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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全文阅读

作者:石向晚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txt下载     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1、你瞅啥?

    当姜翎终于拔出插销离开臭气熏天的杂物间时,差点感动得哭了:明天可不能再上插销了,不然没被痛死却被臭死,那就好笑了。

    回到正房,由珠翠和月秀伺候着重新洗了头和澡,换上熏了木樨香的雪白中衣,躺到温暖而柔软的床上后,姜翎才觉得,自己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躺着躺着,她又翻身坐起来。

    “珠翠,替我磨墨!”

    还有二十篇描红没写,礼课的《曾子说》前半篇也没背……

    姜翎忍着身体若隐若现的疼痛,先描红后背书,一直忙活到十一点才沉沉睡去。

    等二天一早醒来后,疼痛消失不见,她感觉自己变强了不少,但这离习武之人的标准体质还差不少,顶多只能达到正常未成年女性的标准。

    还要再经历两次药浴,才能开始修炼姜家秘籍。

    早膳后,姜翎带着珠翠前往族学。

    礼课一开始,周夫子便让学生们挨个背诵曾子说前半篇,背不下来的,直接就多了一门家庭作业:抄写曾子说全篇两遍。

    姜翎不由咋舌,幸好她昨晚熬夜背下来了,不然今晚就不用睡觉了。

    当全部学生背完后,领罚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便有欲哭无泪的严二姑娘。

    姜翎心想:怪不得这小姑娘老是想着踩我呢,原来她自己是个学渣,巴不得有人比她更渣,以显得她自己不那么渣。

    可惜,姐姐我是学神!

    礼课的后半段依旧是讲曾子说,讲完后,周夫子布置了背诵曾子说后半篇的家庭作业。

    随后的书课上,其他人抄写曾子说前半篇,而姜翎则继续描红。

    李夫子检查了她的家庭作业,对她的进步和她的学习态度十分满意,今日看她时,眉眼都温和了不少,不过家庭还是不可避免的,依旧是二十篇描红。

    数课,俊朗不羁的张夫子歪坐在筵席上,敲着桌子道:“今日的课程,主要以温习为主,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我们先来把此前学过的九章算术里的方田,粟米,衰分这三章重新温习一遍,接下来听我念题,你们记录一下。”

    说是温习,但在座的学生大多有了明悟:张夫子这是在给遗玉郡主补讲以前漏掉的课程呢。

    反倒是姜翎自己还没这个觉悟,以为这样的温习只是常规操作,而且打从心里觉得:张夫子这进度拉得可够快的呀,幸好我悟性高,听一遍就差不多弄明白了,再对照答案反向推理,基本能理解个八九不离十,若是换成别的人,这会儿坐的飞机怕是都飞到猎户座去了……

    一堂数课,姜翎简直如同长鲸吸水般,吸收着以前不曾接触过的古代数术知识,只觉得获益匪浅。

    被张夫子照常拖堂十分钟后,终于下课。

    姜翎与五人小团体,于饭堂内相邻而坐,等待伴读丫鬟们取餐。

    这时,姜翎敏感地察觉到,又有人在注视她。

    她扭头看过去,便见闵柔郡主萧灵儿朝她颔首微微一笑。

    姜翎跟她没什么交集,关系仅仅停留在“认识”这一层面上。

    而且萧灵儿是属于二表姐沈云霞和清河郡主严惜月以及唐家四姑娘唐婉秋那个四人小团体的,比姜翎所在的五人小团体平均年长两三岁,都说三岁一条代沟,这两个小团体之间便是如此,但也并没有什么矛盾。

    这是姜翎今天第三次逮着萧灵儿看她了,偏偏人家光明正大,每次被抓个现行都没有半点羞愧,反倒十分坦然地朝她颔首微笑。

    说真的,姜翎心里毛毛的,不知道萧灵儿今天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她很想问一句:“你瞅啥?”但想到目前她还打不赢萧灵儿,只得作罢。

    午膳后的乐课,尽管姜翎已经发誓要一雪前耻,绝不打瞌睡了。

    但这堂课学的是古琴,七弦古琴的琴声浑厚而悠远,真是太催眠了,秦夫子一曲《流水》还没弹完,姜翎便睡着了。

    这堂课没人再打扰姜翎的午休了,学生们都看出来了,秦先生并不想计较,就连小表妹沈云菲都放弃了叫醒她的打算,由得她睡个昏天黑地。

    直到下课钟响,姜翎才迷瞪瞪醒来,脸上压红了一大片,绯红之中还有隐约的袖口刺绣花纹……

    沈云菲笑道:“郡主表姐,要不乐课你就别上了,回去秋水苑午休到骑射课再过来,反正也不算远。”

    姜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和嘴角,幸好没流口水,她摇头道:“那不行,重在参与,学到没学到东西那是天赋问题,来不来上课那就是态度问题了,我明天绝对不打瞌睡了,绝对不!”

    沈云菲抿着小嘴笑,也不反驳她,只是笑得促狭。

    姜翎心知三表妹不信,其实她自己也不信,若明天的乐课是学架子鼓,她倒是能保证不睡着,而且估摸着能摸到点边儿学到点儿皮毛。

    但像古琴、古筝、洞箫这种曲调婉转意境悠远的古典乐器,简直比安眠药还管用,保准一听就睡着。

    几人说说笑笑前往校场上骑射课。

    当众人开始练习扎马步砍木头人时,姜翎却被柳夫子叫到一旁,指着地上两个大铁锭道:“郡主今日进行力量练习,这两个铁锭各重五斤,举一百下,休息一刻钟后,再举一百下……今天的任务是举五百下。”

    !!!

    姜翎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成了一个脸蛋粉嫩精致、身材矮且壮、肌肉虬结且油光锃亮的金刚芭比!

    哦,不!

    她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柳先生,我过几天就能拉十斤弓了,不用举铁,真的,真的,你信我。”

    柳夫子心想:我信你个鬼哦。

    她指了指铁锭把手上包着的绒布,耐心地解释道:“郡主你看,这是邱夫子连夜替你赶制的绒布套子,这样你举铁的时候,手就不会冻了,难道你忍心浪费邱夫子的一番好意?”

    姜翎顺着柳夫子的指头看过去:那铁锭把手上的确有两个黑色绒布套子,针脚粗糙,白色棉线毫无遮挡地露在外面,七歪八扭,这是用脚指头缝的吗?

    她不禁想象了一下:身穿青色裋褐、头上绑着同色飘带、人到中年却依然英姿飒爽的邱夫子,一脚踩在凳子上,虎了吧唧的,就着昏黄的灯光皱着眉头做女红,不时“哎哟我去”地嚷嚷一声,因为被扎到了手指……

    画面太美让人不忍直视!

    柳夫子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今儿这铁看来不举也得举了。

    姜翎无奈,只得认命地拎起两个铁锭,举过头顶又放下,不停重复这个动作。

    超过身体负荷的力量锻炼,很容易练出肌肉来,但若只是一两天的话,倒还好,反正再泡两次药浴,她就能修炼姜家秘籍了,到时候举十斤铁锭就跟玩似的,倒是不用担心长成金刚芭比。

62、不见

    完成举铁锭五百次的壮举、达成“手臂抬不起来”的成就后,姜翎终于听到了下课钟声。

    她开始考虑,晚上的描红,要不让珠翠帮忙写一下得了,大不了被李夫子批评退步了,顶多被骂一顿了事。

    想必李夫子也能体谅我锻炼过度,手抬不起来的心酸,如果他能出面替我说说好话,让骑射课两位女夫子免了我举铁的苦差事,那就更好了。

    姜翎垂着两条软面条一样的手臂,正准备招呼沈云菲回家,这时邱夫子叫住她,把个白色小瓷瓶递给珠翠:“郡主沐浴后给她涂抹到手臂上,仔细揉散,按摩一刻钟,明日就不会痛了。”

    姜翎一愣,心中微暖,感激道:“多谢邱先生。”

    邱先生笑了笑,拍了拍姜翎的胳膊,疼得她一顿龇牙咧嘴。

    “好好练,若能在四国竞技上表现出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现在练起来虽然辛苦一些,但日后受益无穷。”

    有些话邱夫子没法明说:就算贵为郡主,甚至贵为公主,可是身为女子,有些时候也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大把的宗室贵女走在和亲、联姻的路上,若是能在百姓之中有个好名声、有一定的威望,无论婆家多么显赫多么刁钻,总是会顾忌三分,不会做得太过火。

    尤其是像姜翎这样父母无靠的宗室贵女,倘若再没了太后护持,只怕婚事堪忧,和亲的可能性极大,但若在四国竞技上表现上佳,哪怕是皇上,也得优待她几分,不会把她胡乱嫁给不靠谱的人家。

    姜翎可没想那么多,但也觉得邱夫子言之有理,于是颔首应道:“是,我会好好练的。”

    邱夫子笑着朝她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姜翎正要扬声招呼沈云菲,这时萧灵儿快步走来,低声道:“遗玉,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今天被萧灵儿的目光骚扰一天了,见她找上门来,倒是想听听她要说什么,于是点头,跟她走到校场的角落里。

    “闵柔郡主找我何事?”姜翎问。

    “我哥哥想单独见见你,有些事情想跟你说。”萧灵儿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人,于是赶紧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意。

    她特地把这事儿留着下学时说,就是怕一大早说了,万一被拒,岂不是得尴尬一整天?

    这个时间点说,就算挨了骂,她明日也能像得了健忘症似的,假装忘记了。

    姜翎愣了愣,疑惑道:“你哥哥?”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镇南王府萧灵儿这一辈的子弟。

    现任镇南王有个嫡亲哥哥,曾经是镇南王世子,不过早些年死在了南境战场上,那位前任世子爷只留下了一个女儿,没有儿子。

    现任镇南王是已故老王爷的次子,膝下两子一女,女儿便是闵柔郡主萧灵儿,长子萧观澜,镇南王袭爵后就给他请封了世子,次子萧观潮十一岁,也是六艺甲班的学生,至于三房的儿女,也都比萧灵儿年幼。

    因此,能被萧灵儿唤一声哥哥的人,只有一位——世子萧观澜。

    姜翎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萧世子要见我?单独?私下里?”

    萧灵儿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毕竟替自家哥哥约小姑娘见面这种事,换谁来做都不会太坦然,虽然哥哥说了是正经事,她也信,但她根本不清楚是什么事,实在没有底气理直气壮地约人。

    姜翎得到肯定答复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呵呵,萧世子啊……

    她可是对姜玲落水那一幕记忆犹新的:

    承恩公夫人寿宴那日,姜玲受了德雅公主挑唆,起了心想把自己绑定给文谦公子周胤文。

    路过周胤文身边时,她假装被绊倒,落水前顺手就拉住了周胤文的衣袖。

    萧世子当时就在旁边,他身手极好,一把便将险些落水的周胤文拉上了岸。

    周胤文连衣摆都没沾到一滴水,而姜玲却瓷瓷实实地落进了池塘里。

    而后,萧世子一边安抚受到惊吓的周胤文,一边吩咐小厮去找会水的婆子来救人。

    等会水的婆子赶到时,姜玲都已经沉底了。

    他当时明明可以顺手把姜玲也拉起来的!

    每每翻看这一段记忆,姜翎都仿佛能感受到那时的那种冰冷刺骨、那种窒息、那种绝望。

    那是姜玲人生的最后时刻。

    虽然姜玲动机不良,有这样的结果也算咎由自取。

    姜翎也明白,从道理上来讲,她不该怪任何人,不该心存怨怼。

    但从情感上来讲,她做不到。

    对她来说,那是一个饱受磨难且还不到十三岁的年轻生命。

    就算萧世子是因为怕被姜玲缠上才选择袖手的,姜翎也没法说服自己坦然面对他。

    至少现在还不能。

    “这不合规矩。”姜翎的神情从惊讶转为漠然,淡淡地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是不可能私下里见萧世子的,还请闵柔郡主转告一声,家中有事,我先告辞了。”

    她说完,不待萧灵儿反应便转身离去,见沈云菲正在校场另一头等她,便朝她甜甜的一笑:“三表妹,我们回家吧。”

    萧灵儿郁卒地目送姜翎走远,嘴里开开合合,无声地道:“我就说吧!”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才招呼她的伴读丫鬟秋叶,打道回府。

    回到镇南王府,萧灵儿还没来得及梳洗更衣,萧观澜便闻讯赶来,见面就问:“如何?”

