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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欢有点儿帅全文阅读

作者:公子齐     新欢有点儿帅txt下载     新欢有点儿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5同意两人在一起了(一更)

    刘妈妈吓得尖叫:“你们说清楚,到底叫他做什么?他又没有杀人放火……”

    刘思良打断她的话说:“好了,你不要说了。”他转身对下人说:“去把义之叫出来。”

    刘义之从房间里出来,他昨晚整夜没睡,在医院的时候就预感着要出事,直到接到安悦如的死讯,悬浮着的心脏着了地,也像彻底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就感觉跟做梦一样,一切都不是真的。

    刘义之不相信自己从青年少开始的美梦,到如今就这样断了。

    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入学时,初见安悦如的样子,标准的冷美人,让他想到金庸小说里的王语嫣,那天安悦如恰好穿了一条白裙子,比神仙姐姐出场的时候还要惊艳百倍。

    他就那样晕晕乎乎的被她迷住了。

    以后就跟那些刻意揪女生小辫子,拿纸团丢某个女同学,或者大声起哄的顽劣男生一样,安悦如或许觉得他讨厌,是明摆着跟她过不去。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私下里他又是怎么样的激动和不安。那是一颗年轻的心才会有的怦然躁动。

    那些日子看似很长,其实眨眼就过去了,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忽悠一梦到头了。

    如今是彻底走到了尽头。

    刘义之就觉得,自己的青春被岁月埋葬,再也回不了头了。因为那个标识着他青春的人,永远的离开了。

    他无精打采的出来,一句话也没说。

    警员叫他走,他就跟着他们向外走。

    刘妈妈拉着他:“义之,你不能跟他们去,你又没犯法,他们怎么能胡乱抓人呢……”

    刘思良烦躁的扯开她,告诉她不要妨碍公务。

    “既然义之没做坏事,我们怕什么,让他们回去问几句话就了事了。”

    刘义之被带着离开。

    他深知那些警员要问什么。

    他老实说:“我的确在那家买了钻戒……”他把详细的时间都交代清楚了。

    警员又问;“那钻戒呢?你放到哪里了?”

    “送人了。”刘义之抬眸说:“买来就是要送人的,不然我一个大男人买女人的钻戒干什么?”

    “送给谁了?”

    刘义之的心脏开始抽疼,短暂的时间内他不能说话,气息灼热,嘴唇颤抖。

    他也不能接受竟是那枚钻戒要了安悦如的命,是他杀了她……

    刘义之抬手揉搓眼眶,努力控制自己沸腾的情绪。

    警员又催问了一句:“你买的那枚钻戒呢?”

    “送人了。”刘义之讷讷,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儿虚妄的光,有些空,也有点儿年少时的纯粹。他看了两名警员一眼说:“送给了安悦如。”

    晴天霹雳。

    刘思良得到消息后,顿时昏厥了过去。

    刘妈妈俱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刘思良昏厥过去了,手忙脚乱,嚷着让下人打电话叫救护车。

    最后好在刘思良缓过劲儿来了,捶胸顿足;“那个不孝子,那个不孝子啊……我们刘家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孽障,我对不起列祖列祖啊……”

    刘妈妈吓坏了,问他:“老刘,老刘,到底怎么了?你先别激动,告诉我,是不是义之他出什么事了?”

    在警员抵达之前,本来已经做了安排。警员把刘义之叫去,无非就是问他戒指的下落,只要他说送给了女朋友就完事了。随后警员去刘义之女朋友那里调查,也能看到那枚戒指。沈叶白交谈后,刘思良已经快马加鞭做了安排。刘义之买的不是限量版的戒指,各大连锁都有卖,警方就算怀疑,也不能单凭一枚戒指订罪。何况刘义之买的戒指完全有了着落。

    但是,谁能想到会在刘义之本人那里出了问题。

    本来商量得好好的,刘义之当时也惊惧的表示自己不想坐牢,会完全按照刘思义编排的说。

    结果警员面前却变了卦。

    刘思良怀疑刘义之那个窝囊废被吓破胆了。

    其实刘义之倒没觉得害怕,只是难过。

    他也想过说谎,一个平日里谎话连篇的人,根本不拿说谎当回事,不会紧张,也不会畏惧。

    只是,想到那枚钻戒,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安悦如少时美好的样子,还有那晚脸色惨白,楚楚可怜。车子开走的时候,他本来对着车子大喊:“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相信,我也是有真心的人。”

    刘义之恍惚的想,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能证明自己真心的机会。过了这次,就算他把安悦如的照片永远供奉起来,逢年过节,烧香祭祀,其实也都无济于事了。

    而且,他想,自己漫不经心,一事无成的长到现在,也该跟辜负的那份大好青春道个别了。

    那时候他没有多想,张口便承认了。

    刘义之没觉得自己高尚,他干的龌龊事太多了。更没觉得自己勇敢,也许等他冷静下来,真要接受审判被判刑的时候,会被吓得痛哭流涕。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至少在审讯室的时候,他的大脑中却只有这么一个坚韧的想法,凌驾于所有想法之上。

    刘思良住院了。

    刘夫人哭天抹泪,状态不比刘思良好多少。

    刘家瞬间成了全城关注的焦点。

    沈叶白很早得知了消息,说刘义之承认戒指是他送给安悦如的。

    现在再说到这事,沈叶白的神色仍旧讽刺又好笑。

    “刘思良当真生了一个好儿子。”

    这个刘义之,永远帮他利益最大化。反倒刘思良,要被自己的傻儿子给坑死了。

    傅清浅对他有些刮目相看:“看来这个刘义之挺重情义的,对安悦如也算一片真心了。”不然糊弄过去的办法明明已经想好了,他却自己招了。

    沈叶白站起身说:“谁知道他是真英雄,还是一时头脑发热呢。”

    刘义之一旦承认戒指是他送的,后续的很多问题陆续都来了。

    医院暴乱,殴打警员,虽然杀害刘紫盈的事情是安悦如自己做的,但是,车辆和汽油火种都是刘义之提供的,他绝对算帮凶。几个罪名加起来,有他受的了。

    沈叶白对后续的发展充满期待,他倒要看看刘义之的脊梁骨有多硬。

    茶几上的电话再度响起来。

    沈叶白去洗手间了。

    傅清浅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脏微微鼓动。

    她去洗手间门口提醒他:“电话,你妈打来的。”

    沈叶白洗完手出来,接过电话的时候小心看了看傅清浅。被以死相逼时间久了,除了倦怠,还有紧张,倒不是别的,只是没办法不顾及傅清浅的情绪。天知道沈叶白一根弦绷着,也怕尹青没完没了的逼迫,傅清浅有一天真受不了了,离他而去。

    他去阳台接电话。

    “妈……”

    尹青问他:“你现在忙吗?”

    沈叶白掐眉心,今天按理说没有工作,本来想跟傅清浅过二人世界。说实话,即便没有事情可做,他也不想面对尹青。母子间本来没什么话可说,现在因为傅清浅,话题更加变得僵硬狭窄,一谈就崩。

    他直接问她:“你有事吗?”

    尹青已经回家去了,状态好转一点儿,就不想在医院里住着了,吃不好,睡不好,时间久了,反倒容易垮掉。

    而且沈流云已经出院了,还要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她回来照顾着,也放心。

    “你回大宅一趟,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电话里不能说吗?”

    “电话里说不清楚。再说,你还打算永远不回老宅了吗?”

    尹青已经表现出恼火。

    沈叶白想到如果他一点儿不上道,尹青准保又觉得他深陷温柔乡起不了身了。

    “好吧,我一会儿回去。”

    傅清浅在厨房里泡茶。

    红茶放到杯子里,水壶呼呼的冒着气。

    尹青做事挺沉得住气,而且,知道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慢慢来。

    她没说和傅清浅达成协议后,就直接给沈叶白打电话。

    一切情绪都需要时间慢慢消化,不然,转变得太突兀,容易让人疑惑。

    再者,傅清浅觉得,她也是想熬熬她的心神。尹青那边迟迟不动,她难免会想,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尹青又反悔了?

    想得太出神,沈叶白抱住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你吓死我了。”

    沈叶白没等说话,就已经开始心疼。先提醒她:“你的水开了。”等傅清浅把火关上,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你是不是在担心,怕我妈打电话来又是为了将你驱逐出门?”

    傅清浅想,怎么会,她不担心,她一点儿都不担心。

    “她说了什么吗?”

    沈叶白长手臂紧了紧,揽紧她说:“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回一趟老宅。你放心,我认准的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傅清浅说:“我不担心。”她接着催促他:“那你快去吧,看看别再有什么大事。”

    沈叶白腻着她:“等我一起吃饭。”

    “好,你快去吧。”

    已经入冬了。

    北方的城市,绿意葱茏的植株日渐萧条。

    天一冷,阳光不似往时浓烈,高楼大厦没有光芒万丈加身,灰黑的颜色格外显眼。

    跑车在道路上穿梭,就感觉整个都市都是灰蒙蒙的。

    直到开进沈家大门,眼前就变了一副光景。

    植株仍旧苍翠,那些稀奇古怪的品种,在寒冬料峭的时候,也能生机勃勃。

    沈叶白抓着车钥匙大步走进去。

    尹青听到他的钥匙声了,一串金属碰撞的声音,现在她诋毁起自己的儿子也很顺手,只觉得像狗铃铛一样。

    没回头,她直接叫阿姨上茶。

    走进厅门,沈叶白唤了一声:“妈,我回来了。”他屁股一沉,坐到沙发上。

    长胳膊长腿的男人,往那里一坐,压迫感顿时来了。

    阿姨端上热茶和水果盘。

    尹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带感情的说:“你倒是胖了。”

    沈叶白内心欢愉,傅清浅手艺好,每天好吃好喝,自然就长肉了。

    怕拉来仇恨,他故意装傻:“是么,我自己没注意。”

    尹青替他说:“看来傅清浅把你照顾得不错。”

    沈叶白说:“有了她,生活的确规律很多,饮食上也有保障。”

    尹青酸溜溜的:“这就叫有了媳妇,忘了娘吧?从小到大,你们的生活饮食我什么时候不是照顾得妥妥当当,你何时放在心上过?永远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后来你吃饭不规律怨得了谁?不是没叫你回来住,是你执意要搬到自己的公寓去,哦,现在跑来怪我了,觉得家里人都不如一个外人。”

    沈叶白皱了下眉头:“我哪有怪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听,那就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何必开场就搞得这么不愉快。他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重新抬头面对她:“你电话里不是有话要说,想说什么?”

    尹青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像卡碟了一样。

    用几天的时间琢磨,鼓足勇气,还是不想说。却又知道没她选择的余地,不管她想不想接纳傅清浅,选项都只有一个。

    那个女人大获全胜了。

    尹青暗暗的叹了口气,知道再憋也憋不了几分钟,她先将话题导入:“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尤其安家出事之后,对我震撼很大。再想到安悦如的死,我这几晚心惊得连觉都没有睡好……”

    这一点她说的是真的,想想安悦如以那样的方式结束了刘紫盈和自己的生命,她就心惊不已。竟可怕到这种程度。当初看安悦如柔柔弱弱,一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模样,哪想到她绝决起来,令人法指。

    “如果当初你真的按照我的意愿娶了安悦如,想来我们沈家也不会得到安宁,以后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到底是老了,看人看事,都不那么准了。虽然我也极其不喜欢傅清浅,你知道的,她的出身,到她的性格,通通让我厌恶。但转而一想,或许正是因为卑微,她才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也没有那么大的机会搞出事来。而且我也看到了,你是铁了心,为了傅清浅连我这个妈都快不认了。如果我再逼下去,你就要跟整个沈家决裂了吧?”

    尹青露出疲态,她讷讷说:“自从你爸去世,家里就一直没有宁静过。先是流云,又是我,再多的心气也都要熬没了。所以,以后不管了,任由你们去吧。我也想明白了,为了你们好又怎么样呢?管得太多,只会招人嫌。日后好了坏了,你自己感受去吧。到时候被坑惨了,也怨不得别人,是你自找的。只是你回去告诉傅清浅一声,她可以在你那里住,但是,有损沈家名誉的事,让她以后不要做。”

    沈叶白没想到尹青叫他来是为了说这个,他意外的眯了眯桃花眸子。

    很快反应过来,笑笑说:“你放心吧,她不会做出任何有损沈家名誉的事。我们两个在一起,不会让你失望的。”

    尹青哼声:“失不失望的,反正我也没抱什么希望。”

    她从始至终也没表现出愿意,或者热切,非常符合她的立场,和一贯的排斥态度,倒是叫人信服。

    说完,她吵着累,要回房间吃药去了。

    告诉沈叶白:“你没事的话,在这里吃午饭吧。”

    沈叶白说:“不了,我看一眼沈流云就走。”

    尹青告诉他沈流云在房间。

    住院这段时间真正将沈流云养胖了。

    她戴着一个绑着大蝴蝶结的发箍,露出整张脸和饱满的额头。身上穿着冬季加棉的睡衣套装。脚上粉红色的毛毛拖鞋。

    沈叶白一进来,看到她,马上一脸嫌弃:“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滚过来的是一个球。”

    沈流云从小被打击着长大,但是,肚量还是没怎么变大。

    “你瞎说什么呢?一回来就刺激我。”

    沈叶白懒洋洋的扫了她一眼:“看你那两个脸蛋子扎色的,你走两步给我看看。”

    沈流云一脸蒙圈。

    “你干什么?”

    “我看你的脸蛋是不是在抖。”

    沈流云咬牙切齿,抓起床上的抱枕狠狠的朝他砸了过去。

    “沈叶白,滚出去。”

    沈叶白一拉门把手,行云流云的出了门。

    沈流云很快听到了他发动车子,开走的声音。

    她一脸天真:“什么情况?他不是来慰问病人的吗?”到底是不是亲哥?

    反应过来沈叶白真的是走了,沈流云“啊啊啊啊”捏紧拳头,“我没有这样的哥哥,无情无义,狼心狗肺。”

    沈叶白心情好,跑车也越发轻松。他驾驶着它一路疾驰,通往别墅区的道路上,两侧优美的风景一闪而过。

    直到驶进主干路,他的车速才微微降了下来。

    已经迫不及待拔打傅清浅的电话。

    接通后,他明显带着笑意说:“换件衣服等着我,中午我们去吃大餐。”

    傅清浅故作无知:“有什么大喜事吗?”

    沈叶白说:“见面再说。”

    挂断电话后,视线一瞥,看到什么,沈叶白一打转向灯,驶出主干路,将车停在了一个店家前。

    他在夏城居住了几年,这条路来来回回更走了无数次,别的店他或许不会留意,但是夏城几个大的酒庄他都一清二楚。

    刚刚瞥到的那家“语笑嫣然”是夏城才开的一家酒庄,知道他喜欢喝红酒的朋友推荐过,说是夏城金贵的地段,酒庄却不小。而且内里装饰很有格调,老板年纪很轻,对酒却颇有研究,非常值得一去。

    沈叶白是打算过去看看的,只是,因为这些日子事情很多,一直忙得抽不开身。

    今天偶然经过看到了,打算进去看一眼。

    沈叶白停好车。

    人才走到门口,店员已经替他将门打开了。

    “先生,您好,欢迎光临语笑嫣然。”

    沈叶白点点头,走进去。

    酒庄里光线迷离幽暗,空气中漂浮着一丝酒香,那种上层的,纯粹的,跟女人的高档香水味一样,含蓄暧昧的在空气中扩散。

    沈叶白鼻子好用,通过酒气,就知道这个酒庄别俱一格。

    沈叶白没有直接入座,他直接走到墙壁上一排排的红酒陈列架前。

    各种产地和年份的红酒标识得非常清楚,而且种类齐全。

    它们完全是按照葡萄的种类和产地划分陈列的,这样可以保证一个区域内的红酒,有大体相同的口感。至于细微的差距,内行人会详细阐述,并区分它们的价格。

    这样细心。

    如果不是对葡萄酒深有了解,而是一般的经销商,如何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些酒的陈列,是谁的主意?”

    店员跟在身后,礼貌的说:“是我们的老板。”

    “你们老板对红酒很有研究嘛。”

    店员说:“她今天就在店内,先生,需要我请她出来吗?“

166甜蜜能融化所有悲伤(二更)

    沈叶白抬腕看了眼时间,淡淡说:“不用了,改天吧。”

    但是,人已经进来了。这么出去觉得不好,他在酒架前看了眼,挑了瓶适合中午喝的,从葡萄产地,到年份,口感都处在最佳的时候。

    转身叫店员结账的时候,一个声音飘过来:“沈总,你来了。”

    沈叶白闻声转身。

    桃花眸子微微眯起,看着从装饰的大橡木桶那边施施然而来的女人。竟然是江语然,气质和平时看到的完全不同。前几次见面,沈叶白以为她是和沈流云一个类型的,那种每天只知道傻乐的女孩子。没想到出现在酒庄里的江语然儒雅风情,像变了一个人。

    认清她后,沈叶白淡淡说:“江小姐,你好。”

    店员在一旁介绍说:“先生,这位就是我们老板。”

    沈叶白吃了一惊,这么大的酒庄是江语然开的?

    目光再次扫过墙壁上的那些酒架。

    看来有两把刷子。

    “江小姐对酒很在研究么。”

    江语然走近说:“我在国外学的就是品酒专业,现在是个品酒师。”

    沈叶白抬眸看她。

    他没有说话,点点头,叫店员去帮他结账,他还赶时间。

    江语然制止说:“不用结账了,把酒包好拿过来。”她笑着对沈叶白说:“这瓶酒送给沈总了,当是感谢沈总终于记住了我姓什么。”

    她微不可寻的眨了眨眼,刚才还觉得异常端庄,这会儿又有点儿俏皮。

    每次见沈叶白都是漫不经心的,不正眼看她,也无心好好说话。

    所以,江语然都怀疑他不知道她姓什么,更别说名字了。

    沈叶白的反应很冷淡。

    只说:“白送就算了。”

    一瓶酒价值不斐,他和江语然没有这样的交情。

    “沈总,你就拿着吧,我从产地拿货,价格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高。改天有时间带朋友过来,醒几款酒给你偿偿,也算是新店开张,帮我介绍客源了,到时候再多瓶的酒钱也都出来了。”

    小姑娘倒是活泛,硬是让店员抱着那瓶酒送到沈叶白的车上。

    到家后,沈叶白没有打电话叫傅清浅下来,他直接上楼。

    傅清浅刚化完妆,听到客厅内有响动,她从房间里出来。

    沈叶白已经大步上了楼,看到她话也没说,拉到怀里亲吻她。

    扎实深长的一个吻,直吻得傅清浅透不过气来。

    口红一定已经被他吃光了。

    呼吸加快,他的手也开始不安份了。

    傅清浅换衣服,上妆,花了不少的时间,不想被他弄得乱七八糟,要再收拾一遍。

    手掌攥拳捶打他,嘴巴呜呜的发出声音抗议。

    沈叶白太高兴了,热血沸腾,差点儿就收不住了。

    这会儿埋在她的肩胛窝里剧烈喘息,他刻意贴紧她,让她感受明显变化。

    傅清浅脸胀得通红。

    笔直的站在那里不敢动弹,怕刺激到他。

    好一会儿,沈叶白冷静下来。

    郁闷的盯紧她说:“又不晚,完事了再去吃饭也来得及。”

    傅清浅哼声:“你算了,等你折腾够了,只怕都要到下午了。”还吃什么饭。

    沈叶白牵了牵嘴角,邪魅的笑了声,凑近她耳畔说:“你这是在夸我吗?”

    傅清浅脸烧得更厉害了,推开他说:“我在责备你,好了,不是要去吃饭吗,快走吧,我都饿了。”

    沈叶白恋恋不舍。

    “晚上你要补偿我。”

    “好好,快走吧,沈总。”

    沈叶白这才放开手,任由傅清浅去补妆。

    看到她红着脸匆匆回卧室的样子,他又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个狼狈又羞涩的样子,他喜欢极了。想到这么生动的女人以后就是他的了,会日复一日的跟他生活在一起,住在一个屋檐下,沈叶白心里顿时说不出的饱胀,那是种无法言喻的满足。

    正想着,脑袋抽筋了一般,猛地一剜,疼痛似有尖锐钝器扎入太阳穴。

    沈叶白前一秒还闪着光的笑颜痛苦扭曲,他抱着脑袋,像个软弱无力的婴孩儿。那种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人无助。

    仿佛顷刻之间就能摧毁一个人,不管那个人平时有多么的强大,坚韧。

    就连沈叶白自己也会惊慌失措,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会在这样的疼痛中彻底崩塌。

    在傅清浅出来前,沈叶白大汗淋漓地扶着墙壁去了洗手间。

    步伐沉重,每走一步似有千金重。

    终于进了洗手间,他一把关紧门,并从里面反锁。他先是沿着门板下滑,跌坐到地上喘息。

    傅清浅已经补完妆出来了,不见沈叶白,就来敲洗手间的门。

    沈叶白撑着脑袋,尽量保持声音平静。

    “去楼下等我。”

    傅清浅应了声,她去楼下了。

    沈叶白撑着门站起身,拧开水龙头,把整个脑袋伸过去,哗啦啦的冷水冲刷下来,慢慢的,终于将疼痛洗去了。

    他又拍了拍脸,扯过毛巾擦拭湿哒哒的头发。

    再望向镜中,自己的一张俊颜苍白。

    下楼时,傅清浅惊讶:“你的头发怎么湿了?”

    沈叶白低低说:“洗了,你帮我吹一吹。”

    傅清浅盯着他的脸,有些不对劲儿,但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他本来就生得白,明晃晃的日光一照,更是白得不可思议。

    沈叶白催她:“快点儿来。”

    傅清浅赶紧拿了吹风机帮他吹干。

    他的头发光滑柔软,即便不打发蜡,一样有型好看。只是有些青春无害,像大男孩儿,所以,去公司的时候,他会刻意把头发定出一个型来,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职业型男。

    秘书已经订好餐厅了。

    在夏城,这些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别人挤破头无法到达的地方,他们轻轻松松就能插队进入。

    跟沈叶白在一起之后,傅清浅也感受到了这样的待遇。

    她不能矫情的说这种享受特权的感觉不好,如果有能力,全世界的人都想成为有钱人。

    坐在餐厅里的沈叶白意气风发。

    他把带过来的酒让服务生拿去醒。

    其实傅清浅完全知道是什么事了,这个潘多拉的盒子早就已经打开了。就在沈叶白回来的路上,尹青还给她打了电话。

    “我承诺你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希望你也能信守承诺。”

    说完,尹青便挂了电话。

    即便不是什么秘密,这一刻傅清浅仍旧心情激动。那种幸福的虚幻感又来了,整个人飘飘忽忽的,如梦似幻。

    她微醺似的望着沈叶白:“到底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沈叶白隔着一张桌子盯着她,傅清浅今天的妆容艳丽,是她最能驾驭并能添光增彩的浓妆。又想亲吻她了,黏腻在一起的感觉还没有散去。

    他眼底积蕴着笑说:“我妈同意我们在一起了,日后她不再干涉我们两人交往。”

    从沈叶白的嘴里听到这句话,还是有异样的惊喜。

    “真的吗?”

    沈叶白弯起嘴角:“千真万确,她今天叫我过去,就是为了说这事。闹到现在,她自己感觉力不从心了,不想再跟我们抗争下去了。”

    “太好了。”

    沈叶白眯了眯桃花眸子,问她:“那是不是代表着预谋一个合适的时间,我可以求婚了?”

