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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齐     新欢有点儿帅txt下载     新欢有点儿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0为什么回来

    傅清浅挂断电话,叫林景笙调头去派出所。

    林景笙问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傅清浅说:“流云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沈叶白在那里,他在酒吧跟人打架被带过去了。”

    估计是之前那个醉汉报警了吧,当时看沈叶白将人打得不轻。

    他几拳下去,每一下都跟石头一样硬,打得对方鼻血直流。

    傅清浅焦急的想要过去看看。

    林景笙听完,把车打到路边停下,他侧首对她说:“你下去吧。”反正小区就在身后,她几步就走回去了。

    傅清浅疑惑的看着他。

    林景笙并非有私心,也不是刻意阻断两人的关怀。只是,这个时候不合适。他说:“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就必须要狠下心来,不然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傅清浅怔了下。

    她很快想明白了,是啊,真是被急昏头了。现在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跑去关心沈叶白,她也不能。现在她对沈叶白最好的关心方式就是冷漠,让他觉得她冷心冷肺最好了。

    傅清浅静静的拆开安全带,嘱咐林景笙:“慢点儿开车。”

    林景笙说:“好,你放心吧,有什么情况我会随时给你打电话。”他接着又说:“回去吃了药再睡。”现在她的状况虽然相对稳定一些,但是,情绪激烈的时候还是建议她服药。

    傅清浅“嗯”了声:“我知道了。”

    她提着包往生活区的方向走去。

    林景笙透过后视镜看她,她的步伐很快,秋季晚风席席,她穿的衣服并不多,身板单薄消瘦,像一根纤细的竹竿,随时一股强劲的风就能把她击倒了一般。林景笙知道她哭了,没有什么比硬生生的割舍更让人痛苦不堪。

    她拼尽全力,努力求一个完整,最后还是免不了的支离破碎。

    林景笙知道,她的心也碎了。

    车子驶上正轨后,加速前行。

    林景笙直接去了派出所。

    沈流云先他一步抵达,已经了解了情况,接到林景笙的电话,她很快走出来说:“呀,愁死了,我哥那么大的人,竟然跟小孩儿一样,跟人打架还闹到派出所里来了。”

    林景笙问她:“是不是他打了一个醉汉的事?”如果那样不要紧,酒吧门口有监控,那人找傅清浅的麻烦在前,调出来一看就知道了。

    沈流云说;“哪是一个,是一帮子人,他跟一群人打架,有几个被他打伤了,但是,他自己也挨了几下……”沈流云指着她自己的嘴角和额头示意说:“这里,还有这里都变色了。不过,对方不比他轻,我看有两个伤势比他重多了,都流血啦。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勇气,那么凶悍,单挑几个人还把对方打成那样……”

    林景笙也是男人,他很清楚男人什么时候才能那么气血上头。

    激愤,痛苦,几种情绪交织,那几个人刚好成了他不痛快的发泄品。

    林景笙了解之后,发现果然如此。

    带头挑事的,就是之前被沈叶白打得满地找牙的男人。他回到酒吧之后,集结了几个朋友又杀了出来。

    他们完全没料到那人还有这样一手,所以,林景笙那时已经带傅清浅离开了。

    结果沈叶白不等走开,便被几个酒醉张狂的男人围了起来。

    有人呼喝一声,几个人一拥而上。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沈叶白那样斯文俊秀的一个小白脸打起架来竟然跟恶棍一样,凶狠又不要命。

    可是,架不住他们人多,沈叶白自己也吃了苦头。

    好在响动太大,酒吧的工作人员很闻声赶来,并马上报警,派出所的人很快赶过来,将人带了过去。

    对方酗酒闹事,沈叶白的责任不大,加之律师出面,不到半夜事情就解决了。

    他从派出所中出来,嘴里叼着一根烟。

    头发散了,额发垂落下来,挡住一双桃花眸子。嘴里的烟星星点点的闪烁着火光,他吸了一口,夹在修长的指间,白雾从他嘴里吐出来。

    像个邪恶的痞子。

    沈流云快步朝他走过来,郁闷说:“你可真会找事啊,大晚上的闹得大家都睡不了觉。多大的人了,还跟别人打架,要是让妈知道,看她怎么收拾你。”

    律师在一旁无声的笑了笑,接着对沈叶白说:“沈总,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沈叶白点头,叫他先回去。

    他抬头看到林景笙,一边盯紧他,一边不悦的对沈流云说:“叫别人一起来看我的笑话?”

    沈流云哼声:“你要真怕丢人就别来这里,跟人打仗还有理了是吧?”

    沈叶白冷冷的眯着眼:“回头跟你算帐。”他略过她,快步朝林景笙走过去。

    沈流云在后面吐舌头,她知道沈叶白说的是她骗他去杏林酒吧的事。

    沈叶白很少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近乎辛辣的张口问他:“你很得意是吧?”

    从林景笙吐出那个“创伤依恋”时,沈叶白就知道为了得到傅清浅,他终于出手了。这个男人一直以来按兵不动,只是在静静的等待时机。现在机会来了,他从容不迫的达成目的。

    只是,沈叶白觉得胁迫他的不是林景笙,如果不是他自己想要放手,林景笙根本没办法驱使他做出某种决定。

    不过,沈叶白最讨厌的,就是有人企图捏住他的软肋控制他。决定虽然是他自己做出的,但是,林景笙既然有这个想法和举动,就已然让他心生憎恶。

    按照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没道理让他这么逍遥自在。

    终归是不想看到一个人的生活太糟糕。所以,希望她有所依靠。

    不然剔除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叶白明白,有的时候真的不是努力就能给一个人幸福。

    如果自己真的给不了,那就放手叫别人去给。

    他深知傅清浅前三十年的生活非常不易,她有权获得后半生灾难的豁免权,没道理陪着他一起下地狱。

    林景笙知道沈叶白已经将他的邪恶看透了,既然如此,他就一直“邪恶”下去吧。

    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说;“这是老天抽签决定的,沈总也不要再那样愤愤不平了。”

    沈叶白跟着冷笑:“你想得太简单了,人生的苦与乐掺半,可不是抽签这么简单。她离开我,那是老天恩赐给她的。但是,林先生以后的人生是福是祸,可就说不定了。”

    林景笙苦涩的一弯唇角,当初他带傅清浅离开的时候,沈叶白也没说这样刻薄,现在他竟然诅咒他,看来沈叶白对他的火气更大了。

    他满不在乎的说:“能得偿所愿,失去一点儿也值得。你说是不是,沈总?”

    沈叶白又捏得手指咯咯作响。

    沈流云已经过来拉住他:“好啦,时间不早了,都别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了,赶紧回家睡觉吧。”她又对林景笙说:“大叔,你回去开车慢点儿。”

    她不会开车,所以,叫司机开车送她过来的,现在老司机还在派出所外面等着。

    沈流云硬性的拉着沈叶白出来:“快走吧,张叔等你很久了。”

    沈家两兄妹走后,林景笙慢悠悠的上车。

    他已经给傅清浅打过电话了,告诉她沈叶白没什么事,也没有受伤,叫她放心去睡觉。

    林景笙掏出一根烟,想到沈叶白一直以来的“冷漠无情”,再想到他今晚的失控表现,觉得远不像傅清浅说的那样,沈叶白对她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了。

    相反,积压在沈叶白心底里的东西只怕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

    如果真是那样,就麻烦了。

    就算傅清浅为了他选择放弃,沈叶白也不见得就能从困境中走出来。

    林景笙忧心忡忡的点着一根烟,说不出的沉重压抑。

    傅清浅只担心沈叶白,但是,他不一样,他更担心傅清浅。

    林景笙重重的吸了一口烟,眯着眸子想事情。

    尹青一早听说沈叶白昨晚跟人打架,被带到派出所里去了。

    觉得沈叶白真是越来越胡闹了,她现在实在搞不明白自己这个阴阳怪气的儿子。

    就要打电话叫他来老宅问清楚。

    被沈流云拦下说:“好了,你就别打电话问他了,昨晚我过去了,不是他的问题,是别人喝醉了酒找他麻烦,我哥不肯吃亏,肯定要还手的。不过律师已经解决了,你就不要问了。”

    她打着哈欠,故意不提傅清浅,怕尹青生出别的情绪。

    尹青听沈流云这样一说,果然消停一些。

    “你说的是真的?那他有没有受伤?”

    沈流云端正说:“没有,倒是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的。你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吃过亏呢。”

    尹青想,那倒也是。

    她放心了一点儿,手中的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一大早谁会打电话过来?

    尹青狐疑的接起来:“喂,你好,哪位?”

    听筒里传出熟悉的声音:“你好,沈夫人,好久不见。”

    尹青愣了下,她没想到竟然是傅清浅。自从傅清浅离开,就再没听到她的一点儿消息。

    “竟然是你,有事吗?”

    “上午我们见一面吧,我有关于沈叶白的事情要跟你说。”

    尹青已经惊诧到极至。傅清浅回来了,而且还要约她见面。

    “关于叶白的什么事?”尹青忍不住好奇问。

    傅清浅说:“见面再说吧。”

    尹青想了下:“也好。在哪里碰面?”

    傅清浅将地址告诉她。

    挂断电话后,尹青仍旧站在原地愣神。

    没想到能再见到傅清浅,所以,心里的感觉非常复杂。

    傅清浅走了,她的秘密就能永远在夏城消失了。她不担心何时会被泄露出来,有时想一想,傅清浅的存在,就像一个隐患。她离开的时候,隐患消除了。

    但是,尹青剩下的良知又觉得沈家对傅清浅有所亏欠。而她对傅清浅不是一点儿感激之情都没有。

    所以,过去的那段时间,她既希望傅清浅永远消失,又想得到她的消息。

    沈流云看她发怔,忍不住问:“妈,谁的电话?”

    尹青恍了下神说:“一个朋友,约我去喝咖啡。”她没有心情吃早饭了,对沈流云说:“你自己吃早餐吧,我收拾一下出门。”

    沈流云见她有一丝恍惚,止不住心里的好奇。尹青的电话有一点儿漏音,所以,她刚才隐隐约约听到是傅清浅。

    傅清浅一大早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沈流云一边往餐厅走,一边疑惑的想。

    到了现在如果沈叶白和傅清浅依旧有可能,她还是希望两人能够走到一起。

    她有私心不假,也是真的希望傅清浅能变成她的家人。当他拥有林景笙的时候,傅清浅也能成为沈家的一份子,她就不那么亏欠了。

    但是,沈流云知道,一切都是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沈流云喝粥的时候,见尹青拿着包从客厅里走出去,外面很快传出了车子发动的声音。

    沈流云想了想,回卧室去拿电话。

    不管什么时候见面,尹青都是优雅体面的,衰老在她的身上被放慢了,时隔一年半载,根本没有一丝变化。

    尹青也在打量傅清浅,倒是傅清浅的变化让她有些吃惊。显然没有见面的这段时间,傅清浅过得不是很好,不然好好的一个人,不会瘦成这副样子。

    而且,她看傅清浅的脸色也不是很好,苍白,隐隐给人不健康的感觉。

    尹青坐下来说:“怎么瘦成这样?年轻人不要老是减肥,还是要多吃饭,胖一些才好看。”虽然她知道傅清浅不可能是减肥。

    傅清浅笑了笑:“体重很难控制,没办法。”她接着问:“还好吧?”

    尹青知道她指什么,点点头:“还好,心里比以前平静多了。”她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说:“知道只是暂时的安稳,真正罪恶的洗涤,怕是要等到死了吧。”

    傅清浅喝了一口咖啡没有接话。

    尹青很快转回头来,问她:“你怎么回来了?找我要说什么事?”她电话里说关于沈叶白,难道是想旧情复燃?

    傅清浅果然说:”我回来是因为沈叶白。”

211超负荷的爱

    “因为叶白?我以为你已经痛恨他到极至了,不会跟他再有一丝半点儿的牵连。”其实尹青也是想劝她,既然有过那样不愉快的经历还是算了,感情的事真是勉强不来的。

    但是,傅清浅接下去的话让她吃了一惊:“我回来的确是因为沈叶白,更是因为你,他的心理问题跟你息息相关。”

    尹青紧了下眉头:“什么心理问题?”想到什么,她接着说:“你是指叶白现在在看心理医生的事吗?”

    傅清浅点点头,告诉她:“就是这件事。但是,他的问题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治不好,后果会非常严重。”

    事关自己的儿子,尹青顿时紧张不安,她无声的望着傅清浅,等她说下去。

    傅清浅说:“沈叶白去看心理医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患有创伤依恋,实际上没有这么简单,他最大的心理问题是感觉自己从未活过。”她顿了一下,问她:“他失去过一个哥哥对不对?你们一直告诉他,那个哥哥是生病去世的,其实不然。”

    尹青提心吊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下意识捧紧手里的杯子,这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分明是沈家不为人知的一段往事。而且,创伤依恋又是怎么回事?他的儿子明明已经长到这么大,又怎么会感觉自己从未活过?会不会太荒唐了?

    各种各样的疑问一时充塞心田,尹青抖了下嘴唇,只问:“你为什么说他的哥哥不是生病没的?这种事情有谁在乱讲吗?”

    傅清浅知道尹青不会轻易承认。她身体微微前倾,同她拉近了一点儿距离说:“我先说说沈叶白的心理问题同这一系列问题的关系,一直以来他不是有头疼的毛病,现在他的问题更严重了,不止是头痛,发作的时候他哪里都疼,甚至全身会有碎裂崩塌的感觉。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如果他的心理问题一直得不到缓解,他可能没办法保持自身的完整性,存活在这个世界。”

    尹青被她的言辞吓到了,“你不要耸人听闻,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当然知道沈叶白有长期头疼的毛病,但是,她不知道他的症状加剧了。沈叶白已经彻底从老宅搬出去了,轻易不会回去,又不允许她去看他,所以,她当然不知道他的症状有何变化。

    傅清浅说:“我见过他的心理医生,而且,最早他的问题,还是林景笙发现的。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想把他心理的症结打开,还是要由你来。”

    尹青全懵了。

    “我听不懂你的话。”

    傅清浅告诉她:“一个人刚刚出生的时候,意识和感知都是片断性的,凌乱且不完整。最亲近的人给他什么,他感知到的就是什么。如果接收到的一直都是破碎的,那么,最后这个人也是破碎的。沈叶白就是。我想失去第一个孩子一定让你非常痛苦,当他出生,你抱着他痛哭缅怀另一个孩子的时候,他的崩塌性就慢慢形成了,你能想象吗,破碎,痛苦,就是他的全世界。亲昵,爱抚,温暖都没有,所以,导致他成年以后一旦进入亲密关系,破碎的不适和恐惧,能将他彻底毁灭。你不妨回忆一下,拥有这个孩子的时候,你是喜悦居多?还是悲痛更甚?”

    尹青瞪大眼睛,心脏怦怦直跳。

    傅清浅又说:“依恋创伤已经非常致命了,但是,沈叶白的问题还要更加复杂。一定是你们将他当成了另一个孩子的延续,或者直接将他当成了另外一个孩子来养,所以,除了崩塌性,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他并未有活过的感觉。”

    尹青下意识否定:“怎么可能,他才那么小……”怎么可能被他们的悲伤影响,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被当成另外一个孩子。

    “你不要低估一个新生儿感知世界的能力,一切都不是用看的,他们的感知力不可思议的敏锐,最亲近人的情绪完全可以影响到他。母子与孩子心与心最贴近的时候,怕就是那段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时间了,你所思所想,他怎么会感知不到?一个母亲可以给孩子全世界,也能轻而易举毁掉他的世界。”

    尹青惊讶得哑口无言,傅清浅说得没错,一点儿都没有错……失去第一个孩子,她的确心痛欲裂。除了本身对孩子的爱,那还是她在沈家站稳脚跟的资本,没想到一场意外,孩子没有了。她的天即刻塌了下来,悲痛欲绝,神经都变得脆弱敏感。好在沈叶白没几个月就出生了,又是一个男孩儿,怀抱着对上一个孩子的沉重复杂的感情,沈叶白的出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被全家人当成了上一个孩子的延续。亦是种良心的亏欠与补偿。

    那时尹青几乎每天抱着孩子痛哭流涕。

    只要没有人在场,悲痛涌上心头,就忍不住泪如雨下。眼泪还不时落在沈叶白细嫩光滑的脸蛋上。

    这种悲伤的情绪足足持续了近半年的时间才有所缓解,也是因为沈叶白的眉眼已经有些长开了,脸颊饱满,可以看清他的眉眼轮廓,和他们先前失去的那个孩子极其相似,巨大的遗憾仿佛终于得到了弥补,精神有了寄托。

    所以,就像傅清浅说的,在心理上他们的确一定程度上将沈叶白看成另外一个已经失去的孩子。

    只是,尹青无论如何没想到,这样会给沈叶白造成巨大的心理问题。

    尹青失神想了一下,下意识问:“怎么才能治好他的心理问题?”

    傅清浅注视着她:“之前我就已经说过了,把当年全部的真相说出来,不管关爱还是愧疚,都一分为二,哪些是前一个的,哪些是属于他的,脉络数清楚,让他知道,他就是他,身上没有任何人的影子,或许可以将他完整拼接。”

    尹青匆忙说:“那就快帮他拼接起来啊,我们当然是爱他的,就算没有之前那个孩子,我们一样也是深爱他的,他也是我的孩子啊,怎么能说所有的感情完全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解开心结的办法,就是让他得知当年的一切真相,你有勇气把真相说出来吗?”

    尹青猛地一怔,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傅清浅。她为什么这样问?当年的真相她果然知道了是不是?

    她讷讷说:“你知道了什么?”