    萧灵儿在姜翎那里受的气,这会儿原原本本地转赠给了她的哥哥,还附送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如何,遗玉郡主说:男女授受不亲,我是不可能私下里见萧世子的,还请闵柔郡主转告一声。说完就留给我一个后脑勺,走了。”

    她绘声绘色地学着姜翎的语气和动作,模仿得还挺像。

    萧观澜似是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并没有表现出失望和惊讶,而是郑重其事地给萧灵儿拱了拱手,道了句:“辛苦妹妹了。”然后才神情凝重地转身走了。

    萧灵儿就有些摸不准了:哥哥这是碰了壁打算放弃了?不是说这件事挺重要的吗?要不月底休沐时我在家中弄个赏梅的诗会,把遗玉郡主邀到家里来,这样哥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她碰面了。

    现在离二十九还有四天,还来得及准备。

    萧灵儿有了主意后,便心情愉快地梳洗更衣,换上她最爱的大红色衣裙,戴上她的红玉髓头面,兴冲冲地前往哥哥住的云起斋,打算告知他一声,也让他高兴高兴。

    然而却被留守的苏烟告知:世子爷骑马出去了!谁也没带!

63、唐突

    萧观澜骑马出了镇南王府后,直奔郑国公府,但到了大门口后他又犹豫了。

    这会儿天都要擦黑了,他没递拜帖却贸然登门拜访,实在不合礼数。

    若再求见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只怕会耽误两位老人家用膳和休息,那样就更失礼了。

    除了两位老人家,还能见谁呢?

    他骑在马上,顶着寒风思索了片刻,决定求见国公府的大公子沈庆义。

    沈庆义是二房嫡长子,也是国公府第三代的长子,今年十六岁,在沈氏族学念精读班,据说悟性很高,明年下场举人有望。

    萧观澜比沈庆义年长近三岁,两人平时来往并不多。

    不过平辈之间走动,倒不必太过拘束,兴之所至临时拜访也是有的,不算太过失礼。

    倒是见到沈大公子后该找什么借口去见月秀,这点让萧观澜十分纠结。

    他立在大门口暗自思忖,直到天黑透了才有了决断,还是实话实说吧,骗人这种事情,他委实不擅长。

    下马后,萧观澜紧了紧身上的黑狐裘斗篷,轻呼出一口气,牵着缰绳上前拍响门上的铜环。

    片刻后,侧门打开,门房上的小厮探头往外看。

    见到萧观澜后,他忙从门里边跑出来,团团一辑道:“小的见过世子爷。”

    萧观澜略略颔首道:“免礼,不知府上大公子可在,我找他有些事情。”

    门房小厮忙侧身让开,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并应道:“大公子已经下学回府了,还请世子爷在花厅小坐片刻,小的这便去给您通传。”

    萧观澜把缰绳递给他,抬脚进了侧门,绕过隔墙,穿过天井,进了花厅,四平八稳地在左侧官帽椅上落座。

    随后便有外院小厮前来奉茶,又奉上瓜果点心并两个烧红的炭盆,很是殷勤周到。

    若萧观澜提前递过帖子再登门,花厅里便会烧起火墙,而不是临时使用炭盆取暖。

    片刻后,穿着一身半旧松散奶白色夹棉长衫,裹了件银鼠皮斗篷的,眉目清秀俊朗的沈庆义急匆匆亲自来花厅相迎。

    沈庆义穿这一身待客,是极为失礼的事情,但若把客人晾在花厅自己收拾停当后再来相迎更失礼,两害相权取其轻,于是他就穿着在家里读书的这身旧衣服迎了出来。

    他有些不明白,素来与自己无甚往来的萧世子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贸然登门,这行事可不像礼数周全的萧世子啊。

    沈庆义虽然心中疑惑,但礼节依旧十分周全,他面上带笑朝萧观澜拱手一礼:“见过萧世子。”

    萧观澜忙起身还礼,并道:“冒昧求见,实在唐突失礼,还望沈大公子勿怪。”

    沈庆义笑着应道:“萧世子来见我,我只会高兴,哪会怪罪,若萧世子不嫌弃,不妨随我去书房一叙?”

    “固所愿,不敢请尔。”

    两人于是往外院书房而去。

    书房里烧着火墙,暖气袭人,十分舒适,萧观澜便脱了黑狐裘斗篷,递给书房伺候的小厮。

    小厮接过斗篷,挂在门边的落地衣帽架上。

    沈庆义忙招呼他落座,让人奉茶,然而萧观澜落座后只是抿着嘴,却迟迟不肯道明来意。

    沈大公子陪坐在旁,等得有些着急,他还要温书呢,陪个大男人这么干坐着算什么事儿呢?

    半晌后他才明白过来,朝立在书房里的两位小厮打了个眼色,两人识趣地退出书房,并顺手掩上房门。

    待书房里只剩他们两人后,沈庆义才问道:“不知萧世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萧观澜定了定神,起身朝前走了两步,然后转过身来,朝沈庆义一辑到地,吓得沈庆义忙起身避开:“萧世子你这是何故?”

    “还请沈大公子帮我。”

    沈庆义惊疑不定地道:“咱们两家是姻亲,萧世子有事只管开口,你行这么大个礼,可把我吓着了。”

    萧观澜重新落座,然后把他从仁康堂打听到的关于翎羽神医的消息、以及南境军士目前的处境、还有他的一些想法,合盘托出,只是瞒下了仁康堂是镇南王府产业的事情。

    他说完后,见沈庆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直言:“郡主碍于礼法规矩,不愿见我,我思前想后,唯恐耽误了南境战事,便想求沈大公子帮个忙,能否避开郡主,单独请月秀出来一见,我想求她替我引荐翎羽神医。”

    沈庆义神情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很想说:表妹不肯见你,必是你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只见月秀姑姑有什么用?表妹才是正主儿呢!

    只是,祖父和祖母早就打过招呼,不得把表妹便是翎羽神医一事告诉任何人,那么,他该怎么委婉地告诉萧世子:你求月秀姑姑没用,得求我表妹才行!

    他支支吾吾片刻后,含糊道:“月秀姑姑只听郡主表妹的话,表妹不发话,你肯定是见不着她的。”

    是啊,听说那位月秀姑姑最是忠诚不过了,怎么可能越过郡主出来相见呢?

    萧观澜一时有些颓然,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沈庆义有些不忍心,又想着南境战事毕竟兹事体大,轻忽不得,若表妹真的能帮得上忙,那也是于国于民都有益的好事,就算祖父祖母知道了,想来也是不会怪他擅作主张的。

    于是建言道:“不若我领萧世子往秋水苑走一趟,让守门婆子捎个话,请月秀姑姑出来相见,不过只有一条,你可别说是我将你领过去的,只说你……嗯……你赏月,走错了路。”

    若被母亲知道他领个外男进内院,还堂而皇之的带去郡主表妹院子外面,怕不得扒他一层皮。

    萧观澜微微皱眉:赏月?天上黑云密布,今晚想来又有大雪,哪儿来的月?

    他并不想找借口搪塞任何人,只拿定主意若见着人,便坦诚己过,任凭处置,以求原谅。

    就算私入内院一事传出去坏了他的名声,那也无妨,跟南境将士们的性命比起来,这些都是小事。

    而在沈庆义想来,秋水苑里丫鬟婆子一大堆,随便找人通传一声即可。

    若郡主表妹不让月秀姑姑见萧世子,自会让人打发他离开,若是准许他们碰面,那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在秋水苑外碰面的话,倒也不算出格。

    为了国事,为了大义,牺牲一些小节也是无可厚非的。

    当然,虽好的局面便是郡主表妹得知此事后,亲自接见萧世子,反正有一堆丫鬟婆子簇拥着,也算不得私相授受,如此一来,便皆大欢喜了。

    嗯,对的,这是好事。

64、卖表妹

    于是沈庆义便愉快的、毫无心理负担的,把他表妹给卖了。

    他也没再换衣裳,直接就穿着这半旧半新的一身,又裹上他的银鼠皮斗篷,领着萧观澜,让小厮打着灯笼,往秋水苑而去。

    路上,沈庆义叮嘱道:“萧世子若不巧碰见郡主表妹,可定要客气一些,郡主表妹可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月秀姑姑什么都听她的,你若得罪了月秀姑姑,尚且还有挽回的余地,若是得罪了郡主表妹,那可就万事休矣。”

    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沈庆义觉得自己挺仗义的。

    萧观澜颔首应道:“萧某漏夜前来本就失礼,怎敢造次?若无意唐突了郡主,她使人打我骂我,那也是应当的。”

    沈庆义嘴角抽了抽,暗想:估计表妹不会叫人打你骂你,只会让你比挨打挨骂更难受。

    两人一路低语,穿过二门进了内院。

    按理来说,外男是不得进入内院的,但沈庆义一直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我这是为了南境战事,我这是为国为民!

    很快,为国为民的沈大公子沈庆义,便带着萧观澜来到被恶臭笼罩的秋水苑附近。

    闻着这漫天的恶臭,沈庆义很尴尬,掩鼻抱怨道:“这些下人怎么回事,把好好的院子弄得臭不可闻,萧世子,要不咱们明日再来吧?”

    萧观澜也被臭气熏得眉稍直跳,但他心急解毒剂的事情,哪里肯再等。

    明日再来?他真怕自己明日再没勇气来闯郑国公府的内院。

    而且,万一他今日来过的事情被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知道了,明日搞不好连国公府都进不来了,更别说去秋水苑找人了。

    难不成还要跟飞贼似的,翻墙进来不成?

    “无妨,若沈大公子受不住,不如回外书房等我?”

    沈庆义可不敢放萧观澜一个人留在内院,只得勉强道:“我还是到秋水苑门口等你吧。”

    他带进来的人,自然也要由他带出去,虽然他相信萧世子乃谦谦君子,不至于胡来,可万一呢?

    两人迎着恶臭走到秋水苑的月亮门前,却不见守门的婆子,再探头往里一看,各处点着灯笼,倒也明亮,但偌大的庭院,竟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沈庆义小声嘀咕道:“莫非表妹这么早就睡下了?”

    可就算主子睡了,下人们也断没有这么早就歇下的理。

    这秋水苑,有古怪,明日使人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沈庆义打起了退堂鼓,想劝萧观澜离开,还没开口便听后者道:“萧某本就是来见月秀姑姑的,郡主睡了正好不要打扰她,萧某自去后罩房那边寻人便是。”

    沈庆义略作思忖便点头应了:后罩房里住的尽是丫鬟婆子,萧世子去那里寻人,倒也不必担心唐突了谁。

    于是,沈庆义裹紧银鼠皮斗篷,提心吊胆地等在月亮门旁,目送萧观澜绕过正房,朝后罩房走去。

    萧观澜手里提着灯笼,看着黑灯瞎火只亮了一盏灯的后罩房,满心疑惑:人都去哪儿了?

    幸好还有一间屋子亮着灯,他便走过去敲了敲房门,低声问道:“萧某唐突,请问月秀姑姑可在,萧某有重要之事商量。”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门轴才打过油的缘故,那扇门竟然直接往里头开了,将屋里的情形毫无遮拦地显现了出来:

    昏黄的烛光里,一位头脸都脏得看不出模样的小姑娘正泡在黑漆漆臭烘烘的大木桶里,双目紧闭,眉眼扭曲,一脸痛苦的样子。

    门轴轻微的吱呀声惊动了姜翎,她竭力睁眼,便见一位手里提着牛皮纸灯笼、身上裹着黑狐裘斗篷、身材颀长、面若冠玉、目似寒星的英俊少年,正站在杂物间门口,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姜翎比他还震惊:卧槽,这是后院,怎么会有男子闯进来!!!

    这人是采花大盗?还是登徒子?

    就算是采花大盗也不怕,我不信他能忍着恶臭把我从桶里捞出来。就算捞出来了,我也不信他还能提起兴趣!

    姜翎被迫沉默着,戒备地注视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思绪因疼痛而混乱不堪,许久后她才回想起来,此人十分面熟,应该曾经见过。

    他先前说什么来着?姓萧?

    姓萧的熟人?

    见死不救萧观澜?

    姜翎凝神细看,还真是那家伙。

    新仇旧恨叠加,姜翎暗自咬牙切齿,却动弹不得,拿他毫无办法。

    药汁里的有效成分才刚刚吸收完,余下的疼痛依旧令人难以忍受,她这会儿莫说动不了,就连说话都困难,生怕一开口就变成了痛哼。

    抵御疼痛之余,她也很好奇:这个见死不救的家伙,为什么会夜闯秋水苑?