    傅清浅已经掩不住嘴角的笑。

    “既然是预谋,你跟我说什么?”

    那边酒醒好了,这一回经理亲自拿过来。

    问沈叶白是否可以上菜了。

    沈叶白说:“可以了。”

    非常丰盛的一顿午餐,本来有些点多了,可是,两个人今天都是胃口大开,最后竟然吃光了。

    就连饭后甜点都觉得比平时好吃。

    中午饭尹青没吃多少,看正午阳光不错,就到外面透气去了。

    沈流云吃饱饭,在床上越翻滚越无聊。太想出门了,本来在医院的时候,还不时有朋友去看她。现在回到家里来了,反倒比之前更闷了。

    而且……她手指对手指,又有点儿想入非非。

    想了一会儿,笑着从床上跳起来。不管了,换上衣服出门。

    冬天了,外面的气温已经有些低了。

    沈流云里面穿了一件薄T恤,外面一件短款面包服,橘黄色的,下身浅蓝牛仔裤,小短靴,头上斑点色的宽发带,束着一头黑发。晃进来的时候,青春洋溢。

    傅清浅的助理见了,竟有些说不出的激动。

    以前沈流云就时不时的往工作室跑,以前是为了做咨询,后来就是纯粹过来串门了。

    赶到林景笙接待来访者的时候,她就在休息区和助理瞎聊。

    后来突然不来了,听林景笙说出车祸了,还挺严重。助理心脏突突的跳了几下,觉得那么可爱的小姑娘要是真有什么事,可惜了。

    现在这情景,感情是女版胡汉三又回来了呗?!

    “呀,沈小姐,你出院了。”

    沈流云嘿嘿笑:“已经出院好几天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放到助理的工作台上。问她:“大叔呢?”

    助理指指林景笙的办公室。

    “在里面,一个来访者刚走,正好休息。”

    沈流云又是一阵嘿嘿尖叫,告诉助理:“你吃糖,我进去看看。”

    她门也没敲,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要是别人,林景笙可能就发脾气了。但是,抬头迎上一张笑得不能再开的笑脸,脾气好像寒冰,被火热的阳光晒化了。

    “你怎么来了?”

    沈流云走近来说:“来看看你啊。”她又从面包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把色彩斑斓的糖果,放到林景笙的桌子上:“大叔,请你吃糖。”

    林景笙说:“谢谢,可是,我不喜欢吃甜食。”

    “甜食那么好吃,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你收着吧,心情低落的时候,剥一块放到嘴里,会瞬间融化你的悲伤。”

    她说话的时候,声情并茂,特别悬乎。

    林景笙微微好笑:“有那么神奇吗?”

    沈流云煞有介事:“当然,有机会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她又嘿嘿的笑了声,凑过来:“大叔,你有没有想我?”

    林景笙故意忽视她的热切。只说:“知道你出院了,也就不担心了。”

    沈流云嘟嘴哼了声:“你们就是胆小鬼,害怕面对感情的事情。有那么可怕吗?想了就是想了,不想就是不想,干嘛要把话题岔开?我就很想你,这不,趁我妈不在家,我偷偷跑出来了。”

    林景笙闻言,站起身推着她往外走:“你竟然是偷跑出来的,赶紧回去。”

    沈流云哇哇叫,“大叔,你别推我啊,我就是来看看你,坐一会儿我就走,哎哎……你别推我嘛……”

    “已经一会儿了。”

    “再坐一会儿嘛。”

    林景笙推到门口有些不忍心了,“你说的,再坐一会儿就走,接下去我还有工作,你不要在这里防碍我。”

    “嗯嗯。”沈流云连连点头。

167沈叶白哪里好看了(三更)

    刚刚入冬,气候干燥,全城爆发了一场病毒性感冒,傅清浅不幸中招了。

    发烧,咳嗽,还不时伴有呕吐腹泻,算是感冒比较严重的了。

    本来说好要去工作室报道的,这回时间只得推后。

    她是半夜发起烧来的,浑身发冷,感觉不舒服,就从睡梦中醒来了。

    沈叶白感觉到她的响动,迷离着眼睛问她:“怎么了?”

    傅清浅需要温度,就往他的身上靠。

    她只露着一个脑袋:“不舒服,好像发烧了。”

    沈叶白一听,连忙侧过身来,抬手拭她的温度。额头滚烫,他接着坐起身去拿温度计,测量之后,发现已经烧到三十九度多了。

    “不行,烧得太高了,得马上去医院。”他连忙去穿衣服。

    傅清浅浑身滚烫酸痛,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气奄奄的缩在被子里。

    “不用去医院,吃一片退烧药,让我睡一觉就好了。”

    沈叶白已经套上长裤,穿好衬衣,回过头说:“烧得这么厉害,不去验血看看什么毛病,光吃退烧药有什么用。”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风衣,直接套到衬衣外面。

    又过来哄骗傅清浅:“来,听话,去医院。”

    傅清浅直哼哼:“真的不想动,我想躺一会儿。”

    沈叶白耐着性子把她扶起来;“到了医院再睡,快起来,乖。”他拿过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帮她穿好,就像大人给小孩子穿衣服那样,露出脑袋,再把胳膊一边一边的抽出来。然后是裤子,女人的打底裤比较不容易穿,紧身的,怕不保暖,又给她套了一条稍宽松的,最后外面又加了一条外裤。

    傅清浅躺在床上抗拒:“穿太多了,臃肿死了。”

    沈叶白板起脸:“都发烧了,还臭美。”这他还嫌少呢。

    怕夜里凉,傅清浅不耐寒,外面又给她穿了件大衣。

    天气没冷到这么夸张的程度,傅清浅感觉自己动不了了。

    沈叶白说:“不用你动。”

    他把手机,钥匙,钱包,通通装好。然后过来拦腰抱起傅清浅往楼下走。

    他太高了,而她也高,从楼上往楼下走的时候,晃晃悠悠,傅清浅吓得尖叫:“你放我下来,不然掉下去了。”

    沈叶白眯着眼睛威胁她:“再叫把你扔下去。”

    傅清浅揽紧他的脖子不再说话。

    沈叶白笑笑:“这样才乖嘛。”

    好在夜晚路上车辆稀少,沈叶白一路风驰电掣,到医院只用了三四分钟的时间。

    他抱着傅清浅下来,直冲急诊楼。

    傅清浅觉得丢人:“你放我下来吧。”她又不是不能走。

    进去的时候,其他就诊的病人都拿奇怪的眼神看她,不知道的以为生了什么大病。

    沈叶白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只管高冷:“闭嘴。”

    挂号就诊之后,初步断定是病毒性感冒。

    医生开了单子让去验血。

    这么大的个子抱着楼上楼下,实在有碍观瞻,而且也很不方便。路过的小护士也不知道傅清浅生的什么病,去帮他们推了一个轮椅过来。

    到了这个时候,傅清浅已经不挣扎了。温度更高了,全身软绵无力。胃里也开始出现不适,这场病毒性感冒本来就会伴有呕吐和腹泻的症状,结果傅清浅一样没能幸免。

    不等沈叶白办理好住院手续,就又吐又拉。

    被送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有些脱水了。

    开始就有六袋液体要输,如果症状不能缓解,后面还会再加。

    最让傅清浅难耐的是发烧和胃里不断翻搅的感觉,躺不住,痛苦的翻来覆去。

    又要忍着巨大的不适去洗手间。

    其中呕吐的时候,傅清浅痛苦得双眼呛满泪花。

    沈叶白心疼的要命,她躺不住,他便用被子裹紧她抱着坐在床上。

    床下直接放了一个垃圾桶让她吐。

    药水打到第三袋的时候症状终于略微缓解,而且肚子里的东西也彻底吐空了,不像之前那样难耐,虚脱似的傅清浅渐渐睡着了。头枕着沈叶白的胸口,身体倚靠着他。

    怕将人惊醒了,沈叶白维持一个姿势不敢动。还要一直盯着药水,半点儿不敢睡。

    打完一袋,就按铃叫值班护士过来帮忙把药换上。

    护士羡慕不已,那么好看,又那么贴心的男人,果然是别人家的男朋友。

    看沈叶白那样实在辛苦,小护士问:“没人来替你吗?医生又给加了一袋,等全部打完,得早上六七点了,你一个人受得了吗?”

    沈叶白说:“不要紧。”

    他低头看傅清浅,睡着很沉了,额头上也开始出汗,看来已经退烧了,他终于有点儿放心。

    小护士感叹,最后说:“有需要帮助的,随时叫我。”

    傅清浅醒来时已经早晨五点多了。

    睁开眼睛,看到还靠在沈叶白身上,抬头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线,他在看即将滴完的药水。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傅清浅才反应过来沈叶白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到现在。

    “你怎么不叫我?或者把我放到床上去,这么坐着多累啊。你一夜都没敢合眼是不是?”

    沈叶白垂眸,问她:“还难受吗?”

    傅清浅直起身子:“好多了。”

    沈叶白的胳膊麻了,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傅清浅郁闷的不得了,她就那么靠着他睡着了,而他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请个看护帮我看着,你回家去睡一会儿,今天还要上班。”

    “你躺下,不要管我。”沈叶白穿好鞋子下床,先帮她把药换上。“再睡一会儿吧,我去给秘书打个电话,今天不去公司了。”

    沈流云也感冒了,没傅清浅那么严重,只是发烧,咳嗽。

    办理了住院手术,才听说傅清浅也在这里。

    还有她那个骚包哥哥沈叶白,引得整个住院部的小护士们都躁动了。

    都传402有个男家属比明星长得还要好看,而且对女朋友异常贴心,抱着发烧的女友坐了大半个夜,眼睛都没合,姿势也没变。

    小护士们就刻意到门口偷瞄他。

    看过之后,个个啧啧感叹,真帅,的确比明星还帅。

    沈流云是个话唠,走到哪里都能和人打成一片,听小护士说这里有个绝色美男,她的好奇心也被调动起来了。

    “长得真的很帅吗?你看过了?”

    小护士跟她年纪相仿,两人毫不顾忌发起花痴。

    “我看到了,刚才过来的时候,他正好从病房里出来,差点儿跟撞个正着。”小护士捂着心口:“天,我心脏都快跳停了。”

    完了,沈流云的好奇心彻底被调动起来了。

    一打完针,她马上过去围观。

    见到人后,彻底怀疑起这家医院所有护士的眼光,都什么眼神啊,她哥哪里好看了?

    倒是沈叶白对傅清浅的用心程度,让沈流云刮目相看。沈叶白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好过?他从来都不会照顾人,反倒永远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就连尹青也听说了,她在住院部陪沈流云,护士闲聊起来就都说了。

    后来沈流云告诉她:“她们瞎说,什么帅哥啊,就是我哥。”

    “你哥?傅清浅生病了?”

    “嗯嗯,重感冒,比我严重,你去买饭的时候,我已经去看过她了。”

    尹青想了想,趁沈叶白不在的时候,去了傅清浅的病房。

    傅清浅还是反复发烧,尹青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发低烧。

    用了药,想要睡一会儿。

    看到人进来,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尹青说:”你躺着吧,我一会儿就走。”

    傅清浅问她:“流云怎么样了?还发烧吗?”

    “她没事,一退烧就生龙活虎的,根本看不出生病。”

    尹青坐到室内的椅子上,她心里的情绪非常复杂。如若是以前,她会将心里的情绪直接归为对傅清浅的憎恶,但她现在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168爱与恨,都源于自己(一更)

    尹青知道,现在她对傅清浅的很多情绪,都只是一种投射,像照镜子一样,她看到的傅清浅“丑陋”的样子,实则是她自己。

    她无法接受傅清浅,也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一部分。

    尹青早听心理学家说过,你喜欢一个朋友,其实是喜欢朋友眼中自己的样子。

    而你厌恶一个人,也是因为厌恶那个人身上跟自己相似的东西。

    说到底都是自己。

    很多时候我们人类的爱与恨,都是因为自己。

    尹青坐下来,努力放平心态。

    现在她是有点儿嫉妒傅清浅的。

    “你真了不起,我不能不说你有本事。叶白从小被宠溺呵护着长大,从来众星捧月,就连流云都让着他。他就是被照顾被关爱的那一个,结果现在反过来照顾一个女人,尽心极力,他以前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

    傅清浅听着她的话,虽然酸溜溜的,但是,跟以前的讽刺有本质上的差别。

    一个精心呵护儿子长大的母亲,看到儿子转首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尽心尽力,呵护有佳,心里一定失落感满满。

    傅清浅顺着她的心意说:“他对我再好,跟和你之间,也有本质上的分别。情人感情破裂就是陌路,但是,你看他,被你逼得再急,也不会真的弃你于不顾,你的生死存亡永远能够挟持住他。这个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得意忘形,因为真的没什么好得意。”

    尹青听了,果然心满意足一些。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之前抗争得那么激烈,也是因为傅清浅,她才不管她的死活。但是,就连傅清浅也说了,沈叶白没法不永远背负愧疚,这就是她的重要性。

    “难怪你能把叶白迷得团团转。”这个女人是有心机的。

    尹青感叹了一声,又说:“不过你真的比我强太多了。”

    她从未说过这样示弱的话。

    一个一生好强,时时优雅的女人,会说别人比自己强。

    傅清浅知道她过来不是探病来的,是有心结要打开。

    尹青从现在开始,要把她当成一个树洞了。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尹青将她膨胀的秘密的倾吐出来,然后再将她这个树洞堵死,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尹青有明显的不安,她不习惯将自己的软弱展示给别人看。却又知道非说不可,塞在肺腑中太难受了,而人的承受力有限。

    她不看傅清浅的眼睛,手指攥紧包带说:“我就不行……我就不行……”

    她讷讷的叨念了两声,气息陈顿,低着头,垂着眼,却像被催眠了似的,心中的苦楚忍不住的向外倾吐。

    “有时候我想啊,这么拼尽全力,竭尽所能嫁入高门,到底为了什么呢?只为了一个光鲜亮丽的身份吗?让自己看起来高贵华丽,受人拥戴和羡慕……”

    这些东西她的确得到了,像是一只灰头土脸的麻雀,费了多少力气终于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是,女人想要的温情,终其一生都没有得到。

    为了嫁进沈家,她不惜讨好沈立安的父母,让自己在一众女孩子里脱颖而出。更是使尽心机让沈立安喜欢的女人看起来不堪,最后沈老爷子定下她做沈家的儿媳妇。沈立安当然也是不愿意的,他抗争,就跟现在的沈叶白一样。只是不如沈叶白的决绝,那个女人也不如傅清浅的手段高明,最后她终于如偿所愿嫁进沈家。

    为了保住沈夫人的位置,几十年如一日,她优雅,得体,能干,将丈夫孩子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外场为沈家挣足脸面。

    这些都不难做到,只要肯努力,肯用心,肯委曲求全,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呢?

    难的,是将一个人心中的另外一个人驱除。无形的对手如鬼魅,出再重的拳头都像打在空气里,一下一下,次数多了,会将人逼疯。

    尹青坦然承认,这些年她的心里不知积攒了多少怨言。

    倾吐无门,就积压在心底,越积越厚。

    她凄苦的动了下嘴角:“如果当初我没处心积虑的嫁进沈家,叶白的父亲如愿娶了他的心上人,或许没过多少年,也就厌倦了。真的,那个女人我见过,品质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好。但是,人就是这么奇特啊,因为她是被我驱逐走的,短暂的美好反倒让她成了沈立安的心口朱砂,而非蚊子血……”

    而她这个真心实意留下来的,反倒一辈子只能徘徊在他的心门之外。

    尹青一度说不下去。

    傅清浅看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良久,尹青低声感叹:“或许靠手段得到的,真的不如靠感情那样动人吧。”

    她其实早就认了,只是现在才肯说出来。

    傅清浅的温度又烧上来了,她坐在那里,晕晕乎乎的。

    见尹青又沉默,她问:“你那么优秀,甘心做个家庭主妇,就是为了保住沈夫人的位置吗?”

    尹青抬眸看她。

    “不单是为了保住沈夫人的位置,我做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彻底脱离我贫瘠的根源,脱胎换骨,配得上我尹家大小姐的身份。我总觉得,越优秀,嫁得越好,身价越高,离那块贫贱的土地就越远。仿佛竭尽所能,就可以更换我的骨头和血液一样。我只有优秀到身带光茫,所有人看到我的时候,都能下意识感觉到高贵,他们便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我与那些低贱不堪的东西有什么关系,任何人都不会想到……”

    为此,她努力学习,出国深造,说一口流利的外语。只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价值,而嫁进沈家,是她腾飞的最后一步。

    她终于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过往在她看来污秽的一切,都跟她再不相干了。

    也的确没人能想到她竟出自贫穷,她的光华确实能够掩盖一切。

    就连傅清浅第一次见她,都觉得她的优雅自骨子里生出来,仿佛华贵是她与生俱来的。

    可是,一个人为什么要这样极力的掩盖过去呢?

    是厌弃,也是在乎。

    如果不在乎,便不会觉得有什么。就算不掩盖自己贫瘠的过往,以后足够优秀,足够光芒万丈的时候,同样会引发得所有人的敬重和仰视。

    尹青的问题就在于她本末倒置了。

    她变态的在乎曾经,就导致了即便到了现在,她还活在过去,一颗心仍旧埋在她所谓的肮脏污秽的土壤中,这样反倒注定了她的悲剧。越华贵,就越沉重,越卑微,对过去的关注越不会看淡,反而加重。

    久而久之,迷失自我。

    到现在,尹青已经完全丧失价值感。

    她足够成功,也足够负罪。

    如今的珠光宝气,富贵荣华,全是些名贵得不能再名贵的东西,重重的加在她的身上,重重的将她拖往过去,无限下坠,像如来佛祖的五指山,死死将她压在过去贫贱的泥土中,脱不了身。

    傅清浅已经完全知晓尹青心理存在的问题。

    只是,她现在身体实在不适,发烧烧得她脑袋都轰轰的,说不出一句理智慰藉的话来。

    努力能做的,就是保持自己坐立的姿态,听她把话说完。

    尹青又回到眼前,她说:“我哪里像你,不舒服有人整夜的守着你,抱着你。我就不行……一直以来,我都是我在照顾别人,讨好别人……”

    傅清浅看出她神色中的疲惫。

    努力奔逃,同时再削尖脑袋,强行挤进另一个世界,肯定累。

    傅清浅说:“其实你完全不用那么拼命的逃离过去,你不逃了,那些过往也就不追了,它们反倒会停下步子,离你越来越远。”

    尹青迷茫的看着她。

    傅清浅又说:“现在死死纠缠你的,不是过往,是心魔。你心里有只魔鬼,你想安稳的过日子,就需要将它杀死。”

    “怎么杀死?”

    傅清浅真的有些撑不住了,她揉了揉眼眶,不再勉强自己,倒到床上说:“以后我慢慢的跟你说,我现在太难受了。”

    尹青反应过来,有些歉意的说:“那你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她拿上包出门。

    门板一关合,傅清浅就直接昏睡过去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沈叶白就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

    傅清浅没反应过来,问他:“几点了?”

    沈叶白告诉她:“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傅清浅下意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灰蒙蒙的了。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想抽出手来揉揉眼睛,没抽动,歪头一看,沈叶白在帮她剪指甲。

    傅清浅不满的抗议:“你怎么私自把我指甲剪了,我前两天才做的美甲。”让美甲师傅刻意帮她设计的图案。

    “咔哒”一声,又一个被剪下来了。

    沈叶白慢条斯理:“留着干什么,亲热的时候老是抓我。”

    有时抓的狠了,洗澡的时候热水一冲,脊背都疼,沈叶白早就预谋着把她的指甲剪光了。

    傅清浅郁闷的头更晕了:“你胡扯,别剪了。”

    “好,不剪了。”沈叶白放开她的手指,笑笑说:“已经剪完了。”

    傅清浅扯过被子盖到头顶,这个男人太无厘头了。

    沈叶白扯下她的被子。

    “想闷死吗?”他站起身说:“醒了把药吃了,还烧得跟个火球似的。刚才去问过医生了,如果实在不行,就打个退烧针。”

    傅清浅问他:“你去看过流云了吗?她还发烧吗?”

    沈叶白说:“不管她。”

    “哪有你这样的哥哥啊,对自己的妹妹这么薄情。”

    沈叶白邪气的动了下唇角:“谁说我对妹妹不好了?”等傅清浅坐起身吃退烧药的时候,他弯腰凑近,只差咬着她的耳肉说:“情妹妹也觉得我不好吗?”

    傅清浅发烧,脸本来就是红的。听他一说更是爆红。

    呀。

    她躺到床上不理他了。

    这是沈叶白的恶趣味,激情的时候,会诱惑她喊他“哥哥”,傅清浅意乱情迷,时常连心智都失去了,受他蛊惑,什么没脸没皮的话都肯说。

    过去的时候再想起来,自己都觉面红耳赤。

    完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沈叶白的声音里明显含着笑:“再睡一会儿吧,吃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想到什么,傅清浅问他:“你不睡一会儿?”他昨晚到现在一点儿觉都没睡,换谁也受不了。

    沈叶白说:“你睡吧,不要紧。”

    傅清浅看他眼睛都长了,“你回家睡一会儿吧,这么熬不行的。”

    沈叶白就说:“那我跟你一起睡吧。”

    他脱掉上衣和鞋子。

    傅清浅担忧:“你在这里睡,被我传染了怎么办?”

    沈叶白已经钻进被子里。

    “昨晚又不是没亲你,也没见被传染啊。”

    病房的床宽度毕竟有限,跟家里的大床实在没办法比。

    容纳两个人来说,太狭窄了。

    两人紧紧挨着,沈叶白觉得还是不行,调整了一下姿势,伸手环抱住她,让她整人偎进他的怀里。

    他呼吸清浅,喷薄在她的额头,他身上香气丝丝入扣。

    一直漫进傅清浅的鼻息。

    沈叶白低沉的磁性嗓音响起:“睡吧。”

    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傅清浅睁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感觉自己像个大婴孩儿,被他环抱在怀里。从未有过这样贴心的感觉,仿佛就连小时候,也不记得何时被家人这样细腻的呵护过。虽然后来有了宋楚,也时常给她拥抱,但或许是不能突破那道底线的缘故,宋楚的拥抱总是很克制。

    到达一定程度就放开了。

    而沈叶白不同,他每次抱她,都将她塞到怀里,满满当当。

    他的怀抱是满的,而她的心也奇异般的被填满了。

    就像此刻,生病的身和心都是虚弱的,但是,被他抱着,却异常踏实。

    傅清浅一米七多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此刻她是那样柔软,乖顺,像一只被阳光晒着,毛发蓬松,又发懒的猫。

    林景笙进来的时候,沈流云正在打针。

    她坐在床上不能动,只是发出欢呼声。

    “哇,大叔,你怎么来了?”

    林景笙提着一个大大的水果篮过来,放到一边说:“你给我的助理打电话,说你病得很严重,发烧咳嗽,还给我发信息,叫我保重……都叫我保重了,我能不过来看看你吗?”

