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母女斗争
张同知夫人对长青观三方势力即将PK大战的局势一无所知,她欣喜于终于拿到了靖国公夫人的引荐信,此刻正在长青观静苑等着陶道媪的接见。
到底是靖国公夫人的信鉴有效,陶道媪再次接见了同知夫人。
放下信件,陶道媪正色道:“张夫人,其实我上次已经和你说过了,今年的授课已经趋近尾声,现在送令媛来的话,她会跟不上课程的,倒不如开春过后再来,从零开始会比较好。”
“陶道长说得在理,只是因为家中突发变故,小女实在不适合再待在家中,因此才迫切想来观中修行,还请陶道长行个方便。”
“如果张夫人坚持的话,令媛可以先到观中适应一段时间,明年开春后再开始修行和学习,如何?”
“行,没问题,一切听陶道长安排。”
“我话说在前头,咱们长青观修行的束脩费可不便宜。”
“钱不是问题。”张周氏压根不缺钱,信誓旦旦地回答。
“多谢张夫人对老身的信任,这位是负责女弟子修行的静主,那么就由她和夫人详解令媛入观一切事宜,老身先行告退。”
“多谢陶道长,道长慢走。”张周氏连忙起身行礼。
顺利拿到了长青观的入门券,张周氏心满意足离开长青观,现在她只想快点和家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不知道,对于张婉儿小姐来说,这个到底是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
刚回到城南县县衙,张周氏立刻向众人宣布“婉儿小姐即将入观修行”这个重磅信息。
乍闻噩耗,简直是晴天霹雳,张婉儿傻眼了。
“娘,你不爱女儿啦?!怎么能把女儿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我不干!”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见不得人的地方?道观是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还不是关在一处地方,什么都不能干?”
“能做的事情多了,不仅可以修道明心,还能学习列传经史、琴棋书画,妇德礼仪、庶务管理等等,你不会闲的。”
一听说还要学习那么多枯燥乏味的东西,张婉儿更是哇哇大叫:“不去、不去!”
“那可由不得你!”
见硬的不行,张婉儿又改作可怜兮兮状,泪眼汪汪地哀求:“娘、娘,女儿不愿意离开母亲,只想日日服侍在母亲身边,您就别赶女儿走嘛。”
“你这个丫头,不过是暂时寄宿一年半载的,你瞎折腾个啥!”
“就算是一年半载,道观那么冷清、无聊,女儿真的待不下去。”
“不去?难道你愿意嫁给你大伯娘那个外甥?”
“什么?!”
“大房一直撺掇着你祖母,要把你许配给她外甥呢?”
“不行!她休想,我不干,我坚决不干!”张婉儿气得什么礼仪都不顾了,双手猛拍桌子、一顿大吼。
“你那个大伯娘的外甥此刻就在家中,正等着你回去呢。”
听到母亲幸灾乐祸的话语,张婉儿不禁愁眉苦脸:“母亲!难道你想把女儿嫁给那个二流子?”
“这就是娘非要你进道观修行的原因啊!”张周氏语重心长地回答:“你是愿意回家和二流子打交道?还是愿意去道观修行一年半载?你祖母有多偏心大房,你是知道的,娘可未必拦得住她们。”
“那爹的意思呢?”
“你爹的意思也是去道观修行!”
“难道爹也没法子?”
“你爹可是大孝子,你还指望什么呢?”张周氏冷笑道。
张婉儿沉默了片刻,突然跪下严正道:“娘,我可以去道观修行,不过我有一要求,还请爹娘答应。
“你说。”
“爹娘要给女儿说人家的话,这个人选必须要经过我同意才行。”
“笑话!自古以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你还想自己做主?”
“女儿只是希望能在父母之命中选择一位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婉儿,听娘的话,别相信什么情情爱爱,也不要想着什么皮相风流,人品才是关键,门当户对才能永结秦晋之好。”
“不喜欢、没感情怎么会有秦晋之好!”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有什么不好?”
“那要是相看两相厌、琴瑟不调、镜破钗分呢?女儿这辈子岂不是毁了!”
“婉儿!婚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它首先是两个家族的联姻,然后才是两个人的结合。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两夫妻为什么会相看两相厌?你想过吗?”张周氏厉声斥责。
张婉儿沉默不语。
张周氏叹了口气又道:“娘知道,你的性格大大略略,但你不是无知的丫头!你很清楚:一个称职的大妇应该学会如何侍奉公婆、服侍夫君和操持庶务。”
“在家有父母庇佑,你可以恣意胡闹,但是出嫁后只能依靠夫君,你得学会规矩。所谓‘夫者扶也、妻者齐也’,夫妇琴瑟共鸣自然家和万事兴,也才能经得住人生惊涛骇浪的侵袭。”
“婉儿,你要做的是:学会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大妇,而不是由着性子玩什么‘相看两相厌’!”
听了母亲毫不留情又疾言厉色的斥责,婉儿心中一沉:她自小在官宦之家长大,眼里看的、耳朵听的,都是妇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男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确实,她很清楚自己未来的人生之路必定如母亲一般,成为一个世家大妇。
但是,金丝雀关在鸟笼里还要挣扎几下呢,何况她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不斗争一下吗?!
好歹虚长十四年了,其实,婉儿亦深谙与父母斗争的秘诀。
半晌,她才黯然神伤道:“母亲说的道理,女儿何尝不懂。婉儿自小看着父亲与母亲琴瑟和鸣、郎朗如月、情义交缠、鹣鲽情深,我不过是奢望能像母亲一样能得到一份良缘罢了。”
想想,她又可怜兮兮道:“娘,女儿的性情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希望爹娘能给婉儿多一些选择,倘若,能在爹娘的人选中,选择和自己性情相投的,岂不是更好。”
“你啊,不撞南山不回头!”张周氏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才气平心和道:“娘虽然不能给你承诺什么,不过爹娘会尽量给你选择一位性情人物,这下你放心了吧。”
“那么,娘,请您在下定之前,一定先和女儿说说这个性情人物,行吗?”张婉儿立刻打蛇随棍上,提出自己的底线要求。
“你要求还挺多的,你娘我当初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定下你爹。”
“拜托嘛,娘----娘-----”张婉儿拽着母亲的衣袖不停撒娇。
“罢了,你起来吧。”看着女儿梨花带雨的娇容,张周氏不知不觉就让步了。
“谢谢娘。”婉儿顿时破涕为笑。
第四十六章 顾氏心思
张周氏与婉儿的这场争论,从明面上看,张周氏赢了:说服了婉儿乖乖地去长青观修行,达到避开大房、继续掌控婉儿婚姻大事的目的,但又做出一定的让步,同意给予女儿一定的自主权。
从暗地来说,张婉儿也没输: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无法掌控婚姻大事的,现在至少达到了她的底线要求,获得了一定的选择权。
因此,对张周氏和张婉儿来说,去长青观修行其实是一步双赢的妙棋,双方皆达到一定的目的,真正的输家是张家大房。
张婉儿虽然性格粗糙,但可不是傻白甜。
初闻噩耗的时候,她情不自禁、歇斯底里,但是当她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意识到事不可为的时候便坦然接受,并借着这次由头为自己争取到了少量话语权。
总而言之,她不亏,该着急的是别人。
事实上,现在还真有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难耐。
这话说的正是顾知县的夫人,此刻她正在房里坐立难安,甚至想要趴在窗棂上仔细听听:同知夫人那边到底在闹什么呢?
作为一名合格的大妇,收集各种流言八卦、小道消息是本能,要不是顾忌身份,她真想亲自出去打听、打听,而不是在房中枯坐,等待下人打探消息。
好不容易等到派去伺候同知夫人的大丫头小红回来,得知张婉儿即将去道观修行的消息,顾朱氏讶异不已,这个消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官家贵人们爱好修行,她是知道的,但是送女儿去修行,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夸张?现在不正是给女儿找好婆家的时候吗?修什么行啊?奇了怪了。
“小红,你还听到了什么?”
“只知道这个,一开始婉儿小姐激烈反对,后来她们就进了内屋,好像在争论什么,我听不清楚。”
“再后来呢?”
“后来婉儿小姐就没什么反应了,现在她们正在收拾东西呢。”
顾朱氏的心就像被猫儿挠了一样心痒难耐,到底是怎么回事?像婉儿这么活泼好动的小女孩,怎么会愿意去道观清修呢?
“对了,她们打算去哪里修行?”顾朱氏又问。
“听说是长青观。”
“长青观?咱们城南县的长青观?”
“是的,今天张夫人就去了长青观,回来就说要送婉儿小姐去修行的事。”
原来如此,我说呢,她们怎么一直待在城南县不走,原来是为了去长青观修行啊!想到这里,顾朱氏如何坐得住,匆匆忙忙赶去前院找自家老爷。
“老爷、老爷,你知道吗?张夫人要送她女儿去长青观修行呢。”
“有这事?好端端的,怎么要送去修行?”
“哎呀,她们哪里是去修行,她们是去找陶道媪了。”
“陶道媪?找她干吗?”
“我的天啊!”顾朱氏对自家男人绝望了,只得直言:“陶道媪在长青观有一个修行讲堂,专门招收达官贵人家的女儿,张婉儿准是去跟她修行和学习了。”
“那又如何?”
不得不说,顾邑令对于信息的敏感性,以及政治上的敏锐性实在是太落后,还不如顾周氏一个妇人,怪不得一直是个七品小官。
“那长青观的陶道媪是宫里出来的,什么琴棋书画、宫廷礼仪、庶务管理无一不精通,咱们女儿要是也能跟随她学习,以后准能说上一门好亲事。”
至此,顾邑令总算明白顾朱氏的想法了,不禁叹气道:“夫人,你想得未免太美好,我们这样的人家,岂是能和宫里的人攀上关系的!”
“老爷何不求求同知大人,毕竟咱们不是才替同知大人办成一件大事吗,那个番薯什么的,兴许他能同意把咱们韫秀带上呢?”
“不可能,你也说了,那陶道媪招收的是达官贵人,咱们小门小户的,别人如何看得上眼。”
在顾邑令看来,自己的女儿平庸无奇、志大才疏,偏偏又性情高傲、轻世傲物,是绝对无法胜任大家族大妇的。
既然如此,何苦要她去挤那千军万马的独木桥,倒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平平安安过一生足矣。
况且,为女儿家的事情去求同知大人实在得不偿失,人情应该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面,比如说自己的仕途或者儿子顾远知的前途上。
听到顾邑令不肯替女儿求情,顾朱氏忍不住开始口不择言:“老爷,你总是不把韫秀放在心上,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难道还不能为她谋一个好去处吗?”
