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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欢有点儿帅全文阅读

作者:公子齐     新欢有点儿帅txt下载     新欢有点儿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5保重(二更)

    沈流云跟着林景笙上车。

    发动车子之前,林景笙问她:“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去吃火锅?”

    沈流云低着头,吸着鼻子说:“想啊。”

    林景笙侧首:“吃完火锅,再吃甜点,心情会不会好一点儿?”

    “会啊。”沈流云忽然抬起头,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景笙微微一怔,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发动车子说:“你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不能这么鲁莽。好在他们知道分寸,没有动手打你。不然你一个小姑娘,等着吃亏吧。”

    沈流云抓着胸口的衣料说:“不打过去,我胸口闷得慌,越想越透不过气来。”

    林景笙笑了声:“现在呢?有没有舒服一点儿?”

    “好了一点儿,但还不是很舒服。”

    林景笙说:“这不是调节心情,排遣抑郁的最好办法,以后千万不要这么做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傅清浅,她知道了一定会很感动,但是,也一定不会鼓励你再这么做。”

    沈流云转过头,瞪着他说:“我也不光是为了清浅姐,我同样是为了你。”

    林景笙诧异:“为了我?”

    沈流云瘪了瘪嘴,又要哭了。

    “如果不是江语然那个女人横插一杠,勾引我哥,清浅姐也不会被气到流产,他们也就不会闹到现在这种不能收场的地步了。你便不会离开夏城……”她开始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原来是这样,林景笙攥紧了方向盘。

    须臾:“你哥和傅清浅之间的问题不像你看到的那样简单,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问题,一个江语然是不足以让他们分崩离析的。所以,以后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是离开了,但是,没准哪一天就又遇着了呢。”

    火锅店已经到了。

    林景笙说:“下车吧。”

    两人走进去,像往常一样要了一个包间,鸳鸯锅底。

    服务生已经认识他们两个了,一直以为是情侣,今天见沈流云眼睛红红的,话也不像以前那么多。她笑着问林景笙:“是不是你当男朋友的欺负小女朋友了啊?看人家委屈的。”

    林景笙尴尬的没有说话。

    沈流云趴在桌子上说:“就是他不肯要我做他的女朋友,我才委屈,不然他天天欺负我,我也没有怨言。”

    服务生是个心直口快的:“这么可爱的女朋友哪里找去啊。”

    沈流云哼哼:“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他就是那个路人乙,所以,从来不觉得我可爱。”

    林景笙已经点完了菜说:“谁说你不可爱了?我一直把你当可爱的小妹妹。”

    但是,沈流云明显不满意。

    按照林景笙说的,吃饱了,又去吃甜点。可是,很奇怪,心情始终好不起来,还越来越沉重。

    沈流云捧着甜点说:“今天的蛋糕好像失去魔力了,我一点儿都不开心。”

    林景笙见她今天吃的东西不少了,怕撑到。就把她面前的甜点移到一边去:“既然失去魔力了,那就不要再吃了。”

    沈流云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大叔,你跟我说实话,你今天过来找我,是不是跟我道别来了?”

    林景笙低了下头,的确是来道别的,答应过她的。但是,突然有些不忍说出口了。

    害怕看她伤心难过的样子,他的心里也同样不好受。

    喝了一口清水,他才说:“是啊,我要带她离开夏城这个伤心地了。”

    沈流云憋红了眼眶,低下头,半晌,“嗯”了一声说:“走吧,带着清浅姐离开这里吧,我哥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他那么伤害她……”

    林景笙说:“以后你好好保重,少吃凉食和辛辣吧,中药难吃,还是要坚持调理,痛经总能慢慢缓解的。还有,行事不要鲁莽了,多长一点儿心眼,省着被人欺负了去。”

    沈流云嗯嗯的点头。

    从店里出来,沈流云说:“大叔,不用你送我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好好照顾清浅姐,代我问她好。”

    林景笙点点头。

    “好,那你注意安全。”

    “我知道啦。”

    “以后要是有任何心理困扰,还是要及时找咨询师疏导,对你的生活会很有帮助。”

    沈流云说:“你离开了,以后都不看心理咨询师了。”

    林景笙笑笑:“也是,你的心态那么乐观,以后的生活都不会有困扰了。”

    他像个期许似的说。

    转身去提车的时候,沈流云又突然叫住他:“大叔……”

    林景笙回过头:“还有什么事?”

    “你离开了,我真的很难过,有没有什么缓解的办法。”

    林景笙定定的看着她说:“告诉自己不难过,你很开心,试着微笑,大笑,相信我,笑着笑着就真会开心起来了。”

    “也是你们治疗中会用到的手段吗?”

    “算是吧。”

    沈流云点头:“我知道了,保重。”

    “保重。”

    林景笙转身没走几步,沈流云又将他叫住。

    他笑着回过头来,沈流云忽然扑进他的怀里,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的吻了下,等林景笙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流云已经放开他,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林景笙站在那里怔愣了看着,心里一时说不出的感觉。

    沈流云背对着他,高高的扬起手臂跟他摆手再见。

    林景笙也想抬起手来,可是,忽然想到她看不到,他抬到半空的手臂又放下了。

    直到沈流云走去路边,招来出租车坐进去,林景笙才缓过神来去提车。

    回去的时候,傅清浅已经醒了。

    她坐在沙发上喝水。

    林景笙脱下大衣,挂到衣架上,问她:“怎么不在卧室躺着,跑客厅来了?”

    傅清浅说:“出来喝杯水,一直躺着也不舒服。”

    林景笙去拿了一床毯子帮她披到身上:“医生说你不能受凉,一定要穿得保暖。”他又问她:“饿了吧?想吃什么?”

    “你吃过了吗?”傅清浅问他。

    林景笙说:“吃过了,跟沈流云一起吃的火锅。她跑到语笑嫣然跟人打架,我去把她带了回来。她很为你的事情不平。”

    傅清浅抬起眸子看他:“她知道你要走了吗?”

    林景笙“嗯”了声:“我告诉她了。”

    “她一定很难过,很舍不得吧?”傅清浅说:“流云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孩儿,很少有那样简单纯粹的姑娘了……景笙,我觉得你没必要离开夏城,你应该留在这里。”

    “让你独自离开吗?别开玩笑了。再说,我早就打算离开了,你是知道的。”林景笙看了她一眼,又说:“我的确非常喜欢沈流云,但是,是从来把她当小妹妹一样的喜欢。好了,我去给你做饭,不要坐在这里了,回房间躺一会儿吧。”

    林景笙下厨房去了,单身到这把年纪,也有了一定的厨艺,做些家常便饭一点儿不成问题。

    傅清浅回到卧室后,走到窗前,看窗外的风景。

    这栋房子还是宋楚最早居住过的,不是特别新的生活区。

    从这里望出去,城市的繁华视线所及,但还是有一段距离。

    这里有大片的绿化和老旧的生活区,楼层不高,颜色不艳,冬风吹瘦了枝条,叶子都快落尽了。

    但是,因为见过这里绿意盎然的样子,知道那些枯瘦的树枝里,裹挟着怎样的春意,早晚会来的。

    只是,她再看不到了。

    傅清浅此刻裹紧身上的毯子,目不转睛的看着。

    出事以来,沈叶白第一次回老宅。

    沈流云一看他进来,修长的,挺拔的,像鬼影一样飘了进来,她厌恶的站起身,扭头回卧室了,就当没有看到他。

196我们回不去了

    沈叶白一抬眸,看着沈流云离开,他这个耿直妹妹,从不掩饰自己的恶劣情绪。

    尹青坐在沙发上,沉着脸看他。这几天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充满戏剧性。家里人跟着提心吊肚,忧心得觉都睡不好。

    而他不接电话,也不回家,她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没办法。

    直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他才晃晃悠悠的回来。

    “你还知道回来?”

    尹青一出口就满是愤怒。

    沈叶白脱掉大衣,随手扔到沙发背上,他在尹青对面的沙发组上坐定。

    几天来辛苦劳累,脸色不是特别好,仿佛也瘦了,脸部线条更凝练,立体的五官刀刻出来的一般。

    他看向尹青的时候,目色困乏,气质忧郁。神色冷淡说:“不忙完手里的事,哪有时间回来。”

    尹青直接问他:“你和傅清浅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到哪一步了?为什么我听流云说她要离开夏城了。”

    沈叶白眸光微微一滞,下一秒,他抬起头说:“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看到的。”

    尹青愤怒的直起身子:“以前我的确不看好她,不希望你们有任何的牵扯。但是,后来我不是同意你们结婚了。那不是你自己极力争取的结果吗?现在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傅清浅为什么发表那样的声明,是不是就因为她流产的事?”

    几天来她有太多的疑问,想要沈叶白解答。

    沈叶白的冷漠让人胆战心惊,他不耐烦的皱起眉头:“过去的人和事,再追究还有什么意义?从今天开始,不要再提傅清浅这个人了。”

    他站起身回楼上的卧房。

    尹青听沈叶白这样说,心中百味陈杂。自己生的儿子,真就这么薄情寡义吗?

    之前一个安悦如对他也算一往情深,最后结局惨痛。而傅清浅是他努力抗争得来的,以为会倍加珍惜,以至于她都失了与之抗衡的力气。结果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尹青在沈叶白的眼神中竟看不到一丝的痛心与留恋,那股态度与言辞上的轻视与绝决,就像抬手掸落衣服上的一点儿灰尘。

    她怔了下,忽然想起来抬头问他:“你回来做什么?”

    沈叶白头也不回:“回来收拾东西。”

    尹青纳闷,他收拾东西做什么?

    也懒得上去追问他了。

    自沈立安去世之后,尹青渐渐生出无力感。

    儿大不由娘,这句话真是一点儿不假。

    临近中午的时候,沈叶白从楼上下来。手里提着一只大箱子,是放在门口,方便出差时提起来就走的那只行李箱。

    尹青问他:“你拿箱子做什么?”他现在住自己的公寓,就算要出差也不用回来拿行李箱。

    沈叶白说;“有些时常用到的东西,我带回公寓去。”

    尹青的火气忍不住的往上窜:“怎么?家也不回了?你是打算六亲不认,和所有人断绝关系吗?”

    沈叶白放下箱子说:“你想太多了,回来拿点儿东西而已。只是最近公司里的事情比较多,没有时间跑来跑去。”

    尹青拢了一下披肩,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你快走吧,随你怎么样。”

    本来已经让阿姨做饭了,打算让他留下来吃中午饭。

    沈叶白每天工作忙,而他又一点儿不会做饭,尹青担心他总吃速食会吃坏身体。

    但是,现在看他跟所有人一别两宽的样子,尹青也懒得再管他了。

    沈叶白听她这样说,就真的冷漠的离开了。

    他提着行李箱穿过院落里冬天痕迹明显的扶苏,踩着光滑的石板路,走到自己的车前,把后备箱打开。

    装好箱子,准备上车离开的时候,身后有人气呼呼的唤他:“沈叶白,你等一等。”

    沈叶白漫不经心的回过头:“什么深仇大恨啊,连哥都不叫了。”

    他就知道她心里藏不住事,非来质问他不可。

    沈流云气势汹汹的走近:“你为什么那么无情无义?傅清浅不是你自己认可的嘛,当初妈那么反对,想尽一切办法的想要拆散你们,你们都咬牙坚持过来了。当时你费尽心机,做的那些努力,不就是因为你爱她吗,为什么说不爱就不爱了?她的孩子没了,还大出血险些丧命,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沈叶白坦然的注视着她说:“以前我爱她的时候,的确觉得她既可爱又可怜。但是,现在我不爱她了,她的一切就再跟我没有关系。”

    沈流云情绪激烈:“我不相信,人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你才向她求婚没多久……”那时候是多么浪漫。

    沈叶白告诉她:“我的确没有完全死心,甚至还爱她。但是,我们都做出了伤害彼此的事情,现实是已经没办法在一起了。这就是你小孩子不懂的地方了,当现实告诉你没可能的时候,要学会冷静克制,执着无异。所以,在林景笙离开的这件事上,你就不要那么轴了,不能拥有就说明没有缘分,学会放手,没准会遇到更好的。”

    沈流云被他气得要爆炸了,她指着他:“你太冷酷无情了,你这样会遭报应的。”

    沈叶白不急不缓:“傅清浅就是老天给我的安悦如的报应,我敞开胸怀,等下一个天雷向我滚滚袭来。”他满不在乎的动了下唇角,告诉她:“进屋吧,不要因为林景笙的离开牵怒于我。”

    他很快驾车离开了。

    沈流云盯着那车出了镂花大门跑远了,她慢慢蹲到地上。她对沈叶白的愤怒,的确包含林景笙离开的成份。

    她真的太难过了。

    自从昨天林景笙跟她道别之后,她晚上都失眠了,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呼吸困难。

    沈流云真的很好奇,沈叶白是怎么做到无情无义的,爱这种东西一旦投入了,根本没法像自来水一样,说放就放,说收就收。

    跑车的速度很快,呈流线型的穿梭在风里,穿过通往南山别墅区的古道,穿过城市喧闹的主干路,一直驶向城郊的机场。

    傅清浅从来没有像今天穿得这么厚实过,长款羽绒服,一直包裹到小腿,脚上是一双非常保暖的毛毛鞋,这种鞋子见沈流云穿过几次。头上除了帽子,她还戴了围巾和口罩,整个人严丝合缝。

    她拖着行李箱往机场的候机大厅去。

    身有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傅清浅……”

    傅清浅吃惊这样都能有人认出她,她迟疑的转过身去,微微一怔。

    沈叶白一手关合跑车的车门,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你真的要离开我吗?真的一点儿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傅清浅悲凉的看着他,只是沉默。

    沈叶白伸手摘掉她的口罩,让她整张脸呈现在他的面前。他修长的手指已经攀爬上来,捧着她的脸颊说:“留下来好不好?我舍不得你,我们和解吧。”

    傅清浅叹了口气,扯掉他的双手:“我们回不去了。”

    这句话一出口,傅清浅的心脏的像被剜了一下,她猛地睁开眼睛。

    手掌下意识按在胸口的位置。

    林景笙看她蓦然惊醒,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傅清浅看了下,四合的空间里,窗外蓝天白云完全是分开的。

    她摇了摇头说:“没事,做梦了。”

    林景笙向空姐要了一杯水递给她。

    傅清浅喝了一口,把身上的毯子盖好。

    林景笙问她:“做了什么梦?”

    挡光板没有放下,傅清浅盯着外面,讽刺的笑了声:“真神奇啊,在一起的时候,梦到最多的就是道别。分开了,反倒梦到挽留。”

    她不说,林景笙也知道是沈叶白。

    他的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儿,只觉得心疼。

    半晌:“等飞机降落,你就开始新的生活了。”

    付明宇被拘留了半个月,才从里面出来。

    就是这短短的半月时间,斗转星移,在他看来,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出来当天,秦如烟和他的另外两个朋友过去接的他。

    付明宇出来后,深沉地眯着眼睛,抬头看太阳。仿佛外面的太阳和里面的会有什么不同。他看着的时候,无端生出一种久违的感觉。

    果然,人一生什么事情都要经历一下,才会生出不同的感悟。

    慢慢的,心态也会被磨砺的不同。

    一个朋友打笑他:“付明宇,我们在这里呢,你傻着脸看天做什么?”

    付明宇很配合的将两只手也举起来了,很带感的摇晃了几下胯部,一代舞王就这么诞生了。他表情陶醉了几秒钟,一本正经说:“感觉外面的太阳很像灯球,觉得应该去庆祝一下。”

    秦如烟“扑哧”一声笑起来:“你闹够了吧,快走吧,不要在这里丢人了,小心再被抓进去。”

    付明宇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一眼:“沈叶白呢,为什么没来接我。重获新生这么激动重要的场合,难道不是应该我的亲朋好友们列队欢迎吗?”

    秦如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另一个朋友说:“叶白哪有时间,他刚完成一次收购壮举,受万人拥戴的同时,肯定忙得不可开交。而且,我觉得他可能也没心情。”

    “收购成功还没心情,事业爱情双丰收,他不要太得意啊。”付明宇嘻嘻哈哈的打笑。

    “结什么婚,他和傅清浅闹掰了,事情搞得还挺大,有记者拍到叶白和语笑嫣然酒庄的女老板不清不楚。随后傅清浅就发表声明,断绝和叶白的关系,貌似她流产了,大出血,差点命都没了……”

    付明宇原本混世的一脸笑,渐渐像被泥石流冲刷掉了,他的脸上布满激愤:“现在傅清浅怎么样了?”

    “她也挺厉害,抽走了叶白的一大笔钱,差点儿导致他收购失败。但好在叶白力挽狂澜,最后还是大获全胜。但是,两人明显闹僵了,听说傅清浅离开夏城啦。”

    秦如烟一眨不眨的盯着付明宇。

    果然,他很快做出了激烈反应,再也不扯皮了,一张脸冷峻得吓人。

    扔下接他的人,只说:“把车先借我一下。”他跳上其中一辆,很快开走了。

    另外两人甚至反应不及,什么情况?

    “他又无照驾驶,年还想不想过了?”

    秦如烟担心的不得了,皱着眉头说:“他一定去找沈总了,我们跟过去看看吧。”

    “找沈叶白的话,那就是去了凌峰资产,快走,我们去看看。”

    付明宇一路急驰,他的脑子完全空白了,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沈叶白不能这么欺人太甚。

    他直接将车开到广场上停下。

    进来时,前台认得他,笑盈盈的跟他打招呼:“付少,你来了……”

    以往过来,付明宇总会和这些青春貌美的小姑娘调笑几句,直到逗得对方面红耳赤,娇笑不止,他才甘心上楼去。

    但是,今天他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人,讨伐的怒火在他体内熊熊燃烧,已经完全操控了他的理智。

    “沈叶白在上面吧?”

    前台诚实的点头:“是的,在上面……”

    话不等说完,付明宇旋风一样去搭电梯上楼了。

    再熟悉也要通报的,前台反应过来,连忙给秘书打电话。

    所以,电梯门一打开,秘书就直接迎在门口说:“付少,你来了。”

    付明宇就像没有看到她似的,直奔沈叶白的办公室。

    秘书被完全忽视很吃惊,愣了一下神,踩着细高跟跟进办公室。

    惊险的一幕已经发生了,付明宇一手攥着沈叶白的前襟,抬手就是一拳,打在沈叶白最精致美妙的脸上。

    秘书吓得直吸冷气,马上过去拉架。

    沈叶白被打得脑袋偏向一边,他没有还手,也没有躲闪,眨眼又挨了付暖宇第二拳。

    第三拳不等打下去的时候,已经被秘书紧紧抱住手臂。

    “付少,快住手,有话好好说啊。”

    付明宇怒气冲冲的凝视着沈叶白。

    沈叶白嘴里一片腥咸,他用舌头舔了舔,拿手指擦拭嘴角的血迹。

    付明宇至始盯紧他,冷冷的对秘书说:“你出去,我有话要对他说。”

    “付少,,”秘书根本不放心。

    付明宇吼道:“滚出去!没听到?”

197一年后

    猝不及防,秘书身体一抖。付明宇不像沈叶白,他从来都是春风和绚的,不管什么时候过来,凑过来聊天,一副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架势。加之语言风趣幽默,逗得女孩儿眉开眼笑,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

    今天气势汹汹的,仿佛换了一个人。

    秘书虽然惊恐,但是仍旧迟疑,要不要把保安叫上来?

    沈叶白抬头示意:“你出去吧。”

    秘书这才转身走出去。

    人一走,付明宇又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沈叶白,你的良心呢?是我看错你了吗?这么欺负一个女人。”

    沈叶白先警告他:“打两下还不解恨吗,等我还手,你不见得能讨到便宜。”

    从小到大两个人打架,付明宇鲜少赢沈叶白,沈叶白就是那种脸看着特别白,下手特别黑的人。

    沈叶白不耐烦的扯掉付明宇攥在他衣领上的手,轻轻将褶皱掸平后说:“我和傅清浅已经结束了,如果你想为她鸣不平,我劝你还是算了,她已经离开夏城了。”

    付明宇矗立在诺大的办公室中央,室内的暖风呼呼的,吹得他一颗心火浇火燎,短短几天的时间天地色变,而他却一无所知。等知道的时候,就只剩下空洞和无力,那种憋闷恨不得将天扯破。

    所以,不动手打两下,难解心头之恨。

    付明宇咬牙切齿:“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易?还是你的真心本来就是假的?”

    沈叶白回过身,“哧”的冷笑:“你付明宇来跟我讨论真心,不觉得好笑?”

    他辜负的女人还少吗?

    从情窦初开到现在,怕有几十个了吧?

    付明宇抿了抿唇:“可我从未做到这种程度。”

    沈叶白如老僧入定:“那是你自己觉得。”

    付明宇听来话中有话,片刻的时间他有些无话可说。是啊,每一场背弃,都是自己觉得没什么。如果感觉十恶不赦,谁还会频繁分手?