    是了,下午闵柔郡主才带过话,说她哥哥要见我来着。

    正当途径见不着,就闯内院来了?

    真是混蛋!无耻!禽兽!

    姜翎沉默着,在心里把萧观澜骂了个狗血淋头。

    萧观澜的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各种念头闪过,片刻后他才惊觉自己有多失礼,忙转身背对着姜翎,歉然道:“抱歉,是我唐突了姑娘。”

    “我本是来寻月秀姑姑的,只是门房上没人,我又心急,便自己找了进来,没想到竟冲撞了姑娘,实在抱歉。”

    “在下萧文贤,姑娘若要追究在下唐突之罪,萧某任凭处置。”

    “……”

    他紧张之下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一时想也不出这样的情形应该如何收场才好。

    若抬脚就走,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可留下又极其尴尬,而且也有加深伤害的嫌疑。

    真真进退两难。

    听着屋里的姑娘一直不吭声,他以为她不接受道歉,于是思前想后,想着该如何弥补,如何才能得到谅解。

    话本里怎么说来着?

    遇见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在妹妹看的那些话本里,好像便有这样的桥段,但真要那样做吗?

    萧观澜此刻的心情复杂极了:忐忑、愧疚、惶恐、慌乱、茫然……

    他觉得这件事情的困难程度,简直不亚于打一场以少胜多的硬仗。

    还是一千人打五万人的那种,真叫人绝望啊!

    半晌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艰涩地道:“若姑娘介怀,萧某……萧某愿意负责……”

    话音落下后,杂物间里安静极了。

    许久后他才听见身后小姑娘声音嘶哑、有气无力地反问了一句:“负责?是要娶我的意思?”

    萧观澜不想应声,但理智和良知却促使他应道:“是。”

    这是他情急之下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

    他正懊恼呢,便听身后那小姑娘嗤笑了一声,声音比方才清越了少许,冷清清又软绵绵地道:“你长得倒是挺美的,就不要想得这么美了,本郡主岂是你看一眼就能娶回家的人。”

    郡主?

    遗玉郡主?

65、见死不救

    萧观澜震惊之余便想回头确认一下,但幸好他理智回笼,身体只转了一半又转了回去。

    他回想了一下方才看到的那张脸,跟记忆中有过几面之缘的遗玉郡主的脸对比了一下:好像确实是她。

    她刚说什么来着?不用我负责?

    也是,虽然场面比较尴尬,我此举也确实很失礼,但我其实什么也没看见。

    这些药汁黑漆漆的,把人遮挡得严严实实,就看见了一张连肤色都分辨不出的小脸,甚至还不如夏天的襦裙露得多呢。

    萧观澜暗自松了口气,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小姑娘刚才是在调戏我吧?什么‘你长得美’,不就是话本里那些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女子的词儿吗?

    但随后他又否认了自己的这一猜测: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又是在这样窘迫的情形下,哪有心思调戏旁人,约莫就是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听说遗玉郡主素来说话都是口无遮拦的,一时口误也在情理之中。

    按捺下心中纷乱的思绪,萧观澜背对着姜翎道:“无论如何都是萧某唐突了,郡主要如何责罚,萧某都一力承担,萧某想弥补此番失礼之举给郡主带来的伤害。”

    姜翎凉凉地一笑:“弥补啊?好说,下次你沐浴时,让我看回来就是了。”

    !!!

    萧观澜震惊得魂儿都快飞出去了!

    这是小姑娘该说的话吗?

    正经登徒子怕是都说不出来这般露骨的话吧?

    萧观澜第一次遇到这种没脸没皮的小姑娘,往常也有不少姑娘小姐们因他的皮相和身份,一心想讨他欢喜,但顶多也就是多看他几眼,目送秋波罢了。

    这般肆无忌惮的,还真是第一次见,但偏偏她口中所言之事,正是他眼下所行之事,他做都做了,人家只是说说而已,他有什么资格恼怒翻脸?

    他忍了又忍,决定把呵斥改为善意规劝,然而没等他组织好语言,便听姜翎极不耐烦地道:“萧世子还杵在门口,莫非是想现在就弥补?”

    药汁已经凉了,这会儿她不仅浑身疼痛难忍,还伴随着一阵阵透骨的阴冷,滋味十分酸爽。

    萧观澜这才惊觉自己竟一直堵在门口,脸上一红,忙窘迫地退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闭着眼摸索着合上房门,这才走到后罩房尽头处等着。

    姜翎看了一眼合上的房门,以这位萧世子的风评,想来不至于偷看。

    于是从木桶里爬出来,用微温的清水把自己脸上身上的药汁清洗一番,然后穿上半旧的里衣,怨气颇重地哆嗦着系好衣带,这才取下紫貂绒斗篷,胡乱把自己裹起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萧观澜提着灯笼远远看着,不敢上前,又见她扶着墙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他虽有心帮忙,但又忌惮这位郡主混不吝的行事风格,手在袖子里微微动了动,又忍了下来。

    这时姜翎脚下一软,整个人贴着墙半蹲了下来,萧观澜猛地朝她跨出一步想去搀扶,但想了想却又缩回了迈出去的腿。

    姜翎靠在墙边,徐徐转过头来看向萧观澜,脸色苍白,额头鼻尖全是冷汗,湿淋淋的头发贴在面颊上,嘴角带着说不出的嘲讽:“萧世子又打算见死不救是不是?”

    她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又道:“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吧,我不会要你负责的!”

    萧观澜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上前,将灯笼放到地上,双手扶着姜翎的双臂,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待她站稳后松手退开,捡起灯笼,一脸窘迫地解释道:“我……我并不是见死不救,承恩公府那次,我并不知道你不会水…”

    郡主拉着周文谦准备一同落水时,他离后者更近,当时便顺手便抓住了周文谦的衣襟,将他拽了回来。

    周文谦得救了,但郡主却掉进了池塘里。

    萧观澜看她在水里胡乱扑腾,才知道这位设计了落水戏码的郡主竟然不会水!

    在场的公子小姐们,要么不会水,要么不肯下水去救人,他又有不得已的苦衷,只得命人去找了个会水的婆子来救人。

    姜翎想起姜玲的过往,心里不痛快,一言不发地扶着后罩房的墙,一步一顿地往正房走。

    萧观澜提着灯笼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三尺远的距离,她每次趔趄,他都急忙伸一下手,但每次都在半空停住,犹豫一番后又缩了回去。

    好不容易到了正房,姜翎直接进了屋,把萧观澜留在了外面。

    她今日的状态比昨日更加不好,留在屋里的月秀和珠翠忙迎上来,扶着她朝起居室后面的盥洗室走去。

    “桶里刚加了热水,这会儿正合适,郡主赶紧泡一下,暖暖身子。”

    月秀摸到姜翎的小手冰凉,心痛极了。

    姜翎“嗯”了一声,又道:“珠翠伺候我沐浴,外面有位萧世子,说找姑姑有事,你去见见他吧。”

    “萧世子?”月秀惊讶:“奴婢不认识什么萧世子啊?”

    姜翎撇了撇嘴,任由珠翠替她脱下紫貂绒斗篷,又替她除去里衣扔到凳子上,扶着她踩着凳子进了木桶。

    泡在略有些烫的清水里,似乎让她体内的疼痛都消减了不少。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才应道:“去见见吧,人都闯到秋水苑来了,不见可能不好打发。”

    月秀便应了声是,将手里的浴帕递给珠翠,抬脚出了盥洗室。

    她在花园的回廊里见到了萧观澜。

    作为遗玉郡主的身边人,月秀是见过萧观澜的,认出他是镇南王府的世子,虽然对他夜闯内院颇有微词,但身份上的差距还是让她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奴婢见过萧世子。”

    萧观澜这时已经平复下来,又是那个温和有礼的世家公子了,他颔首道:“免礼,此番冒昧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月秀并不觉得这位身份尊贵的世子爷能有什么事情求到自己头上,但还是态度恭谨地道:“萧世子请说。”

    萧观澜神情肃穆地朝月秀躬身一礼,沉声道:“求姑姑代为引荐翎羽神医。”

    月秀忙侧身避开,疑惑道:“萧世子怎知我认得翎羽神医?”问完又觉得似乎不奇怪,这些大人物,哪个不是手眼通天的,真有心要查怎么会查不到?

    她便又问了一句:“不知萧世子求见翎羽神医有何贵干?”

    萧观澜道:“萧某见过姑姑放在仁康堂寄售的解毒剂,此剂效果极佳,且对使用者没有任何妨碍,只是造价高昂,无法在南境将士之中普及使用,偏偏南境战事再起,南华人极擅用毒,我军将士的伤亡大多因毒而起,还有少部分则是因解毒药物药性太猛,大多走的以毒攻毒的路子,导致中毒将士轻则丧失战斗力近十年,重则落下终身残疾,因此萧某想恳请翎羽神医,改良解毒剂,以用于南境战事,当然,改良配方所需的费用以及神医的一应开销,都由萧某自行承担,神医需要何种报酬,只要萧某力所能及,定当如数奉上!”

    月秀一听解毒剂竟跟南境战事相关,倒也不敢推诿,只道:“请萧世子稍候片刻,待奴婢请示过翎羽神医后方能给您答复。”

    她说完就转身回了正房。

    萧观澜满头问号:翎羽神医就在这秋水苑里?住在遗玉郡主的正屋里?所以神医其实是位女性?而且跟郡主有着十分亲近的关系?

66、药方

    月秀进了盥洗室后,对泡在木桶里眯着眼享受珠翠按摩的姜翎禀报道:“郡主,萧世子是来求见翎羽神医的。”

    姜翎睁开眼,嘴角勾了勾,笑得颇为嘲讽:“消息倒是灵通,他有何事求我?”

    月秀便把先前萧观澜说的那些话转述了一遍。

    “报酬随便我提?”

    姜翎笑了笑,还好,这位萧世子还算上道,至少没拿大义来绑架她,胁迫她为大乾无偿地贡献自己的力量,倒也不算迂腐。

    她可不是什么胸怀天下、一心要拯救苍生于厄难的圣母白莲花,她只会为她想要守护的人倾尽所有,至于旁人是生是死,她可管不着。

    不过,若能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帮助更多的人,那么出手帮一帮也是可以的。

    “问问他,南华人都擅使什么毒,越详细约好,至于报酬嘛,你告诉他,白银一千两,另外附加三件事,三件不违背道义律法的事,他若同意,我便替他琢磨琢磨,不同意就让他别再来烦我了。”

    白银千两买一份可以扭转战局的药方,几乎跟白送差不多了。

    至于那三个条件,纯粹是她上辈子受了电视剧的荼毒,莫名觉得十分酷炫,于是顺手用上了。

    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见死不救的萧世子吧?

    有这三件事的承诺在他头顶悬着,至少能让他随时提心吊胆,担心神医会提出什么让人为难的条件来。

    他心情不好,她心情自然便好了。

    月秀应了一声“是”,刚要退下,突然想起来一个细节,忙又道:“萧世子似乎还不知道您就是翎羽神医,要告诉他吗?”

    姜翎也猜到萧观澜只知道月秀不知道自己,否则就不会不找她这位正主儿提要求,反倒要通过月秀来传话了。

    她失笑摇头:“不用,就让那铁憨憨慢慢猜去吧。”

    “是!”

    月秀从屋里出来后,见到规规矩矩等在回廊里的萧世子,朝他行了个礼道:“回萧世子,翎羽神医的条件有两个,其一是纹银一千两,其二是您欠她三个承诺,替她做三件不违背道义的事情,若萧世子同意,再说其他的。”

    萧观澜凝神一想,一千两银子的价格倒是十分公道,以他的身家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只是这三个承诺可就有些不好说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三件事都是着落在他身上的,要为难也是他自己为难,为了数十万南境将士的性命安危,这些许为难又算什么?