“夫人,你说这个话合适吗?”顾邑令也生气了:“韫秀是咱们的女儿,我自然关心和爱护她,但远知也是咱们的儿子,不要忘了你做母亲的本分。”
听到顾邑令提到远知,顾朱氏紧紧抿住嘴唇,一言不发。
看到妻子沉默不语,顾邑令放缓语气:
“咱们这样的人家如何能去攀高门朱户,况且那世家龌龊腌臜的事可不少见,何苦要去钻这个泥潭。找一个和咱们差不多的人家、人品好的夫婿才是正经,对韫秀也好。”
“夫人,这个修行的事,你就不要想了,好好看一看城南县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也好提前给韫秀准备。”
知道自家男人已经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顾朱氏失魂落魄地离开前院。
其实她明白顾邑令说的话在理,但顾朱氏心里渴望着女儿能更进一步,不管怎么说,至少要比她强,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如何肯放弃。
况且两人之间还有一个顾远知的存在,一想到顾远知,顾朱氏就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想要和顾邑令对着干。
顾朱氏有了韫秀之后,一直不能再次生育,作为一名永嘉传统女性,原本她都准备要给顾邑令物色妾室人选了。
然而,就在韫秀五岁那年,顾邑令突然抱回来一名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虽然顾邑令没带女人进门,但他先斩后奏的做法令顾朱氏十分反感,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至今难以释怀。
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压力下,顾朱氏勉强自己接受了这个儿子并抚养至今,并且一直努力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看待,
平时吃饭穿衣、一概用度都不曾短缺。
她虽然不讨厌这个自小养大的儿子,但心里总有一个梗,这使得他们母子之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隔阂存在;而且人性所在,她总是把韫秀放在首要位置,其次才是远知。
由此可见,不管是簪缨世家,还是窄门窄户,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掀开光鲜亮丽的表皮,下面可能就是血肉模糊的“剪不断理还乱”。
第四十七章 妾心坚如磐石
小孩子对于大人的心思和行为是十分敏感的。
顾朱氏的这种矛盾心理和作为,使得爹疼、娘不爱的顾远知,小小年纪就懂事得不像一个孩子。
他平日里对待顾朱氏十分恭敬有礼,但恭顺中不自觉透露出一种倔强和疏离,以及孩子对母亲的渴求。
正是这种倔强和疏离促使小小的顾远知,自小就把全副身心投入到无限的学习中去。
顾远知天资聪慧,五岁就开蒙进学。他不仅勤奋好学,还善于刻苦钻研,经常“昼课赋,夜课书,间又课诗”,小小年纪就熟读经义、律法,能文善诗。
他才十岁,县教谕便称其“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赞其才思敏捷、聪慧过人、未来可期、前途无量。
顾远知越是聪明懂事,越是衬托出顾韫秀的平凡无奇,顾朱氏也越发难过。
一想到女儿不如儿子,顾朱氏就仿佛自己输给了外面那个女人似的,一时犹如万蚁噬心一般痛苦。
正因为要赌这么一口气,顾朱氏对顾韫秀抱有极大的期盼,立誓定要将女儿嫁入名门望族,似乎唯有女儿嫁入高门大户才能慰藉其心灵,使其解脱。
嫉妒和愤恨可以蒙蔽人的双眼、迷惑人的心智、动摇人的本性,使其疯狂。
为了打倒那个不知名的女人、维护大妇的尊严,顾朱氏不顾一切来到同知夫人的面前。
“顾夫人,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向你告辞。”虽然讶异于顾朱氏的不请自来,张周氏并没多想,只是心想正好告别。
“张夫人,请恕我冒昧多问一句,您和婉儿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听见顾朱氏打听婉儿去哪里,张周氏心中一动,再看顾朱氏一副形容焦急、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里更有谱了。
没什么可隐瞒的,张周氏直截了当地回答:“婉儿将去长青观修行。”
听到张夫人肯定的回答,顾朱氏哪里还坐得住,头脑一热、不假思索就开口,恳求夫人带自己女儿一起去。
唉,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一点规矩都不懂,张周氏内心默默叹一口气,我们之间有能开这个口的交情吗?
见张周氏沉默不语,顾朱氏不免有点惴惴不安:“妾身是不是太唐突了?”
原来你自己知道啊,知道还开口,这应该说你是蠢呢?还是笨?
张周氏不回答顾朱氏的问话,反而问道:“我到城南县有半个多月了,你知道为什么,直到今天才送婉儿去长青观吗?”
“这----?妾身不知。”
“我在等靖国公夫人的引荐信。”
“啊?”顾朱氏愣住了,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僵硬难看,心也凉了半截。
“顾夫人,你不知道做陶道媪的弟子有多难,靖国公夫人的引荐信上只有婉儿的名字,我恐怕帮不了你的忙。”
看在她这半个月尽心尽力地招待自己的份上,张周氏客客气气地送走顾朱氏。
等到顾朱氏走后,姚娘子才低声道:“这个顾夫人,真是的,居然好意思提这种要求,她以为她是谁啊!”
“不自量力的人到处都是,也不差多她一个。”
“夫人和气,才不跟她一般见识。”
“若有人偏偏不识趣,要以卵击石的话,那就尽管看看,鹿死谁手吧。”张周氏意有所指地发狠道。
是夜,张同知夫妇再次开启盖棉被纯聊天的体验,话题当然是婉儿去长青观修行的一干事宜。
聊到最后,张周氏顺口提了一下今天顾朱氏过来的事情,直言其想法可笑、自不量力。
“这是顾邑令的意思?”
“朱氏亲自来说,应该是他们两个人的意思吧。”
“顾邑令这次办成一件大事,知府大人很高兴,以后说不定会有什么奖赏。依我看,他女儿的事情,要是能顺手办的话就帮他算了,也算了了一桩事。”
“老爷说得倒轻松,靖国公夫人的引荐信上可没他女儿的名字,我怎么给他办?!”
“唉,夫人不要生气,我的意思是,能办就办,办不了就算了。”张同知对此并不在意,不过是顺手人情的事情。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顾朱氏又来了,还带着她女儿顾韫秀。
在张周氏看来,顾朱氏做了一个头脑发昏的决定,因此她不得不再次确认:“顾夫人,你真的想这样做吗?”
“是的,还请夫人给韫秀一个机会。”顾朱氏坚定地回答。
“韫秀姑娘,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听到张夫人的问话,顾韫秀突然起身上前、跪下恳求道:“韫秀愿意伺候婉儿小姐修行,还望夫人成全。”
张周氏定定地看着顾韫秀,这个小姑娘身形还没完全长开,看模样倒还周正,此刻她的眼睛正透着一种和她的身份极不匹配的光芒:这是下级阶层对上层社会赤裸裸的追求和渴望。
这是一个桀骜不驯又心比天高的女孩,她急切想要摆脱自己所在的阶层,去追求一种不属于她的生活。
这要是在昨天晚上谈话之前,张周氏是不会做任何考虑的,不过今天她反而有一种看戏的想法。
在她看来,愚者和狂徒对自己总有非同一般的盲目自信。越是无知的人越是想当然,去长青观修行固然能提升自己,但是阶层的跃升,有时候可不仅仅是靠自己的本事就能达到的。
向上的通道当然是存在的,它就在那里,谁都看得见,就看你能不能够得着。
换句话说,她不认为顾韫秀能抓得住,她倒是想看看,这个顾韫秀能走多远。
“韫秀姑娘,你在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伺候人的活,你恐怕做不了。”
“我能做!往常丫头伺候我的时候,我都看着呢,也不难,我肯定能做。”顾韫秀急切的表白,生怕张周氏拒绝,还拍胸脯保证,“就算不会,我也可以学,我一定会照顾好婉儿小姐的。”
“照顾好婉儿”这个事情,张周氏可不会指望这个顾韫秀,伺候人的活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特别是本来就是一个小姐的话,要想她转变心态做好丫头的角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四十八章 奋不顾身的顾韫秀
张周氏这么说,不过是敲打敲打她:“如果你真心想去的话,那只能以婉儿丫头的身份跟去。作为一个丫头,有时候可是要受委屈的,这个,你有心理准备吗?”
“韫秀明白,请夫人放心。”
“那么,你在长青观跟随婉儿修行的这段时间,一切事宜都必须听从赵妈的安排,这个你也能做到吗?”
见张周氏有所意动,顾韫秀不假思索立刻答应下来:“能!”
就算要听一个下人的安排又怎么样,只要能去长青观、跟在张婉儿身边,那么自己就能跟随陶道媪学习了。
她相信以自己的天资聪明(各位观众老爷们,请原谅她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平庸无能的。)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名门贵女,那么未来嫁入高门大户也指日可待。
“那么,顾夫人,如你所愿,你女儿可以近身伺候身份跟去长青观,但我丑话说在前头,韫秀姑娘要是不服从赵妈的安排,赵妈可是会教训她的。”
“太好了,韫秀,快多谢夫人。”
“韫秀谢过夫人。”顾韫秀兴奋得声音都在发抖。
顾朱氏母女不约而同地略过了张周氏的“丑话”,一时之间,欢欣鼓舞之意难以言表,恨不得弹冠相庆,赶紧告辞回去收拾行李。
等这对母女离开后,一旁伺候的姚娘子才皱眉忧虑道:“夫人,带这个丫头去,妥当吗?”
“唉,还不是老爷说要帮忙,不然我才懒得理这个破事呢。”
“就怕她不安分,惹出什么乱子。”
“这个倒不必过分忧心,我会让赵妈盯紧她的,她要是不识趣的话,就给她一点苦头吃吃;再说,她们在长青观修行的这段时间有顾夫人照看一二也是好的。”
“那顾夫人送来的银票?”
“长青观一年的学费三百两,正好合适,你再取一百两银子,一起交给赵妈;明天巳时正点出发,你再确认一下有没有问题?”
“是,夫人。”
当天夜晚,县衙后院的正房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冲突,冲突的双方正是顾知县夫妇俩,他俩的哭骂声、吵闹声、茶杯摔碎声、拍打桌面声,声声入耳,似是一锅烧开的粥、沸反盈天。
顾邑令恼怒顾朱氏浪费了一个绝好的人情机会,顾朱氏则咒骂顾邑令冷漠无情,两人又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翻出来,互相攻击,算是撕破脸皮大干了一场。
下人们都躲在偏房听得津津有味:八卦嘛,没人不爱听,更何况是主人家的八卦,听起来还特别带劲。
待去探听的姚娘子回来禀报后,张同知夫妇才知道,原来顾知县夫妇对于女儿去长青观一事根本就没有统一意见。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这可真是好心办坏事,狗拿耗子、多此一举呢。
第二天一大早,张同知夫妇吃过早餐便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就在张周氏以为顾韫秀去长青观修行这事算是黄了的时候,顾朱氏和她女儿带着行李准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看来顾夫人的决心是坚如磐石啊,再看看顾知县脸黑如锅底,掩饰不住的一脸垂头丧气和无可奈何,明显在夫妻斗争中处于下方。
如此一来,张同知夫妇便与顾知县夫妇告别,带着顾韫秀一同前往长青观。
张婉儿和顾韫秀即将卷入长青观三方势力斗争漩涡,暂且不提。
自下元节宣讲后,闻道同志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日日活跃在田间地头。
每逢有村民前来咨询、请教如何种植高产作物,闻道皆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后来更是干脆玩起实操教学,乐此不疲。
没有村民骚扰的时候,他就在家里收拾番薯等作物;按照闻香教的法子,挑选预备明年的种子,打算明年大干一场。
闻家兄妹除了在村民中的地位极速升高以外,与闻仲大伯家的关系也在急速升温。
以前,只有闻仲、闻信一房和闻香兄妹关系比较亲近,其他人则维持着亲戚之间的点头之交。
现在可不一样,几乎所有人都对闻香兄妹亲密无间起来,尤其是三房的赵氏还整天闻香长、闻香短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赵氏是她娘咧。
一家人中只有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闻兰初心不改、使命不忘,每次看见闻香,眼睛愣是能透过眼前的人,和闻香背后的空气说话。
“喂,我说,我这两棵花怎么都不开花啦?”
闻香可不打算惯着她,我也只是比你大一岁的萝莉好吗,既然人家是要和空气说话,那么自己还是不要挡路的好,于是自顾自走开。
“哎?我跟你说话呢。”见闻香不理她,闻兰追上前就要动手抓闻香。
早有准备的闻香身子灵活一闪,就躲开了:“干吗,君子动口不动手!”
“谁叫你不理我!”
“你这就不讲理了吧,我又不叫‘喂’,谁知道你叫谁呢?”
“你!”
闻兰双手叉腰、脸涨得通红、气鼓鼓的样子,让闻香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鲁迅先生的“细脚伶仃的圆规”,忍不住就有点想笑。
只是顾虑笑起来的话,她可能会气得原地爆炸,因此,忍得十分艰难,费了老大的劲才憋住没笑出声,最后勉强道:“哦,那你想说什么?”