    傅清浅说:“那个孩子不是生病才去世的,他是被人绑架,而沈家不愿意满足绑匪的要求,才导致他们撕票,最终你们‘失去’了那个孩子。”

    尹青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的脸色惨白,眼眶积蕴满泪水,不等说话,尹青胡乱的抓起手包,快速起身离开。

    她果然没有勇气说出来。

    不仅如此,她连想起往事的勇气都没有。

    对于一个母亲,那是人生中再惨痛不过的一段经历了。

    报应啊。

    那是命运轮回给她的报应,尹青早就知道。她以为不提不想,编造一个理由给世人,就能埋葬所有痛苦,她心上溃烂的伤口也能结痂。

    但是,命运再次告诉她,不行,一切都没有那样简单。

    以为一切已经结束的时候,警报再次响起,那样的铃声大作,震得她胆战心惊。

    过份激烈的情绪,刚刚走出咖啡馆,尹青就忍不住大声呕吐。

    弯腰,用力,肺腑被扯得生疼,胸前的肋骨要断了,她眼中涨满的泪花终于成串滴落。

    她是个母亲啊,那是她一生的遗憾。她是打算来生做牛做马来还报那个孩子的。

    尹青没想到他不谅解……那个孩子对这个世界仍有怨恨,那缕怨恨又来纠缠他的弟弟。

    无穷无尽的冤孽,竟像到不了头似的。

    傅清浅转首,透过窗子她看到尹青痛苦的样子。

    这件事一直被尹青视为报应,对良心的鞭笞程度不难想象。

    不管当年,还是现在,她相信尹青的痛苦和难过都不是假的。

    如果不是她过份缅怀那个孩子,也不会造成沈叶白这么严峻的心理问题。

    只是,现在只是一个开始,她还没有把宋楚就是当年那个被“撕票”的孩子的事实说出来,等她说出来,尹青受到的打击会更大。

    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傅清浅喝了几口咖啡,若有所思的想着。

    她知道尹青很快会再打电话过来,她不会放任自己的儿子不管。

    现在除了等待,没有其他的事可做了。

    尹青从咖啡馆出来后,也没有回老宅。她这个慌慌张张的样子,一时半会儿很难平静下来。今天沈流云不去店里了,在家休息。如果她回去,沈流云再笨也能一眼看出她不对劲儿。

    但是,尹青现在真的很不舒服。她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上车后想了一下,就让司机把车开到附近的公园。然后打发司机离开了,她一个人到公园的长椅上坐着。

    秋高气爽,阳光非常灿烂。公园的草地仍旧绿油油的,很多小朋友在草坪上跑来跑去,大人则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尹青无精打采的坐了一会儿,被头顶慢慢灼热的阳光烘烤着,往事浮上心头。

    其实“沈叶白”这个名字,也是第一个孩子的名字。那个孩子去世之后,她和沈立安都太难过了,为了紧紧抓住那个孩子,不让他在生活中彻底变得无声无息。第二个孩子出生之后,就延用了哥哥的名字。

    小时候,他们为沈叶白买的所有玩具,零食,衣服,都是按照第一个孩子的喜好。疼爱也是,加入补偿的爱与呵护,难免会厚重得叫人透不过气来。他们从来没有忽略过爱他,为了这个孩子,尹青甚至辞了工作,放弃自己一腔的才华与梦想,做个专职太太,就是为了可以多陪伴孩子,弥补失去的遗憾。

    想一想,在对待沈叶白的感情上,受第一个孩子的影响的确太重太重了。

    包含了太多的亏欠与缅怀,补偿的味道也实在太重,所以,满满的,都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重得越过了一个人可以负荷的程度,以至于从小到大,沈叶白叫苦连天,甚至充满抗拒,一再逃离。

    过去尹青总是想不明白,就连沈立安都是。他们这么爱这个孩子,为他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为什么他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呢?

    直到现在,尹青才猛然顿悟,不是感知不到,是那些爱掺杂了太多沉重的东西,落到一个人的身上,已经成了担子,他扛不动,也受不起,甚至出现水土不服的不良反应,只是因为他感觉那些东西不属于他,所以,没办法消化。

    尹青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小心翼翼,不去破坏脸上的妆容。

    哭过之后,心里终于渐渐平静下来。知道不能这么不了了之,她还什么都没有了解清楚。所以,很快拔通傅清浅的电话。

    傅清浅至始至终没有离开,她一直坐在那里等她。尹青是个聪明人,一些事情她不难想清楚,而且,是关于沈叶白的,她也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接通后她说:“我还在咖啡馆,如果你想清楚了,有了足够的勇气,可以再过来找我。”

    尹青无力的说:“我马上就过去。”

    她很快又提着包进来。

    情绪已经重新稳定下来了,恢复了之前的优雅,仿佛中间没有经历那些撕心裂肺的心理动态,只是透不过气来,出去走了走,现在好了,她又能心平气和的面对她了。

    而傅清浅却不得不说,接下来将是威力更大的一颗炸弹。

    等尹青坐定,傅清浅肯定说:”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那个孩子的真正死因。”她已经仔细调查过了,当年的绑架案并没有几个人得知,沈立安做事一向隐秘。那个孩子出事后,沈家就对外声称孩子生病去世了,为此,沈家还编造了就诊记录。孩子小,突发异症夭折,倒也没人怀疑。

212希望他好好的

    尹青在思考自己的破绽,也急迫的想知道,那个孩子和沈叶白心理问题到底有怎样的联系。

    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个,不然,她也没办法活了。

    尹青嗓音沙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傅清浅微微生了紧张,她抬起头说:“你失去的那个孩子,当年并没有死,绑匪没有撕票。那个孩子辗转落到了其他人手中,一直长大成人……”

    “哐当!”

    尹青打翻了手里的杯子,冷掉的咖啡纵横交错,一直流到她昂贵光滑的蚕丝面料上。她惊得顾不得擦拭,睁大眼睛问她:“没有死?那……那他现在在哪里?”

    她的声音颤抖,一脸急迫。

    傅清浅苦涩的抿了抿唇,悲怆的情绪涌上来。刚出现一点儿希望的亮光,就随即湮灭掉了,太残忍了。

    她说:“那个孩子活到三十岁时,在一场意外中丧生了。那个……那个人……”她声音干涩:“就是宋楚,你几十年前失去的孩子,就是宋楚。”

    尹青傻眼了,宋楚,宋楚,宋楚……为什么这个名字这样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她太过震惊悲伤,一时间大脑有些思及不清。

    现在她整个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活到三十岁,在一场意外中丧生了。”所以……还是失去了是吗?

    当年那些匪徒没有要了他的命,让他活了下来,可是,没能长长久久,他还是离开了?

    尹青噼里啪啦的掉眼泪,她用双手捂着鼻子,一点儿不掩饰自己的狼狈与难过。

    泪水将她素来精致的妆容冲垮了,脸上定妆粉起腻,一个母亲苍老的痕迹就出来了。

    傅清浅沉默的坐在那里,不出声打扰她,阻断她如山洪般爆发的哀伤。

    也等尹青自己想明白,宋楚和她的关系。

    尹青低着头,眼泪簌簌而下。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傅清浅说的宋楚是谁。她错愕的睁大湿哒哒的眼睛望向她。

    “是你最早的男朋友宋楚?”

    早在傅清浅粘上沈叶白的时候,她就找人调查过了。对她的过往经历一清二楚,包括傅清浅的恋爱史,她交了一个怎么的男朋友。尹青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就叫宋楚,如果不是那个人,傅清浅一定会对她做详细说明。

    傅清浅点点头:“没错,就是他。他就是你几十年前失去的孩子。”

    “唔!”

    尹青捂着嘴巴,还是发出巨大的哽咽。

    她没想到,她真的没想到。

    因为傅清浅,她曾对这个从未谋面的男人充满厌恶。一个钟情于自己讨厌女人的男孩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即便知道安家和那个死去宋楚的关系,她唏嘘安家的心狠手辣,却也从未对那个无辜死去的人生出半点儿怜惜。

    说到底都是些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但是,尹青没想到,命运会给她这样狠戾的教训。严厉的程度如同将她千刀万剐。

    惋惜,痛心,悔恨……种种情绪错乱交织,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困制得她不得往生。

    打击实在太大了。傅清浅看尹青哽得说不出话来,她静静说:“至于他是怎么去的宋家,我也不知道。刚刚我告诉你的,是在他的日记中看到的……”

    包括宋楚对沈家的怨恨,傅清浅也一并告诉尹青了,她对真相充满好奇,而且,治好沈叶白的心理问题,也需要将所有结点打开。

    尹青反应过来,拼命摇头:“不是那样的,不是他想的那样……从来没有人想要舍弃他……”

    当年她和保姆推着婴儿车里的孩子去晒太阳,觉得有风,尹青就叫保姆去家里再拿一床毯子过来。

    保姆刚走没多久,她手里的电话响了。

    接电话的时候,忽然一辆车开过来,从车上跳下几个人,不等尹青反应,婴儿车便被抬上了车。尹青扔下电话嘶叫着去抢回孩子,一个高大的男人用力将她推翻在地,接着跳上车开走了。

    沈家当即报了警。

    担心事态变化,孩子被绑架在警方的要求下对外保密。

    绑匪很快提出条件。

    警方制定援救计划。

    尹青几乎要断气了,她吸着气说:“他们说不能即刻把赎金交给绑匪,不然孩子可能就没命了。以前有很多类似事件,绑匪拿到钱就撕票了……”

    回忆起许多前的那一幕,尹青仍旧抑制不住的心惊胆战,她的嘴唇都变得发白,整个人开始痛苦抽搐。“后来我们按照警方的安排,拿着赎金去换孩子的时候,惨剧还是发生了,被逮捕的绑匪说孩子死了,尸体被一个人扔到了河里……”

    尹青死死揪着胸口的衣料,当年她就是这样的痛心与绝望。所以,每每想到那个孩子伤心欲绝。

    前半生经历再多苦楚,可是,同失去孩子比起来,都变得微不足道。

    不管过去多久,只要尹青想到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在惊恐,害怕之后,被沉入冰冷的水底,她的呼吸都要窒息了。

    此刻她就扶着自己白皙的脖颈,像一个哮喘发作的病人。

    傅清浅眼眶同样湿润,那个小男孩儿没有死,后来还生长在一个富足有爱的家庭,多么好。虽然,他还是没能免于意外。但是,长大后的宋楚充满勇气,不会像那个稚嫩的小男孩儿一样弱小害怕。所以,傅清浅想,宋楚也一定庆幸是他,而不是那个无助的孩子,他替幼儿时的自己承担了一场灾难,他也一定感到满足的吧?

    傅清浅抬手擦拭自己的眼眶,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于是,稳定自己的情绪说:“沈叶白最大的心理问题本来就是觉得自己从未活过,让他完整的知道过去,将他和另一个人的人生一分为二很重要。但是,因为那个人是宋楚,又因为我和宋楚的关系,我们担心他会觉得自己在感情上是个替代品,无形中加速他的崩塌。”

    “那要怎么办?”尹青觉得不要说沈叶白,她也快崩溃了。

    “感情的部分,我会和他进行了断。但是,关于宋楚的那些事,还是要由你来告诉他。包括他这么大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而非因为别人。你要让他知道,他是有权利得到属于他的一切的。”

    傅清浅等了一会儿,问她:“你做得到吧?”

    尹青样子非常颓废,回顾一场痛彻心扉的往事之后,如同遭遇了一回新的灾难。尹青失魂落魄,脸色惨白,她需要时间消化悲伤。

    但是,又知道关于自己儿子的那部分任务是刻不容缓的。

    所以,不管她做不做得到,她都没有退缩的余地。

    只是,一想到要将那些深埋心底,永远埋葬的往事翻出来说给自己的孩子听,她就一阵的灰心绝望。

    尹青颓废的低着头,暂时没有说话。

    傅清浅突然问她:“除了担心交了赎金,会失了主动权导致绑匪撕票,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吧?”

    如果只是担心撕票,没有私心在里面,为什么会变得那样难以启齿?

    固然是段痛彻心扉的往事,但是,并非不能提及。相反,说出来可能痛苦和愧疚早就已经发散得差不多了,或许根本不会累及得沈叶白这样重。

    而且,遭遇绑架被撕票,本来是受大众同情的一件事情,为什么要当成一段禁忌紧紧压制呢?

    如果真如尹青说得这样坦荡,宋楚誓要报复沈家的怨恨又从何而来?

    尹青猛地抬头,对上傅清浅审视的眼睛。

    如果是别人,她或许不会说。但是,眼前的人是傅清浅,罢了,她知道她太多丑陋不堪的真面目,还有什么罪恶需要在她面前遮遮掩掩的呢?

    反正在傅清浅看来,她最后一定是要下地狱的。

    尹青平静得近乎绝望,她说:“绑匪提出了天价的赎金,沈家固然家大业大,但是,想一下拿出那么多钱也是不可能的。”她看了傅清浅一眼:“当时公司也正经历危机,抽出那些钱公司就垮了。”

    傅清浅冷眼凝视她:“所以,在利益和孩子面前,你们选择了沈家雄伟的家业?”

    难怪宋楚会有那样多的怨恨。哪怕只是片刻的迟疑,也说明人情的冷漠。

    傅清浅不等尹青说话,她站起身又说:“活该这些年你被噩梦缠身,一想到失去的孩子就痛不欲生,这是你们自找的。只是,可怜了沈叶白,又一个被你们毁掉的孩子,你根本不配做母亲。”

    极力隐忍,一滴眼泪还是颤巍巍的滴落下来。

    心疼宋楚,也心疼沈叶白。

    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的可怜人,不管死去的,还是活着的,看似令人眼羡的生活,实则谁也不比谁好过。

    傅清浅怀着悲愤的心情推门出来,她很想仰天大叫,胸口那里憋闷的厉害。

    他们毁掉的,何止是沈叶白的生活,还有她的。她因此就要彻底失去沈叶白了。

    傅清浅不能装得若无其事,她也是从鬼门关里逃出来的。

    最难耐的时候,一死了之的想法操控了她的整个灵魂。被强制隔离的日子生不如死,她都咬牙挺过来了。以为自己这样勇气可嘉,总该可以获得幸福了吧?

    可是,能够给她幸福的人,也正生命告急。

    他有更艰难的道路要走,有更多的苦难在等待着他。

    傅清浅想,这样的沈叶白已经很累很累了,他再抽不出一丝的气力给她幸福了。

    那么,她只好默默的走开。

    傅清浅坐到车上的时候,眼睛已经湿透了。她紧紧的咬着嘴唇,双手握住方向盘,来调整自己破碎的呼吸,和即将崩塌的情绪。

    舍不得也要走的啊,不管天涯海角,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再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

    傅清浅的身姿过份挺直,很快就酸透了,她终于塌下腰来,伏在方向盘上痛哭失声。

    有的时候傅清浅想啊,如果最后沈叶白没有治好,而她也不好了,是不是还可以回到他的身边来?

    那时候他们有一样的归宿,是不是就能够结伴同行了?

    多么惨烈的结局,无数个瞬间傅清浅却想,要是那样多好。

    她被自己邪恶的念头吓到了,就算自己真的不好,也要沈叶白能够好好的。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不管如何不易,都要为自己而活。

    她不希望沈叶白这一生要怀着这样巨大的遗憾离开。

    尹青在那里枯坐良久。

    咖啡馆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每一个进来的人,都用惊诧的目光看一眼她,太狼狈了,妆容花了,那样漂亮的衣服上都是褐色的咖啡,衬得手上的钻石和颈间的珍珠项链都黯然失色,越发像个失意的贵妇人。

    若是以往,尹青一秒钟也忍受不了。但是,今天她全然不知。

    她只是难过的想,是啊,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活该这一生都活在自责与愧疚中,做梦都想补偿那个孩子。

    她是个罪人。

    直到包里的电话响起来,尹青才微微缓过神来,她掏出电话接听。

    沈流云问她:“妈,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尹青有些发不出声音,清了两下嗓子才说:“这就回去。”

    中午的时间都快过了,她出来整整一个上午了。

    从咖啡馆里出来,有些头昏目眩。

    司机已经被她打发了,尹青强撑着走到路边,招来一辆出租车回老宅去。

    沈流云坐在客厅里,听到响动马上回头,看到尹青后吓了一跳,她连忙从沙发上跳起来:“妈,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衣服怎么也脏了?”

    她担心尹青发生了什么事情。

    尹青筋疲力尽,她说:“你不要大呼小叫,我没事,只是喝咖啡的时候不小心洒到了身上。”她回房间换衣服了,而且,声称自己要休息一下,不要沈流云过来打扰她。

    沈流云说:“你快去休息吧,我看你累的不得了。”

    尹青想,是啊,她极极了。

    她一回房间,沈流云即刻跑到厅外打电话。

    “哥,妈她回来了,我看她的脸色非常难看,洒得满身都是咖啡,会不会和清浅姐打起来了?”

213我们要结婚了

    尹青的手机声音调到最大,有一点儿漏音,所以,沈流云隐约听着她是在和傅清浅通话,但是,也不十分确定。

    她只是担心,如果真是傅清浅的话,见了面尹青会不会又刁难傅清浅了。

    所以,沈流云觉得这件事情有必要告诉沈叶白一声。看看他的反应,他不是一直对傅清浅冷冷淡淡的嘛,连面也不愿意见。沈流云想看他的真实反应,同时,她也是真的担心傅清浅。

    毕竟被尹青“荼毒”得久了,她深知自己母亲的功力,苛责起一个人来生不如死。

    沈流云支起耳朵听着。

    沈叶白的反应还是很冷淡。

    “她们一起喝的咖啡,关我什么事?”他不能说管控所有人喝咖啡聊天,再说,她们又不是他的职工。沈叶白又说:“就算她们真打起来,傅清浅也肯定没吃亏,你大呼小叫什么。”

    沈叶白挂了电话。

    沈流云“咦?”了一声,握着电话迟疑。貌似沈叶白说得有道理,如果傅清浅真吃亏了,就不会是尹青带着满身的咖啡回来。

    再说,尹青一进门就神情沮丧疲惫,哪里像打赢的样子。

    但是,转而一想也不对,那是自己的妈啊,她吃了亏,沈流云的心里一样不好受啊。

    沈流云心烦意乱的抓了抓头发,哎呀,想不明白了,她索性给林景笙打电话。

    林景笙的手机占线。

    他正和傅清浅通话,知道傅清浅已经见过尹青了。把宋楚和沈家的关系告诉了尹青,同时,沈家的往事她又洞悉了一点儿。能听出傅清浅情绪低落,她很难过的样子。

    林景笙问她:“沈夫人愿意配合吗?”