    他略略颔首道:“可以。”

    月秀又道:“神医问,南华人擅使何种毒物,劳烦萧世子细说一番,越详尽越好。”

    萧观澜从袖袋里取出一页叠好的纸,递给月秀:“萧某已将南华的毒物名称列于其上,劳烦姑姑转交给神医。”

    月秀接过那张纸后并未打开,道了句:“请萧世子稍候。”便转身进了屋。

    卧房里,姜翎已经从木桶里出来了,她穿了件簇新的雪白里衣,外头随意地披了件嫩绿色缎面夹袄,手里捧着本翻开的书,时不时地抬起眼皮往半空看一眼,嘴里小声地碎碎念着。

    而珠翠则双手捧着浴帕,仔仔细细地替她擦干头发。

    姜翎背完这一段后,才放下书,接过月秀递来的清单,打开来看了看,只见其上罗列了一大堆毒物,以及这些毒物使用的场合:“见血封喉通常涂抹于兵器上,造成我方士兵大量猝死,毒笼草汁投放于水源之中,令我方士兵失去战斗力,毒血藤焚烧,烟雾带毒……”

    她仔细看了看,南华人使用的毒物都还停留在单方毒阶段,而不是几种毒物混合成的复合毒物,这样的单方毒,可比复合毒容易化解多了。

    根据万物相生相克的原理,但凡这世上的毒物,必存在能克制它的解药。

    一般来说,化解单方毒需要的解药也简单,通常就是一味相克的草药便能解决问题。

    萧观澜给出的清单里,大部分毒物她都知道解药,只有一两种,需要见到实物,并经过测试才能知道解毒之法。

    姜翎放下清单,吩咐珠翠磨墨,然后依旧由月秀执笔,她负责口述。

    “集成解毒剂成本高昂,不适宜于军中普及,但可针对各种毒物配置相对的解药,若中见血封喉之毒,当以红背竹竿草二钱熬汁服下即可;饮用水中加入仙鹤草煮沸,可解预防多种投于水源之毒,包括毒笼草;毒烟弥漫则以湿巾敷面,当可避之,若不甚吸入,可以小蓟一钱,煮水服下……”

    她念得缓慢,待她念完,月秀差不多也写完了。

    不过,忠仆二人组看向她的目光却有些惊疑不定,脸上的表情无不在透露着一个意思:郡主,人命关天,可不能闹着玩啊,您是真懂还是瞎掰的?

    姜翎看出她们的疑惑,哂笑着解释:“我是不会拿南境将士的生命开玩笑的,放心吧,这些解毒药方我都在医书上看过呢,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而且我发觉我在这上面挺有天赋的,等什么时候拜个真正的神医当师傅,说不定我还可以悬壶济世呢。”

    此时的姜翎便如同戏台上的将军,脑袋后面插满了旗帜。

    月秀松了口气,将墨痕已干的纸叠起来,问:“是否现在便交给萧世子?”

    姜翎点了点头,“给他吧,救人如救火,每耽搁一天,都会多损伤几条性命,对我又没好处,何苦来哉?”

    月秀怔怔地看了姜翎一眼:郡主真的懂事了,虽然她嘴里说得满不在乎,口口声声都是好处和利益,但却会替旁人着想了。

    她眼眶微热,颔首应了一声“是”,拿着叠好的纸出了卧房。

    萧观澜单手抖开那张纸,将灯笼举高一些,就着略显昏暗的光线仔细阅读起来,片刻后他才看完,将灯笼放到地上,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袖袋里,郑重其事地朝月秀深深一辑:“劳烦姑姑替萧某向神医道一声多谢,她对南境将士的恩德,萧某铭记在心,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月秀点头,补充道:“另外,后续药方,她会试验出结果再写给你,三日后会由闵柔郡主转交,天色不早,萧世子请回吧。”

    “多谢神医,多谢姑姑,萧某这便告辞。”

67、给他一个惊喜

    萧观澜抬头看了一眼秋水苑正房那明亮的灯光,心情复杂地朝月秀躬身一辑,而后捡起灯笼,转身离去。

    月亮门外,沈庆义跟他的小厮正不停的原地跺脚以防被冻僵,他两只手把银鼠皮斗篷往身上裹了又裹,就这样还是冷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听见脚步声,看见萧观澜的身影,沈庆义顿时一副见了救星的样子,满脸感动:“萧世子,你可算出来了,怎样,可有见到月秀姑姑?”

    萧观澜见他冻得鼻尖通红,不由歉然,颔首道:“见到了,多谢沈大公子鼎力相助,萧某今夜便能以八百里加急将东西送往南境,以解南境困局。”

    沈庆义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萧世子没跟郡主表妹提到我吧?”

    他这一问,萧观澜顿时想起了自己跟遗玉郡主碰面时的尴尬场景,不由脸色微红。

    好在灯笼光线昏暗,倒是不太明显,他有些窘迫地将灯笼递给小厮,并回答道:“不曾,天色已晚,萧某便不打扰沈大公子温书了,告辞。”

    沈庆义放下心来,吩咐小厮:“你好生将萧世子送到门口。”

    又对萧观澜道:“萧世子有正事要忙,我便不多留了,待萧世子日后得闲时再叙。”

    萧观澜点了点头,由小厮提着灯笼带路,两人从二门外的小门进了夹道,没走多久便到了轿厅,牵回自己的马,出门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待回到镇南王府后,他静下心来细细想了一下今日的遭遇,顿时回忆起来,他不慎推开房门时,郡主正泡在一桶臭气熏天的污水里!而他后来竟然还扶了她一把!

    虽然隔着厚重的斗篷,可这会儿回想起来,就开始觉得浑身不对劲起来。

    萧观澜脸色难看地将双手举至面前,果然手背上已经起了不少红疹,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他的脸色霎时一片惨白,心急火燎地回到云起斋,吩咐苏烟打来热水,将一双手用香胰子洗了七八遍,过一阵后,那些红疹才逐渐消退,他的呼吸也渐渐归于正常!

    还好她不要我负责,不然我这个样子,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不过,翎羽神医住在秋水苑,跟那位郡主关系密切,我也不能将她得罪了,免得神医不喜。

    好在药方的事情大半解决了,今后只怕不会再跟她碰面了,只要不碰面就不会尴尬,时间久了这件事情就过去了,这样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我,都好。

    萧观澜暗自庆幸了一阵,闲下来后顿觉腹中空空,这才想起来自己急匆匆赶去郑国公府,连晚膳都还没用呢。

    于是用膳。

    而镇南王府后院里,萧灵儿正在背书,嘴里念念有词,念着念着,她的思想就开了小差,眉飞色舞地思忖:休沐日约同学来府上举办诗会一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哥哥的好,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

    郑国公府秋水苑。

    夜已深,姜翎却仍抬着她那双感觉上至少五百斤重的胳膊,在吃力地描红。

    “郡主,让奴婢替您写吧,奴婢照您先前的笔迹写,不会被夫子看出来的!”

    月秀看着姜翎鼻尖的汗珠,心疼地提议道。

    姜翎笑了笑,微微摇头:“我这字儿啊,就得这么练,这叫什么来着?挑战自我!看上去越困难的事情,倘若千辛万苦做到了,便是战胜了自我,然后呢,就会进步神速,姑姑你看,我是不是越写越好了?”

    月秀昧着良心点头应道:“是,是越写越好了,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势呢。”

    但愿明日夫子不会因字迹过于难看而责罚郡主吧,但愿。

    忙活到夜里近十一点,姜翎才写完二十篇描红,让珠翠在她胳膊上涂抹了邱夫子给的药,按摩了一刻钟后,闻着满身的药香味儿,上床睡觉。

    她没对任何人提起萧观澜闯进杂物间撞见她泡澡的事情。

    相信那位萧世子也不会对旁人提起。

    这件事最好就当没发生过,否则传出去一丝半点儿风声,万一太后想不通,下道懿旨赐婚,那可就不妙了。

    她才十二岁呢,还是未成年,可不想绑定给谁。

    不过,这会儿回想起来,那萧世子好像长得蛮好看的嘛。

    为什么翻看姜玲记忆时没觉得他好看,如今自己亲眼见到,却觉得很是惊艳呢?

    旋即她又自己给出了解释:换我的话,大概也不会觉得对自己见死不救的人好看吧,应该是这样。

    姜翎胡思乱想一气,很快便沉沉入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醒来,果然如邱夫子所言,双臂不痛了,在经历了昨日那么繁重的锻炼后,竟只剩下微微的酸麻,这简直出乎姜翎的预料。

    至此,她心中那点儿狂妄,那点儿“我是神医我天下第一”的心态,终于彻底散去。

    哪怕是在古代,也有她不会的、也做不出来的药剂,不可小看古人智慧。

    姜翎摆正了心态,起身洗漱更衣,早膳后顶着风雪前往族学。

    上课钟声还未响起,教室里气氛十分活跃,萧灵儿正眉飞色舞地跟清河郡主严惜月、唐四姑娘唐婉秋和二表姐沈云霞讲着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见着姜翎进来,忙朝她招了招手:“遗玉,休沐那日可有空闲?我准备在我家的暗香阁办一场诗会,请六艺甲班的所有同学都参加,你来不来?”

    早到的学生们便齐刷刷朝姜翎看了过来,等她答复。

    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受邀,若是拒绝,岂不是让萧灵儿下不来台?

    但诗会啊,姜翎真是没什么兴趣,只得坦言道:“我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参加诗会岂不是给你们拖后腿?”

    萧灵儿听出来她这意思是要打退堂鼓,不想参加,那怎么行,这可是主角儿呢,她不去这场诗会还有什么意义?

    “不会琴棋书画有什么要紧,我还准备了投壶、盲射这等好玩的游戏,你只管选你感兴趣的就是了,再说,我和唐四姑娘也不擅琴棋书画呢,只是比你早学几年,略懂个皮毛罢了,怎么样,来不来?”

    姜翎见萧灵儿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再推脱未免不近人情,于是笑着应道:“乐意之至,害,我就是怕你们嫌弃我不通文墨,到时候别让我吟诗作对就成,投壶射箭我倒是可以包揽了。”

    见说动了姜翎,萧灵儿松了口气,笑道:“不会不会,既然说定了,下学我便让人把帖子送去国公府上。”

    姜翎只应了一声“好”,没再多言,走到自己筵席上坐下,忽然想起来,此前想过的,要跟外祖父提议取缔跪坐,把座位全部换成桌椅,这两天忙于药浴,倒是忘了这件事。

    今日风雪,骑射课显见是没法上了,不如早些去春晖园,跟外祖父说说看。

68、规劝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乐课的下课钟响后,姜翎正兴冲冲准备跟沈云菲一同回府呢,就见邱夫子和柳夫子两尊大神堵在教室门口,一人手里拎着个大铁锭,笑眯眯地看着她。

    还能这样!?

    姜翎下意识地揉了揉还有些酸麻的胳膊,一脸目瞪口呆,内心无比绝望。

    这几日已经彻底被她收买、恨不得跟她同吃同住、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三表妹沈云菲,此时也暴露出了她“不厚道”的属性:贼贼地躲在屏风外,探出个小脑袋,朝她吐了吐舌头,随后又探出只小手来挥了挥,接着便一溜烟儿跑了。

    小表妹,你这样就很不仗义了啊!

    姜翎愤愤地想着,却无可奈何,只得认命地将举铁大业进行到底。

    经过两次药浴改造后的她,体质已胜过普通成年男子,这加起来共十斤重的铁锭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五百次举过头顶、加上休息时间,也不过用了三刻钟左右。

    然后,她顶着两位夫子惊讶的视线,朝她们行了个礼,麻溜地带着珠翠跑了。

    回到秋水苑,匆匆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后,姜翎便带着沉香往春晖园去了。

    这会儿大型请安现场还没散去,各房小辈们都聚在春晖园的堂屋里,说些有趣可乐的事情,彩衣娱亲呢。

    姜翎进门后,先向坐在太师椅上的外祖父与外祖母行礼问安,然后落座。

    待她落座后,两岁的小表妹沈云淼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过来,递出握着的手:“姐姐,糖糖。”

    姜翎低头笑问:“淼淼要把糖糖给姐姐?”