许是被闻香扭曲、狰狞的面孔惊到,闻兰连续后退好几步才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你没事吧?”
“我好得很,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等一下,我这两棵花为什么不开花?”闻兰立刻叫住闻香。
闻香就奇了怪了,花开花谢不是常识嘛,这大冬天的,你还想看玉兰和丁香花开啊,拜托,明明就是村姑,装什么府城的千金小姐啊。
可惜,闻兰一点都没有村姑的自知之明,反而睁大两双蠢萌的眼睛无辜地盯着自己。
她只好直白表明:“玉兰和丁香花的花期在春夏之间,现在可是寒冬,当然没有花开。”
“哦,那明年它们会开花的吧?”
“这就要看你会不会养了?”
“啥意思?你是说我不会养?”闻兰又开始发飙。
唉,闻香的内心默默叹气,再次肯定自己一定是和她八字不合、天生有仇。
“闻香的意思是,你要好好养它,明年才能开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闻青赶紧打圆场:“你别老是误会人家,别忘了,这个花还是闻香给你的呢。”
“哼!不用你说,我当然会好好养。”闻兰不服气地瞥一眼闻香,走开了。
“二妹,你来啦,走,我娘等着你呢。”闻青乐呵呵地拽着闻香就往上房走。
第四十九章 伯母的心思
待进了厢房,闻香发现大伯娘、二嫂、三嫂,还有几个孩子都在,看这个架势,莫不是有什么事情,她一边暗自嘀咕,一边给众人问好。
众人也纷纷起身问好,招呼闻香就座。待大家都坐稳,张氏又关心了一轮闻香兄妹的饮食起居,最后才清清嗓子进入正题:
“香儿,听说你搞那个番薯、洋芋、玉蜀很不错,你二嫂、三嫂很想学一学呢。”
本来,今天大郎来叫人吃饭的时候,闻香就觉得奇怪,又不是逢年过节的,大伯怎么老是叫过去吃饭。
原来如此,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呢。
“大伯娘,你的意思是?”
“咱们家不是还剩三石的收成吗?我琢磨着,是不是能在集市摆个摊子卖这几样新鲜玩意?”
张氏,一个农妇,居然能从新生事物中发现商机,了不起,闻香顿时对她刮目相看:“大伯娘,你可真聪明,竟然能想出这么妙的法子,厉害、厉害。”
“哪里、哪里,嘿嘿,其实吧,是青儿提出的,你觉得如何?”两句话不到,张氏就泄了底。
是闻青的想法啊,不错、有想法,比闻兰那个白痴无能强太多,闻香立刻不吝赞美之词:
“我觉得这个想法挺好的,不过,毕竟是新鲜事物,大家都不懂,一开始还是不要做太多,先试试水,要是生意好的话,再多做一点。”
“这个自然,关键是这几样东西到底怎么做?这几日,她们俩按照你之前说的法子试着做做看,结果做出的洋芋片总不如那个马大厨做的好看和好吃,你快来教教她们。”张氏忙道。
“行,那这几天我就过来带着嫂嫂们一起做。”闻香干脆利落答应下来。
见闻香一点都不推脱,三房赵氏不禁眉开眼笑:“太好了,我就说二丫头是个有本事的,啥都会,以后我就跟你学习啰。”
“你们都要跟香儿好好学哈,争取早日把摊子做起来。”张氏笑着下达指示。
“是,娘。”二房钱氏忙答应。
“嫂嫂们客气啦,做饮食嘛讲究熟能生巧,我不过是抛砖引玉,以后大家肯定做得比我好。”
“你啊,和你哥一样,太谦虚、太善良,你知道吗?我听说那个闻三金高价卖了一石的收成呢。”
“哦?他不是已经卖了一石了吗,剩下的收成,他不留着做明年的种子?”闻香奇道。
“村里的人都说那天他们偷偷藏了收成,只卖了一石给村民,自己留了两石。”张氏想想又语重心长地说:“所以说哪,做人就得留个心眼。”
“那他们高价卖给谁?谁会要高价?”
“下元节那天,不是有几个外村的里正来了吗,就是他们高价买了去。”
“有多高价?”
“嘿,族长不是定了一斗卖九十文钱吗,好家伙,他卖给人家是一斗一百二十文钱,净赚一两多呢。”三房赵氏抢先回答,想想又气愤道,“现在村里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说他狼子野心,说你们傻子呢。”
这个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刺耳,闻香顿时心情就不好了,合着大家都以为她人善好欺负呢。
偏偏大哥还一副善财童子的样子,这几天一直在村里做现场教学,原来是因为他们兄妹俩头顶一副金光招牌“人傻钱多好欺负”,可恶。
“瞎说什么呢。”张氏打断儿媳妇的话,她可不想讨论自家侄子侄女傻不傻的问题,虽然她也觉得确实有点傻,但没必要当人面戳人心窝子,因此只是叹气道:
“可惜你那个炸洋芋片的法子,大家都听到了,只怕我们争不过人家。”
“大伯娘,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啦,别人就算知道这个法子,他们也没有番薯、洋芋和玉蜀啊,就算他们有,他们也要留着做种子,绝对不会舍得拿来吃的。”
“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娘,这下子咱们是稳赚不赔啦。”三房赵氏兴奋不已,仿佛眼前已经铺开了金光大道。
“呵呵,这都多亏了香儿,没有她,咱们可整不起这个摊子。”张氏也笑呵呵的。
“二妹,要不你也加入我们,咱们一起摆摊子吧。”
闻青的突然建议让现场欢快的气氛一滞,刚才异常活跃的三房赵氏突然不说话了,反而装模作样倒水喝;二房钱氏惯例不爱说话,但看她讨好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欢迎的。
当家张氏嘛,闻香看向大伯娘,张氏面上还笑着,眼睛里的笑意却不翼而飞,估计内心十万分纠结吧,不过面子上她还是稳住了:“是啊,香儿,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做吧。”
“谢谢大伯娘,虽然我很想加入大家,但是家里的活计实在是太多了,我不能让大哥一个人辛苦,只好辜负大伯娘的美意了。”看完众生百态,闻香才慢悠悠地给大家吃一个定心丸。
“哎呀,家里的活能多到哪里去,二丫头,你不和我们一起干就太可惜了。”三房赵氏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一样,又开始噼噼啪啪地说个不停,还一个劲地叫来嘛、来嘛。
有些人可真是,既要面子又要银子。好吧,既然她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那闻香就成全她:“三嫂,你要是那么坚持的话,那我可就要好好考虑看看了----”
闻香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赵氏。
“哎?呵呵,那,那什么,既然你没工夫,那就算了、算了吧。别,别耽误家里的事,啊?”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赵氏,面子都不要了,赶紧补救。
“老三家的,你噼噼啪啪地说什么呢,要不要一起摆摊子,香儿自己决定,要你多嘴。”张氏赶紧呵斥赵氏。
对此,闻青一脸无语,不禁忧心地瞅了闻香一眼,自家人的那一点小心思恐怕瞒不过她,只暗自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
狠狠地敲打了三嫂一番,闻香才说出她们都放心的话:“我想,我还是先把家里的事情做好再说吧。”
“呼。”张氏和赵氏都暗里松了一口气。
见此场景,闻香又好气又好笑:一个小摊子能赚多少钱,自家伯娘就这么遮着掩着,生怕自己来分一杯羹,真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这么一点小利润,她压根看不上眼,好吗。
算啦,到底是同堂一家人,而且大伯、闻信大哥、大嫂对他们兄妹都不错,她乐得做顺水人情。
第四十九章(二) 春儿的示好
吃过晚饭,闻青偷偷把闻香扯到一边,惴惴不安道:“二妹,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摆摊子吗?”
“不啦、不啦,你们好好干,多赚一点钱哈,我就不去了。”闻香摆摆手给她一个拒绝三连。
听了这话,闻青欲语又止,见闻香转身想走,又连忙扯住她的衣袖焦急道:“二妹,其实我们都想你加入的,真的!”
什么我们,分明只有你好吗,闻香暗自叹了口气,只得回身道:“闻青姐,我知道你的心意,别担心,都是一家人,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虽然大家都没有说破,但是其实两人都知道对方什么都明白。
“谢谢你,闻香。”
“甭客气,我走啦,拜拜。”闻香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回家的路上,闻香和闻道说起闻三金藏匿收成又高价卖给外村人的消息。
“我也听大哥说了,这个三金叔真是的,怎么能藏起来呢,咱们村还有不少人家没种子呢,明年还不晓得咋办?”
听了这话,闻香真是无语问天、天不应,人家没有种子需要我们操心吗,大哥,你该不会是想要割肉饲虎吧。
各位看官老爷们,请务必体谅一下咱们闻香同志,因为她实在不是逆来顺受、舍己为人和一心为公之人,相反,她雄心勃勃、斗志昂扬,誓要翻身做主人。
在她看来,就算现在还没有走出新手村又怎么样,至少她已经赚到了第一桶金,下一步马上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了,哇-哈-哈。
在刚刚被闻三金背刺一刀的这个时候,闻香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是绝对不会播撒自己仅存的任何一点点善心。
而咱们的大善人闻道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小妹,要不咱们再拿一点出来给他们?”
闻香已经很久没有在外面展露真性情了,现在可真是被闻道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顾不得维持形象,朝着大哥就是一顿河东狮吼:“啊------啊------我不干!”
闻道吓一大跳,以为妹子又要发疯,赶紧答应下来:“好好,不给就不给,别生气啊。”
“哼!”傲娇的闻香不理大哥,昂首挺胸、大踏步回家;闻道则一脸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
待回到家,闻香越想越生气,好似自己的一颗真心喂了白眼狼,气得把门窗甩得“啪”、“啪”响。
闻道全程胆战心惊,生怕妹子把矛头指向他,躲在自己屋里一声不吭,任由妹子发泄。
第二天一大早,闻道早早起床,屁颠屁颠地准备了一锅鸡蛋粥,又好声好气请妹妹起床吃早餐。
一想到昨天闻香歇斯底里的样子,闻道就心惊肉跳,决定这几天一定要好好顺着妹子,务必不能让她旧病复发。
其实吧,经过昨天的发泄,又过了一个晚上,闻香的心情好多了。
老实说,闻家村民风淳朴,不管是闻三金,还是其他村民,作为货真价实的底层人士,大部分人在他们的生活中表现出来的都是老实、淳朴、憨厚,待人热忱而少机心,远不如城里人圆滑精明。
但是,这个表象并不妨碍他们在关键时刻表现出自私自利、投机取巧、贪婪嫉妒的天性。
对于广大愚民来说,他们的目光永远只盯着手上的三分地,你要是奢望他们目光能放长远一点,确实不大实际;而指望他们能知恩图报、饮水思源,更是缘木求鱼,结果也往往南辕北辙。
对于人性的愚蠢和卑劣,闻香早有心理准备,决定还是看开一点吧,天地如此广阔,我们的目标应该是星辰大海,何必操心绊脚的野草蔓藤呢。
看到闻道大哥小心翼翼的样子,闻香有点好笑又有一丝丝心疼:大哥对于闻家村寄予的希望越大,以后可能失望就越大,不知道到时候他能不能承受得起现实的打击。
两兄妹正喝着粥,忽然院子外传来春儿的声音:“闻香、闻香,你在吗?”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
闻香有心想假装人不在家,但是大哥此刻正盯着自己,春儿又叫个不停,只好放下饭碗去开门。
敲门的正是春儿,她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挎着一个包袱,见闻香出来便小心翼翼地问道:“闻香,吃早餐呢?”