    傅清浅嫌恶的说:“沈叶白问题跟她有很大的关系,就算她担心丑事败露,我想最后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颓丧下去吧。”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给她时间,等尹青将那些不可思议的信息慢慢消化,然后才能理智做出决定。

    想到沈叶白,林景笙还是觉得他有些可怜,虽然沈叶白那样的人很难跟可怜联系在一起。但是,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个社会的弱者,表面强大而已。

    这就是一个原生家庭的罪恶,它从根本上毁掉了一个孩子。

    林景笙知道傅清浅有情绪,她既心疼沈叶白,又为他报不平。同时,因为那些事,她也不得做出让自己痛心的选择,不恨才怪。

    林景笙安慰她说:“你也不要太沮丧啊,等沈叶白的病好了,一切都有重来的可能。离开只是暂时的。”

    傅清浅问他:“走远了,真的还能再回来吗?”

    林景笙微微一怔。

    答案是,很难。

    走远了,就意味着心冷了,想再回头,也就难了。

    失而复得,比最初拥有的时候,还要困难得多。

    这就是为什么相爱容易,相守难了。

    可是,如果不给她一点儿希冀,林景笙又担心她很难走下去。

    和傅清浅结束通话后,看到沈流云来电,林景笙想了下,又给她打过去。

    “流云,有事吗?”

    沈流云一听到林景笙的声音,全身就像灌入新的血液,她忽然精神抖擞:“大叔,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我们见一面吧。”

    本来电话里可以说的,现在,她忽然改主意了。

    林景笙应承说:“好吧。在哪里?”

    “去我店里吧。”

    担心林景笙碰锁头,挂了电话沈流云就出发了。

    刚把咖啡煮好,林景笙就到了。

    她端着咖啡乐呵呵的:“大叔,你来的正好,咖啡煮好了,还有点心,等我端过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咖啡豆的香气,醇厚香浓,比那些速溶咖啡的味道好太多了。

    林景笙日常有喝咖啡的习惯,但是,到了沈流云这里才觉出讲究。

    他坐下抿了一口。

    沈流云已经端着甜点过来。

    不知怎么,林景笙觉得沈流云跟这个职业太配了,她身上就有香甜的味道,不似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谢谢。”因为沈流云,林景笙也开始吃甜点了。他接过盘子问她:“你找我有事吗?”

    沈流云坐下说:“早晨清浅姐好像给我妈打过电话,我妈在外面足足待了一个上午,回来时情绪非常不对。如果她真是见了清浅姐,我怀疑她们一定闹了些不愉快。所以,我担心是不是我妈知道清浅姐回夏城了,又要驱逐她离开这里。”

    林景笙心知肚名她说的什么。

    他缓慢的咀嚼着一口甜点,有些偿不出味道。直到咽下去,一些话还是难以启齿,他有些说不出口,怕伤到她似的。

    林景笙咬了咬牙,故作轻松:“不会,即便她们真的见面,你妈也不会驱逐她。毕竟傅清浅要结婚了,她不会再纠缠你哥了。如果傅清浅约你妈见面,想来就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

    “啊呜!”

    沈流云疼得直吸气,刚刚由于吃惊不慎咬到舌头了,铁锈的咸腥在唇齿中蔓延。

    她睁大眼睛问他:“清浅姐要和谁结婚了?”

    林景笙淡淡抬眸:“和我,我们打算在一起了。”

    沈流云坐在那里不动弹了,她的身体和面部表情都凝固了。太吃惊了,所以,一时间不知道拿什么表情面对。她做梦都没想到,林景笙要和傅清浅结婚了。如果他们结婚了,她就再不能纠缠林景笙了,她不能做个品德败坏的第三者,虽然有很多的不甘心,但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还是一清二楚。

    沈流云被突来的消息惊到,慢慢眼眶都要红了,差点儿哭出来的时候,她忽然破涕为笑:“那恭喜你们了大叔,清浅姐就应该有个你这样的人照顾,她和我哥已经不可能了,所以,你们能在一起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林景笙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小姑娘太善良了,在她面前,总像显衬得他罪孽深重。

    看到她又哭又笑,林景笙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管怎么样,他和沈流云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不光是让沈叶白死心,也让沈流云也一并对他死心吧。

    林景笙觉得,沈流云这样的女孩子,能配更好的男孩子。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说:“谢谢。也替清浅谢谢你,听到你祝福她,她一定很高兴。”林景笙转而又说:“所以,她和你母亲的关系,你就不要担心了。我想你妈也不会再苛责她了,毕竟她和你哥已经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沈流云低着头:“我知道了,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

    她的声音跟蚊子一样低。

    林景笙离开后,沈流云一个人坐在店里,越想越难过,她重新燃起的希望终于还是破灭了,这回真是连点儿灰烬都不剩。

    沈流云心里空荡荡的,脸上又湿又痒,她抬手抹了一把,就发现脸颊湿透了。眼泪越抹越多,沈流云终于控制不住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从到小大顺风顺水,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惟独爱情,一直不如她所愿。她喜欢的人,一点儿不喜欢她,现在他就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沈流云心里就像被猫抓得一样,又疼又痒。

    她呜咽着,不知哭了多久。

    直到公司楼下,她才稳定一点儿情绪,给沈叶白打电话,问他:“你在不在办公室?”

    沈叶白说:“在。”

    “那我上去找你。”

    沈叶白听出她情绪不对,更不敢叫她上来,怕她因为什么事情哭哭啼啼的,让他束手无策。

    沈流云刚刚稳定一点儿的情绪又塌陷了,她扯着嗓子质问他:“你到底怎么了?怎么那么无情无义?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傅清浅了吗?还是说,一开始你对她好,本来就是装出来的?”不然她不相信,人的感情能说收就收,就算他比一般人冷静刻制,可那毕竟是感情啊,火一般灼热的爱情,难道也可能凭借理智一朝化为灰烬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沈流云可就太鄙视了。

    “哥,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得到爱情?难怪傅清浅也那么快就对你彻底死心了,决定嫁给别人,你就是个冷血动物,根本不配得到爱情。”

    沈流云愤慨的一吼,眼泪又跌跌撞撞的下来了。在她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沈叶白的冷漠造成的。

    沈叶白怔忡在坐在那里,握着笔的那只手渐渐用力,骨节清析的白痕。

    他听着沈流云的指控,原本死寂沉沉的心湖就像烧开的沸水一样,开始翻起花。

    什么?

    傅清浅要嫁人了。

    “你听谁说的?”一出口,他的声音沙哑。声音也像无意识跑出来的。

    沈流云说:“林景笙,是林景笙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他就要和傅清浅结婚了。今天早晨傅清浅约妈见面,就是为了说明她回夏城没有半点儿与你再相干的意思,让她放心。”

    沈叶白的耳朵嗡嗡的,他轻微的晃了下脑袋,让人烦躁的声波震颤并没有停下。

    他狠狠的挂了电话,却仍是动弹不得。

    脑子运转的速度快于一切。

    傅清浅说过的,有了新的开始,所以才对过往释然了。

    原来,她所谓的新的开始就是嫁给林景笙。

    也是,这一切本来就是林景笙处心积虑得到的。林景笙做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得到傅清浅。

    而傅清浅生命是艰难的时候,都是林景笙陪着她。就像以前傅清浅说过的,她最危难的时候都是林景笙陪她走过来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以前她或许可以清楚的一分为二,恩情是恩情,感情是感情。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经过他给的那些伤害之后,林景笙再搭把手,救她于水火之中,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沈叶白猛地站起身,他捞起西装外套就往外走。

    秘书见他出来,站起身:“沈总……”

    话不等说,沈叶白已经略过她,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合,电梯快速下降。

    沈叶白迈着大长腿走出来,没用司机,跳上车后,他自己驾车离开。

    去哪里呢?

    傅清浅住在哪里,他并不知道。

    沈叶白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给付明宇打电话,他知道付明宇一直以来都很关照傅清浅。既然他们又联系上了,又一起吃过饭,付明宇一定知道她住在哪里。

    电话不等拔出去,太阳穴血管爆裂的感觉传来。“砰”一下似的,大脑完全炸裂开了。

    沈叶白猛地转动方向盘,用仅存的一口力气把车打到路边停下。

    电话已经接通了,里面传出付明宇的声音:“喂,有事吗?”

    沈叶白抱着头喘息,他说不出话来。

    那边催促:“沈叶白,能听到吗?喂,,”

    一滴汗水顺着沈叶白的发梢直滴到手机屏幕上。浇熄屏幕,那边很快挂断了。

    几分钟后,沈叶白脸色苍白的靠在椅背上抽烟。

    这就是答案。

    有的时候,该怎么做,何去何从,老天会指引你。

    本能战胜不了天意。

    沈叶白不是冷静下来了,而是颓然。

    他叼着烟,目光僵直的望着窗外,他没有追逐任何的权利。

    沈叶白坐在车里,烟灰积了一截,掉到他笔挺的西装裤上。他只手将烟掐灭扔到窗外。

    发动车子,调转车头开走了。

    “你跟沈流云这样说的?”

    傅清浅泡好茶水端过来,她有些不可思议。

    林景笙略微沉闷的说:”是啊,做戏做足,不然很难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这一点傅清浅想过了,人只要有了开始,才能选择遗忘过去。

    但是,她没考虑过林景笙。

    “你这么说,流云会很难过的。我相信,你一定看得出流云对你的心思。”

    林景笙怎么看不出,沈流云不是没对他表白过。

    “我和沈流云不可能。”

    傅清浅说:“她是个好姑娘。”

    林景笙说:“我知道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但是,我们不可能。”

    傅清浅凝视他:“你真是这么想的?还是因为自己太抗拒一件事情,所以,根本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纵使一个人可爱,也没道理无限制的迁就她,除非有更深沉的感情在里面,才会如此心甘情愿。

214新的恋情

    林景笙顿了下,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抬起头说:“不要说沈流云了。”

    正因为不想深思,所以,干脆不想提及。

    傅清浅一句话正中要害:“越是逃避,才越说明问题。”

    现在她这个样子,没什么心情给别人当媒婆。她只是不想伤害沈流云,就是因为沈流云喜欢林景笙,所以,即便逢场作戏也会伤到她的心。

    林景笙皱了下眉头,他被傅清浅说得心烦意乱,站起身说:“我去见见沈叶白的心理医生。”

    “景笙……”傅清浅叫住他,跟着站起身说:“你是怎么做到让沈叶白的心理医生泄露患者隐私的?”做他们这一行的,都有严格的保密义务。沈叶白的心理医生,这方面只会更甚。

    林景笙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托关系联系上的,不然我冒冒失失的跑去问,对方不仅不会告诉我,还会拿棒子将我打出来。”

    傅清浅不信他的鬼话,她直言:“因为沈叶白的心理医生,就是你托人帮他找的是不是?”

    林景笙学的是心理学专业,硕士也是这个专业。所以,他有很宽广的人脉,知道业界哪个人在治疗某一领域有过人之处。

    他纵使耍了手腕,有自己的不良居心,但是,良心并未泯灭。医者仁心,他还是向领域的权威推荐了沈叶白。

    林景笙想了下说:“你就当我贪生怕死吧,担心坏事做绝,将来会下地狱。”

    江语然来店里的时候,已经晚上了。

    初秋,她穿着卡其色的薄风衣,系着扣子,腰带将纤细的腰身深勒下去,就当裙子穿了,脚下是一双简洁又洋气的高跟鞋。

    一走进来,就吸引了客人的视线。

    江语然盈盈笑着,目光最终落到靠窗位置的男人身上。

    他正端起杯子吞咽红酒,从她所在的角度望过去,他的喉结微微滚动,薄唇被液体染得绯红,性感又禁欲。

    江语然已经控制不住的走了过去:“你怎么过来了?提前不打个电话。”

    她看到醒酒器中的葡萄酒已经喝掉一大半,看来他过来的时间不短了。

    沈叶白放下杯子,一手曲指轻扣桌面。动作闲适慵懒,可是,从他的脸上,却不全是这样的贵气。还有忧伤和沮丧。

    他缓慢的回答说:“突然想来喝一杯,所以,没给你打电话。”

    沈叶白的目光终于望过来。

    落在江语然如花似玉的脸上。

    这么年轻的女人,用“如花似玉”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

    眼前这个女人长得精致漂亮,绝对是一众女人中的佼佼者。傅清浅跟她比一起,最多算清秀。而且,江语然的性格很温柔,不工作的时候也是爱玩爱闹,但是,正经起来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不似有些人,受生长经历的影响,脾气古怪,难以琢磨。在一起的时候,时常觉得很累。

    男人不是都喜欢乖顺的女人?没人喜欢尖牙利爪的野猫。

    所以,江语然有什么不好的?

    江语然被看得脸面发烫,她不自然的触碰了一下脸颊说:“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不然他为什么这样盯着她看,她紧张的蹭了蹭。

    沈叶白没有收回目光,只是伸出一只手来,拉住她摸脸的那只手腕说:“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什么?”

    江语然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天降祥瑞吗?她都有些懵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叶白就更直白了一点儿:“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江语然着了魔似的点头,她本来想说,要啊,要啊。但是,话要出口,觉得自己这样回答实在太不矜持了,就说:“这要是你的真实想法,那我们就试一试。”

    沈叶白修长用力的手指捏了捏她的掌心,不是暧昧玩得游刃有余那种,而是说不出的沉重认真。

    江语然看他的样子,觉得他有心事。

    “你今天怎么了?”

    沈叶白收回手,靠到沙发背上漫不经心的笑了声:“能怎么,忽然不想一个人了。我们刚好有相同的爱好,再合适不过了。”

    江语然承认自己有些兴奋过头了,只要沈叶白开口,她就没有拒绝的力气。本来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忽然从他嘴里听到,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砸到她的头上,幸福得晕头转向。短时间内根本顾不得想其他的问题,想他是否真的想跟她在一起,相同的爱好是否足以维系一段感情?沈叶白态度上突然的转变,是不是跟傅清浅回来了有关系?这些重要的问题现在江语然通通顾不上想。

    沈叶白一开口,她就答应了,有种梦想成真的错觉。

    可能那梦冷静一下很快就醒来了,但是,现在江语然还是想保持它飘忽的状态。

    她兴冲冲的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开一瓶好酒庆祝一下?”

    沈叶白钩了下唇角,眼底漆黑静寂,他说:“好啊。”

    江语然笑着说:“你等一下。”她去拿酒了,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步伐仍旧飞快。

    人一走,沈叶白陷进沙发里,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纯粹是为了扯平吗?又觉得想法没那样简单。

    沈叶白不想了,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只想做一只小小的扁舟,被浪头打着前行。或者一个漫不目的的前行者,被众人裹挟着前行。

    他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想,只想走一步算一步。

    这样的生活实在是了无生趣。

    江语然出来的时候,沈叶白正望着窗外神失。他坐在那里,仿佛一尊俊美的雕像,存在感那样强,生息却又那样薄弱。

    江语然看了他两秒钟,头脑中兴奋的火焰即刻被浇熄了一些,滋滋的冒着白气。

    她收敛了笑容走过来,问他:“想什么呢?”

    沈叶白转过头说:“没想什么。”

    江语然坐下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但是,如果今晚你还不说你后悔了,明天我可就当真了。”

    沈叶白淡淡说:“不用等到明天,你现在就可以当真。”

    “说说你为什么突然提出要跟我在一起?”

    沈叶白回答得倒也快:“三十岁了,孤单一人,不寂寞是假的。”他抬了一下眼皮:“而且,你年轻,漂亮,对葡萄酒深有研究,这些还不足以诱惑到我吗?”

    江语然白了他一眼,嗔怪:“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嘴巴这么甜,实在太会哄人了。”

    “我没有哄人,我只是实话实说。”

    顶着这样一张面皮说甜蜜的话语,实在很难抵挡得住。

    江语然红着脸:“好了,好了,我信了,你别再说了。”

    当晚沈叶白喝了不少,他喝醉了就变得很少说话,耷拉着眼皮,懒洋洋的,沉默寡言。

    江语然叫了代驾,让人把他送回去。

    她支撑着沈叶白高大的身子,把他架到车里,想了一下说:“如果你后悔了,记得打电话告诉我。”

    沈叶白眯着眼睛:“你看我像在儿戏吗?”

