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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齐     新欢有点儿帅txt下载     新欢有点儿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6别说你在意我(一更)

    “你最近头还疼吗?”

    沈叶白说:“好多天没疼了。”

    其实他没说,订婚宴当天疼得特别凶悍,疼意说来就来,脑袋跟炸裂了一般。他快步走去休息室,好一会儿几乎疼到昏厥。所以,订婚宴开始的时候,他也才会那么无精打采,心不在焉。

    沈立安说:“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抗拒了。你的生活的确要由你自己来选择,职业规划也是。”他扫了那瓶酒一眼说:“做个品酒师也挺酷的,重要的是,可以喝到全世界的好酒,想想就很不错。”

    沈叶白微微一怔,眯起桃花眸子:“爸,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理想一直都是在心里默默的生根发芽,从未对这些人说过。

    沈立安间接回答他说:“人言可畏,但傅清浅的确是个难能可贵的人。我相信,她能治愈你头疼的毛病,也能帮你重新找到你自己,过你想过的生活。”

    “她找过你了?”

    “是我去找过她。”沈立安还是想坦然一点儿:“你订婚前我病危住进重症监护室是假的,那次是为了变相胁迫你。订婚当天,傅清浅就是因为听到了我和你妈的对话,才慌忙躲进那间休息室。但是,她没说,在警方逼供的时候也没说。我想她是为了你,这一点实在叫我没想到……”

    为了他?为了他就帮着所有人一起欺骗他?

    沈叶白薄唇紧抿成一道线,他站不住了,看了沈立安一眼,转身向外走。

    当时他只觉得这颗砝码压在身上实在是重,压得他心慌,压得他六神无主。其中多少难耐的滋味儿,不想竟是一场骗局。

    沈叶白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安悦如已经到了。

    尹青正打算上去叫他们父子下来吃饭。

    她原本乐呵呵的:“爷两个得到了一瓶好酒,这会儿在楼上偷喝呢。”

    说着,沈叶白就一阵风似的从楼上下来了。

    尹青说:“正要上去叫你们吃饭,悦如来了。”

    沈叶白就像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也没有看安悦如,就直接朝厅外走去。

    沈流云惊诧:“他疯了吗?外面马上下大雨了。”

    说着,一道闪电划过,几乎将整片天撕裂出口子,很快,一个响雷轰隆隆滚过。

    让室内所有的人一阵心惊。

    安悦如反应过来,站到厅门口唤他:“叶白,你去哪里?要下雨了……叶白……”

    沈叶白的车子已经冲进浓黑的天幕里去了。

    尹青顿时觉得不安:“是两人又吵起来了吧,我去楼上看看。”

    沈立安喝了酒,又说了那些话,也的确有些累了。

    尹青上来的时候,他正回房。

    “老沈,你和叶白怎么回事?他冷着一张脸离开了,谁也不理,是不是你又训斥他了?”她担心的看了一眼窗外:“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开快车多不安全。”

    沈立安也跟着看向窗外,正好有一扇窗子被大风吹开,窗帘一下子呼啦啦的舒展开全身,在半空中乱舞,样子妖娆恐怖。借着风,可以感觉到雨丝,已经开始下雨了。

    尹青连忙去把窗子关上。

    风太大了,她吃力的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把两扇窗子同时关合。

    沈立安也没有上来帮忙,他站在那里注视着,那样大的风,仿佛要将室内所有的灯光都当残烛一般吹灭了。

    他累的不得了,想要回房间里休息了。走前他对尹青说:“叶白长大了,他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懂事,做什么随他去吧,不要管他。”

    尹青说:“我哪里是想管他,我是担心他。再说,悦如已经到了,他走了,晚饭怎么吃?”