    见沈云淼重重点头,姜翎索性起身蹲下,伸手摊开,递到小豆丁面前,看看她到底舍不舍得。

    小孩子嘛,都护食,年纪越小护得越厉害。

    这大概就是‘人之初,性本恶’这句话的由来了吧。

    但沈云淼显然不是那样的孩子,她十分爽快地把攥在手心里的东西放到了姜翎的手上,没有半点儿迟疑与不舍。

    姜翎看了看,还真是一颗用芝麻面揉成的蜜丸子,被小家伙攥久了,表面都有些融了。

    “姐姐,吃。”沈云淼眼巴巴地看着姜翎。

    淼淼的母亲、三舅母宋氏有些赧然地道:“囡囡你不用理她,这芝麻丸子她从出门就攥着,我还以为她是舍不得吃呢,没成想是给你的,攥这么久恐怕沾了不少灰……”

    她话音未落,就见姜翎把黏糊糊的蜜丸子放进嘴里,嚼吧嚼吧,吞了,还一脸陶醉地对沈云淼道:“淼淼的糖好好吃哦,甜丝丝儿的,谢谢淼淼。”

    说完姜翎便把沈云淼抱起来,坐回椅子上,让小豆丁坐她腿上,又从袖袋里掏出手帕,替小家伙擦手。

    全程沈云淼都乖乖的,靠在她身上,听话得不得了。

    照顾小孩子,姜翎是很有经验的。

    首座上,国公爷老两口一脸惊奇:我们家囡囡不仅有孩子缘,竟然还这么会照顾人,真是个好孩子。

    就连三舅母宋氏和沈云淼的奶娘也很是吃惊:淼淼平日里可没这么听话,自打学会走路以来,除非累得走不动了,否则别想她消消停停地让人抱着。

    姜翎一边逗着沈云淼玩,一边听其他人说话,等他们停下时,她便朝外祖父看过去,清了清嗓子道:“外祖父,我前些时日翻看医书,见有一章说的是,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若长期跪坐,恐怕会影响经脉顺畅,引发诸多不可见的不良影响,您看咱们族学是不是也像别的书院学堂一样,把筵席改为桌椅凳子呀?”

    此言一出,满室具静。

    当年大小姐沈云溪提议免去跪坐的旧习时,国公爷的呵斥还言犹在耳,事情哪怕过去六七年了,众人依旧记忆犹新。

    这会儿听到姜翎公然捋虎须,不由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只有庶出二人组满心的幸灾乐祸,冷眼瞧着,巴望着国公爷把姜翎也训斥一顿,最好是罚去小佛堂里跪着。

    首座上,国公爷板着脸,一时没有说话,国公夫人则面露急色,一会儿看看老伴儿,一会儿又看看外孙女儿,就怕国公爷的倔脾气发作起来,伤了外孙女儿的心,万一她一气之下扭头回宫再不过来了,怎么办?

    姜翎等了片刻,见没挨骂,又壮着胆子道:“族学开设骑射课,想来也是为了强身健体,既然将筵席更换为桌凳更有益于身体健康,何乐而不为呢?若外祖父觉得更换筵席耗费太高,我愿一力承担这笔费用,不叫外祖父破费。”

    国公爷眉头跳了跳,板着脸道:“堂堂国公府,何至于克扣这点儿银钱?只是遵祖制,依周礼,跪坐方为正道,胡坐与桌椅乃是胡人和蛮夷的规矩,我大乾乃泱泱大国,岂可学茹毛饮血的胡人与番邦蛮夷行事?”

    啧啧啧,外祖父还挺封建的嘛。

    姜翎笑了笑,而后肃然道:“可是我有时会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多数胡人与番邦人才比汉人更健壮?以至于大乾与蒙舍汉国屡次交锋,哪怕拥有人数优势,也难以取胜?”

    国公爷怔住了。

    姜翎乘胜追击,继续道:“胡人与番邦蛮夷缺乏教化,枉顾三纲五常,并不是因为他们吃生肉坐桌椅导致的,我们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就算不再跪坐,三纲五常祖宗礼法也依旧铭刻于骨血之中,岂会惧怕被蛮夷同化?”

    国公夫人听得连连点头,悄悄地朝姜翎眨了眨眼,并把手放到身侧,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国公爷很久没吭声,他的确是很倔强,但并不是不讲理的老顽固,一旦对方的话能从道理上说得通,他就会重新思考自己的想法到底对不对。

    思前想后,他很快就被姜翎偷换了概念的洗脑之言说服了。

    然而实际上,胡人与蛮夷身体强壮,一来是人种的原因,二来却是因为饮食结构不同,真跟坐板凳没什么关系。

    但管他呢,听起来有道理就行了。

    国公爷坐得笔直,好一阵后才叹了口气道:“囡囡言之有理,只要心中有祖宗礼法,形式并不是最重要的,换吧,都换,夫人这几日便可先命人按人数采买桌凳,待过几日休沐时,便将筵席都换成桌凳吧。”

    大表姐沈云溪心里酸酸的:我当年规劝祖父时,就挨了一顿训斥,还罚抄了三日礼记,这位郡主表妹却一劝一个准,祖父祖母的心,真是偏到没边了!

69、7分

    沈云溪今年已满十七岁,两年前便定好了亲事,只等明年择日完婚。

    族学的筵席换不换,学生们今后是跪坐还是板凳坐,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因此她不仅没有半点儿感动欣喜,反倒深觉长辈们太过偏心,丝毫没将她的脸面和感受放在心里。

    若不是理智尚在,沈云溪这会儿恐怕已经拂袖而去了。

    但其他受益者却没想那么多,上课能不跪坐,简直就等于去掉了他们身上一道最为沉重的枷锁。

    年长些的尚且比较克制,只是忍不住露出笑容而已。

    年幼些的,比如长房的嫡出五小姐沈云燕,庶出的七公子沈庆岳,还有三房的八公子沈庆豪,都欢喜得从椅子上蹦到了地上,手舞足蹈起来,完全忘了先生们礼课上讲的那些规矩。

    就连庶出二人组也忍不住心生欢喜,当然,欢喜之余,更多的却是不忿: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仗着祖父祖母的恩宠,竟对沈氏族学的规矩指手画脚,简直没教养!

    国公爷虽然被说服了,但到底心里有些不舒服。

    跪坐对他来说,更像一种仪式,一种象征,一种缅怀,如今自己亲口下令取缔了,心情多少有些沉郁,国公夫人对自己的老伴儿知之甚深,当即对一众小辈道:“都回去吧,早些用晚膳,留点儿时间温书。”

    小辈们纷纷起身告辞,姜翎也一样,行礼告辞后跑得飞快。

    今日便是药浴的最后一日,泡完之后便可修炼姜家的武功秘籍,她早就迫不及待了。

    而且,她也急于想知道,如今这幅躯体,练武的资质到底好不好。

    毕竟,药浴只能改变体质,使其更适宜练武,但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资质。

    不然,前世的姜家就得武林高手遍地走了。

    当然,资质不好的人,也是可以练武的,只是注定会走得慢,而且走不远罢了。

    回到秋水苑后,姜翎趁着天色还早,索性在晚膳后便把二十篇描红给写了,又把礼课周夫子布置的《文王世子》上半篇背下来,完成了所有的家庭作业后,这才心无挂碍地开始泡药浴。

    至于那根闯祸的插销,姜翎今日一早就让人拿去改小了,不可能再发生没力气拔不出来那样的事情了。

    插上插销后,姜翎宽衣解带,步入热烫的药液之中。

    随着体质不断完善,每次药浴的疼痛强度会随之降低,第三次药浴的疼痛已经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了,但就是这药汁的臭味吧,它依旧是生命难以承受之臭。

    而且当身体的疼痛减轻后,反而越发能感受到那股恶臭,简直令人作呕。

    好在今日便是最后一次了!

    忍耐近一刻钟,待药液变冷后,姜翎才从木桶里爬出来、稍作清洗、穿衣裹斗篷,拔出插销,回到正屋,在月秀和珠翠的伺候下重新沐浴更衣。

    穿好衣裳擦干头发,她吃了一大碗猪肚炖鸡,填满了自己空落落的胃后,便打发珠翠回自己屋去休息,只让月秀留在起居室值夜。

    然后,她便盘膝坐于床榻之上,开始运转姜家心法。

    姜家的武功秘籍分为两个部分,其中之一便是心法。

    姜家心法能极大程度上将修炼者肌肉血脉之中散逸的能量聚集起来,转化为内力,并在经脉丹田之中形成一道类似于封印一般的“墙”,阻止内力“逃走”。

    先前的药浴,便是在改善体质的同时,铸就这么一堵“墙”。

    而武者的资质,则决定了武者将能量转化为内力的效率。

    就像普通人的胃肠功能类似:有些人喝水都能长胖,有些人天天山珍海味身材还像根筷子似的。

    习武之人也同样面临这个问题。

    不过这种效率,是无法用其他方法检测的,只有尝试过转换才能知道具体情况。

    姜翎稳住心神,将姜家心法运转一个大周天后,收功,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还好!”

    姜玲的这幅躯体,虽然不及前世那般资质绝佳,但也不差,至少不像有些玄幻的主角那般,沦为了废材。

    如果姜翎前世的资质能打10分的话,姜玲的资质应该可以打到7分,而当年那些姜家族人之中,资质最好的也就是这个分数而已。

    这一世能有这样的资质,姜翎已经很知足了。

    接下来她又花了两个小时在修炼上,把这几天堆积在体内的药力悉数化解后,才躺下来迅速进入睡眠状态。

    第二日凌晨,深度睡眠了三四个小时的姜翎自然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前几日的困扰她的疼痛、虚弱、因睡眠不足带来的迷糊,悉数被清扫一空,身体和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自己穿上袄裙,没有惊醒起居室里值夜的月秀,蹑手蹑脚出了正房。

    此时天还黑着,气温极低,再加上昨夜大雪,被灯笼照亮的院子里,四下里一片雪白。

    姜翎不打算去雪中练功,免得把衣裳头发弄湿了。

    武者也是会生病的。

    回廊下,她拉开架势,开始运行姜家秘籍的第二个部分,姜家功法。

    功法跟心法只有一字只差,内容却天差地别。

    心法是将能量转化为内力,而功法却是以内力锻炼筋骨皮肉,使武者得到远胜于常人的体魄,从力量、敏捷、速度、体质上,产生质的飞跃。

    姜家的功法是一套长拳,看上去与普通的养身拳法并无多大区别,但配合姜家心法使用,效果出奇的好。

    姜翎练拳时,到底发出了些微响动,惊醒了睡梦中的月秀。

    月秀起身后,忙进里间查看,没见着人,顿时心慌,又急匆匆跑出来,便看到正在练拳的姜翎。

    月秀原想拿件衣裳给姜翎披上,但见姜翎脸颊微红,头顶上好似还冒着热气,原本担忧她会不会冻着的心态这才平复下去。

    月秀回房穿戴整齐,然后去小厨房让人烧好热水,准备好早膳,这才安静地在正房门口候着。

    待姜翎一套拳打完,已是差不多六点钟了,收拾收拾就该去族学了。

    月秀忙将姜翎迎进起居室,绞了帕子替她擦手擦脸,又替她抹上雪花膏,这才与今日当值的紫苏一起,替她更衣梳头。

    忙完之后,用过早膳,姜翎神清气爽地带着珠翠往族学而去。

70、开小灶

    姜翎穿上棉袜走进教室时,里头已经有七八个学生在了。

    “不厚道”的三表妹沈云菲也在,见到姜翎,她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挽着她的胳膊撒娇。

    “郡主表姐,我昨天先走实在是没办法,你想想,柳先生和邱先生要给你开小灶,我若是杵那儿,得让她们多尴尬呀,那小灶不给我开吧,会让人觉得很偏心,给我开吧,瞅瞅我这小身板,那也扛不住造是不是?所以呀,为了不让夫子们为难,我当然要知情识趣一些,先走为敬了。”

    姜翎笑:这小表妹说话,还挺水的呢,我还什么都没说,她就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没事,今天两位夫子估计也会来给我开小灶,不过我打算把那俩铁锭搬回秋水苑去,今日下学,你等着我,可别再先走了。”

    沈云菲笑嘻嘻地应道:“那肯定得等你呀,你可是我们的救星,等休沐过后,我们就不用跪坐了,我这腿啊,终于不用再那么憋屈了。”

    这时,上课钟响,两姐妹只得各自回到座位坐下。

    照例是一来就背书,这次受罚的就只有严二姑娘严惜春一人了。

    这种独特的待遇,令她羞愤欲死,眼眶红红的,看样子谁敢嘲笑她一句,她马上就能哭出来。

    但并不是人人都那么无聊没事找事的,根本没人在意她难堪不难堪,丢脸不丢脸。

    就连被严惜春针对过的姜翎,也根本没把这么个人放在眼里过,严惜春是挨了罚还是得了表扬,对姜翎还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午膳后的乐课,姜翎破天荒的没有打瞌睡。

    这堂课依旧学的是七弦古琴,不过不再是基础知识的讲解了,而是人人桌上都有一把古琴,并且开始学习琴谱里最简单的练习曲目《仙翁抄》。

    “得道仙翁,得道仙翁,仙翁……”

    意蕴悠长的唱词,配合抹挑勾剔的指法,虽是最简单的开指琴曲,但学生们、尤其是女学生们,依旧练习得十分认真。

    而且,大部分女学生在琴棋书画上,都开过小灶,族学休沐日或是别的空闲时间,还能得到额外的指导。

    比如严惜春,当其他同学还在磕磕巴巴曲不成调的时候,她就能很流利地弹出全曲了,若不是有秦夫子在,她怕是要狠狠显摆一番了。

    姜翎勉力地学习着,姿势倒是模仿得很像,毕竟从昨夜开始,她已经算是一位武者了,武者的肢体协调能力,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但武者并不能拯救她在音乐天赋上的不足。

    姜翎的姿势无可挑剔,而且弹奏出来的每个音节都是正确无误的。

    然而她弹出来的却不是曲子,而是各不相干的音符。

    这些音符极有个性,各自独立,仿佛誓死也不肯跟其他音符苟合成一首曲子似的!