    江语然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一点儿都不像儿戏,他一看就是认真的。

    或许是太认真了,所以,让他看起来特别悲壮,一副舍生取义的架势。爱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如果是心甘情愿的,看起来就应该甘之如饴。

    可是,看看沈叶白,多悲情。

    江语然没有回答他,只说:“好了,快回去休息吧,你今晚喝太多了。”

    她嘱咐司机慢点儿开车。

    车子很快驶上主干路。

    沈叶白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喝多了,抑制不住的头疼。

    他现在有点儿酒精过敏,稍喝多点儿,就头疼得厉害。

    许是这段时间喝得太多了,身体有些承受不住。

    车子刚开出不久,沈叶白叫司机改变了方向,他没有回自己的公寓,而是去了沈家老宅。

    尹青消沉了整整一个下午,从外面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饭也没有出来吃。

    前尘旧事想了很多,真是从未想过那个孩子还活着,而且一活就是三十年。然而,在这三十年里,他甚至跟她同城过,她却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一丝半点儿他活着的消息。

    她的失去还是从几十年前就开始了,煎熬也几十年如一日的持续着,直到今天的大爆发。

    尹青觉得自己这一生背负的罪恶实在太重了,她真应该被钉在十字架上。

    不知哭了多少次,到了晚上眼睛完全肿了。

    所以,她更不想出来了,就连家里的阿姨叫她吃饭,她也没有理睬,只说自己累,想再多睡一会儿,叫别人不要管她。

    尹青躺在床上,直到外面黑蒙蒙的。

    阿姨见她不吃饭,已经去做自己的事了。

    流了太多的眼泪,身体里的水份都要榨干了似的。尹青起来喝水。

    她先对着镜子看了一眼,镜中的样子将自己吓了一跳。

    眼睛通红,脸也有些浮肿,眼角的痕迹都被泪水冲得深了几分。

    尹青受不了自己的样子,拿了几块冰块冷敷。

    没多久沈叶白就过来了。

    阿姨过来唤她,隔着门板说:“夫人,叶白回来了。”

    尹青说:“我知道了。”她想不出沈叶白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现在他很少回老宅的。

    好在冷敷之后,已经有些消肿了,尹青又对着镜子扑了一层粉,才从卧房里出来。

    她远远看到靠在沙发上的沈叶白,心里百味陈杂。这是她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儿子,事实证明,也是最窒息,最透不过气的儿子。

    对两个人的爱,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

    这些年事无巨细,她两眼都死死盯着。为了让他能够有个美满的人生,没有丝毫的遗憾和差错,过去那几年里,她和沈立安可谓费尽心思。不管是工作,还是他要找寻的另一半,他们都严格审核。

    在旁人看来,他们过份的紧张或许有些变态。但那都是因为爱啊。

    因为对沈叶白的爱,也因为对上一个孩子的亏欠,所以,才有这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用心。

    尹青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因为这些,她的儿子垮掉了。

    沈叶白靠在沙发上要睡着了,葡萄酒和白酒不一样,白酒喝多了,可以让人又唱又跳,胡言乱语。但是,葡萄酒喝多了,人就会呼呼大睡。

    此刻,他眯着狭长的桃花眸子,慵懒的靠在那里。

    尹青稍一走近,就闻到了他满身的酒气。也是,如果不是喝多了,他可能根本不会过来。

    尹青先叫阿姨去给沈叶白做一碗醒酒汤,喝醉了很难受的。尤其她看沈叶白不时的按压太阳穴,看来是头疼了。

    她问:“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沈叶白说:“高兴啊,有好事当然喝得多。”

    他虽然说着,尹青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儿高兴。

    她好奇的问:“是什么好事啊?你今晚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吧?”

    沈叶白看了她一眼说:“你有新儿媳妇了,我已经和江语然确定关系了。”

    尹青一听,马上说:“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跟江语然在一起?”

    先不说他和江方喻闹得那些不愉快,就光是他自身的问题,这个时候他也不适合谈恋爱啊。

    沈叶白的眼睛里像有一丝清明,他抬起眼皮:“为什么我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就疯了?你不是盼我早点儿娶妻生子吗?”

    以前的确是这样,但是,现在不同了。

    “我已经改变主意了,觉得你现在不合适。”

    “为什么?哪里不合适了?”沈叶白冷冷的问她。

    早晚要说,尹青心一横:“我已经见过你的心理医生了,也跟他深刻交流过你的事。”

    客厅内陷入沉默。

    良久,沈叶白冷笑出声:”是啊,我没有爱的权利,我是个废物。”

    尹青紧紧的咬了下嘴唇,差点儿哭出声来。

    她声音颤抖的说:“你别胡说八道,谁说你没有爱的权利,你只是暂时有点儿心理问题,治愈了就好了。”

    “既然你见过心理医生,就该知道了,我的问题根本没办法治好,这一年多的时间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尹青深深吸了口气,捏紧拳头说:“不是治不好,是你不知道真正的症结所在。”她顿了下,又说:“你哥不是因病夭折的,他是死于一场意外,那件事你也知道。”

215沈叶白崩溃了

    沈叶白完全将目光投向她。

    “什么意外?”如果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那个男孩儿去世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

    尹青口干舌燥,在沈叶白焦灼等待的目光中,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了。她没有脸说,那是为人母亲一辈子的耻辱。没有哪个当妈妈的,愿意在深爱的孩子面前丑态倍出。

    而且,她能想象一旦宋楚的事情说出来,对沈叶白的打击将会有多大。

    尹青咬紧牙关,目色闪烁。

    沈叶白看透她了,他的神色冷峻:“有什么事情你瞒着我对不对?到底是什么?”

    他的声音猛地增大。

    尹青身体一抖,牙关就松懈了。她猝不及防脱口而出:“也没有什么,就是你哥哥的真正死因……”

    沈叶白盯紧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车祸。”话一出口,尹青就哽咽了,她吸着气:“就是安家制造的那场车祸,要了你哥哥的命。”

    沈叶白忍不住喃喃:“安家……”这件事跟安家有什么关系?安家制造的车祸,不就是宋楚那次……沈叶白蓦然抬眸:“你的意思是,宋楚是我死去的哥哥?”

    话落,他摇了摇头,不可能,实在太荒唐了。

    他的哥哥早在他没出生的时候就死了,死于一场病患。

    尹青捂着嘴,哭声迸发出来。

    “没错,宋楚的确是你哥哥。我也实在没想到……我以为早在三十年前,他就被沉入水底了,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

    沈叶白过来揪紧她的手臂:“你到底在说什么,他不是生病去世的?”

    尹青摇头:“不,是我们骗了你,骗了所有人……当年他被绑架,我和你爸没有及时交出赎金,被绑匪撕票。我们对所有人隐瞒了真相,只是,不知道最后他是怎么活过来的,又到了宋家……”

    尹青抽抽搭搭,快要断气了似的,还是将当年的事情断断续续的讲给他听。

    沈叶白要崩溃了,他坐回到沙发上。

    阿姨已经将醒酒汤端过来了,就放在茶几上。她看到尹青在哭,沈叶白双手撑着沙发面神情慌张颓丧,知道母子间可能发生了什么不愉快,所以,马上转身离开了。

    时间过了几分钟,沈叶白终于像忍无可忍,猛地将茶几上的汤碗扫翻在地。

    “我真是受够了,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为什么不早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楚活着的时候?还是他死了之后?

    为什么她的情绪可以掩饰得那样滴水不漏,失去孩子她不痛苦吗?

    安家不法行为败露,也不见她有多少痛苦。

    沈叶白不等尹青回答,他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向外走。

    他不相信任何人,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调查。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而他和宋楚又是什么关系,他一定会查得一清二楚。

    尹青在客厅里歇斯底里的唤他:“叶白……叶白,你去哪里?你听我说……叶白……”

    沈流云心情烦闷,一直在房间里睡觉,沈叶白回来她都没有听到。这会儿隐约听到尹青尖锐的叫声,她吓坏了,急急忙忙从卧室中跑出来。看到尹青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急的不得了:“妈,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跟我哥吵架了?”

    她看到沈叶白正夺门而去。

    尹青锤击着胸口,她知道不是吵架这样简单。

    她还没有对沈叶白说心理治疗的事,她只是说到宋楚,他就已经炸毛了。

    尹青能感觉到沈叶白满满的怨念。他的反应太剧烈了,已经完全不是震惊这样简单,而是愤慨。

    是因为傅清浅吗?

    因为宋楚和傅清浅的关系,所以,在他得知宋楚是他的亲哥哥之后,他才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像傅清浅说的,他原本的心理问题,让他无法承受自己是个替代品的认知。

    尹青声音嘶哑:“我要把你哥哥害死了……”

    她想到傅清浅说的话,异常担心起来。

    沈叶白从沈家大宅出来,秋夜的晚风一吹,酒意全醒了。

    代驾早就已经离开了,他自己驾车飞快上路。

    夜风被车身强劲的带起,流畅的车身子弹一样穿梭。

    沈叶白的大脑混乱,如果只是那个男孩儿的死因有误,他或许只是震惊,还没有这样大的感触。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还没有出生,那个男孩儿不管是患病夭折,还是被绑匪撕票,对来而言没有太大差别,都只是意味着失去,他是有一点儿痛心和惋惜的,不然他就有一个兄弟并肩作战,沈家的担子也不用一股脑落在他的身上,或许那样他可以有更多的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再者就是对父母的认知上有一些改变,他以为为了那个孩子他们会全力以赴,但是,有的时候人性就是那一念之差。

    但那个人是宋楚,就全不一样了。

    沈叶白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紧紧钳制自己的手臂,仿佛努力抑制某种疼痛和碎裂。

    他的脸颊白透了,下颌线紧紧绷着,汗滴顺着额角下滑。

    大脑一刻不停,仍旧飞速旋转。

    为什么是宋楚?

    沈叶白的心理已经不知问了多少次。

    那个男人他并不陌生,不光是照片,真人他也见过。就在他的书房里,有宋楚全部的资料,他对这个男人可谓了如指掌……

    包括宋楚和傅清浅的爱情!

    “唔!”

    沈叶白发出沉闷的痛吟声。

    他挺拔的身体微微下沉,痛苦的时候,额头就要抵到方向盘上了。

    他的脑袋沸腾了,所思所想根本不是他所能控制。他记忆力超强的大脑就像一台高效冰冷的机器,机械的输出着所有跟宋楚有关的资料,点点滴滴,方方面面。

    宋楚跟傅清浅的感情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了。

    沈叶白甚至幻想过他们在一起时的场景,就傅清浅归来这次,他初见她剪了短发的样子,消瘦得皮包骨头,一副没有发育好的样子,他就想,学生时代她是不是就是这个模样?

    也不见得有多少姿色,宋楚的喜欢是不是也不见得像想象中的那样深厚?

    所有事不关已的侥幸,都说明了一个人的薄弱和期待。

    沈叶白是不想承认的。

    但是,现实却仿佛一记实锤,告诉他,他真的弱爆了。

    他们何止有情,简直情深似海。

    不然傅清浅何苦在宋楚死后,极力找寻一个跟他相似的面容?

    他们一脉相承,同时见过他和宋楚的人都说他们有几分相似。

    而傅清浅飞蛾扑火,就是冲着这几分眉眼相似来的。

    到了此刻,所有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车子停下,沈叶白呼呼的喘着粗气。他觉得疼,又说不出哪里疼,好像全身都疼。

    他从未被如此轻视过。

    在一个人的眼中,根本没有半点儿他的存在。

    从傅清浅一开始靠上来,为的就不是他。怎么能是他呢?傅清浅觉得他冷漠,刻薄,无常,呆在他的身边一定非常痛苦。可是,为了另外一个人,她愿意忍耐。

    岂不知那样的情深似海,对他是怎样的一种摧残。

    他是令人厌恶的。

    不会有人爱他。

    他只是另外一个人的象征符号。

    ……

    这些个自我否定瞬间占据了沈叶白脑海。

    他崩溃了。

    坐在车厢里,脊背紧贴椅背痛哭流涕。情绪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被推至边缘,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上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不管沈立安还是尹青,看着他的时候,都像在看着那个男孩儿。

    他们的期盼和爱,都是不纯粹的。到底有多少是属于他的?活人又怎么可能争得过死人?

    从小到大他负重前行,严厉的管教,将他的理想抛掷一边。

    他代替一个人,为整个家庭活着。

    以为终究有一个人看到他的时候,他愿意掏心掏肺,全力以赴。他那样霸道的一个人,为了成全这生命中的唯一,愿意放手将人推远。

    可是,结果怎么样呢?

    一个再卑劣讽刺的声音在他的头脑中响起:你不过就是一个替身!

    “不!”沈叶白剧烈的嘶吼:“我不是替身。”

    他强忍着身体中的不适,调转车头。

    跑车再次离弦的箭一般射出了。

    尹青哭过之后,心神不宁,还是选择给傅清浅打电话。

    她想到沈叶白会情绪激动,可是,她真的被他的反应吓到了。

    想问一问傅清浅,他这样算不算正常的应激发应,接下去又该怎么办?

    她完全慌了神,束手无策了。

    傅清浅接到电话也是一惊,她没想到尹青这么快就告诉沈叶白了。

    尤其听尹青说沈叶白今晚还喝了不少酒,跑出去的时候情绪非常激动。

    傅清浅也开始担心了,这个时候最好是让他的心理医生出面,能在情绪上安抚他一下。

    她说:“好了,我给他的心理医生打电话吧。”

    不等挂断,门铃响了起来。

    傅清浅忙着给林景笙打电话,叫他联系沈叶白的心理医生。心里正忙乱,没有多想,走过去直接将门打开。

    高大的身躯扑进来,立刻将她钳制住了。

    傅清浅被紧紧揽在怀里,一双手臂将她缠紧,她的整张脸颊紧紧埋在他的胸口,透不过气来了。

    大力的喘息时,熟悉的香水味伴着酒香漫进鼻息,即便不看,傅清浅也知道是谁了。

    手机被刚才突来的力道一撞,已经掉到了地上,现在接通了,林景笙的声音传出来。

    傅清浅不等说话,那手机被沈叶白狠狠踩在脚下。

    门板早已重重在身后关合。

    他全身的力道压下来,倾注在她的身上,他把脸埋在她的肩胛骨,一张口,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皮肤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待你不够好吗?为什么你也跟所有人一样?”

    说话时,他的声音沙哑,身体在微微颤抖。

    傅清浅怔在那里,动弹不得,有温热的液体漫进她的脖颈,仿佛一条攀爬的小蛇。

    引起她莫名的惊惧。

    “沈叶白……”

    傅清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一刻太突然了。

    沈叶白也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他继而恶狠狠的说:“你都没有心的吗?不管我做什么,我都只是他的替代品是不是?为了那么一个死人,你还真是不遗余力。可是,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傅清浅,你到底想我怎样?你告诉我啊。”

    沈叶白从她身上起来,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质问。

    他的手劲儿很大,掐得她的骨头生疼。

    沈叶白被气得脸色发白,眼中却布满错乱交织的红血丝。

    他的声音更哑了:“为了不将你拖垮,林景笙轻轻的一句话,我就让他得逞,让她将你带得远远的。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是多么害怕见到你,见到你,我就完了。我所有的决心,所有的决定,所有的勇气,都在不断加固中摇摇欲坠。你不会体会我的痛苦。我既渴望见到你,又憎恶的出现。你不知道为什么吗?你说你有了新的开始,那好,我们各自死心塌地,对待你的时候,我总希望自己不要那样自私,不要那样野蛮。去过你的生活啊,我们各自开始,你结你的婚,我娶我的妻子。可是,为什么要愚弄我?在你的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以对于结束和开始,你都能这么随心所欲,你说啊。”

    傅清浅的身体被剧烈摇晃。

    她的心慌到极至,她没想到,谎称自己有了新的开始,会让沈叶白解读成他在她的心里从来都不重要,所以,她才能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说放下就放下。

    一个替代品,当然不重要了。

    傅清浅最害怕沈叶白有这样的认知了,彻底的离开他,就是怕他有被轻视的感觉。

    但是,现实与他们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傅清浅连忙解释:”叶白,你冷静一下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叶白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他拉着她向外走。

    “骗子,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再相信。”

216感情放得太重了

    傅清浅被硬性的拉着出来。

    沈叶白的车就停在楼下,他打开车门将她推搡进去,自己也很快坐到驾驶座上。

    车子很快开走了。

    那种久违的,生死时速的感觉又来了。

    相比,傅清浅已经没了以前的那种恐惧,她不怕死,她更担心沈叶白现在的反应。

    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所料。

    早在和心理医生探讨的时候,他们便想到沈叶白在得知一切真相后,情绪可能会非常激动,或许还会出现不适的生理反应。

    但是,他们完全没想到沈叶白会因此失控。

    原本傅清浅对他是有信心的,他冷静,克制,工作上的自制力分过来一半,就足以让他面对现实。

    然后,他们再按照预期的轨迹,对他展开心理疗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傅清浅不停的心里期许,为此,她愿意做出违背心意的决定。

    却没想到还是看到沈叶白失控的一幕。

    这个时候最应该联系沈叶白的心理医生,让他出面,心理疏导不行,就用药物迫使他冷静下来。

    但是,她的手机掉到地上后被他踩坏了。

    现在她被困在他的车上,联系不上任何人。

    傅清浅侧首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沈叶白的声音低沉沙哑:“带你去死!”

    傅清浅蓦然睁大眼睛看着他。

    沈叶白俊颜白透了,他目光含恨而决绝,同样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傅清浅看到他绷紧的下颌线,冷釉一样的唇瓣,和额角微微暴起的青筋,无不标识着他的情绪已经频临崩溃。

    这样激烈的反应明显也让他不适,所以,整个过程,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方向盘,身体一直在忍不住的颤抖。

    这样紧绷的情绪,让他一出口,声音仿佛都在微微打颤。

    “傅清浅,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左右我都是要死的人,有你陪着,死也死得心甘情愿了。”

    他不是没给过她机会的,相反,他给过她很多次。

    但是,现在他反悔了,他不打算再放她走了。

    他那么强烈的想要得到一个人,没有人能轻而易举压制自己贪婪的意念。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迫使一个贪婪的人放弃自己心心念念想得到的?

    世界就这样回馈他吗?

    傅清浅知道事情麻烦了,现在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她无声的动了下唇齿,靠到椅背上沉默下来。

    任由他开吧,车子开到哪里算哪里。

    她也不再挣扎,反正她也是个贪婪的人,谁说她就真的愿意走开呢?

    傅清浅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林景笙正懊恼的时候,沈流云的电话打来了。

    她把之前发生的事对林景笙说了一遍。

    说话的时候,沈流云握着手机的手掌心一直在冒冷汗,她就是按照尹青说的,机械性的转述。她的脑子根本就不够用了,不敢相信。

    什么死去的哥哥不是夭折身亡,而是出车祸去世的宋楚……

    她的脑回路跟不上啊,只知道出事了,尹青要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

    临到后来,她才终于问了一句:“大叔,我哥到底怎么了?我妈说他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是怎么回事啊?”