“吃着呢,春儿姐,你也来吃嘛。”
看见闻香似乎热情依旧,春儿悬着的心落下半截:“不用、不用,我已经吃过了,这是我刚摘下的青菜,还鲜嫩呢,就想着送一些来给你和闻道大哥。”
“这怎么好意思呢,春儿姐,你自己留着吃吧。”
“地里还有呢,你就别推辞了,快收下吧。”春儿坚持把一篮子青菜推给闻香。
“大冬天的,能有个绿色青菜不容易,我不能要;不然你拿去卖也好啊,多少能赚一点钱。”闻香还是摆手拒绝。
“不是,闻香,”见闻香不肯收,春儿着急道:“我只是想谢谢你,真的,要不是你和闻大哥,我们家根本不可能收获这么多的番薯和洋芋。”
说到这里,春儿停下话语、飞快地瞄了一眼闻香的脸色,才犹犹豫豫道:“还,还卖了不少钱。”
见闻香没什么反应,她又颇为不安道:“我知道,我们不该那样,但爹娘都不听我的,他们非要藏起来卖高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闻香,你别生气,好吗?”
“这一篮子青菜不值什么钱,只是我的一点点心意,你就收下好不好?好不好?”春儿拉着闻香的手、苦苦地哀求着,眼角都红起来了。
许是村里的流言蜚语让闻三金夫妇有点坐立难安,又或者是他们并不想失去闻香这个得力的邻居,眼瞅着纸包不住火了,生怕闻香兄妹生气,因此派出自己的女儿来探探口风。
生气,肯定是生气的,闻三金和谢大娘如此滑头,能不让人生气嘛。
不过俗话说得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嘛都那样,无利不起早。
闻香不得劲的是:明明技术在我手,怎么人家就能卖出高价?自己却被迫低价出售?
总算春儿和石头是个好的,看在他们的面子上,闻香也不打算继续生气;况且,她感觉要是不收春儿这一篮子青菜的话,她能给你哭出来。
罢了、罢了。
“既然春儿姐坚持,我就收下吧。”闻香笑笑接过篮子。
“呼!”春儿绷紧的心立刻放松下来,情不自禁地舒了一大口气:“太好了,谢谢你,闻香。我替爹娘谢谢你们,谢谢。”春儿激动地摇着闻香的手、破涕为笑。
别看闻香嘴上叫得凶,其实她对身边的人也心软得很。
第五十章 出谋划策
待心情暂时平复下来,春儿又将挎着的包袱递给闻香:“这个是你让我帮忙做的内衣,我已经做好了,你试试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适的话,我再给你改。”
“好,我试试看,你等会,我去给你拿工钱。”
“闻香!我怎么能收你工钱呢!你这么说就是不当春儿是朋友了。我帮你做衣服要收工钱的话,那你帮我们家那么大一个忙,我又该给你多少钱?”春儿激动得面红耳赤。
见春儿这么激动,闻香不由得讷讷道:“那个,春儿姐,工钱不是咱们之前说好的吗?”
被闻香的神回复噎得半死的春儿无言以对,撂下一句:“反正我是不会要你工钱的!”便气哼哼地跑走了。
“哎,春儿姐。”闻香才追了两步,春儿就已经跑回自家院子,还罕见地“啪”关上大门。
这都叫什么事啊!闻香一手提篮子、一手提包袱,凌乱在风中。
听到动静的闻道走出来询问:“怎么了?”
闻香便向他展示了春儿的礼物。
“那你不生气了吧?”闻道一脸期待。
“哎,算啦,有啥可气的,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就再让他们三尺又何妨?”
“好一个君子坦荡荡!我就知道你不会和他们计较的,我的好妹妹。”闻道高兴得一把抱起了闻香。
哎、哎,大哥,注意一下形象啊。
所幸,闻道只是兴奋地转了一圈就放下了闻香,再次不耻下问:“不过,这个,再让三尺又是什么典故呢?”
闻香:呵呵,大哥关注的重点真是一言难尽啊。
于是她便给闻道好好讲一讲“六尺巷”的故事,最后给它下个结论:“千里家书只为墙,再让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闻道两眼一亮、不由自主地跟着念了一遍,激动地问道:“闻香,你又作诗啦!哎,什么是万里长城?谁又是秦始皇?”
“一切尽在不言中。”闻香摇着小小的脑袋、强行装逼。
“你说,你这满脑子的道理和新奇想法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哪里来啊?从天上来呗。”闻香戏谑道。
“哈哈,你啊,就是爱耍怪。”
闻道不过随口一问,他早就习惯了闻香的奇思异想,又或者是恐惧某一种可能性,打心底里就不想去深究妹妹种种奇言怪行的背后原因,因此并不在意闻香的顾左右言他。
事情就这么忽悠过去了。
自从闻香摔下山谷、发疯又被强制驱邪之后,兄妹俩不约而同地采取了逃避现实的做法,在外人面前尽量维持着一切依旧的假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对闻香来说,要长期装一个小村姑实在难受,因此在和闻道独处的时候,她只想放飞自我。
对于闻香的变化,闻道心知肚明,但是他拒绝去想一切会让他变成孤家寡人的可能。
心照不宣的两人达成了一种不言自明的默契,这种默契支持着两人一路走来,维持着这个家庭的和谐稳定。
接下来这几天,按照约定,闻香在大伯家举办了一期厨艺系列高级技能研修班,学员是大伯娘、二嫂、三嫂、闻青,闻兰不算,她是负责捣乱的。
开班后,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少了一人:“怎么大嫂不来呢?”
“你大嫂她事多,忙不过来,就不来了。”
“这样啊。”闻香思索了一下笑道:“那这几天,我可要耽误大嫂一点时间啦,这次教大家这几道菜式的工序比较复杂,我需要大嫂帮忙打下手,你看行吗,大伯娘。”
“啊?”
“不用、不用,二丫头,我来帮你。”三房赵氏急忙插嘴道。
“三嫂,你没做过,我一时跟你说不清楚,还是请大嫂来吧。”
闻香坚持要大嫂来,不然她不开班;无奈,大伯娘只得让闻青叫来大房李氏。
李氏呢,她其实十万分想要跟去摆摊的,偏偏婆婆不让她参与此事,甚至连这几道菜式都不让她学,她正烦恼呢,闻香就投来橄榄枝,因此一来就向闻香投去感激的眼神。
见此情景,打算落空的三房赵氏不屑地撇了一下嘴,哼。
闻香并不是要参与她们的家庭内斗,只是因为大哥大嫂往日的照顾,便想着拉他们一把,接下来会怎么样,就看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这次,闻香一共教了她们五道菜式:炸洋芋片、番薯甜水、烤玉蜀、烤番薯,孜然麻辣洋芋,从选材、洗切到烹饪,每道工序逐一细讲,又亲自示范,手把手教授,务必确保她们学懂弄通。
本着“送佛送到西天”的原则,闻香还友情提示她们这个生意只有头一两年能稍微赚点钱。这些高产作物一旦种植的人多起来就烂大街啦,因此叮嘱她们定价要高一点,物以稀为贵嘛。
又帮她们制定以下广告宣传和推销方案:
第一,给摊子起个牛逼哄哄的名字,如“城南县第一家洋芋番薯玉蜀店”之类的,把自己的高度和格局提上去。
第二,摊子开业的头三天搞买一送一低价促销活动,先用低价吸引一波流量再说。
第三,发放宣传单的同时送出八折优惠券,吸引人们持续消费。
几名妇人听得懵懵懂懂,三房赵氏首先提出质疑:第一条听起来还有道理,但是后面这两个主意明显是要吃大亏啊?
“三嫂,我问你,一小碗炸洋芋片、番薯甜水、孜然麻辣洋芋,你打算卖多少钱?”
“一个鸡蛋才卖一文钱,那我们卖两文钱怎么样?”三嫂试探性提出一个自以为是的高价。
“NO、NO、NO”闻香摆手说出自己的指导价:“一碗定价十文钱。”
“嘶!”听了这个黑心价,众人倒抽一口气。
“十文钱是原价,那么买一送一就是五文钱一碗,打八折就是八文钱,怎么样?三嫂,还亏吗?”
“呵呵,不亏、不亏。”
“定这么高的价格,能卖出去吗?”闻青一脸担忧。
“一个东西本来是要十文钱才能买到的,现在五文钱便宜卖给你,你会不会觉得赚到了呢?”
“会!”三房赵氏斩钉截铁地回答。
“况且这个洋芋番薯是新鲜玩意,大家都没吃过,人嘛,都想尝尝不一样的东西。”
“咱们先用五折优惠吸引他们过来,一旦他们吃过又喜欢的话,三天后再用八折优惠继续吊着他们,如此一来,客源就源源不断啦。”
众人眼睛一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第五十一章 百货楼好算计
当家张氏眼前仿佛飞过一堆小钱钱,她激动得一把搂过闻香,第一次发自内心感慨道:“好孩子,太好了。”
“闻香,你这个小脑袋瓜子可真聪明,竟然能想出这么鬼的主意。”大房李氏笑眯眯地称赞。
“娘,我就说了嘛,咱们开摊子的事情,找闻香拿主意准没错,这世上就没有什么问题是她不能解决的,呵呵。”三房赵氏不甘落后、拍了一个特别不要脸的马屁。
连一向沉默寡言、谨小慎微的透明人,二房钱氏都忍不住发声:“闻香打小就聪明伶俐。”
“二妹,谢谢你。”闻青真诚地道谢。
看到大家都拍闻香马屁,闻兰不开心了,她冷哼了一声硬是挤到张氏身边,嘴里还阴阳怪气地说道:“她这个主意还不知道行不行呢,你们现在高兴得太早了吧。”
这一盆冷水泼得众人直皱眉头,当家张氏立刻用严厉的眼神制止她继续口无遮拦,又转头向闻香赔笑道:“兰儿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哈。”
总算这段时间“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劳动改造有点作用,对于母亲的呵斥,闻兰不敢明目张胆对着干,只是咬着下唇,别过头去独自生气。
“没事,大伯娘,您正好把闻兰也带着一起去摆摊吧,多学一点东西总是好的。”闻香不动声色地给闻兰上点眼药。
“对,你说得对,她早该学学了。”大伯娘心有戚戚焉。
一旁的闻兰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只恨不得一拳把这个碍眼的人打倒在地,无奈,张氏紧紧抓住她的手,只好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
和孙掌柜约定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这一次会面,闻香打算确定一号牙膏的命运,如何顺利的话,就可以开发二号牙膏了,呵呵。
闻香不知道的是,孙掌柜也早早已经备好了鸿门宴,正等着她上门呢。
因此,当闻香兄妹出现在百货楼的时候,孙掌柜一反常态,绝口不提牙膏售卖情况,只是一个劲儿给闻香介绍起百货楼的历史来,又带兄妹俩参观百货楼琳琅满目的各类货品。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百货楼背景深厚、资金雄厚、业务广泛、经营有方、业绩出色、前景远大,一直稳居城南县百货一哥地位。
闻道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孙掌柜意欲何为,闻香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忧虑不已,看来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参观结束后,孙掌柜专门从太平记要了一桌席面,盛情招待闻香兄妹。
闻香上桌一看,孙掌柜今天下血本了,席面相当丰富,什么水晶膀蹄、炉烧鸭、馄饨鸡、酥皮肉饼、鸽子汤等应有尽有。
虽然美味佳肴就在面前,但是一直不知道孙掌柜打什么主意,吃起来未免食不知味。
闻香心不在焉的左一筷、右一筷地吃着,对于孙掌柜的试探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待吃饱喝足,伙计贾送上清茶后,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
闻香低头品茶,闻道慢慢啜饮,两人静等孙掌柜出招。
孙掌柜浅浅的抿一口茶,感叹道:“这个雀舌茶真是清香怡人,鲜爽、轻滑、滋润,可惜是冬茶,不然味道更醇厚爽口,余韵更悠长。”
“是好茶,可惜我们兄妹俩不懂茶道,让我们喝这么好的茶,那真是牛嚼牡丹、焚琴煮鹤,可惜啦。”
孙掌柜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牛嚼牡丹、焚琴煮鹤”是什么鬼,听不懂。
这丫头明明是在贬低自己,为什么他反而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仿佛被鄙视的是自己,而她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
孙掌柜快速抬头看一眼对方,只见闻香正在细细啜茗,神态十分悠然自得,一点都没有村姑的羞愧和自觉,顿时感觉棘手不已,这个丫头恐怕不好忽悠。
“咳、咳。”孙掌柜清了清嗓子,极力甩开这种无厘头的感觉,赶紧进入主题。
“闻姑娘,你知道吗?现在已经有人在仿制姑娘的牙膏篮子了。”
“哦。”闻香淡然应道。
“怎么会这样?是谁在仿制?”相比闻香的无动于衷,闻道表现得焦急万分。
“是谁在仿制,还不清楚,都是一些小店铺在低价贩卖,货物的来源还不清楚。”孙掌柜正色道。
“那?这可如何是好?”闻道一脸忧愁,反问孙掌柜。
“目前,我们也没什么解决的办法。”孙掌柜表示无能为力。
这可真是一个棘手的难题,怎么办?闻道不自觉看向自家的主心骨--闻香。
“孙掌柜,以为如何?”闻香身体略微前倾,一手撑住桌面、一手扶住下巴,目光犀利、似笑非笑地直视对方。
两人目光相接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了,孙掌柜感觉心脏似乎漏跳一拍,又仿佛内心的小九九已经被识破,眼皮立刻耷拉下来,不由自主地躲开闻香的直视。
自己一个老狐狸怎么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给震住?到底是多年的掌柜,孙掌柜低头沉吟半晌、迅速调整好心态、摆正姿势,决定先旁敲侧击一下:
“按理说,这个事情与百货楼无关,咱们在商言商。我们只是代姑娘售卖,倘若别人低价售卖,姑娘的货自然就卖不出去,咱们的合同也没办法继续执行。”
“那孙掌柜的意思是要终止合同?”闻香不置可否。
“这就要看姑娘有什么想法?”孙掌柜眼里精光一闪,把问题抛了回去。
“我没什么想法,就看百货楼想怎么样?”闻香双手一摊,又把球踢回去。
孙掌柜暗里咂一下舌,这个丫头滑不溜秋的,难搞啊,想想还是试探问道:“如果货物是百货楼的话,百货楼自然有资格出面处置这个事情,不知道姑娘有没有意向要出让牙膏篮子的秘方?”