    一堂课下来,别的学生都能勉勉强强成调了,就连最粗糙的男孩子们弹出来的曲子,都能听出来大概意思了,只有姜翎,依旧像在弹棉花似的。

    嗯,抑扬顿挫地弹棉花。

    秦夫子皱着眉头听她弹完,抿了抿嘴唇,而后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露出和善的笑容,颔首道:“不错,遗玉郡主有进步了呢。”

    上课不打瞌睡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我倒不是因宠爱而瞎说。

    秦夫子自我安慰了一句。

    下课后,柳夫子和邱夫子又来教室堵门。

    姜翎便对她二人道:“柳先生,邱先生,不如把这两个铁锭借给我回家练习吧,总之我会赶在今年四国竞技前练好臂力,参加今年的竞技,下次骑射课时两位先生便可以测试我锻炼的成效了,若效果不佳,先生们再加大训练难度也不迟啊。”

    两位夫子本想拒绝,但又怕会让学生觉得她们对她不信任,败坏师生关系,于是勉强颔首应下,柳夫子道:“若下次骑射课时不能用十斤弓连射二十支箭矢,今后就换二十斤铁锭练习了。”

    姜翎应了声“好”。

    邱夫子则柔声道:“你也不要过度练习,腊月初一四国竞技的九个项目便要开始报名了,报名后接下来就是遴选,不仅京都的十八岁以内的年轻人会参加,大乾三十二郡符合要求的年轻才俊都会齐聚京都,想要从这么多优秀的年轻人中脱颖而出,实为不易,你今年达不到这个标准,也无可厚非,切莫情急之下练坏了!”

    竟然是全国都参加啊?

    姜玲以前没进任何书院读书,因此并不知道四国竞技的详情,只是每年腊月初八的时候,高坐于台上,白看个热闹罢了。

    不过老百姓对四国竞技如此热衷也比较好理解,在娱乐生活匮乏的时代,这种群体行为用来消遣寂寞是最好不过的了。

    姜翎郑重地应下,待目送两位夫子离开后,她朝等在屏风后面探头探脑的沈云菲招了招手,笑道:“走吧,回府。”

    这一路可苦了珠翠和沈云菲的伴读丫鬟冬儿,搬铁锭回府这种事自然不可能让主子们亲自动手,因此两个铁锭便落到了珠翠和冬儿的手上。

    五斤重的铁锭,虽然听起来不多,但要拿在手里一刻钟,还是挺吃力的。

    回到秋水苑后,姜翎就把那两个铁锭扔进了杂物间里。

    她有效率更高的姜家功法可以锻炼体魄,哪里还用得着“举铁”这种原始又粗暴而且效率低下的锻炼方式?

    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后,姜翎准备去春晖园请安。

    今日出门她只带珍珠,把月秀和珠翠留在秋水苑整理药材。

    今晚难得有空,是时候再炼制一批成药了。

    这批成药卖掉的银两,不仅要购买下次炼制成药的药材,还得购买她修炼用的、蕴含丰富能量、有助于转换成内力的材料。

    有道是穷文富武,武者成长过程中的耗费可不低,那些资质低的武者,也大多是因为这个原因,自行放弃了习武这条路。

    想要在武者这条路上走得够远,家底一定要够厚才行。

    用真金白银铺就一条巅峰大道。

    姜翎暗暗想着。

    她刚把事情安排好还没出门,便听紫苏进来通传:“郡主,外院松青求见。”

71、回宫

    “松青?”今日没安排他做事呀,这会儿来拜见?

    “让他进来吧。”姜翎转身坐到主位上,片刻后便见身穿青色裋褐的松青低头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黑色木匣子,看准她裙摆的方向十分恭谨地弯下了腰。

    “小的给郡主请安,郡主万福金安。”

    “免礼,何事?”姜翎急于前往春晖园请安,因此说话十分简洁。

    松青应道:“方才镇南王府萧世子身边的苏烟送来此物,说是交给月秀姑姑,不知月秀姑姑可在?”他说完,双手呈上木匣子。

    既然是给月秀的东西,他大可以直接见到月秀转交便是,却非得见到我才说出来意,看来是不大放心月秀啊?

    姜翎估摸着这里头应该是给神医的一千两银子,不算私人物品,于是便示意珍珠将木匣子接过来,而后淡淡地道:“下次若指明给姑姑的东西,你直接转交给她即可。”

    月秀是抚养姜玲长大的人,如果连她都不可信,这世上就没有可信的人了。

    松青听懂了,忙有些惶恐地应道:“是,小的明白了。”

    姜翎颔首道:“好了,本郡主还要去春晖园请安呢,你且先退下吧。”、

    “是,郡主。”

    松青躬身退下,出了秋水苑后才松了口气:看来月秀姑姑很受郡主信重啊,今后行事可得再仔细些,切莫把她得罪了。

    姜翎让珍珠把木匣子送去小厨房交给月秀,然后便急匆匆去了春晖园请安,天黑前回转,用过晚膳后便开始熬制药材。

    尽管她对月秀和珠翠已是信任有加,但她并不想把制药最关键的那一步传授给她们二人。

    她不想用巨额的财富或是天大的秘密,来考验人心人性。

    大约夜里十一点多,姜翎才终于把三种成药各熬制出了一锅。

    月秀和珠翠本想连夜赶制成药丸子,不过被姜翎制止了。

    “这些药膏,明日放蒸笼里蒸热后再做成丸子即可,不必熬夜赶制,健体丸和健骨丸,依旧做成两种,各一半,姑姑你明日便让这秋水苑闲着的人都来搭把手吧,不过一定一定要用香胰子把手洗干净了,这些药丸子可有不少得送进宫去,给皇祖母和贵妃娘娘呢。”

    月秀应了一声“是”,然后伺候姜翎洗漱更衣,待姜翎“睡下”后,她才唤来今日轮值的紫苏在起居室值夜,自己回后罩房的房间里休息。

    姜翎当然不可能就此睡下,待万籁俱寂后,她从床上翻身坐起,练了两个小时姜家心法。

    前几日药浴时吸收的药力,昨日便转化一空了,今日练功,转化的仅仅是一日三餐摄入的能量,跟药力比起来,简直就是毛毛雨。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

    姜翎也没嫌弃,老老实实将心法运转两周天,练足两个钟头,这才躺下进入深度睡眠。

    夜里,雪停了。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姜翎便起床打拳,打完后洗漱用膳,带着珠翠直奔学堂。

    而月秀则唤来珍珠、珊瑚和碧玺三位宫女,让她们即刻回宫。

    今日是冬月二十八,明日郡主休沐,大概今晚便会连夜回宫,因此得有人回芙蕖院打点安排郡主回宫事宜。

    将珍珠三人叫到跟前耳提面命一番,目送她们离开后,月秀才叫来陈嬷嬷和紫苏、沉香、丁香、半夏、泽兰、百合几位丫鬟,一同搓药丸子。

    人多力量大,半个上午的时间,数百个药丸子便被搓得圆溜溜的,摆在托盘上、簸箕里。

    月秀跟陈嬷嬷一起,将几簸箕药丸子搬回正房,当着陈嬷嬷的面,从袖袋里掏出印章,洗干净后,给药丸子们挨个打上印记。

    浓缩版的两个印鉴,稀释版的一个。

    待药丸子稍微干燥些后,再用从宫里带出来的小瓷瓶分装。

    “回头得跟郡主说一声,这小瓷瓶是不是也该定制了,不然总用御制之物,也不是十分妥当。”月秀心里想着。

    陈嬷嬷是头回参与制药,心里十分激动,觉得郡主没把她当外人,这么大的事情都让她参与进来,以后定要好好做事,切莫辜负了郡主的信任。

    学堂这边,今日雪停了,天晴了,骑射课自然是免不了的。

    姜翎没想到昨日才说了测试的事情,今日就要兑现了。

    她倒不怕自己兑现不了,哪怕是最低级的武者,那也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十斤弓,她用小拇指也能轻松拉开。

    但就怕自己表现得太过天赋异禀,吓到了两位夫子。

    好在她的担忧并未变成现实。

    乐课后,怀玉公主路过姜翎筵席时停了下来,木着小脸问:“明日休沐,你要回宫的话,一会儿的骑射课可以跟两位夫子请假,提前回宫。”

    姜翎大喜,“可以请假?”

    怀玉冷脸道:“自然当然可以,这是学堂又不是军营,哪有不让请假的。”

    “你也要请假提前回宫?”姜翎问。

    见怀玉点头,她道:“那我跟你一道请假?”

    怀玉依旧是点头。

    姜翎和怀玉,还有同样要请假的二皇子,三人一起到了校场,找到各自的夫子,提出请假的请求。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考虑到这几位学生非同寻常的身份,还真没哪个夫子敢较真儿不放行,只是叮嘱他们,练习不可松懈,下一堂骑射课要检查,如果通不过检查,会被惩罚绕着校场跑十圈。

    连身为普通人的怀玉和二皇子都无惧这个检查,姜翎自然就更无惧了,当即应下,然后跟五人小团体的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各自的伴读,离开校场,准备回宫。

    回到国公府后,姜翎没换衣裳,直接便去了春晖园辞行,虽然明天夜里就会回来,也不是非要辞行不可,但礼多人不怪不是?

    辞别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后,姜翎回到秋水苑,把要送人的浓缩版成药打包好,又带了明日需用的几套衣裳,带上珠翠和月秀两位宫女,从夹道出了侧门,上了等在那里的马车,径直往皇宫而去。

    在宫门口下了马车,跟竹青约好明日来接的时间后,姜翎便带着忠仆二人组进了宫门,换乘宫中的软轿,一路往芙蕖院而去。

    到了芙蕖院,屋里屋外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了,一点儿看不出好几天没有主人在的样子,一众宫女太监安安静静地立在穿堂里给姜翎请安。

    姜翎打发他们退下后,换了身衣裳,重新整理了一下发髻,这才急匆匆赶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72、平庸

    慈宁宫的宫门外,春兰和秋菊早就等在那里了。

    得亏姜翎回宫后没有墨迹,几乎直接就过来了,不然得了郡主回宫的消息后就在门口等着的两位大宫女,这会儿怕都冻成冰块了。

    “奴婢叩见郡主,郡主万福金安。”春兰秋菊二人见到姜翎后齐齐行礼。

    姜翎笑眯眯地道:“两位姐姐快快请起,咱们快进殿再说吧,好几日没见到皇祖母了,我想她老人家得很。”

    春兰秋菊忙直起身来,侧身让郡主先行,两人落后一步跟在她身侧。

    秋菊本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但想到此前自己跟郡主间闹的那些不愉快,就有些开不了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翎可没工夫注意这些,她一边急匆匆穿过花园往东偏殿走,一边问:“这几日皇祖母可安好?”

    春兰笑道:“安好倒是安好,就是不太安然,自打郡主您去了郑国公府后,太后娘娘就担心得不得了,每天都要把贵妃娘娘宣来慈宁宫两趟,一个劲儿打听您在国公府过得顺意不顺意,前两天贵妃娘娘得了国公府的信儿,说您在沈氏族学大发神威,算术骑射天赋简直堪比天人,连几位夫子都夸您呢,太后娘娘才终于不担心了,逢人就没口子的夸您。”

    姜翎有些囧:堪比天人,若是跟从前的姜玲比的话,那倒是真的。

    但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骑射上,她是真有天赋,毕竟从小就“动手”能力强,时常把姜家那些族兄族弟们揍得哭爹喊娘,又自小学骑马射箭,到如今,早就说不清是天赋多一点还是后天苦练多一点了。

    至于数术,她的天赋那是真的很一般,至少在她那个年代,她是平庸中的平庸,属于参加全国竞赛都拿不到前一万名的渣渣。

    姜翎此刻无比感恩应试教育,让她这资质平庸之人也被迫学了满肚子乱七八糟的技能,包括但不限于:珠心算、奥数、围棋、国际象棋、素描、水彩、书法、作文、英语、日语、法语等等等等。

    花样繁多,杂而不精!