    傅清浅的电话打过来却没有人说话,再打过去,一直提示无法接通,林景笙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对沈流云说:“回头再跟你解释,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

    挂断电话后,林景笙就直奔傅清浅家。

    他猜想沈叶白可能过去找傅清浅了,如果真像沈流云说的那样,沈叶白情绪激烈,不受理性操控,那么,他极有可能去找傅清浅了。

    林景笙一路上都在思考沈叶白反应激烈的原因。

    抵达傅清浅居住的生活区,他直接上楼找她。敲了好一会儿的门,一直没有人开。打傅清浅的电话,语音仍旧提示无法接通。

    林景笙最后用力敲了几下。

    邻居终于忍无可忍,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头来:“别敲了,她不在,被一个男人带出去了。”

    不等林景笙再问,女邻居“砰”一声又把房门关死了。

    林景笙已经确定沈叶白来过了。

    他一边下楼,一边给沈叶白打电话。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起初,沈叶白置之不理。

    林景笙不停的打来,他就是想要确定一下,傅清浅是不是和沈叶白在一起。

    手机铃声在狭小的车厢内响个不停,让原本心跳加速的人更加心烦意乱。

    傅清浅忍不住提醒他:“电话响了。”

    沈叶白才不耐烦地接起来。

    林景笙在听筒的一边说:“沈总,是我,傅清浅跟你在一起吧?!”

    听到林景笙的声音,沈夜白更是烦得皱紧眉头:“怎样?”

    林景笙故意放缓声音:“带她回来,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

    沈叶白自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我现在没兴趣跟你聊。”说着,他挂了电话。知道林景笙还会打来,除了林景笙还有很多不厌其烦的人。而他却已经烦透了,想到这里,沈叶白直接降下车窗,抬手将电话扔了出去。

    傅清浅大吃一惊:“你的手机……”

    车子已经急速的开走了。

    沈夜白转过头来,冷淡说:“再用不到了。”

    傅清浅有一刻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她看到沈叶白渐渐平静淡薄的神色中,透出无以言说的狠意,豁出去了似的。跟那些一无所有的亡命之徒还不同,他的决绝是抛却三千繁华后的义无反顾。

    她动了下嘴唇:“你真的想好了?”决意撇下一切,一死了之?

    沈叶白哼声:“怎么?你怕了?”

    傅清浅转过头去,看茫茫夜色。车子已经开出城了,郊外的光火暗淡,一丛丛,

    一簇簇,也像浮在遥远的天际,微微晃动,飘浮不定。

    她降下一点儿车窗,晚风猛地灌进来,将她一头短发吹得混乱不堪。

    沈叶白听到突来的响动,惊弓之鸟似的转首看她。

    担心她会打开车门跳下去吗?

    傅清浅还不至于。

    就算不能独活,她也没有独死的勇气。

    被挂断之后,沈叶白的电话再打就没人接了。

    林景笙只偿试了一次就放弃了。

    他知道,已经到了沈叶白的极限,他再不厌其烦下去,只会更加刺激他。

    沈流云的电话又打来了。

    林景笙按下接听键。

    听筒中传来的,却是尹青的声音。

    “林先生,你联系上叶白了吗?他怎么说?”

    听不是沈流云,林景笙稍微愣了下,他很快沉声答:“阿姨,您好,联系到了,他和傅清浅在一起。只是,他没跟我说上两句话就挂断了。”

    尹青吃惊的问他:“跟傅清浅在一起?他去找傅清浅做什么?”想到这个问题她该问自己的儿子,尹青又换了另外的发泄口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傅清浅不是说跟叶白的心理医生探讨过了,只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就有可能从根本上缓解他的心理问题,为什么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林景笙受不了尹青此时闹哄哄的声音。

    他还算礼貌的说:“沈叶白的俱体问题,还要问问他的心理医生。毕竟我们不是他的心理医生。”

    尹青顿了下,她有些羞愧的说:“不好意思,林先生,我知道了,我会自己问他的心理医生。”

    她率先挂了电话。

    尹青内心的羞愧感又来了,沈叶白的反应大,她怎么好意思问别人。

    当初如果不是他们隐瞒事实,或许就不会有今天。

    命运给她的最大的惩罚,就是让她所酿的所有恶果,都被亲爱的孩子兀自吞食了。这远比直接降临到她的身上,还要刺心许多倍。

    通话结束后,林景笙再度陷入思考。

    明明不是不可承受的问题,为什么沈叶白崩塌的程度超人意料?

    林景笙从不认为沈叶白是个承受能力弱的人,相反,他的抗压能力应该远远超过一般人。不然他也不会扛着身心的痛苦一直到现在这个年纪。而且,能够极力控制自己的一己私欲,将心爱的人放逐。

    所以,这么容易摧垮他,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段感情在他的心里实在太重太重了。

    深厚的感情就像一把双刃剑,它在抵御困难的时候,可以变成勇气,让赤手空拳的人充满力量。但是,当它变成一种伤人的利器时,也会变得无坚不摧。

    那段感情对于沈叶白而言,之前无疑是勇气。他不惜忍痛割爱。

    但是,现在不行了,它成了彻头彻尾的伤害与背弃。

    他不允许傅清浅的心里眼里没有他。

    这也符合沈叶白霸道强势的一贯作风。

    想到这里,林景笙焦灼的掏出一根烟点上。

    若说哪里出了问题,答案就在于他们低估了沈叶白的用心程度。

    恐怕就连傅清浅自己都没想到,在沈叶白冷漠,厌憎的表象下,竟藏着一颗因爱癫狂的心。

    他的确不是简简单单的用情至深,而是倾其所有,全力以赴。

    林景笙想明白了,也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很想第一时间通知傅清浅,直到手指下意识碰触口袋里的手机才想来,联系不上傅清浅了。这种话又不能通过沈叶白转达,他一时惆怅得掐灭手里的烟头,迫使自己慢慢冷静,或许傅清浅自己也能想得到,所以,不会做出刺激他的行为。

    车子停下了。

    沈叶白靠在椅背上:“下车。”

    两秒后,他拆开安全带下来,转过去接着将副驾驶的门打开。

    一股潮湿咸腥的空气漫进鼻息,傅清浅嗅到了海的味道。

    同时耳畔已经传来了强有力的拍打声,是潮水击打海岸线的声音。

    沈叶白将她带到海边来了。

    傅清浅向外看了一眼,四周都黑蒙蒙的,只有远处的一点儿灯火,也分不出是遥远城市的灯光,还是江上渔火。

    她一点儿也不害怕,甚至生了一点儿安心。

    尤其听到海水冲刷岸边的声音,哗啦啦的,更详和了,仿佛是找到了归宿。

    傅清浅下车,她捋了一下耳畔的碎发,问他:“你带我来看海吗?”不等沈叶白回答,她又说:“可是,晚上黑通通的,什么都看不到。”

    沈叶白说:“看不到是因为站得远,如果融入其中,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傅清浅眯了眯眼睛。

    所以……他是打算带她一起沉海吗?

    沈叶白带她向海边去。

    傅清浅出来时就穿着家用拖鞋,走在布满石头的海边,深一脚浅一脚的,很不舒服。她干脆脱掉鞋子,就光着脚往前走。

    那些圆润的,凌厉的石头,让她时而天堂,时而地狱,来回切换。最后脚底板还是被扎破了,冷得傅清浅轻哼一声。

    沈叶白显然听到了,停下来,接着回过头拦腰抱起她往海边走去。

    傅清浅的心脏砰砰乱跳,到了现在又开始紧张不安了。

    她知道自己来时的想法太鲁莽了,不到万不得已,所有人都得好好活着。

    而且,死是最需要勇气的了。就算她抑郁症发作,最艰难的时候,每次想要放弃生活,内心的挣扎却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又何况是沈叶白,他不是无药可救,身后还有那样多未了的事。怎么能说放弃生命就放弃生命呢?

    在傅清浅看来,他有闹情绪的嫌疑。

    沈叶白的声音已经在黑乎乎的空气中响起:“你想光脚走路,就光脚走路。疼了,累了,我都可以这样抱着你。这一辈子只要你肯跟着我,我都会宠着你。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在你的心里,我到底是沈叶白?还仅是一个像宋楚的人?”

    傅清浅毫不犹豫:“你当然是沈叶白,我承认,你和宋楚有几分相像,但是,那也不代表你就是他。”

    已经走到了沙滩上。

    沈叶白将人放下来。

    傅清浅先本能的打量环境,可是,可视度有限,看不到太多,只有近处粼粼的水光,和脚下软绵绵的沙土。

    不像是某个度假区,因为四周仿佛比度假区荒凉得多。

    所以,傅清浅猜测是一块荒弃的水域。

    此时,沈叶白冷冷说:“你的话还有几分可信?”

217她是我生命里的真

    傅清浅收回目光,黑夜中,他的眼睛还是明亮的,平日里的深邃在黑暗中,反倒不那么明显。

    “就算你现在不相信我说的话,乃至所有人的话,但是,你总要相信你自己吧?你的影响力是不容小觑的,但凡跟你相关的一切,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引得舆论一片哗然。还有你亲手缔造的商业大厦,难道都是可以因为你一时间的不自信,就能瞬间崩塌掉的吗?”

    沈叶白惶惶的望着她,彼此的眼睛已经适应了眼下的黑暗。沈叶白只在想,他做这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呢?

    别人在一个领域中呼风唤雨,或许是因为胸中的梦想。有的人就是想高人一等,或是这一生可以坐享荣华。

    但是,他不是。

    他的梦想和爱好都不在这里,如果可以选,他宁愿过平静闲散的生活,不用消耗大量的脑细胞,坐在沉闷的会议室里,指挥一场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那些不是他想要的。

    他之所以做那些,无非是完成一些人的期许。借此证明自己的存在。

    只有站在高处,成为中坚,才能引得所有人正视的吧?

    现在沈叶白更茫乱了。

    宋楚是他死去的哥哥……

    一直以来,他就是代替这个人活着。

    没错了,如果几十年前没有那场意外,那个人活了下来。

    沈家会首先选取长子支撑家业,竭尽所能把他培养成一个商业奇才。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沈叶白对宋楚是深有了解的,他的确非常俱有商业天赋,他的苗头从上学的时候就展露出来了,那个人对金融界的尔虞我诈才是真的热衷。

    不像他,每走一步,都觉得是背手有一双手在推。

    回不了头,也停不下来。

    沈家人把对那个男孩儿所有的热情都放到了他的身上,潜心培养他,没人问他喜欢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沈家唯一的儿子,他只要按照他们预订的轨迹行走就好了。

    想到这里,沈叶白的惊惧和痛苦更重了。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就该是他现在的样子……年轻的商业贵胄,坐拥凌峰资产集团,重要的是,可以和傅清浅在一起。只是,相比他,那个人要春风得意得多。宋楚没有严重的心理问题,不会随时频临崩溃。

    沈叶白双手抱住脑袋,痛苦呻吟:“我完全活成了他的样子……不,是我占据了他的人生……该消失的人是我……”

    他就不该存在的。

    是他霸占了宋楚的人生,完全按照他的人生轨迹在走。所以,才会这样蹩脚,这样痛苦。他想得到所有,所有却都不属于他。

    不管身份,财富,还是眼前这个女人,都不是他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安安稳稳摆在它们原有的位置上,是他乱入了别人的人生。

    沈叶白的躯体不适又开始涌现了。

    他痛苦的身体蜷缩,抱住自己,狠狠抑制“自我丧失”所带来的崩塌感。

    傅清浅急得攥上他的胳膊:“叶白,你怎么了?”

    这轻轻的一下,却像将他击碎了一般。

    沈叶白的痛吟声更大了。

    傅清浅想到什么,连忙缩回手。

    他有“依恋创伤”,这个时候不该碰触他的。

    沈叶白却突然做出惊人举止,猛地过来抱住她。身体炸裂的感觉越是尖锐,他抱得就越紧。反其道而行,忤逆上苍,为了这个女人,他都做了。

    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颜滴落,有几滴落在傅清浅的脖颈上。

    她忍不住胸膛里的呜咽。

    只是心疼他。

    傅清浅想告诉他,生活没有如果啊,宋楚死了就是死了,没办法再活过来。他也没有侵占任何人的人生轨迹,这全完是他自己的。

    但是,现在的沈叶白根本听不进任何。

    他在极力隐忍心理创伤穿透身体,造成的毁灭性伤害。

    傅清浅知道,是她加剧了沈叶白鸠占鹊巢的认知。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宋楚的,包括她,而且,尤其是她。

    她成了沈叶白否定自己的最有力证据。最早她就是宋楚的女朋友,在沈叶白看来,她和宋楚相爱,而且,就连她自己也说过,如果不是宋楚出现意外,他们定然已经结婚了。

    一个感觉自己从未活过的人,在病症发作的时候,又如何在这场较量中取胜?觉得他在感情上可以赢得宋楚?赢不过,便只能是替代品,他总是退而求其次的一个。

    到现在为止,那个他代替活着的轮廓完全浮现了,一直以来他自己虚幻的世界也随之崩塌了。

    一点儿存在的证明和依据都没有了。

    有的只是否定和侵占。

    夜晚海边的风很大,宛如无数人的呜咽声。还有海水击打海岸的声音,也都变大了。

    人在浩渺暗黑的天地间,骤然渺小至无物。

    不要说沈叶白,就连傅清浅都要丧失存在感了。

    她反手抱紧他。

    仿佛要将他散架的骨头聚拢。

    好在疼痛持续几分钟后,就渐渐消退了。

    沈叶白的身体终于平静下来,附在她耳畔的呼吸不再那样凝重。

    身心经受一番残酷的锤击和否定之后,骄傲如斯的沈叶白也变得无尽卑微起来。

    沈叶白不想承认,他有了弱者的乞求,当所有东西都不属于他的时候,有一样最珍贵的,他总要紧紧抓住。

    他扳着傅清浅的肩膀,用从未有过的低姿态说:“我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我的表现糟透了,我不仅伤害了你,还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你一定已经恨死我了……其实,你不知道我有多惧怕,一直以来,我不是憎恶你,我是憎恶我自己。我隐忍得那样辛苦,不是没想过放弃,我怕你一出现,我就反悔了。为了让自己死心,我甚至想到要和江语然结婚。我必须用各种办法,来抑制我的心。你知道这段感情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沈叶白锤击着自己的胸口,像难过得透不过气来:“它对我而言,是唯一的真。”

    傅清浅呆怔的望着他。

    她的心里翻江倒海,所有苦涩,心疼,交织泛滥。沈叶白说,对他而言这是唯一的真。是啊,一个有着严重创伤依恋的人,从小到大,不管心与身,都与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不管家人,还是朋友,在遇到她之前,他更是没有恋人。所有鲜活的生命,每时每刻在他眼前晃动,但又都是死寂的,他感觉不到对方的温度,因为不能靠近,亦不能投入情感。所以,那些都只是被上帝操纵的玩偶。他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有这样的认知,该是多么的无趣与绝望。难怪他玩世不恭,是别人眼中的混世魔王。

    她是唯一一个让他感觉到温度的人,他们呼吸交织,身心紧贴。

    傅清浅不能说自己是特别的,是唯一一个让沈叶白敢靠近的人。跟她的靠近一样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灾难,所以,她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不是救赎,跟所有女人一样,只是毁灭。

    是沈叶白他自己不同了,在面对她这个灾难的时候,他选择了义无反顾。不管他的身体,还是潜意识,早就发出了危险的警报,像所有其他女人出现时一样,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不能靠近,否则痛苦不堪。自保是人类的本能。

    可是,他选择置之不理。偏生了一种决绝,义无反顾上前,紧紧的拥抱她,一晌贪欢之后哪怕俱是毁灭。

    傅清浅终于知道他崩溃的原因了。

    在沈叶白看来,她是他与现实世界的唯一一点衔接。在他丧失自我那三十年的生命里,她是唯一的温度。只有她是真实鲜活的,跟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相同。

    如果她不是他的,在他的世界里也是虚假存在的。那他的生命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一点儿真实的存在都没有了。那之后不是崩塌还有什么?

    傅清浅吸着气,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反握住他的手说:“你听我说,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我说你为自己而活,感情的世界里,你也不是替代品,这些你通通都不相信。不是信任的问题,是你的心理问题就决定了你会有这样的质疑。所以,我们先把这些放到一边,等你能用理智去评判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的时候,我们再来讨论一些事情。现在你只要可以正视自己的心理问题,能够告诉自己有心理困扰需要要先去解决就行。你可以做到吗?”

    抛开虚假的全世界先不谈,首先面对自己的心理问题,知道这样对一个有着严重“创伤依恋”的人来说也非常困难。

    果然,沈叶白摇头:“心理矫正之后,就能把虚假的变成真实的了吗?”

    确定那不是更深的欺骗?

    他接着又说:“我知道我的病好不了了,我再不想承受那样的煎熬了。既然是别人的人生,那我今天就还给他,我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只是,傅清浅,我后悔了,我不想放开你的手了。你既然敢来欺骗我,便没想过会被我拉着一起下地狱吗?”

    这些风险是一早就存在的,从一开始她就不该铤而走险。

    傅清浅拉着他:“沈叶白,你听我说……”

    沈叶白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已经往海水拍打的方向去。

    “什么都不要说了。”

    他带她过来的目的本来就是这样。

    傅清浅用了反力抗争,这样的沈叶白,她不能白白的任他死去。

    哪怕他被治愈之后,放弃她,生命中不再有她,傅清浅也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这样放弃生命太草率了。

    一个几次死里逃生的人,最知道这个时候该死死的拉住他。

    可是,沈叶白的态度决绝。

    他明明怒火中烧,前面的话语却充满乞求,就是希望她能陪着他。他最想将她带走,却又希望她可以不要那么恨。

    男女力量悬殊。

    傅清浅被一路拖到海边,海浪拍打上来,先是漫过她的脚,再是小腿,最后是大腿……

    到了这个时间,太阳光积蕴的温度已经被发散得所剩无几。只剩下初秋海水的冷意,一直浸进骨髓。

    傅清浅牙齿打颤。

    “你怕了?”沈叶白突然问她。

    水已经没了傅清浅的腰,沈叶白仍旧深一脚浅一脚的拖着她往里走。

    她抬起头来看向他,须臾,“你真的想一死了之吗?这完全是你的真实想法吗?确定没有堵气的成份在里面?”