    而沈叶白的意思还要更深一层。

    程度深厚与否,是根据人的怜惜程度判定的。如果你心疼一个人,给她丝毫的疼意,你都觉得不能忍耐。只有那些漠不关心的人,不管受到多少伤害,都觉得没什么。

    所以,说到底,是自己的偏爱程度。

    付明宇从大厦中走出来。

    低着头,整个人无精打采。

    秦如烟过来后,本来也想上去。但是,被前抬拦住了,怎么说都没有办法,她只得在外面等他。

    见付明宇出来了,马上迎上去:“你没和沈总起冲突吧?”

    付明宇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沉默的坐到车上。

    秦如烟跟着他上车,两人很快离开凌峰资产。

    沈叶白坐到沙发上,用手指按了按疼痛的侧脸。付明宇下手很重,一拳打上来的时候,感觉牙齿都松动了。

    到底是年纪大了,手劲儿也比以前大很多。

    秘书敲了两下门,端着一杯清水进来。

    “沈总,给你水。”

    沈叶白接过杯子:“你出去吧。”他起身去漱口。走出几步,端着杯子的手臂一阵颤抖,骨头裂开了似的,裂痕顺着小手臂迅速蔓延,手指很快也抽搐似的疼了起来。

    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

    那疼意迅速如荒草一般,遍布全身。骨头“碎裂”,崩塌感让一米八多的沈叶白瞬间塌陷下去,他想支撑,可是,双腿忽然不听使唤,一只膝盖砸到办公室冰凉的地板上,好在双手撑地,避免整个身体向前倾倒扑地。

    足足两三分钟,他疼得呻吟出声。

    世界也为之崩塌了。

    等缓慢的拼接完全,身体出了一层汗,衬衣湿透了,粘在脊背上极不舒服。

    沈叶白暂时没有力气,虚弱的坐回到沙发上。

    十几分钟后,终于无法忍受,他拿起外套出门,准备回家洗澡换衣服。走前告诉秘书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收一下。

    秘书看他脸色苍白,步入电梯的时候,面无表情,她吓得应了一声。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不会真跟沈总打架了吧?”

    咖啡馆里,秦如烟坐在沙发上,倾着身子问他。

    付明宇愤怒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已经好多了。

    冷静下来的他有一些颓败,打上去了,也是很无力的感觉。

    就是这种无力感,夹杂一些难过,让他的肩膀耷拉着。

    秦如烟等了一会儿,付明宇终于抬起眸子看向她,他说:“的确动手了,可是没有打赢。”

    根本就没有赢的可能。

    秦如烟郁闷的叹了口气:“又不是小孩儿了,还在计较输赢吗?”她喉咙紧了紧,突然有些紧张:“为什么这么做呢?”

    就因为不是小孩子了,为了这种事情毫无理智的跑去跟沈叶白打架,才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同为傅清浅和沈叶白两个人的朋友,但是,分手毕竟是别人之间的事,他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的。

    咖啡端上来了,服务生说了声:“慢用。”

    等人离开,付明宇坦然说:“看到傅清浅遭受伤害,我心里的确不痛快,这个女人对我有特别意义。”

    秦如烟捧着杯子,慌乱喝了一口,咖啡滚烫,舌尖顿如蜂蛰,她狼狈的吸了几口凉气。

    付明宇的回答惊到她了。

    她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付明宇没有停下,继而说:“一直以来我对你的感觉都比较复杂,那段纠缠不清的日子,说实话,也非常痛苦,跟魔障了似的。我也常常想,是什么让我困入其中,明知勉强不得,还破不了这个局呢?伤人伤已。是傅清浅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妈的影子,从第一眼开始,我钟情的其实是早早失去的母爱。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困了我许久的那团迷雾,很快就散开了。我终于可以平静的思考我们的关系,虽然仍有不舍,但我知道自己真正留恋的是什么。我知道那不是爱情,所以,将你留在身边不公平。注定没有结果,就不该消耗你的青春。”

    秦如烟盯着自己攥着杯耳的手指。

    眼睛被熏得雾气蒙蒙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呢,她这么普通,不管长相,还是能力,家庭也再一般不过。他却没由来的对她一往情深,那时候她不知是多少人羡慕的对象。以至于她真的以为自己有什么魔力。

    秦如烟轻轻吸了口气,抬起头说:“你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个决定?这就是你那天要对我说的话吧?”

    付明宇摇头:“不,那天的脑子还是混沌不清的,人有私心啊,而且非常贪婪,我承认,早早失去母亲,的确让我渴望母爱,哪怕现在的我早已经成年,还是想要通过一切手段弥补曾经的不足。我想过把你留在身边,尽管我对将来并没有信心……那时的我就是这么自信,只想到我自己。”

    “那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因为傅清浅吗?”

    “或许是吧,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付明宇喝了一口咖啡说:“今天我的确受到了冲击,说不出为什么,但是,却仿佛将我的筋脉打通了。或许沈叶白说得没错,我是一个没有真心的人,从不问被我伤害的女人是不是好过,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代傅清浅去讨伐他呢。”

    秦如烟静寂了几秒钟,“如果我不在乎将来呢?”

    付明宇摇头:“不,没有女人会不在乎。”他又说:“是时候终结我们之间的一切纠缠了,我们都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一刻到底还是来了。

    秦如烟痛心的说不出话来。

    悲伤的情绪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汹涌,秦如烟甚至想,如果她乞求他不要离开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心软?

    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越是如此,悔不当初也就越强烈。

    秦如烟的眼眶已经红透了,她哽咽着说:“明宇……”

    付明宇轻声说:“我知道很伤人,但是,现在不说明白,以后对你的伤害会更大。”他故作轻松的扯出笑,哄骗她说:“傻姑娘,哭什么。我不是个好男人啊,这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不然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也不会分手。所以,摆脱了我这样的人,你要感到庆幸,不然被我一直纠缠,早晚会被我害惨。就当自己是彻底脱离魔爪了,去寻找真正属于你的幸福。之前的日子谢谢你了,遇到你,是我付明宇的荣幸。”

    说出了再见,就标识着他彻底放手了。

    不管出于何种感情,每个人都“一往情深”过的情感,就在今天结束了。

    哪怕并不圆满,也画上了句号。

    秦如烟坐在那里噼里啪啦的掉眼泪,她难过得一点儿声音发不出。就像哭到失声的小孩子。

    低着头,憋着气,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付明宇很清楚自己已经没办法给她安慰了,她想要的,他注定给不了。

    付款之后,他率先从咖啡馆里出来,并给秦如烟最好的朋友打电话,让她来这里将人接回去。

    电话不等挂断,秦如烟已经推门跑了出来,她慌慌张张的,手提包挂在腕上,摇摇晃晃,脸上的妆彻底花了。

    她哭着乞求说:“明宇,别离开我好不好……真的,我不要永远,也不在乎结果,我……我不会贪婪的想要嫁给你。只要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哪怕一直只是做你的情人,我会安安静静的,没有怨言……”

    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

    付明宇收起电话,过来抱住她说:“说什么傻话呢?你这样的好姑娘,值得更好的男人来爱,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我们就到这里吧,再勉强无异,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没有我,你的生活依旧。如烟,祝你幸福。”

    他深情的拥抱她,放手的时候,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烙下一吻,一切都是那样温柔而坚定的。

    秦如烟感觉到,她是真的彻底失去了。

    不管她多么努力,也不管她将自己埋得多低,低进尘埃里,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转身离开了。

    秦如烟终于崩溃大哭,蹲到地上抱紧自己的膝盖。这个异常凛冽的冬季,不知冻坏了多少感情。

    它将很多很多人的心都冻碎了,爱情也不复存在。

    一年后。

    傅清浅从医院的门诊大楼里出来。

    易城的阳光太暖了,初春的日光有时就赶上北方盛夏的阳光暖了。火辣辣的,光像带着刺一样,一股脑的扎到人的身上。

    这样的天气,年轻人很多开始穿夏装了,短袖,轻薄的裙子。

    衬得傅清浅有些像异类,她将自己还是包裹得很严实,短T外面套了件宽松的西装外套,下面牛仔裤,平底鞋。一从楼里出来,就戴上了帽子和太阳镜。

    早晨出门的时候,她就感觉全身冒冷汗,最近温感也有些失衡了。

    来的路上出了一点儿汗,这会儿整个人就又累又乏,身体似有千金重,她有些打不起精神,所以,没走几步,就到医院门口的站牌坐了下来。

    要乘坐的公交车接连过去两辆,傅清浅都疲惫的不想动弹。

    她在想之前医生问她的问题,她自己就是主打心理学方面的,所以,很清楚自己的问题到了哪一步,有些糟糕。

    可是,不想理会了,根本就没有力气啊。

    傅清浅眯着眼,一边厌恶阳光,一边又不可避免瘫坐在那里,被阳光暴晒的时候,林景笙的电话打来了。

    她有些吃惊:“你不是在相亲,怎么这么快?中午不一起吃午饭吗?”

    林景笙没有回答她,只问她:“检查完了吗?医生怎么说?”

    傅清浅说:“已经从医院里出来了,医生没怎么说,还是开了药。”

    林景笙问她:“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医院门口站牌。”

    林景笙很快就过来了,黑色路虎停在路边,降下车窗唤她。

    “清浅……”

    傅清浅提着一只大包上车。

    车内车外的温度差很大,其实是非常舒服的,冷气却仿佛很不友好的朝她袭来。

    傅清浅打了一个哆嗦。

    林景笙立刻将温度调低,他有些忧心忡忡的看了她一眼:“穿这么多,还冷吗?”

    “你这车的空调太灵敏啦。”

198请你离开吧

    果然林景笙还是回来发展更好些,守家在地,机会很多,以他的工作能力,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太容易了。

    傅清浅也是来了之后才发现林景笙的家庭条件这么好,父母都是高干,在易城很有威望。林景笙一回来,不管居住的条件还是开的车,都是家里提前安排好的,比在夏城的时候舒适得多。

    以前宋楚简单提过林景笙的家境,只以为是普通的公职人员。

    原来没那么简单。

    林景笙问她:“饿了吧?想吃什么?”

    傅清浅先不回答他,侧过身子问他:“相亲结果到底怎么样?对方条件应该不差吧?”

    以林家的家势,既然是长辈们给介绍的对象肯定门当户对。

    而林景笙的条件就摆在那里,所以,应该不难看对眼。

    林景笙显然兴致不高,他看了她一眼说:“不怎么样,不合适。”

    “怎么个不合适法?对方条件怎么样?”

    “条件是不差,名校海归,现任上市公司的高管,但是,感觉不对,觉得结婚不合适。”

    傅清浅说:“不接触一下,怎么知道到底合不合适。至少应该一起吃顿饭的……”

    林景笙若有所思的瞥她一眼:“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你都三十多了,长点儿心吧,不信你父母不催你。”

    “他们催他们的,结婚是我自己的事,娶什么人,当然由我自己说了算。”

    “话是这么说,但是,结婚和恋爱不同,条件合适,有共同语言也是非常重要的。很多恋爱时候合拍的,不见得婚后也能相处得好。所以,你也不要太注重第一感觉,有时候还是要深入了解一下。”

    车厢内静寂下来,显然林景笙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所以,根本不接她的话。

    直到一家私房菜馆,他把车停下来。

    “中午在这里吃吧,上次你不是说这家的味道不错。”

    原来已经到午饭时间了,下车的时候阳光火辣辣的,太阳悬挂在头顶,成了伤人的利器。

    傅清浅来这里一年多了,当初从夏城离开,就直奔这里。

    从未想过回宋阳城,不肖林景笙说,她自己也觉得不合适。

    一年前她和沈叶白闹掰的事,一度传得沸沸扬扬。相比她受到的伤害,傅家人最感兴趣的,是她从中到底获得了多少钱。

    所以,再有电话打来,不管起初的话题是什么,最后总会扯到钱上。

    跟那一群冷漠如吸血鬼的家人在一起,只会更加将她推向崩溃的边缘。

    可是,在易城居住这一年多,这里的气候傅清浅还是不能适应。

    就像现在的阳光,相对她疲软的身体而言实在太过尖锐强烈了,晒得时间长了,只会让她更加无力。

    现在傅清浅已经很少出门了,大部分时间宅在家里不出门。

    经常食欲不佳,所以,变得很少做饭。

    她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

    昏昏沉沉的,有时一睁眼大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逛街,旅游,社交,她都提不起兴趣。况且,来了这里除了林景笙谁都不认识。

    林家人倒是非常热情,请她去家里吃过几次饭。

    傅清浅怕太麻烦,慢慢也很少去了。

    向菜馆内走的时候,林景笙说:“你要多出来晒晒太阳,整天闷在家里不行的,皮肤是白了,可是,看着都不健康了。”

    林景笙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回到易城,声音也开始夹杂家乡口音特有的软绵,听起来倒也不难听。

    傅清浅乏力的说;“出来也没事情可做,况且,每天都感觉睡不够,不想动弹。”

    林景笙疑惑的看着她:“是睡不够?还是睡不着?”

    傅清浅回答说:“睡不着才感觉困奄奄的,每天都睡不够的感觉。”

    林景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你确定医生说你跟之前的状况没什么不同?”

    “是啊,他还是让我吃药。然后定时去做心理疏导,我看开的药也和之前的没什么不同。”

    林景笙的疑惑很重,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手指紧了紧,蹙眉说:“一会儿多吃点儿,看你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

    午餐非常丰富,林景笙叫了一大桌子菜,都是傅清浅喜欢的吃的。

    但是,傅清浅胃口不佳,每样都只吃了一点儿。

    林景笙虽然郁闷,但也不勉强她。

    吃完饭本来要带她出去转转的,傅清浅不肯,她说自己有些累了,准备回家吃上药睡个冗长的午觉。

    林景笙问她:“昨晚是不是没有睡好?”

    傅清浅说:“时梦时醒的,临近天亮的时候才终于睡实一点儿。”

    “那还是送你回去睡觉吧。”

    将傅清浅送回家后,林景笙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给傅清浅一直问诊的医生,还是林景笙托人找的,心理学界的权威人物。

    林景笙抵达医院后,先给对方打了一个电话,刚好医生在午休,就叫他直接上去。

    林景笙直接去了段医生的办公室。

    段医生请他坐下,直接问他:“你是来问傅清浅的情况?”

    之前林景笙都会阶段性的给他打电话,仔细问寻傅清浅的状况。这回亲自跑医院来了,相信也是看到傅清浅的情况有些不一样了。

    林景笙问他:“段医生,傅清浅的抑郁症是不是加重了?我看她的精神状态非常萎靡,这些天更是食欲不佳,据她自己说,睡眠也差到极至。”

    段医生盯着他,一脸严肃的说:“我想她的实际情况应该远比这要严重。”

    林景笙心里“咯噔”一声,皱紧了眉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段医生继而说:“她的情绪低落,应该不时会有自杀的念头冒出来。所以,今天她过来,我的意思是让她住院,但是,她声称自己不要紧,让我再给她开点儿药,她说现在她还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本来也是打算给你打电话,商量这件事的……”

    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林景笙的心情就一直荡进谷底。

    没错,离开夏城没多久,傅清浅的抑郁症就复发了,这一年多的时间,她一直在与病魔做抗争。

    林景笙怀疑在夏城的时候,甚至跟沈叶白在一起时,傅清浅的情绪就已经显现出了失控的苗头。

    只是她深知自己的问题,会下意识控制,也会服用抑制类的药物。

    所以,暂时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那时的傅清浅一定非常辛苦,她除了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之外,还要让自己配得上沈叶白……一个抑郁症患者怎么能配得上万众瞩目的沈叶白呢?

    林景笙想,沈叶白当时的“浓情蜜意”也是压垮傅清浅的一部分原因。他高调示爱,让傅清浅成为所有人羡慕的对象,除了感动,对傅清浅的压力也是非常巨大的。

    越是幸福,她才越要拼尽全力的与那种幸福相匹配,不然就没有资格。

    她的情绪本来就是敏感脆弱的,剧烈波动之后,令她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人就是如此,怕什么,来什么,这是一种心理趋势。

    还有,她应该是非常珍爱沈叶白的,害怕失去,所以,患得患失,极度没有安全感。

    因为她惧怕的潜藏危机,已经向她发出了提示信号,只是,她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而已。

    林景笙心事重重的从医院里出来。

    医生的建议是让傅清浅尽快入院,这里的环境可以防止她采取自杀行径,而且,药物治疗和心理医生及时疏导,也有利于她病情的缓解和恢复。

    但是,傅清浅既然对医生刻意隐瞒她的真实情况,就说明她不想往院。

    想到这里,林景笙的心脏闷得发疼,没有人会喜欢,有的人甚至宁愿选择去死,也不想过这种被囚禁的生活。跟犯人有什么分别?尊严都被剥夺了。

    那种自由和行为都被控制的生活,会迅速摧垮一个人,有的人甚至会生出毁天灭地的无力感。

    逃也逃不掉,死也死不了,在状况缓解前,只会觉得生不如死。

    他要怎么开口跟傅清浅说这件事呢?

    林景笙靠在椅背上,掏出一根烟点上。

    几年前傅清浅就曾在生死边缘徘徊游走过,那种每天都担心失去她的恐惧和难过,如今又如潮水一样泛滥上来了。瞬间将他的呼吸堵得满满的。

    傅清浅才回到家不久,吃过药后,准备到床上睡觉。

    门铃响了起来。

    傅清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林景笙,她转身去开门。

    看到门口挎着黑色手提包,笑容温和的女人后,她微微愣了下:“林阿姨,您怎么来了。”

    她连忙请她进来。

    这栋房子还是林妈妈帮她找的,之前也和林景笙一起上门帮她送过两次吃的。

    但是,单独上门还是头一次。

    林妈妈五十几岁的人了,保养还算不错,主要气质中有一种中正的书卷气,坚定,温和,一看就是某种工作氛围中,长期熏陶出来的。

    傅清浅给她倒了一杯水:“阿姨,您喝水。”

    林妈妈说:“不要忙活了,你快坐下。”她打量了傅清浅一会儿说:“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最近状况不好?”

    傅清浅说:“还是老样子,在坚持吃药,今天才去医院拿的药。”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大有问题。”傅清浅含糊说。

    林妈妈仍旧担心的说:“但是,我看你气色不是很好,好像比之前还差了点儿。平时一定要按时吃药,放宽心情,注意休息。没事的时候也要多出去走走,不要总把自己闷在家里。”她喝了一口水,又说:“你最近也不到家里去了,看不到你,还很担心。”

    “谢谢阿姨,让你们挂心了,只是每次过去都太打扰你们了。”

    “哪儿的话,你和景笙是好朋友,我们也都不拿你当外人。”林妈妈看了她一眼,斟酌说:“清浅,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看你的屋子冷冷清清的,平时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我想,这本来就对你的心情有影响,就算一个好人,这种环境住久了,也要憋出病来了。而且,你也需要一个人照顾,没考虑过回老家去吗?毕竟你的母亲和姐姐都在那里,能给你一点儿家人的关爱,你的心情会好一些。”

    傅清浅虽然得了抑郁症,但不是痴呆。她能听出林妈妈话里有话。

    之前去林家的时候,林妈妈还嘱咐她放心的住在这里,他们会照顾她。

    今天不仅变了,还是独自跑来跟她说这番话。

    “阿姨,您今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林妈妈露出一点儿难色说:“其实也没什么,今天景笙相亲的事,你知道吗?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

    傅清浅点点头:“我知道,听他说了。”

    林妈妈叹了口气:“对方是个很好的姑娘,要长相有长相,要才识有才识,要能力有能力,一点儿不比他差。人家非常看中他,只是,他聊了几句,就草草结束了相亲,介绍人打来电话问怎么回事。还能是怎么回事,他就是不愿意嘛,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从他回到易城,亲朋好友帮他介绍了多少个,要么不看,要么就应付了事,过后一问他,都说不合适。到底什么样才算合适呢?他都这么大年纪了,我和他爸爸都急的不得了,希望他能早早的成个家,安定下来。结果他就是这么不紧不慢的,气得他爸爸都要跟他断绝关系了。”

    傅清浅安静的听着。

    林妈妈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清浅,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也非常可怜,阿姨也很怜惜你。只是,你和景笙不合适。”

    傅清浅说:“阿姨,我知道,我和林景笙是普通朋友,我没有一点儿要嫁进林家的意思,我们永远也不可能。”

    “你是这样想,但是,景笙他不这样想。我能看出来他对你的用心,即便是朋友,也不能用心到这种程度,他的心里有你。只要你在易城一天,他就没办法听从我们的安排,好好的相亲,然后结婚生子。”

    傅清浅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说:“阿姨,就算您今天不过来,我也是打算离开易城的,生活了这么一年,我发现这里的气候我并不能适应。”

199你对我不见得是喜欢

    北方长大的孩子,习惯了一年到头四季分明,冷的时候穿棉服,热的时候就穿短裤穿裙子,过度的季节干燥舒服,这样的体感才畅快,历经四时变化,春夏秋冬,生命辗转不息,也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不似这里,一个季节要穿几种不同的衣服,冷的时候,有北方入骨的寒意。但是,很快,炎热的酷暑又来了。

    身体被颠来倒去,别提多痛苦了。

    林妈妈压制内心的喜悦,略微愧疚的说:“你真的是这么打算的?不是因为我今天跟你说的这番话才想要离开的吧?”