    沈立安说:“和悦如,流云你们先吃吧。叶白什么时候回来,再给他热。不回来就算了,不是小孩儿了。”

    尹青叨叨姑姑的送他回卧室。平时都是他掐沈叶白的脉掐得紧紧的,现在反倒告诉她不要管他。

    “你是想开了,还是被叶白彻底伤到了?”尹青觉得是后者,父子两个一直就这么掐,虽然她常嘱咐沈叶白“乖顺”,不要顶撞沈立安。仍担心沈叶白被气极了,就不管不顾。

    “他说不中听的了,是不是?你自己的儿子,你最了解他了,不要真放在心上。不然气出病来,没人替你。”

    沈立安说:“没吵,就是喝了两杯想要睡一会儿。你下去招待悦如吧,不用管我。”

    尹青帮他盖好被子,关掉大灯,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离开。

    行至半路,狂风暴雨袭来,整个城市的灯火在灰暗和风雨中摇曳,给人一种世界末日降临的感觉。

    沈叶白一只手捏紧方向盘。他的内心咆哮,之前就隐隐松动的火山口,再次烧开了一般,冒着滚烫的蒸汽,全身的血液沸腾,整个人又好像陷进了岩浆里。

    这次翻滚的程度比上次还要剧烈。

    如果说,前一次他感到毁灭自己的恐惧的话,这次就仿佛是全世界。

    傅清浅将衣服扔到洗衣机里,滚筒开始嗡嗡的转动。

    她看了一眼外面雷雨交加的天气,不时划过的闪电,将天空照得通亮诡异。震耳的雷声听得人惊心动魄。

    傅清浅将所有窗子关合,隔绝外面的响动。

    身后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在夏城除了林景笙,她几乎没有朋友。而且,就算林景笙这来也会提前给她打电话,他一直是个很周到的人。

    所以,除了林景笙,这个时候还会有谁?

    傅清浅抑制心底里的慌张,去门前看了一眼。看清那张脸后,她吃惊的一把拉开门:“沈总,你怎么来了?”

    沈叶白被淋湿了,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黑色西装更显暗沉。

    “你没开车吗?”还是车被停到小区外了。傅清浅转身去给他拿干毛巾。

    手臂被他一把拉住。

    “愚弄我很好玩吗?”

    他的手指凉透了。

    傅清浅吃惊的回头:“什么意思?”

    水珠滴落下来,迷了他的眼,迫使沈叶白的桃花眸子微微眯着。

    “我爸的病是装的,你在订婚宴那天就知道了,你没告诉我,进了看守所也没说。”

    傅清浅眼光微地抖动,他知道了?她的心脏也紧跟着颤了一下:“是你爸告诉你的?”

    一个念头在她的头脑中一闪而过。

    沈叶白没有回答她,他攥着她的手指更紧了。

    “你明知道我有怎样的茫然,在那之前我分明给你打过电话。你还是没说,傅清浅,你是怎么想的?或者说,你来到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傅清浅的手腕被捏疼了,她吸着冷气隐忍。

    “沈总觉得呢?觉得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促使他和安悦如结成百年之好?亦或单纯只是帮沈家人一起算计他?

    他分明知道她跟那些人势不两立的关系,这样做对她而言没有半分好处。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莫非真像沈立安说的,她不说破,是为了他?

    是他要紧,还是保命要紧?

    当时那种情况,说出来逃出生天的机会就大了一分。就算跟欺骗他的人对着干,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总比她一个人受尽欺负,看不到希望强。

    沈叶白凝视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他领口的喉结动了几动,标识他内心剧烈翻滚的情绪。

    傅清浅仿佛洞悉了他心底的不安,她扬首看着他;“你愤怒的,是我隐瞒了他们欺骗你这件事?还是我身陷囫囵,仍旧保守这个秘密?”她看沈叶白沉稳的呼吸一点点加重,她又追问了一句:“你愤慨的到底是什么?”

    她来到他身边一定是有目的的,不管她是想借着他的势留在夏城,还是其他,都不会像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沈叶白从来都这样觉得,不然也不会对她一再试探,一再制约。

    他不相信这个虚情假意的女人是有心的,也或许,是他不愿意相信。

    “别说你在意我?”沈叶白定定的盯紧她。

077期待是场骗局(二更)

    傅清浅抽回手腕,冷静的注视着他:“沈总很怕我在意你吗?”

    一个人的在意,如果超过了自己的性命,那就是可怕的。

    沈叶白没道理不怕。

    更让他惊惧的,是他心底沉睡的小兽已经蠢蠢欲动,为了压抑这种奇怪的感觉,他变得非常狂躁。一种盘根错节的恐惧,时时刻刻缠绕着他。他能感觉到,现在它又发展壮大了。

    遮天蔽日,他一眼望不出去,像要被死死的困入其中。

    沈叶白猛地揪紧她,将她按进怀里,他的俊颜近在咫尺,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

    “如果说你在意,那在意之后呢?你想达到什么目的?傅清浅,我不相信你真的有心。”

    说着,他的大手按在她的胸口,仿佛要将她的心脏掏出来看一看才安心似的。

    傅清浅的疑惑更大了,沈叶白这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优渥环境中长大的人,为什么这样缺乏安全感?