    沈叶白淡淡说:“你觉得我只是在发狠?那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他不再看她,视线投向乌黑遥远的天际,声音低沉:“太痛苦了,每一天都太痛苦了……症状发作的时候,全身都是碎裂的疼痛。相比身体的疼痛,最难耐的是看不到生着的希望。如果一个人活着,要绝情绝爱,那还叫真的活着吗?放你离开的时候,我就非常痛苦,一个人的时候就更痛苦了。有的时候极度憎恶见到一个人,不是真的厌恶,而是因为太想她……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再过下去了,与其没有希望的苦苦挣扎,不如就这样一了百了,在我看来再圆满不过。”

    傅清浅听着那句“再圆满不过”,忍不住动容了。谁说她没有想过这样的圆满呢?

    以前只是觉得太奢侈,所以,念头一出来就压下去,从不敢狠狠的想。

    傅清浅突然不再挣扎,瞬间平息了似的,一只胳膊任由他拉着,默不作声的往深水中去。

    好一会儿,才说:“如果你觉得这样是最好的选择,那我也愿意陪着你啊。”

    沈叶白微微一怔:“你真的愿意陪我去死?”她又不是真的爱他。

    傅清浅低下头,一滴眼泪落进海水中。她的声音平静:“我也觉得太痛苦了,一路走千难险阻。如果命运要按等级分的话,我算是那个最为衣衫褴褛的下等人,脚都磨破了。走不动了,一步也走不动了。其实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我几次试图自杀,有一次差点儿就成功了,却被林景笙救了过来,不然现在我可能已经在天堂了吧。”

218我们是上帝创造的瑕疵品

    说到这里,她竟然笑了下,抬起头,声音骤然轻松的说:“醒来的时候,多少是有些遗憾的。以为一睁眼会看到天堂,所有痛苦都已经结束了……其实割腕的时候,一点儿没觉得疼,也没觉得恐惧,躺在那里很安然。”

    傅清浅转过头来,晶亮的眼睛盯紧他说:“因为恍惚间我看到你来找我了,拉着我的手,你的掌心温暖干燥,那一刻我真是觉得好极了,人生最好的归宿。”

    她的声音很轻,盈盈笑语,点点滴滴落进沈叶白的心里。

    两个倍受心理疾病折磨的人,天大地大,在这宽广的人世间却像没了容身之所。必须要沉进这乌黑浩瀚的海水中去,何其可悲可怜。

    难道除此就真的没有归处了吗?

    是找寻的过程太难了。

    沈叶白堂堂一个男子汉,这个黑暗加持的夜晚,亦是忍不住泪流满面,他无声轻轻哽咽,想象她一次次死里逃生的样子,他的心就像被狠狠的揉作一团,太疼了,到了呼吸阻塞的地步。

    如果一个人的毁灭,能撑起另外一个人的幸福,那么,他希望最后高举手臂的人是他。而傅清浅能被高高的举在上头,远离地狱的源头,一抬手就能触碰到温暖的阳光。

    此时,傅清浅又在身边说:“其实我也想过的,如果最后你没有治好,真的治不好了,是不是我就可以这样拉着你的手,一起去寻求一个圆满的结局。”

    她明明哭着,很快又破涕为笑。

    先前所有的理智和抗拒都放弃了,人世太艰难,而同这个男人长相厮守的诱惑力又太大。

    如果能跟他手拉手,一直走进海底深处,也不见得不是一种圆满。

    想着,傅清浅紧紧拉住他的手。

    沈叶白激动得手臂一震,下一秒用力捧起她的脸颊拥吻,他闭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吞咽,心脏一直在抽搐,除却脉脉情意,再无消解的办法。

    傅清浅微微的扬着头,用力承受。

    两人的喘息声很大,眼泪混乱交织,冲成一道小河,分不清谁是谁的。

    以为要一直这样不顾一切的亲吻下去的,他忽然放开她。

    脸颊一错,交颈抱紧她。

    沉重的呼吸夹杂在涌动的浪花中,几秒钟后,他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听我说,傅清浅,我的世界已经全面崩塌了,到了今晚,我真正感觉自己无力承受了。我知道很多人会觉得我窝囊,这样轻而易举就垮掉了。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一朝一夕,这三十年累积的一切沉重负累,早压得我气喘吁吁,到了此刻,我的世界,连同我自己,都已经碎裂了。不肖别人说什么,我自己可以感觉到。”

    沈叶白直起身子,同她拉开一点儿距离:“我们两个都是被上帝创造出来的残缺品,在一起的结果,就只能像现在一样,相携走向毁灭。林景笙当时说得一点儿也不假,我没有给你幸福的能。所以,不配拥有你。”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傅清浅不由得发慌:“沈叶白……”

    海水涨上来了,漫过腰际,渐渐压向胸口。急速拍打的浪头,仿佛随时会将人吞没。

    沈叶白又向前走了几步,他的声音听起来嗡嗡的响:“两个残缺品,即便凑在一起,也很难拼成一个完整。相反,越是残缺,越要由一个完整的人来救赎。跟我在一起,只会加快下沉的速度。林景笙说得没错,我根本没有能力给一个人幸福。”

    “沈叶白。”傅清浅伸手拉他,被他一抬胳膊闪开了。“叶白,你等一等……”

    沈叶白继续往前走,他边走边说:“你成功取悦我了,我准备放过你。快走吧,不然我很快就后悔了。”

    傅清浅看出他的意图,颤抖着嗓音说:“我不是在刻意取悦你,而是真的愿意跟你一起死。”

    沈叶白头也不回:“你回去,不要管我。”

    天知道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多艰难,他含恨的将她拉来,就是为了向残酷的现实展开报复。他受不了任何的愚弄,同时也受够了生活的虚幻。

    真真假假,颠三倒四,最消耗人的能量了。眼见他的生息就这样被耗尽了。

    但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拉着她一起。

    生活赋予她的苦难还不够多吗?

    既然她肯陪着他去死,就说明她还能那么一点儿真心。所以,他也愿意放她一马。

    只是,这个想法能保持多久,沈叶白也不确定。所以,他希望她不要啰嗦,能快点儿从他面前消失。

    但好在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沈叶白每向前走一步,就能感觉到暗黑的海水在对他施以重压。沉重的浪头一波接一波的捶打他的胸膛,他很快便觉得呼吸困难。

    傅清浅撕心裂肺的唤他的名字。“沈叶白,沈叶白……”

    她连哭带叫,让夜变得更加喧闹。

    沈叶白不耐烦的皱了一下眉头,声音太吵杂了,闹得他心神不宁。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这个闹腾的世界仿佛被屏蔽了,全世界的声音都在渐渐离他远去,那些吵得他心烦意乱的响动慢慢变得悄无声音。

    连带傅清浅的喊叫声,也被干脆利索的消去了。

    安详的世界只有海水哗啦啦的翻腾声,属于大自然的声音,生发得自然而然。

    无形中反倒带给人一种异样的安宁与详和。

    想来那些生活在海边的人,就是在这样的潮涨潮落间睡下和醒来的。

    水太深,浪花太猛烈了。傅清浅站都站不稳当,她急切的望着不断向大海深处走去的沈叶白,零星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以往他在她心里的形象都是高大挺拔的,但是,此时此刻,在汪洋大海中却变得渺小可怜,仿佛眨眼间便能被吞没殆尽,他下沉的速度那样快,眼见海水就要没过他的肩头了。

    傅清浅急得哭了起来,她扯着嗓子大叫:“沈叶白,沈叶……”

    一个急速的浪头翻滚而来,瞬间堵塞了她的呼吸。

    傅清浅只觉得眼睛和嘴巴里都被灌满了水,苦涩辛辣,呛得她没有回转之力,身体猝不及防向后倒去。

    甚至来不及喊救命,双臂高举,很快就沦陷了。

    大半夜了,一直联系不上人很焦躁。

    尹青手脚冰凉的在客厅里来回打转,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打他的电话没人接,叫司机去沈叶白的公寓去看,也没有人。而且,听林景笙说连同傅清浅一起也消失了。

    能到哪里去呢?

    尹青再度心神不宁的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后半夜了。

    晚上的天气不是很好,所以,席天黑幕扯下来,一颗星子也没有,憋得人难受。

    尹青捏紧了拳头,还是那句话:“我的心脏特别不舒服,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妈呀!

    沈流云最怕听这句话了,偏偏尹青今晚说了好几遍了,她每听一次都毛骨悚然。

    太神叨了,吓人。

    沈流云终于忍不住从沙发上站起来:“好了,妈,你也别等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房间睡吧。我在这里盯着,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还有啊……”她又嘱咐说:“记得再含一片救心丸,不要相信什么不好的预感。就是你太担心我哥了,所以,心脏又不舒服了。”

    这一晚受到的刺激还不够大么。

    本来沈叶白一整晚不接电话,她是不担心的。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沈叶白又不是没有夜生活,他去哪个酒吧喝酒,声音太吵杂,听不到电话铃声,完全是有可能的事。

    但是,在听尹青说了沈叶白严重的心理问题之后,沈流云就有些傻眼了。

    震惊加上担心,她的心里一点儿不比尹青好受。

    只是,尹青已经吃开降压药和救心丸了,如果她再表现得惊慌失措。尹青不非得吓倒不可。

    沈流云好说歹说,终于把尹青劝回房了。

    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给林景笙打电话也方便。

    沈流云赶紧拿过手机给林景笙打过去。

    时间虽然很晚了,但是,林景笙明显也没睡。

    他的声音听起来沉闷忧郁。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沈流云随口说:“睡不着。”她接着郑重其事问沈叶白的问题。“大叔,我哥他不会有事吧?我看他平时挺理智的,再说能多大的心理问题啊,一个真相就能击垮他。我不相信,肯定是我妈太担心他了,小题大打做……”

    “不是你妈小题大做,是你哥的问题真的有点儿严重。”林景笙打断她的话又说:“心理问题严重起来,会摧垮一个人的全部理智,甚至危及到生命。”

    沈流云吸了口冷气,妈呀,她实在没想到。

    “大叔,你什么意思?说我哥可能会死吗?”

    林景笙坐下来,抬手按压太阳穴,听到“死”字,他也一样心惊胆战。不敢想,傅清浅还跟沈叶白在一起呢。

    怕就怕在这里。

    沈叶白不仅自己有可能去死,他还极有可能拉着傅清浅一起。

    他也是见迟迟联系不到沈叶白,才骤然想明白的。

    吓得魂飞魄散,又不能报警。万一虚惊一场,而沈叶白的问题却得公诸于众了。到时候会产生怎样的蝴蝶效应,谁也想不到。

    而且,时间不够,即便报案,警方也暂时不会理会。

    怕吓到她,林景笙岔开话题说:“你哥的电话倒是打得通,只是一直没人接。希望他们不会有什么事。”

    沈流云说了句“阿弥佗佛”,她又说:“我哥这么严重的心理问题,能治好吗?”

    “如果他极力配合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沈流云想了下:“我妈说他崩溃了。到底为什么?真的因为清浅姐吗?还是说,宋楚是哥哥,让他觉得打击很大?”

    林景笙重重叹了口气。

    “我想主要是由于傅清浅,我们低估了傅清浅在你哥心中的地位。不然他的反应不会这么大。我想傅清浅对他而言,一定含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不然就算按照他们之前的打算,沈叶白对傅清浅的态度有伪装的成份,实际上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冷漠无情,最后大不了就是伤情一些,情绪也会更加低落,但是,绝对到不了崩塌的程度。

    沈流云不可思议的喃喃:“按你这么说,之前我一直错怪我哥了?他对清浅姐,不是无情无义,相反,还是用情至深吗?”

    林景笙淡淡的应了声:“嗯。”

    放在平时,这种品质是好的,但是,对于现在的沈叶白而言,却麻烦至极。

    林景笙捏紧了手机,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沈叶白了,很多问题需要他解答。

    沈叶白和傅清浅出现的时候,是在早晨。

    太阳刚刚升起来,还未发挥它的光与热。

    初秋的早晨,沈叶白和傅清浅像两只落汤鸡一样出现在医院。

    林景笙和沈流云听到消息,马上赶了过去。

    原来是傅清浅落水了。

    好在积水已经出来了,生命体征没有太大的改变,医生对傅清浅做了全身检查,说只要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沈叶白上身只穿着一件衬衣,湿透之后被身体的热度烘得半干不湿,还有一些皱巴。这还是林景笙第一次见沈叶白这么不讲究的样子。平时见面,哪一次他的衣服不是熨得平整又服贴。西装裤也永远是笔直的一条线,何时见到,一丝不苟。

    林景笙隔着一个椅子,和沈叶白共同坐到溢满消毒水味的走廊上。

    他掏出一根烟递给沈叶白。

    沈叶白没有看他,无声的接了过来。

    林景笙很快又把火挪近。

    点燃之后,林景笙吸了一口,才问他:“傅清浅是怎么落的水?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

    沈叶白执烟的手一顿。

    经林景笙这样一提醒,他刚刚平抚了几分钟的心跳,又狂肆的鼓动起来。

    思绪透过指间的袅袅烟气,又回到了可怕的当时。

    本来海水就要将他的耳朵也吞没了,所以,他听不到声音也很正常。那些水虽然有着巨大的漂浮力,可是,漫上来的时候,却像有无数双强有力的手,不断的往下按压他。

    沈叶白缓慢的闭上眼睛,等待平静时刻的到来。

    然后,就在这时,过份宁静的世界忽然让他感觉不安,他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傅清浅已经不见了。

219他仅存的理智

    晦涩翻滚的海平面上空无一人,只有惨淡月光映照下,像翻着白色腐烂伤口的浪头,一个接一个。

    傅清浅呢……

    沈叶白的大脑一片空白,很快又充满恐惧。他完全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他找不到傅清浅了……心里惟有这样的惊惧,沈叶白急着转身往回走。

    “傅清浅……傅清浅……”

    身后一个浪头打过来,凶猛的海水像不允许人反悔似的,猛力地将他按进深水中。

    浑浊苦涩的海水,瞬间将他包裹住,即便海水不是特别深,一旦栽倒下去,却像被一股奇异的力道拉扯着不断往下,想站起来非常困难。

    加上水中低微的可见度,沈叶白游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不远处扑腾的傅清浅。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加上刚刚滑了一跤,脚踝扭断似的疼痛,致使她被困于水中,渐渐停止挣扎。

    沈叶白快速来到傅清浅身边,一把捞起她往岸边游。不断上涨的海水已经完全将他们吞咽掉了。

    等沈叶白将奄奄一息的傅清浅拖上岸,身体又冷又疲惫。

    顾不得理会这些,他帮她把呛到的海水按压出来之后,听到傅清浅剧烈的咳嗽声,等她稍一平息,沈叶白抱起她就往车上去。

    溺水之后的傅清浅在瑟瑟发抖,好在车上的西装外套是干燥的,沈叶白拿起外套包裹住她,车子急速往市区内开。

    医院规定不许抽烟。

    所以,沈叶白狠狠的吸了两口就很自觉的掐灭了。

    他极度消沉的说:“看到她沉进水里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忘记自己本来就是打算死的,而且还拉着她一起。”

    林景笙一阵心惊之后,又忍不住感叹他的自控力。

    一般人是做不到的。心理问题发作的时候,人的意志力是全面崩塌的,稍微有自控的能力就好了。像个为所欲为的孩子,无法掌控自己的行为,对事物的喜憎程度很容易达到一种偏执,根本不晓得放手,珍爱就一定要揽到怀里,走到哪里带去哪里。

    傅清浅貌似是他唯一想带走的,但是,关键时刻,他又能放开手。

    林景笙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一定是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愚弄了。尤其傅清浅,你是不是觉得她在感情上欺骗了你?你仅是宋楚的替代品?”

    沈叶白发白的嘴唇紧紧抿着,他不回答,神色却毋庸置疑。

    两人已经把烟掐灭了,空气中还是漂浮着清析的烟草味儿。

    一个医护人员途径时提醒两人:“抽烟一定要到外面去,这里禁止吸烟。”

    林景笙站起身:“去外面聊一聊吧。”

    病房里有沈流云照顾着,所以,不用太担心。

    沈叶白无声无息的跟他出去。

    他长得高,身板又是挺拔修长的那一种,沈家培育孩子非常出挑,所谓的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说得就是沈叶白这种人。身体笔直的程度就像专业训练出的模特,往那里一站很有精神头。光是气质,就高人一等,不然怎么说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呢。

    但是,今天的沈叶白非常沮丧。

    林景笙长期跟心理病患打交道,知道他这种低靡的状态不是一般的沮丧,而是心理病患特有的消沉。就知道他的问题已经全面爆发了。

    两人去医院的长椅上坐着。

    这回可以放肆抽烟了,林景笙又递给他一支。

    沈叶白侧首看向林景笙:“刚刚你跟我说宋楚,宋楚跟沈家的关系你也知道对不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有傅清浅,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叶白现在怀疑傅清浅就是因为这个才找上他的。

    相似的面容,身体内又流淌着相同的血液,他是这个世界上和宋楚最贴近的人了,在傅清浅看来,应该可以弥补宋楚去世,给她带来的很大一部分伤痛。

    林景笙就知道他会这样想,所以,第一时间否定了他的这个想法。

    “我是在你向傅清浅求婚成功之后知道的,那时候心灰意冷,我准备离开夏城,收拾东西时发现了宋楚的日记,其中他和沈家的关系就在笔记本中有记载……”

    话到此处,氛围又有一点儿凝滞。林景笙吸着烟缓解,继而又说:“得知这个秘密后,想到你的那些不适反应,我发现了问题所在,或许可以通过这个威胁你,将傅清浅带走。”

    沈叶白听了一点儿不震惊。

    他眯着深邃的眸子,只是冷漠的说:“你由此推测出我有依恋创伤,让我放手。那她呢?”