    姜翎听着春兰的吹捧,不禁自嘲了一番,说话间很快便到了东偏殿。

    过了穿堂一进殿门,便见雍容端庄又慈祥温和的太后端坐于主位上,一见姜翎,太后便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但想到这样不合礼数,又坐回椅子上。

    姜翎已经几步走进来,往蒲团上一跪,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孙儿见过皇祖母,祝皇祖母万福金安,身体康泰。”

    太后忙道:“快起来快起来,来祖母看看,天天读书早出晚归那么辛苦,瘦了没有?”

    姜翎从蒲团上起身,走到太后身边,由得她拉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嘟囔道:“哪里可能瘦,皇祖母您是不知道,学堂的饭菜都是大盅装的,孙儿怕浪费了,都是卖力的吃,我估摸着这几天还长胖了些。”

    自从开始修炼姜家心法,姜翎的饭量看涨,以前只能吃掉六菜一汤的一半就不错了,如今嘛,不仅能吃掉自己那一份,还能帮沈云菲消耗掉不少。

    “长胖些才好,快跟祖母说说,我们囡囡怎么数术和骑射那么厉害,连夫子都赞不绝口呢!”

    姜翎早就想好说辞了,数术就是珠心算那一套,隔壁药铺,学算盘,买不起,心里算。

    至于骑射,没办法,上手就会,老天爷赏饭吃。

    这些说辞,姜翎都是当着月秀的面儿说的,早些年月秀忙于替人浆洗衣物,基本没什么时间来关注姜玲的成长,因此这些事情是真是假,其实月秀也不清楚。

    而太后见月秀没反驳,本来就信七分的,如今更是信十分了,只觉得满心骄傲:不愧是哀家的囡囡,不愧是明昊的女儿!

    “囡囡可要参加四国竞技?”太后问。

    姜翎点头,她正需要刷大量好感替自己这个身份洗白,参加四国竞技的确很有必要。

    太后兴奋道:“待你上台比试那天,祖母去替你助威呐喊。”

    姜翎重重点头,笑眯眯地道:“若孙儿赢了,彩头就归皇祖母!”

    “好,好,好!”

    祖孙俩坐在同一把椅子上,互相依偎着,聊得十分热切,眼见到了饭点儿太后依旧意犹未尽,于是索性留姜翎在慈宁宫用膳。

    用过晚膳后,姜翎陪太后在慈宁宫外的花园回廊里散步消食,并把自己明天要提前出宫,前往镇南王府参加诗会的事儿提了提。

    “诗会好啊,你就是应该多跟年轻人走动,祖母原本还担心你不合群,别被人欺负了去,如今倒是放心了,去吧去吧。”

    姜翎以前的风评,太后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姜翎的人缘差到什么程度,她也明白。

    如今囡囡懂事了,学会跟人好好相处了,她这做祖母的当然十分高兴,并且绝对支持。

    尽管心里头盼着她能晚点儿出宫,但嘴上却没做任何挽留。

    天擦黑时,姜翎辞别太后,从慈宁宫出来,回到芙蕖院。

    照例洗漱后,修炼两个小时,入睡。

    一夜好梦。

    第二天,已经习惯早起的姜翎遵循生物钟的指引起床,在院子里打拳。

    早起的宫人们进进出出,皆莫名诧异:郡主这出去几天,怎么又开始练拳了?

    但好在姜翎积威甚重,宫人们哪怕再好奇也没敢出声议论。

    练过拳后,姜翎洗漱更衣,用过早膳后,带上数瓶药丸子,前往慈宁宫请安。

    这次她共留了两套成药给太后,一套太后自行服用,另一套托太后转交给昭阳长公主,至于送给贵妃那一套,姜翎打算亲自送去钟粹宫。

    正待要前往钟粹宫给贵妃请安呢,却见秋菊进来回禀道:“贵妃娘娘、二皇子殿下、怀玉公主殿下求见。”

    太后正色道:“宣。”说完又笑了起来,小声道:“你姨母怕是踩着点儿来堵你的,寻常来哀家宫里请安,都是下晌才来,哪有大清早就来的。”

    话音未落呢,沈贵妃便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女进了内殿,三人朝太后行了礼问了安后,由太后赐座,在殿内一侧的椅子上落座。

    “臣妾仿佛听到太后娘娘在说臣妾坏话?”

73、送礼送到心坎上

    沈贵妃明艳zhao人的脸上那几分孩子气的、装出来的委屈,还有怀玉和二皇子惊讶和尴尬的表情,无疑取悦了太后,她哈哈笑道:“没有没有,哀家怎么会说贵妃的坏话,刚囡囡才说要去钟粹宫拜见你呢,这不,你就来了。”

    姜翎起身朝沈贵妃行了个礼:“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沈贵妃脸上带着姨母笑,真正的姨母笑,柔声道:“免礼,没有外人在的场合,你可以叫我姨母。”

    姜翎暗道:宫斗老手就是会说话,一句话就把满屋子的人都划进了自己人的行列里。

    她乐得打个配合,颔首应道:“是,姨母,侄女得了两瓶药丸子,正说送到钟粹宫孝敬您呢,正巧您就来了。”

    她说完从月秀手里接过几个小瓷瓶,起身亲自递到沈贵妃手上。

    沈贵妃也没跟他客气,当众拧开贴着“健骨丸”标签的小瓷瓶,将里头的药丸子倒出来翻来覆去地看。

    然后心里终于舒坦了,将小瓷瓶盖子盖上,颔首道:“囡囡长大了,都懂得孝敬长辈了,我这当姨母的也不会白得你的孝敬,鹦哥,把我给囡囡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站在沈贵妃身后的一等宫女鹦哥,躬身应了声“是”,然后从自己身后拿出个近一米长的狭长木盒子,捧在手里,越众而出走到姜翎面前,双手奉上。

    长辈的礼物姜翎可不敢让月秀代收,她当即起身接了,正想让月秀替她拿着,便听沈贵妃道:“囡囡不如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对于这个时代的礼教来说,当面拆礼物是一种失礼的行为,不过若是送礼的人不介意的话,那也是可以的。

    姜翎有些诧异地抬头,正好看见沈贵妃脸上促狭的笑容,她顿时心里一突,有了些不太美妙的预感。

    但见太后贵妃还有那对龙凤胎姐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只得暗暗咽了口唾沫,将那长条状的木匣子打开,露出里头的……

    一管碧玉制成的洞箫!

    洞箫!

    箫!

    贵妃娘娘,您皮这一下是不是很开心?

    姜翎相信自己此刻的表情肯定大大地取悦了贵妃姨母,瞅瞅,人家脸上的笑都要绷不住了!

    龙凤胎姐弟俩更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姜翎再一脸无辜地看向太后,祈祷着自己在乐课上的糗事不要传到了慈宁宫,然而让她绝望的是,太后已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沈贵妃笑骂:“你这促狭鬼,明明知道囡囡吹不响,竟送玉箫给她……”

    后面的话,竟笑得不成调了。

    姜翎神色木然地看了看木盒子里莹润透彻、精致漂亮的玉箫,又看了看笑得东倒西歪的众人。

    她清了清嗓子,见众人笑意渐渐平息,朝她看过来。

    她一脸深沉地将玉箫从盒子里拿出来,神情莫名地感叹道:“此情此景,令我不禁想起了一首曲子。”

    就在众人猜测是不是这礼物伤到了她的自尊,令她想到什么凄惨孤独的曲子时,便听姜翎自己给出了答案:“吹火筒之歌。”

    正低头饮茶的太后,“噗”地一口把茶喷了出来。

    沈贵妃愣了愣,然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怀玉和她弟弟二皇子也是笑得前仰后合,简直难以自持。

    屋里伺候的人也是乐不可支,但又不敢像主子们那样肆无忌惮地笑,只能死死忍着,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姜翎冷眼看着,过了一阵才凉凉地道:“差不多就行了哈,不就是吹不响洞箫么,有那么好笑?”

    待笑够了,沈贵妃才抹了抹眼角道:“囡囡莫生气,姨母送的这礼物吧,其实顶适合你的,它看着是管玉箫,但实际上却是一柄窄剑,你不是擅骑射么,这柄剑正合适你防身用。”

    原来如此。

    姜翎将浑然一体的玉箫翻来覆去查看了一番,终于在其中一个音孔里看到一个圆圆的凸起,她将指头探入音孔之中往下一摁,只听“咔嚓”一声,玉箫顶端近二十厘米处忽然与整管洞箫分离。

    她将弹出来少许的那一截玉箫握在手中,往外一抽,一柄宽度不超过两厘米,长度五六十厘米的窄剑被她“噌”地一声拔了出来。

    好家伙!

    姜翎挽了朵剑花,还剑入鞘,并学江湖儿女般拱手道:“多谢贵妃姨母赏赐。”

    说完,极其潇洒不羁地将玉箫在手里转了一圈,又道:“以后逢敌先亮箫,吹奏一曲吹火筒之歌,先将对方笑趴下,然后拔剑便刺,一套组合技下来,估计敌人就没了。”

    她越是一本正经地说,众人越是觉得好笑,于是新一轮大笑来袭。

    姜翎不禁暗叹:想我堂堂姜家家主,竟然沦落到卖萌搞笑为生了,可悲,可叹啊!

    一番插科打诨地笑闹,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快到晌午了,沈贵妃带着她的龙凤胎告辞离去,而姜翎也要回芙蕖院收拾东西准备去镇南王府参加诗会了。

    辞别了依依不舍的太后,姜翎回到芙蕖院,却见多日不曾碰面的德雅公主坐在堂屋的客座上,正神思不属地饮茶。

    姜翎挑了挑眉,上前行礼:“遗玉见过公主殿下。”

    德雅放下茶杯转过头来,微微皱眉道:“几日不见,妹妹便与本宫生分了。”

    姜翎一脸怯怯的样子,摇头道:“没有,只是在族学里学了些规矩礼法,不敢再像从前那般造次了。”

    德雅撅了噘嘴,做了个自以为可爱的动作:“要不你去跟皇祖母说,别上族学了,本宫看着那族学把你都教木讷了,只怕再学三五日,连灵气都学没了。”

    “可是我不念族学又能做什么呢?你们都要念书,就我一个人闲着,整日里无所事事也挺无聊的呢。”姜翎一副没有主见的语气。

    德雅抿嘴笑道:“不念书能做的事情可多了,听戏,看话本,茶楼里听说书……”她说着语气顿了顿,压低声音略带些神秘地道:“另外,你还可以和周表哥花前月下呀!”

    姜翎好悬才忍住了拔剑给她一下子的冲动,顺着德雅的话往下说:“什么花前月下,周公子根本都不搭理我。”

74、曲水流觞

    “那是他不知道你的好,今日镇南王府不是有诗会吗?本宫替你邀了他,你要把握住机会,不拘是来软的还是硬的,只有会争取的人,才有幸福的资格,明白吗?”

    看着德雅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殷切表情,姜翎忍住心底翻腾的恶心,颔首道:“好吧,我尽力而为,但若周公子依旧对我不理不睬,或是恶语相向,那我也该死心了,只当我与他有没缘分吧。”

    德雅应了一声“好”。

    周胤文是她邀请的,用的理由是:“人家为你落了水,病了足足小半个月,你再怎么也该有个说法不是?是婉拒别人的心意还是怎样,总要把话说起清楚的,对不对?”

    像周胤文这等穷经皓首的读书人,哪里会懂宅斗文女配的凶残,反而觉得公主表妹言之有理,当即便答应去镇南王府的诗会上,把话跟遗玉郡主说清楚。

    因此,德雅很笃定这次周表哥不会对遗玉不理不睬,但会跟她说什么,那可就不好说了。

    像遗玉这样的炮仗,属于一点就炸的人,被周表哥婉拒后还不得立时闹起来?