    早在靠到他身边来的时候,他的风流韵事,她就多有耳闻。这样的男人惯常负别人的时候居多吧?又怎么可能害怕被辜负?

    还是说,沈叶白惧怕的,是一旦被女人缠上会很麻烦,所以,拒绝一切在意和用心?

    存这种心思的男人不在少数,那些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衣的,多半就是因为不想负责任。

    因为明知真心实意承受不起,所以,就干脆命令对方不要对他有情。

    沈叶白也是这样想吗?

    她的用心将他吓着了,于是,才像躲避瘟疫一样,宁肯她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傅清浅想到这里,莫明沮丧。

    既然如此,成全他好了,反正她也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傅清浅大力推开沈叶白说:“做为女人,我可能没有心。但是,做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对待自己的来访者,我可是真心实意的。”

    “所以,你的舍生取义,是因为我们的雇佣关系?”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答案吗?

    傅清浅缓缓说:“沈总也不是第一次警告我要恪守本分了,所以,除了尽职尽责的雇佣关系,当然不会有其他。”她诚挚的样子,只差对天起誓,雷池半步天打雷劈了。

    不想沈叶白盯着她一脸的从容不迫,忽然咬牙切齿:“你他妈的这叫恪守本份?你就差爬到我的床上了。”

    傅清浅怔惊的看着他。

    沈叶白气呼呼的,湿气侵蚀,再加上愤慨,他原本白皙的脸颊更是一片雪白。室内的淡白宝光下,映着他阴霾又冷清。

    她当然看不到别人心里溃不成军的样子。

    沈叶白想,这种心墙高铸的女人,冷漠的跟石头一样。就算曾经是个温柔如水,有情有义的人,那情感也随着一个男人的逝世,被黄土掩埋掉了。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过一副美丽的躯壳,看似风情万种,实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所以,保守秘密这件事,不过是傅清浅设置的一个温柔圈套,她想震撼感动所有人,而自己站在圈外冷冷清清,完全一副局外人的样子。

    沈叶白所有的愤怒,惶恐,都仿佛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他的心里不顺畅。

    完全没有因为识破她的阴谋,心中豁然开朗。相反,他的心情更阴郁更沮丧了。

    沈叶白恨不得掐死她。

    傅清浅看他不动弹,也不说话,她叹了口气:“我去给你拿条毛巾。”

    再站下去非感冒不可。

    她甚至忘了因为憋闷,室内还开着空调。

    傅清浅走出两步。

    沈叶白忽然叫住她:“傅清浅……”

    傅清浅回头看着他。

    “作茧自缚的道理你一定懂吧?”沈叶白声音冷清。

    傅清浅微微一怔:“沈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叶白那种邪恶的冷艳又来了,他一字一句:“我不好过,别人更不要想。”

    火山喷发的结果,就是众生泯灭,谁都别想逃出生天。

    傅清浅还是被他的弦外之音惊悚到了。

    沈叶白妄想洞悉她的内心。

    傅清浅故作无知的转身,拿毛巾,倒热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沈叶白已经脱了西装外套扔到沙发背上,里面的衬衣也是湿的,被他从皮带里扯出来。

    傅清浅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却一点儿不显狼狈,放荡不羁,真实入骨。

    “沈总,喝点儿热水。”她知道事情还没完。

    沈叶白接杯子的时候,眼睛看着她,修指从她纤细的手指上漫过去。

    傅清浅在心里骂他浪荡子,面上却表现得毫不在意。

    沈叶白心中的揣测好像一点点得到了印证,果然是她的温柔陷井,就连沈立安都被她蒙蔽了双眼,说什么是为了他……沈叶白接过杯子,抬手掼到地上,杯子瞬间在傅清浅的脚边四分五裂,热水溅上她的脚踝,滋滋烫人。

    傅清浅心惊地站在满地碎片之中,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沈叶白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怒意。

    沈叶白反倒先指控说:“撩拨我,让你很得意是不是?”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得意了?