    林景笙老实说:“我带她离开夏城一年之后,她抑郁症发作自杀了,被抢救过来之后,我才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她了。在那之前,她根本不知道你和宋楚的关系。所以,你所谓的她拿你当宋楚的替代品,也就不成立了。”

    太阳出来了,滋滋地蒸着秋季早晨湿漉漉的空气。连带沈叶白的衬衣,也快被烘烤干了。

    而沈叶白内心的焦灼,却在不断的加剧。

    沈叶白喉管中堵着一口,咬紧牙关不敢张口。

    林景笙等了一会儿,又说:“我答应她,只要她病情稳定了,不再有自杀和自残的念头,我就带她回夏城来。”话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转过头来问他:“你想知道傅清浅这一年半多的时间,是怎么走过来的吗?”

    沈叶白的气息还没有喘顺,其实不用林景笙说,他也隐隐的可以猜想到。但是,抵不过心里的迫切。他也需要更多的证据,来验证傅清浅心里是有他的。现在光凭自己的意识,已经明显不管用了。

    而林景笙恰是想利用他这样的心理,近而固化他不断崩塌的意志力。

    事情已经这样了,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林景笙清了一下嗓子说:“过去那段时间,她真的生不如死。其实我带她离开夏城的时候,她的抑郁症就已经发作了……”

    沈叶白沉声说:“我知道。”

    林景笙错愕的看着他:“你知道?”

    沈叶白抬起头:“那段时间她敏感多虑,而且,我发现她在偷偷吃药。我问过医生,知道那种药的疗效,是抑郁症患者的常用药。”如果她不是旧病发作,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服药。

220世上无人不堪怜

    林景笙眯了眯眼,很快反应过来。

    他苦笑一声:“原来不是我威力无穷,计谋奏效了,还是因为傅清浅。”

    那时候沈叶白的问题不像现在这样严重,他有理智,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知道一个抑郁症患者需要怎样的关怀,而他,做为一名创伤依恋患者,自己的世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分崩离析了。不肖别人说,他也知道自己没有给傅清浅幸福的能力。

    如果是一般的年轻人,可能还会抱以幻想,不到问题爆发的一刻,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但是,沈叶白不会。他习惯对事态有精准的掌控,不会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且,他也不想傅清浅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沈叶白低下头,看着自己交缠在一起,苍白修长的手指。他现在还不够狼狈吗?已然到了去死的地步。

    沈叶白的心情非常复杂,翻江倒海,一刻也没有平息。

    良久,他声音沙哑:“非常痛苦吧?”

    林景笙反应了一下,知道他指的是傅清浅治疗抑郁症的过程。

    他的喉咙也跟着发紧:“精神疾病的治疗有时比身体病变更痛苦,一个人如果控制不了自己,要靠外力去掌控,无疑是种囚禁,困兽一般……傅清浅就是那样过来的,相比身体的痛苦,更让她难耐的是屈辱……”

    把人像野兽一样困在笼子里,不是屈辱是什么?

    人类囚禁野兽是怕它们伤人,而很多精神病患者被囚禁,是防止他们自残或者自杀。

    傅清浅做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深谙此道。如果不是求生欲强烈,她也不想遭受这种对待。

    林景笙其间去看过她一次,独立简易的房间里,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连基本的生活用具都没有。

    他像探监一样,透过栅栏从外边往里看。

    她已经瘦得脱像了,呆怔的坐在地板上,脑袋歪着枕在床上。表情木讷,漂亮的眼晴里一点儿光彩也没有。

    林景笙喉结酸楚的动了动,想叫她,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最后只有轻轻的哽动一声,从喉咙里滚落出来。

    几分钟的时间,傅清浅都没有注意到他。她神色死寂,半天眨一下眼睛。

    过来时医生说她状态很差,昨天一整天情绪消沉,还是自杀的念头强烈。对于很多严重的抑郁症患者,这就是他们的生活写照,灵魂被抽走了,不仅是做事打不起精神,严重的厌世悲观,情绪低落,被困在痛苦的沼泽地中走不出。

    护士说闹到后半夜,她就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他们把她拖到床上,早上的时候再来看,她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了地板上,眼神空寂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景笙站了好一会儿,见没有“生还”的迹象。他心如刀绞,还是选择默默的转身离开。

    本来约定好的,在傅清浅集中治疗期间,不许他来看她。

    那样屈辱,是命运对灵魂的鞭笞。

    再残忍不过。

    有的时候命运露出狰狞的面孔,青面獠牙,就是逼人去死。与此抗争是最痛苦的了,但是,人有求生的本能,就注定了不会轻易就犯。于是,痛苦的撕磨,反反复复,精神与肉体的双倍折磨。

    即便如此,傅清浅还是走过来了。

    林景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脱胎换骨的痛苦你能想象吗?人如果不死一次,就不叫重生了。你知道是什么支撑她走过来的吗?”

    他转过头来望着他。

    沈叶白俊美无涛的脸颜发白,没有一点儿血色。

    他抿了抿唇角:“是什么?”

    林景笙一字一句:“是你。”他轻轻的呵一口气:“但凡有一点儿办法,我也不会告诉她。这辈子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再回到你身边。我当时就是太恐慌了,想不到用什么可以打消她自杀的念头。”

    一个随时想死的人,看是看不住的,不然医院也不会采取“囚禁”和“监控”的封闭性治疗方式。

    他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对傅清浅寸步不离。就算他紧紧的看住她,不给她自杀的机会,也没办法治好她的病。

    沈叶白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林景笙抬头,见他朝住院大楼走去。

    傅清浅精神还不错,这会儿椅靠在床头。

    沈流云问她要不要吃点儿什么。

    傅清浅喉咙火辣,说话时能清析感觉到疼痛。

    她清了一下嗓子说:“喝水喝饱了,现在还吃不下东西。”

    沈流云唏嘘:“清浅姐,你心真大,还能开玩笑。”她坐到床边说:“我们都吓死了,我和大叔整晚都没睡,联系不上你们,怕出什么事。”

    傅清浅不由觉得惭愧,如果不是她突然溺水,现在可能真的出事了。

    当时不要说沈叶白,她也头脑发晕了。现在想来,心有余悸。但是,好在她的绝决起了反作用,让沈叶白改变初衷放过她了,近而他也逃过一劫。

    想到沈叶白的问题,傅清浅陷进沉思。

    沈流云察言观色:“清浅姐,你是在担心我哥吧?听大叔说他的问题非常麻烦,接下去该怎么办?”

    傅清浅回过神,想了下说:“集中治疗吧,具体还要问他的心理医生该怎么办。”

    但是,不管怎么样,沈叶白都要经过一段极其痛苦难熬的日子了。

    沈流云点点头,又问:“治疗起来会不会很麻烦?”

    “不止是麻烦,还很痛苦。”

    沈流云皱了一下眉头,她有点儿心疼她哥了。

    “我都听大叔说了,从来没想过,原来我哥的生活这么痛苦。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上天的宠儿,不知多少人羡慕他。我还为此抨击过他,说他不懂普通人的疾苦,原来,他也不容易。”

    傅清浅轻轻感叹:“世人无人不堪怜。”

    沈流云想到什么,问她:“现在他知道你和大叔在一起是假的了,会怎么样?”

    当初想要剔除这个隐患,就是谨防他的世界塌陷得更厉害,治愈起来会比较麻烦。但依目前的状况来看,貌似已经全面崩塌了,也知道想现在的办法。

221不想放手了

    沈叶白开启病房门的手指微微停顿,他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室内的对话声飘忽的传出来。

    沈叶白淡淡抬眸。

    傅清浅靠在床头,跟沈流云说话的时候精神还算饱满。但是,脸色苍白。

    穿着条纹状病服,松松垮垮的掩着一副骨头架子。难怪她像变了一个人,原来不止是消瘦,而是脱胎换骨般的重生。

    沈叶白全身心的不适纷纷上涌。

    他猛地关上轻微开启的病房门,快速离开。

    沈流云听到声音,吃了一惊,过去查看,远远看到沈叶白已经步入电梯。

    她惊慌的转过头说:“呀,是我哥,他是不是听到我们的话了?”

    不晓得会不会又受到什么刺激,现在沈流云再不觉得自己的哥哥是百毒不侵,无所不能的了。

    听到是沈叶白,傅清浅先是一惊,接着疲惫的缩到被子里。她相信沈叶白的通透程度,他什么都能想明白。

    只是,到底会怎么样,还要问他的心理医生。

    傅清浅说:“你哥需要自己冷静一下,让他回去吧。折腾了一个晚上,他也很累了。我相信他暂时不会有事。”她接着又说:“你去找林景笙吧,我也睡一会儿。”

    昨晚一整夜都没有睡,死里逃生的时候也不觉得困。疲惫后知后觉,等感知到的时候,已经如潮水一样漫上来了。

    傅清浅闭上眼睛,听到沈流云说了个:“好,你睡吧。”她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感觉沈流云过来帮她盖好被子,又把散乱的额发理顺,然后拿上包出去。傅清浅的感知就像插在水中的筷子,一半清析一半虚幻。

    沈流云从病房里出来,先给尹青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她沈叶白和傅清浅已经找到了,两个人都没有事。

    尹青问她:“你没问他,为什么打电话都不接?”

    沈流云回答说:“接什么,他的电话扔掉了。还差一点儿拉着傅清浅去死……”本来想说“他简直疯了”,但是,忽然想到他就是有心理问题啊,悲从中来,沈流云不再说话。

    尹青惊叫:“到底怎么回事?你哥他怎么样了?为什么拉着傅清浅去死。”

    沈流云心情沉重:“具体你去问他的心理医生,我也说不清楚。但是,现在有一点我敢肯定,就是傅清浅在我哥的心里异常重要,以后你就不要再针对傅清浅左挠右阻了。我哥的问题很复杂,现在最主要的是治好他的病。”

    尹青沉默须臾,问她:“你哥现在在哪里?”

    “他离开医院了,回家去了吧。”

    尹青说:“我知道了。”

    她难耐的挂了电话。

    沈叶白回家后,洗澡换衣服。

    头发没有吹,就直接出门了。

    好在初秋的温度很高,尤其到了中午,阳光刺目灼热。透过玻璃,晃得他轻轻的眯着眼睛。

    沈叶白的大脑有些机械性的麻木,一路上什么都没有想,仿佛是不知从何想起。

    不知不觉车已经开到公司的停车场,他坐在车里恍了一会儿神,才想到要到楼上去。

    关闭车门的时候,有人轻轻的唤他:“沈叶白……”

    沈叶白的脑袋嗡嗡的响,听到声音,做梦似的转过头。

    在江语然看来,他只是漫不经心。狭长的桃花眸子懒洋洋的眯着,依旧西装革履,英俊笔挺。先前没有吹干的头发,半干不湿的垂着,不可思议的乌黑发亮,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平添了几分不羁。

    江语然看他面无表情的沉默,她故意委屈的瘪了一下嘴说:“你那是什么表情?看到我不高兴吗?打你的电话也不接,我就知道你会反悔。可是,为什么昨晚之前不给我打电话?我不是说了,如果你反悔,可以告诉我啊。”

    沈叶白老实说:“电话掉了,不在我身上。”

    江语然惊讶说:“电话怎么掉了?”

    沈叶白没有回答她,只说:“你先等我,我去处理点儿事情,一会儿找地方聊一聊吧。”

    他太郑重其事了,叫江语然心里发慌。毕竟他昨天喝了太多酒,说自己酒后失言,能将他怎样?

    江语然心神不宁,小声说:“好吧,你先上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沈叶白很快去了楼上。

    从前台到秘书,看到他进来都大吃一惊。沈叶白是很靠谱的工作狂,可是,正常的工作日他没来上班,临近中午才姗姗来迟。

    尤其秘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差点儿都要报警了。

    沈叶白没有按时上班,上午重要的会议也没有参加。秘书不知打了多少遍电话,通着,却一直没人接。

    她踩着高跟鞋,急得来回打转。

    前台忽然打来电话,说总裁上去了。

    秘书呼了口气,如释重负。马上跑到电梯前等着,电梯门一打开,她欣喜的唤了声:“沈总,您终于来了。”

    沈叶白知道重要的会议错过了,他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说:“我的手机掉了。”

    秘书心想:“又掉了?”以前掉的虽然不是他的,但是,沈叶白也因手机损坏换过几次。现在又掉了。她机灵的说:“我马上去处理。”

    江语然等了大约二十分钟,沈叶白从楼上下来。

    她的掌心里都是汗,每一秒钟都无比漫长。怕刚刚实现的美好愿望落空,要知道她对沈叶白可是一见钟情。

    就算他被酒精麻痹了大脑,她的脑袋可是清析异常。他就是说了要跟她在一起,她也给他时间考虑了,甚至给了他机会反悔。

    但是,漫长惊恐的一整夜,他没有打来电话。早晨太阳升起,她一颗心尘埃落定,就打算信以为真,把这段感情连带他紧紧抓住不放了。

    毕竟,人性是贪婪的。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梦寐以求想得到的。

    现在终于梦想成真了,多么不容易,她满心的饱胀感,再放手已经非常困难了。

    江语然坚定信心后,对他露出坚毅的微笑。

    “坐你的车?还是我的车?”

    沈叶白说:“自己开自己的吧。”

    江语然点点头:“也行。”她接着又说:“去我的酒庄吧。”

    既然要谈事情,怎么能没有酒。

222你错过了反悔的期限

    沈叶白说:“好吧。”

    他现在精神状态比上楼的时候好一些,有原神附体的感觉。起码在江语然看来,不再那样困奄奄的了。

    其实她还挺喜欢沈叶白那个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个男人真是占尽了百态的便宜,不管流露哪种神态,都别有一番风情。

    江语然上车的时候,还这样想着。

    完了,因为短暂的“拥有”,她贪婪的意念更强烈了。如果这个时候,沈叶白跟她说反悔,她可能会因爱生恨。

    一路驾着车胡思乱想,所以,车子开得不快。想到的时候,江语然透过后视镜,沈叶白的车子跟在后面,也难得有耐心的样子。她看得心里热烘烘的,这样亲昵的感觉,在她看来好极了。

    如果一直能够这样,该有多好。他徐徐跟在后头,不时注视着她的后车灯,一路护她周全的样子。

    江语然虽然知道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沈叶白在后面,或许只是不耐烦,根本没有那样的感觉。

    很快抵达她的酒庄。

    中午,太阳正当头的时候,店里没有什么客人。

    店员被晒得懒洋洋的,见老板进来,才猛地打起精神。

    江语然叫她去拿两只杯子,她先请沈叶白坐下,自己先回办公室了。

    不一会儿,江语然换了衣服,并抱着一瓶葡萄酒出来。

    “尝尝这款酒的味道如何,我的新发现,就是想着找个时间跟你一起品偿。”

    沈叶白直接说:“我现在没心情喝酒,再好的东西也尝不出味道。”

    江语然微微一愣,她知道沈叶白对葡萄酒的钟爱程度,也是她和沈叶白走近的惟一契机,不然他可能根本就看不到她。这殷虹的液体对于她和沈叶白,就像月老的红丝线一样。现在沈叶白拒绝了葡萄酒,就等于拒绝了她。

    江语然苦涩的说:“不怕浪费,不然留下我一个人喝也没有意思。”她把酒倒进杯子里,坐下后优雅的握在手里。

    沈叶白迟迟不动杯子,他的理智已经足够清醒了,尤其经过昨晚,就更透彻了。现在酒这种东西,对他一点儿不具诱惑力。才发现平日很多钟爱的东西,不过闲暇时的消遣罢了。

    他盯着江语然的眼睛说:“你知道我过来的用意,昨晚我说过的话,不能作数。”

    “为什么?你喝醉了吗?”江语然的笑容凝在脸上。

    “不是,跟喝酒没有关系。我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

    “那为什么突然又反悔了?”

    沈叶白抿了抿唇角说:“真实的感情压制不住,想得到的人,亦无可取代。我之前的做法太荒唐了,跟你说声抱歉。”

    江语然匆匆吞咽了一口葡萄酒,转首望向窗外。她的确知道沈叶白想说什么,见到的时候,他整个人表情生硬,半点儿温存没有,就知道他反悔了。

    她平静按压剧烈翻滚的情绪,再转过头来看向他:“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过了反悔的时限,怨不得我啊。想明白的又何止你自己,你觉得心里的人无可替代。同样,我也贪婪的不想放手。”

    江语然将杯里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她站起身说:“你想在这里坐着,就再坐一会儿吧,我后面还有事。还有啊,男朋友,放不下的不代表能得到,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取代你心里的那个人呢。”

    撂下话,她就快速走开了。

    留下沈叶白一个人。

    室内安静,古朴的音乐像尘埃一样,弥漫整个酒庄。

    窗外熙熙攘攘,初秋的街头,炙热,明亮,倾国倾城。

    沈叶白坐在那里,仿佛被梦魇住的人。疲软,无力,他的生命陡然少了以往的破竹之势。

    或许江语然说得对,放不下的不代表就能得到。守护需要能力,但他显然不具备。

    沈叶白坐了好一会儿,起身出了酒庄。

    桌上的葡萄酒他一口都没动。

    他的神经崩塌了,再喝酒,只会让它变得更糟。

    江语然再出来,就看到它原样不动的摆在那里。她失神的盯着,最后拿起那只杯子,猛烈的将里面的液体吞咽。

    腥红的,顺着喉管一路往下,猛烈而张弛,犯罪一样。

    直到现在,江语然的心脏才终于恢复一点儿平静。之前的坚定从容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她背对沈叶白的身体一直在发抖。直到走进办公室,身体已经抖成筛子了。满头大汗,掌心里也是。佩服自己,竟然没有松口。

    其实一点儿可以抓住的自信和勇气都没有,纯粹硬着头皮,也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虏获他的心,惟一能做的,就是死皮赖脸。

    江语然为自己的行径感到脸红,但是,感情的世界就是如此。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先爱上的,就卑微进尘埃里。

    她吸着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首喝了下去。

    傅清浅一觉睡醒,已经是半下午了。

    林景笙坐在病房内的椅子上,见她醒来,起身走到床边:“哪里不舒服?”