“嘶!”闻道倒吸了一口冷气。
“未尝不可啊。”闻香一脸无所谓。
“当真?”孙掌柜激动道。
“可以,没问题,不知百货楼打算出什么价位买我们这个祖传秘方呢?”
就算闻道不懂商贾之道,但是牙膏篮子是下金蛋的母鸡,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的。
现在,小妹居然想卖掉秘方,实属败家之举,因此忍不住出声阻止:“闻香!”
“哥,我心里有数呢,你放心。”闻香安抚一下大哥,又示意孙掌柜继续。
“嗯,一次性支付姑娘五百两银子,如何?”孙掌柜继续试探道。
“五百两?”闻道完全没想到孙掌柜能拿出如此大手笔,他知道牙膏篮子值钱,但不知道它这么值钱。
闻香则不为所动:呵呵,牙膏篮子扣除一般成本、不算龙脑香、蜂蜜的投入,每个能净赚七百文,卖出一千份的话,就能赚七百两;现在五百两就想买断,百货楼真是好算计。
第五十二章 刀光剑影
“孙掌柜,牙膏篮子的制作并不复杂,原料成本低廉,关键在于秘方;你们拿到秘方后批量生产,不仅可以供应城南县,还可以全境销售,一年卖出好几千都不是问题,就用五百两打发我们啦?”闻香冷笑道。
“闻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五百两已经不少了。咱们百货楼制作和销售任何货物都是需要大量人手,这些人工费可不便宜,再说了,要能在全境销售,可不是靠嘴巴子就能完成的,还不知道要投入多少钱呢。”孙掌柜摇头反驳。
“依我看来,销售渠道是现成的。您刚才可是说过百货楼有着丰富的货物来源渠道,你们供货商遍布全境,他们对咱们的牙膏篮子难道不感兴趣?!”闻香反问道。
“简而言之,你们百货楼只要把货物出给供货商,他们自然会替你们销往全境各地,你们唯一需要投入的只是制造成本,而批量生产的话很快就能把成本降下来。”
孙掌柜有点震惊,这个小姑娘竟然懂得商贾之道!其实,在这之前他早就派亲信打探过闻香兄妹的来头,就是纯粹的乡下人,一点背景都没有,不像是能说出这般见识的人。
“那闻姑娘,想要一个什么价格?”孙掌柜端茶喝水,假装不甚在意。
“孙掌柜,可还记得咱们签订合同代售的货物名称?”闻香突然岔开话题。
“不就是牙膏篮子吗?”
“错了,是一号牙膏篮子。”闻香更正道。
“有什么区别?”孙掌柜疑惑道。
“咱们现在谈论的一切事宜都是围绕着一号牙膏篮子,不过一号牙膏篮子只是面向大众产品,算不了什么。”
“我已经开发了二号牙膏,这二号牙膏走的是高端路线,不仅原料成本贵,而且配方独特、成效显著,远非一号能比,不知道孙掌柜对我的新产品有没有兴趣呢?”
“这?”孙掌柜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我的二号牙膏很快就能投入使用了,不知道百货楼还有没有兴趣继续代售啊?”
“姑娘,可有样品?”
“暂时没有。”
“那你是画大饼了?”孙掌柜挺直的身躯又靠回椅背。
“最多一个月,我就能拿出样品。”
“那么所谓的二号牙膏,姑娘,打算定价多少呢?”
“这要看最后的成品如何,我估计至少二、三两银子吧。”闻香一开口就大言不惭。
孙掌柜死死地盯着闻香,似乎想看穿她的脑袋瓜子,看看她说的是不是真话;闻香则坦然回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可怜的闻道无人搭理,视线在闻香和孙掌柜之间来回移动,只见两人怒目而视,四目之间火花四射,气氛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最后,孙掌柜率先垂下了眼皮:“二号牙膏能在百货楼继续代售是最好不过,只是,不知姑娘有什么要求?”
“要是咱们的一号牙膏能合作愉快的话,二号牙膏自然还是老东家代售的好。”
“你这是威胁我们百货楼吗?”
“不敢、不敢,小女是非常想和您继续合作的。”闻香当然不会说出“我就是威胁你,怎么样?能奈我何啊?”这样撕破脸皮的话。
“那么,就请姑娘开个价吧?”
“五百两银子,加上年利润的百分之十,一号牙膏的秘方归你们,二号牙膏也由百货楼独家代售。”
闻香的大胆要求瞬间激怒了孙掌柜,他立刻厉声、断然拒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哎呦喂,孙掌柜,您老别激动,也别着急拒绝哈,何不先问问您的东家,再做决定。”闻香和蔼可亲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哼!”,孙掌柜气呼呼地把头撇开,闻香的开价涉及到利润分成,相当于股东之类的要求,他不可能也没资格答应。
一个村姑,五百两还不满足,竟然敢要求百分之十的利润,简直是失心疯了。
不过,东家夫人对牙膏篮子势在必得,确实不好马上撕破脸皮,孙掌柜只得暂时平息一下自己的怒火。
“既然如此,那两位稍候,我去去就来。”孙掌柜拂袖而去。
待孙掌柜走后,闻道才从紧张气氛中缓过劲来,对着闻香忧愁道:“小妹,五百两已经很多了,你还要求什么百分之十利润,是不是太过狮子大开口?万一百货楼不肯买了怎么办?”
“哥,你别小看咱牙膏篮子的潜力啊,它能赚的利润可不止五百两,再说了,后续咱们的二号牙膏能赚更多的钱,百货楼是肯定不会放过的。”
“唉,我总觉得是咱们要求太多。”小门小户的闻道还是见识不足,总觉得五百两银子已经是天大的一笔钱了,如何还敢要求再多!
闻香虽然嘴里说得信誓旦旦,但心里不免有点惴惴,这就像是一场豪D,她压上还没影子的二号牙膏作为筹码,为的可不仅仅是一号牙膏的长期收入。
什么百分之十的利润,只是随口一说,她实际想要的是交易中的一点点话语权,就是想试探看看百货楼的底线,它有没有大商贾的胆识和气派,两者之间有没有长期合作的可能。
毕竟,他们兄妹俩只是无权无势的白丁,和百货楼掰腕子的话,他们是一掰就倒啊。
与此同时,楼上的专属雅间,孙掌柜与东家夫人正在秘密碰头。
闻香猜得不错,百货楼对牙膏篮子确实势在必得。
之前孙掌柜拿到的那一批牙膏篮子,早就被东家赵夫人秘密送去给两位相熟的供货商进行试探性销售了。
试探的成果是显著的,三十份牙膏篮子一抢而空,又下了二百份的订单,两位供货商还分别向百货楼暗送秋波,意图抢夺独家经营权。
所以说,根本不是什么小商户仿制牙膏的问题,而是百货楼想要一脚踢开闻香,独自赚大钱的问题。
“东家,这个小丫头太不识抬举了,你看是不是要-----?”孙掌柜目露凶光。
“诶,咱们是正经商人,做事讲究以理服人,不要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赵夫人假意训斥了一下孙掌柜,接着问道:“她说的那个二号牙膏,你怎么看?”
第五十三章 技胜一筹
“以我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的情况来看,她都没有失信过,应该不是骗人的,不过她那个大哥好像什么都不懂,一切都是那个叫闻香的丫头做主。”
“这个丫头有点意思,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个牙膏秘方必须拿到手;她想要分成是吧,那咱们就意思意思,给她一个五年/百分之二,看她还有什么招?”
“东家高明。”刚才还断然拒绝的孙掌柜转头就投了赞成票,还喜滋滋地建议:“这个每年利润报多少还不是咱们说了算,依我看,到时候随便给她一点意思足矣。”
“不仅如此,咱们还要约定一个月后,她必须拿出所谓的二号牙膏样品给百货楼试用和代售,如若不然,这个百分之二的分成就取消,那一号牙膏就是一锤子的买卖。”
“是,东家。”孙掌柜连忙答应:他就说嘛,东家夫人怎么会这么好讲话,说要分成就给分成,关键还是要看有没有继续赚大钱的潜力啰。
不过,孙掌柜还是要先讨一个底价:“那她要是拒不接受呢?”
“呵呵,他们要是真的这么不识趣的话,那就不能怪我们了。”赵夫人笑吟吟地说出可怕的话。
“属下明白!”孙掌柜立刻敛容屏气,拱手告退。
明确了底线的孙掌柜,收拾好表情,重新出现在闻香兄妹面前,他抿着嘴巴,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姑娘的意思,我已经转达给东家了,百货楼恐怕没有办法满足姑娘的要求。”
听闻此言,闻道面露失望之色,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闻香心中也颇感遗憾和痛惜:百货楼目光短浅,即将错失飞黄腾达、鹏程万里的良机,自己也只能另谋出路了。
不过在甩手走人之前,她还是再次确认百货楼的意图:“那么,你们东家的意思是?”