    唔,脚跟被碎玻璃片扎了下。

    傅清浅有些恼:“我水性扬花,不是沈总期待的样子吗?”

    她冷笑一声。

    就是这声冷笑,刺激到沈叶白了。

    原本隔着一个茶几角,他却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将她提了过去。动作的时候也没想过抓过去要做什么,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但傅清浅毫不防备,被他提起来的时候,身体失去重心,整个朝他砸了过去。

    再不济她也有一米七多的身高,突如其来的力道还是让沈叶白难以承受。

    这种关键时刻的小动作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了,沈叶白明显习惯居于人上。身体下跌的时候,他在下面。马上沾到沙发时,一阵天旋地转,傅清浅被砸到了身下。

    她抵着他的胸口,慌忙的想要爬起来。

    沈叶白也是打算起身的。

    可是,看到她脸上抗拒的表情,他恶劣的情绪一下就来了。而且,本能快过意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低头吻了上去。

    “唔!”

    傅清浅被刺激得嘴唇微微一抖。

    好像有模糊的记忆在她的脑子里复苏。

    这一次两人都没有喝酒,所以,身体的反应更加敏锐。

    鼻尖呼吸纠缠。

    身体像一块巨大的磁石。

    沈叶白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控制不住。揽着她的双手非常用力。

    傅清浅心中翻腾,抓着他衬衣的手却软弱无力。

    窗外一直喧闹不止的雷声雨声,变得遥远起来。刚刚两人针风对麦芒争吵不休的时候,那些混杂的声音一度吵得人心烦意乱。

    现在却仿佛静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只有一团团小小的火苗在空气中炸开的声音。

    噼里啪啦。

    唔,相拥的感觉这样暖。

    之前强烈的对峙,和满满的怒气好像溶化掉了。

    他修长凉薄的手指,奇异的带了温度,而且,所到之处,星火燎原。

    有音乐响起来了。

    来来回回响了几遍,才恍惚意识到是手机铃声。而且是沈叶白的。

    傅清浅推了推他:“电话呢。”

    沈叶白沉进她脖颈间,烦闷的不吭声,半晌,只有他呼出的灼热气息。

    傅清浅清醒了,尴尬的又提醒了他一下。

    沈叶白猛地坐起身,翻出西装口袋里的电话,神色冷峻,显然非常排斥。

    “叶白,你在哪里?”是尹青打来的,听筒里她的声音有明显的哭腔:“你爸状况不好,已经被送去医院了,你快过来吧……”

    沈叶白神色一恍,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傅清浅就在他身侧,所以,尹青的话她隐约听到了。

    那边又在电话里催促了一句。

    沈叶白仍旧呆若木鸡。

    傅清浅的一颗心却突然难过的往下沉,往下沉……

    “去看看吧,不会是骗你的。”

    沈叶白握紧了电话,骨节微微泛白。

    他轻微低着头,头发蓬松发亮,发梢安静地半掩着他发亮的眼睛。

    傅清浅看到他痛苦的神色后,微微一愣。

    沈叶白何其聪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次是真是假。下午他回沈家的时候,就说沈立安要跟他聊一聊。所以,沈立安一定跟他说了什么反常的话。

    他说那些话,沈叶白当时或许想不明白,但是,尹青这个电话一打来,他顿时就醒悟过来了。那些看似反常的行径和话语,其实都是一个老人弥留之际的肺腑之言。

    此时,沈叶白倒真希望这又是一个骗局。

078寥寥一生,如浮云散去(三更)

    但,命运的残酷就在这里。它才不会让人得偿所愿。

    傅清浅又轻轻的说了一句:“你快去吧。”去得早了,或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沈叶白猛地站起身,像突然回过神来了似的,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衣服一角抽到了傅清浅还泛着潮红的脸颊,冰凉一片。

    她意识到什么,站起身说:“我开车送你吧。”

    这个时间,又是下雨天,小区里车位都占满了,沈叶白的车一定停到外面了,所以,才会全身淋湿。

    而且,她担心他心情急迫,大雨天开快车不安全。

    傅清浅拿上雨伞和单件风衣,急急忙忙的跟出来。

    沈叶白沉默寡言,行动慌乱,仿佛换了一个人。

    需傅清浅拉了他一下,提醒他上她的车。

    大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刷雨器快失去了效用,挡风玻璃上水帘弥漫,似艰难的穿行在水帘洞里。