    傅清浅点点头:“这完全是我自己早做好的打算,就算你今天不过来,我也准备永远离开易城了。”

    林妈妈闻言,叹口气说:“阿姨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你,把你当亲女儿一样。也想你能留在这里,只是,景笙的问题实在让人困扰,做为家里的独子,我们没办法不操心。”

    “阿姨,您用不说了,我理解。”

    林妈妈见傅清浅困奄奄的,神色里透出疲惫,她不打算再坐下去了。

    起身准备离开,走时说:“以后有机会,还是欢迎你去家里玩。清浅,真是有些对不住你。”

    “阿姨,您千万别这样说。我来易城,给林景笙和林家都添了不少麻烦,我和林景笙非亲非故,他一直非常照顾我,真的很感激你们。因为我的到来,给你们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

    她把林妈妈送出去。

    傅清浅觉得筋疲力尽,转身回卧室睡觉。

    她只是困,打不精神,但是,睡眠质量并不高。

    常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都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所有往事间歇性浮现脑海,以悲怆难过居多,从有记忆开始,一切悲伤的情绪被招集在一起,像一条长蛇将人吞没。

    等傅清浅意识到被这些低靡悲伤的情绪操控不妙时,枕头已经湿透了,越来越容易流泪了,不自知的泪流满面。

    傅清浅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她走到阳台上透气。

    傍晚热气消退,天际残阳如血,半面天空都是刺目的艳红。

    城市沉在经久不息的热靡中,从楼上望下去,马路上的车多了起来,不时一辆黄色的校车驶过,到了下班放学的时间了。

    从傅清浅所在的位置,能看到一条地下通道的入口,年轻的姑娘打着伞。这里的人多都身材细小,不如北方姑娘的骨架大。但是,到了发福的年纪,一样不能幸免,看着就更加圆润。

    傅清浅双手按在栏杆上,静静的看着下面不时走过的人群,这些人都是有目的性的,或者回家,或者跟朋友相约。不像她,完全是漫无目的的。每天像孤魂野鬼一样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游荡,除了林景笙,就再没有熟悉的人了。

    不时也会感觉空荡,这座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城市,到处都是陌生的气息,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只有那些文明堆砌下的城市里相似的痕迹,也带着似是而非的感伤,不断加剧内心的空落,于是,孤独寂寞的感觉就更盛了。

    离开这里吧……傅清浅不止一次对自己这样说。

    就算她需要帮助,她的抑郁症需要集中治疗,但是,她也不能赖在这里一辈子。

    林景笙有他自己的生活,而他们非亲非故,他没有必须为她的人生负责。

    太阳终于缓缓沉入天际,天边绯红散去,带着丝丝孔雀蓝的天空很快灰蒙蒙的一层。

    感伤就像即将到来的黑夜一样,徐徐的扯开帷幕。等整个天空被笼罩的时候,她也被极度低落的情绪紧紧包围缠绕。

    想哭的冲动又来了,她俯看着任何一个事物,都仿佛可以触动她心里的感伤,有落泪的冲动。

    林妈妈说得没错,一个人的生活的确太孤单了。

    然而,悲哀的是,世界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和她比肩而立,共同抵御孤单。

    她终始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傅清浅抬手覆住面颊,单薄的肩膀悲伤的耸动。呜咽从指缝间慢慢渗透出来,细碎的传导着她的哀伤。

    手机铃声在客厅内响了好一会儿,傅清浅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用手背拭了一下眼泪,回室内接听。

    太阳落山了,客厅内没有开灯,又静又昏暗,只有手机的微光,那样倔犟而孤单,也是让人心生怜惜的。

    傅清浅看到是林景笙,生命中仅剩的一点儿微光,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像水蛭一样吸上去。无他,只因人类具有趋光性,这是本能。

    越是绝望的时候,其实越想本能的抓到那根救命稻草。

    “景笙……”

    林景笙仿佛已经练就出来了,她极力隐忍,他还是一下听了出来。

    “哭啦?”

    傅清浅说:“没有。”

    林景笙沉默了一下,问她:“中午吃完饭回去后,有没有睡觉?”

    “睡了一会儿。”

    “睡得不好是不是?醒来觉得怅然若失,觉得心情低落?”不然怎么会哭。

    傅清浅握着手机,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林景笙算心理方面的专家,对于抑郁症患者日常会有怎样的表现,他很清楚。

    下午到晚上最致命了,一觉睡起来,整个人就像被掏空了,心里乃至灵魂深处都是空的。

    没有共鸣,只有回声,那种空荡当然会让人心情低落又怅然若失。

    傅清浅说:“不要紧,发泄过了。打算晚上吃片安眠药,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林景笙靠在车身上,俊眉忧郁的拧紧,他抿了抿嘴角:“清浅,你的问题是不是加重了?如果觉得自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我们去医院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傅清浅当即拒绝说:“我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啊,为什么要到医院去,医生说我的状况吃药就能稳定住,根本不需要住院。”

    “医生真的那样说吗?”

    傅清浅想说:“当然。”可是,刚一张口,即将脱口而出的肯定反卷吞咽,林景笙既然这么问她,肯定就是知道了什么。

    “你问过段医生了?”

    林景笙坦然说:“不放心你的情况,下午又刚好路过医院,就去段医生的办公室走了趟。”

    傅清浅心一沉:“他怎么说?”

    “他说你不诚实。”

    傅清浅沉默了,她的确说了谎。在她感觉,说谎纯粹是为了自卫。

    林景笙接着又说:“我上去找你,我就在楼下。”

    傅清浅挂了电话,起身去将客厅的灯打开。

    林景笙很快就上来了,他敲了两下门。

    傅清浅伸手一打开,他已经挤身进来,就是这短暂的两秒钟内林景笙已经伸手将她抱到怀里。

    最鲁莽的一次,但是,也仅是用力的拥抱,就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林景笙的心脏在抽搐,天知道他有多心疼这个女人。他知道她是怎么赤脚从满地荆棘中走过来的,不是她太脆弱,而是历经的苦难太多。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一旦超过那个极限,再坚毅刚强的人,也能被瞬间土崩瓦解。

    傅清浅就是,以前的每一天她都是坚强的,生活中的强者。但是,砝码就那么一直加,一直加,直到她干瘦的脊梁再承受不住,便应声断裂了。

    宋楚的死是一计重创,现在,感情上的巨大失望,让她虽然被修复后,却仍旧脆弱敏感的神经,再一次碎裂了。

    命运不该待她如此的。

    傅清浅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她有些透不过气,抬手轻轻的推了推他:“景笙,怎么了?”

    林景笙没有放开,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们在一起吧,我做你坚强的后盾,不管你病成什么样子,我都永远陪着你,不离不弃。我会陪你战胜病魔,这样你就不孤单,不害怕了,好不好?”

    多么巨大的诱惑,性质虽然不比亚当和夏娃面前的那颗禁果。但是,一根救命稻草更能驱使人伸出手来紧紧握住。

    傅清浅微微抬起双手,但是,不等缠上他的腰身又停了下来。

    她低泣着说:“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诱惑力真的太大了,再有一次,我可能真的没办法拒绝。没错,我太孤单太无助了。我的生活甚至不能用安静来形容,而是死寂,死一般的沉寂。每天我醒过来,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只有我的喘息声,我甚至可以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真的太难熬了,我头疼欲裂,望着满室惨白的灯光,就觉得自己是被命运放逐了,要是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多好,他伸出手来牵着我的手,我可能就不会那样绝望了……”

    傅清浅从他怀里退出来,抬起头来望着他又说:“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就算如此,你也不是我胡乱扑腾时,顺手抓来的浮木。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没道理拖别人一起下水。”

    林景笙焦躁说:“谁说你是拖我下水?抑郁症并非不能治好,你之前那么严重,不是也都稳定住了?现在有抑郁倾向的人不计其数,但是,他们跟正常人无异,还是会有自己正常的生活,谁说就是一种拖累呢?”他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清浅,我陪着你,你听医生的话,去医院接受集中治疗,不要怕,相信用不了几个月,你的病情就能彻底稳定。而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傅清浅拔开他的手说:“景笙,给我留一丝的尊严,即便病着,我也想体面一点儿,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奢求的了。而且,我也打算离开易城了。”

    林景笙惊讶的眯起眼睛:“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想离开易城,离开了易城,你能到哪里去?”不行,现在她的这种状况哪里都不能去。

    傅清浅让他到沙发上坐着,她去泡了一壶茶水端过来。

    林景笙提醒她:“你就不要喝茶了,不然晚上更失眠了。”

    傅清浅“嗯”了声,只给他倒了一杯。

    林景笙迫不及待的追问她:“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傅清浅坐到沙发上说:“还是因为孤单啊,在这个城市里,除了你,没有我熟悉的人,也没有我能做的事。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看医生,就再没有其他的事了,我像个废人一样。每次出门,独自穿梭在人群里的时候,孤独都像洪水猛兽一样,肆意的在我的血液中流窜。所有跟我擦肩而过的人,他们都是有家可归的,只有我没有。而且,这里的天气我也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冷或热,都会加剧我情绪上的焦躁。所以,我想,还是得离开,这里不是我的长久之地。”

    “可是,离开能去哪里呢?在哪个城市你会觉得不孤单?”

    傅清浅眯了眯眼说:“回老家吧,至少是长大的地方,到哪儿都是回忆和熟悉的事物,应该能够缓解一部分低落情绪。”

    林景笙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既然你觉得孤单,为什么不肯让我陪着你呢?”

    “景笙,别傻了。我有我的宿命,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不要对你家人给你做的安排一昧充满抗拒,或许真有很好的女孩儿呢。”

    林景笙神色暗淡:“那些女孩儿很好又怎么样,我又不喜欢她们。”

    “其实你也不见得就是喜欢我,只是,这些年一直怜惜习惯了。怜悯有时真的很难和喜欢相区分。因为,一旦心疼一个人,感觉就错乱了,以为心疼就是喜欢。”

    “不是你说的那样。”

    傅清浅说:”喜欢一个人,除了心疼,还有欢喜,仔细想一想,这么多年,除了揪心,我什么时候让你感觉快乐或者轻松了?”

    林景笙微微一怔,但他坚决不承认自己只是因为怜惜,所以才倍加忧心。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林爸爸和林妈妈还都没有睡,坐在沙发上等他。

    林景笙一进来,林妈妈问他:“打你的电话为什么不接?”

    “不方便。”

    “你现在又不上班,有什么不方便的?”林爸爸沉声问他,接着又说:“是不是又在帮那个傅清浅?”

200只要她能好好的

    说到这里,林爸爸气呼呼的,林景笙回易城来,机会很多。光是他们就托人找了几个体面的工作,林景笙都不愿意做,他还是想从事老本行。以他的资质,做心理咨询师待遇也很高了,几个大的工作室都想聘请他,纷纷递来橄榄枝。

    但是,林景笙不紧不慢的,一家也没有定下来。

    林家人倒是不愁他能找个好工作,只是,他为一个女人这样拖着,不免让他们觉得烦闷。

    林爸爸想到这里,又烦燥的补了一句:“为一个不相干的朋友,班也无心上,三十几岁的人了,天天晃来晃去,像什么样子。”

    林景笙被拒绝,心情本来就十分压抑,他从不怀疑自己对傅清浅的感情,是她不想承认罢了。

    听到家里人这样说,他也一脸烦燥:“之前工作了一段时间,不是不合适?而且,谁说傅清浅是不相干的朋友?”

    林爸爸没想到他一张嘴比他的火气还要大,有些顶风而上的感觉。

    他一下子火冒三丈:“你这是什么态度?跟谁大呼小叫呢?你看看你今天做的都叫什么事,你蒋阿姨一片好心给你介绍个对象,就是觉得对方条件好,跟你很相配。结果你看看你,今天做的这叫什么事,一点儿教养都没有。从小到大,我们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林妈妈插嘴进来,也是为了缓和突然紧张的氛围。她按了按林爸爸的胳膊,又声音温和的对林景笙说:“是啊,今天你的确是不太礼貌。人家姑娘好面子,你怎么能那么草草将人打发了呢。人家条件好,不是找不上对象。本来也不同意相亲的,是你蒋阿姨偏疼你,觉得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好说歹说才让对方同意跟你见一面。结果你表现得那么冷淡,让你蒋阿姨的面子往哪里放?”

    林景笙不为所动:“蒋阿姨那边我会亲自登门致歉,至于那个女人,我没有看上……”

    “砰!”

    林爸爸刚端起茶杯,听闻他这话,骤然摔落地板上。

    “你没看上谁?那样的女人你看不上,偏偏看上一个神精病,我看你脑子也都有问题了。”

    林妈妈吸了口气,觉得林爸爸这话不妥。

    果然,林景笙已经震怒了,他转过身来,表情愤怒的提高声音:“你说谁是神精病?傅清浅吗?告诉你们,不管怎么样,我还真就非她不可了。”

    林爸爸指着他:“我告诉你死了那条心,林家不可能接受一个神经病,她马上就要离开易城了,你立刻给我乖乖的找个工作,结婚生子,不要做那些不切实际的幻象。”

    林景笙惊讶的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她要离开易城了?”

    林爸爸说:“就算她自己不想离开,我们也会让她离开,易城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老林!”林妈妈郁闷的打断他的话,她了解林景笙的脾气,不要说是他喜欢的人,就算他的一个普通朋友,他也不会接受家里人这样的做法。本来以为无声无息的跟傅清浅聊过,劝她自己离开就得了。开始他可能伤心难过,但是,如果是傅清浅自己的选择,他很快就能从伤痛中走出来,慢慢接受现实。现在林爸爸这样一说,要他知道是外力驱使傅清浅离开,无疑就要演变成他的一个心结了

    “景笙,别听你爸爸乱说,他有那么大的能力嘛,易城里的人说去说留,要由他说了算……”

    林景笙说:“够了。”他知道林家有这样的能力,何况对傅清浅那样一个神经敏感脆弱的人……他的眼睛红了,恶狠狠的说:“你们太残忍了,竟然逼迫一个无路可走的病人。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个家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转身向外走。

    “景笙……”林妈妈追了两步。

    林爸爸怒吼:“让他走,有本事永远别再进这个家门。”

    林妈妈转过身来斥责他:“你好了,要不是你说露嘴,他的情绪能这么激动吗?现在事情难办了,我看你怎么办,再把他逼走吧,我也不管了。”

    林景笙驾车出来。

    易城的光景极速的向后甩开,这些傅清浅看来陌生的的风景,在林景笙现在看来,也变得陌生不已。

    哪里还有他小时候的影子,城市的变化日新月异,在他离开易城的这些年,早就改变了旧时模样。

    有的,只是那些似曾相识的感伤,像傅清浅说的,灌在人的血脉之中,每每回味,怅然若失。

    上床前傅清浅吃了一片安眠药,她把室内的灯全部关上,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刚躺到床上不久,铃声大作。

    傅清浅摸过手机接起来。

    “姐,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

    傅清清的声音传出来:“清浅,给我打十五万块钱过来。”

    她不说借,也不说这十五万块钱的用途,张口就理所应当的向她要。

    傅清浅问她:“你要十五万块钱做什么?”

    “你姐夫把工作辞了,给人家打工太受气了,前几天他不过就是一时马虎,送错了货,结果就被老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你姐夫一生气,就当场回骂了老板几句,把工作也辞了。”

    傅清清说起来的时候得意洋洋的,仿佛她的老公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傅清浅冷声问她:“他这么做你也支持?工作上粗心大意,出现错误,人家又不是骂不得。再说,他那个人本来就浮躁易怒,你这么纵容他,他的心性什么时候才能收敛?”

    傅清清愚昧的说:“夫妻两个人床头打架床尾和,就算他动手打我,那也是关起门的事。外面总不能叫别人欺负他,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你姐夫自己当了老板,省着受别人的气了,到时候我是老板娘,说出去不是也风光。你明天上午就把钱给我打过来吧,我和你姐夫已经看好了店面,答应人家明天去交订金。”

    “我还没说要把钱借给你们,你们就跟人家定好了,明天上午万一交不上怎么办?”

    “怎么会交不上,你不会连这区区的十五万都不给吧?你自己留着那么多钱做什么?再说,你是傅家人,还没有结婚,你的钱本来就有我们的一份儿。我跟你要十五万又不算多,就算我要一百五十万,你也应该给我。”

    傅清浅冰冷的说:“既然是区区的十五万,在你口中那么不值一提,你还来跟我要什么。而且,我也不认为我的钱有你们的一部分。”

    傅清清不可思议:“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的外甥们将来读书结婚,你都不打算出钱了是不是?”

    “先不说将来,眼下你这十五万,我也没打算出。”

    傅清清彻底恼火了:“傅清浅,你怎么这么没人性?你自己抱着那些钱做什么,等死吗?你被男人抛弃,除了那些钱还有什么,不就我们这些家人了,你这么无情无义,是想众叛亲离吗?你真是太没良心了,自己有了钱,却完全不管家里人的死活,跟着一个男人跑到另外一个城市逍遥快活。早晚被人骗,别怪我没提醒你。还有,你对家里人这么冷漠,是要遭报应的,难道你真要抱着那些花不完的钱进棺材吗……”

    傅清清已经完全被市井磨砺得不成样子,粗鄙,蛮横,不分青红皂白,一点儿女人该有的温柔贤惠都没有了。

    她吐槽起人来,连珠泡一样刻薄,即便隔着听筒,也能感受到嘴脸中的尖酸。那种让人牙龈发痒的痛恨,又觉得梁温将她按在地上暴打一顿是活该,有让人拍手叫好的爽快。

    傅清浅被她气得浑身发抖,她的嘴唇都有些不听使唤了,神经抖动,致使她皮表发麻,心脏也突突直跳。

    她一字一句,同样恶狠狠的说:“傅清清,看看你现在令人厌恶的样子,梁温打死你活该。还有……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留一分钱给你们,我已经做好了迎接报应的准备。”

    她用力的挂断了电话。

    身体瘫在床上,真被气昏头了。

    傅清浅知道,宋阳城也回不去了。到了现在,她哪里都去不了了。没有哪个城市可以容纳她,仿佛这诺大的人世间,已经再没有她的半点儿容身之所。

    要到哪里去呢?

    傅清浅仍旧一点儿困意也没有,她穿着睡裙,梦游一样走到阳台上。

    晚风很大,阳台的拉门一打开,晚风肆意撕扯她的睡裙,轻薄的衣料瞬间产生一股强力的劲道,向栏杆处撕拽着她。

    拉着她一步一步的向前。

    仿佛前面就有归处,走到尽头,她就能乘风归去一样。

    想到这里,傅清浅沉重的思绪瞬间轻快起来。

    她终于不是无路可走,艰难困苦的人世间或许寸步难行,但是,她找到了一条通往天堂的道路。

    只要她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一走,就能摆脱这所有的痛苦,彻底超脱了。

    死亡的诱惑被放到最大,超过了其他所有诱惑。。

    那样恐怖的事情,却温柔的盛放了她的灵魂。

    傅清浅已经看到它伸出手来,温柔的招唤她。

    她慢慢的走到栏杆前,双手按在栏杆上,夜风大得惊人,衣服要被撕碎了,还有她一头海藻似的长发,也都飞了起来,它们比她还要迫不及待。

    傅清浅知道,它们都是厌恶这个世界太久啦,纷纷急切的想要逃离。

    她低头往下看,楼下有喧闹声,两辆车开着车灯停在下面,几个年轻人吵吵嚷嚷,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即便要死,也不能没有公德心的吧。

    傅清浅转身回室内。

    搬来这里的时候,厨房和卫生间的全部设施都是更换过的,傅清浅对这些东西比较讲究。还有,就像傅清清说的,她怀抱着那些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干什么呢,允许自己不时挥霍,也会有种混世的快感。

    光滑洁白的大浴缸尤其让她喜欢,疲惫的时候泡个热水澡,灵魂都仿佛得到了短暂的安歇。

    真累啊,人来到这个冷漠复杂的世界,到底为了什么呢?

    傅清浅寻寻觅觅近三十年,一直找不到答案。

    现在的她累了,也彻底茫然了,再不想像往昔一样,拼命的向生活寻求一个说法。

    命运的浪潮里,随波逐流,何去何从,往往不是人力所能控制。

    一直以来,她足够努力,也足够辛苦。现在好了,终于可以解脱了。

    傅清浅盯着手腕上那条滋滋涌动的红线,刹那间有了灵魂飞升的快感。

    她仰面躺到浴缸里,这个泛着珍珠光泽的白色浴缸,就像未撕破的茧,将一个卑微弱小的生灵,永远的包裹其中。

    如果蛹知道自己破茧成蝶后,除了有一双翅膀,还要历经无数的风雨,它还会像当初那样费尽千辛万苦,义无反顾吗?

    由生到死,被这样温柔的裹缠着,难道不好吗?

    傅清浅长睫微微颤动,像被露水打湿的羽翼。

    她眼前的世界越来越虚幻,天花板上洒下的灯光,晕黄的,仿佛一场金光急雨。

    她想起某一天夜里,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冰天雪地,她被冻得浑身发抖,牙齿都是酸涩的,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了。

    这时有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温暖干燥,她泪眼婆娑的抬起眼皮看向来人,迷迷糊糊的一个轮廓,她虚弱的唤出一个人的名字。

    林景笙有傅清浅家里的钥匙,也是担心她有突发状况。即便是抑郁症患者,求生欲也是很强的,他们有时只是控制不住头脑中迸发出的要死的念头,却仍希望有人能在关键时刻拉他们一把。

    世界这么糟糕,多少人看来糟糕透顶。但如果能够活着,谁又真的想死呢?