“唉,虽然东家不允,但是考虑到咱们之前的合作确实不错,老朽还是极力帮姑娘转圜一二,百分之十是不可能的。”
“老朽最终帮助姑娘争取到百分之二,不过只能给你签约之后五年的分成,五年之后不再给分成,你看怎么样?”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百货楼和任何人做交易都是一锤子的买卖,我就没见过有谁能拿长期分成的,真的,我能给姑娘争取到百分之二,真的非常不容易-------”
孙掌柜还要啰啰嗦嗦说些什么。
闻香已经被他的欲擒故纵给气了个半死,差点还以为自己判断失误呢,原来还是谈判策略-----战术后退、以退为进啊,坑爹。
看来,百货楼还讲一点道理,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只能继续合作了。
闻香见好就收,当机立断答应:“行吧,五年就五年、百分之二就百分之二。”
“呃?……”孙掌柜的话卡了一半在喉咙里面,差点没被噎死,一脸懵逼地再三确认:“你,你同意啦?”
“对啊,百货楼这么有诚意,我当然要同意啦,不同意岂不是辜负了您的美意。对了,啥时候签合同?”闻香一脸无辜地追问。
在这一刻,孙掌柜突然觉得:自己和百货楼是不是都被这个丫头给忽悠和糊弄了?
终日打雁,没想到反被雁啄了眼。
孙掌柜的一口老血差点要喷出来,他深呼吸一口气,强行按压下去后才补充道:
“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一个月为限,你必须拿出二号牙膏样品给百货楼试用和代售,不然这百分之二就没了。”
“好吧,这个也没问题。”闻香思索再三也答应下来,自己挖的坑,再苦再累也要填平去。
“那么,今天就签合同?”孙掌柜提议。
“行啊。”
“你带着秘方来了?”
“用不着,签完合同,我就写出来给您。”
孙掌柜的目光立刻变得意味深长,感情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祖传秘方啊,难怪她说什么开发了二号牙膏,奇了怪了,她一个乡下丫头哪来的本事?
闻香之前说祖传秘方,不过是为了说服百货楼帮忙代售牙膏而已,现在嘛,百货楼是识货的人,这牙膏是不是祖传已经不重要了。
因此她毫不掩饰自己就是产品开发人的事实。
孙掌柜拿出准备好的合同,添加上闻香的要求,再给闻香过目。
闻道先看一遍,哎,恕他能力有限,没能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闻香再细细看一遍,基本上没什么可挑剔的,就提出两点要求:
第一,增加结账时间限制,即:每年一月十五日前结清上一年度利润的百分之二。
第二,针对百货楼提出的:闻家不可以继续制作销售一号牙膏。闻香要求增加一条即是:闻家可以继续制作一号牙膏,但只能用于自用,不能销售。
以上两点都不是大问题,不过,由此可以看出闻香思路清晰、考虑周全。
孙掌柜越发觉得这个小姑娘老谋深算着呢,不能小瞧,他思索一二,便直接答应下来。
重新誊写两份合同,闻香和孙掌柜签字画押,再盖上百货楼的印章,这份买卖就算完成了。
现在就到了银货两讫的时候啦,闻香现场写出牙膏配置秘诀以及制作注意事项,孙掌柜拿出五百两票据,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孙掌柜仔细看了一下秘方,原料确实简单,和他们之前猜想的差不多,但其中一味材料出乎人意料,难怪他们之前怎么都配置不出来。
“龙脑香?这个药材很贵啊,咱们城南县都没有,你如何得这个材料?”孙掌柜疑惑道。
“我买的呗,不过这个药材确实很贵,不然咱们牙膏怎么会定价这么高。”
你们能买得起龙脑香?孙掌柜有点不敢相信,但他只是疑惑了一下便抛诸脑后,当前有更让人头大的事:“一定要使用这个龙脑香来配置的话,原料购买会比较麻烦,姑娘,可有替代材料?”
“龙脑香的功效是提香和清热止痛、消肿,孙掌柜可以找有相同功效的药材替代试试看。”
孙掌柜左思右想都没有什么好法子,只得问闻香:“你之前在哪里购买的龙脑香?”
“在府城。”闻香指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方向就战略撤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百货楼头痛去吧。
从百货楼出来,闻道还是有点不可置信:“咱们真的五百两卖掉配方啦?”
“嘘!”闻香连忙制止大哥:“财不可外露,有啥问题回家再说。”
憋着一肚子话的闻道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回家,无奈,闻香还要去扫荡货物,只得乖乖地陪买。这一次,在五百两的重磅炸弹轰炸下,他识趣地一句阻止的话都没说,任由小妹大买特买。
这时候,兄妹俩都不知道,有个人一直在后面默默的跟着他们。
第五十四章 必须要跟她对着干
无为道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着那对兄妹,一开始他是因为自己的十方鞋磨破了想要一双新鞋,而陆都讲却各种托词拒不给他派发,他又暂时不想和对方撕破脸皮,只好强行撸了师弟的一个玉佩打算去县城换点银子,顺便买一双新鞋。
不曾想却在百货楼意外遇到闻家兄妹,无为道人看着百货楼的掌柜乐呵呵地把闻家兄妹迎接进楼,又进了“客官止步”的内间就十分纳闷。
之前在闻家村的时候,他就觉得那对兄妹有点奇怪,现在看到他们居然是百货楼的座上宾就更觉得奇怪。
无为道人生生地在百货楼外面等了半天,直到百货楼的掌柜又热情洋溢地送闻家兄妹出来,他又默默的跟在他们的后面,看着他们提着一篮子的吃食,又去成衣铺子、肉食铺子、点心铺子,甚至还去了家具店、陶瓷店和药铺,而且大买特买了一大堆东西。
无为道人更好奇了,就凭他们家徒四壁的样子,哪来的钱买买?
闻家兄妹根本不知道有人在跟踪他们,直到两人采购完毕提着大包小包与无为道人不期而遇。
“闻居士,贫道有礼。”
闻道对这个眉角带伤的道人印象十分深刻,人家可是同知大人都恭敬有加的来头,他赶忙回礼。
“可巧在这里遇见你们,贫道正想去闻家村找你们。”
“找我们?道长有事尽管吩咐。”闻道同样恭敬有加。
“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买几个洋芋罢了。”
“道长喜欢?我这就回去给道长取来。”
“哎,不必,我跟两位去一趟就好了。”无为道人赶紧表明态度。
见无为道人态度坚决,闻道也不坚持:“如此便有劳道长辛苦跑一趟。”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无为道人假意谦虚了几句,突然道:“小居士,你提那么多东西很重吧,不如就让贫道来提吧。”
闻香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无为道人,不知道他要玩什么花样,直到他伸手要来拿自己手上的包袱才确信:这个家伙不安好心。
“不要。”她连忙死死地抱紧了自己的包袱,摆出一副如果无为道人想强行抢夺的话,她就要和对方鱼死网破的架势。
见此情景,无为道人也不生气:“既然如此……”,他讪讪地缩回了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就夺过了闻道肩膀挂着的包袱,“那贫道就帮闻居士提吧。”
闻道愣愣地看着无为道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挎着的包袱为什么会到了对方的手上?
闻香也无语了:这家伙是强盗吧?
“还等什么,走啊。”无为道人心满意足地挎着包袱,反而催促起闻家兄妹起来。
等闻家兄妹俩取来了骡车,无为道人便率先上车,他提着那大包袱不知道怎的,脚一扭就把包袱里的东西撒了一车。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无为道人一边道歉一边手脚忙乱地捡东西:
这是什么?好像是药材。
那是什么?唔,太平记的木盒,还挺精致的。
怎么还有这么都陶瓷罐?干啥用的?
与闻道一连叠声“不要紧、不要紧”的表现不同,闻香冷冷地看着无为道人拙劣的表演,直到他们都拣好东西后才冷笑道:“道长,你的腿这么软?是没饭吃吗?”
“闻香!”闻道连忙喝止小妹的无礼,又对无为道人歉意道:“小妹不懂事,请道长见谅。”
谁知,无为道人根本不生气,反而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小居士怎么知道?贫道今天确实没吃斋饭,肚子正饿呢。”
“啊?道长,那您要不要先吃一些点心垫垫肚子?”闻道听到无为道人叫肚子饿,转头就把闻香刚买的两盒点心掏出来孝敬道长。
无为道人伸手拿起一块桃酥,似笑非笑地盯着闻香:“可以吗?小居士。”
“当然可以。”闻道一边答应一边朝闻香使眼色:小妹,快答应啊,你在干吗?你不会是要得罪道长吧?我们得罪不起啊!
偷鸡不成蚀把米,闻香的一口老血差点就要喷出来:死道士,吃吧,小心噎死你。
看到闻香极度不情愿地答应,无为道人眉飞色舞:嘿嘿,这一局,我赢了。
无为道人一连吃了几块桃酥,直到闻香的脸色都快绷不住了才停手,然后又问出了一个闻家兄妹俩都不想回答的问题:“闻居士,恕贫道冒昧,你们买这么大包药材,可是身体不舒服?”
闻道一脸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算他还知道不能随随便便说出牙膏篮子的事情,只好哼哼哧哧地说不出一个之所以然来。
闻香当仁不让顶上:“这与道长不相干吧。”
“请别误会,贫道只是略懂岐黄之道,如果有需要的话,贫道愿为两位解忧。”
“那就多谢道长的好意了,我和大哥都健康得很,不劳您费心。”闻香一点都不领情。
“如此甚好、甚好。”无为道人碰了一个软钉子好没意思,他又不能直接了当地问“你们哪来的钱买买?”,那样岂不是要被误会成是来要钱的?
那多没面子啊,要是能在他们家待几天就好了,这样就有机会看看他们搞什么鬼了?
无为道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贫道还有一事想要麻烦居士,那个炸洋芋片贫道十分喜欢,如果方便的话,还想跟着学做一二。”
“不方便。”闻香拒绝得很痛快。
接连被怼了两次,无为道人的面子实在挂不住:这臭丫头怎么那么难对付?他很不爽地自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拍到闻香面前:“我付钱买。”
见妹子老是跟无为道人对着干,这一次不等闻香出声,闻道就抢先答应“好好,没问题、没问题”,还不停地朝闻香眨眼睛,眼皮子都眨得快抽筋了。
闻香当然不会收无为道人的钱,只是顾虑大哥快要疯了,所以才默不出声,只是在心里猜测:这个讨厌的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其实,无为道人自己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只是觉得这对兄妹有点古怪,有点好奇罢了,追着他们不放也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点和命定之宝的线索。
接下来吧,他又觉得难得遇到这么能怼人的姑娘,必须要跟她对着干啊,你不让我来是吧?我就非要来。
说起来,无为道人的性格确实不怎么讨人喜欢。
第五十五章 秉烛夜谈
不管闻香有多么的不情愿,无为道人还是跟着他们回到了闻家村,还进了他们的家门。
看到无为道人老是盯着他们带回来的包袱,闻香一反常态地当着无为道人的面全部打开,然后慢条斯理地收拾。
包袱里面除了一些吃穿用行的东西,无为道人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药材、陶瓷、木盒什么的,很明显,那些都不是生活必需品,他终归是忍不住再次询问闻道。
这一次就轮到闻香抢答了:“我们在帮百货楼制作盥洗用品,赚取一些手工费。”
“盥洗用品?什么意思?”
“就是制作牙膏。”
“牙膏?做什么用的?”
“刷牙的。”
闻香突然这么配合,无为道人还真有点不习惯,他继续追问:“那你们怎么会制作这个什么牙膏?”
“我们祖上传下来的。”
好家伙,一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
无为道人感到怅然若失: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就好像你以为你挖到了宝藏,结果打开一看里面却只有几个铜板,那种强烈的心里落差让人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自己追着这对兄妹是不是搞错了方向?难道那什么祖传配方就是命定之宝?
就算是,那人家能卖给自己吗?