    正在帮她换药的小护士没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沈流云尴尬的笑笑,连忙解释说:“我发信息,叫你保重,不是我快要死了的意思……嘿嘿,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流感盛行,传染也非常严重,所以,我让你保重,是叫你小心防护,不要感冒的意思。”

    林景笙似笑非笑的动了下嘴角,到底什么意思,完全用不到沈流云解释。这是一个能把痛经描述成要死了的女人。流行感冒也不例外。

    等护士换完药出门,林景笙坐过来问她:“感觉好点儿没有?怎么就你自己,没人陪护吗?”

    林景笙问起来了,沈流云必要苦大仇深。她皱着眉头,小脸也可怜巴巴的皱成一团说:“可严重了,昨晚一直高烧不退,要死了,没办法,我妈连忙把我送来医院。今天也很难受,现在还发烧呢,不信你摸摸……”

    她想让林景笙拭她的额头。

    林景笙违心说:“不用试,一看你就发烧。”

    沈流云嘴巴一瘪,更可怜了。

    “这次感冒太重了,没人照顾我。我妈自己的身体就不好,还需要别人照顾呢,一直陪在医院受不了,下午回去休息了。家里人就剩沈叶白了,他才不管我的死活,他恨不得把我推给阎王,好让他从此眼不见为净。再说,清浅姐也病了,比我还严重,我哥更不管我了。”

    林景笙微微一怔:“傅清浅病了?”

    “嗯,也是重感冒,挺严重的。”沈流云又说:“也在这里住院,402病房,你一会儿过去看看她吧。”

    林景笙点点头,说:“等你打完针我再去。”

    沈流云说:“大叔,你帮我扒个橘子吧。”

    林景笙去拿了一个橘子,剥给她吃。

    一会儿一个护士进来查房,看到林景笙坐在一旁,笑着对沈流云说:“哇,男朋友来了,好幸福啊。”

    沈流云看了林景笙一眼,嘿嘿直笑。

    林景笙剥橘子的手停顿了下,知道解释也不好。干脆坐在那里没有吭声。

    小护士一走,沈流云扭过头笑:“大叔,人家说你是我男朋友呢。”

    林景笙抬眸,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

    “你怎么可能有这么老的男朋友呢。”

    “你哪儿老了?比我大五六岁而已,算什么老。”而且,他长得那么眉目端正,又不像其他奔三的男人那么老气横秋。

    “三年一代沟,我们之间已经有两个代沟了,还不叫老吗?”

    沈流云闷闷的吃了一个橘子说:“两个代沟又怎么样,再多代沟,我想爬,也能爬过去。”

    林景笙被她的说话逗笑了,轻轻笑了一声:“行了,小乌龟,快点儿吃橘子吧。”

    只要踏进沈流云的病房,就“有来无回”,即便这次走了,她总能可怜巴巴央求他下次再来。

    就跟当初痛经,跑他那里做咨询一样,她就是有本事让人觉得这个小姑娘要死了,必须马上拯救。

    林景笙无奈的按了按眉骨,答应她明天还来。

    沈流云提出明天要吃甜点。

    林景笙说:“好,明天给你带。”

    沈流云又说:“要吃麦田缘那家的。”

    “好,去那里买。”

    沈流云终于嘻嘻的笑起来,冲他挥了挥手:“大叔,慢走。”

    林景笙笑着摇了摇头,从沈流云的病房里出来。

    他抬头看门号。

    走到402的时候,步伐顿了下来。

    抬手正要敲门,蜷缩的五指停在那里。

    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病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

    能清析看到傅清浅的一张脸埋在沈叶白的胸口,即便睡着,那个男人温柔的姿态也充满了霸道和强势,占有性的揽紧。

    林景笙站了须臾,手伸进口袋里,下意识想抽出一根烟点上。忽然想到这里是医院,手指触到硬硬的东西,拿出来,是沈流云塞给他的糖果。

    “心情低落的时候,剥一块放到嘴里,会瞬间融化你的悲伤。”

    想到沈流云说过的那句话。

    林景笙剥了一块放到嘴里,清甜在嘴里融化开,悄无声息在整个口腔里蔓延开,那样春风化雨,却又不感强势,一吃就知道不是世面上卖的普通糖果,是工作室手工一颗一颗做出来的。

    这样的清甜,像极了沈流云给人的感觉。

    林景笙复看了病房内一眼,转身往楼下去。

169做好事怎么那么难(二更)

    他一路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直到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绷紧的弦才松弛下来,但是,鼓胀在肺腑中的情绪,却一点儿没有缓解。

    嘴里的糖已经化完了,中间忘了什么味道,这会儿甜滋滋的味道也慢慢的变成了酸涩。

    很多人不喜欢吃糖,就是因为吃到嘴后,嘴里就泛起酸来。

    林景笙僵坐在驾驶座上,想了好一会儿的事情,才驾车离开。

    这场病毒性感冒肆意入侵夏城的时候,刘义之的案子也要开庭了。

    他的罪名加起来不轻,就算刘家请了最好的律师,也托了人在暗中运作,也会判到十年以上。

    刘思良每天焦虑刘义之的事,短短几天时间,便已看出老态。

    沈叶白见过他一次,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刘家虽然不止刘义之一个儿子,但他是长子,下面一个弟弟比他小了十岁,还在上学,刘家暂时不可能指望次子。

    本来刘思良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刘义之的身上,他不成气,刘思良可以耳提面命。他纨绔,家里人只要时刻盯紧他,就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但是,现在他到牢里去了,没人再帮得了他。就算刘家,也指望不上他了。

    十年弹指一挥,刘义之出来年纪倒也不会特别大。但是,人生最好的十年已经没有了,更让刘思良揪心的是,经过这次打击,他的身体大不如前。十年的时间,他只怕很难一撑到底。

    原本尚万才成功收购维亚,势头正好的时候。

    因为刘义之的这出事,瞬间又低迷不少。

    刘家的希望之火都要熄灭了似的,现在不知多少人盯紧刘思良不放。

    他的重压,不是没有道理。

    沈叶白这几天也在斟酌尚万的事。

    付明宇得知了傅清浅重感冒住院的消息,晚上提着东西到医院里来看她。

    沈叶白正在哄骗傅清浅吃饭。

    她才打完针,烧还没有退,酸软无力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更没有胃口吃东西。

    “不吃,不吃,我一点儿都不饿呢,真的吃不下。”

    沈叶白端着粥碗,坐在床边说:“不饿也得吃点儿,你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呢。”

    “医生给我打了盐水和葡萄糖,不吃不喝也没关系。”

    “哎呦,好神奇,都可以不吃不喝了。”

    付明宇听东不听西的,拎着东西进来,看了傅清浅一眼,又说:“这是要得道成仙了吗?”

    沈叶白回头瞪他:“闭上你的乌鸦嘴。”

    付明宇笑笑,放下东西过来问:“怎么样了?”他看傅清浅脸蛋红扑扑的,明显还在发烧。

    傅清浅说:“还是不怎么好,不过医生说就是有个恢复期的。”她又说:“你跑来做什么,这里是医院,到处都是病毒。”

    付明宇笑笑:“病毒侵蚀不了我。”

    “那秦如烟呢?”沈叶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付明宇郁闷的颌首,接着无奈说:“往事不要再提,让明天好好继续,行不行?”

    “谁是谁的往事?”

    沈叶白讲话以辛辣干脆著称。

    “当然秦如烟是我的往事。”

    “幸好,不然秦如烟这一辈子都要不堪回首了。”

    付明宇咬牙切齿,他想问傅清浅:“平时怎么受得了这斯?”

    一抬眸,傅清浅那斯已经睡着了。

    付明宇很粗暴的按了沈叶白肩膀一下:“你能不能积点儿口德?”

    沈叶白示意他小点儿声。

    他站起身:“去外面抽根烟。”

    出了病房,付明宇问他:“清浅能睡多久?”

    “刚打完针,又吃了药,能睡一会儿。”

    付明宇说:“带你去喝点儿东西吧,看你眼睛里都有红血丝了,没睡好吧,放松一下。”

    沈叶白没开车,直接搭付明宇的车过去。

    他又换新车了,付明宇换车跟换衣服一样勤。沈叶白特意帮他感受一下新车的性能。

    拿金钱砸出来的东西,一般不出意外,舒适感会越来越强。

    沈叶白靠在椅背上,疲惫泛了上来。

    他眯了一会儿,再睁眼已经到了。

    “语笑嫣然”

    “这不是江方喻的妹妹开的酒庄。”

    沈叶白打开车门说。

    付明宇锁上车,“原来你来过啊,这里环境不错,很有情调,好酒也很多,我猜想你应该会喜欢。”

    “前段时间匆匆来过一趟,赶时间,所以,很快就离开了。”

    店员早早将门打开。

    外面寒风凛冽,室内却温暖如春。

    好闻的酒香,漫三一样在空气中浮动。

    吧台后面一台唱片机咝咝的打着转,播放着一首软绵沧桑的老歌。

    店里的客人很安静,低声谈论或微笑,兀自享受自己的静谧时光。

    店员将他们带到里面坐下。

    付明宇已经说:“你们老板在吧。”

    店员点点头:“在的,付少,我去请老板过来。”

    沈叶白想阻止已经晚了,他有些疲惫,想着安安静静的喝点儿东西就回去了。

    很快,江语然拿着两只杯子,和一个洋葱形的醒酒器出来。

    沈叶白一看那两只杯子的形状,和洋葱瓶子的肚大,就知道江语然今天给他们喝的是什么类型的酒了。

    一定是需要充分接触空气,才能完美释放它了不起的香气的红酒。

    江语然看到沈叶白,明显很惊喜。

    “沈总,你也来啦,真是大驾光临啊。”她又让店员去拿了一只杯子。

    江语然亲自给两人倒上酒。

    “两位来得正好,刚刚醒好,我正打算喝的。”

    付明宇兴冲冲的:“又是什么陈年佳酿吗?”

    江语然笑笑:“付少试试看。”

    她示意沈叶白也偿一偿。

    沈叶白悠悠晃动杯子,混合的香气慢慢扩散,很浓郁的水果香。他喝了一口,不急着吞咽,在舌尖慢慢温热,醇厚的香味浸袭上来了,回味,悠长。

    他抬起眸子,淡淡说:“不是什么陈年葡萄酒,是很年轻的桃红。”

    江语然笑眯眯的看着他:“你喝出来了?口感怎么样?”

    “最佳的适饮期,这款酒的口感最容易被人接受。”

    付明宇狐疑:“酒不是越陈越香,你怎么说它年轻?”

    沈叶白看了他一眼说:“这是由桃红葡萄酒的特殊酿造工艺决定的。它发酵时间短,酸度渗透程度不高,丹宁含量低,陈年能力弱,即便这种顶极桃红,最佳的适饮年限也就五年,越过五年,口感就不会这么好了。”

    付明宇点头。

    江语然本就通亮的眸内闪烁着欣然的光,越发显得女孩子晶莹剔透。

    “沈总原来是行家。”

    沈叶白侧首:“跟科班出身的江小姐没办法比,只是有兴趣罢了。”

    江语然敬了他一杯,提出邀约说:“过几天有个红酒展览会,规模很大,到时候世界知名的品酒师都会抵达。更重要的是,不知道要有多少了不起的红酒亮相了,肯定不乏口感好的,或者具有收藏价值的。如果两位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吧。我正好有多出来的邀请函,我去拿。”

    不等两人应承,江语然已经起身去办公室里拿了。

    她踩着高跟鞋,步伐轻盈。

    付明宇看了一眼说:“原来女人也是工作的时候最有魅力,之前在酒吧里遇见,还以为是个不经世事的毛丫头。”

    沈叶白望着窗外,好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须臾,听他喃喃:“要下雪了吧?”

    付明宇跟着他望出去。

    天已经黑了,霓虹映射下的天空还是黑蒙蒙的,看不出是不是要下雪了。只是下午的时候看天还是非常晴朗的。

    付明宇想,他可能是觉得下雪流感病毒就被杀死了。

    安慰他说:“放心吧,现在的医疗条件生个病毒性感冒要不了人的命。”

    沈叶白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江语然已经出来了,手里拿着两张邀请函。给沈叶白和付明宇一人一张。

    “机会真的非常难得,去看看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谢谢。”

    付明宇道过谢,收进口袋里。

    沈叶白拿在手里看了看,非常有质感的邀请函。他又看了一下主办方的名字,的确值得期待。

    江语然小心翼翼的问他;“沈总要去吗?”

    沈叶白说:“貌似只有专业的达到一个定级别的品酒师,和有过傲人成绩的酿酒师才能去吧?”

    “那些东西都是虚的,其实品酒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一款酒,不同的人也会品出不同的味道。就像一个设计师设计出的一款衣服,有人觉得好看,也有人觉得难看。所以,品酒是有灵性的一件事,跟级别没有关系。其实很多名不见经传的酿酒师,也可以酿造出很美味的酒品。品酒师更不用说啦,我感觉我的那些级别都是哄人的。”

    江语然说完,很真诚的看着他。

    能把品酒当成一件有灵性的事情去做的人,一定是敏感度很高的人,会是一个好的品酒师。

    沈叶白说:“好吧,有时间的话就跟江小姐一起过去看看。”

    江语然欣喜万分:“一言为定。”

    从“语笑嫣然”出来,付明宇直接送沈叶白回医院。

    路上问他:“你请了看护了吗?”

    “肯定啊。”不然他时不时有事跑出去,留下傅清浅一个人怎么行。

    付明宇说:“明天你要上班,我去替你班。”

    他话刚一出口,被沈叶白很干脆的拒绝掉了。

    “用不到你。”

    付明宇神色不爽:“你嫌弃得也太明显了吧?”

    “不明显,你看不出来怎么办?”沈叶白喝了酒,靠在座椅上懒洋洋的:“最近追秦如烟,不忙了?”貌似清楚自己执迷不悟的原因后,付明宇就凉下来了。

    付明宇重重叹气,他不是没有困扰。

    感情又不是历历可数的东西,哪能分得那么清楚。

    毕竟两个人牵扯得时间不短了,对于秦如烟,他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在里面。

    正因为像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又永远不在了,才感觉无法割舍,那是一种柔软的,熟悉的,让人贪恋的温情。

    所以,这些日子付明宇就在两种复杂的感情里剧烈挣扎。

    他想不明白两者是否干脆可以混淆在一起,他追寻母亲的影子,不去管什么爱情。亦或者,他也可以认为这种依恋就是爱情?

    付明宇混乱了,他想找个人问清楚,最想问的当然就是傅清浅。

    但是,现在傅清浅明显不想再掺和他的那些烂事。

    想到这里付明宇的心里更加不宁了。

    他烦躁的捏紧方向盘,车速也不自知的加快。

    到了医院,沈叶白下车前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慢点儿开车。”

    付明宇不死心:“明天我来替你班。”

    沈叶白头也不回:“不需要。”

    他“砰”一声将车门关死了。

    付明宇被震了下,喃喃自语:“做个好事怎么就这么难。”

170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想你(一更)

    沈叶白进来的时候傅清浅已经醒了。

    他一进门,把外套脱掉,丢在一边,怕将外面的冷气带给她。

    “醒多久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刚醒没一会儿。”傅清浅鼻子灵敏:“你喝酒了?”

    沈叶白“嗯”了声,凑近了让她闻闻:“能不能嗅出我喝的什么酒?”傅清浅刚说了一句:“你当我是你呢。”沈叶白修指插进她的乌发,按着后脑勺用力吻她,把酒的余香渡给她似的。

    放开来的时候,他一脸坏笑:“这回偿到滋味儿了吧?”

    傅清浅看他牵着嘴角的样子,又痞又魅,她红着脸白了他一眼。

    实在跟他气不起来,只轻轻的唾弃:“臭流氓。”

    沈叶白一笑了之,说:“去一家新酒庄喝的酒,江方喻的妹妹开的,你也见过,在酒吧里,一次跟沈流云和林景笙一次喝酒那次……”

    不用他再帮忙回顾,傅清浅一下就想到,再有一次就是她因为定位仪的事去酒吧找他兴师问罪那次。那个瓷娃娃一样精巧的女孩子就坐在沈叶白的旁边。沈叶白站起身拉住她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就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那双眼睛,水晶一样好看,单是路人,傅清浅一定会欣赏赞叹。可是,出于女人的敏感和精锐,她觉得那双眼中的情绪很复杂,不纯粹。

    隐隐包含了其他什么东西,类似于迷恋。

    想到这里,傅清浅的情绪像被噎了下,气息不畅。

    男人线条粗大,也不会像她一样敏感防备,还有沈叶白干脆没往那上面想,所以,看到傅清浅整个人凝固住了。

    问她;“没想起来?就是坐我左手边那个。”

    傅清浅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忘记,简直叫人过目不忘啊。”

    沈叶白眯起桃花眸子,笑了:“吃醋了?”

    他伸手抱她,仿佛非常享受被她珍宝一样占用的感觉。

    傅清浅推开他,“吃什么醋?你想太多了。”

    迷恋他的女人还少么,就算现在住院,小护士见了他笑得都格外甜。早知道他这张脸容易招蜂引蝶了。

    如果遇到一个春心荡漾的女人,她就要耿耿于怀,内心动一番干戈,那她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真是那样的话,她迟早会变成一个怨妇,早晚被沈叶白嫌弃。

    沈叶白扫兴的收回手:“真识大体。”他拿出邀请函说:“有一个红酒展览会,江语然邀请我和付明宇一起参加,到时候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江语然……傅清浅心里讷讷:“名字都这么好听。”

    她百无聊赖的说:“我对红酒没有研究,也不敢兴趣,你们去吧。再说,一张邀请函肯定只能去一个人。”傅清浅看了眼时间,又说:“那时候我可能已经回工作室上班了,也没有时间。”

    沈叶白从她手里猛然抽回邀请函:“不去拉倒。”

    他把它装进了口袋里。

    闷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回头问她:“你饿不饿?”

    语气也不温柔。

    傅清浅一拉被子躺到床上:“不饿,我要睡觉了。”

    “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傅清浅闭着眼睛:“那也不饿。”

    沈叶白无声的看了她一会儿,去洗漱了,室内稀里哗啦的响声。

    等他收拾完了出来,自动爬到她的床上,钻进被子里。

    傅清浅不让地方,闭着眼睛貌似睡着了。

    沈叶白直接抱过她,硬性塞到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后,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整个住院部里,最心情愉悦,精神百倍的人就属沈流云了。

    都说人的病态多数源于精神。

    沈流云这种精神状态的,好的也比一般人快。

    别人把住院当成愁事,她却跟住酒店差不多。

    很快和小护士打成一片,穿着棉拖鞋和睡衣到处跑,找人聊天。

    之前是找傅清浅,次数太频繁,被沈叶白提着衣领拎了出来。说是影响傅清浅休息,告诉她到别处玩去,不要再来了。

    无奈,沈流云不玩手机的时候,就去护士站到人聊天。

    尹青看她生龙活虎的样子,觉得实在没必要陪护,第二天就干脆不去了,只是到了饭点让阿姨或者司机把饭送去。

    沈流云吃饱了,就发信息骚扰林景笙,提醒他别忘了昨天的约定。

    “约定”这个词汇,想想就让人觉得特别美好。

    她躺到床上翻滚,傻笑。

    护士问她:“呦呦呦,这么高兴,是不是男朋友快来了?”

    沈流云坐起来嘿嘿直笑。

    “是啊,他已经往这里走了。”

    从林景笙的工作室到医院,正常行驶不堵车的话,十几分钟就到了。

    就算他出门时收拾东西,交代工作,需要耽搁时间,半小时也该够了。

    沈流云满怀期待,又百无聊赖的等了半个多小时,林景笙还没过来。

    等不及了,打他的电话。

    语音提示无法接通。

    沈流云纳闷:“人呢?怎么会无法接通?”

    林景笙本来早就已经到了。

    停好车,往住院部走的时候,偶然看到了沈叶白。即便一个背景,他也认出那是他,修长,挺拔,像一株乔木。

    林景笙就要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走出几步,顿在那里。

    沈叶白的状态好像不对,他本来向前走着,忽然手掌撑着柱子站定,他一只手按着脑袋,挺拔的腰身一再下弯,那是隐忍痛苦时人会呈现的肢体状态。

    林景笙不近不远的立在那里看着。

    好像是头疼,而且,程度明显在加剧。

    沈叶白身体下沉,俨然快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他攥紧拳头狠砸了两下脑袋,像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隐忍的站起身,往门诊楼那边去。

    林景笙想也不想,迈开步伐跟了过去,路上,他掏出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沈叶白高大的身体摇摇晃晃,看来真是疼得不轻,他抚着脑袋,随时会昏厥栽倒似的。

    穿过门诊大厅,沈叶白狂按电梯键,短暂的等待中,他薄唇紧抿成一道线,脸颊苍白无血色,额头的汗不停的往下滴。

    电梯门开启后,他难耐的轻哼一声,一步进入。

    林景笙等电梯升上去的时候,走过来,看着红色跳动的数子,在五楼停了下来。他对着电梯旁墙壁上的指示牌看了眼,五楼,脑科,神经科……

    他猜测沈叶白一定去了脑科。

    沈叶白真的是脑袋有什么问题吗?

    之前也不止一次听傅清浅说,沈叶白有头疼的毛病。病理性查不出问题,但是,又总是发作。

    这回林景笙是真的亲眼看到了,发作起来貌似非常严重,能瞬间将沈叶白这样一个大男人催垮。

    又一波人过来等电梯。

    林景笙回过神,默默的转身向外走。

    他的脑子里有一系列的疑问,真的不是病理性的吗?如果是心理问题,那一定有产生它的根源,沈叶白的生命中经过什么大的变故?或者能对他的心理造成创伤的事件?

    如果真的有,会是什么事呢?

    沈叶白的人生履历他也是了解过的,和一般人比起来,实在是顺风顺水。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坎坷,沈叶白纯粹是那种天份过高的人,这样的人仿佛不用很努力,就能轻松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一切事。

    这样的沈叶白,会经历过什么样的创伤呢?

    林景笙知道,生活中小来小去的不如意,不顺心,根本就造不成这么严重的问题。

    不知不觉,他已经从门诊楼里出来了。

    冬季惨白的日光照在脸上,不暖,但刺目。

    林景笙眯了眯眼,适应眼前的光色。想起把手机调回正常模式。

    未接来电的短信提示已经涌了进来。

    都是沈流云打的,有四五次。

    林景笙忽然想到是来探望病人的。

    他连忙去住院部,搭乘电梯上楼。

    明知这个时间沈叶白不在,走到402门口,犹豫着,却没有进入,直接大步通过。

    林景笙心里有点儿乱,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以何种面目面对傅清浅。

    沈流云一见他进来,忙呼“万岁”,她说:“大叔,你终于来了,你的电话为什么打不通?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进到沈流云的领地,情绪很容易就被扭转到另外一个频道。

    林景笙暂时放松,笑着说:“没有什么事,只是出门的时候忽然接到一个很重要的电话,怕打扰,就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了。”

    沈流云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

    “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

    林景笙笑了笑,安抚她。

    沈流云问他:“你去看过清浅姐吗?”