    所以,傅清浅也愿意把钥匙交给他。

    只是,先前她的状况还没有这么糟,吃药加定期的心理疗愈可以基本控制情绪。

    没想到意外突如其来。

    林景笙随救护车一起赶往医院的时候,后悔又惊心,如果不是得知真相,和家人大吵一架,根本不会这个时间去傅清浅家。就不会因为敲不开门感觉有意外发生,自己开门闯进去。

    他不敢想,稍晚一步,傅清浅会怎么样。

    他的心里翻江倒海,十恶不赦的罪恶感都涌上来了。

    救护车一路急驰,闪着灯光,叫声尖锐,午夜的车辆一路退让,纷纷为生命让出一条通道。

    傅清浅已经陷入昏迷。

    林景笙拉着她的手,眼眶湿透了,他狼狈隐忍,还是喉咙微微哽动。

    今天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是他将傅清浅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林景笙握着傅清浅另一只完好的手,整张脸沉在她的手背上,液体将她的手打湿了。

    医护人员看出他巨大的悲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要太难过了,你女朋友没有生命危险了,她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了,休息一阵就能醒过来。”

    林景笙却难过得气息阻塞,直不起身来。

    他进去的时候,傅清浅就已经昏迷了,腥红的血液流得浴缸内外都是,滴到浅色的地面砖上,触目惊心。他瞬间像停止了心跳,慌慌张张跪到地上,执起她的手腕,拔打急救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颤抖,甚至带了哭腔,等待救援的时间心急如焚,一生中最痛苦难耐的时候,怕就是见她割腕自杀的那一幕了。

    面对生死,林景笙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过得好,能够长命百岁,哪怕一生跟他再没有交集,也都没有什么了。

    只要她能好好的。

201真正需要救赎的是沈叶白

    人也只有在面对生死这个大课题的时候,很多问题才会骤然清析。

    所有执着的,也才会渐渐学着放下。

    傅清浅输血及时,临近天亮的时候醒过来了。

    只是身体非常虚弱,脸色仍旧苍白若纸,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林景笙一直守在她的床边。

    傅清浅醒来时一侧首就看到他了,他的眼睛本来很漂亮,有痕迹很深的双眼皮,但是,此时他的眼皮有一点儿肿,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傅清浅气若游丝:“你不会哭了吧?”

    林景笙抓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她的手指感觉到他一晚冒出来的青色胡茬,有一点儿扎人,很真实。

    他的声音低哑:“是啊,我哭了,我被吓死了,除了哭,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是不是很窝囊?嗯?”

    尾音,他的声音更哑了。

    傅清浅虚弱的笑笑:“不要难过,就算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要难过。我以为我一睁眼就能看到天堂,所以,割腕的时候我一点儿不觉得痛苦,相反,我的人生好像从来没有那样轻松过。”

    林景笙的喉结微微滚动,一个女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那该是多么让人怜惜,她一定是承受了生活给于的太多苦难,才会觉得死比生好。

    林景笙近乎乞求的说:“别吓我了好不好?不要再说这样的傻话,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你不知道么,人生是苦与甜掺半,如果你觉得之前的生活太苦太累了,之后就好啦,你会非常幸福。清浅……不要有事,你这样勇敢的姑娘,是要拯救世界的。”

    傅清浅苦笑:“你就不要哄我啦,以前做咨询师的时候帮助过很多人,那时虚幻的觉得自己的力量强大。原来不是,其实我连支撑自己的力量都没有……”

    她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天空已经开始放亮了,晨光破晓,一点儿微光投射出来。

    她的灵魂没能顺利的飞升,不然此时她应该飞到天际了吧,就在太阳升起的那个地方,她回过头来,挥一挥手,和整个人世道别,她终于走啦,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她的计划落空了。

    还是那个悲怆的肉体凡胎,只不过她的身体更沉,脑袋更晕了。

    痛苦的感觉比之前更甚。

    林景笙本来还说着什么,声音忽近忽远,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很快又睡着了。

    病房内安静下来。

    林景笙坐在床边静静的注视着她,傅清浅说他的感情大多是怜惜,与爱无关。

    现在林景笙已经非常明确,他对她的感觉是爱,从最初的悸动,到长年累月后的日久情深。他是真的爱她,只是,他已经不想得到她了。

    林景笙跑出去后,整晚没有回家。

    林妈妈很担心,不停拔打他的电话,而他的手机一直关机。

    直到早晨,电话终于打通了。

    林妈妈如释重负:“景笙,你终于接电话了,一个晚上你跑到哪里去了,打你的电话一直关机……”

    林景笙沉声说:“昨晚傅清浅割腕自杀了。”

    林妈妈心头猛地一惊,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谁自杀了?”

    林景笙重复了一句:“傅清浅昨晚在家里割腕自杀了,好在我去的及时,再晚一会儿她就没命了。”

    林妈妈的惊呼传出来:“天呢!怎么会这样?”

    她没想到问题会这么严重,知道抑郁症患者情绪敏感低落,所以,在跟傅清浅说话的时候,她还是比较注意分寸,尽量不用尖锐的语言刺伤她。

    林妈妈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勇敢面对问题:“是因为我找过她吗?”

    林景笙声音冷淡:“你们从不知道她的生活有多艰难,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出身好,家境富足,父母仁慈,你们只看到她有严重的抑郁症,却没想过她也不是一出生就患有这个病,如果不是经受生活的重重磨难,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但凡生在一个正常的普通家庭,她会比绝大多数的女孩子都要乐观勇敢。而且,根本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是她对我纠缠不休。她从未想过依赖我,甚至一点儿是我用尽心思,硬把她留在身边的。我已经想好了,既然易城容不下她,那我就带她离开这里。”

    “景笙……”林妈妈急了:“你才回来一年,又要到哪里去?我们林家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知道我和你爸都希望你能陪在身边,我们的年纪越来越大了。”

    林景笙理智说:“留在你们身边,不见得是最好的选择。我有自己打算,也有自己的人生方向,注定不会按照你们规划的轨迹去走。与其每天让你们看着心烦,不如到外面去。而且,我会一直陪着傅清浅,直到她幸福为止,不然我不会放开手,对她不管不顾。”

    林妈妈听出他语意中的坚决,不由得妥协说:“你想帮她也可以,没人说要对这么一个可怜的女孩子不管不顾。那就让她留在易城吧,你也哪里都别去,我们可以一起帮她找个更好的医生,等她把病治好。你看这样好不好,景笙?”

    不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林景笙虽然从小到大一直孝顺懂事,但是,这不代表他没主见。

    林妈妈听闻傅清浅自杀的消息,惊心动魄,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的解决办法。

    傅清浅睡了冗长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太阳西斜,午后的阳光昏沉沉的,带着一丝恍惚和厚重的憋闷,和早晨的日光大不相同。

    很多人午睡之后怅然若失,对于抑郁症患者傅清浅来说,这种低落的感觉尤甚。

    林景笙知道她还没有放弃自杀的念头,一旦达到这种程度,死亡的念头就会如影随形陪伴着她,想抑制太难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住院接受集中治疗。

    林景笙已经和段医生打好招呼了,准备接受傅清浅入院。

    看到她醒来了,林景笙倒了一杯水过来:“起来喝点儿水吧,不能再睡了,趁现在阳光好,推你出去晒太阳。”

    傅清浅被他缓慢的扶起来,失血过多,头还是昏沉沉的。

    她捧着杯子喝下去。

    林景笙已经叫看护推着轮椅进来,他拦腰抱起她放上去。

    傅清浅困奄奄的,一点儿打不起精神。

    “太折腾了。”

    林景笙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折腾什么,不是说过了,你是要拯救世界的,快点儿打起精神。”

    他们搭电梯下楼。

    一出住院部,温暖的空气四面八方包围上来。

    傅清浅眯了眯眼。

    林景笙说:“看天气预报,再热两天就要降温了。”

    “易城的天气还真是变化莫测。”傅清浅感慨。

    一直推到医院的长椅前,林景笙坐下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的气候,易城的冷和热,跟夏城大相径庭。不要说你适应不了,就算是土生土长的我,离开的时间久了,再回来也很不适应。”

    傅清浅说:“在我的感觉里,过年的时候就是要冬天,孩子们穿着厚实的棉服,戴着围巾手套在雪地里放鞭炮。其实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几十年前好像不仅时间过得慢,气温也比现在低,记忆中冬天真冷啊,穿着棉鞋还是感觉冻脚,脚尖像猫咬的一样,冻久了,再进层脚趾头和脚后跟都又疼又痒,难受死了。那时的冬天又冷又漫长,熬也熬不到头的感觉……”

    她轻轻的感叹了一句,神色中满是留恋的说:“这些年冬天好过多了,走到哪里都是中央空调,出门开车,所以,冬天总是一晃就过去了。也鲜少会下雪,但新年的时候还是冷的,室外穿大衣不是太耐寒。可是,你看易城刚刚过去的这个新年,温暖如春,叶子绿得流油,花也开得艳艳的,街头门市房前摆的都是绿色植株,初一那天连我都穿的短袖,真是不可思议,一点儿年味儿也没有。”

    她的声音很轻很弱,却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歪着脑袋,一脸神思,自说自话似的。

    林景笙所有所思的看着她,须臾:“很想离开易城是不是?”

    傅清浅点点头。

    “这里不适合我。”

    “是因为我妈吗?我知道她找过你了。”林景笙声音滞了下:“自杀也是因为她说的话刺激到你了是不是?”

    傅清浅微微一怔,连忙说:“跟你妈没有关系,你不要这么想。她没对我说什么……是易城真的不适合我,做为一个纯正的北方人,我还是喜欢四季分明的天气。而且,我也不认为你的家人找我有什么不妥,我们非亲非故,你没有义务对我的人生负责,我们有各自的路要走。而事实却是,这些年我一直是你的拖累。就算我不喜欢易城,还是癞皮狗似的跟来了这里。对你和你的家人造成的困扰,非常抱歉。景笙,现在我只是想去独自走自己的路了。”

    林景笙的喉咙发紧,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所谓的独自要走的路是什么?

    就是无路可走后的,一条死亡之路吗?

    不要说他们还是多年的朋友,就算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明知这是一个生命岌岌可危的人,而他冷漠的放任不管吗?

    何况傅清浅今天的境遇还是他一手造成的。

    林景笙抬起眸子看着她:“不,你没有给我和我的家人造成任何困扰,你也不是癞皮狗,那个纠缠不休的人是我……”

    除了声带和喉咙,林景笙的心脏也开始阵阵发紧,他苦涩的抿紧唇,人性中卑微的东西作祟,让他有瞬间的迟疑和难以启齿。

    但好在他的良心很快占居上风,林景笙目光颤抖的盯紧她说:“我知道你还爱着沈叶白,你的心里至始至终藏着他。你越是闭口不提他,越证明他被藏得深。昨晚你在浴缸中陷入半昏迷的时候,唤的是他的名字。”

    傅清浅轻轻的“唔”了声,她视若寻常的说:“我梦到他了,这没有什么。”她转首看向医院大门口的人来人往说:“我不是因为他才想要离开的,我也没打算再回夏城。”

    这一辈子不管多长多短,她都不可能再回去了。

    林景笙扳过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他艰难的说:“你最终还是要回到夏城去,等你病情稳定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不是说了么,你是要拯救世界的,就算你做不到,但是,有一个人你不能不管他。”

    傅清浅疑惑的看着他:“现在我这个样子,还有人比我更糟糕吗?”

    “有。”林景笙坚定的回答她,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沈叶白,她比你的状况还要糟糕。”

    傅清浅的瞳孔蓦地缩紧,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那种震惊仿佛这个时候听到沈叶白这个名字都觉意外。

    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到了此刻,林景笙不得不将自己最丑陋的样子扒出来给她看。

    “沈叶白没有背弃你,他分一半身家给你是真的,他向你求婚是真的,他对你的疼爱也是真的……那些原本都不在他的计划之内,最后他那样做,只是为了迫使你离开。我想他是觉得,推远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深深的伤害。所以,他才会把自己先前做过的所有事,都变成别有用心,为的就是刺痛你的心。”

    “为什么?”

    傅清浅几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林景笙的声音真正艰涩起来,他不敢再直视傅清浅的眼睛,垂下眸子说:“因为我告诉他,他根本没办法给你幸福。那晚我给你打过电话后,第二天一大早,他便约我见面。就是那个早晨,我告诉了沈叶白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他患有依恋创伤,而且是崩塌性的,跟一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会直接导致他的毁灭。这样的沈叶白,如何给你幸福?”

    傅清浅干瘦的手指抓紧他:“你在骗他对不对?就是为了迫使他离开我?”

    她指间的力道出奇的大,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了。

    林景笙读出了她的恐惧,他摇了摇头:“不,我没有在骗他,是真的,你一定不难想到。”

    傅清浅愣在那里。

    她很快想到沈叶白那些找不到根由的症状,剧烈的头疼,不时有骨架碎裂的错觉,那些都是在病理上找不到问题的。

202我看到傅清浅了

    而她早就说过了,既然不是病理上的,那就一定是心理上的。

    最早她以为沈叶白是因为做了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所以,身体上做出了抗拒。

    后来发现不是,跟沈立安冰释前嫌,和安悦如解除关系,都没有让他的症状得以缓解。

    反倒是随着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沈叶白头疼的次数越发频繁。

    傅清浅也因此怀疑过沈叶白对她的喜欢程度,如果是真的喜欢,发自内心的想跟她在一起,为什么始终不能解除他的抗拒,让他身心如一?

    只是,傅清浅做梦都没想到,原来沈叶白的根本问题是依恋创伤……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的亲密关系不仅不能缓解他的症状,反倒会不断加深他身体上的不适,长久下去甚至会毁灭他,让他完全产生崩塌的感觉。

    天啊,原来他们一直在背道而行,所谓的拯救,是更大程度的荼毒。

    而她竟浑然不知。

    如果是创伤依恋,所有的问题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沈叶白到了二十八九岁也没有和任何一个女人发生过亲密关系,也没有真正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甚至跟自己的家人也不亲近,他用冷淡,疏离随时对抗每一个靠近他的人。

    这都是创伤性依恋的特质决定的,它会让患有这种心理问题的人,觉得亲密关系是危险的,不可靠的。与人亲密接触,会有崩塌的感觉,身体碎裂,无法拼接。那种痛苦和恐惧难以克服,只能远离。

    像趋利避害的本能,让患有创伤依恋的人越来越远离人群,这样才能确保自己不毁灭。

    只是,每一种心理问题的产生,都是有原因的。

    沈叶白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患上这样的心理问题?

    傅清浅的脑子全乱了,她只能向林景笙寻求答案。

    “你说沈叶白患有依恋创伤,可是,连他自己和他的家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最早你说沈叶白有头疼的毛病,那时我并没太放在心上。行走世间的每一个人,哪个人身上不或多或少有点儿问题呢?只是你住院的时候,我恰巧碰到沈叶白症状发作,非常严重,我看到他去医院看了脑科。真正开始洞察他的秘密,是在听闻他向你求婚之后,我有意离开夏城,整理东西时发现了宋楚的日记……”

    整个晚上,他坐在沙发上,一点儿没有合眼。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起身走到窗前,内心一整夜激烈的角逐后,邪恶终究占据了上风。

    傅清浅等得有些焦灼:“你说在他的日记里看到了他真正的目标是沈家,也就是凌峰资产的前身。”

    林景笙沉重的点头:“没错,但那不是全部……”他看了傅清浅一眼:“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个惊人的秘密……原来,宋楚是沈家几十年前丢失的孩子。”

    傅清浅惊得直吸冷气,眼睛蓦然睁大。

    “怎么会是这样?”她语意慌乱的喃喃。

    林景笙从长椅上站起身,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慌里慌张的点燃,刚看到日记时他和傅清浅有一样的震惊,满心满脑子的疑惑,怎么可能?

    可是,转而一想,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宋楚和沈叶白长得那样相像,说他们有血缘关系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林景笙近乎凶猛的吸了两口烟,到了此刻,良心鞭笞的感觉又来了。

    “宋楚是沈家几十年前丢失的孩子……他是如何得知的这个真相,日记里没有说。他只说他恨沈家,当年沈家为了保全家财,任由匪徒撕票,根本不管他的死活,他对沈家有蚀骨的恨意,他是打算摧毁沈家的。”

    宋楚活着的时候,和林景笙的关系最好,他们朝夕相处,林景笙却从未发现他是个心存怨恨的人,而且他也不知道宋楚留在夏城的真实意图,竟然是为了报仇。

    如果不是宋楚的日记,那些秘密可能都会随着宋楚的死,被严防死守下去。

    林景笙不是没有顾虑过,他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内心在撕杀角逐。可是,诱惑真的太大了。那一刻,他根本战不胜自己的邪念。

    傅清浅言辞中难掩的愤怒:“而你打电话,只告诉我他要摧毁沈家的意图,却故意隐瞒了他和沈家的关系。”

    林景笙沉默的吞吐着烟圈,须臾,“是啊,人的贪念实在太可怕了,一旦滋生,邪恶无比。我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与宋楚间的情份,既然他死了,是不是也该让那些不愉快甚至痛心疾首的陈年往事销声匿迹。但是,一想到这可能是唯一可以战胜沈叶白,将你带离他身边的办法,那种不顾一切的念头便在我的身体中肆意疯长……”

    想阻拦太难了。

    做为一个对心理学有深入研究的人,他敏锐的觉察到沈叶白病理上找不到原因的病症,或许就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请假那两天,我托人见了当时脑科给沈叶白看病的医生,证实沈叶白的头痛绝对不是病理性的。我又找了一个从事心理医生的朋友深入探究了一下,结合沈叶白的症状,和宋楚的日记,最后得出结论,便是沈叶白极有可能患有依恋创伤。

    反推也不难证实,沈叶白确实有心理问题,而他自己从小到大一帆风顺,不记得自己何时经历过大的创伤。但是,依恋创伤不需要他亲身经历,在他最最弱小的时候,同他最亲近的人一样可能让他产生这个心理问题。那个人就是沈叶白的母亲。

    按照年纪,沈叶白应该是在宋楚‘遭遇’不测后出生的,做为母亲,尹青不见得不痛苦,沈叶白出生后,走不出伤痛的母亲在怀抱这个儿子的时候,会越发思念愧对之前那个。如果她在抱着这个孩子时,总是心痛欲裂,或者哭哭啼啼,襁褓中的沈叶白一定感知得到。人是多复杂敏锐的生灵,你就是学习心理学的,应该不难理解。一个人刚刚出生,要通过感觉感知未知世界的时候,接收的却都是这样的来自最亲近人的悲痛欲裂,这个人会出现依恋创伤,就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了。”

    傅清浅顺着他的话,渐渐陷入沉思。

    以前试图打开尹青心结的时候,在尹青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她催眠,得知了她成长中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同时尹青自己也承认,因为她一时私心作祟,导致真正的尹青溺水身亡,在提到那个孩子时,尹青曾感叹报应还是来了。

    傅清浅对这个场景的记忆深刻,因为尹青当时神色悲怆,钩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本来还在心里想过,到底是什么报应呢?

    现在想来,会不会就是她的一个孩子也曾出现意外死去了?

    太阳仍旧炽烈,烘烤着人的脑袋,煎炸着人的心脏。

    傅清浅现在的心就像被丢到了一个煎锅上。

    而林景笙难耐的程度,比她更甚。

    为什么要说出来呢?选择在这个时候全盘托出?

    或许是他的良心还未完全泯灭。将她从沈叶白身边带走,他的心里并不好受,一点儿成功的快感也没有。

    相反,他会不时受到自己良心的拷问,这样做真的是爱一个人吗?

    是真的为傅清浅好,还是那些带走她的理由,仅是为自己减轻罪恶的托词?

    他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直到傅清浅割腕自杀,他看着那些涓涓流动的血液,被巨大的恐惧紧紧包围缠绕,一度呼吸困难。良知被警醒,死亡带给他的巨大震撼,让他终于懂得,这一生他都没有办法真正成为傅清浅的救赎者。

    而比起她能留在这个世界上,跟她在同一片天空,呼吸同一个世界的空气,其他都不重要了。

    林景笙蹲到她面前:“清浅,对不起……我知道,说出来你一定会鄙视我,也一定会生我的气,你想骂就骂吧。”

    傅清浅心情复杂,她伸手推开他,面无表情:“让我一个人静静。”

    她站起身,都忘记自己是会直立行走的了。

    傅清浅穿过草坪上的石板路,直接往医院外面走。

    林景笙不放心的追问:“清浅,你要去哪里?”