就凭那小姑娘对自己的态度,他敢百分之一百说,她是绝对不会卖给自己。
罢了、罢了,还是先回去和师弟商量吧,到时候拿银子来砸人,兴许能行。
既然搞清楚了闻家兄妹的“底细”,无为道人根本就没有了学做“炸洋芋片”的兴趣,他随便拿了几个洋芋装装样子就走人。
闻香得意地看着无为道人的背影渐渐远去:“小样的,跟我斗?老娘十句真话中掺杂着两句假话,我看你怎么分辨,哇哈哈!”
闻道:“小妹,你这样忽悠道长好吗?”
闻香:“挺好的。”
闻道无语。
总算把无为道人打发走了,闻香兄妹俩也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地谈心谈话了。
桌子中间摆着五百两的票据,兄妹俩相对而坐,气氛有点严肃。
“大哥有什么想法?”
“这个钱是你赚回来的,你先说你的想法。”闻道充分尊重妹妹的权利。
“我的想法是既然咱们家有钱了,大哥就不要再种田了,继续读书考取功名怎么样?”
听见妹妹又重提读书旧事,闻道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感觉内心的伤疤一次次被揭开,一阵心酸和苦涩即刻涌上心头,整个人也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唉,并不是我不想念书,而是天生愚笨,不过是徒劳一场,白白浪费家中钱财罢了。”
说到考试,上辈子的闻香可谓久经沙场、身经百战了,什么枪林弹雨没见过,咱不说考第一什么的,合格通过总是没问题的吧。
其实,在闻香看来,天下的考试都是一个道理,无外乎是熟能生巧、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多看多写多学多练罢了,大哥总是名落孙山,肯定是学习方法没掌握好。
“哥,你先和我说说看,这个读书考试的事情,是个什么章程?”
于是,闻道便给闻香好好地普及一番:关于永嘉王朝人生晋升渠道的知识点。
永嘉王朝只有短短一百多年的历史,从朝代发展上来说它还称得上是新贵。
既然是新贵,自然就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气势。
首先,统治上来说还比较清明,皇帝老子虽然说不上有多么地文韬武略,但是分内的工作还是干得马马虎虎,除了修道,别的都说得过去。
朝堂内的斗争主要来自三大派别,即:文官、武官、道士。
这三股势力互成犄角之势,谁都看不上谁,明争暗斗在所难免,时而势不两立、时而狼狈为奸,完美体现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的真谛。
对于皇帝来说,他就喜欢手下各自一派、互相监督;有什么烂事、屁事通通闹出来、互相捅刀子,多好啊、爽。
第二,吏治还没崩坏,人民生活还有盼头。大贪巨腐虽然有,但还不到天怒人怨的时候。
每年,上头总会揪出那么几个来杀鸡儆猴,顺便树一树典型、平一平民愤,就看谁不走运了。
所以说,没有深厚背景的人最好老老实实地干活,不然下一个被拿来祭旗的人就是你。
小贪小摸就不说啦,完全根除不了。
底层人士最快速、最公平、最有希望跳脱阶级束缚的渠道,当然是通过三试(县试、府试、会试),考取功名,成为吃皇粮的人,从此解决温饱问题、过上体面的人生。
除了三试通道以外,还有一条人生途径是入观为道。
拿到永乐宫派发的度牒,成为一名道士,也不失为人生的另一种选择,至少不用为三餐烦恼了。
当然啦,要想成为一名道士,可不是跑到道观跪下、苦苦哀求几声就行的,首先你要拿到身份证----也就是度牒。
没度牒就是黑户,道观不承认、官府也不承认,而且假冒道士一旦被抓到就要罚款五十两,付不起钱就罚没家产、流放南蛮。
因此一般的普通人是不敢就这么随意假冒道士。
那么度牒容易拿到手吗?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永乐宫每年派发的度牒是有定数的,而且是直接派发到道观,再由道观派发到个人。
每个道观能拿到的度牒数目不一,全靠观主到永乐宫述职的本事和个人魅力。
有些实力派的观主年年都能拿到度牒,有些扑街货则几年都拿不到一个,这其中猫腻实在难以一一道来。
总之,度牒都是观主千辛万苦挣来的,怎么说也得用在刀刃上。
比如说用在关系党、有修真天赋的苗子、又或者有益于道观发展壮大的人身上,绝无可能浪费在一个普普通通、只为了混口饭吃的庸人身上。
总之,修道就是有钱有权有势的人游戏,一个普通人就不要奢望成为道士啦。
闻香怎么瞅都不觉得自己或者她哥有修真的本事,修道是不可能的啦,还是想想三试通道吧。
三试考试科目分三大类十四小科,分别是文经、武经、明经。
这里里面文经最难,考的是策论和政见时务;武经呢,则需要舞刀弄枪;明经最简单,主要是文理律法之类的,只要个人记忆力给力,通过的几率很大。
偏偏闻道却要挑战文经,难怪屡战屡败,可怜的他只上过普通私塾,既没有掌握题海战术,也没有经过历年真题的洗礼,完全是自己瞎考一通,现在已经彻底考萎靡了。
至于武经呢,闻道这个小身板子,估计还不够垫底,还是不要去丢人现眼的好。
由此看来,明经应该是不错的选择,为何闻道偏偏要死磕文经呢?
第五十六章 闻道的追求
“唉,并不是我非要考文经,而是武经,我一窍不通;考明经的话又只能做小吏。”闻道摊手表示无奈。
原来,文经和武经虽然难考,但却是最正统的晋升渠道,前景远远优于明经。
不管是文经、还是武经、或是明经,所有通过县试的考生,即称之为文(武、明)生。
成为文(武、明)生只是第一步,接着就是参加府试,而通过府试者被称之为文(武、明)人,同时获得进入府学进修的资格。
成为文(武、明)人的次年即可参加由国子监主持的会试。通过会试即称之为文(武、明)士,即可进入国子监深造,每届文(武、明)士学期二年,期满考核通过即可派官。
你要是问通不过考核怎么办?
嘿,能考进国子监的士子都有两把刷子,要不就是关系党,基本上没有谁会通不过考核;真有不过的,酌情可留校两年,再不通过,就撵回府学。
虽然所有考生都需要通过三试才能派官,但是所派官衔的品级和未来的晋升空间却大有不同。
文(武)士起步即为九品小官,有些优秀的关系党甚至开局就是七品知县,往上走可官至一品大员,自然最是考生的心头好。
明士则不然,大部分官员只能囿于五品或者六品以下,比如说考医术的同学,他们晋升的尽头是太医院,而太医院的最高长官--院使才是正五品。
大部分医士只能捞到从九品的医学教授一职,有些甚至只能做无品级的小生,日复一日地熬着资历、排队等候,甚至只能止步于七品以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凭啥子文(武)士能七品起步,明士就他喵的只能七品封顶。
连不干啥正事、统辖天下道观的国师都捞了一个正二品,明经的没落和没市场就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无怪乎,天下的考生都爱去挤文(武)经的独木桥,毕竟,虽然只有少数人可以攀上高峰,但一个远大的理想和抱负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不过,明经再垃圾也比在土里刨粮食的强,因为不管是哪科出来的士子都可以吃皇粮,而且免除自身徭役。
那么,连年落第文(武)经的考生迫于无奈自然只能选择明经。
又因为落第的考生实在太多,屋漏偏逢连夜雨,生生又把明经的难度提升了几个高度,内卷得不要不要的,这不能不说是落第考生的悲剧啊。
本来,闻道已经准备要转战明经了,但天有不测风云,父母突然挂了,温饱问题都不能解决了,如何还顾得上明经,只能回家务农去。
现在,闻家兄妹忽然得了一笔巨款,而且预期未来收入即将源源不断,那么闻道是否还有务农的必要呢?
在闻香看来,既然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那么饱暖思yin欲,啊不,是提高社会地位就应该提上日程啦。
“既然文经难过,干脆考明经算了。”闻香心想,虽然明经七品到头,但是咱活动活动,那还能不往上走几步?!
“只怕连明经都考不过。”闻道已经彻底没信心了。
“这个格物、数术、医术、提刑,咱们当然不行,考农学、文理、律法、经史总可以吧。”
“那些我都没学过。”
“那正好,从头开始。”
“我再想想,其实吧,我觉得,种田挺不错的,咱们不都收成翻番了嘛。”
闻香无语了-_-||:“大哥,你才十八岁就躺平啦?”
“啥意思?”
“意思就是,一个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作为一名有志青年,岂能不奋起报效朝廷!所谓学而优则仕,自然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闻道汗颜,他的思想境界远没有妹妹高,惭愧、惭愧:“你说得有道理,唉,只是大哥愚钝。”
“你都还没考呢,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是骡子还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才知道啊。再说了,咱们没有背景的话,分分钟钟要被人KO啊,就拿今天百货楼的事情来说,其实,我们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听闻香这么说,闻道心里也颇有感触,他犹犹豫豫道:“那,要不,就试一试?”
“就这么说定了,过了年,大哥就去私塾上课,争取明年开考。”
“那春耕怎么办?”
“干脆把咱们的田地佃给其他人耕种算了。”
“唔,不行,那样的话咱们的收入就少多了,还是先把田地料理好,空闲时间我再去读书。”
“哎呦喂,大哥,你这么不敬业如何干得过人家?”
“那也总比最后一事无成的好。”闻道还是觉得不能放弃田地,读书和田地一起上,这样一来,进可攻退可守,稳当。
“唉---”闻香感叹得更荡气回肠,对不思进取的大哥绝望了。
这次不管闻香怎么嚎叫,闻道就是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自己就不是读书的料,这个田地,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没办法,毕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思想境界、人生追求差了几个时间轴的距离,确实难以保持一致,有分歧在所难免。
闻香只得暂时接受大哥的躺平行为:“那么,咱们需要预留多少银两用作读书经费呢?”
“我以前念书的私塾,一个学期的束脩是五两银子。”
“大哥,你念书那个私塾水平不行,有没有好一点的私塾?”
“县城最好的私塾是立章书院,听说里面的讲师都是通过考试的文(武、明)人,收费可贵了,二十两银子一学期。”
“就上这个立章书院啦。”
“呃--,立章书院不是谁都可以上的,里面都是有钱有权势人家的子弟。”
“那现在咱不就是有钱?”
“我听说要有人引荐,才能进去。”闻道再给闻香一击。
“那除了立章书院,还有没有其他好一点的书院?”闻香退而求其次。
“文新私塾也不错,收八两银子,这个不需要引荐,直接去报名就行了。”
“暂且就去那个文新私塾吧,咱们预留一百两银子应该足够了吧。”
“够了、够了,绰绰有余。”
“剩下还有四百两,我打算在城南县买个铺子,你觉得咋样?”
“买铺子?难道不应该是买田地吗?”
闻香愕然:大哥还真是念不念不忘耕田啊,四亩地还不够你耕的吗?还要买田地?
“咳,大哥,这个又买铺子又买地的,恐怕钱不够呢,要不,咱们下次再买地吧。”
“哦---,好吧。”闻道惆怅了:他感觉还是买田地比较有安全感,铺子什么的,感觉不太正道,况且他们又不会经营。
不过,这个钱是妹子赚回来的,他也不好强硬要求,想来想去还是怪自己没能力,吃软饭还要求多多。
于是,在内心狠狠发誓,这次一定要好好念书,争取早日通过考试,做个七品小官,在家里说话也能挺直腰杆子。
哎,闻道同志的追求真是一言难尽呢。
第五十七章 牙人老郑
为免夜长梦多,闻香决定明天就去找牙行物色商铺。
买铺子当然不能随随便便找一个牙人就行了,万一被坑呢,还是找找门路的好。
闻家兄妹在城南县唯一的熟人就是司土君和孙掌柜了,同行就是冤家,自然不好找孙掌柜。
于是,闻香带上两只牙膏篮子再次造访司土君家,表达了想要租商铺的意愿。
鉴于司土君对自家情况熟门熟路的,她实在不便露出巨款,只得假意要租铺子。
听说闻家兄妹要租铺子,司土君立马给他们介绍了一个熟识的掮客---老郑。
老郑家是牙人世家,祖上几代都在城南县做牙人,几代累积下来,到了老郑父亲这一代,终于自己开了一家私人牙行。
牙行分为官行和私行,私行不仅佣金比官行低,各种商品交易信息也比官行要灵通。
老郑子承父业,干了几十年牙人,信息来源广、信誉有保证,深得顾客满意,大家都乐意找他交易。
司土君凭借身份和老郑交情不错,介绍给闻香兄妹,帮忙找一家旺铺,应该问题不大。
作为一家牙行,和官家打交道在所难免,官家介绍的客户,老郑自然要伺候好,至少不能太坑爹,是不。
司土君一走,老郑立刻热情招呼闻家兄妹:“闻小哥,不知道你们要租什么类型的铺子?”