    林景笙微微一怔,说:“没有。”

    “是不是我哥在那里?”沈流云皱巴着脸,嫌弃说:“他一个大男人不去上班,天天盯在这里也真够烦的,好像清浅姐是他一个人的似的。我去找她玩,也被他哄出来了,嫌我吵,说清浅姐不能好好休息啦。我哪里吵了?我又不是那种聒噪的人。”

    林景笙本来心事重重,听到最后,忍俊不禁。

    “你很了解自己嘛。”

    “那当然了,我怎么会不清楚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景笙到底忍不住笑了声,说:“既然他不让你去,你就不要去了。也不要满医院的乱跑,医院最不干净了,什么病菌都有。你只是感冒,打两天针就好了,别再被传染上别的毛病。”

    沈流云叫他安心,她说:“我就这一楼层来回转转,并不到其他楼层去晃悠,你放心吧。”

    林景笙想到什么,若有所思:“你哥哥对你很凶啊,一般的哥哥不是都很宠妹妹的吗?”

    沈流云吐了下舌头:“那是别人的哥哥,我哥不行,他才不宠我,他只会嫌弃我。我哥就是个被惯坏的小孩儿。”

    “你们家里人很宠他吗?比宠你还厉害?”

    “我跟我哥一比,那还算什么啊。他从小到大都比我受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还不是因为他比我聪明,又是男孩子,沈家的将来都是要指望他的……”

    林景笙若有所思的听着,沈流云呱呱的说了一堆,一部分进了他的耳朵,他的心,一部分飘走了。

    说沈叶白受宠,其实一点儿都不奇怪。他是长子,豪门世家肯定都特别看重这个,后继有人非常重要,而沈家那么厚的祖业,却只有沈叶白一个男孩子,本来就已经算得天独厚了。

    再加上沈叶白长得好看,小的时候肯定粉雕玉琢,特别招人喜欢。更锦上添花的是,他聪明,智商几乎无可匹敌。

    这就铸就了他在家里的绝宠地位。

    这样的沈叶白,实在让林景笙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困苦的,以至于心理承受不住了,要反应到躯体上。

    不光他好奇,就连沈叶白自己也非常好奇。

    他到底是怎么了?

    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沈叶白拿着片子,直接坐到医院的走廊上。

    来这一层看病的人并不多,尤其这个时候,更是一个病人也没有。

    整条走廊空荡荡的。

    沈叶白任由自己坐下来消沉。

    他的修指握着片子,指腹微微泛白。

    最难耐的那阵疼意已经过去了。

    这会儿时不时脑仁剜一下,同最剧烈的时候比起来,他根本不当一回事了。

    沈叶白单手掏出一根烟含到嘴里,想到这里是医院,又拔出来揉碎进掌心里。

    他的脑袋没有丝毫的病变迹象。

    医生这一回很肯定的说:“一定是心理问题,你去找心理医生看看吧。”

    但就算不是生理病变,是心理,也总该有个原由吧?或者说,一个让他深知过不去的坎,藏在心里耿耿于怀,久而久之,心理生了病变。但是,并没有。

    以前他是觉得因为很多的不遂人愿,被家人束缚得太紧,不能选择喜欢的职业,被强行逼迫与不喜欢的人订婚结婚。

    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那样。

    但是,后来和沈立安合解了。

    沈叶白才发现,其实那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并非是不可挣断的网。

    尤其沈立安临终前告诉他,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已经将他的心结彻底打开了。

    同沈立安合解,就仿佛是同过去所有的执拗和解。

    沈叶白明知过去的那张网再套不住他了。

    所以,反复剧烈的头疼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还能有未知的巨大创伤,可以对他的心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和冲击?

    沈叶白沉默的坐在椅子上。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他缓慢的摸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清清嗓子说:“浅浅……”

    傅清浅问他:“你在哪儿呢?回公司了吗?”

    之前就打电话说要回来了,结果现在还没上来。傅清浅怀疑他又被工作绊住脚,回公司去了。

    沈叶白含糊的应了声,又说:“很快回去。”

    不等傅清浅再说,他挂了电话。

    起身的时候,将手里的片子折断扔到垃圾桶里,转身去搭电梯。

    感冒的高峰期一过,就不会再反复发烧了,腹泻和呕吐的症状都得到了缓解,人就舒服了很多。

    傅清浅终于有了精神,不像刚住进来的那两天,气奄奄的躺在床上靠药水续命,一场病毒性感冒就感觉自己要挺不过去了似的。

    病房内很暖,她只穿了一身病服,从床上下来,走到窗前看风景。

    冬天果然是最萧索的一个季节,树上的叶子已经变黄凋零了。

    每天掉落一层,被清洁工扫去,第二天再飘落一层,再扫去……慢慢就把整个城市都扫得光秃秃的了。

    听到开门声,沈叶白从外面进来,室外到室内,总会带进一身寒气。

    沈叶白很贴心,每次都会把大衣脱掉再来碰触她。

    这次他行走的步伐很快,几步来到窗前,从身后紧紧的拥抱住她。

    那样用力,他身上的冷气也一同袭上她,伴着他身上的冷香,那感觉就像天寒地冻中,身边伸展出一枝凌寒独自绽放的梅花,香气幽幽,沁人心脾。

    傅清浅身体后仰,脑袋轻轻的磨蹭着他。

    “怎么啦?”

    沈叶白抱着她,很用力,很贪婪,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她的身体温暖,柔软,被他拥在怀里。

    “我很想你了。”

    傅清浅微微好笑:“才几个小时不见啊,沈总,你又讲情话哄我开心是不是?”

    沈叶白双臂自胸前环绕住她,下巴沉进她的脖颈中。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想你……”

    傅清浅抓着他的手臂:“我也想我们沈总了。”

    她视线遥望着远处的天空,靠在他的怀里有几分惬意,好一会儿,她说:“是不是快下雪了?”她记得去年的雪就下得很早。

    入冬没多久就下了,只是下得不大,温度倒是降了很多,干冷干冷的,傅清浅每天早晨上班出门,都感觉是一场争战。

    这个冬季不一样了,有一个人这样抱着她,感觉温暖了不少,并未觉出寒冷。

    沈叶白看了看:“应该快了,你很期待吗?”

    傅清浅说:“初雪啊,是有点儿期待。”

    “下雪的时候,你想做什么?”

    傅清浅想也不想:“看电影,喝奶茶,像个少女一样欢乐自在。”

    沈叶白附在她耳畔轻笑:“我感觉你每次都是少女。”

    傅清浅曲起胳膊肘儿怼他。

    “不要脸。”

    沈叶白就笑得更魅惑了。

    病毒性感冒的住院时间是一个疗程,六天。

    沈流云好得快,第四天的时候就风风火火的出院了。

    本来医生不允,但是,没人能拗得过沈流云。她去医生办公室一磨,那几个主治医生通通投降了,立刻帮她开据了出院手续。

    之前沈流云还刻意去约傅清浅,问她要不要一起出院?

    沈叶白在场,哼笑:“你以为学生时代手拉手一起去厕所呢?要出你自己出。”傅清浅必须住够一疗程再离开,不然复发了怎么办?

    沈流云无奈的看着傅清浅耸肩,找了这么个倒霉催的男朋友,哭着也得忍受,神仙也帮不了她了。

    所以,她就自己先出院了。

    临走沈叶白还说:“甭让你瞎折腾,看你晚上再发烧的,还得再住进来。”

    结果沈流云出院当晚真的又烧起来了。

    尹青也很郁闷,让司机拉着她去医院。

    沈流云头上戴着一个很宽的发带,坚着两只耳朵,已经烧得她一脸懵懂了。尹青带她去医院前,她挣扎着,非要先给沈叶白打个电话。

    让他乌鸦嘴,就是他诅咒得她才发烧的。

    尹青看着她那个架势,感觉就像一个还剩半口气的将死之人,撑着一口气非要给一个人打电话,就是问他:“你白天为什么那样说我?”

    “是重点吗?”你都烧成这样了。尹青郁闷的叹口气,让阿姨赶紧帮她套件厚实点儿的衣服送医院。“不要再张罗着回来了,医生让住几天就住几天,没有比你更能折腾的。”

    于是当晚沈流云又重新办理了住院手续。

    主治医生这回一点儿不含糊了,查房的时候告诉她:“不住够一星期,不准出院。”

    沈流云推了一下可爱到爆的发箍,一脸无辜的说:“不是我旧病复发了,是402病房的家属,他诅咒我。”

    医生好笑:“他诅咒你发烧啦?”

    “是啊,他说我晚上发烧再回来,我就真回来了。你们是不知道,他那只乌鸦嘴,比四害还恐怖,国家就应该严厉打击那种妖言惑众的人,不要在乎那几个税收嘛,我们国人要有骨气。”

    怕医生不了解情况,小护士在一旁提醒医生:“402的家属是她哥哥,凌峰资产集团的CEO。”

    医生微笑,难怪会扯到税收。他劝沈流云:“你赶紧休息吧,再说话,你就要被当成妖言惑众抓起来了。”

    沈流云半死不活:“没有天理了。”

    她这样一反复,一折腾。最后傅清浅竟然比她先出院。

    沈流云去病房里送她:“清浅姐,祝贺你出院。”

    傅清浅想想还是很搞笑,她说:“没几天你也出院了。”

    沈流云嘟囔:“就是你男朋友诅咒得我。不然我这会儿早就满世界浪了。”

    沈叶白已经办理完了出院手续,进来听到沈流云说的这一句,他冷笑:“你就是浪过头了,病毒都看不过去。老实呆着吧,病原体,别出去传染别人。“

    ”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我第一个就传染你。”沈流云可怜巴巴的看向傅清浅:“清浅姐,同情你,遇人不淑。”

    沈叶白敲她的脑袋:”回你自己病房去。”

    每次兄妹人个逗嘴都很欢乐。

    傅清浅止不住笑意,对沈流云说:“回去吧,别到处乱跑,没两天你也就出院了。”她又说:“回去我做好吃的给你送来。”

    沈流云立刻高兴起来,过来扯她衣袖:“清浅姐,串串。”

    “把你串起来。”沈叶白扒拉她。

    傅清浅推开沈叶白说:“行,给你送串串。”

    沈流云转身就往自己的病房跑,做出乖巧的样子,一边跑一边说:“清浅姐,我回去等着了。”

    住了一星期的院,再回家人气都感觉淡了。

    室内摆放如初,可是,冷冷清清的感觉。

    沈叶白提着东西放下,告诉傅清浅:“你去床上休息吧。”

    傅清浅问他:“一会儿你要回公司吗?”

    沈叶白说:“下午有会,我得回去。”

    “那好。”

    沈叶白没走多久,林景笙打来电话。

    他听沈流云说傅清浅已经出院了。

    他问她:“完全康复了?”

    傅清浅回答说:”早好了,又巩固了两天,感冒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林景笙好笑:“谁说不是大事,人家沈流云可是勉强活着。”

    傅清浅“扑哧”一声笑起来。

    “她就是那么可爱,从来都是大惊小怪的,尤其在你面前。“

    林景笙握着电话,忽然沉默。

171初雪(二更)

    他有些明白傅清浅话里的意思,是在有意无意撮合他和沈流云吗?

    沈流云的确是个好姑娘,他也很喜欢她,但是,仅是当成小姑娘的喜欢。

    如果傅清浅真有这个意思,那实在太伤他的心了。

    她始终还是不懂。

    电话里突然没有声音了。

    傅清浅以为挂断了,拿起来一看,通话还保持着。她唤了一声:“景笙……”

    林景笙说:“没事,我点根烟。”他接着问她:“出院了,打算什么时候上班?”

    “工作室那边希望我什么时候过去?”

    “当然是越快越好,最晚不能超过十八号。”

    傅清浅想了下,出了院也没什么大事了,再拖着不去上班也说不过去。

    况且入冬了,到年还能有多长时间,再耽搁下去都要放假了。

    便说:“十六号吧,十六号我过去报道。”

    林景笙说:“好,我跟工作室这边说一声。哪天有时间出来吃饭吧,好久没跟你聊聊了。”

    傅清浅说:“好啊,没问题。”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十五号,傅清浅才想起来,沈叶白和江语然去红酒展览会也是十六号。

    都是早上就出门。

    傅清浅说:“明天早晨简单吃点儿,不吃也不行,你们不是要坐几个小时的车,到了高速上就没什么可以吃的了。”

    沈叶白有些不高兴,因为傅清浅上班了,能粘着她的时间就少了。而且,他真的很想让她跟他一起去,见识一下红酒中的艺术品。

    但是,没办法,全都是定好的事情。

    傅清浅催促:“明天既然早起,还不快点儿去睡觉,几点了。”

    沈叶白拉住她的手:“我不是不准你去上班,只是,为什么非要定在十六号?左右是去报个道,改天不行吗?”

    傅清浅坐下来跟他解释说:“不是不行,是不好。工作室那边已经很迁就我的时间了,从我答应他们过去上班,一个多月的时间是有了,中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耽搁。人家也没说什么,现在时间既然是我自己定的,肯定没有再更改的道理,你说对不对?”

    这个道理不难说通,沈叶白自己就是老板,公司的规章也很严苛。如果是他手底下的人这样把上班时间一推再推,他肯定毫不犹豫把人家辞退了。

    傅清浅看他沉着眼睑,又说:“反正我也不懂红酒,去了也感受不到什么艺术性,那些了不起的东西,就该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去品味,去感受。放心去吧,真有好酒,给我带回来一瓶也很好啊。”

    她去洗漱睡觉了。

    沈叶白郁闷的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

    早晨傅清浅煮了粥,糯米的香气从厨房里溢出来,弥漫整个客厅。

    小笼包是现成的,直接放到锅里蒸就好了。

    等待早餐做好的空隙,傅清浅去楼上换衣服化妆了。

    沈叶白醒来的晚,侧着身一睁眼,镜子前的傅清浅已经收拾妥当了。

    略宽松的雪纺连衣裙,一点儿没掩盖住她美好的身材曲线。腰间的细绳被她一收,瞬间更玲珑了。她又在外面套了件半长的毛衣,知性又随意。及腰卷发披散着,下面的苹果大卷充满弹性。她化了艳丽的妆,眼影和腮红一样没落,透过镜子看着,一张脸跟盛开在寒冬的桃花一样。

    沈叶白不高兴了。

    他用力的踢了一下被子,刻意发出响动。

    傅清浅转过身:“醒啦,快起来吧,早餐做好了。”

    沈叶白不吭声,又重新把自己裹到了被子里。

    有起床气的男人真麻烦。

    傅清浅过来哄骗他:“英俊多金的沈总,该起床了。再不起来,就迟到了。”

    沈叶白将头埋进枕头里。

    傅清浅拉了拉,没拉动,又说;“有多少了不起的红酒在向你招手呢,如果你迟到了,可就要错过那些伟大的艺术品了。”

    红酒展览会对于沈叶白而言,不亚于画家对画展以及音乐家对音乐会的热情。

    他们的情怀都是相同的。

    是潜在艺术对外的一种释放,不知包含了多少感情呢。

    沈叶白早晨声音发哑:“去报个道而已,你为什么打扮得花枝招展?”

    不然呢?穿着家居服去报道吗?她倒垃圾的时候都不会那样穿。

    傅清浅不会傻到实话实说,她拉拉他的胳膊说:“为了不给沈总丢脸啊,自从交了沈总这样貌美如花的男朋友,压力变得特别大,就怕稍不收拾,就会被人说成灰头土脸,配不上沈总。”

    沈叶白从枕头里伸出头来:“你在哄我。”

    “实话实话。”傅清浅态度认真,表情严肃:“用不用我对灯发誓?”

    沈叶白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太有魅力了。他猛然拉过她,傅清清不设防,栽倒到床面上。

    他修长的身体覆上来,把她整个压在身下。

    她这么顺从,乖顺,沈叶白果然渐渐愉悦起来。

    放开她:“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我给你带好酒回来。”

    他怕她跟公司的同事有约。

    傅清浅说:“好的。”接着催促他:“快去洗澡换衣服吧。”

    吃过早餐,傅清浅去洗手间刷牙,顺便涂上口红。

    鲜艳欲滴的正红,整个妆面瞬间被提亮,气质都改变了。

    傅清浅走出来的时候,沈叶白下意识眯着桃花眼看她。

    傅清浅一再提醒时间,两人匆匆下楼。

    一开门出来,冷风“呼”地袭上面。好强势冷硬的一股晨风,刺激人的感官,清析知道冬天真的来了。

    看天色,灰蒙蒙的,不白,也不透亮,就像刷了一层灰。

    傅清浅拢紧毛呢大衣。

    “真冷啊。”

    沈叶白穿了一件款式简单的长款大衣,纯黑色泽,衬着他修长的体型,真是活生生行走的衣服架子,比模特穿上还好看。

    他帮她拢了拢围脖:“估计要下雪了吧。”

    夏城的雪不是很多,尤其没有大雪。记忆中来这里这么多年,只有一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还是在上大学的时候。

    傅清浅提醒他慢点儿开车。

    两人分别驾车出来,在门口分道扬镳。

    傅清浅透过后视镜,看飞驰而去的那辆跑车,心里后知后觉发起闷来。

    她按了按胸口,估计是天气的问题。

    伸手打开音乐,轻车熟路往工作室的方向去。

    去见工作室领导之前,先去和林景笙和昔日的同事打招呼。

    然后去了领导办公室。

    从成为咨询师开始,就在这里工作,所有经验和人脉都是在这里积累的。

    也是在这里一天一天的成长蜕变,直到形成自己独立的风格。

    所以,一切都不陌生,而且堪称熟悉入骨。

    流程什么的,都免去了。

    领导主要同她谈谈心,因为上次的事,让她暂时离开,心有愧疚。

    说话的时候,傅清浅无意瞥了一眼窗外,吃了一惊。

    “哇,下雪了。”

    江语然趴到车窗上,惊喜的叫出声。

    宽敞舒适的商务车内,沈叶白和付明宇跟着望向车外。

    果然下雪了。

    鹅毛大雪,漫天席地,显得尤为壮观。

    夏城多少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真是难得。

    女孩子对初雪仿佛格外钟情,江语然掩饰不住的兴奋,不时发出轻呼声。

    “初雪哎,太棒了……好想去滚雪球,打雪仗啊,会场外面肯定漂亮死了……”

    沈叶白若有所思的盯着车窗外扬扬洒洒的雪花,很大片,像只手洒下来的一样。

    将天与地都弥漫住了,远山和近处一闪而过的房屋,都被欲盖弥彰的摭掩起来,如同在天地间扯了一道白色的屏障。

    傅清浅和领导聊的时间不短,出来后,又被林景笙叫去喝咖啡。

    两人闲散的聊了一会儿。

    林景笙问她:“今天开始上班吗?”

    傅清浅说:“不,从明天开始,办公用品还是要准备一下。”

    她不时看向窗外,雪更大了。路边的树木上和远处的建筑物上已经覆了白花花的一层。

    手里的咖啡滚烫,一口一口往下压着,非常舒服。身体从内而外都暖透了,现在很想出去发散一下,感受雪的清新。

    林景笙说:“中午一起吃饭吧。”

    傅清浅拒绝说:“改天吧,外面下大雪了,想出去走一走。”

    她一脸向往的说。

    林景笙跟着笑:“还童心未泯灭吗?”

    傅清浅笑笑:“我答应了自己下雪的时候,要给自己买杯热奶茶喝。”她把杯子放下:“不喝了,再喝就饱了,没有肚子喝奶茶了。”

    林景笙说:“也好,你去喝吧,改天再吃。”

    傅清浅从工作室里出来。

    她没有打伞,好在不是雨加雪,大片的雪花落在身上并不会很快融化,一会儿进到室内的时候掸一掸,身上仍旧干爽爽的。

    路上车辆行驶缓慢。

    傅清浅紧紧握着方向盘,小心驾驶。夏城虽然是北方,可是,不是个会降大雪的城市。冬天也以下雨居多,时而零星雪花,也是伴着雨的。所以,本地的车都没有防滑链,一遇到真正的雪天就惨了,行驶非常缓慢。

    到了市中心的场商,她把车子开去停车场。

    这里有无数的奶茶屋,楼上还有电影院。反正今天就是一个人。一会儿拿着热奶茶,直到去上面看电影,结束之后,午饭也可以在这里吃了。

    傅清浅打好主意,去附近买奶茶。

    去商场的时候,发现今天好热闹。

    门口有几个卖气球的,每个人的手里都抓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氢气球向上伸展着,掺杂在漫天雪花的半空中,漂亮极了。

    周围聚集了很多人,这场初雪的确给很多人带来惊喜。

    走过去的时候,卖气球的女孩儿问她:“小姐,您要买气球吗?”

    傅清浅摇头:“不买。”她只是考虑抓着一只氢气球去电影院里不方便。她本来想说,如果我出来的时候,你们还没有卖完,我就买几只。

    不想,女孩儿说:“你不买,那就直接送你好了。”

    她手指一松,那些五颜六色的气球直直的朝天空飞翔而去。

    另外几个人也将手中的气球松开了,一时间头顶密集着无数气球,斑斓的色彩,朝白雪的天际一直飞一直飞。

    周围所有人兴奋的尖叫。

    就连傅清浅也吃惊的抬起头,看着那些气球壮观极了。

    “你要不要嫁给我?”

    一个含笑的磁性嗓音在身后响起,近在咫尺。

    傅清浅猛地回头,险些撞到男人的怀里。那人伸手接住她,她慌慌张张的站稳身体,抬起头来。

    满眼满脸的不可思议:“沈叶白?”他不是应该在去展览会的路上吗?

172在一起

    沈叶白似笑非笑的盯紧她:“下雪了,我回来陪你喝奶茶,看电影。”

    这大约是傅清浅最感动的一个冬季了。

    她高兴的抿着嘴:“所以,你是半路刻意折返回来的?错过了你心爱的红酒展览会,多可惜啊。”

    沈叶白不喜欢这么远远的说话,伸手将她拉到怀里:“错过跟你一起看雪,才可惜。”他抬手拂去她头顶的一些雪花说,“而且我预谋着,趁初雪把婚求了,会不会很合适?”

    傅清浅抬眸看他,眼角扫到浓烈的色泽,她错愕的偏首看去,哇,原本空旷的广场上布满了鲜艳的玫瑰花,完全新鲜的玫瑰,鲜红欲滴。白雪覆盖,还来不及打扫的广场,瞬间变成了花的海洋。

    大雪依旧下着,雪花落到花瓣上,红与白,强烈的色彩冲击。

    “好美。”

    傅清浅轻声赞叹。

    商场门口渐渐聚集了很多人,也都跟着一片沸腾。全然不顾漫天飞舞的大雪,都在那里驻足观看。

    傅清浅再抬头,那些气球都已经飞远了。

    只有眼前艳丽绽放的玫瑰,照眼欲明。

    沈叶白退后两步,单膝着地,手里金丝绒的盒子弹开。

    “嫁给我吧。”

    傅清浅愣愣的看着他,钻石闪着光,他的眼睛更是煜煜生辉,人前赚足了面子。

    早说过的,女人都有一点儿小虚荣,无法抗拒浪漫和钻石的光彩。

    傅清浅不否认自己怦然心动,周围很多人羡慕的吸气。

    偶像剧里才有的浪漫,恰巧眼前的男人一点儿也不比偶像剧男主角差。不要说还有鲜花和钻戒,多少人看来,光是有这么一个男人,反过来求婚也愿意啊。

    等待的过程有一点儿忐忑,沈叶白满怀期待的盯紧她。

    “还是要再考虑吗?”