    傅清浅没有回答,她行走的步伐很快。

    林景笙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怕她会突然晕倒,想要跟过去。

    最后看到傅清浅没有走远,而是到了医院门口的站牌前坐了下来,林景笙停下步子,远远的看着。

    他知道今天的话对傅清浅的冲击非常大,不管是沈叶白的心理问题,还是他的所作所为,都让她感到伤心难过。

    这个女人现在脆弱敏感的神经,接受这一切实在太难为她了。

    但是,没有办法,为了激起她的求生欲,他也只能这样做。

    傅清浅刚坐到站牌的椅子上,就开始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她现在就是爱哭啊,一难过眼睛就开闸了,眼泪像洪水一样,止也止不住。

    一想到沈叶白,先前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假的,她就更难过了。

    那种难过是真正会呼吸的痛,每喘息一下,心脏都隐隐抽疼。

    在一起就是摧毁,会加速一个人的毁灭与崩塌。能走的路貌似只有分离。

    于是,他就把所有美好一切,都变成了幻象,并只手打碎了。

    不是她想走就让她走吧,而是,不管她走不走,都被被迫推着前行。

    留下也无济于事,傅清浅知道她帮不了任何人,离开夏城之前,她的抑郁症就已经有复发的倾向了。

    过不了很久,就像现在,她脆弱敏感的神经就不断的推着她往死亡的边缘去。

    一个自己都半死不活的人,又如何帮别人焕发新生呢?

    最后的结果,总不能因为两人相爱,就共赴一条死路吧?

    不知坐了多久,一直到太阳西沉。

    站牌的客流量在增多,很快到了下班高峰期。

    温度也有些降下来了。

    有人走到她跟前,将手里的衣服披到她的肩膀上:“回病房去吧。”

    人性真复杂啊,他明明在算计她,害得她和喜欢的人分崩离析。但是,他又是这个世界上真正而且少有的关心她的人。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一次一次的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她一定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要说得知一切的真相,她甚至没有机会遇到沈叶白,并走进他的生活。

    如果没有生命,世上所有都是空谈。

    而这个人,就是那个看护她性命的人。就像佛前守护烛火的僧人,冥冥中,又都注定好了似的。

    傅清浅微微颌首:“我想好了,去医院里接受集中治疗。”

    林景笙说:“好,我给段医生打电话。”

    门上风铃响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吧台后传来声音:“不好意思,下班了,明天再来吧。”

    来人不声不响,走到窗边的桌子前,拉开椅子坐了上去。

    沈流云听到凳子腿摩擦地板的声音,抬头望过去,只见来人一侧脸颊枕着桌面,面朝窗外坐着。

    她叹了口气,端着一杯热牛奶过来:“你怎么又这么半死不活的?要是让别人看到你一个大总裁癞皮狗一样趴在这里,会颜面扫地的。”

    沈叶白才不要什么颜面,他没有看沈流云,一动不动的说:“我好像看到傅清浅了。”

    沈流云怜惜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哥,你老眼昏花啦。这一年半里,你光说看到傅清浅,就至少说了三次了,哪一次是真的。”

    沈叶白烦燥的拔开她的手,坐直身子说:“别摸我头发。”

    沈流云“切”了声,把杯子推给他:“喝一杯热牛奶,赶紧回家睡觉,不要再胡思乱想啦,会走火入魔的。”

    “你不下班?”

    “收拾一下就回去了,你先走。”

    沈叶白颓在那里说:“我送你吧。”

    沈流云说:“好吧,你先坐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收拾下。”

    她一离开,沈叶白接着转首望向窗外。

    他也知道不可能,那个人不会是傅清浅。傅清浅是一头及腰的波浪卷发,染成红棕色的时候,魅惑又妖艳。但是,那个女人是一头清爽的短发,所以,一定不会是她。

    况且,傅清浅已经离开了,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203心底烙印

    他沉默的看了一会儿,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

    不等点燃,被伸出来的一只手抽了出去。

    “你的医生没告诉你戒烟吗?”

    沈叶白哼声:“我是心理有病,又不是身体,他管我抽不抽烟。”

    沈流云盯着他一脸疏冷又寂寥的笑意,之前觉得他让人恨得牙龈痒痒,想不明白自己的哥哥怎么能够这么冷酷无情。现在又觉得他有点儿可怜,像没落的英难。沈流云承认,自己的电影看得有些多。

    沈叶白受不了她的目光,站起身说:“收起你的苦大仇深,走吧。”

    沈流云哇哇叫:“我那是苦大仇深吗,是疼惜好不好?”

    沈叶白更不喜欢了,他不需要人怜悯。

    沈流云忙碌了一天,一上车就靠到椅背上休息。

    可是,她的嘴一点儿不闲着,“你的心理医生到底怎么说?状况有没有改善?”

    沈叶白漫不经心的说:“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了吧。”

    沈流云猛地直起身子,“呸!呸!你不要乱说话,又不是绝症,怎么还治不好。而且啊,你也太消沉了,这样不利于身体的康复。乐观一点儿嘛,干嘛总是闷闷不乐的。”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开车,她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本来他就是皮笑肉不笑的,这一年多的时间,连假笑都不肯了。整天板着一张脸,死心沉沉,沈流云都怀疑他要抑郁而终了。

    沈叶白照旧拔开她的手:“拿开爪子,开车多危险。”他接着又说:“不是谁都像你,天天一点儿烦心事都没有。”

    沈流云阴阳怪气:“是,我整天就是傻乐,天生的乐天派,一点儿烦心事都没有。”

    她也有些颓丧的靠到椅背上。

    这个年纪的好多朋友同学都在忙着谈恋爱,只有她,一门心思扑在开店上,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摇身一变做了甜点师。为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孤单寂寞,不找点儿事情打发时间,觉得难过死了。

    沈叶白侧首看她:“别再轴下去了,你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到。”

    沈流云当即说:“你不是更容易。”

    车厢内陷入沉默。

    直到沈家大宅门口,车子停下,沈叶白唤她:“沈流云,到家了,回去睡。”

    沈流云侧脸靠在椅背上,面向窗子。这会儿转过头来,大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刚刚并没有睡。

    她问沈叶白:“你真的不想傅清浅了吗?”

    沈叶白眯了眯桃花眸子,一脸冷漠的说:“不想了。”

    沈流云默了一下,静静说:“你真是够冷酷无情的,怎么能说不想就不想呢。”

    她就没办法做到,只要一停下来,她还是会想到林景笙。或者,尹青叫她去相亲的时候,她也会下意识将对方和林景笙比较,然后发现那些毛头小子简直一塌糊涂。

    都没成熟,就来相亲,是打算闹着玩吗?

    但是,一年半多,沈叶白对傅清浅却是只口不提,那个女人仿佛不是消失掉了,而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除非半分感情都没有,不然很难决绝到这种程度。

    “如果她回来了呢?”

    沈叶白干脆说:“她不会回来,就算真的回来,结果一样不会改变。”

    “你这样一块冷冰冰的石头,清浅姐一定被你伤透了,我想她也不会回来了。”

    沈叶白抿了抿唇:“你还不下车?”

    沈流云解开安全带:“催什么催,这就下了。你不进去吗?”

    “时间不早了,回家睡觉。”

    沈流云抱怨:“好像这里不是你的家一样。”

    她反手带上车门。

    她这个哥哥更游离了,从他开始正儿八经看心理医生开始,与所有人的牵绊更浅薄了。他忧郁的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外人不得雷池半步。就算家人,也只能远远的看着。尹青几次想去看他,都被拒绝了。不由得感叹:“你哥真是心理有问题了。”

    她们只知道他在看心理医生,缓解身上的疼痛。但是,到底什么毛病,没人知道。

    尹青太想关心他,近不了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沈流云实在好奇,他到底是在治病啊,还是在加重病症。为什么她感觉他的问题更大了。

    除了正常的商业活动,他的生活几乎是屏蔽了的,莫非得了自闭症?

    沈流云的脑细胞一直很活跃,所以,到了她这里什么奇怪的问题都会被她想出来。

    有时她觉得沈叶白是生了抑郁症,有时又觉得他是自闭症,但是,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还是症状本来就是互通的,她有些搞不明白。心想着,有时间一定要去问问专门的心理医生。

    沈叶白驾车往回走,夜很深了,城市的车龙早被疏散。

    车流像被稀释溶解之后,只剩下外壳坚硬,性能良好的车子在夜晚的流光里极速穿梭。

    沈叶白无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生活中他放得那样慢节奏,惟独在开车的时候风驰电掣,恨不得插上翅膀,乘风归去。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双眼盯紧前方铺满夜光的路。

    脑子里回荡起沈流云的声音:“你真的不想傅清浅了?”

    不想了,一定是不想了。不然最初就不会放开她的手,以那样残忍的方式将她推开。

    一切伤害之后,疼痛和疤痕落下了,他都没想过弥补,更不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不是个做事不顾及后果的人,所以,知道完了。

    不说心死,但念可以不动。

    但是,幻觉还是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就是那轻轻的一抹相似的影廓,却像一块巨石沉入心湖,不说翻天覆地,却激起千层浪,那样剧烈的反应让他没想到,他高估了自己的定立。也或许是潜意识这种东西真的不能过份压抑,不然反扑上来的时候,力道大得惊人。

    沈叶白闭了下眼睛,试图掐断脑电波。

    但是,再一睁开,头脑中的画面却反倒更加清析。

    已经不再是一抹浮光掠影,而是烙刻在他头脑中的痕迹一般。不过是被蒙了一层细细浅浅的灰尘,被风一吹,或抬手轻轻的一抹,金字闪烁,脉络深邃,即便尘封,也永远别想抹去。

    可是,那怎么可能真是傅清浅呢?

    她永远是一头及腰的波浪卷发,不时染成栗子色,妖艳魅惑。

    而今天通过人行道的那个人,却是清爽利索的短发,比披肩发还短了很多很多,以至于耳朵上的菱形耳环都完全裸露在外,他清析看到她的侧脸,还有那高挑的九头身,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得像水蛭,盯着斑马线时,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紧紧眯着桃花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紧,直道那个出挑的影子被厚实的人群裹挟着离开斑马线,沿街向远处疏散。

    后面的喇叭声震天响,都在急迫的催促着他。

    沈叶白的眼睛花了,听力也有些不听使唤,那样吵杂的声动,在他听来只是微茫。眼前的世界被消声后,在上演着一出默剧。

    他被屏蔽在一个静寂的结界中,机械的驾驶车子缓缓向前,引领后面一辆辆的没有生机的汽车形状的玩具模型。

    大约开出五六公里,他的一切感知才恢复正常。

    世界真实起来,混乱如织的街头,喧嚣吵杂。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也可以清楚的听到。整个人不再是虚幻如置身梦境,消弱一切感知被推着向前。

    他在前方找路口掉头,重新回到刚刚的街道。

    行人各形各色,永不间断,他的眼睛在人群里穿梭,像个探测仪器。

    走过了再转回来,车速不快,引得身后车辆鄙夷咆哮。

    直看到眼睛酸痛,休息片刻,再望出去。

    来来回回,直到城市的热靡消散,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变得零星不可见。心死了,确定自己看花了眼。

    肺腑中不可思议的空落,才驾车到沈流云那里找吃的。

    自己的妹妹太坦率了,沈叶白不得不承认心里阴暗的人,跟她聊天会非常难受。他就是这种感觉。

    总觉得锋芒太尖太利,会被刺破刺伤。

    面对那样一个天真到有些愚昧的小丫头,他一个谈判桌上的高手却不敢多言。

    夏末秋初,夏城舒适度最高的季节。

    入目还保持着夏季该有的生机勃勃,但是,阳光却少了一分毒辣,看着明灿灿的,实则没有多少杀伤力,走到树荫底下,暑气马上就被掩去了。

    衣服保持干爽,没有粘腻的汗液,人的心情也会舒爽很多。

    沈叶白今天及早从公司出来,抽空去见心理医生。

    本来已经是业界内顶级的心理医生了,可是,在面对沈叶白这样一个顽固的病人时,还是有些束手无策。

    老实说,一年多的时间,他的问题并未得到丝毫缓解。

    油盐不进,百毒不侵。

    事物的两面性在沈叶白的身上,表现得非常极至。他这样的人克制,缜密,机智,用在工作上是好事。但是,这样的人一旦患有心理疾病,也是严防死守,很难攻克。

    就算他自己定期会过来,看似非常配合,但是,潜意识还是充满抗拒。

    就连沈叶白自己也找不到突破的法门,所以认定好不了了。

    有了这样的心态问题更糟糕,每次来见心理医生都跟窜门差不多,很难有进展。

    沈叶白从心理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搭电梯到地下车库。

    他不急着离开,靠在车身上点燃一根烟。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沈叶白摸索出接听。

    沈流云在听筒里哇哇大叫:“哥,哥,我刚刚好像看到傅清浅了……我真的看到她,没错,是她……”

    沈叶白淡淡吐了一口烟圈,“你走火入魔了吗?到底是‘好像’,还是‘真的’?你在哪里看到?”

    沈流云说:“我是真的看到她了,就在我店里。”

    “她去你店里吃甜点了?”

    “那倒没有,我是透过玻璃看到的,看她从我的店前一晃而过。”

    沈叶白漫不经心:“一晃而过你也看得清?”

    沈流云支吾:“我的视力那么好,应该不会看错吧。”

    沈叶白说:“你把最后面那个‘吧’去掉,再说一遍。”

    沈流云“哎呀”一声,本来她挺坚定的,现在也彻底迷忽了,不会真看错了吧?

    傅清浅受了那么重的伤害离开夏城,这才一年半的时间,怎么可能再回来。

    而且,傅清浅是长发啊,刚刚那个女人分明是短发。

    “我可能真的看错了吧。”沈流云气馁说。

    沈叶白将烟揉进掌心里:“再谎报军情,小心点儿。”

    他挂了电话。

    坐进车里又有些心神不宁。

    就像有心脏病的人,受不得刺激。不然就会出现不适反应。

    他发动车子,离开地下停车场。

    走到一半塌陷的感觉又来了。

    沈叶白脸上的血色瞬间失去,他动作麻利的把车打到路边停下,怕晚一点儿就会出现交通事故。

    筋骨断裂,血液破碎,脑袋爆浆,还有什么更痛苦的词汇,此刻用到沈叶白的身上都不为过。

    他上半身伏在方向盘上,觉得五马分尸,大体也就这种感觉了。

    疼痛让呼吸慢慢变得沉重,他在一阵阵的粗喘中很快筋疲力尽。

    等到痛苦潮水一样退去的时候,沈叶白脸色惨白,满头大汗,虚弱的瘫在座椅上。

    现在的他跟个废人无异。

    沈叶白筋疲力尽的吸着气,眯眼凝视窗外的阳光,越强烈越讽刺。

    那些满负锋芒的日光,看似凶猛,其实只是最后一波秋老虎,专门吓唬人的,很快就要退去了。

    余热会被秋风扫尽,就像他一样。

    沈流云握着手机喃喃自语:“真的是我看错了?”

    怎么被沈叶白绕进去了的感觉,如果不给他打那通电话,到现在她还可能坚定不移的认为那个人就是傅清浅。

    但是,一旦被质疑,就完了。

    沈流云兀自出神的想事情。

    店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是椅子掀翻在地的声音。

    沈流云从震惊中回过神,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男人站了起来,扯着嗓子骂:“你他妈的耳朵塞驴毛了?说了多少遍再给我女朋友的咖啡里加点儿糖,你装没听到是吧?”

204鲁莽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年轻人急于在女朋友的面前逞英雄,怒气冲冲的过来质问沈流云。

    画着妖娆眼影的女朋友也跟着站了起身,略过歪倒的椅子,走过来拉上男友的手臂说:“好了,别跟这种小服务生一般见识。”

    沈流云的店面不大,平时做的甜品有限,卖完就不再加量。

    所以,只雇了一个小姑娘打下手,帮客人上上点心和饮品。今天恰巧服务生请假了,店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忙活。

    刚刚失神真是没有听到有人在叫她。

    客人至上嘛,本来已经打算郑重其事的道歉了。

    可是,听到眼影女的话就不乐意了,她问:“服务生怎么了?如果每天不是小服务生在为这个社会提供便捷和服务,大家哪能活得这么舒心。”

    黄毛轻年呲牙咧嘴:“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女朋友说你一个小服务生算抬举你了,别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可或缺,下贱的低级工作者,有本事的人谁肯干这个,垃圾!”

    沈流云最看不惯这种人了,她放下手里的杯子,冷笑一声:“瞧不起服务行业的人,那你自己又能高尚到哪里去?啧啧,你的打扮这么恶俗是想装社会人吗?既然那么了不起,怎么不给女朋友多买几件好衣服。她的衣服是**的仿品吧?”

    眼影女面红耳赤:“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什么仿品,这是专柜正品。也是,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了解,你一个月的工资不知道能不能养活你自己。”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发出轻蔑的哼声。

    沈流云不算拜金女,但是,生长的环境还是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她的品味和见识。别的东西不敢说,年轻人追捧的那几个品牌,她还是了如指掌。

    她微微一笑:“我一个月赚的钱的确没多少,但是,很不巧,我是这家的会员,他们家的每一季新品我都知道。是不是仿品我一眼看得出。做人嘛,要真实,干嘛那么浮夸。大家既然生而为人,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如果两位自持高贵,小店侍候不起,可以到斜对面去,那里是殿堂级的消费地,可以享受更高级的服务。”

    黄毛青年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嘴片子这么凌厉,店里的两桌客人都在笑,显然是把他们当成笑柄了。

    他恼怒的挥起拳头打上去。

    沈流云嘴巴厉害,可是,不会拳脚功夫啊,她尖叫一声下意识护住脑袋。

    等了一会儿,黄毛青年的拳头一直没有落下来。

    沈流云疑惑的抬起头,黄毛青年痛苦的扭曲着身体,他的胳膊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攥在掌心里,对方不动声色的用力,他先是吸冷气,慢慢终于忍受不了疼痛的开始尖叫求饶,身体也缓缓下沉。

    眼影女慌了,说:“求求你放过他吧,他的手臂会断的。”

    沈流云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她漂亮的眼睛里慢慢凝集出厚厚的水雾,一切人和事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感觉跟做梦一样,真实又虚幻。

    沈流云瘪了瘪嘴。

    林景笙心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担心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他不是没有领教过她的哭声。本来还想多教训一下手里的这只黄毛小怪的,为了节省时间只得收手。

    他最后加重力道,捏着黄毛小怪发出刺耳惨叫,耐受力弱爆了,这一嗓喊过,直接单膝跪到了地上。一点儿社会人的威风凛冽都没有了,颓在那里狼狈至极。

    眼影女马上过去扶起他。

    两人就要慌张逃窜。

    林景笙冷冷说:“把咖啡和点心钱留下。”他用一个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和风范秒杀了溃不成军的黄毛小怪,让人一眼看出高级品和瑕疵货的区别。他用他浑厚低沉的嗓音说:“以后不要这么嚣张了,要懂得尊重别人。一个蔑视别人的人,本身就是一堆垃圾。”

    黄毛小怪拖着疼得快要断掉的胳膊,连连点头。

    最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很快携女友离开了。

    林景笙把钱放到吧台上,告诉沈流云:“收起来吧。”

    沈流云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定定的望着他,怕他瞬间消失了似的。

    林景笙叹了口气:“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总是和人硬碰硬,会吃亏的。你看刚才那个孩子多嚣张,你这里连个帮手都没有,如果我不刚巧出现怎么办?”

    他的语气不算严厉,已经非常控制了。

    一秒,两秒……林景笙心想,完了。

    只见沈流云嘴巴用力的瘪了一下后,果然“哇”一声哭出来。

    把店内的客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放下钱离开了。

    林景笙无可奈何的看着她。

    现在好了,本来是帮了她,现在进来的人看到她嚎啕大哭的模样,一定以为是他欺负了她。

    林景笙“哎”了声,想要哄她:“沈流云,好了……”

    沈流云上前一步,猛地扑到了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她习惯孩子式的拥抱,缠着大人的腰,使出全身力气,挂在身上一样。

    林景笙愣了一下。

    沈流云的哭声让他听着很不是滋味儿,显然不单单被刚才的黄毛小怪吓到了,就算刚刚她真的挨了打,以她的性格也该觉得英勇无畏。

    她的哭声是因为他,所有的委屈,难过,也都是因为他。

    林景笙感觉到了,所以,很难再保持中正,理智。这个小姑娘按理说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是,她稍微委屈难过一下,他就感觉像欠了她似的。

    沈流云适时控制:“都怪你,呜呜……要不是你,我就不会被人欺负……也不用这么辛苦……这些都是因为你,呜呜……”

    林景笙哭笑不得:“你是觉得那只黄毛小怪是我派来的吗?”

    “唔,黄毛小怪,你是说刚才那个小黄毛吗?”沈流云伤心之余,情绪不忘跑偏:“那你觉得黄毛小怪的女朋友像不像蓝色妖姬?”她的蓝色眼影简直夸张得吓人。

    林景笙嫌弃说:“才不像,蓝色妖姬多漂亮的女人。”

    沈流云看了他一眼,又开始哇哇的抱怨:“大叔,原来你喜欢性感的女人,难怪你不喜欢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点儿没有女人味?”

    林景笙有些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别无理取闹好不好,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说因为我?”

    沈流云吸了一下鼻子:“你走了,我的世界仿佛一下空了。心里很难过,总要找点儿事情做,不然怎么熬过去啊。只有忙碌的时候才不那么想你,觉得生活好过一些。所以都是因为你啊,如果我不开这个店,那些人怎么有机会找我的麻烦?”