    傅清浅握紧方向盘,看着雨刷器卖力的摇晃着,慢慢的,生出几分无能为力之感。

    一直静默的沈叶白突然问她:“你早知道了对不对?知道他的病很严重,这一天快来了……”

    他嗓音低沉,说到后面甚至微微沙哑。

    傅清浅没有看他,她盯紧前方路况说:“从山庄回来时,沈夫人找我谈过话。当时我觉得她的话很奇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尾随她去了医院。”雨幕中晕红的一团光,是红灯,傅清浅没有理会,直接开了过去。现在世界即堵塞又畅通无阻,除了老天爷设置的重重障碍,路上一辆车也没有。

    她又接着说:“在病房外我听到沈先生无意间说起他的梦,他说梦到睡在自家卧室,家里来了人,他想打开灯看看是谁,却怎么也开不了,最后他把自己急醒了。”

    沈叶白扭头看她:“所以,你觉得他快不行了。”

    “夜里,他想开灯,却怎么也打不开,说明生命力要尽了。油尽灯枯,预示生命要走到尽头。”

    沈叶白深邃的眸内一阵波澜,他语气不明:“这才是你在看守所真正守口如瓶的原因?”

    傅清浅看了他一眼说:“既然不是谎言,为什么要编造成谎言,让天下大乱呢?”她加大油门,冲破雨幕前行,“如果真要说成谎言,那也是善意的谎言。别人称他病重,是想逼你就犯。而他,倒想别人觉得他病重是装出来的。这样,所有人才能愉悦的参加你的订婚宴,而不是心情沉重的扑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

    所以,哪里是什么谎言,不过一个老父亲不合时宜的良苦用心。

    沈叶白喉结微微滚动,须臾:“你为什么不把那个梦告诉我?”

    傅清浅低声说:“我说过了,释梦不见得都是对的。这个时候如果错了呢?我不真成了她们的帮凶?”

    车内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越发衬得窗外狂风暴雨,惊心动魄。

    好在医院已经到了。

    这一路这样漫长,傅清浅载着沈叶白过来,只觉得像去西天求取真经一样困难。

    傅清浅直接将车停在急诊楼门口,还是递给沈叶白一把伞说:“快去吧。”

    沈叶白没有接,他直接推开车门下去了。

    傅清浅隔着玻璃,看他急切奔走的步伐,很快消失在急诊大楼里。

    傅清浅将车开去停车场。

    医院没有地下停车场,傅清浅坐在车里的时候,就像浸在水底。

    车顶被打得噼里啪啦响,水帘从所有玻璃上漫下来。从车内望出去,全是粼粼水光。

    傅清浅靠在椅背上点着一根烟,吸了几口,狭小的车厢内很快就积满了。

    呼吸不畅快,傅清浅将烟掐灭。

    要等到什么时候?

    傅清浅坐不住了,拿上伞,推开车门下去。

    斜飞的雨丝不停的往身上溅,最后发现打伞也无济于事,很快衣服就湿透了。

    从急诊大门进去,她直接去抢救室。

    遇到一个医生,叫住打听:“您好,沈先生在哪间急诊室?”

    “沈先生?”医护人员想了下:“之前送来的心脏病患者是不是?”

    傅清浅说:“就是,他怎么样了?”

    医护人员摇了摇头说:“抢救无效去世了,其实送来的时候就不行了,听说他的心脏衰竭得很厉害……”