    傅清浅内心振奋,已经有些不能思考,眼前的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一点儿预兆都没有。

    “我不是在做梦吧?”她傻气的拍打自己的面颊。

    沈叶白猛地站起身,伸手将她拉到怀里,低下头吻她,扎实深长的一个吻。

    周围响起剧烈的掌声。

    沈叶白一手按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脸颊,几秒钟后,嘴唇轻轻错开,滑到她的耳畔,他的呼吸有一点儿急促,只有她能清析的感觉到。

    “现在感觉真实了吗?”他磁性嗓音低低的蛊惑她说:“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傅清浅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胸口上,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说最浪漫的话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几乎很少言爱。有几次,也都半真心半假意的,有哄骗对方的嫌疑在里面。很少看着对方的眼睛郑重其事,就连现在求婚也是,他说的是“在一起”,而不是“我爱你。”

    他们所有的情份都积攒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点滴渗透,直至心田。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爱情已经注满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饱和,弹性,又充满生命力。

    傅清浅觉得,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就是让人充满力量,跺一跺脚,都能感觉到生机勃勃。

    比起曾经的轰轰烈烈,现在的感情更让她觉得安心。她深知自己蜕变成长,不似曾经,心理的很多问题相比上一次修复不少,她不再那样害怕失去。当一个人不再过度奢求安全感的时候,其实幸福反倒会被握得更牢。

    这所有的勇气源于自己越发强大的内心,也跟眼前的男人息息相关。

    而沈叶白也在同她的相处中,慢慢褪去坚硬的铠甲,内心温柔而坚定。

    亦是自己最好的样子。

    “在一起。”

    “在一起。”

    ……

    周遭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傅清浅颌首看他。

    她的脸颊通红,雪片落在上面很快就融化掉了。她难掩的笑意说;“好啊,只要你敢娶,我有什么不敢嫁的。”

    沈叶白用力的抱紧他,他愉悦的说:“浅浅,我太高兴了。”

    大家纷纷鼓起掌来,不断有人送上祝福。

    雪更大了,雪花落在身上,几乎可以看清它的纹路。

    下雪不冷,化雪冷,所以,温度不是很低。

    只是站得时间久了,指腹渐渐冰凉。

    付明宇掏出一根烟含到嘴里,背着细碎的微风点着。

    做为朋友,这个时候他应该上前送祝福的。可是,沈叶白和傅清浅周围实在聚集着太多人了,而他面前又是大片大片的玫瑰阻隔,忽然不想走过去。

    只看着那些怒放的玫瑰,上面覆盖了一层雪,仍然如火焰一般燃烧着。

    原来是因为这个。

    车子驶上高速不久,还没等完全离开夏城的地界,沈叶白就忽然说:“到前面的服务区停下,我要下车,你们去吧。”他接着就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开车去服务区接他。

    江语然震惊的回过头,看雪的热情一点儿都没有了,她吃惊的问他:“为什么回去?你不去了吗?”

    付明宇也说:“是啊,怎么突然又要回去?发生什么事了?”

    沈叶白说:“突然想到有点儿事情,你们去吧。”

    付明宇不放心,担心他这边真有事情发生。就在服务区和沈叶白一起下来了。

    听沈叶白给秘书和助理打电话,才知道他为的是什么。

    全城所有花店的玫瑰都在这里怒放,这些娇嫩的,原本带着露珠的玫瑰,被抱到这里,拼尽全力倾吐最后一丝芬芳。

    对面沈叶白已经拉着傅清浅往商场内去了。

    付明宇才掐灭手里的烟,转身离开。

    傅清浅手里的奶茶已经凉了。

    杯子被沈叶白抽出来,直接扔到垃圾桶里。

    傅清浅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激动坏了,手指抽筋似的,竟一直紧紧握着。直到沈叶白给她套戒指的时候,才发现奶茶还握在手里,滚烫的温度早就失去了,只有掌心黏泥的汗。

    一进来沈叶白就找垃圾桶帮她扔掉。

    “再去买杯热的。”

    傅清浅拉他:“哎,外面的玫瑰怎么办?”

    沈叶白说:“谁要谁就拿去,剩下的找垃圾车收走。”

    傅清浅一脸心疼:“太浪费了吧?”这个季节的玫瑰价格很高,有很多干脆是从国外空运来的。

    铺满一广场,只怕他将全城的玫瑰都搜罗来了,说扔就扔,太可惜了吧?

    “不然呢?我们两个要蹲在外面卖玫瑰吗?弄家里又放不下,而且,很快就枯萎了。”

    “所以说你干嘛买那么多玫瑰,浪费死了。”

    沈叶白抬手将她揽进怀里,恨不得掐死她:“不该是浪漫吗?你竟然说我浪费。再说,一辈子我就求这么一次婚,买点儿玫瑰怎么了?”

    两人搭电梯上楼,等待的时候遇到外面围观的人,对傅清浅投以羡慕的目光:“你真幸福,男朋友也帅。”

    沈叶白搭在傅清浅肩头的手指轻轻按压,彰显得意。

    傅清浅连忙说:“谢谢。”

    接着又有人说:“祝你们幸福。”

    沈叶白和傅清浅一起道谢。沈叶白都后悔没买点儿喜糖装在口袋里了,见到祝贺的人就发,多喜庆啊。

    二楼的休闲区有很多饮品。

    傅清浅重新要了一杯炭烧奶茶,付钱的时候问沈叶白:“你要不要?”

    沈叶白摇头:“我不喝这种东西。”

    “那给你点一杯咖啡吧?”

    沈叶白说:“也好。”

    刚刚在外面站的时间久了,有些冷,喝杯热饮可以暖身。

    沈叶白公然求婚傅清浅的新闻,很快就传到网上去了。

    热靡的程度一点儿不比当红明星差。

    在市中心的商场门口,购买了全城所有的玫瑰,又是恰逢初雪的时候,沈叶白当着无数人的面,单膝跪地,请求傅清浅嫁给他。这绝对不是闹着玩的,哪一个点都足以引发人们的热切关注和讨论。

    尹青也很快得到消息,她马上给沈叶白打电话。

    沈叶白的电话一响,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接下去打电话寻问他俱体情况的人会很多,亲戚,朋友,甚至媒体的记者……

    他到一边去接听:“妈,你有事吗?”

    “你跟傅清浅求婚了?”尹青开门见山。

    沈叶白说:“是啊,初雪求婚是不是很浪漫。”

    尹青问他:“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现在全城的新闻都在报导这件事情,沈叶白,你别忘了,你是公众人物,做事之前是要考虑后果的。”

    “那么,我求婚除了答应和被拒,还会有什么其他后果?”

    “你……”尹青被堵得叹了口气,是啊,求婚是他自己的事,就算那些记者漫天报导,但是,终究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不能顾及自己是不是要上头条,就选择结婚或者不结婚。“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你并没有说要向傅清浅求婚啊。”

    沈叶白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那我谈恋爱是为了什么呢?妈,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难道不是在耍流氓吗?”

    做母亲的总不能教导他始乱终弃?

    况且,同意两个人交往,是她自己说的。

    尹青心里唾骂她的混账儿子,电话里只说:“你抽时间回来一趟吧。”

    说完,她挂了电话。

    就是接电话这短短的几分钟,插播的提示音已经不止一次响起。

    结束通话后,沈叶白直接将手机关机了。

    傅清浅端着杯子过来,扫到他的手机屏幕,问他:“为什么关机?”

    他的手机几乎二十四小时待机,没有特殊情况就没见他关过机。

    沈叶白接过她手里的杯子说:“不是要看电影吗,防打扰。”

    “是不是你妈打来电话质问你了?”

    据沈叶白向她求婚已经快半小时了,消息一定已经传到尹青的耳朵里去了。

    沈叶白握着杯子暖手,怕她担心,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面皮:“沈太太,笑一笑,不用这么紧张,如果她真的反对,早在电话里歇斯底里了,不会只是冷冷的问过我后,无奈的挂了电话。”

    傅清浅微微动了下嘴角:“听你的意思,我还有希望做沈太太喽?”

    沈叶白看了她一眼:“希望大大的有。”

    窗外的雪下得太漂亮了,没多久就下了厚厚的一层。

    沈流云透过窗子,从楼上往下看,有人走过,就像踩在面包上似的,脚下的感觉一定软绵绵的。

    还有小朋友在雪地里追逐打闹,太欢乐了,她一分钟也不想被困在这里了。

    沈流云想了下,换下病服,穿上自己保暖的衣服,出门前,又套了一件雪白的羽绒服。没从护士站那边的电梯下楼,而是直接走另一边的楼梯。

    要是让他们知道她又偷跑出去了,一定会给尹青打电话。

    沈流云做贼一样从医院里跑出来,在门口招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林景笙的工作室。

    助理见到她,高兴的打招呼。

    “沈小姐,你来了。”

    沈流云问她:“大叔呢?”

    “在里面,可……”助理不等说完。

    沈流云已经像个雪球一样滚了进去。

    门板突然打开,引得林景笙一阵恼怒:“谁让你进来的?为什么不敲门?”

    沈流云被吓了一跳,站在门口不敢动了,她苦着脸回头。

    助理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本来就是要告诉她林景笙这会儿情绪不好的。

    林景笙看到是沈流云,皱了下眉头:“怎么是你?”

    沈流云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说:“我看到下雪了,刻意叫你去看雪。”

    林景笙冷硬的说:“我没兴趣,你回去吧。”他起身走去窗前。

    沈流云微微一怔。

    林景笙从来没这样跟她说过话,就算碰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良好的修为,也没说让自己的糟糕情绪波及到她。

    但是,今天他竟然有一点儿失控。

    “怎么了?大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景笙站到窗边抽烟,他的声音还是冷漠:“没事,你走吧。”

    沈流云走过来:“我不走,你说说你到底怎么了嘛……”

    林景笙猛地回过头来:“你到底有完没完?烦死了,以后不要再缠着我了,你到底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过来烦我?”

    沈流云被他的吼声吓到了。

    她呆怔的立在那里,眼眶里的泪都出来了。

    林景笙说他烦死了,让她离开。

    助理只是听到了吼声,没多久沈流云快步从林景笙的办公室里出来,她不停的用手背擦脸,显然是哭了。

173为我留下

    沈流云回到医院的时候眼睛通红,她低着头回病房,躺到床上一直把被子盖过头顶。

    不是没有人说过她讨厌,同样,她也讨厌过别人。但是,这句话从林景笙的嘴里说出来,太刺耳了。

    她竟然心疼不已,一路上止不住的眼泪直流。

    沈流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本来不是那种特别在意别人说什么的人,她就是个十足的乐天派,但林景笙是个意外。他说讨厌她,让她走开……有那么一刹,她感觉天都要塌陷了。

    沈流云躲在被子里,越想越难过,忍不住啜泣。

    电影是随机买的。

    恰巧是一部爱情电影,估计是电影院的人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今天会下雪,排片上花了一点儿心思。这个时间短的接连几档,竟然都以爱情片为主。

    电影的最后,男主求婚成功,两个人热切拥吻。

    沈叶白盯着屏幕一脸可惜,“我竟然忘了这个环节。”

    傅清浅一口奶茶含在嘴里,险些呛住。

    “你不是亲了?”

    “那是之前,求婚成功我们就走了。”沈叶白侧首,一脸惋惜的看着她:“都怪你手里的那杯破奶茶。”

    被傅清浅握在手里,戴个戒指都很麻烦,当时只想着赶快找个垃圾桶把它扔掉。

    不过,我叶白很快又笑了起来:“好在可以补回来。”

    他身体前倾,很快吻住了她。

    傅清浅的口中有浓浓的奶香味,红茶和牛奶混合的味道,沈叶白从来没觉得这么好过。

    电影结束了,片尾曲徐徐唱响,VIP放映厅内的灯光自动亮起。

    傅清浅被吻得透不过气来,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西装袖口。

    这一天太魔幻,也太欢乐了。

    一点儿防备也没有,转身,他就带着鲜花向她走来,给了她难言的惊喜。

    傅清浅觉得,如果人生算一趟单程旅行的话,所有浪漫美好的事情,一定要都经历一遍,才算不虚此行。

    这就是生命中的仪式感。

    她本来不抱幻象的,但是,沈叶白都给他了。只是一个业务不熟练的人,做起来有点儿生硬蹩脚,这会儿还在查缺补漏。

    想到这里,傅清浅没忍住,“哧”一声笑起来。

    沈叶白正吻得动情,不满的放开她:“你笑什么?”

    傅清浅抓着他的手:“好啦,好啦,快走吧,一会儿打扫卫生的阿姨进来了。”

    沈叶白望着她一脸笑,凉凉道:“回去不放过你。”

    他牵着傅清浅的手走出放映厅。

    商场里的每个地方都太热了,电梯里也是热呼呼的。

    傅清浅急切的想出去透气。

    外面的雪依旧下着,清洁工扫了一层,很快又落下一层。

    整个城市白茫茫的,真正的银装素裹。

    “不记得夏城什么时候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沈叶白望着外面的大雪说。

    “还是我上大学的时候下过一次,跟这次的差不多大,不过,好多年的事了。”

    那时候她还不认识宋楚,也没想过后来会留在夏城。

    现在忽然好奇,那时候的沈叶白在做什么。他比她大一岁,不过他是跳级上的,她大学的时候,他没准已经读研究生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时候他一定在国外。

    所以,没有经历过那场大雪。

    想一想,命运有时残酷也奇妙,沿着它特有的轨迹运转着,失去什么人,遇到什么人,或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沈叶白问她:“想吃什么?”

    傅清浅回过神说:“这个时候应该喝杯红酒是不是?”

    沈叶白挑了挑眉:“好主意。”

    若说好酒,家里最多了。

    沈叶白跟那些装模作样的收藏家不一样,他是真正有道行的人。

    为了按照不同温度存储,保证每一款红酒的最佳口感,他有两个大型酒窖,和很多个温度可调控的酒柜。

    同那些指望收藏牟取暴力的人也不同,沈叶白的酒都是用来供自己享用的。

    这也是红酒收藏和其他收藏不同的本质所在。

    去酒窖的路上,沈叶白已经给餐厅打了电话,让他们把牛排送到家里去。

    挂断电话后,他说;“去了我的酒窖,你就算彻底接近我的精神内核了。”

    傅清浅好笑:“有那么夸张吗?”

    沈叶白郑重其事:“一点儿都不夸张,我的酒窖,一定程度上就相当于你的咨询室,你是为了帮别人,而我是为了帮自己。但不管是助别人,还是助自己,都是自我灵魂的一种安放。”

    傅清浅微微一怔,侧首看他。沈叶白的话激荡着她的心弦,隐隐觉得很有道理。

    其实不管怎么样,人做很多事的目的,都是为了自救。

    沈叶白的酒窖在沈家老宅附近。

    傅清浅随着他进入,只见一排排的酒柜上排列满了红酒。

    “都是不一样的酒吗?”

    沈叶白得意的说:“当然,不然不就成了囤货了。”

    傅清浅看着他笑笑,“这么多酒,花不少钱吧?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不是,也有几百块一瓶的。红酒收藏和古玩字画收藏不一样,收藏红酒有的时候是种情怀,不需要它能升多少值,只要在自己饮用的时候,能感觉到物超所值,那么,这款红酒收藏的就是有意义的。”他看了她一眼,又说:“当然,几百块的在少数,这个酒窖中存储的大都是精品。是酒中存储能力强,味道结构又比较复杂的。”

    沈叶白看了看,从酒柜中拿出一瓶,说:“中午就喝这个,结构复杂,味道却很清新,非常难得了,你一定会喜欢。”

    傅清浅想看看是什么牌子,看了眼,竟然没有名称,标签非常简单。

    沈叶白抬腕看了眼时间,说:“改天再带你过来细看,时间不早了,我妈中午吃完饭有出来散步的习惯,让她看到就麻烦了。”

    现在是属于两人的浪漫时光,要是被尹青碰到,不说一顿说教,脸色肯定不好看。

    两个人跟做贼一样,拿上酒,直接驾车往回走。

    路上积了一层雪,车速照平时慢了很多。

    傅清浅看着窗外,竟有了一种犯错的快感。

    一切都刚刚好,两人拿着酒回到家,即将醒好的时候,牛排也送到了。

    家里的氛围和餐厅不同,可是,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喝多,喝到尽兴就可以直接回卧室睡了。

    直到中午沈流云才得知沈叶白向傅清浅求婚的消息,还是医院的护士告诉她的。他们看到新闻了,见到沈流云就嚷着:“你哥真浪漫啊,初雪求婚,还买了那么多的玫瑰花,我要是你哥的女朋友,估计会高兴得晕倒过……”

    沈流云听到后,猛地坐起身,她不顾及自己红肿的眼睛,连忙给尹青打电话。

    确定沈叶白和傅清浅求婚的事情是真的后,她才终于顿悟过来林景笙的反常,他一定早看到新闻了,所以,才会心情沮丧。

    沈流云顿时忘了自己的难过,只觉得心疼,她不顾护士的阻拦,又从医院去了林景笙的工作室。

    到了此刻,林景笙的情绪已经平静多了,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情绪特别外放的人,只是,那一刻隐忍到了极限,一切都崩塌了,情绪也忽然不受控制。

    现在冷静下来了,觉得所有的问题都不在别人身上,完全是他自己。

    那些年傅清浅心系着死去的宋楚,念念不忘的时候,他就告诉她,那是一种执念。

    换作他,又如何不是呢?

    执着的念想不光是对不存在的人,对于那些得不到的人,也是一样的。

    林景笙整个上午没有工作,所有安排都叫助理打电话取消了。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盯着窗外的茫茫白雪。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想明白了一点儿。

    或许是时候离开了。

    一直以来,该离开夏城的人不是傅清浅,而是他。

    林景笙想到这里,掐灭手里的烟,拿上手机直接回家去了。

    沈流云一过来扑了空,问助理,助理告诉她说:“林老师回家去了,我看他今天的情绪很糟糕,今天的预约咨询都取消了。”

    沈流云更心疼了,她想,林景笙的内心一定很煎熬。他守护了那么多年的女人,现在要嫁给别人了,就标识着他要彻底失去了。

    她能想象那种彻底失去的滋味,短时间内,一定让人感觉整颗心都被掏空了。

    沈流云连忙问她:“那你知道大叔家的地址吗?”

    助理点点头,她是一点儿都不防备沈流云的,这么无害的一个小姑娘。

    她把地址告诉沈流云。

    沈流云从工作室里出来,就直接打车去了林景笙家。

    公寓楼离他的工作室有点儿远,又加上下雪天,出租车开得缓慢,足足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抵达林景笙家。

    沈流云上楼后,拼命砸他的房门。

    就算林景笙还是说讨厌她,让她离开,沈流云想,她也不走了。

    心里空空荡荡的人,最需要人陪了。如果他说不需要,那也是心口不一。

    一会儿,里面传出声音:“谁啊?”

    沈流云大声回答:“大叔,是我,我是沈流云。”

    林景笙将门打开,吃惊的看着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沈流云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的眼眶发热,慢慢就湿透了。

    她站在门外,哽了一下说:“大叔,我……”

    林景笙愣了下,想到自己先前的态度恶劣,以为沈流云是因此觉得委屈。

    他抱歉的说:“流云,实在对不起,之前是我心情不好,不分青红皂白的冲你发脾气,你不要往心里去,其实我……”

    不等他说完,沈流云猛然扑进来抱住他,手臂紧紧揽着他的脖子。

    她一边哭着一边说:“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怎样的难过,之前的很多年,很多年,你一直喜欢清浅姐,可是……她却要嫁给我哥了,我知道你一定非常难过,一定觉得这些年你所有的用心和努力,都化成了泡影,心灰意冷……这些我通通都了解……大叔,你不要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需要,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你要知道,自己永远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一刻林景笙的难过好像真被眼前这个小姑娘给承接住了。

    他想伸出手来反抱住她,最后僵在半空中,半晌,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不用担心我,做为一个成年人,我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低靡情绪。经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的确挺孤独的,不止是现在,其实之前也是……”

    林景笙有些难过的说不下去了,却不想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暴露太多的软弱。

    他扯下她的手臂说:“以后不会了,我打算回老家去。”

    离开这座城市,不再执着于过去的人和事,或许就会好受很多。

    沈流云大吃一惊:“大叔,你要离开夏城吗?”

    林景笙转身向里走,同时请她到里面坐。

    他已经在整理东西了。

    这个决定是在工作室的时候猛然想到的,并没有迟疑的过程,他就接着付诸行动了。

    跟傅清浅近来频繁搬家不同,这些年他在夏城从来没有动过地方。就连这个公寓,也是当年和宋楚一直租住的。后来宋楚遇到傅清浅搬出去住了,而他仍旧独自居住在这里,宋楚的很多东西也寄放在这里。等他正式工作,有了能力之后,便将这栋房子买了下来。

    现在突然要离开了,才发现有很多东西需要整理。

    沈流云看他已经将东西搬出了一部分,确定他是真的要离开了。

    她站在客厅里,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大叔,你真的要离开吗?你能不能不要走?“

    林景笙给她倒了一杯水,请她坐到沙发上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在夏城待了太多年了,其实这里并非我的落脚点,这些年之所以迟迟不肯离开,不是对这座城市有多少留恋,完全是因为傅清浅……”她在这里,他便没有办法撇下她不管,但是,以后她再不需要他来照顾她了。他讷讷说:“怎么想,都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以往沈流云听到林景笙对傅清浅一往情深,只觉得钦佩又羡慕,现在心脏却一阵针扎似的疼。

    她几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就不能为我留在这里吗?“

174最快乐的一天

    林景笙微微一怔,很快笑着说:“你的心理问题全解决啦,以后没有咨询师,你一样会活得很好,很快乐。就算偶然有什么困扰,需要疏通,想找个咨询师并不难……”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流云打断他的话,原本她还哭啼啼的,这会儿抑制哭泣的动作,挺起脊背,鼓起勇气说:“我知道自己不再需要心理咨询师,一直以来,我想跟你亲近,也不是因为你是心理咨询师。上午的时候,你不是问我因为什么吗?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粘着你,见到你就会很高兴。即便有不高兴的时候,听你说一说话,我立刻就好啦。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这么轻而易举安抚我的情绪,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这么影响我的情绪。除了见到你,会让我高兴之外,看到你难过,我甚至比你更难过。不是有一首歌这么唱嘛,摘下星星送给你,摘下月亮送给你,让它每天为你升起。大叔,我就是这么想的,想把所有美妙的东西都送给你。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是爱上你了。”

    林景笙着实吃了一惊,他说:“不要胡闹了,你怎么可能爱上我呢。”

    “为什么不可能?”

    沈流云张着湿漉漉的大眼睛问他。

    林景笙有片刻的讶言,是啊,爱情这么无厘头的东西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

    但是,他下意识不想打破两人相处的这种平衡感。知道一旦承认有爱情这种东西萌发,他们就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自在相处了。

    “你的这种心理状态我能理解,很多来访者都会产生这样的错觉。这就叫移情。有时为来访者疏通情绪的时候,他们会把情感暂时转移到咨询师的身上……而且,流云,我们不合适,我知道你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简单,善良,我会一直把你当小妹妹看待……”

    沈流云说:“可是,我不需要哥哥,我已经有一个哥哥了。在我心里,我对你的喜欢,跟我哥完全不一样。我知道现在你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清浅姐,根本容不下我。所以,我只是把我的真实感受说出来,我不认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丢脸的事,有必要遮遮掩掩。什么时候你想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了,要找一个女朋友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流云……”林景笙被一个小姑娘的直率逼得快透不过气了。

    沈流云忽然倾身过来抱住他,“你不要有压力了,我没想你现在给我答案。也知道你给不了,我只是特别心疼你。虽然我喜欢你,但是,如果你能幸福,哪怕给你幸福的人不是我,我一样会祝福你的。现在我只想你能快点儿走出来,你自己是心理咨询师,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感情的事是最勉强不来的,尤其努力之后,仍旧得不到,那就要劝自己放手了。不然不管于你,还是于你爱的人,都是一种伤害。”

    她用力的拥抱了他一下,又很快放开了。

    “大叔,我不打扰你了,你自己静一静吧,我希望你不要这么急着离开。就算放手了,你也要跟清浅姐好好的告个别,是不是?”