    林景笙无奈的偏首:“丫头,就算你开店,刚刚那种麻烦也不是完全不能避免,非要嘴巴不饶人吗?管那些人说什么,打发走了不就是了。”

    “我才不受那种冤枉气,再说,他们狗眼看人低,凭什么瞧不起劳动人民,我就是要损一损他们。”

    林景笙肯定说:“品质值得赞扬。”他转而又说:“但是,赤手空拳,切忌鲁莽,还是那句话。”

    沈流云嗯嗯的点头,脸上挂着笑,她心里高兴,明显他说什么,她都不跟他争辩了。

    等林景笙说完,她又来拥抱了他一下:“大叔,这段时间我好想你,欢迎回来。”

    林景笙觉得他也是想她的,很难见到这么纯粹的姑娘了,很难忘,一个偶然的机会就会想起来,嘴角不由自主上扬,即便她的冒失跟横冲直撞,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他拍拍她的肩膀:“这一年多的时间过得怎么样?”他环视她的小店,不是很大,但是,装饰得特别有品味,格调宜人。墙上那些装饰品应该都是去国外旅游的时候亲自淘来的,一个小小的店面,有全世界的痕迹。

    了解的人就会发现,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周游过全世界的人。

    小瞧她,真是太没见识了。

    沈流云先请他坐下,“开店是有些累,远不像看到的那样简单,要经营,还要做甜点师。客人多的时候,还要充当一下服务生,有的时候一天下来骨头都要累散架了,但是,很充实啊,我觉得我天生就要做这个。”她兴致勃勃的:“我去给你拿些甜点过来,你先等一等。”

    沈流云去把甜点和刚刚磨好的咖啡端上来。

    “大叔,偿偿我的手艺。”

    林景笙也充满期待。

    他很认真的品偿,须臾,抬起头,赞扬她说:“你果然很擅长做这个,味道好极了。”

    沈流云嘿嘿的笑起来:“我的梦想就是开一家甜品店。”

    “所以啊,我也不算十恶不赦,让你实现了梦想不好吗?”

    如果不是为了打发时间,沈流云的确不会这么早将理想变为现实。

    她身体凑近:“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还是想时时刻刻可以见到你。”她凑近了问他:“大叔,你怎么突然出现了,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林景笙笑吟吟的:“我才突然出现,你就问我什么时候离开,不想见到我吗?”

    沈流云大声申辩:“才不是,我是担心你离开得太快,过来看我一眼,就说要走了。”

    林景笙靠到椅背上:“放心吧,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

    “来夏城办事吗?”

    林景笙“嗯”了声:“算是吧。”

    “那清浅姐呢?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在哪里呢?”

    林景笙望着她说:“也在夏城。”

    沈流云吃惊得睁大眼睛:“她也在夏城?你们一起回来的?”

    这个时间超市买东西的人很多,沈叶白也是结账的时间,才想起来今天是休息日。日子有些过混沌了,自己不上班都忘记了。

    早知道人这么多,就不上来买水了。忍一忍,回家去喝。

    沈叶白厌恶排队,皱着眉头往前看,大体数了一下人数,犹豫着要不要放下手里的水离开。

    回头后面的路被堵死了,几个家庭主妇推着满满一购物车的生活用品,孩子在身边打转。

    沈叶白随着队伍往前移动,他讨厌拥挤的人群,和喧闹的人声。

    心情越是急躁,先前的不适反应越发在体内延续,口干舌燥更甚了。

    沈叶白低下头,迫使自己心平气和。

    自动忽略超市内的一切吵杂。

    慢慢的,那种呼吸阻塞,气流厚重如墙的感觉才终于有所缓解。

    走到收银台,他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收银员。

    对方扫了一下码说:“前面的一位女士已经帮你付过钱了。”

    沈叶白疑惑的眯了眯桃花眸子,下意识抬眸望出去。

    刚刚他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前面有熟悉的人。现在再抬头望出去,出口混乱的人群里,也不见认识的人。

    “对方长什么样?”

    收银员大体描述了一下:“短发,瓜子脸,很高,很瘦。”

    后面等候结账的人像浪潮一样把他打到边缘去了。

    那种梦幻的感觉又来了。

    沈叶白下意识想到那天斑马线上通过的女孩儿,短发,又高又瘦……心脏像受到了重创,完全又是那天的感觉。

    有些飘忽的不真实,说不出是震撼还是怎么。

    沈叶白快步向外走,目光急速在人群中穿梭,下意识寻找头脑中浮现的短发女孩儿,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从超市出口一直到商场大门口,都没有看到那抹影子。

    沈叶白已经站到阳光下了,刺目的阳光烘烤着他。

    口齿干涩的感觉更严重了,他拧开瓶子喝了一口,身体干渴龟裂的难耐得到缓解。

    他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讽刺的抿了抿唇角,真是疯了,或许只是一个人好心又恶作剧的姑娘,恰巧帮他付了钱,毕竟一瓶矿泉水,钱也不多,他又何必在意?

    沈叶白将空瓶子扔进垃圾桶,返身回商场再搭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负二层,车辆相对稀少。

    沈叶白将车子解锁,伸手打开车门,滞了一秒,又重重带上,他大步朝前走去,手指几乎是不由自主的紧紧攥上一个人的手臂。

    时间静止,有几秒钟只能听到喘息声。

205真的不想回头

    负二层阴凉空旷,但远离出口的方向并没有风,却仿佛阴风在耳畔徐徐吹着。

    就连远处汽车开走的轰鸣声,也变得尖锐和震天响起来。

    人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不管惊心还是动魄。

    胳膊要被捏断了,女人忍着难耐,转过头来,脸上有自若从容的盈盈笑意。

    “沈总,好久不见。”

    她瘦了,尤其剪成短发,白皙的面庞只有巴掌大小。下巴小小的,尖尖的,细长的眼睛明媚清秀。笑着的时候,牙齿上浅浅的一道粉弧。紧身黑色高领T恤和白衬衣叠穿,下面是一条蓝色水洗牛仔裤。这是傅清浅没错,只是像极了学生时代的傅清浅。

    沈叶白的脑袋嗡嗡的,他的神经绷紧,有种时空交错的混乱感。

    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他紧紧的抿了下唇:“你怎么在这里?”

    傅清浅看他像见了鬼一样,味道别样的抽回手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沈叶白俊眉微蹙。

    当初逃跑的人是她,如今倒好像他见到洪水猛兽一样。

    他在怕什么?

    两人的车一前一后从地下停车场里开出来,沈叶白将车速放得很慢,对于一向喜欢开快车的他,这样的车速简直温吞到极至

    他紧紧握着方向盘,身体还是有些发虚,没想到反应这么大。他把这种感觉当成本能的抗拒,直到面对面坐到咖啡厅里,他的脸上仍旧布满冷漠。

    只是眼中的惊诧没有了,漂亮的桃花眸子色调清平,像开在春寒料峭中。

    傅清浅故作失望的说:“看来沈总很不希望见到我。”

    沈叶白锐利的眼睛盯紧她:“你不会忘了我当初说过的话吧?”

    “哪句话?”傅清浅尾音轻轻上扬,又问:“是如果我再出现,你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我囚禁在身边那句话吗?”

    沈叶白不带一丝迟疑:“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一年半的时间,沈总改变心意了吗?”

    沈叶白冷笑:“一年半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傅清浅点点头,表示理解,她说:“没错,一年半的时间的确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了,而人心最是千变万化,想改变太容易了。”

    服务生将咖啡端上来了,两人陷进沉默。

    等人离开,傅清浅微微搅动杯子里的咖啡,她不时望向窗外。比起人心,夏城的风景倒是依旧,道路上奔弛的,好像还是那些车辆,以相同的速度汇集成一条相似的河流蜿蜒向前。

    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人和事。

    傅清浅沉默地喝着咖啡,好一会儿不再说话,仿佛陷进外面的世界无法自拔。

    沈叶白微不可寻的打量她,她的变化很大。大到连气质都改变了,好像被抽筋换骨,只剩下原有的一副躯壳。

    这种陌生让人不是特别舒服,捉摸不透,把控不了,所以,心有不安。

    傅清浅看了一会儿风景,转过头浅浅的笑着:“既然沈总已经完全可以淡然处之,而我心中芥蒂已除,以后可以安心的留在夏城了吧?沈总总不至于再驱除我了吧?”

    沈叶白先没有回答她。他淡淡的垂下眸子喝咖啡。

    须臾:“我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不出现在我的面前。”

    傅清浅望着他苦笑。

    也不应承他。

    好一会儿,沈叶白问她:“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傅清浅摸了一下自己的短发说:“哦,为情所伤,本来打算削发为尼的,但是,青衣素菜的日子太苦了,留恋红尘,所以又跑回来了。”

    沈叶白知道她在胡扯。他轻哼:“胡说八道。”

    傅清浅呵呵的笑起来。

    沈叶白望着她虚浮的笑意失神,她的变化真的太大了。

    傅清浅敛了笑,问他:“过得还好吗?”

    沈叶白说:“还是老样子。”

    “那就是很好喽,事业有成,生活如鱼得水。果然啊,人生赢家。”

    沈叶白没有说什么,他抬腕看了下时间,从钱夹里掏出现金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谢谢你的水钱。”

    “客气。”傅清浅坐在那里没有动弹,她说:“沈总先走吧,我再坐一会儿。”

    沈叶白轻轻颌首,转身向外走。

    傅清浅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背影。

    他的脊背笔直,整个身体生机勃勃的向上伸展,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仿佛一株挺拔的乔木。

    傅清浅有些失神,直到沈叶白推门出去,她才缓缓的收回目光,望向窗外。

    沈叶白动作麻利,很快驾车离开了。

    之前那一年半的时间,算是非常漫长,很多个日夜度日如年。所以,今天这样算久别重逢了吧?

    除了开始时他脸上浮现的不可思议外,后面都非常冷漠,把自己冷成了一块坚硬的冰,不可触碰。

    还是不免叫人心寒。

    傅清浅一口一口抿着咖啡。

    从早晨出来,一直折腾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

    到了一天里阳光最灼热的时候,光线密集,千丝万缕。

    沈叶白已经非常疲惫,他沉着眼皮,半点儿精神都打不起来了。

    情绪几次被抛向至高点,再坠落下来,再强大的心脏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他只是好奇,傅清浅怎么能那么若无其事。

    失忆了似的,不然她那么一个掷地有声的人,芥蒂怎么能那么容易解除?除非她又是别有用心,回来报复。

    想到这里,沈叶白明显皱起眉头。

    如果真是那样,他就太烦了。他没有周旋的力气了,也觉得特别没有意思。

    他就想这么放下了,她别再出现,任谁都别再旧事重提。

    车子在飞速前进,沈叶白疲惫的按了按眉骨,一点儿精气神儿都提不起来。

    林景笙破天荒的吃起甜点,而且还吃了一肚子,又喝了一杯咖啡和一杯奶茶,虽然都不是特别甜,但是,加在一起能量还是有些过高。甜腻的程度也很够了,连午饭都吃不下去了。

    傅清浅和他碰头的时候,本来是打算一起吃午饭。

    林景笙声称自己吃饱了,摄入的卡路里只怕晚上都消耗不完。

    傅清浅失笑:“你不是不爱吃甜点?今天怎么一改常态?”

    “我去看沈流云了,听说她开了家甜品店,今天正好路过她的店,就进去了。”

    “结果流云见到你,激动不已,就狠狠的招待了你。”傅清浅欢快的笑起来,怕也只有沈流云能治得了他,吃那些他完全不喜欢的东西。她又问:“流云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林景笙说:“据她自己说过得很不好,但是,我看她精神一如既往的饱满,战斗力也不减之前,我过去的时候,她又自己惹了一件麻烦事。如果不那么赶巧,她保准又吃亏了……还是跟以前一样莽撞。”

    “她可不是莽撞,沈流云那个丫头就是太正直了。不过,你不是也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吗?”

    林景笙听她话里有话,转移话题说:“我告诉沈流云你回来了,所以,我想沈叶白马上也知道你在夏城了。”

    傅清浅神色暗淡:“我们已经见过了,就在你来之前。”

    林景笙神色错愕:“你回来,他怎么说?”

    “没说什么,只是叫我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傅清浅想,或许一年多的时间,真的淡然了。

    林景笙盯着她沮丧的脸说:“你知道原因的,干嘛还对他的话那么耿耿于怀?”他叹了口气,心想,就是太在乎了,所以,才会惧怕,没有信心。“等一切真相大白,相信你们就能恢复如初。”

    恢复如初?

    傅清浅看着他。

    像以前一样吗?

    真的能回到从前吗?为什么见过沈叶白之后,她一点儿信心都没有了。

    林景笙说:“相信我,沈叶白没有忘记你。等我了解过他的情况,看现在适不适宜告诉他那些事情,我们再商定吧。走吧,先去陪你吃饭。”

    沈叶白头痛,路上的时候他的太阳穴就隐隐作痛。这一天的状态糟透了。

    停好车上楼时,他拖着沉重的步子,随时都感觉自己会跌倒。头很沉,身体不时前倾。

    吃了止痛药仍旧不管用,进门的时候血管要爆了,他直接回卧室,衣服都没有换,就一头栽到了床上。

    这时候沈流云的电话就打来了。

    比上前一次还在大惊小怪,她哇哇的叫着:“哥,哥,我真的没有看错,傅清浅真的回来了……是真的……说出来你一定不相信,今天上午林景笙来我店里了,是他说清浅姐回来了……”

    又是傅清浅,沈叶白全身的血管仿佛终于爆开了。

    涓涓血液“溢”出来,他躺在床上,无法忍受的疼痛都不觉得了,沉默的蜷缩在那里等死。

    沈流云的声音继续从听筒里传出来:“喂喂,哥,你能听到吗?沈叶白,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我说傅清浅回来了……”

    沈叶白指腹用力,终于把手机挂断了。

    沈流云看通话结束了,再打过去,没有人接听。

    她觉得不可思议,沈叶白竟然真的无动于衷。

    完全忘记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明确说过要放弃,没想过要走回头路。一年半的时间,对一个旧人余情未了,尚存一丝惦记,其实说明不了什么,感情本来就是一点一点儿淡去的。只看此刻遗留的程度,还足不足以称为喜欢?

    如果连喜欢都称不上了,更别说再在一起了,更加不想了。

    而且,傅清浅离开的这段时间,沈叶白和江语然走得很近,不时会去她的酒庄,光是一起吃饭,沈流云还碰过两次。

    所以,沈流云有些担心沈叶白会不会情感转移,已经不那么喜欢傅清浅了?

    她捏紧了手机,好担心。

    承认她有私心在里面,毕竟喜欢的人又出现了,她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

    沈流云真是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被尹青和朋友逼着相了一次又一次的亲,才越发觉得遇到喜欢的人,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很有可能一辈子都遇到不那么喜欢的了,不管他说话,还是做事,都觉得喜欢,光是看着这个人,就觉得心满意足。

    所以,想得到,应该不算罪大恶极吧?

    林景笙和傅清浅一直从事的行业,决定了他们在心理学界都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尤其林景笙,他入行早,人脉广,很快就和沈叶白的心理医生联系上了,两人约好了有时间碰一面。

    傅清浅觉得这回林景笙托的关系一定挺硬,不然就不会明知会违反保密协议,还同意见面。况且是沈叶白的心理医生,他的防备心那样强,对方怎么敢轻易泄露他的秘密?

    所以,傅清浅好奇,林景笙到底托的什么关系。

    回到夏城一段时间了,生活也都安顿下了。

    有她的目的,所以,昔日的圈子还是要活跃一下。

    傅清浅主动联系的付明宇。

    她的手机号早已经换了。

    打来的时候,是陌生号码。

    付明宇盯着手机,本来不打算接,可是对方执着,被他接起来的时候,声音很不耐烦:“谁啊?”

    ”我啊。”

    “你是谁?”付明宇有些条件反射。

    傅清浅轻笑:“我们是一家子啊,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

    付明宇挺直了身体,握着手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时静止。几秒后他静默的站起身,从吵杂的包间里走出来。

    “你还知道我们是一家子啊,那为什么离开这么久,连一通电话都不打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刻意控制某种情绪。

    和付明宇通话的时候,傅清浅的心里还有是些感慨。

    “不瞒你说,之前那一年多的时间过得有些狼狈,想自己好一点儿时候,再联系你们这些朋友。”

    付明宇说:“傻丫头,既然是朋友,难道不应该是不好的时候才联系吗?”

    傅清浅笑了声。

    “现在好了,都过去啦。你现在好吗?和秦如烟怎么样了?”

    “哦,我还是老样子,只是和秦如烟彻底断干净了,也是你走之后我才想明白,想念一个人是没办法从另外一个人身上找影子的。我现在宁愿多去我妈的坟上跟她说说话。”

206和别人出双入对

    傅清浅问他:“这样做有没有感觉到轻松?”

    付明宇“嗯”了声:“感觉心里放松多了,不管对我妈,还是对秦如烟,情感都像有了交代似的。”

    傅清浅说:“这就说明你的做法是对的,一个选择有没有做对,自己最能给自己答案了。”

    “你说的没错,我感觉到了。”付明宇握着听筒,久违的感觉非常强烈,不想快速结束通话,很珍惜这份失而复得。他走到安静的地方,声音一直非常低沉:“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吗?方便的话,有机会我过去看你。”

    傅清浅说:“欢迎你随时过来看我,我现在就在夏城啊。”

    付明宇吃了一惊:“回来了?”

    “是啊,是不是觉得我勇气可嘉?”

    “嗯,有点儿。”付明宇急切的问她:“现在住在哪里?晚上一起吃饭吧。”

    傅清浅把地址报给他,并商量了一下晚上吃饭的地方。

    挂断电话后,付明宇摸出一根烟点上。

    热风往脸上扑打,这个午后非常宁静,城市的喧嚣在离他很遥远的地方,声音听起来如梦似幻,所以,一点儿不觉得吵杂。

    或许是心里宁静的缘故,世界也平静如水。

    付明宇吐着烟圈,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有无数次想起傅清浅。就是想得到她的消息,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一个女孩子,伤痕累累的只身离开夏城,总是很能触动他。

    晚上傅清浅很早去了约定好的餐厅。

    服务生把她带到订好的位置,才坐下不久,付明宇就进来了。

    餐厅门打开,付明宇款步进入,他很少穿正装,但是,整个人看上去仍旧风流倜傥。尤其嘴角一弯,笑容温柔又暧昧,倾刻意暴露了他的假正经,却正是女孩子们喜欢的。

    服务生带着付明宇过来,他远远望向傅清浅,愣了一下。

    走近后,似笑非笑的打量她说:“剪头发了,人也瘦了。”可是,她这个样子真是不难看。

    傅清浅之前的一段时间经历了一段难以忍受的岁月,剪了头发是为了重新开始,而减重却是难免的。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她满不在乎的笑笑说:“长发留太多年了,很烦了,短发利索。”她又说:“你倒是没怎么变。”

    付明宇拉开椅子坐下:“嗯,我的生活比以前束缚了一点儿,但是,大体没有什么改变。”

    服务生很快开始上餐了。

    品味卓绝的西餐厅,是在傅清浅离开后新开的一家。

    付明宇觉得她既然回来了,有必要带她看一看夏城仅有的一点儿变化。

    两人边吃边聊,主要聊不见的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

    傅清浅说得很粗略,很多地方都是一笔带过。

    付明宇是个聪明人,知道是人都有失意的时候,所以,礼貌的不去揭别人的伤疤,更不企图洞悉。

    大多时候是他在说,说他一年多的变化,和秦如烟正式分手后,又遇到一个模特,暧昧了一阵子,不是很有感觉就终断了联系。至于工作,比以前忙碌了一些。付爸爸有意思开始栽培他接手家业了,所以,对他的管教比以前严格不少。

    能感觉付爸爸对他的关注多了起来,但付明宇觉得终归还是晚了。

    这种关注如果在他小时候,收到的效果会更好。但是,从小到大,他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等性子野了,再想一下收回来,也很难达到他预期中的温顺。

    傅清浅用心聆听,付明宇这样一个生活多姿多彩的花花公子,其实寂寞得很。

    他所谓的关注少了,实则就是关心不够。他早早没了母亲,父亲对他的关爱程度实在太微乎其微了。这些年过去,就算他心中没有怨言,也不能说没有遗憾。

    这匹脱缰的野马不是拉不回,是心中的缺憾难以弥补。

    如果付爸爸是个细心的父亲,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

    时间过得很快,付明宇天南海北的说着,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三四个小时了。

    饭早就吃完了,他说:“我送你回去。”

    两人起身往外走。

    付明宇走出几步,最先站定:“叶白,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啊。”

    傅清浅闻声一愣,自付明宇的身后抬眸望出去。是沈叶白和江语然,俊男美女,比肩而立。沈叶白一身剪裁得体的手工西装,显然是上班时的行头。而江语然一条浅粉色的修身连衣裙,优雅又温柔。

    傅清浅望过去的时候,沈叶白也在望着她,他深邃的桃花眸子浅浅眯着,神色冷淡。

    看来不期而遇,让他非常败兴。他早提醒过她的,不要在他面前出现。

    倒是江语然,一脸难掩的惊讶。

    她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傅清浅,不,最早她根本就没有认出她,看到付明宇后,眼光一错,看到他身后女人一个模糊的轮廓,只觉得有些熟悉,看清后,大吃一惊,像傅清浅?