    傅清浅迷离着睡到臃肿的眼睛。倒是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浑身软乏。

    她摇了摇头,问他:“几点了?”

    林景笙把腕表凑到她面前。

    傅清浅感叹:“这么晚了。”

    林景笙问她:“饿不饿?想吃什么?”

    “白米粥吧。”

    林景笙拿过手机叫外卖,顺便叫了可口的小菜。

    等待的过程,傅清浅起身靠到床头。

    “流云回去了?”

    “嗯,中午的时候就叫她回去了。”

    傅清浅抬眸:“她知道我们不是真的在一起,很高兴。”

    林景笙不见欢愉:“还不如借着这件事,让她死心了好。”

    “为什么这么想?你不是也觉得沈流云很可爱吗?”

    林景笙淡淡抬眸:“不是她可爱,我就要爱她。”

    傅清浅笑了笑:“我看你真的是年纪大了。”在林景笙的怔愣中,她又说:“思想都固化了,分不清爱和习惯了。”

    林景笙有些烦躁,“能抬扛了,有精神了是不是?好了,别说沈流云了,说说沈叶白。”

    这回换傅清浅萎靡了。

    她郁闷了一会儿,抬起头:“你跟他的心理医生见过面了吧?他怎么说?沈叶白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很糟糕?”

    林景笙说:“我已经跟沈叶白说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你也是刚刚知道他和宋楚的关系,不存在欺骗他的嫌疑。还有你回来的目的,我都对他全盘托出了。我觉得现在对沈叶白最好的方式就是坦诚,只是,即便这样,他的情况还是不好。你也知道的,如果他那么容易相信,就不叫有心理问题了。他的医生也说了,极端的想法产生了,以后就会反复出现。不断的质疑是肯定的,就算他的理智相信,但是,他管控不了自己的潜意识。现在的惟一做法就是,集中治疗。”

    光心理疏通明显已经不奏效了。

    傅清浅很清楚,对于一个有严重心理问题的人,一旦想死的念头产生了,就会成为无尽黑夜中那永恒的一点儿星光,诡异的诱惑力。

    林景笙又说:“虽然早就料想到,让沈叶白知道宋楚就是那个他一直感觉在代替活着的人,冲击会很大。但是,没想到他会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你的身上。是我们低估了你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其实我不是没想过,他的冷酷无情只是表面现象。”

    他翻开眼皮看她。

    傅清浅痛苦的咬着唇,须臾,“我跟宋楚的关系,加速了自我的崩塌,就像你说过的,他感觉自己从未活过,而替代品的认知,彻底摧毁了他眼前一个虚妄的世界。”

    所以,沈叶白痛苦绝望,他所有的激烈反应都不为过。

    林景笙“嗯”了声,这些他想过了。

    “看接下来沈叶白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吧,他肯定会找医生寻求办法。”

    外卖送来的很快,傅清浅吃了一点儿东西,重新躺回到床上。

    外面的天色一点点暗淡下来。

    林景笙已经离开了,病房内安静下来。

    傅清浅望着窗外的世界想事情。

223她不适合我,那谁适合我(一更)

    沈叶白拎着外套走进来的时候,尹青狠狠吃了一惊,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

    “叶白……”她有些心虚的唤他。

    出了这么多事,尹青已经彻底明白自己为儿子的人生造成了怎样的困境。

    一天的时间她也没闲着,找权威人士详细了解过了,沈叶白的创伤依恋的确是她造成的,而且,傅清浅说得也没错,打开症结的首要就是让他知道症结是什么。

    尹青大半生苛求无懈可击的人生,优雅得像一尊泥土捏出的活菩萨。

    没想到结果竟是这样破败和不堪入目。

    她忍耐着被层层剥落,露出丑陋面目的羞怯,一点点将真实的自己呈现。心中的绝望和酸楚自是不用说,只希望儿子能一点一点好起来。

    尹青经过一天一夜的内心煎熬,终于摒弃了一些虚荣,离惨痛的生活近一些。

    对上沈叶白的冷漠,尹青接着问他:“你吃饭没有?要不要让阿姨给你……”

    “我什么也不想吃。”沈叶白打断她的话,他接着问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尹青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不由得热泪盈眶。

    她轻轻的啜泣着,坐回到沙发上。

    努力控制自己即将破碎的声线说:“很可爱,也很聪明,皮肤比女孩子的还要白,小的时候抱他出去,都说粉嫩玉琢的,开始不知道的,可不就以为是个女孩儿。而且非常聪明伶俐,刚刚会说话的时候,教他东西总是说个一两遍就记住了……”尹青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感慨说:“你们真的很像……”

    这样的感慨不止她有,沈立安也有。两个孩子真的太像了,不管长相,还是聪颖程度。那时候很多人都说,是他们沈家积德了,死去的孩子感念沈家,又投胎来了。

    所以,对于后出生的这个孩子,他们倍加怜惜。那是种非常复杂深邃的爱恋。

    有赎罪的念头在里面……想到这里,尹青又猛然惊醒似的。

    她侧首看向沈叶白。

    他怔坐在那里,脸色不正常的泛白。

    尹青泪眼婆娑,终于从回忆的漩涡里回过神来,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误,医生嘱咐过了,尽量不要让他感觉自己与之前的那个孩子相似,这样会加深他的替代感……她慌乱的抹了一把眼泪,过来安抚他说:“不是,你们虽然有一点儿相像……但,但也不是特别像……差距还是很大的……我的意思是,你们都一样的聪颖,你小时候也很漂亮,学东西也非常快啊……”

    这样无力的辩白。

    沈叶白听得非常厌倦,他突然站起身说:“好了,你不用解释了,我都明白。”

    他一直被那个人的影子深深覆盖,不光是沈家的人看不到他,就连傅清浅也是因为那个人才看到他的。

    从始至终,他就是一个生长在夹缝中的,多余的人。

    难怪他不能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是不配拥有。因为没有哪一种感情是纯粹属于他的。

    沈叶白点点头,他表示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他告诉尹青说:“收起你掺杂了其他印记的关心与怜悯吧,我不是他,更不需要占取属于他的关怀。”

    尹青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抑制不住的哭起来。

    “叶白,你怎么会这样说呢?你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是发自内心的爱你,你怎么会是占取别人的关怀呢?”

    他离奇的想法让她不可思议。

    那种世界崩塌,支离破碎,全面否定的感觉,尹青还不是特别能理解。

    沈叶白不理会她惨淡的哭相,他冷漠的说:“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何去何从,都是我自己的事。你就不用再过问了,不管我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跟你没有关系。”

    尹青的心里“轰”的一声:“你想做什么?”

    沈叶白没有回答她,转身向外走去。

    他轻轻的一个转身,就在他与她之间划出一道沟壑。

    尹青心惊肉跳:“叶白……”

    沈叶白离开了。

    他下午从“语笑嫣然”酒庄出来后,去见过他的心理医生了。

    看来有人比他还要上心,一直在关注他的心理动态。他才知晓宋楚跟自己的关系,生了一种决绝,那边就组成了一个医疗团队,打算对他进行系统性的集中治疗了。

    沈叶白一手打着方向盘,另一条胳膊架在车窗上,修指按着眉骨冷笑。

    医生说崩塌的世界也能再修复,他们试图对他破碎的世界进行重建。

    可是,他一直以来虚假的人设呢?

    也可以让他丰满,赋予他鲜活的生命吗?

    沈叶白深知自己内心的抗拒,所以,对于这种不切实际的畅想,只有嗤之以鼻。

    车子不断提速,眨眼飞驰起来。

    室内的光亮让失眠的人格外困苦,也许是因为白天睡多了。

    所以,傅清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点儿困意也没有了。

    住院部还算安静,走廊偶有医护人员走过,只有轻微的脚步声。

    傅清浅将室内的大灯关上,只留了一盏夜灯,类似于广场的地灯,从墙角发散出来,微薄的光色,不那么强烈的刺激人的感官。

    感觉好了一些,静气凝神,渐渐的,终于有了一点儿睡意。

    病房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傅清浅先前没有多想,因为睡觉之前,往往还会有医护人员进来查看情况。

    只是,不等傅清浅坐起身,那人已经快速朝病床走了过来,双手撑在病床两侧,气息瞬间笼罩下来。傅清浅不敢动了,因为微微起身,就会撞到来人的脸上,或者胸膛上。

    即便视觉模糊,但是,傅清浅还是第一时间感知到来人。

    有的时候,人的嗅觉比视觉更敏锐。

    傅清浅警觉的说:“沈叶白。”

    沈叶白低着头看她。

    动作霸道亲昵,他轻轻的“嗯”了声,音质撩人。

    一般的女人早就脸红心跳了。

    可是,傅清浅现在更多的是紧张。

    沈叶白知道她紧张什么,现在全世界的人都把他当成一个神精病似的来防备着。

    他心知肚名,嘴角挂着阴阳怪气的浅笑,若有似无。

    “你有没有想我?嗯?”他抬起一只手,触碰她的脸颊,指腹竟然冰凉,他感觉到她身体一颤,便接着说:“很害怕见到我?之前陪我去死的勇气呢?”

    傅清浅就知道,他的理智是没办法一直维系的,不断的怀疑的自我怀疑。

    现在那种痛苦又跑来折磨他了。

    傅清浅拉着他捏在她脸上的那只手,心平气和的坐起身说:“这么晚了,你不在家里睡觉,怎么跑过来了?”

    沈叶白站起身,因为没有开大灯,所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没有回答她,兀自说:“如果我和江语然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傅清浅说:“你先去把灯打开好不好。”以便观察他的神色。

    沈叶白去将大灯打开,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傅清浅微微眯着眼睛,适应室内的光色。

    沈叶白又重新站到她的床前,他挺拔的身材摭去一点儿光亮。

    傅清浅又说:“你坐下啊,站着干什么。”她扬着头,非常不舒服。

    沈叶白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后,他定定的盯紧傅清浅。

    傅清浅知道他在等答案,她端正了一下身姿,问他:“你跟江语然在一起,是因为喜欢她吗?”

    沈叶白闷声说:“你知道我喜欢谁。”他的眸光盯紧她。

    傅清浅说:“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她,那就不要在一起了。你明知自己现在不适合跟任何一个人拉近关系。就算适合,我也不希望你跟她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嫉妒啊。”傅清浅坦然说:“林景笙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我为了什么回来。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不想看到你跟别人一起。爱情本来就是自私和具有排他性的。就算你和江语然有相同的爱好,我也不觉得她就一定适合你。”

    沈叶白的表情一点儿回暖:“她不适合我,那谁适合我?”

224我想你,在你离开的每个日日夜夜(二更)

    “我比江语然更适合你。”傅清浅又说:“你不是说过,我们狼狈为奸,再合适不过。”

    沈叶白审视她,他知道傅清浅“能屈能伸”,为了治疗他的病,她会非常迎合他的情绪。

    他眼中的温柔反倒收敛了,问她:“那次在停车场,你想对我说什么?”

    他在多方面佐证,证明她对他的感情是真的,不是因为宋楚。

    但是,他千方百计证明的行径,恰好说明他的不相信。

    傅清浅不动声色:“那天我是想告诉你,我回夏城的目的。但是,林景笙的电话突然打来,他告诉我,心理医生的意思是我消失,对你的人生会更好些。”

    沈叶白几乎脱口而出:“放屁!”

    他时常说诨话,但很少吐脏字。但是,此时他对医生的话非常反感,“他凭什么说,你离开,对我的人生会更好。一个心理医生,有什么了不起的。”

    傅清浅听出他言辞中的抗拒,对心理医生,他已经有了逆反情绪。

    所以,很想问他今天是不是见过心理医生了,两人聊了什么。担心刺激到他,傅清浅很快又压制了心里的好奇。

    她只说:“没等我说,你就驾车离开了。所以,心理医生的建议是一方面,主要是你充满厌恶的态度,一再叮嘱我不要靠近。我有的时候可能表现得自命不凡,但是,并不是真的自信。我没有信心两人以那样惨痛的方式结束后,我在离开一两年的时间,在你心里还有一丁半点儿我的位置。可是,对我而言,你就不一样了。我回来本来就是因为你,如果我离开,对你的心理康复有帮助,我当然愿意……”

    沈叶白接上她的话说:“所以,你就谎称要和林景笙结婚了。让我彻底死心,将你剔除掉?”

    傅清浅低下头,讷讷说:“但我没想到你那么快就和江语然确定了关系。”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把握了一下度,听起来酸溜溜的。

    沈叶白眯着桃花眸子,带点儿脾气说:“我不是跟你说了为什么,你怎么还不理解。”

    傅清浅抬起头:“我理解有什么用,江语然一定全情投入,非常认真的吧?”

    沈叶白皱了下眉头:“不管她,我已经跟她说明白了。”确他站起身,去将灯关上。

    傅清浅还有疑惑:“你跟她说明白什么了?”还有,好好的说着话,他关灯做什么?“你要回去了吗?”

    “啪!”一声,灯被按灭了。室内还是那盏半暗不明的地灯。

    沈叶白懒洋洋的揉着眼眶说:“晃得我眼睛难受。”他的声音慵懒,满是疲惫。

    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没有睡觉,甚至没有合眼。再加情绪变化跟坐过山车一样,精神早已经疲惫不堪。

    一整天的时间脑袋都嗡嗡的响,随时会爆炸一样。到了晚上,已经有了难耐的疼意。

    沈叶白用力按了几下,坐到床沿,他的嗓音低沉:“今晚我住这里。”

    说完,他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太久没有贴近过了,对于入骨相思的人来说,将近两年的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了,久到像漫长的几个世纪。

    所以,突然再挨近的时候,心悸到身体发颤,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

    不光沈叶白,傅清浅也是。

    她激动得手指攥紧,掌心里都汗,并且,口齿干燥。像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而眼前是她新婚燕尔的丈夫,扭捏,羞怯,用来形容她现在的感受一点儿都不为过。

    心脏鼓动太激烈了,越是沉默,越会加剧。

    傅清浅向床的一侧微微移动了一下,腾出一点儿地方。

    “你不把外套脱掉?”

    沈叶白脱掉外套,随便扔到椅子上,又把鞋子脱掉。

    他就顺着床边躺下了,背对着她,没有说话,也没做出任何乖张的举动。

    傅清浅借着朦胧的灯光注视着他,沈叶白修长挺拔的身体微微蜷缩,一侧脸颊枕着自己的手臂,喘息的时候,身体微微起伏。

    眼中顿时酸涩,涨满温热的液体。不敢发出声音,傅清浅轻轻的吸着气。

    这是一个被上帝遗漏,拒绝给予温暖和宠爱的男人。一切浮华名利他都得到了,独独没有带着温度的情愫。就注定了他最后的心灰意冷,筋疲力尽,所得到的一切,都化成过眼云烟。

    不是不可怜。

    傅清浅无声无息的躺下。

    沈叶白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抱抱我吧。”

    他的身姿没有动。

    傅清浅怔了下。须臾,她慢慢贴近他,手臂缠上他刚劲的腰身,从身后紧紧拥抱住他。

    沈叶白的身体先是绷紧,刚刚舒展放松不过两分钟,又是新一波的绷紧战栗。

    傅清浅缩回手,眼泪不自控的流了下来。

    就像那只渴望温暖的刺猬,拥抱之后,又会扎得他痛苦不堪。

    不等傅清浅完全收回,沈叶白猛地转过身来,用力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上行。

    他偏要逆天而行,谁说他不能同她亲近了?

    沈叶白沉重的呼吸近在咫尺。

    傅清浅忍不住想要挣脱他。

    沈叶白低吼:“别动!”半晌,他气喘吁吁:“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傅清浅僵在那里,知道他的身体没有事,他的痛苦源于心理,而非肉体。

    但是,潜意识会给他暗示,清析的痛楚会加诸到他的身上,再真实不过。

    傅清浅一时间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叶白执拗起来近乎偏执。

    只是,越是这样紧绷,越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病患”就像这样随时发作。

    傅清浅拘谨的手臂攀上他的脊背,轻轻拍打。

    沈叶白终于在这样轻缓的节奏中渐渐平静下来。

    他揽着她,声音沉重;“你心疼我?”

    傅清浅说:“是啊。我心疼你。”就像心疼自己一样。

    沈叶白动情的抱紧她:“我很想你,你离开后的每个日日夜夜,我都抑制不住的思念你,很强烈。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我也永远快乐不了了。”

    傅清浅酸楚得发不出声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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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731/ 第一时间欣赏新欢有点儿帅最新章节! 作者:公子齐所写的《新欢有点儿帅》为转载作品,新欢有点儿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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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欢有点儿帅介绍:
傅清浅深爱的男友宋楚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几年后,在她的生命里又出现了一个酷似宋楚的男人,沈叶白。
她控制不住自己飞蛾扑火一样扑向他。
一张桃花面,满身灵韵骨,比女人还妖艳的沈叶白听闻自己被当成了替身。
他一把捏紧她的下颌,冷冷道:“从此旧爱是我,新欢是我,活着是我,死了是我,通通都得是我!”新欢有点儿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新欢有点儿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新欢有点儿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