    沈流云离开很久之后,林景笙兀自坐在沙发上思考她说过的话。

    从业以来,他不知帮多少人走出感情的困境。但是,却帮不了自己。

    要一个被自己治愈过的小丫头反过来对他说劝慰的话。

    林景笙搓了搓自己僵麻的脸颊。

    他起身继续去整理东西。

    掏箱底的时候,搬出一沓本子。都是些日记本,被一条带子捆绑在一起,林景笙将那些东西拿出来,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些本子是干什么用的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这种本子。

    走到客厅里,将带子打开,拿起一本翻开扉页,飞扬刚劲的字体映入眼帘,他马上认出来,这是宋楚的字体。

    难怪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这些根本就不是他的东西。

    是宋楚的日记本,翻开一页,上面清楚的记录着时间和天气。

    还是学生时代,那些青葱岁月又在头脑中回顾了一遍,很多遗忘的细节,再度鲜活起来。

    时间太久了,林景笙险些忘记自己年轻过。

    他将所有本子搬到茶几上,从第一本一页一页的往后翻……

    傅清浅端着酒杯去阳台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下过雪的空气异常清新,带着一丝凛洌漫进鼻息,刺激又爽快。

    她先前喝了不少酒,头脑已经微微昏眩,这会儿站到露天阳台上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熏然的大脑清醒一点儿,但身体还是飘飘忽忽的,就像挂在天上的云朵。

    傅清浅一手握着酒杯,胳膊按在栏杆上。

    沈叶白挑的酒,肯定到了它的最佳适饮期,而醒酒的过程他又过份讲究,让这款酒最大程度的将自己完美绽放。

    傅清浅真被它的味道迷惑住了,明知道自己喝多了,还是忍不住抿压。

    沈叶白喝的比她还要多,只是,他的酒量比她大很多,完全没醉,只是很欢乐。

    他从客厅里追逐出来,两只手按到栏杆上,手臂和胸膛将她困入其中。

    “回头。”

    沈叶白在她的耳畔轻轻呵气。

    傅清浅下意识转首,被他逮到嘴巴用力亲吻。

    按在栏杆上的双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

    傅清浅纤细的腰肢被压在栏杆上,身体像被劲风压弯的麦穗,不断往后。

    室内很暖,沈叶白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衣,喝热了,衬衣袖口挽到胳膊肘儿处,露出一截均匀有力的小手臂。

    傅清浅意乱情迷,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臂。

    “唔。”她轻轻的发出一点儿声音,推了推他。

    他拿过她一只手里仍旧握紧的杯子,微一颌首,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他接着抱紧她,下巴沉在她的发顶:“浅浅,这是我最自在的一天。”

    傅清浅一张脸埋在他的胸口,被他的生息紧密包围着。

    她也觉得很欢乐,可是,或许是因为太快乐了,全身血液沸腾,急速撞击血管壁,那种激烈的程度犹如山洪海啸,又不免让她生了一丝紧张和担忧。

    怕自己被冲垮淹没了似的。

    但是,她不想破坏气氛。

    沉在他的胸口,低低说:“我也是。”

    沈叶白说:“我们跳舞吧。”

    傅清浅本来肢体僵硬,不会跳舞。可是,酒精的驱使下,身体轻飘飘的,估计轻轻一摇摆,就能荡起来。

    她嘻笑着抬头:“好啊。”

    音乐打开,竟然是华尔兹。

    傅清浅尖叫,她完全不会啊。

    沈叶白标准动作扶握着她,他的声音稳健:“不要吵,跟着我的步伐来。”

    开始一滩凌乱,怕踩到沈叶白,傅清浅的步伐跳来跳去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脚上,身体更加不协调,时常他往东,而她往西。

    沈叶白生气了:“抬头,挺胸,不要怕踩到我。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想,一心跟着我的动作来。”

    这一招真的管用,起初傅清浅的身体仍旧僵硬,但被他带着旋转再旋转,慢慢就找到感觉了,身体渐渐轻快得像要飞起来,两个人竟无比的契合。

    一曲结束了,又换了一曲。

    越跳身体越放得开,最后灵活自如,完全跳脱出标准的框架。两人肆意舞动,旋转,跳得满身大汗。

    直到沈流云的电话打来。

    傅清浅才从沈叶白的怀里退出身,去接电话。

    “喂,流云……”出了太多汗,喉咙冒烟了。

    沈流云说:“清浅姐,今天我去大叔的工作室找他玩,听他说有要离开夏城的意思。”

    至于为什么,沈流云没有说,一直以来林景笙自己都没有说的话,她更没有资格替他说了。

    傅清浅微微吃惊:“怎么可能,我上午才见过他,没有听他提起。”

    “或许是突然萌生的想法吧。清浅姐,你能劝一劝他吗?”沈流云坦然说:“我不希望他离开夏城。”不然她也不会打电话给傅清浅,现在最有可能留下林景笙的就是她了。

    沈叶白已经端了一杯水过来递给她。

    傅清浅若有所思的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半杯之后,对沈流云说:“等我问问再说吧,也许他在跟你开玩笑呢。”

    挂断电话,她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沈叶白问她:“沈流云打电话干嘛?”

    傅清浅站起身:“她说林景笙要离开夏城了。”

    “人家是去是留,关她什么事?”

    傅清浅看向他:“因为什么你不知道吗?当初你不是还极力点拔她了。”

    “那人家执意要走,谁又能留得住。”沈叶白若有所思的蹙了下眉头,拉着傅清浅说:“去洗澡吧。”

    天蒙蒙黑的时候,傅清浅给林景笙打电话。

    室内已经朦胧不清了,仿佛浓重的烟雾塞满房间。

    林景笙坐在沙发上抽烟,室内没有开灯,他坐在那里,成一道漆黑的影子,只有他指间的烟火,一闪一闪的,亮着光。

    他的脑子僵木了,陷在深邃如沼泽的混乱情绪中。

    直到茶几上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他才猛地从一种魔怔中缓过神来。

    看是傅清浅的电话,他迟疑着没有接。

    定定盯着掌中的手机,直到铃声响完,自动切断。

    林景笙扔下手机,重新靠回到沙发里。

    茶几上的本子凌乱的摊开着,像是一道道魔咒。

    林景笙僵坐了一会儿,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灯火辉煌的不夜城。

    给齐城医院的一个朋友打电话。

    接通后,他说:“张炎,有时间吗?出来喝一杯?”

    傅清浅打不通林景笙的电话,也不再执着。

    疯了一天,洗完热水澡,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放下电话,将自己埋到轻薄的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

    沈叶白吹干头发进来,过来将傅清浅拖起来。

    “头发你不吹干就睡,想生病是不是?”

    傅清浅含糊说:“吹干了。”

    沈叶白修指穿过她的发线,里面潮呼呼的。放下困得半死不活的傅清浅,他去把吹风机拿过来,直接插到床头的插座上帮她吹干。

    热风像盛夏时干燥的风,从室内到室外,迎面吹到脸上就是这种感觉。

    傅清浅来了夏城,越发觉得夏季的空气是滚烫的。

    上学的时候,午睡醒来,抱着课本去自习室,从宿舍里出来,一头扎进灼热的空气里,那样烫人,即便穿过宿舍旁边那一丛丛密集的石榴丛林,也阻挡不了夏季的燥热。

    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她加快脚上的速度。

    走出几步,忽然顿在那里。

    “宋楚,怎么是你?”

    他站在石榴树下,身材挺拔修长,一部分树枝遮挡着他,使他的半张脸都看不清楚。

    傅清浅之所以震惊,是她清楚觉得宋楚已经不在了,他离开这个世界了。

    可他又实实在在站在自己面前。

    “浅浅。”宋楚用他惯常温和的嗓音唤她的名字,他又说:“我是来跟你告别的,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滚烫的风一直吹打着傅清浅的面颊,吹进她的眼睛,吹得她眼泪直流。

    “宋楚……”她知道他不在了,舍不得也只能送他离开。她哽咽着,只是想抱抱他。

    不等真的走近,宋楚就在她的眼前凭空蒸发掉了。

    傅清浅急得哭喊出声:“宋楚,宋楚……”

    她把自己哭醒了。

    平躺在床上,抽抽搭搭的。

    沈叶白也被她喊醒了,看到傅清浅躺在那里掉眼泪,他凑近去揽紧她:“怎么啦?是不是做噩梦了?”

    傅清浅的心脏撕拧着,好一会儿没办法平息,她真的感觉宋楚来跟她道别了。宋楚去世那些年,她频繁梦到他,也有从睡梦中哭醒的时候,但是,没有哪一次,醒来心脏下沉,觉得宋楚这一回是要彻底离开了。

    她依偎进沈叶白的怀里,隐忍心脏的钝痛。

175你以为进入另一个世界真的容易吗

    沈叶白眯着眼睛,轻轻拍打她的背,就像大人哄小孩儿睡觉那样。

    床头灯暗淡的灯光,照不进他深邃漆黑的眼底,暗夜中,更像漩涡一样。

    宋楚,这个让傅清浅魂牵梦萦的男人,也奇异的紧紧缠绕着他。

    沈叶白也像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一样,那个无处不在的宋楚。

    傅清浅被魇住了,好一会儿,她停止啜泣,稳定情绪说:“我做梦了,不要紧。你先睡吧,我去喝点儿水。”

    白天喝了太多酒,一觉醒来干涸得要命。

    傅清浅披了件衣服下楼。

    她没有开灯,也没有第一时间去倒水,而是双脚离地,整个人蜷缩到沙发上。

    傅清浅还沉在那个梦里无法自拔,她一个最擅长释梦的人,知道每一个梦都不像它的显梦那样简单,所以,不会只是梦里看到的那样,宋楚来跟她道别了。

    他们早就已经道过别了,很多次,从他车祸离开这个世界,从她抑郁症被治愈,从她决意接纳沈叶白,好好开始全新的生活……生活中的很多次,都让她和宋楚彻底完成告别了,收藏过往,永不相见。

    所以,梦里的人不会是他。

    为什么偏在今天晚上做这样的梦?

    因为睡前她才得知林景笙要离开夏城的消息。

    宋楚身材高大挺拔,但女生宿舍旁边的那片石榴林植株矮小,就连傅清浅走过,都要下意识弯腰躲闪,宋楚为什么要站在那里等她?

    当时他的一大半脸都是被树枝摭挡着的,只隐隐觉得是他。

    现在想来,是他,也不是他,梦里出现的人物往往是几个人物的组合,而不是纯粹的一个人。几个特点相同的人,组合成一个人。

    傅清浅想,除了宋楚,还应该有林景笙。对,那个人是林景笙。

    所以,她真正想告别的人,不是宋楚,而是林景笙。

    至于为什么要以宋楚的形象出现,标识得可能是傅清浅的一种心理状态。

    如果没有宋楚,她也不会认识林景笙。况且她一直觉得,林景笙后来一直对她好,照顾她,也是因为宋楚。

    到了梦里,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人物就出现了。

    释梦最关键的是细节,每一个细碎的不连贯的情节,可能都渗透一个或几个重要的信息。

    所以,这个梦除了简单的告别,是否还预示着其他什么,傅清浅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她有些心烦意乱,如果光是和林景笙告别,难过是有的,毕竟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她最艰难的时候,是林景笙一路扶持着她走过。

    可是,明知两人有不同的路要走,道别是早晚的事。她不至于心脏憋闷,疼痛欲裂。

    这也是乍一醒来,她坚定不移的认为是宋楚的原因。

    傅清浅敲了敲脑袋,心绪不宁,其他的细节她暂时想不明白。

    喉咙要冒烟了,傅清浅终于想起下来是要喝水的。

    她从沙发上跳下来,去倒了一杯温水喝。接着又给沈叶白端上去一杯。

    回到卧室吓了一跳。

    沈叶白起来了,站在窗前抽烟。

    月色清辉洒了一身。

    窗户开着一道缝隙,烟气散出去的同时,凛冽的夜风也漫了进来,吹着他雪白的衬衣,衣摆哗啦啦的。

    傅清浅一进来,就感觉到室内温度降低了。不知沈叶白在那里站了多久,她放下杯子,连忙过去拉他:“你疯了吗?站在风口上抽烟,想感冒是吗?”

    她把窗子关上。

    沈叶白掐灭手里的烟说:“你以前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在山庄那次。”

    那时候他们还都各怀心思,彼此抗拒。

    但是,好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心里的一些感觉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傅清浅转身说:“你还记得啊,我都忘记了。”

    沈叶白拉近她说:“我的记性特别好,好到不可思议。”

    傅清浅笑笑:“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智商比一般人高嘛,记忆力肯定好。不要再显摆了。”

    沈叶白一本正经:“我不是要说这个,我只是想说,记忆力好的人,不管好的,坏的,都更容易铭记于心。好的感情我会一直记得,但是,仇恨也是如此,所以,我这个人特别记仇。”

    傅清浅一阵愣怔,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大晚上,有些脊背生寒。

    摸他的手,已经冷透了。她拉着他说:“好了,不要站在这里说话了,喝点儿水赶紧睡觉吧。”

    一大早,吃过早饭,沈叶白和傅清浅同时出家门。

    上车前,沈叶白拉住她说:“第一天上班,晚上会和同事庆祝吗?”

    傅清浅说:“有这个可能。”她是打算和林景笙吃顿饭聊一聊的。

    沈叶白想了下:“那样的话,之前给我打个电话。”

    “好的。”

    大街上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露出灰黑的水泥路面。好在出来得早,成功避开了上班高峰期。

    傅清浅抵达工作室的时候,时间还早。

    办公室还是之前她自己的,室内的装饰都没有变。她把简单的办公用品摆放完成,就急急忙忙去找林景笙了。

    傅清浅知道林景笙也一向早来。

    如果他真的想要辞去现在的工作,回老家去,更没道理晚来。

    果然,没等几分钟,林景笙提着公文包进来。

    看到傅清浅愣了下。

    下一秒,笑了笑:“你太久不上班了,忽然见到你,还很不适应。”

    傅清浅本来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看他进来,站起身:“从现在开始适应也不晚。”

    她穿着款式简单,面料高级的驼色大衣,下摆露出一截黑色裙摆,一头波浪答卷松松的束了起来,整个人文雅又不失风情。

    林景笙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须臾:“说得很有道理。恭喜你,回归职场。”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请傅清浅进去。

    这一刻的时间熟悉得叫人窝心。

    在沈叶白这个男人正式登场之前,他们的相处模式就像好哥们儿一样,说话做事比较随性。那时候他也常因某件事气极的时候,指着傅清浅说:“以后再不管你了。”

    他们敢在彼此面前袒露最真实的情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感觉就渐渐改变了。

    林景笙现在觉得,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深藏着一个秘密,不想任何人看到。触及之前视若寻常,一旦接近这个隐秘的内核,一切都改变了。

    也不见得是因为沈叶白的出现,沈叶白的出现,只是让林景笙看到了这个秘密内核不容窥探的事实。

    说到底,是两个人并未像过去想象中的那样坦诚相待。

    林景笙认清了一些事实,也成功安抚了自己的不良情绪。现在的他没有一丝茫然。

    从进门,林景笙请傅清浅坐下后,就沉默着去烧水泡茶。

    等他忙完手里的事情,坐过来。

    傅清浅才终于有机会问他:“听说你想辞去现在的工作,是有更好的机遇吗?”

    林景笙靠到椅子上:“谁告诉你的?沈流云吗?”

    “她就说你要辞去工作离开夏城了,其他的什么也没说。所以,我才想着今早过来问问。”

    林景笙按压眉骨,做愁苦状:“迫于家庭的压力啊,我父母老早就希望我能回去发展,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了,身后摇旗呐喊的人催得更急了。”

    这个回答让傅清浅有些意外。

    真是因为这样?

    就像胸口密集的空气被稀释了一部分,喘息慢慢畅快起来。

    “那你是怎么想的?”

    “父母年纪大了,一直这么较劲也不是办法。但是,立刻辞掉工作回家去也不现实。所以,准备过年的时候回家同他们聊一聊再做决定。”

    傅清浅神色松弛的说:“我就说么,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林景笙望着她,有片刻的恍惚。但很快就面对现实,她的愉悦不会是因为他留下来了,而是,他不是因为她而离开。

    既然话话题赶到这里了,林景笙问她:“听说昨天沈叶白向你求婚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想到昨天梦幻的一天,傅清浅脸面微微发热。

    “还没商量结婚的事,昨天他只是求婚了而已。”

    “肯定慢不了。”林景笙说:“恭喜你了,看来要准备红包了。”

    傅清浅笑得开怀:“到时候一定要准备个大的。”

    水开了,林景笙起身去泡茶,他笑看了傅清浅一眼说:“我又不傻。”

    从林景笙的办公室里出来,傅清浅步伐轻盈,能得到林景笙的祝福,最让她心情愉悦。

    一直以来,不要说沈叶白看不上林景笙,其实从一开始,林景笙对沈叶白也是满满的成见。他一直怀疑傅清浅跟沈叶白在一起,是因为宋楚,因为他们那张不可思议神似的脸。

    傅清浅离开后,林景笙坐回到椅子上愣神。

    直到助理过来上班,才将他惊醒过来。

    晚上傅清浅没跟同事一起约去庆祝,反倒尹青,在她下班之前打来电话。

    问她:“晚上你出来方便吗?”

    傅清浅知道尹青是不想沈叶白知道。她说:“方便,他以为晚上我和同事有饭局。”

    尹青问她:“你上班了?”

    “是啊,今天是重新上班的第一天,不然总不能真等着沈叶白养我吧。”

    她要真做起游手好闲的阔太太,尹青只怕更看不上她吧?

    尹青讽刺说:“别装模作样了,你不是攥着他一半的身家,还怕自己没有饭吃。”

    傅清浅刻意说:“你要不提醒我,我都快忘了,我现在是个腰缠万贯的人。不管他赚多少,都有我的一半。”

    尹青现在跟她斗嘴,几乎讨不到一点儿便宜。

    她冷冷说:“行了,你不用显摆了,一切还都说不准。你下班到凤详餐厅去,我在那里等你。”

    说完她挂了电话。

    傅清浅笑吟吟的收起电话,现在再面对尹青,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虽然尹青说话还是冷言冷语的,不时出口讽刺。但是,听觉上远不如以前锋利,那些紧硬的刺,明显软弱不少。

    下班前,傅清浅给沈叶白打了电话,说晚上同事聚餐。

    沈叶白嘱咐她少喝酒,想了想,又叫她别喝。最后问她:“在哪里?结束了我去接你。”

    傅清浅故意哀嚎:“不要了,不准喝酒,结束了再去接我,别人会怎么想?”

    沈叶白哼声:“会怎么想?”

    傅清浅从善如流的回答说:“他们肯定会想,男朋友长得帅,还这么贴心,我这次回工作室肯定是故意拉仇恨的。不然,现在又不缺钱,干嘛还辛辛苦苦的跑来上班?”

    沈叶白忍俊不禁:“少贫嘴,我知道你在哄我。”他一副哄我也没用的架势,最后却说:“那你自己注意点儿,早点儿回来,不要太晚。”

    傅清浅应承之后挂了电话。

    第一天的工作异常清闲,下班时间一到,她拿上包就离开了。

    尹青已经早在餐厅里等着她了。

    从昨天沈叶白求婚,再到今天,经过一晚上的发酵,新闻已经报导得沸沸扬扬了。她在家里不停接到贺喜的电话,最后实在懒得应付,将手机都关掉了。

    全城都知道沈叶白求婚不假,但是,到现在尹青却还没有见到沈叶白的面。

    以为昨天晚上会过去给她一个解释,但是,没有。

    尹青抬起头,见傅清浅一路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有种傅清浅平步青云的错觉。

    那样优雅的步伐,很像漫步在云端。

    说实话,如果不是仔细调查过傅清浅的背景,很难看出她是出自那样一个破败不堪的家庭。

    眼前的女人光鲜亮丽,有学识,有气质,这样一想,跟她还真的是像。她们都是淤泥里开出的花。

    只有高高的,一节一节将自己拔得很高,才能不被淤泥侵染。

    这一路走来,着实花了不少力气,怕也只有这些恨不得将自己的骨节生生扯断的人,才知道其中是怎样的艰难苦涩。

    傅清浅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

    “来得这么早。”

    尹青收回目光:“这是刚刚才到。”

    本来就到了饭店,加上冬天昼短夜长,外面已经蒙蒙黑了。两个人边吃边聊,所以,坐定后先点菜。

    之后,尹青轻微颌首看她:“嫁给叶白,你想好了吗?”

    如果是别人问,傅清浅肯定会说:“想好了。”但是,尹青问起来的时候,她却莫明的坦诚。说实话,还有一丝茫然。

    “不晓得为什么,觉得很虚幻。不知道是不是兴奋过头了,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像踩在棉花上,飘飘的,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踩实。

    尹青老辣的目光盯紧她:“你以为之前我说你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的人,单纯的只是在警告你吗?我也是在提醒你,没那么简单。”

    傅清浅看着她没有说话。

    尹青喝了一口清水,忽然声音疲惫的说:“那些都是我的切身感受,没人知道,为了融入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匹配,我付出了多少努力……以前的时候不会想,近来却偶尔会想,这样强行挤进来,到底是对是错……”

    提到过往,尹青就会变得虚弱,仿佛身体中一股坚挺的力量被暂时抽了去。

    傅清浅说:“是对是错,其实你心里最清楚了。”

    尹青看了她一眼,讷讷说:“是啊,的确没人比我更清楚……”她轻轻的感叹一声说:“以前太苦了,小的时候,由于父母都是吸毒犯,全家人一直遭受歧视。就连亲戚都敬而远之,更没有朋友,同学都躲得远远的,仿佛我的身体里就流淌着不洁的血液,只要跟我沾上边,就会被玷污了似的。我当然想跳脱出去,想换去一身的血液啊。”

    难以启齿的话语,一旦开了口,再倾吐就不难了。

176一再邀约

    “不光是嫁到沈家之后,在我成为尹青的时候,这种努力就开始了。我必须竭尽所能把自己打造成一个高雅优秀的形象,为此,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异国孤苦陌生的生活,我要在自己完全不适应的环境中脱颖而出,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大小姐……”

    傅清浅打断她的话说:“也不是所有的豪门千金都优雅高贵,面面俱到。”所以,其实她可以不那么勉强。

    尹青盯紧她说:“那是因为她们是真正的豪门千金,光是这一点本身,就足以赋予她们强大的自信。但我不一样,我是个冒牌货,想更换掉全身的血液并没有那样容易……”她的目光只强硬了几秒钟,很快又微微抖动了两下:“也或许这些都是源于我的自卑,深入骨子里的自卑感。”

    这种话莫明震撼到傅清浅了。

    两种生活的巨大差异的确会造就人深深的自卑感,这一点她也深有体会。

    尹青果然说:“比起尹家的生活,真正难过的是嫁到沈家之后。”她抬眸:“你了解过沈家吗?”