    定神看透彻后,才发现哪里是像,分明就是傅清浅本人。

    只是,她变了好多。好像更清瘦了,头发从波浪卷发剪成了齐耳短发,更能显露一个人的脸型。她连风韵都改变了,没了之前大女人的成熟妩媚,有些显小,很明净的感觉。但是,不管怎么样,傅清浅都算是好看的。

    而且,江语然发现这次回来,她的身上更添了一丝忧伤憔悴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实在楚楚动人。

    江语然侧首看向沈叶白。

    沈叶白已经看向付明宇,对他身后的人视而不见,就像平时任何一次相遇,付明宇带什么样的女伴,他没有兴趣,也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他神色平淡的问他:“吃完要离开了?”

    “嗯。”付明宇应了下,和江语然打了声招呼,叫上傅清浅离开。

    付明宇的心里七上八下,他默默的打量傅清浅。刚刚那种情况避开就好了,现在傅清浅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都怪他没有提前关注到沈叶白进来,等到看到他的时候,几乎快撞上了,避无可避。

    因为弄不明白傅清浅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和沈叶白的那段事,对她造成的伤害是否平息。所以,吃晚饭的时候,付明宇只字没提沈叶白。也没说一年前的事,那段往事被他当隐晦一样的避及着。

    但是,哪想到这么巧,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沈叶白。

    傅清浅低着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付明宇故意没话找话:“对了,你剪短发还挺好看。”

    傅清浅说:“是吗?”她笑了笑:“理发师说我这样显年轻。”

    “本来就年轻,还用显吗?那个理发师不会说话。”

    傅清浅笑起来。

    付明宇看她神色还挺自然,微微放心一些。看来她既然决定回来,就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沈叶白是脚下一跺,大半个夏城都轻微摇晃的人。想完全的隔绝他过日子是不可能的,他做了什么商业壮举,和哪个女人举止亲昵,都是报纸热衷的头版头条。

    就算不碰到,也会看到他的各种信息。

    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对过往仍旧耿耿于怀,不能放下,有关沈叶白的一切消息都能变成伤人的利器。

    傅清浅的心里的确不是滋味儿,虽然,她对很多事情心知肚名,知道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但是,死里逃生,久别重逢,被沈叶白这样漠视,还是觉得很难过。

    感觉到付明宇的洞察,她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说:“我们走吧。”

    付明宇送她回去。

    一直到傅清浅的生活区门口。

    付明宇下来帮她将车门打开。

    “既然回来了,以后常联系,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

    傅清浅说:“放心吧,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她从车上下来,和付明宇挥了挥手往小区内走。

    “清浅。”付明宇叫住她,向前走了几步,露出一口白牙:“忘记跟你说,欢迎回来,这段时间是真的想你。”

    傅清浅的心里涌出酸楚,真正想她的人并不多。付明宇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却少有的真挚。

    “谢谢你,明宇。回去慢点儿开车。”

    付明宇目送她:“你进去吧。”

    他站在车门前抽了几口烟,才驾车离开。

    餐厅依旧热靡,到了这个时间,食客还是很多。每一桌浅笑低吟,声音并不吵杂。

    到了夜晚,城市里灯火辉煌。餐厅内的灯光暗淡,刻意营造出幽暗的格调。就连头发和皮肤,都被映成了其他颜色,偏巧江语然所在的角度,沈叶白轻抿的嘴唇在灯光下好像刷了一层苍白的釉,冷淡而性感。

    他在低头切盘子里的牛排,动作缓慢悠闲。

    从进来到现在,江语然没从沈叶白的身上看到一点儿异常。慢条斯理的用餐,细细品味他带来的葡萄酒。以至于江语然怀疑他刚刚没有认出那个女人是傅清浅……

    可是,她都认出来了,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

    “牛排不好吃?”沈叶白缓慢咀嚼,抬头问她。

    江语然回神的工夫,刀子在盘中划出响。江语然顿时为自己的失态尴尬不已:“不是,今天下午吃了一点儿东西,到现在还不是很饿。”

    她干脆放下了刀叉。想了想,盯着他的眼睛说;“我看傅清浅好像比以前瘦了不少,也或许是头发显的。”

    沈叶白靠到椅背上,淡淡的垂下眸子说:“是吗,没注意。”

    江语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晚餐草草结束,沈叶白带来的葡萄酒本来是难得一见的珍藏,但是,赶上今晚的场合,也被糟蹋了。江语然虽然喝了两杯,可是,根本没偿出它的味道,更别说独道之处。

    只感受到了一点儿纯粹的果香和青草香味儿,这是很多葡萄酒都包含的最基本的东西,根本没脸说。

    所以,她没有对今晚的葡萄酒发表任何意见。

    吃饱了,和沈叶白从餐厅里出来。

    江语然问他:“还要不要去我的酒庄坐坐?”

    沈叶白说:“不了,改天吧,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

    江语然道过晚安后离开。

    沈叶白转身去提车,他没有叫代驾。

    停车场内,汽车发出尖锐的叫声。

    沈叶白走近的步伐停下。

    看到立在他车前的傅清浅,沈叶白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倒流。

    之前不对他造成任何影响的酒精,现在却让他感觉身体软绵绵的,一双笔直的大长腿更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他烦燥的皱了下眉头。

    “你怎么在这里?”

    傅清浅是刚刚返回来的,本来和付明宇道别后,她已经走进小区上楼了。只是,电梯升到一半,她就后悔了。一股强烈的委屈鼓胀着她,傅清浅忽然生起一股冲动,她很想问清楚,沈叶白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真像林景笙说的那样,沈叶白那样做只是迫不得已,实则他是深爱着她的,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那么,就索性让一切误会解开。她可以说明自己回来的意图。

    但如果一年多的时间,真的已经让人心发生改变,傅清浅也希望他能坦荡的告诉她。

    不要像现在这样,看到他一脸冷漠的和其他女人出双入对,而她要隐忍所有激烈复杂的情绪,既委屈,又难过,对于现在神经仍旧薄弱的傅清浅而言,实在太痛苦了。

    傅清浅用身体挡着他的车门,暂时不让他上去。

    她说:“我来找你问一些事情,我希望你能坦然的回答我,不管答案是什么,我只想听真的。”

    沈叶白烦闷的“嘶”了一声,他无奈的按了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烦不烦?怎么那么多事?”

    傅清浅眼睛里涨满泪水,她努力吸着鼻子。

    沈叶白看出她快哭了,他愣了下,问她:“没完没了了是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傅清浅刚要张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连震动,贴着大腿处的皮肤发麻,很难忽略掉。

    傅清浅蓦然惊醒了似的,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是林景笙打来的。连忙到一边接听。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傅清浅怔愣的空儿,沈叶白已经驾车离开了。

207感觉自己从未活过

    傅清浅听到响动转过身,看到沈叶白的那辆跑车已经朝出口的方向飞速开走了。

    她按了按发酸的眼角,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手机一端。

    “景笙,你再说一遍,刚刚我没有听清楚……”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向外走。

    林景笙声音沉重的说:“我和沈叶白的心理医生碰过面了,谈论得也很透彻,沈叶白的状况非常糟糕,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一点儿改善都没有。”

    对于心理疗愈而言,一年多的时间不短了。怎么能一点儿改善都没有?

    傅清浅的理智已经完全回笼,再顾不得想其他的事情了。

    她说:“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见面说吧。”

    林景笙说:“我去你家里找你。”

    傅清浅走到大路边,直接招了一辆出租车回自己的生活区。

    林景笙进不去,靠在车身上一边抽烟一边等她。

    见傅清浅从车上下来,他把抽到一半的烟掐灭。打开车门,等傅清浅进去,他绕到主驾驶座上,才终于把车开进去。

    傅清浅先给他泡了一杯红茶,坐到对面的沙发上问他:“那个人俱体怎么说?”

    “他说沈叶白的潜意识还是非常抗拒,根本打不开他的心。所以,这一年多的治疗,对他的问题没有任何改善。”

    “他不是定时去看心理医生吗?为什么还充满抗拒?”

    以沈叶白的性情,如果真是抗拒一件事情,他干脆就不会做的吧?又怎么会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林景笙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下:“我跟你想的一样,他不是不想改善自己的心理问题,相反,没有进展,他还坚持去看心理医生,说明他非常积极,也迫切的想治好自己的问题。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症结所在,所以,才没办法将自己完全打开。”

    他也问过沈叶白的心理医生了,之所以没办法推进,的确是找不到症结所在。

    林景笙从宋楚的日记中得到的那部分真相,他没有对沈叶白说过。当时他不过是一已私心作祟,想要将傅清浅从沈叶白的身边夺走,但是,他没打算彻底毁掉沈叶白。

    那种毁天灭地的秘密他怎么能轻易对一个有创伤依恋的人讲。再说,既然是沈家极力保守的秘密,他一个外人,也没资格替他们揭晓真相。

    所以,当时他只是以一个专业人士的角度告诉沈叶白,以他的症状来看,他患的是创伤依恋。并将问题的严重性跟他讲了一遍。

    沈叶白之所以深信不疑,最后选择放开傅清浅的手,肯是去心理医生那里证实过了。

    林景笙突然又说:“沈叶白原来知道在他之前,还有过一个哥哥。”他就是把自己失去一个哥哥的事告诉了心理医生,对方才帮他判定他患有创伤依恋的说法是真的。

    傅清浅吃惊的问:“他知道?”

    林景笙点点头:“他知道,也对他的心理医生如实讲过,不然对方没有断定的依据。只是,他知道的,和宋楚日记中记载的有出入。宋楚了解到的,是沈家为了不经受巨大的损失,任由绑匪将他‘撕票’了。但是,沈叶白却说他哥哥是因为生病夭折的,家里的长辈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傅清浅顿时陷进沉思,她的大脑快速的转动着,将所有问题串联起来仔细思考。

    如果像沈叶白的心理医生说的,沈叶白认为自己的哥哥是死于一场病患。但不管怎样,他的创伤依恋都是因为失去一个哥哥造成的。心理医生也的确是因为这个做为他心理问题的判定依据,只要按着这个方向,怎么会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她抬起头说:“不管在沈叶白的认知中,他之前的那个哥哥是怎么死的。但是,他的创伤依恋,都是因为最亲近之人的伤心难过造成的,按照这个思路去疗愈他的创伤,问题怎么会一点儿得不到缓解?”

    林景笙已经用整整几个小时的时间和心理医生深刻探讨过了,按理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既然起不到作用,就说明错了。

    根本不是沈叶白心结打不打得开的问题,而是,从一开始,大方向就错了。

    林景笙说:“大家都有一样的困惑,为了找到问题的根源,彻底解决沈叶白的心理困扰。我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沈叶白的心理医生了,包括宋楚和沈叶白的关系……”他看了她一眼,又说:“结合那些真相,探讨之后,我们觉得沈叶白的问题不止之前看到的那样简单。单是最亲近的人极度悲伤导致的,只要偿试着拼接他初来人世那种崩塌破碎的体验,或许可以帮助他慢慢趋于完整。但是,沈叶白的问题显然不止这些。”

    “如果不是这样,那是什么?”

    林景笙慢慢说:“沈叶白最大的心理问题,是他感觉自己从未活过!从初来人世,最亲近的人给他的创伤依恋,让他在成年后和人亲近时,会产生崩塌感外。最重要的是,对一个人的亏欠和思念,从另外一个人身上找补,这种感情仿佛是对前一个人的延续,让眼下这个人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如同是在替另外一个人活着。久而久之,他便觉得自己从未活过。”

    傅清浅的脑袋“嗡”一声,几乎要原地爆炸了。

    “感觉自己从未活过?那要怎么办?将真相告诉他吗?把所有的结点都打开。”

    “那样会更麻烦。”

    “为什么?”

    “原本的问题是,结打开了,问题就解决了。但是,因为那个人是宋楚,所以,问题变得非常麻烦。沈叶白和宋楚长得很像,宋楚死后,你同他走近,就算你是真的爱他。沈叶白知道真相后,也会误以为你是因为宋楚才爱他。他的痛苦本来就是自体不完整,感觉自己从未活过,如果再觉得是被当成了替代品,只会加速他的崩塌,瞬间摧毁他。”

    傅清浅不可思议的张大瞳孔,竟然是这样。

    她的大脑已经一片混乱,好一会儿,讷讷:“那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了?”

    林景笙担心的望着她说:“心理医生的意思是,除非他完全释然,不再爱你。当他对你没有一点儿感情的时候,或许就不再那么纠结自己是否是感情上的替代品。只剩下原始的创伤,修复起来会容易一些,摧毁他的力道也无疑将变下。还有可能将他初来人世的创伤慢慢缝合。”

    傅清浅内心情绪激烈涌动,她起身走到窗前,已经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她紧紧的咬着唇,深吸几口气,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眼前的世界已经雾蒙蒙的了,璀璨如灯海的城市像是浸在水底,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她那样辛苦的回到夏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就为了让他彻底死心,永远不再爱她吗?

    傅清浅抬起手指,用力啃咬。

    身体的某个部位疼了,心脏就不疼了。

    林景笙看出了她的悲伤,他知道她很难过。回到夏城,回到沈叶白身边,几乎是撑着傅清浅走过来的全部勇气。

    可是,现在现实却告诉她,拯救沈叶白的唯一办法就是永远离开。

    对傅清浅而言,实在太残酷了。

    林景笙走过来,轻声安慰她说:“不要担心,让我再想一想,肯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他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给她勇气。

    傅清浅转身枕着他的肩膀呜咽的哭起来。

    一整晚她都难过极了,从在餐厅见到沈叶白开始。对面相看不相识,她已经忍不住要问出来了,可是,不等张口,残酷的现实就告诉她永远不能说了。

    不管真相是什么,想要沈叶白好好的活着,她就只能离得他远远的。

    命运让她和宋楚相识相恋的时候,这个迷局就开始了,每个人都竭尽所能,撕心裂肺,发现最终还是逃不出。

    傅清浅轻泣着说:“怎么就这么难?为什么每走一步都这么难?”

    林景笙轻轻的叹了口气;“好事多磨吧,老天在考验人的真心和毅力。”他接着说:“时间不早了,早点儿休息吧,我们明天再接着想办法。相信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从傅清浅的住处离开后,林景笙很快陷进了迷茫。还哪有什么办法可想?

    跟心理医生聊天的时候,他就知道没有退路可走了。

    沈叶白脆弱的程度,已然不堪重负。

    如果保守秘密,按单纯的依恋创伤疗愈管用的话,一年多的时间,沈叶白的心理问题就已经有所缓解。但事实是,他的症状不仅没有半点儿减轻,还有加重的趋势。

    就足以说明,不剖开症结,就很难抑制他的“分崩离析”。

    只是,天意弄人。宋楚,傅清浅和沈叶白三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互成纠葛,竟都成了束缚彼此的网。

    林景笙想象不到经受过之前那些苦难的傅清浅,怎样才能超脱出来。

    早晨,沈叶白像往常一样去上班。

    付明宇早在停车场等着他了。

    看到沈叶白的车远远的开过来,付明宇将斜倚车门的身体站直。等沈叶白将车停进车位之后,缓步朝他走过去。

    沈叶白打开车门下来,迎着光,桃花眸子微微眯着。

    他心知肚名的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付明宇说:“找你啊,昨晚打你的电话又不肯接。”

    沈叶白淡淡说:“不方便。”

    不方便?

    付明宇做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正常男人,容易想歪。昨晚在餐厅的时候,他就看到沈叶白是和江语然一起,手里还拿着一瓶葡萄酒。两个品酒高手,抱着的肯定是珍品。付明宇就怀疑,是不是美酒佳人,太过陶醉,所以不方便。

    “你和江语然到底怎么回事?”

    沈叶白看了他一眼说:“朋友,能怎么回事?”

    付明宇又问:“之前你知道傅清浅回来了吗?”

    沈叶白不耐烦:“你一大早跑来就是为了问傅清浅?”

    “别岔开话题,你知道对不对?”

    “那又怎么样?她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付明宇吸了一口凉气,他果然跟一年之前一样绝决。他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觉得愧疚吗?”

    沈叶白冷漠说:“成人之间的游戏,任何后果都要由自己承担。你觉得不是吗?”

    付明宇咬着牙,咯咯的盯紧他。

    他又像一年之前想要动手打他了,但是,付明宇控制住了。他知道现在不合适,这里是沈叶白的公司,人来人往,对谁都不好看。

    沈叶白看付明宇盯紧他不说话,他说:“没别的事,我去上班了。”

    “沈叶白……”付明宇叫住他,接着一字一句:“你就是个懦夫。”

    沈叶白没有回头,高大的身体却是微微一震。

    他大步朝大厦走去。

    进了大厅,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

    沈叶白一路向前,目不斜视。直到布入专门电梯,他所有冷酷防备松懈下来,盯着电梯壁的目光颤抖,他就是个懦夫……一个丧失了所有勇气的懦夫。

    直到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沈叶白才终断内心中所有的鄙夷。神色冷淡的走出来。

    秘书听到响动,抬头看到他。今天的沈总又是那副阴郁的表情,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少笑了,连以前嘴角时常浮动的那抹讽笑都不见了。

    接下去的几天林景笙和傅清浅又联系了几位心理学界的资深专家,咨询相关问题。

    过程当然将沈叶白的身份隐去了,只当成一个难解的案例做为咨询。

    结果很不乐观。

    和那一晚林景笙和心理医生讨论的结果并没有多大不同。

    几位资深大佬的建议都是先拆除一个炸弹,可以降低风险。而且,感情是最伤人的东西,都知道没有七情六欲的人,更容易百毒不侵。

    当情感危机解除了,一把悬在沈叶白心头的利器就消失了,再去修补他原始的创伤,或许才能见到成效。

    傅清浅听着,心一寸一寸的凉下去了,她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心脏不时痛苦收缩。

    林景笙担心的看着她。

208你太无耻了

    直到结束和一个专家的会面,从对方办公室里出来,傅清浅终于可以大力喘息,眼眶顿时温热一片。她微微抬起头,望着头顶金灿灿的阳光,如火如荼,那样绯靡的热度,仿佛一根火柴就能将空气点燃。

    但是,这样灼热的温度对它眼眶中的液体却无济于事,不仅没有蒸干,反倒越汇集越多。

    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林景笙默默的跟在她身后,故意停下来掏出一根烟点着,让速度慢下来,不去窥视她的软弱和难堪。

    他知道傅清浅现在有怎样的绝望,她和沈叶白就像一道题的两个答案,必选其一,她会选择哪一个呢?

    不管是哪一个,对傅清浅而言,都是无法言喻的伤害。

    想到这里,林景笙抽烟的动作加剧,他的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从未觉得一个人这样可怜过,想倾尽所有的好运替她分担,希望命运加诸在她身上的不幸可以少些。

    傅清浅轻轻的一垂眼眸,一滴眼泪还是顺着脸颊快速的落下来。

    她连忙用手背抹了一下。

    她就知道会这样。

    经受一点儿磨砺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那是童话故事里,公主和王子才会有的剧情。而现实生活是,即便历尽千辛万苦,最后却不见得就能圆满。

    傅清浅将脸上的泪水全部擦干,再回过头,她神色平静的说:“要不要去吃点儿东西?”

    他们从上午就过来了,讨论了几个小时,现在中午饭的时间已经过了。而她早晨也没有吃东西,现在整个肺腑空荡荡的,倒不是觉得有多饿,只是下意识想要填满它。

    林景笙掐灭手里的烟走上来,说:“好啊,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傅清浅想了下:“沈流云不是开了家甜品店嘛,去那里吃甜点喝奶茶吧,偿偿她的手艺,也正好过去看看她。”

    迄今为止,她还没有见过沈流云。

    林景笙想到沈流云说,甜食可以让人的心情变好,就说:“好啊,沈流云见到你一定很高兴,她之前就催着要我带你过去。”

    两人驾车过去。

    傅清浅自己没有开车,她坐在副驾驶上,被阳光一照,整个人昏沉沉的,完全打不起精神。

    直到到了沈流云的店门口,林景笙停下车唤她:“到了。”

    傅清浅透过车窗看了一眼,拆开安全带下车。

    推开店门,甜腻的香气扑上面。是甜品店特有的香气。

    沈流云听到有人进来抬起头,看到是林景笙和傅清浅,她惊得“哇”了一声,从吧台后面转过来抱紧傅清浅说:“清浅姐,你终于来啦,你还好吗?我真的好想你。”

    她一把抱住傅清浅,用专属于她的热情欢迎傅清浅。

    傅清浅摸了摸她的脑袋,感动说:“我很好,我也很想你啊。听说你当老板了,过来恭喜你。”只是时间仓促,没带什么贺礼,想着日后给她补上。

    沈流云抬起头,“果然是你啊,我就说么,有一天我看到你从我店前走过去。只是,我没想到你剪了短发,我哥又说我在胡思乱想,所以,我就不敢确定是你了。”

    提到沈叶白,空气静寂几秒。

    沈流云反应过来,连忙拉她到里面坐。

    刚好这个时间没有什么人,店内安静,只有音乐声在流淌。

    “清浅姐,大叔,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拿吃的。”她接着又问:“你们想喝什么?”