    生命就是这样无常。

    傅清浅顺着走廊往里走。

    雨天医院的楼道寂静又暗沉,越往里走,森森冷气也越明显。

    有哭声传出来。

    傅清浅惊了下,停下步子,转首看进去。

    沈立安平躺在床上很安静,仿佛已经睡着了。那一晚他的音容笑貌浮现脑海,只觉得唏嘘。

    父子间一争高下那么久,但终究是深爱对方的。哪怕方式欠妥帖,好在最后和解了。

    沈立安最后同沈叶白说的那些话,就是想检讨自己的错处,跟自己的儿子握手言合。希望能得到沈叶白的谅解,也希望他走之后,他不用负重前行。

    这是最好的方式。

    也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父亲,最后努力能为孩子做的事。

    只是,这场突然的离世,对沈家人的打击很大。

    傅清浅眼见尹青哭到昏厥。

    沈流云一边泣不成声,一边扶着尹青,两个女人一同在悲伤的击打下摇摇欲坠。

    傅清浅望向沈叶白。

    他站在那里,一直静静的注视着沈立安,好一会儿后,他才走过去拉起他的手。他的神色平静,甚至看不到半点儿哀伤。

    傅清浅远远的看他唇齿开合,却抑制不住的心里酸涩。

    不再站下去,她转身向外走。

    天已经黑透了,整个城市的灯光,在厚重的雨幕中影影绰绰,像虚幻的海市蜃楼。

    看久了,仿佛会生出溺毙的窒息感。

    傅清浅发动车子准备离开。

    迎面一辆车子驶过来,对面的车位停稳后,有人撑好伞下来。

    傅清浅骤然将远光灯打开。

    刺眼的灯光,一直穿透雨幕,将撑伞的纤细女人整个强势的包裹其中。

    安悦如被晃得睁不开眼,下意识抬起手臂摭挡,人也停滞不前。

    傅清浅同样撑着伞下来。

    安悦如只见一个人从耀眼的光之源走出来,踩着金光大道一直走到她面前。明亮难以直视。

    “傅清浅?”安悦如放下手臂。“你怎么在这里?”

    傅清浅举着伞说:“来送沈叶白。”

    安悦如的目光即刻凌厉起来。

    透过重重雨幕,傅清浅悠然的看着她:“我能活着出来,安小姐很意外吧?”

    安悦如也不是个会轻易乱了阵脚的人,她提醒她:“你也不要得意得太早。”

    傅清浅说:“不得意,死里逃生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她的态度谦和,接着又说:“我只是想告诉安小姐,既然你自己选择不想订婚,以后你和沈叶白就真的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说完,她微微一笑,脸上皆是华彩。

    安悦如一脸冷清:“就凭你吗?”

    傅清浅不回答她,只是提醒:“去跟沈先生道别吧,我先回去了。”

    沈立安的突然离世,在夏城引发了不小的波澜。

    几家报纸和电台争相报导。

    沈家笼罩在一片哀伤中。

    沈立安在圈子里颇有些名望,举行葬礼当天,无数权贵前来悼念。

    尹青伤心过度,病倒了。

    沈流云担心她出意外,整日陪在身边照顾。

    丧事完全由沈叶白一手操办。

    他为沈立安选了一个清幽的墓地,几日阴雨连绵,到沈立安下葬的那天,天终于放晴。

    金色阳光,交错如织,带着它特有的穿透力,从茂密的树木间渗透出来。

    照在绿茵茵的草地,和竖立的大理石碑上。

    仪式结束,所有人都离开了。一个人喧闹的一生,就这样静静落幕,划上圆满句号。

    不管出生的时候,如何扯着嗓子大叫,亦不管这一生有多少辉煌业绩,离开的时候都是这般无二。

    沈叶白之前从未细细思考过人生,他的爱与恨看似无波,实则都比常人尖锐。

    这就决定了他无法禅意的通观整个人生。

079握手言合(四更)

    沈流云掺扶着尹青的手臂离开时,一转首,看到沈叶白还站在那里。

    她过来叫上他:“哥,回去吧。”

    沈叶白站在那里没动弹:“你们先走吧。”

    沈流云静静的看了他几秒钟,最后说:“你也不要太晚,自己开车慢点儿。”

    沈叶白“嗯”了声。

    退去人潮的墓地,空寂,幽静,有别样的风和日丽。

    沈叶白将带来的酒打开,对着石碑上的照片说:“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他将两个杯子倒上酒,一杯端上前,冲着虚枉。

    一杯自己握在手中。

    喝红酒的时候要有仪式感,气度,妆容,都要风度优雅,才不辜负千锤百炼这一抹芳香。

    沈叶白悠悠晃动手里的杯子,慢慢吞咽。

    许久,他轻轻的一抬眸:“我们握手言合,从今往后,你好好睡,谁也不亏欠谁。”