“郑伯,我们主要是贩卖妇人家使用的东西,比如说香囊之类的,您看有没有合适的商铺可以出租或者出卖?”
“卖?!你们到底是想租?还是想买?”老郑惊讶于闻香的发话,不由得把疑惑的目光转到闻道身上。
“嗯---其实,租和卖都行吧?”闻道面露希冀征求闻香意见。
“主要是想买!”可惜,闻香一点都没打算体会大哥内心的需求,斩钉截铁地给予否定答案。
闻道失望地垂下眼眸,转头强颜欢笑回复老郑:“如果有合适的,咱们还是买。”
老郑犀利的目光在两兄妹身上打了一个转,就老练地判断出来,这事是小姑娘做的主。
女人家做主,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说城南县百货一哥的东家,主事的就是赵夫人。
那么,一个丫头片子做主买铺子也不是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比较奇怪的是,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不像是能买商铺的人呢。
他面上却一点颜色都不露,只是笑呵呵地应道:“买铺子好、买铺子好,只是-----”
老郑犹豫一下还是提醒道:“商铺价格可不便宜,不知两位可有预算?”
“三百?”闻香自己就先砍了三分之一的预算。
“嗯,这个价位不高不低,能买到的商铺位置只能说是一般般,我手上刚好有几个铺放出来,要不,咱就看看?”
“行。”
老郑立刻把手上掌握的待售铺子扒拉一遍,看在孙司土面上,挑出几个性价比较高的铺子,便带着闻家兄妹俩一一看去。
一个好的商铺主要取决于三个因素:地段、客流量、周边配套,首先核心的关键就是地段,有时候位置甚至能决定生死。
俗话说,位置决定高度,地于黄金地段的商铺不说日进斗金、财源滚滚,但挣几个小钱钱是完全没问题的,至少不会入不敷出。
其次要关注的是客流量,人流量就是购买力,路过商铺的人越多,可能购买你产品的人就会越多。
再次就是周边各种配套设施,比如说街道宽窄、铺面大小、商品聚集度之类的。
一个高质量的商铺,应该是统筹兼顾以上三个因素,都能游刃有余的铺子。
老郑介绍的几个铺子,闻香都不太满意。
城南县并没有单独划分出来专门用于贸易的区域,除了定期开放的北市以外,商业繁华街主要集中在围绕县衙的环线以内,以及围绕城南街的几个主巷子。
老郑介绍的第一个铺子位于柳南街边上的九里巷,这个铺子首先地理位置就不行。
城南县的商业中心基本集中在县城的北边,南边的商业区也有,不过大部分集中在洒金街,少部分在柳南街。
九里巷位于柳南街更南边的偏西位置,离商业中心位置太远了,要流量没流量,说配套没配套。
除了价格便宜以外,它一无是处,而且,它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地处穷人区。
城南县的达官贵人、商贾巨富全部集中在城南县的北边居住,说直白一点吧,城南县北边就是富人区,而南边则是穷人区。
一个位于穷人区的铺子!
咱们再想一想闻香同志售卖产品的定位,就知道这个铺子是绝对不予考虑的。
“郑伯,我们想要在北边靠近城南主街的铺子。”为了少跑腿,闻香不得不直言不讳。
“呦呵,你们要求还挺高的啊,城南街的铺子可不是谁都买得起的。”老郑内心腹诽不已:至少你们买不起。
“主街的铺子,咱们是买不起,那几条主巷子是不是能考虑一下呢?”闻香笑呵呵地提示。
“咳,那几条巷子也不便宜。”老郑眼珠一转又道:“不过,你们坚持的话,我也可以带你们看看那边的铺子。”
“那就太好了,谢谢郑伯。”闻香笑眼弯弯,赶紧拍马跟上。
闻道则一脸无所谓,哎,实质上是,他对商业一无所知。
三人又转战回北区。
接下来,老郑介绍了一个黄金铺子给闻香兄妹。
这个铺子位于城南街主街,位置、客流都是一流、顶呱呱的好,确实黄金,唯一的缺点就是贵:小小一个单间铺子居然要价一千两。
闻香呵呵:“郑伯,还是给我们找找巷子里面的铺子吧。”
闻道:-----
看到闻香服软,老郑心满意足:“行吧,那就再看看。”
接着又看了几个铺子,各有优缺点,不是太贵就是太偏僻,又或者是不适合闻香售卖香料、女人家的东西。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铺子哦?”老郑这会儿也服气了,内心则在嘀咕:该不会是来消遣老夫的吧。
三人跑了一天,累得够呛,这会儿坐在一个街边小吃店内,各要了一碗阳春面,配着煎蛋便哧溜、哧溜地吃起来。
吃完面,闻香又叫了几样果腹的葱香饼、白面包子馒头什么的,一起打包塞给老郑:
“辛苦郑伯啦,我们主要还是想买适合售卖香料、女人家东西的铺子;货物的价格比较高,所以嘛,铺子的位置最好是在夫人小姐们常来闲逛的地盘。”
老郑推脱不得只得“勉强”收下,心道:这丫头片子还怪会来事的,罢了、罢了,看在孙司土的份上,再给他们找找看吧。
第五十八章 东林商铺
“要说夫人小姐们常逛的地方莫过于百花巷,不过百花巷人满为患,完全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哪里有铺子放出来?”
“难道就没有别的啦?”闻香可怜兮兮地追问。
“别的嘛,边上的东林巷倒是有一个铺子,那边人流量也不少,主要是卖百货和布料,还有道家香仪什么的,妇人们也常去。”
“那还等什么,走,看看去。”闻香袖子一甩、一马当先地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老郑内心:走啥走?你知道铺子在哪里吗?你带啥子路哦?
闻道扶额叹息:我的好妹子,你可不可以庄重点、低调点。
俗话说,金角银边草肚皮。买端头铺,风险肯定是最小的。
东林巷出售的铺子就在巷子的前段,比较靠近主街,位置相当不错。
这个铺子开间约五米,前面是铺面,原来卖杂货的柜台、货架都还在,中段是一个小天井,左右两边的小厢房可用作厨房、杂物间之类的,后面还有一个主屋。
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铺子了,而是商住合一的房子:前面铺面可做买卖,后面屋子可住人。
这个铺子面积虽然不大,但铺面空间开阔,街上的人流量也不错,做个小本买卖绰绰有余。
唯一的遗憾是,东林巷各家商铺卖的东西太杂乱,商铺的聚集效应不如百花巷。
不过话说回来,一分钱一分货,女人街百花巷的商铺价格也不是闻香兄妹俩能承担得起的。
“这家原来是卖杂货的,生意不错,不过主人已经离开城南县了,所以才打算卖掉。”
闻香把屋前屋后仔仔细细地瞅了一遍,初步感觉挺满意的,就是不知道价格美丽不美丽?
“价格方面还是不错的,四百五十两。”老郑笑眯眯地报出了一个相当美丽的价格。
这个不错的商铺居然卖这么宜人的价格,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看到闻香兄妹俩疑惑的目光,老郑也不遮遮掩掩了,反正随便一打听都知道的:“之所以这么便宜,主要是这个房子风水不太好。”
原来,这个房子主人姓朱,原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三年前,女主人和小孩突染风寒,不幸送了命。
翻过年,这个朱老板便续弦了一个马氏,谁知道才过半年,这个马氏不知何故落水,竟送了命。
这下,朱老板有点惴惴不安了,连忙请长青观的上座、高功们做了一轮法事,好好祛除一下霉气。
又过了一年,朱老板才重振雄风娶了一位张氏,这个张氏更离谱,过门一个月不到,人竟无故失踪了。
这下可如何得了,张氏的娘家人揪着朱老板就是一顿暴揍,两家人最后闹上县衙,打了一场抗日持久的官司。
朱老板也成为城南县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好事者说:朱老板克妻。
又有装模作样的说:房子邪门、风水不好。
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还意淫: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风流韵事吧。
这个事情沸沸扬扬闹了一个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朱老板赔了张家一百两银子,才算脱身。
经此几遭,朱老板哪里还扛得住,面子和里子都没了,还怎么在城南县待呢,把房子托付给牙行,卷起包袱、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东林巷子的商铺六百两银子起步,好一点位置的,比如说朱老板这一间,怎么也要卖七八百两。
但这种沾染上不详气息的商铺,却不是那么容易出手的。
朱老板跳水大甩卖,从八百两一直降价到四百两,终于甩掉烫手山芋,成功回血。
城南县最大的牙行“十三行”接手了朱老板的商铺,原想着转手肯定能血赚一波。
没想到家族人口众多的大商贾压根看不上这个商铺,拖家带口的小商人也不太想冒断子绝孙的风险,孤家寡人的小商贩又付不起几百两银子。
商铺眼看就要砸手里了,十三行迅速挂牌四百二十两银子寻找接盘手。
各家牙行牙人都不是瞎子,谁不知道朱老板的商铺滞销啦,哪个愿意做接盘的“老实人”呢。
朱老板的商铺一挂就是大半年,无人问津的情况下,十三行不得不降到成本价,这是底线了。
怎么说都是不动产,十三行宁可囤着等升值,也不可能亏本卖出。
最后,牙人老郑接手了朱老板的铺子。
老郑也不是傻子,他之所以接手这个铺子,是因为一个外地来的老财打算在城南县置业,托他寻找合适的商铺。
老郑便给他介绍了朱老板铺子的情况,老财主一时财迷心窍表示不在乎,老郑才把铺子拿下。
结果回头老财主就反悔了,气得老郑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又拿赖皮老财没办法,只得没收定金十两银子聊以慰藉受伤的心灵。
四百两银子呢,这可是一笔巨款,怎么回本成了老郑的心病,日思夜想、夜不能寐。
本地人是不可能买的,只能推销给不清楚头尾的外地人,今天带闻香两兄妹来看这个铺子,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这个铺子,咱们不能要。”闻道一开口就拒绝。
闻香却有不一样的想法,风水嘛,既要信其有又要信其无,比起神神鬼鬼来说,人更可怕一点:
“郑伯,除了这个风水问题以外,还有什么别的问题没有?比如说是不是哪位大老板看中这个商铺想低价拿下呢?”
老郑心里盘算一下,朱老板的商铺挂牌都一年半载了,价格低得不能再低了,真有幕后黑手早就出手拿下了,岂会等到现在。
“这不可能,实不相瞒,这个铺子已经无人问津了,不然不可能亏本大甩卖的,如果你们真想入手的话,价格方面还能再商量。”
听闻此言,闻香颇有心动,不禁眼睛一亮,内心蠢蠢欲动:“还能优惠多少?”
“闻香!”闻道心感不妙,一个劲地扯闻香的衣袖。
感觉有戏的老郑立刻精神抖擞:“姑娘真想要,一口价四百二十两银子,其他费用我包了,怎么样?”
“不行,我们不要。”
“行,我们要了。”
兄妹俩异口不同声,给出了不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