    林景笙说:“咖啡。”

    傅清浅想喝奶茶,她又补了一句:“要多糖。”

    沈流云笑了笑:“你太瘦啦,就是要多加点儿糖。”

    等待的时候,傅清浅说:“不管什么时候看到沈流云,都会觉得很欢快。”

    “是啊,快乐是会感染人的。”

    傅清浅看向他说:“悲伤更会。”而且,没有什么情绪比悲伤的情绪传染性更强,同难过的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也会慢慢变得非常沮丧。她又说:“这几年跟我做朋友,你的压力一定非常大。我的痛苦总是要由你来帮着分担,肯定不轻松。从现在开始,你要多和沈流云这种快乐的人接触,不然总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会变得很丧。”

    林景笙说她:“你别胡说了,我多大的人了,会撑控不住自己的情绪。”

    两人说话的时候,沈流云时不时从吧台后面望过来。她觉得傅清浅的气色不是很好,人也消瘦了,虽然是个女人,但是,以前她总觉得傅清浅丰神俊朗的,她行走生风,能看穿人心,而且,还会抽烟,哇,太酷了吧,她常常在心里这样想。

    但是,现在的傅清浅消瘦得有些憔悴,看着让人心疼。

    她都有些心软了,不想争了。

    她哥哥伤人如斯,如果她再把唯一照顾傅清浅的人夺走了,是不是太残忍了?!

    沈流云是个道德观念很强的人,她这辈子注定没办法当太邪恶的人。

    她端着托盘过来。把甜点端给两人,又一人一杯咖啡和奶茶。

    “谢谢。”傅清浅把奶茶捧到掌心里,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那种甜腻让她喜欢,热热的,似一股暖流淌过她受伤的地方。“比我在其他任何地方喝到的都好喝。”

    沈流云被她夸得脸蛋发红。

    “呀,清浅姐,你过奖了。”

    林景笙一边说:“这样的夸赞你是当之无愧,咖啡也好喝。”

    沈流云嘿嘿的笑着:“好喝你们以后一定要常来喝啊,我不收钱的。”

    傅清浅问她:“你自己吗?不雇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沈流云坐下说:“有一个的,有事刚好出去了。”

    这时林景笙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起身到外面接听。

    沈流云看他出去了,她犹豫了一下,对傅清浅说:“清浅姐,真是对不起。”

    傅清浅不解的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沈流云用手掌搓了搓牛仔裤,她难为的低了一下头说:“替我哥说的……这声对不起我早就想对你说了,我知道当初你一定很难过,都是我哥害的你……”她有些想哭了。

    傅清浅感叹这个善良的姑娘,她说:“不用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再说,我和你哥之间的事,孰是孰非,很难说得清。你以后不要怪他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沈流云说:“不管怎么样,他也算得到报应了,这一年多他生活得并不快乐,出了一点儿心理问题,在坚持看心理医生。我妈说他精神都快出问题啦。所以,清浅姐,你也原谅他吧。他以前都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我想他可能是不会爱……所以,伤起人来没深没浅。”

    关于沈叶白,没人比傅清浅更了解。

    他的确是不会爱,也不能爱。

    “流云,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沈流云连忙说:“什么忙,你尽管说。”

    “我想跟你哥见一面,你能帮我把他约出来吗?”傅清浅继而又说:“他很排斥我,如果是我直接约他的话,他一定不肯见我。”

    沈流云嗯嗯的点头:“你放心吧,清浅姐,我有办法让他出来。”

    林景笙进来时,傅清浅已经将盘子里的甜点都吃光了。

    他的一口还没有动,于是也推给她:“把这个也吃了吧。”

    傅清浅不跟他客气,很快将他的那份也吃完了。

    吃完后,她心满意足的说:“吃的太饱了,真的好吃。下午回家睡一觉,生活都变美好了。”

    沈叶白下班前接到沈流云的电话,约他一起吃饭。

    很懒得应付她,沈叶白就说:“今晚我要加班,你自己吃饭吧。”

    沈流云胡搅蛮缠:“我才不管你是加班,还是开会,反正就是要陪我吃饭。你要是不出来陪我,那我就去公司找你了。”

    “你有毛病吧?”沈叶白时常质疑自己妹妹的脑子。

    沈流云哼了声:“我心情不好,就是要找人吃饭,你看着办吧。”

    “又相亲了?”沈叶白揣测着自己妹妹不高兴的原因,这么炸毛,看来相亲遇到了奇葩,他有些同情她了:“好吧,你想去哪里吃?”

    沈流云将地址报给他:“杏林。”

    “吃饭去什么酒吧?”

    “呀,我心情不好,喝点儿酒怎么了?”沈流云解释不了的时候,就大发雷霆。

    沈叶白完全不能跟她讲道理,他觉得自己的妹妹四六不通。

    “好吧,好吧。我下班过去。”

    沈流云挂断电话后想,其实沈叶白对她,脾气比以前好了很多。以前只要是沈叶白不想做的事情,谁都休想用任何借口威胁到他。

    但现在不一样,他时而也会迁就她,有了点儿做哥哥的样子。重点是,沈流云觉得沈叶白应该也是孤独寂寞,才会渐渐和她走近。所以,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哥哥也挺可怜,才原谅了他对傅清浅做的事。

    到了时间,沈叶白从公司里出来。

    去到杏林酒吧的时候,他给沈流云打电话。

    沈流云把位置报给他。

    走过去,看清沙发上坐着的人,他立即生出掉头就走的冲动。

    “沈总,既然来了,就过来坐吧。”傅清浅及时叫住他。

    沈叶白抿了抿唇说:“你还真是不遗余力啊,连沈流云都用上了。”

    傅清浅给他倒了一杯酒说:“不然有什么办法,我知道如果是我主动约你的话,一定会被干脆的拒绝。”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非要见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叶白坐下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傅清浅苦笑,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候,也喜欢这样相互猜疑。

    她说:“能有什么目的,只是许久不见,想和沈总喝一杯。”

    沈叶白觉得不会这样简单,傅清浅是有仇必报的人。她肯出现在他面前,要么是彻底原谅他了,不然就是回来报复的。

    前者显然不太可能。

    如果想要报复他的话,不知道她会使出什么手段。

    沈叶白眯了眯眼,接过她手里的杯子。

    今晚不喝葡萄酒,是味道凛冽如刀的白酒。

    沈叶白想,她疯了吗?她的那个破酒量,是想把自己醉死?

    傅清浅觉得,人太清醒了,就会勇气欠佳。

    面前的矮几上有食物,喝酒前最好先吃点儿东西。

    但是,沈叶白没有理会,他接过杯子,直接喝了一口,目光冷淡的投射在前面的舞池里,也没有看傅清浅。

    倒是傅清浅,贪婪的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眸子,淡淡说:“那天看到沈总,果然生活春风得意,焕然一新。”

    沈叶白终于看向她:“你不会是来找我叙旧的吧?不会觉得伤情吗?”

    毕竟他们以那样的方式散场。

    傅清浅说:“何止伤情,简直撕心裂肺。也是看到了沈总,才觉得真是没办法心平气和。不要说碰面,光是生活在一个城市,呼吸着同一片空气,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回来?”

    傅清浅笑笑说:“不回来怎么知道。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知道也不晚。”

    沈叶白不相信她这么容易就想明白了。

    “那你最初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傅清浅表现得非常坦然:“心有不甘,想要报复。”

    他不就是这样认为的吗?

    沈叶白冷哼一声:“就凭你?”

    “当然不是,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就从沈总周边的人开始发动。”

    “真够无耻的。”沈叶白喝下一口,漫不经心的晃了晃杯子:“今晚的酒里不会有毒吧?”

    “毒死你太便宜啦。”傅清浅笑了声,很快收敛笑意,不再跟他胡扯。她微微端正了一下坐姿,看着他说:“如果沈总对我余情未了,或许还有伺机报复的可能。但是,那天见到你和江语然,忽然就死心了。原来沈总跟我一样,都对对方彻底没有一丝感觉了,除了那些还没有化解的恨,但是,也不足以当成报复的利器。而且,恨抵不过新的开始。既然我们都有了新的生活,想想,还是一笑泯恩仇吧。”

    她端起杯子,准备和他碰杯。

    沈叶白听着那句“一笑泯恩仇”,心里沉重得,连手里的杯子都端不起来。

    最后还是傅清浅凑近了,和他碰了一下。

209跳一支舞吧

    咽下去的时候,食道火辣一线。

    呛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傅清浅偏首剧烈的咳了起来。

    沈叶白杯子里的液体一口喝完了,抬起眸子看她。他不悦的抿紧唇角,将一杯清水推给她。

    “不会喝就不要逞能了。”

    傅清浅灌了一口清水,激烈火热的感觉才渐渐缓解,刚刚眼睛里呛出了泪花,这会儿又笑着说:“喝得太急了。”

    哭哭笑笑,狼狈异常。

    这酒喝得实在太不痛快了,心情沉重,呼吸憋闷。

    沈叶白不悦的蹙眉:“算了吧。”他知道她根本不会喝酒,他也不想再待在这里受这份罪了。他放下杯子说:“酒不是这个喝法,回去吧。

    傅清浅拿手背抹了一下嘴角,坐在那里没有动弹,她抬起头说:“我们跳个舞吧。”

    三毛说,如果一切已经过去,那么,跳支舞也是好的。

    舞池中的音乐是随意切换的,喜欢跳舞的人,十八般武艺尽显,可以随着音乐变换不同风格。现在正是一首温柔缓慢的曲子,舞池中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男女,此刻自动结成舞伴,轻轻摇晃。

    傅清浅的鼻骨酸透了,她越来越透不过气,却仍要保持脸上满不在乎的微笑。

    沈叶白犹豫了一下,勉强答应。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舞池,一只手交叠,另外一只手轻轻搭到对方的身上,距离瞬间被拉近了,过去的点点滴滴山崩海啸一般,纷涌而至。

    堵在心口,满满当当。

    伴着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回忆在头脑中复苏。热的血,肆意狂跳的心脏,脱缰野马一样不受控制。

    沈叶白知道完了,答应和她跳舞就是一个错误,他太高估自己了。

    有的时候理智在强烈压制的情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沈叶白握在傅清浅腰间的手指慢慢收紧,微不可寻用了下力,猛地将她拉近。双人舞就是要两人足够契合。

    挺直僵硬的身体,被猛然拉进,跌进温暖的怀抱里。傅清浅心脏跳停一拍,忽然方寸大乱,不慎踩到他的脚。

    越是急迫的想要调整步伐,脚下就越像煮饺子似的乱成一团,每一下都落到沈叶白的脚上。

    头上已经出了汗,傅清浅急得低下头,额头不经意抵到他的胸口。男性的力量和气息,剧烈催发人的紧张感。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傅清浅就已大汗淋漓,身体绷得更紧了。

    沈叶白怀里像拥着一只跳脚僵尸,他略微恼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抬起头!”

    傅清浅收到指令后抬头。

    沈叶白漆黑的眸光盯紧她。

    知道她最不擅长跳舞了,身体僵硬,而且节奏感差,踩脚是常有的事。

    “舞跳得这么烂,哪里来的勇气。”

    沈叶白轻声讽刺,说话的同时,手指按着她的腰身,控制她疯癫的步伐。

    傅清浅不想承认自己太紧张了。她辩解说:“你突然拉我一下,我的节奏就乱了。”

    “胡扯,从一开始你就没什么节奏。”还敢说被他拉得节奏乱了。

    傅清浅半晌无语。

    她的身体协调能力差,不光是跳舞,任何肢体活动她都做得比别人差。

    沉默的时候,大脑胡思乱想,注意力反倒不过份集中在两人相互交织的气息上。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能被对方牵引着微微晃动。

    世界随之平静,只有平缓流动的乐声,呢喃似催眠曲一般。

    傅清浅的身体终于软化下来,被沈叶白按在腰上的手指点化得曼妙柔软。他向左,她就跟着往左,他向右,她也跟着往右。

    只是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都是汗,滑不溜秋的,险些从他的掌心脱落下来,最后被他紧紧握住。

    而缓慢的节奏中,沈叶白身体软绵,思维也生了一种惰性。轻轻摇晃的动作不想改变,想一直持续下去,就以这样的节奏轻轻晃动。就像被悠悠晃动着即将睡去的孩童,不断重复的节奏,让人渐渐生出一种舒心的麻痹。眼皮瞌啊瞌的,很快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被催眠的状态。

    沈叶白揽紧怀里人的同时,身体不由自主微微前倾,下巴几乎沉到她的发顶。让人熟悉而安心的沉溺,全世界都睡着了。

    音乐骤然切换,全场又是一阵骚动,前一秒那些还粘在一起深情相拥的男女,又各自躁动起来。像从一段束缚的关系中解脱出来,瞬间释放自己,摇晃尖叫。

    沈叶白的双手没有放开。

    他的手臂僵麻,一动不动。

    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种梦呓的状态。

    直到身后被人不设防的撞了一下,才如梦初醒。

    沈叶白放开她,两人从舞池中退出来。

    傅清浅说:“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沈叶白看了她一眼,淡淡说:“我送你。”

    “谢谢,不麻烦沈总了。”傅清浅笑着拒绝他。

    托沈流云约他过来,就是简单的跟他喝杯酒,然后再跳一支舞吗?他不相信傅清浅是这样简单的女人。

    如果真是如此,没有其他寓意,那就像傅清浅说的,她就是“一笑泯恩仇”来的。

    沈叶白突然想到,她说过的,也有了新的开始。

    所以,她今晚只是来打开心结,迎接新的生活?

    沈叶白知道,做他们这一行的,认为解脱自己的最好办法,就是将心结打开。原谅对方,是为了放过自己!

    这样一想,她是来做了结的想法更坚定了。

    不然傅清浅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跳舞,华山论剑还差不多。

    沈叶白薄唇抿紧,他不太喝得惯白酒,所以,一时间心里火辣辣的,说不出的焦灼。

    他动了动嘴唇:“那天你不是有话要问我,想问什么?”

    傅清浅微微一滞,拿上包笑着说:“已经没什么想问的了,都不重要了。”那天如果不是林景笙的电话突然打来,她可能已经问出来了。问他所有的背弃是不是都是假的,到现在,他的心里是不是还有她?他仍是深爱着她的吧?

    幸好没有问出来。

    她宁愿得不到任何肯定回答,也不想就此毁掉他。

    她又说;“谢谢沈总今晚赏光,我先走了。”

    她伸出一只手来。

    沈叶白迟缓的伸出手来回握。

    他没想过会以这样平和的方式结束,以为撕拧着,也会是一辈子。

    傅清浅转身向外走,穿过灯光绚烂交叠如岩洞的酒吧,将喧闹的人声撇在身后。

    眼眶湿热,傅清浅强忍着不去抬手擦拭,她要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坚挺又决绝。

    本来不想这样草草收场的,一个平和的拥抱,或者从容的微笑着说声“再见”都好,那样更容易释然。但是,结果被她搞砸了。贪恋和难过,让她只能恸步。

    她怕迈出一脚,温情脉脉便会万劫不复。

    答案其实早就已经有了,只是心怀希冀,不想承认而已。

    那一晚当林景笙说出,沈叶白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他感觉自己从未活过。她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他从未活过,那他的生命就只是别人的一种延续。没什么比替代更让他感觉痛苦。

    如果最后要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延续”的是宋楚,那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将不复存在了。

    没有人想当替代品,它会刺痛任何一个人的心。更别说有着依恋创伤的沈叶白,最终可能会直接摧毁他。

    可是,舍不得放手啊,咬牙挺过来为的什么呢?

    傅清浅的脸颊已经湿透了,出来的时候,秋季的晚风打在脸上凉凉的。

    她轻声的哽咽,心脏又闷又痛。

    憎恶又懊恼,今晚的自己糟透了。就只剩下好好的告别了,满怀期待还是没有做好。

    她不是最会演戏了吗,从容不迫,假模假样。可是,今晚情绪太混乱了,完全不受自己操控。一颦一笑都很僵硬,相比,她更想嚎啕大哭一场。

    只是觉得难过。

    傅清浅轻声的呜咽着,她踩着高跟鞋的步伐加快。

    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拔出去:“结束了,你来接我吧。”

    手臂被人攥紧。

    傅清浅步伐一顿,握着手机转身。

    喝得烂醉的男人嘻皮笑脸:“美女,一个人吗?一起玩会儿吧。”

    傅清浅嫌恶的甩开他的手:“没兴趣。”他冷漠的看了男人一眼,就要快速离开。

    没想到那人死皮赖脸的过来抱她,一股混杂的酒气直扑上面。

    “别急着走啊,陪我玩一玩吧。我看你哭了,我能帮你排解孤独寂寞……”说着,已经开始动手动脚。

    傅清浅情急之下,拿鞋根狠狠踩上男人的脚面,他疼得破口大骂,接着扬手打了傅清浅一下。

    那一下将傅清浅的脑袋打懵了,她跌坐到地上,耳朵嗡嗡的响。

    恍惚的时候,只见一道人影席卷过来,不等看清,那个醉歪歪的男人已经被打翻在地。接着又是几拳几脚,醉汉痛得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傅清浅看清是沈叶白,她连忙过来拉他:“好了,快住手……”再打就出人命了。

    沈叶白出手很重,每一下都发出“哧哧”的闷响,男人被按在地上的脸血肉模糊。沈叶白有些打红眼了,一只手被傅清浅拉着,另外一只手连着又是几下。他动手时凶猛的样子,跟形象严重不符。

    傅清浅安抚他的情绪:“好了,好了,不要再打了,再打他就死了……”

    沈叶白最后狠狠踹了一脚:“滚!”

    男人的酒被打醒了,连滚带爬地回酒吧。

    沈叶白胸中熊熊怒火,神色却冷峻如冰,他痛恨地收回目光,看向傅清浅:“没事吧?”她的一侧脸颊,细腻的皮肤红了一片,像水蒸气的烫伤。他的手指已经碰触上去,声音低沉凛冽:“很疼吧?去医院。”

    傅清浅用了反力说:“不用了,没什么大事。”她看到林景笙已经从车上下来了,她僵硬的扯了下嘴角,艰难地从他手里抽回手腕说:“景笙来接我了,先走了,刚刚谢谢你,沈总。”

    沈叶白的手指暗中抽筋似的动了两下。

    他抬眸望向大步走来的林景笙,走到傅清浅身边,揽过她的肩膀问:“怎么了?”

    傅清浅说:“刚刚遇到一个醉汉找麻烦,多亏沈总,已经没什么事了。”

    林景笙走过来说:“谢谢,沈总。”

    沈叶白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林景笙顿觉无趣,点点头,转身叫上傅清浅离开。

    车子很快开走了。

    一上车,傅清浅从包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林景笙看到她点烟的手指在微微打颤,点着之后,她沉默的吸了两口,烟圈从她嘴里缓慢的吐出来,浓浓的伤情。

    “决定好了吗?”

    林景笙驾着方向盘问她。

    他知道傅清浅约沈叶白一起喝酒的意图,无非是想做个了结。在她和沈叶白之间,毫无悬念的她选择放弃自己。

    不然能怎么样呢?

    命运多舛,她没办法不管沈叶白的死活。

    傅清浅夹烟的那只手手指上翘,掌心难过的撑着额头。

    半晌:“选择只有一个,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呢。”

    林景笙安慰她说:“不要太绝望,或许只是缓兵之计,等沈叶白的病完全治好了,一切心结没准还能打开。”

    然桑海桑田,世事变迁,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傅清浅已经不报任何希望。

    她觉得生活最后的一点儿希望为斩断了。她微不可寻的吸了一下鼻子,转过头去,目视车窗外沉默的吸了几口烟,最后掐灭了说:”明天我去见尹青,你让沈叶白的心理医生着手为他治疗的事吧。”

    林景笙点点头说:“好。”

    已经快到傅清浅的生活区了,她手中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傅清浅见是沈流云,连忙接听:“流云……”

    沈流云急火火的问她:“清浅姐,我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跟别人打起来了啊?你现在也在派出所吗?我哥他有没有受伤,重不重?”

    傅清浅怔愣的坐直身子,反应过来问她:“你说什么意思,谁告诉你沈叶白进派出所了?”她接着解释说:“我们在酒吧门口分开后,我已经坐着林景笙的车回来了。”

    沈流云正急匆匆的赶去医院,她说:“派出所的人给我打的电话啊,说我哥跟人打架,被带过去了。我以为你跟他在一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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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731/ 第一时间欣赏新欢有点儿帅最新章节! 作者:公子齐所写的《新欢有点儿帅》为转载作品,新欢有点儿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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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欢有点儿帅介绍:
傅清浅深爱的男友宋楚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几年后,在她的生命里又出现了一个酷似宋楚的男人,沈叶白。
她控制不住自己飞蛾扑火一样扑向他。
一张桃花面,满身灵韵骨,比女人还妖艳的沈叶白听闻自己被当成了替身。
他一把捏紧她的下颌,冷冷道:“从此旧爱是我,新欢是我,活着是我,死了是我,通通都得是我!”新欢有点儿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新欢有点儿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新欢有点儿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