    傅清浅点点头。

    尹青的语气中听不出是种什么态度,她说:“我想你也一定了解过,他们沈家是真正的富贵门庭。你别看叶白有时会浑,其实他骨子里对传统的道德理念非常认同。他的爸爸更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心里装着别人,还相安无事的跟我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家男人有正统的男士风度,堪比维多利亚风。”

    傅清浅笑起来:“听起来不错。”

    “是啊,只是听起来,实际上的感受却不那样好。”

    “为什么呢?”

    “表面上的风光。”

    尹青神色寂寥,转首看向窗外。“像个雕像一样,永远庄重的立在你面前,给你地位,和尊严。但是,惟独没有温度。”

    服务生已经开始陆续上餐了。

    对话暂时停止,两人陷进沉默。

    直到餐饮全部上完。

    傅清浅主动开口说:“你知道我做咨询师这些年,向我求助的女性中,谈到最多的是什么吗?”

    尹青看向她:“什么?”

    “安全感。”傅清浅喝了一口水说:“安全感这个词是两性关系中,我听到最多的。现在的人最容易缺乏的就是安全感,尤其婚姻关系中。为了增加自己的安全感,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交谈之后发现,收益甚微,结果只是令自己更加的苦恼。”

    尹青问她:“你所说的安全感是什么呢?”

    傅清浅微笑:“你问我是什么,而不是如何增加安全感。就说明你的境遇没你想象得那么糟,你的努力,也终究不是一点儿收获都没有。你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自卑,你是自信且有底气的。”

    要知道尹青的漂亮和优雅是明面上摆着的,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内里,她也不是虚无的。尹青可以说是满腹才华。她受过高等教育,又有真才实学。就算她是冒牌的千金大小姐,只要老底不被揭发出来,行走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就像她自己说的,那些年她拼尽全力,为了融入这个世界,内外兼修,是那些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大小姐有本质上的区别。

    尹青没想到傅清浅会说出肯定她的话。

    而且,这样的话从傅清浅口中听到,仿佛比从其他人嘴里听到更可信。

    傅清浅神色淡然,语气从容的继续说:“你说你痛苦,其实还好了。据我所知,沈先生为人正值,你沈夫人的位置坐得应该也相对非常稳当。每个人看待得失的着眼点不同,我想,相对温情,你应该更看重地位。”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根据尹青一直以来的生活经历判断。

    她要命的在乎自己的出身,为了摆脱乌烟瘴气的过往,她用了各种手段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如果不是感情相对淡漠的人,很多时候都很难坚持,就像她眼睁睁看着真正的尹青溺水而亡,而不去伸出援手……况且,她做一切的初衷都是想跟过去的生活彻底决裂。那么,稳定现在的位置,就是她和过去划清关系的最好办法。

    光是“沈夫人”这个称呼,就足以让她坚实地扎根进上流社会这块看似富饶的土壤中。

    尹青没有反驳,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认,沈立安相对很多男人,做得算非常好了。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花天酒地,结婚以来,他们都能做到彼此忠诚。

    她深知沈立安的性情,那些年倒是从未担心有一天会失去沈夫人的位置。

    一直在做的,只是努力维系自己的尊贵,不让那些谎言露出蛛丝马迹。

    尹青坦然说:“这一点你说得没错,沈立安情感上或许淡漠了些,但是,婚内出轨的事,他倒是一次都没有做。”

    “那就是了,你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失败。只是凡事有得有失,只要你觉得得到的,比失去的多,那就是值得的。”

    傅清浅总结性发言似的,接着低下头开始吃东西。到了现在胃里早就空了。

    尹青惊讶的看着她,仿佛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话题就已经被她斡旋到这里,轻轻的将一个圆扣合了。

    她的心里舒服坦然一些,慢慢的,就不再似先前那样歇斯底里。越来越盯紧自己的卑微,辛苦和挫败。傅清浅让她领悟到一个道理,从淤泥里长出来,也可以很洁白,告诉她,她的辛苦并非一无所获。她不算人生的大赢家,但是,最根本的目的还是达到了。至于那些失去的,都是必不可少的附属品。

    做人切忌本末倒置,也不应过份贪婪,不是吗?

    尹青也开始低下头吃东西。

    不像傅清浅的胃口那样好,但也吃了大半碗面。

    吃饱了,从餐厅里出来。

    天已经彻底黑了,绚烂的霓虹映得大衣都看不出它本来的色彩。

    沈家的司机已经到门前等着了。

    傅清浅突然说;“开口是最难的,一旦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了,再回顾就不难了。我们的关系,就算不彼此介怀,我也没办法治愈你。所以,你可以去找个正儿八经的心理咨询师聊一聊,相信你的心态会很快平静下来,生活也能恢复如常了。”

    尹青目光复杂的看着她,须臾,她无声的点点头。

    傅清浅又说:“其实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成功,要优秀。这绝不是什么角色扮演,完全是一个人的自我绽放,不然达不到这样的感官效果。”她坦诚说:“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你,我真有些羡慕,心想人身上的贵气果然是一脉相承的东西。原来,沈叶白的高贵是遗传了他的母亲。”

    尹青震惊的看着傅清浅,她已深知自己最大的问题就是自我价值感不强,感觉永远在扮演,在效仿,像个唱戏的小丑,她很茫然,找不到自己,所以,永远没办法给自己准确定位。

    但是,傅清浅告诉她,她就是她,有血有肉,光彩都是她自己发出的。

    尹青沉默须臾,转首向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如果你能驾驭叶白,你们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吧。”

    她手腕挎着昂贵的手提,步伐优雅的往车的方向走。

    司机远远将车门打开。

    傅清浅站了一会儿,直到尹青的车离开。她才回到自己的车上。

    一边点着一根烟,一边给沈叶白打电话。

    他的手机通着,可是无人接听。

    或许在吃饭,没有听到电话声。工作的可能性反倒不大,沈叶白那种高效的人,是很少加班的。

    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傅清浅抽完手里的烟,才发动车子往回走。

    沈叶白不在家,她在门口踢掉高跟鞋,将客厅的大灯打开。

    法国进口的水晶灯,投下晶莹璀璨的光。

    傅清浅去烧了一壶水,回到客厅再次拔打沈叶白的电话。

    酒庄内的光线幽暗,外面的客人多了起来,但是,没有一点儿酒吧的喧闹。

    所以,半封闭的隔间内,有音乐,却感受不到外面的吵杂。

    江语然将醒好的酒拿过来,倒到两个杯子里,其中一只递给沈叶白。

    这是她从展会上带回来的,刻意拿给沈叶白品偿。

    “感受一下如何。”

    江语然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目光期待的望着他。

    沈叶白修指握着杯脚,刻意不让手指碰到杯肚,怕人体的温度改变杯内液体的奇妙味道。

    江语然怎么看,都觉得沈叶白是专业的。

    他品酒的时候,她也不说话。

    沈叶白将深红色的酒体含在口中,用舌尖感受它的味道,等完全释放它所有的香气后,再慢慢吞咽。

    “怎么样?”江语然有些迫不及待。

    沈叶白抬眸:“跟赤霞珠有点儿类似,葡萄皮厚,未完全成熟,酸度很高。而且丹宁重,味道非常丰富复杂。”

    江语然说:“是吧,我喝到第一口的时候就觉得,这款酒太厚重了,味道实在复杂,细品,很有层次。”

    沈叶白点点头:“单喝的确不错,但是,我觉得它算不上一款特别成功的酒。”

    江语然吃惊:“哎,你怎么这么觉得?”

    沈叶白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淡淡说:“我一直觉得酒是用来配餐的,如果一款酒的味道太过复杂,就会喧宾夺主,那它就不算一款成功的酒。”

    江语然特别水灵的眸子,幽暗的灯光下也是澄亮。

    “你说的有道理啊,经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这款酒有些刻意了。故意追求它的复杂程度,失去了一款酒的品格。”

    江语然索然无味的推到一边。“我再去拿一款其他的吧。”

    本来献宝一样拿给沈叶白,觉得会是一款让他惊喜的酒。

    但是,现在看来,是她失了平常心,所以,连判断也有失精准了。

    做为一名品酒师,和高级的红酒讲师,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实在不应该。

    沈叶白拒绝说:“不用了,这就回去了。”

    江语然挽留他:“时间还早,再喝一杯吧?”

    “不了,谢谢。”

    沈叶白站起身,伸手拿过大衣。

    江语然送他出来。

    其实还有话说,只是,都来不及了。送他出来的时候,她说:“过两天有个盲品局,是业内的一个朋友举办的,到时候一起去吧。”

    沈叶白客气的说:“谢谢,只是,到时候未必有时间。”

    江语然说:“我提前给你打电话,如果有时间就过去吧。就是些颇有造诣的朋友,可以现场交流。最主要的是,当天肯定会有好酒出现。你不是喜欢收藏酒嘛,这种场合不容错过。”

    沈叶白仍说:“到时候再说吧。”

    室外冷风肆意,尤其一场冬雪之后,夜晚的温度更是骤降。

    江语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裙,没有外套。

    沈叶白又说:“江小姐,你进去吧。”

    江语然笑笑:“你叫我语然吧,叫江小姐太不习惯啦。”

    沈叶白很快驾车离开。

    江语然快冻成冰块了,连忙转身回酒庄。

    回到隔间后看到醒酒器里剩下的那些酒,忽然有些负气的端起来,直接倒进了下水道。

    几千块就这样流走了。

    之所以判断有误,或许和那天的心情有关系。心湖越宁静,越能平常心态的对待每一款酒,对它的特点阐述得也就越清。反之则一片混乱,根本没办法品酒。如果不是当时的情绪太激烈了,也不会选了这样一款过份复杂的酒回来。

    当时的她,敏感度丧失,味道清淡一点儿的酒,只怕她根本偿不出味道。

    江语然将自己摔到沙发上,郁闷的“唔”了声,沈叶白要结婚了,这个消息真的让她非常郁闷。

    沈叶白进来的时候,看到傅清浅赤脚缩在沙发上看书。

    听到响动,抬起头:“回来了,怎么不接电话?”

    沈叶白扔下车钥匙,挨着她坐下。

    “在酒庄里品酒,开着音乐,没有听到。”

    红酒,音乐,听起来貌似非常惬意,傅清浅看了他一眼:“和江小姐一起喝的?”

    沈叶白说:“她从展会上带了一瓶酒回来,不过喝了有些失望。结构和味道都太复杂了。“他一边说一边扯掉领带。

    什么结构味道复不复杂,傅清浅根本就不知道。

177危机来临

    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目光回到书本上,傅清浅说:“你去洗澡吧。”

    沈叶白懒洋洋的靠到沙发上,抽掉她手里的书扔到茶几上。

    “来,跟我说说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傅清浅好笑:“我只是重回职场,又不是真的第一天上班,能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较清闲是真的,以后就陆续忙起来了。”

    沈叶白眯了眯眼:“你那个说要离职的男同事呢?走吗?”

    他这样问,好像很期待林景笙离开。

    傅清浅给了一个让他失望的答案:“不走了,过了年再说。我就说么,林景笙怎么可能突然离职,他不是个行事冲动的人。”一定是沈流云太紧张了,所以,解读成了他要立刻离开。

    沈叶白闻言,神色寡淡的站起身。

    “沈流云谎报军情喽。”

    这种事上,觉得沈流云倒不至于,只是,不晓得林景笙为什么又突然不走了。

    沈叶白去楼上洗澡了。

    他一走一过,空气中就徒留一抹高级香水和红酒混和的味道,芳香,诱人。

    但是,以傅清浅的修为,品咂不出是什么酒的味道。

    她伸手拿过茶几上的书,重新开始看,视线在几行字上玩漂移,再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全神贯注。

    最后傅清浅索性合上书不看了,她去将茶水泡上。

    其实喝茶影响睡眠,但是,白水又懒得喝。

    坏习惯就是很难改。

    傅清浅端着泡好的茶水上楼。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橙黄色的灯光也像流水一样,从门底下的缝隙中漫出来。

    傅清浅抱着书靠到床头。

    沈叶白洗得时间不短,在浴室的时候,他的头疼发作了。

    不像之前发作时那样剧烈,交感神经才开始不安跳动,脑子里像有缝隙裂开了一样,横七竖八,疼意顺着每一道裂缝迸发。

    沈叶白暗道不好,他用一只手臂撑到墙面上。像冰上的裂痕,一阵脆响之后,碎裂马上止息了。

    纹路不再延伸,疼痛由深到浅,荡到极细极尖的地方消失掉了。

    沈叶白刚刚松一口气,他俊逸的面颊忽然扭曲,那裂痕仿佛随着他的动作又开始了,被惊醒后,不是沿着他的脑袋,而是在他的全身碎裂开了。就像脆弱的冰面,裂缝枝枝节节,四周延展。

    于是,他的全身都有了碎裂的疼意。

    筋骨都要碎掉了!

    以往头部难耐的疼意遍布到了全身,沈叶白身体下滑,痛苦呻吟。

    好在那种痛苦结束得很快,大约一分钟的时间,涟漪一般消散了。

    沈叶白整个人却虚脱了似的,靠在那里起不了身。

    花洒还在喷水,自头顶猛烈浇灌,顺着他精美的脸部线条往下淌。

    半晌之后,沈叶白抬手搓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眼睛可以看清眼前的事物了。

    他扶着墙面站起身,将花洒关上。

    出来的时候,傅清浅也上来了,靠在床头看书。

    听到响动,抬头:“你怎么这么久?”男人洗澡很快的,尤其沈叶白有洁癖,早晚都要洗,一般冲一下就可以了。

    白色大毛巾包裹着沈叶白的脑袋,他在擦拭头发,垂下来的一截挡住大半张脸。

    沈叶白声音发懒发沉;“洗澡急什么。”

    他接着去吹头发。

    没多久,吹风机嗡嗡的响声停止,沈叶白走过来,已经抬手将大灯关上。

    “别看了,睡觉吧。”

    傅清浅的书还捧在手里,她扭过头,沈叶白钻进被子里,已经背朝她躺下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睡?”

    “你不累吗?”

    “你很累?”傅清浅放下书,也跟着躺下。

    沈叶白转过身来,两人盖着一床被子,他的手很容易碰到她。

    “你在暗示我做点儿什么吗?”

    傅清浅按住他的手,示意他老实,不要想入非非。

    “累就快点儿睡吧。”

    沈叶白被她抓在手里的手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很快就睡着了。

    傅清浅喝了茶水,反倒有一点儿精神。

    怕吵醒沈叶白,她不敢频繁翻动,静静的躺在那里。眼睛慢慢适应了黑色,借着渗透进来的一点儿微光,隐隐约约看清沈叶白的一张脸,她抑制伸手触碰他的冲动。这样的一个瞬间让她生出一种幻觉,仿佛之前梦到的人不是宋楚,也不是林景笙,反倒更像此刻的沈叶白……

    再想下去就错乱了,简简单单的一个梦,不能将它复杂化。

    傅清浅闭上眼睛,停止胡思乱想,逼迫自己睡去。

    沈流云听说林景笙暂时不走了,年后才有可能离开,她高兴坏了。

    在医院里就忍不住给林景笙打电话,问她:“大叔,你真的到年后才有可能离开吗?”

    林景笙说:“是啊,这边的工作也不能说扔就扔,等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也就过年了吧。”

    沈流云觉得,只要不是立刻消失,就有时间,也有机会。

    在到年的这段时间里,也许他又会因为什么,彻底打消离开夏城的念头也说不定呢。

    “那真是太好啦,我今天就出院了,下班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她又说:“你还欠我一顿火锅呢。”

    林景笙说:“晚上不行,我约了人。”

    张炎帮他约了齐城医院的一名脑科专家,对方恰巧今晚有时间,林景笙无论如何不能错过。

    沈流云有些失望,她怀疑是不得自己之前表明心意,吓到林景笙了,所以,他刻意躲着她。

    “大叔,是不是那晚我的话让你害怕了?”

    林景笙失笑,一个小姑娘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么可能吓到他?

    再说,被沈流云喜欢,一点儿都不可怕。因为她太向阳了,也太磊落了,根本让人厌恶不起来。

    林景笙有些于心不忍:“明天晚上行不行?你今天刚出院,就先回家好好休息吧。”

    沈流云又重新高兴起来。

    “大叔,那一言为定,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

    林景笙应承后,挂断电话。

    早晨,傅清浅来上班了。

    林景笙站在办公室的窗子前,能望到前面的停车场,傅清浅停好车后,从车上下来。

    米色大衣,和同色的手提包,回头锁车的时候,隐约流露一抹风情。

    到现在她已经完全蜕变成一个颇有韵味的成熟女人,和当年瘦小或者病态的傅清浅都再不相同了。

    虽然他有些怀念过去的时光,但是,他还是希望傅清浅的精神能一直这样饱满,昂扬。这才是那个真正自信的傅清浅。

    林景笙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直到傅清浅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收回目光。

    回到座位上点着一根烟,考虑到上午还有来访者,他不喜欢室内乌烟瘴气的,有一点儿烟味都不行。就怕一些不抽烟的,对烟极度敏感的来访者,会因为这样的异味情绪受到干扰,不能完全投入到谈话中去。

    刚刚点燃的烟,又被他抬手掐灭了。

    之前本来林景笙约傅清浅一起吃饭,说很长时间没有坐下来聊一聊了。

    傅清浅觉得也是,他们很久没有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说会儿话了。

    本打算晚上一起吃顿饭。

    结果林景拒绝了。

    他说有事,下班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傅清浅看他走得挺急,貌似约见了什么重要的人。笑着问助理:“你们林老师是不是谈恋爱了?”

    助理说:“不知道哎,不过这两天林老师好像真的很忙,以前午休时间很少出门的,这两天中午的来访者预约都被他给取消了。”

    傅清浅一脸狐疑:“预约都取消了?”那看来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不然林景笙这个高度负责任的咨询师,不会将预约都取消了。

    “要真是交女朋友了,还真挺好,林老师也该交个女朋友了。”

    傅清浅一边想事情,一边喃喃:“是啊。”

    既然林景笙有事,那她也只能下班回去了。

    其实早给沈叶白打了电话,说晚上有约,不回家吃饭。

    沈叶白电话里难免有抱怨,可是,考虑到她才回工作室,饭局肯定多,嘱咐几句就挂了。

    傅清浅从工作室里出来,提车的时候想着回以前的房子看一看吧。有些东西还要整理一下搬到沈叶白的家里,省着以后用到的时候,再跑过去拿。

    想明白后,她驾车往之前的生活区去。

    途径夏城的繁华地带,等红灯时,偶然瞥到熟悉的影子,傅清浅连忙转首去看。只见沈叶白进了一家店面,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人。

    绿灯亮了,身后有人疯狂的按喇叭。

    傅清浅只得急急忙忙的将车开走,她透过后视镜,看到那个纤细苗条的身形,即便冬日里,穿得也不多。楚楚惹人怜爱。

    车子开远了,那家店的门面都彻底看不到了。

    傅清浅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沈叶白对酒极度痴迷,从他的酒窖就能看出来。快及上一个正牌的酒商了,比起来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的那些酒不是用来卖的,单纯为了自己喝。那么多酒,几辈子能喝完?

    所以,重要的还是把玩和欣赏。

    一直梦想成为品酒师的沈叶白,遇到了真正的品酒师江语然,两人绝对算同道中人了,容易走近是人之常情。

    就像她和林景笙,这些年因为从事的职业,亦师亦友,关系同样不是胜过其他人吗?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以前的生活区。

    感觉好久没有回来了,乍一进入,心里生起异常感触。

    只是说不出的留恋。

    傅清浅把车开到车位停好,搭电梯上楼。

    开门的时候,就像开启一段尘封的岁月,那种感觉,更让人怅然了。

    家里静得出奇,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居住,空气冷清。开灯之前,窗外的灯光照进来,朦朦胧胧一片。这些的场景都再熟悉不过,仿佛亲见过千次百次。

    以前每次下班回来,进门的时候,先在玄关把高跟鞋踢掉,开灯前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月朦胧,鸟朦胧。

    再往里一步,傅清浅下意识按开灯。整个客厅顿时通亮。

    光色也是熟悉的,映着厅内的一切。

    傅清浅在拿东西前,先坐到沙发上。一切虽然都再熟悉不过,可是,太冷清,太孤寂了,已经不是她先前住在这里时的样子。

    或许,是她的内心早已发生变化。

    坐久了,有一点儿憋闷。

    傅清浅发现这会侵扰她的情绪,滋生出类似软弱的情感。她连忙拿上东西出来。

    这个生活区,比沈叶白居住的地方更热闹,也更有人间烟火气。

    沈叶白居住的是高档生活区,清净也是其中的一大特色。

    可是,同眼前的万家灯火一比,就有些寂寥了。

    傅清浅回到家里的时候,感觉更甚了。

    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她踩着高跟鞋上楼,一边走一边给沈叶白打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来了。

    傅清浅说:“叶白……”

    听筒一端竟然冒出一个女声:“你好,你是哪位?”

    傅清浅微微一愣,问她是哪位?她听出对方是江语然的声音了。

    她声音冷淡的说:“我是傅清浅,叫沈叶白接电话。”

    江语然明显知道她,听说她是傅清浅,连忙温和的说:“傅小姐,你好,我是江语然。沈总有点儿喝多了,不方便接电话,一会儿我跟他说你打电话过来了,让他给你回过去好吧?”

    “他喝多了?”傅清浅不可思议,据她见到沈叶白到现在,也没有两个小时,沈叶白从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喝红酒他都相当斯文,相当讲究,以他的酒量,怎么会喝醉?“他在哪里?我去接他。”

    江语然连忙说:“傅小姐,你别过来了,我们在我一个朋友的酒庄里,不太好找,你过来也不大方便。你放心吧,沈总不会有事,等他稍微清醒一点儿,我马上让他给你回电话好吗。再见。”

    最后电话被江语然挂断了。

    傅清浅握着手机好笑,有什么地方是沈叶白方便过去,而她不方便去的?

    她已经有些忍不住要爆粗口了。

    想到路边的那家店,遁着记忆找过去,一点儿不成问题。

    傅清浅拿上外套,抓起车钥匙本来已经要出门了,但是,想一想,她这样是何必呢?

178虚无的一脚要踩实了

    什么时候她的掌控欲变得这么强了?

    傅清浅深知这是一个可怕的征兆,以前不知帮多少人解决过这样的困惑。

    她将衣服挂起来,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和朋友喝次酒而已,干嘛这么紧张?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担心沈叶白和江语然吗?疑惑一出,傅清浅就懊恼了,自己到底怎么了?草木皆兵。难道以后沈叶白的身边都不能有女人出现了吗,不然她就疑神疑鬼,心神不宁。如果这样,那就是她的问题了。

    不再去想沈叶白的事,他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回来好了。

    傅清浅换下衣服,去厨房准备明天早餐的食材。

    她慢条斯理,拿出一个西葫芦洗净备用,等着明天早晨煎成小饼蘸酱料吃,五谷杂粮粥必不可少,为了节省明早煮饭的时间,傅清浅把东西洗好后,先放到锅里。这样明早直接将火打开,就能腾出手来做其他的事了。

    等一切准备就续,傅清浅去楼上洗澡了。

    很晚了,沈叶白才从外面回来。

    看来真是喝了不少酒,进门的一瞬,气息沉顿。

    傅清浅听到声音,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上看着他。沈叶白神色疲惫的扯掉领带,高大的身体直接坐到沙发上。揉了揉眉心,半晌不见傅清浅下来,他微微侧首看她:“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家里温度不低,她还穿着春秋款的丝绸睡衣。光滑的面料贴合着身型,她站的高度和位置,极易暴露修长笔直的大长腿,睡袍里的风光若隐若现。

    沈叶白的目光扫过去,又荡回来。“你到底过不过来?”