    她一闹,母后就有理由收拾她了……

    两位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恨不得掐死对方的小姑娘,互相虚与委蛇,愣是“姐妹情深”地聊了近一刻钟,眼瞅着都要到饭点了,德雅才告辞离去。

    午膳后,姜翎小憩片刻便起身,认真梳妆打扮,前往镇南王府参加诗会。

    竹青驾着马车把姜翎主仆送到镇南王府时,约莫下午两点多的样子。

    在镇南王府大门口负责迎接客人的是萧灵儿的胞弟二公子萧观潮和三房长女二姑娘萧琇儿。

    这种年轻人之间互相邀约的聚会,不拘是哪种形式的,是诗会还是茶会,或是赏菊赏梅等等,皆是无须送礼的。

    因此姜翎空手而来,只带了珠翠和珍珠两位宫女。

    萧二姑娘萧琇儿也是六艺甲班的学生,而且还是姜翎她们五人小团体中的一员,因此见到姜翎十分热情,迎上前来,笑着寒暄,并挽着她的手进了侧门。

    进门后,萧琇儿便吩咐随同她迎客的四位丫鬟中的一位,引姜翎主仆前往暗香阁,而她还需留在外面,等待迎接其他客人。

    穿过花厅,绕过一面牡丹雕花照壁,沿着结冰池塘边上的穿廊走了几分钟后,终于来到一片青瓦白墙前,墙上一个圆形门洞,门洞上挂着牌匾:暗香阁。

    门洞两边各有一块嵌入墙体的石雕,右边刻着:疏影横斜水清浅,左边则是:暗香浮动月黄昏。

    自月亮门而入,一股腊梅独有的幽香扑面而来,但园子里却一棵腊梅也看不见,入目大多是常绿的灌木和地被植物,只有一丛丛花团锦簇的红梅,热闹闹地开着粉的、玫红色的花儿,煞是好看。

    沿着开满红梅花儿的小径蜿蜒而入,没多久便来到一处尚未结冰的水塘边,沿着水塘边的古怪山石再走一段后,便见一座颇为壮观的二层阁楼立于眼前。

    阁楼前还有一块硕大的、挑于水塘之上的石雕平台,长宽各二十来米的样子。

    平台的对面,水塘的另一端,则有一栋没有门窗、完全开敞的戏楼。

    姜翎隔着水塘看了对面的戏楼一眼,那里备着火盆和茶水,想来主人家还安排了别的节目。

    她并未出声询问,而是跟着丫鬟走到平台上,进了二层阁楼的大门。

    阁楼大厅里照例是有屏风的,免得屋里火墙的热气跑掉。

    在门口处将冬靴换成自带的棉袜后,姜翎绕过屏风进入内室,顿觉一股温暖而芳香的气息迎面而来,让她恍惚有一种从冬天走到了春天的感觉。

    阁楼的内室十分宽敞,约莫一两百平米左右,房间里最显眼的便要数贯穿整个房间的小水沟了。

    这种小水沟,有个文雅的称呼:曲水流觞。但像这种做在室内的曲水流觞还是很少见的。

    水沟宽约二十厘米左右,向内凹陷足有四十多厘米深,里头流水潺潺,从左向右流动,宛如一条扭曲的缎带,又如一条被曝晒的蚯蚓般,极具扭曲之能事,以难以想象的弯曲程度,密布几乎整个房间。

    而整个室内的地面,被这条小水沟分成了形状不规则的数十块,每一块地面上都摆放着一张圆形的筵席,筵席上摆放着一个个十来厘米高、直径三十厘米左右的矮几。

    其中一些筵席上,已经有人跪坐着了,几乎全是六艺甲班的熟人。

    身为主人的闵柔郡主萧灵儿自然也在其中,她见姜翎进门,忙从筵席上起身,迎上前来笑道:“幸好你没来迟,我特地用沙漏计时,回头他们来晚了的,直接罚酒三杯才能入座。你自己挑个位置吧入座吧,伺候的人都去楼上待着,既不妨事又方便招呼。”

    姜翎点了点头,示意珠翠和珍珠跟着镇南王府的丫鬟上楼,也不知这阁楼做了多少夹层,楼上有人走动,楼下却听不到半点儿声音。

    目送珠翠二人上楼后,她才挑了处跟表妹沈云菲相邻的筵席落座。

    “不是说这次诗会只请咱们六艺甲班的人吗?怎么德雅公主还有周公子也要来?”落座后,姜翎探过身去,凑到沈云菲耳朵边上,极小声地问道。

    沈云菲显然知道这件事,有些愤懑地小声反问:“你不知道?哦对的,你昨日骑射课请假了,昨儿下学前,严二姑娘叫住闵柔郡主,说她跟德雅公主闲聊时无意透露了诗会的事情,德雅公主很感兴趣,想与她表哥周公子也来凑个热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闵柔郡主还能怎么办?只得答应下来,回府后连夜写了两个帖子,托人送进宫里和承恩公府,啧啧,你说这叫啥事儿啊。”

    德雅是嫡公主,地位尊贵,行事的确可以仅凭自己喜好,至于旁人会不会不喜,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姜翎撇了撇嘴,小声道:“脸皮这么厚的吗?”

    沈云菲没有接话,隔了一阵后,她才凑过来小声道:“你若是觉得别扭,要不咱就先回去吧?就跟闵柔郡主说肚子疼?”

75、脱离掌控

    郡主表姐在承恩公府为了周公子而落水的事情,几乎闹得人尽皆知,虽然表姐看着委实不像那样的人,但万一是真的,再与周公子碰面,岂不尴尬?

    姜翎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小声道:“别扭什么,小意思,难得有时间出来玩耍,这就回去岂不是亏得慌。”

    沈云菲看郡主表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想想她平日又飒又彪悍的作风,想必不会吃亏,既然表姐自己都不觉得尴尬,那自然是没问题的,于是颔首道:“好吧,咱不走。”

    姐妹俩正聊着天呢,不一会儿便见萧琇儿亲自领着一位少年、两位少女、还有若干随从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少年是周胤文,姜翎对他有印象。

    周胤文长得白白净净,鹅蛋脸形,柳眉凤目,跟周皇后有几分相似,只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不如周皇后端庄大气。

    大概是没了那个名为“爱情”的滤镜,姜翎觉得这位周公子长得委实十分普通,颜值只能算中等偏上,也不知道姜玲那小姑娘是怎么看上这一位的,审美眼光真是奇特啊。

    跟周胤文一同进来两位的少女,一位是德雅公主,另一位则是严二姑娘严惜春。

    公主驾到,众人总是要行礼的,于是尽皆起身,行礼问安。

    东道主萧灵儿脸上笑容有些僵硬,看向严二姑娘的目光简直跟刀子似的。

    然而严惜春簇拥着德雅公主,根本没多看萧灵儿一眼,自然也接收不到她杀气腾腾的眼神了。

    德雅公主让众人免礼,然后径直走向姜翎身边的空置筵席,一副与民同乐的语气:“今日这诗会,大家只当本宫也是你们同学即可,只讲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讲旁的,大家无须拘谨。”

    说完又笑盈盈看向姜翎,“妹妹这么早就来了?怎么不同本宫一道,是害羞吗?”

    虽然她没明说什么,但一句“害羞”,立时就把所有视线全都拉到姜翎身上来了。

    哟,开始宅斗了?

    姜翎顿时觉得自己身体里每个细胞都躁动了起来,不断叫嚣着:“锤她!锤她!锤爆她!”

    她微微仰头看向德雅,墨琉璃似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不解,小脸儿粉嫩嫩白净净的,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把一个懵懂无知天真可爱的少女演绎得惟妙惟肖。

    “公主姐姐,我为什么要害羞?”

    德雅被哽了一下,心里有些突突:这死丫头的反应出乎预料呀,若是换到往常,她不是应该一脸娇羞的低头不语,然后频频把目光投向周表哥吗?这次怎么一眼都没看周表哥,还敢这么坦然的反问我为什么要害羞?为什么要害羞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德雅吸了口气,转头看了正要落座的周胤文一眼,又回头朝姜翎挤了挤眼,意有所指地道:“本宫今儿是跟周表哥坐同一辆马车来的呢,妹妹若是跟本宫一起……”

    姜翎脸上的疑惑更重了,眨了眨眼,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公主姐姐与周公子同车出行,我为何要害羞?”

    德雅愣住了,只觉得一记闷雷劈到头上,把她劈成了两半。

    于在座诸人来说,遗玉郡主跟周胤文之间的种种,不过是传闻而已,大家都知道传闻多半水分很重,不见得可信,大家更愿意相信亲眼看到的。

    如今看来,遗玉郡主不过是个还没醒事儿的小女娃娃罢了,就算曾经犯过什么糊涂,想必也是年幼无知所至,倒是这位德雅公主,明年就及笄了吧,都快到要定亲的年纪了,怎地还不晓得避讳,还与自家表哥同车?莫非皇后有意亲上加亲?

    德雅见先前关注遗玉的视线纷纷转到自己身上来了,顿时觉得那些目光像带着刺一样,令她浑身不舒服。

    她勉强笑道:“本宫这是为了谁?你个小没良心的,行了,你就端着吧,一会儿可别后悔。”说完,她在姜翎身旁的筵席上落座,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端庄地跪坐着,不言不语。

    德雅不傻,姜翎此番不按套路行事,已经让她有了明悟:这傻子定然是被谁点醒了,不然不会脱离我的掌控。至于点醒她的人,郑国公府里尽是些读书读成了猴精的人,谁都有这个可能。不行,不能再让她留在郑国公府了,这才几日便已经不易掌控了,待得再过些时日,岂不是要公然跟我打擂台?

    得想个办法让她再不去念书才行!

    德雅转着歪脑筋,姜翎则没事儿人似的依旧跟沈云菲闲聊,片刻后收到帖子参加诗会的人便到齐了。

    身穿一袭水绿色袄裙的萧灵儿从筵席上坐直身体,将身前酒壶提起,往面前的一众小瓷杯里倒酒,在她身后伺候的白衣丫鬟则将斟满酒的小瓷杯装进一个个圆形木托盘里。

    托盘直径约莫十五厘米左右,能摆七八个小瓷杯。

    每摆满一个托盘,那小丫鬟便将托盘放进潺潺流动的溪水里,手上轻轻往前一拨,那托盘便徐徐转着圈儿,顺流而下,朝宾客们漂来。

    待倒够了近二十杯酒后,萧灵儿才举起酒杯道:“这梅花酿是去年所制,窖藏一年,今日起出来,一是让大家品评一番,二来也是因此物最应景,在暗香阁里品梅花酿,必成一段佳话,各位同学不妨自行取用。”

    大多数勋贵与世家,是不鼓励弟子们过早开始社交应酬的,毕竟年纪太小不懂事。

    因此在座的诸人,大多只是跟着长辈去别家应酬吃席,参加这样单纯小辈聚会的机会还是很少的。

    众人都很兴奋,纷纷探手从小溪上漂浮的托盘里端起酒杯,先凑到鼻尖闻闻,若不是源头处的东道主还没发话,这些十来岁的少年少女们恐怕都已经喝上了。

    姜翎也从托盘里取了一杯梅花酿,她不嗜酒,但上辈子身为姜家家主,对此物并不陌生。

    此外,还有一些药材必须泡酒才能萃取出其中药性,因此她其实是会喝酒的。

    而且身为武者,酒量还不错。

    而原身姜玲也是能喝酒的,这些果儿花儿酿造的酒,都是没有蒸馏过的,香香甜甜,并不醉人,跟饮料差不多,以前的遗玉郡主便很喜欢喝这样的酒。

    然而,此时此刻的姜翎,才一端起酒杯,却忽然觉得手背有些发痒,这股痒甚至开始蔓延到了全身。

    这症状,似乎是酒精过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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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介绍:
【纯情男主VS腹黑女主】【互宠】【强强】
穿越后遭遇死亡开局怎么破?
原主又蠢又作,设局逼婚承恩公嫡长孙,
结果反倒把自己作死了,
姜翎一朝穿越,才睁眼就要被扭送到尼姑庵强制落发出家!
大佬姜翎表示:出家是不可能出家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出家。
出家要剃光头,还要吃素,绝对不行!
可是,大靠山太后被原主急病了,昏迷不醒,
二靠山昭阳长公主被原主蠢哭了,不想管她,
三靠山沈贵妃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明明是一把王炸好牌,
却被原主打成手里还剩一张三的局面,
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
-承恩公嫡长孙表示:遗玉郡主她空有一副好相貌,却不学无术,刻薄寡恩,
他宁愿单身一辈子也绝不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后来,当嫡长孙受困于真香定律,想要追妻火葬场时,
大佬姜翎冷笑:当年的我你爱理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
(女主前世为古武世家家主,穿越后的世界也等同于武侠世界,非历史剧,请勿较真!)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子妃她是朵黑心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