    傅清浅站在那里观察他,她实在懒得过去,听到沈叶白这样说,反倒转身上楼去了。

    “耍你的酒疯吧,我要睡了。”

    山不就我,我就山。

    沈叶白起身也往楼上走。

    傅清浅步伐轻盈,而沈叶白腿上步子大,声音沉重,很快就响在身后。

    不等傅清浅回到卧室,已经被人一下子腾空抱起。

    傅清浅本能的尖叫,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扑腾了两下,最后紧紧扣住他的手臂。

    “沈叶白,你疯了,放我下来。”

    沈叶白哈哈大笑,双臂揽着她的腰在原地转圈,而且越转越快。

    傅清浅双脚离地,因为恐惧不断扑腾。像突然回到小时候,被人抡起来打转儿。

    担心沈叶白真的喝多了,抱不住,会直接将她扔出去。

    傅清浅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尖叫:“沈叶白,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沈叶白笑着停下来,他也有些微微昏眩了,身体站定后,抓着她不动弹。

    傅清浅更是头昏目眩,她闭着眼睛不敢睁开,身体一直来回晃动。小的时候就最怕转圈圈了,她的身体协调能力比一般人差,平衡感也不行。紧紧拉着沈叶白的袖子,不敢放开。

    沈叶白还有脸笑她:“你跑啊,紧紧拉着我做什么?”

    不拉着他,她就倒了。

    傅清浅用力闭了闭眼睛,等身体稍微恢复平衡。松开他的衣袖不满说:“你发什么疯?”

    沈叶白过来贴上她:“我能发什么疯,不是你不理人,转身就走,我才让你寸步难行啊。”

    她才洗过澡,满是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太香了。沈叶白埋首进她的颈间,用牙齿轻轻的啃咬她。

    傅清浅嗅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推拒他说:“你走开啦,快去洗澡吧,别在这里耍酒疯了。”

    她想回卧室。

    被沈叶白拉着不肯放开。

    “你在生气对不对?因为我喝多了,江语然接了我的电话。”

    他肯定的语气,更让傅清浅恼火,凭什么他不接电话,还自信满满?是因为吃定了她吗,觉得她一定会吃醋。

    要知道傅清浅最会装模作样了,她上前一步,软绵绵的撞到他的怀里,扬起脑袋,笑盈盈的问他:“我为什么要生气?她不过就是接了你的电话,又不是接了你这个人。”

    沈叶白眯了眯眼,修指捏紧她的下巴:“承认你在乎我,会死吗?”

    他冷淡的气息浮在她的脸上。

    傅清浅心脏一阵紧缩,不由得转移话题说:“好了,赶紧去洗澡吧,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

    她拔开他的手,转身回卧室。

    其实说在乎也没什么关系,听到江语然的声音时,她的确感觉很不舒服。但是,傅清浅气鼓鼓的,越是理所应当,越不想自己太掉价,仿佛谁先张口谁就输了,情感的世界满是较量……年轻的时候也没说这么执拗,年纪长上来了,反倒越发轴了呢?

    傅清浅一边走一边皱眉头。

    沈叶白跟进卧室,拉住她的手臂说:“明天别去上班了。”

    傅清浅转过身,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上班干什么?”她才第一天上班,总不好就请假休息吧?再说,她还预约了来访者。

    沈叶白定定的看着她说:“明天去试婚纱。”

    “试婚纱?”傅清浅的下巴要掉下来了。

    沈叶白似笑非笑:“是啊,省着某人想发脾气都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快憋出内伤了。”

    傅清浅瞪着他。

    沈叶白伸手碰触她的眼皮,傅清浅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

    嘴巴上忽然压下凉薄的嘴唇,沈叶白的声音低沉愉悦:“再瞪我,吃了你。”

    傅清浅好笑的看着他。

    “你真的喝醉了?”

    沈叶白说:“喝多了,我的大脑也仍旧清醒。明天请假去看婚纱,我也会抽时间回趟老宅,跟我妈商量结婚的事情,尽快把时间定下来。”

    傅清浅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

    “我们还没订婚,你就打算结婚吗?”

    “谁规定非要订了婚,才能结婚?如果你在意,那就订婚和结婚安排在一起吧。”沈叶白就这么霸道的决定了,他又说:“你家那边是你先跟他们打声打呼,还是我直接上门比较有诚意?”

    提到家里人了,傅清浅下意识充满抗拒。如果要他们知道,她真的要嫁给沈叶白了,还不知道他们想怎么搜刮他。

    想到这里郁闷不已,傅清浅说:“还是我先给他们打通电话吧,你也不用亲自上门,那边的事我会安排。”

    沈叶白说:“不管怎么样,礼数还是不能差。不然人家会怎么说我这个女婿。”

    “你不是我行我素习惯了,会在乎别人怎么说?”

    “胡说。”沈叶白拉过她:“结婚能和其他时候一样吗?”

    要结婚了啊……傅清浅今晚本来非常火大,现在却有点儿被兴奋冲昏头脑了,先前的那点儿不愉快烟消云散。

    傅清浅想了下:“你今晚突然说这个事,是不是看出我不高兴了?”

    沈叶白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你现在终于承认自己不高兴了,那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吃醋了?”

    傅清浅不回答他,只问:“为什么要别人听你电话?你的电话都是很重要的,就算你喝多了,我不信会醉到不醒人世,需要一个半生不熟的朋友帮你接电话吗?”她顿了下,故意阴阳怪气的说:“哦,也或许我低估了你们的交情,知道你们志同道合……”

    “好了,说电话的事,别扯那些没用的。”沈叶白打断她的话,知道再说下去,刚平息的怒火又要熊熊燃烧了。他解释说:“今晚连喝了几种酒,的确有些醉了。去洗手间的时候,手机落在了外面。恰巧被江语然接起来了,如果她说我在洗手间,你肯定以为她在外面等我,会不会更敏感?”

    “谁敏感了?我只是好奇沈总喝到哪种程度,竟连电话都接不了。”

    沈叶白抱着她说:“有完没完了?不要再讨论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了,我去洗澡,一会儿我们商量一下订婚纱的事。”

    傅清浅先到床上等他。

    她靠在床头,整理突如其来的混乱情绪。本来从下班到沈叶白回来,心绪冷清,怎么都高涨不起来。刚刚沈叶白的一番话,却像投下来的一颗深水炸弹。

    虽然早有准备,毕竟沈叶白求婚不是闹着玩的,媒介已经报导过了,全夏城的人都知道。她去工作室上班,同事们见了各个恭喜她,问她什么时候结婚。

    傅清浅含糊其辞,给不了确切答案。

    没想到沈叶白突然就说要订婚纱了,那边他再跟尹青商定一下时间,这虚无的一脚就算踩实了。

    而且,傅清浅觉得现在尹青费尽心力阻挠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大。

    这样一想,他们真的就要生活在一起了。

    傅清浅又开始啃指甲,她缩在床头,双腿曲起,下巴抵在膝盖上,说不出是过份兴奋,还是焦躁。

    沈叶白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就是这种感觉。

    他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傅清浅四脚伸展,跳下床:“用不用我帮你吹头发?”

    沈叶白将主动权交给她。

    沈叶白站着太高了,傅清浅踮起脚尖还是够不到。拉着他说:“你去椅子上坐着。”

    沈叶白坐到椅子上。

    干燥的热风吹得头皮滚烫,傅清浅纤细的手指在他乌黑的发线中穿梭。不时按压他的头发,碰触他的耳根,沈叶白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儿。痒痒的,明明有一只手在抓,却比不抓还要痛苦。

    仿佛肆意撩拨他的心弦,沈叶白甚至觉得傅清浅是故意的。

    当晚睡下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沈叶白直接将她拖到身下,直觉有一股狠劲。

    黑暗中傅清浅一阵心惊,像被浪潮凶猛的拍打到海岸上。

    所有完整的思绪都被摔得细碎凌乱。

    宛如一团破碎的泡沫。

    早晨生物钟一到,傅清浅还是机械的醒来了。

    沈叶白知道她要下去做早餐,迷迷糊糊的自被子里拉着她的手腕说:“再睡一会儿。”

    傅清浅已经挣扎着坐起身,“要来不及了。”

    “出去吃,你想累死吗?”沈叶白迷离着一双桃花眸子,声音沙哑。

    傅清浅没有理会他下床。

    整个早晨她的脸色发白,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镜中的脸颜有一点儿浮肿,女人年纪大了,早晨醒来时的脸就是虚肿的。再加上颜色惨淡,只觉得像死透的尸体一样。

    等沈叶白醒来的时候,早餐已经做好了。

    傅清浅也换好了衣服,化了清丽的淡妆,之前的死气沉沉一点儿都不见了。

    沈叶白西装革履,玉树临风。一边下楼,一边将散着冷光的腕表戴好。

    傅清浅侧首看着他,这个男人简直似行走的艺术品,那么唯美,不似真人。

    沈叶白还是困,懒洋洋的眯着眼睛:“告诉你不要做早餐了,多睡一会儿。”

    傅清浅说:“生物钟一到我就睡不着了,快点儿吃饭吧。”

    沈叶白看了她一眼,略微不悦:“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去看婚纱。”而她的妆扮,明显打算去上班的。

    “请一天假不现实,下班吧,我早点儿从工作室里出来,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沈叶白蹙眉:“结婚还不如工作重要?”

    傅清浅隔着桌子拉他的手臂:“沈总,我才开始上班,谅解一下吧。当小职员不如你们大老板自由。”

    “所以告诉你干脆辞掉工作,干嘛去看别人脸色?”

    “就说眼前,不说之前。”傅清浅轻晃了他两下。

    沈叶白说:“那好吧,你先去上班,我回趟公司,然后回老宅给我妈商量一下结婚的事。”他也有些日子没回去了,尹青早就一肚子怨言。

    就这样,吃过早餐傅清浅从家里出来,一坐到驾驶座上,维持了一早晨的表情都塌陷了。

    她面无表情的坐了一会儿,才发动车子驶了出去。

    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那些梦仍旧清析浮现她的脑海。

    酷爱释梦的缘故,傅清浅最初练习解梦的时候,就是从自己的梦开始的,一觉睡起来,第一件事就找个本子和笔先把自己的梦记下来,每一个细节,然后过后慢慢解析。

    久而久之,使得她对梦的记忆程度,比一般人清析许多。

    所以,到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沈叶白血淋淋的一双手,和血泊中躺倒的宋楚,仍旧清析浮现她的眼前。

179有些事自己问明白好

    知道所有的梦都不会像它显现出来的那样简单,但是,梦里触目惊心的一幕,还是让傅清浅胸腔憋闷。她握着方向盘,越来越感觉呼吸困难。

    抬手将车窗降下一点儿,冬季早晨的风割裂脸颊,顺着那点儿缝隙像刀片一样穿刺进来。

    将傅清浅打理整齐的额发都吹乱了,她不得连忙又将窗子关上。

    车厢内再度憋闷起来,依稀还嗅到了一丝丝的铁锈味儿,是从梦里弥漫出的。

    堵塞她的呼吸。

    傅清浅在梦里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大片大片的血气蒸腾,一直堵进她的呼吸道,味道既让人心惊,又让人作呕,那是独属于血液的味道。

    血泊中躺着的,就是宋楚。

    沈叶白他面前,他的手上衣服上都是血,乍一看,像胸口上被刺了一个洞,涓涓血液更像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而不是宋楚。

    傅清浅感觉自己四肢僵硬,动弹不得,她想换个角度看一看,但是,一双脚定在那里,怎么也动不了。

    所以,只看到两人的轮廓,十分相近,有些分辨不清,只是睡梦中觉得站立的那个人是沈叶白,躺在血泊中的是宋楚。

    毕竟宋楚以那样的方式终结,所以,每次再有类似的影像出现,便都会觉得是他。

    最近傅清浅越来越频繁的做杀戮的梦境,梦中血腥而惨烈。

    又总是这样似是而非的看不清楚。

    一觉醒来,惊心动魄。

    傅清浅下意识默背所有记得的情节,但是,很难第一时间心平气和的做出解析。

    即便到了现在也不行,她的情绪还是非常混乱,不能冷静思考。

    越是知道梦有它特殊的含义,到了本该圆满的时候,却频繁做这种令自己恐慌的梦,便越发感觉心神不宁。

    傅清浅知道,一定还有自己的内心和潜意识无法完全对接的地方。

    所以,各种各样的梦迸发。傅清浅只是不想承认,它们都是冲着她要结婚了这件事来的。

    已经到了工作室的停车场,傅清浅把车停下。

    进来后途经林景笙的办公室,见助理已经到了,问她:“林老师来了吗?”

    助理笑着跟她打招呼,然后说:“林老师今天请假了。”

    “请假?身体不舒服吗?”傅清浅下意识问。

    如果不是身体的原因,林景笙几乎从不抱天请假,他是个工作热忱很高的人。况且,他不是夏城本地人,家庭中的生活琐事没有那么多。

    就算有朋友相邀,也不会抽出一整的时间,夜生活足以。

    傅清浅一边回办公室,一边给林景笙打电话。

    他的手机提示无法接通。

    傅清浅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方式可以联系到林景笙了。

    她放下手机,暂时把这件事情放到一边。

    从抽屉里拿出本子和笔,记录自己的梦境。

    死亡代表什么?

    有的时候能一定程度的代表重生。

    为什么是沈叶白和宋楚?

    难道就是因为她和沈叶白要结婚了,感情上,沈叶白最终取代了宋楚。所以,反应在梦中,就是宋楚被沈叶白杀掉了。

    生命的交替更跌,实质上是情感的转移替代?

    而满地献血,大红色的,象征着死亡……一种结束。也象征着婚姻,一种新生活的开始?

    这样一想,死亡和新生的契合,也就可以做出合理的解释了。

    只是,既然是替代,为什么会是两张模糊不清的脸呢?

    睡梦中,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看清楚其中的一张脸。

    傅清浅咬着笔帽沉思。

    难道是因为一开始,她靠近沈叶白,就是因为他和宋楚有一张极其神似的面容。所以,反应在睡梦中,两个人的两张脸就是模糊不清的。

    本就无从辨别,血泊中的人是宋楚,也是沈叶白。同样,那个满身是血的人,是沈叶白,也是宋楚。

    一个人的陨落,是终结,也是开始。

    所以,没有哪个人彻底代表着新生或者死亡。

    生生死死,开始和结束,本来就是人类生命中极其深邃的哲学命题。

    还是复杂的多维度。

    傅清浅混乱的思绪不等缕清,助理敲门进来:“傅老师,来访者打来电话,再有十分钟就到了。”

    傅清浅点点头:“知道了。”她收起纸和笔。

    助理问她:“傅老师,你想喝茶水还是咖啡?”

    傅清浅的大脑还是有些杂乱,就说:“咖啡吧。”提提神,不然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好的。”

    沈叶白才到公司不久,搭乘电梯上楼的时候,江语然的电话打来了。

    问他:“你好点儿没有?”

    “我很好,谢谢。”

    江语然说:“昨晚……”

    沈叶白已经走出电梯,打断她的话说;“昨晚谢谢你了。”

    江语然独自坐在酒庄里,有些苦恼的撑着脑袋:“你和我哥哥怎么回事啊?”

    昨晚她和沈叶白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江方喻。听他们对话,不说夹枪带棒,冷嘲热讽,但绝对不算友好。而且,貌似两人又有交锋。

    江方喻还对沈叶白说:“这次我一定可以胜你。”

    沈叶白听罢,就忍不住冷笑:“不到最后一刻,胜负还很难说。”

    江方喻当时也笑:“让我们拭目以待。”

    江语然想到自己哥哥当时的那一脸笑,阴森森的,很有点儿不怀好意的感觉。别说沈叶白,连她看了都觉得讨厌。

    虽然知道沈叶白和江方喻从事同一领域,不可避免的有竟争关系,但是,真的不想他们闹得太僵。

    沈叶白推开沉重的木门回办公室,他的回答中正:“正常的商业往来,算不得什么。”

    江语然“哦”了声:“不管怎么样,我为我哥哥的嚣张态度向你道歉,昨晚他是喝了酒。”

    不然江方喻见到沈叶白,还真是客客气气的。江方喻就不是那种表面上会年少轻狂的人。

    “道歉用不到,我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沈叶白又说:“还有别的事吗?”

    江语然突然反应过来:“呀,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

    “也是刚刚到公司。”

    江语然忙说:“那你快忙,有时间来酒庄,请你喝酒。”

    说完挂断了。

    酒庄现在还没有上人,服务生到后面打扫去了。前面只有她一个人,空气中流淌着一首古朴的音乐。

    付明宇进来的时候,江语然正趴在桌子上听音乐。

    他忽然走近,吓了她一跳。

    “付少,这么早过来?”

    付明宇长款风衣,里面牛仔裤,米色毛衣,衬衣领子翻出来,看起来清新爽朗。尤其他脸上的笑容,也或许跟长相有关,他的笑暖暖的,很温和。不像沈叶白,不时牵一下嘴角,哪怕是友善的,也像透着丝邪魅。当然是很魅力的,但总不如眼前的男人更有亲和力。

    不知不觉想到沈叶白了,江语然反应过来,脸上一红,看着春风满面。

    明明年轻,付明宇好笑:“没想到你竟然喜欢这种风格的歌曲,每次过来,都见你在听。”

    江语然老实说:“我喜欢是一方面,主要是觉得这种风格的音乐,更适合饮酒。”她接着问:“付少这么早过来,是要喝酒吗?”

    “朋友今天过生日,来你这里拿一瓶好酒。不过不急,我先喝一点儿。”

    付明宇坐到沙发里,告诉江语然:“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江语然说:“我先去醒酒,然后你慢慢喝着,我再去挑一瓶好酒给你。”

    她离开了,空间内又静下来。

    付明宇靠在沙发上等候。

    酒是买给秦如烟的。

    这两年几乎所有能送的礼物都送遍了,今年她过生日,忽然不知道再送什么好。

    开车路过这里的时候,想到干脆抱一瓶红酒过去吧,刚好午餐的时候喝。

    付明宇盯着窗外滚动的车流,还是有些茫然。

    吊了一段日子,该解决的问题一点儿没有解决。知道逃避不是办法,眼前的路到底适不适合走,总要迈出一步才知道。

    不然只是站在原地想,只怕想一辈子也不会想出结果。

    葡萄酒醒好了,江语然拿着醒酒器和杯子上来。

    “付少,你先喝着,酒选好了,我帮你包上。”

    付明宇微笑;“麻烦你了。”

    “慢用。”江语然走出两步又回头:“冒昧问一句,送男送女?什么场合下喝?”

    付明宇轻吐:“女,生日宴。”

    江语然回以一笑:“知道了。”

    付明宇知道葡萄酒大有讲究,反正他也不懂,就交给江语然去办。

    在酒庄里消磨了一下时间,再出来,已经快到中午了。

    付明宇放好酒,坐到车上给秦如烟打电话:“到哪儿了?”

    “已经在餐厅了,你过来吧。”

    付明宇驾车过去,到了才发现只有秦如烟一个人。

    明显精心打扮过的,一字肩的连体针织裙,将她最漂亮的锁骨和纤细的腰身凸显出来。

    蓝色的眼影像蓝色妖姬,乍一看是有一点儿夸张,但是,配上她整体的装扮和当下餐厅内的氛围,还是非常合适。

    付明宇抱着酒过来,大方的夸赞她:“今天漂亮。”

    “谢谢,进去吧。”

    包间内没有其他人,付明宇侧首:“还都没到?”

    秦如烟看着他说:“今天我只请了你自己。”

    付明宇愣了下。

    往年都是请一些朋友,他要献殷勤啊,所以,忙着叫酒水,献礼物,今年竟觉得冷清。

    秦如烟手背在身后,问他:“怎么?请你一个人不高兴吗?”

    付明宇笑了笑:“简直受宠若惊啊。”

    秦如烟接过他怀里的酒:“看你的样子,还以为你不高兴。”

    付明宇脱掉风衣,挂到一边。

    “不是不高兴,是往年闹腾惯了,忽然清净了不适应。”他接着走过来说:“你不是最喜欢热闹吗?”

    秦如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须臾,只问:“酒要醒一下吗?”

    付明宇说:“老板说这款酒不用,打开直接喝,味道就是最好的。”

    桌上就有现成的高脚杯。

    付明宇拿开酒器打开后,分别倒到两个杯子里。他又说:“这瓶酒就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了,今年实在没想到别的。”

    或许跟热情消减有关系,付明宇是理智的成年人了,有些感受他很清楚。

    往年秦如烟的生日宴,他都主动结账,好东西管够,拿出全部的热情陪她的那些朋友折腾,花的钱就干脆不说了。

    但是,今年提不起心气了,懒洋洋的,也不想那么闹腾。

    所以,觉得只有两个人挺好,看来秦如烟自己也折腾够了。

    秦如烟说:“什么都不带,只要你人能来,我都非常高兴了。”

    等菜陆续上全,也不管葡萄酒和西餐是否搭配了。

    付明宇举起杯子说:“如烟,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秦如烟和他碰杯子,空气中发出轻脆的响动。

    她喝了一口,放下杯子。

    注视着付明宇的眼睛说:“有一次我在超市碰到了傅小姐,就请她到咖啡馆喝了一杯咖啡聊了聊。”

    付明宇反应了一下,知道她说的“傅小姐”是指傅清浅,脸色明显一变:“你跟她聊什么?”

    秦如烟轻轻感叹:“刺探军情啊,想了解有关你的事,你的朋友我很少有说得上话的,我看傅小姐那个人不错,很好说话的样子,恰巧遇到了,实在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就厚着脸皮约了她。”

    “你问了她什么?”

    秦如烟坦然说:“问她知不知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对我的态度突然就改变了。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她说她不是很了解你,而且,我们之间的事情,应该问彼此,而不是从别人那里听到。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道听途说,哪赶自己去问。何况,我也有那么多的话要对你说。”

    所以,她就借着今天这个机会,专门请了他一个人过来。

    付明宇靠到椅背上,他知道自己的态度一下就冷下来了,秦如烟不适应。

    他说:“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叫我不要总是打扰你。我自己也想明白了,这样没意思,于你,于我,都是一种撕扯。我也不过就是突然顿悟了而已。”

    他故作轻松的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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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欢有点儿帅介绍:
傅清浅深爱的男友宋楚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几年后,在她的生命里又出现了一个酷似宋楚的男人,沈叶白。
她控制不住自己飞蛾扑火一样扑向他。
一张桃花面,满身灵韵骨,比女人还妖艳的沈叶白听闻自己被当成了替身。
他一把捏紧她的下颌,冷冷道:“从此旧爱是我,新欢是我,活着是我,死了是我,通通都得是我!”新欢有点儿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新欢有点儿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新欢有点儿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