    他喉咙动了动,轻吐:“爸……”声音顿时沙哑得再说不出话来。

    只顾一杯接一杯的凶猛吞咽。

    从小到大,那么多激烈的情绪,又那么多无法安放的情绪,都如波涛一般在胸中暗流涌动。不等宣泄,不等对峙,狂风暴雨骤息,所有连接都骤然断裂了,而他就像一块被突然冷却的烙铁,雾气蒸腾,内外交困。

    沈叶白上门来的时候,傅清浅吃了一惊。

    那一晚将沈叶白送到医院后,他们就一直没顾得上见面。

    不用问也知道,沈叶白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

    眼见他就消瘦了一些,棱角分明的线条,更加精雕细琢。

    人生最后的告别,无疑是庄重的,沈叶白满身正装,一丝不苟,倜傥得不太像话。但神色中的落寞和伤怀,也定是人前不轻易显露的。

    傅清浅唤了一声:“沈总。”连忙请他进来。

    沈叶白解开西装扣子,坐到沙发上。

    他一进来,傅清浅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料想他喝了不少酒,她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沈总,喝点儿水吧。”

    沈叶白的目光顺着水杯,移到她的脸上。

    “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

    傅清浅坐到沙发上。

    问他:“家里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嗯。”

    沈叶白仍是消沉。

    他指十交握,低着头。

    傅清浅了解他的心情,越是敌对关系的亲人之间,无爱还好,有爱的,生死离别就是一场劫难。

    曾经她有一个来访者,恨抛下他另嫁的母亲,为了将来能在母亲面前耀武扬威,高高在上,他从小到大发愤图强,进最好的大学。可是,大二的时候母亲突然去世了。

    他那根紧绷的神经忽然就断了,整个人生无所适从。据他自己描述,前路都茫然了,他甚至想到死。

    最后不得来找专业人士疏导。

    沈叶白和沈立安的关系,其实并不比那好太多。

    但是,傅清浅知道,沈叶白不会那样,他只是难过。

    “不是要跟我说会儿话嘛,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沈叶白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他的声音还是有一点儿沙哑:“小的时候最恨他了,有的时候被他打得遍体鳞伤,就想,这样恨,长大了一定要杀了他。”

    傅清浅看他回忆往事,修指微微颤抖,薄唇紧抿,脸色也发白。

    她说:“我也有过同样的心情,我爸酗酒,还家暴。他要打人的时候,双目都是赤红的。酒精麻痹了大脑,哪有半分理智可言。所以,那时候常常担心会被打死。太恐惧了,就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怕万一引起他的注意就遭殃了。他打母亲或者姐姐,看了也是漠然,因为自保都难,也怕惹火烧身……”

    她叙说往事的时候,却是微微含着笑的。

    仿佛过往已成云烟,已然不放心上。

    最后,只听她轻轻感叹:“好在他早早就死掉了。”

    沈叶白侧首看她,她的笑容一点儿都不明媚,一如既往假模假样,回忆这样的往事,欢愉或者庆幸,定然都是假的。

    但是,这样的傅清浅莫明叫他心碎。如同她捏紧拳头锤击他心脏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他的心脏很疼,却又同时叫嚣着:“关爱她,照顾她。”

    沈叶白伸手拂开她垂在脸侧的头发,指腹轻轻摩梭她发白的脸颊。

    傅清浅吃惊的看向他。

    沈叶白艳丽狭长的桃花眸子,深邃漆黑,注视着她的时候,好似一道漩涡。

    他低低的说:“你不说,是刻意留给我们化解仇恨的时间,能够让我不留遗憾。因为只要谎言一揭穿,我一定会跟他反目,或者激烈的回击。那样,我们就再也没有和解的时间和机会了,一切都会来不及,此生留给我的,一定只有遗憾和后悔。”

    傅清浅说:“他是爱你的,只是,不晓得怎么表达而已。”

    沈叶白说:“我知道。我已经原谅他了。”他微微凑近她,吐出的气息轻薄:“我先前那样说你,很生气是不是?”

    傅清浅身体下意识想要退后,一个动作做出来,却反倒逼得他更加凑近,最后直接将她挤到了沙发的角落里。她抵着他的胸口,忽然很慌:“没有,我没生气。你什么都不知道,肯定没办法理解。”

    “你总是这样惊艳我,震撼我。傅清浅,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沈总……”

    身体蓦地腾空。

    傅清浅吓得惊叫。

    脊背沾到床面。

    心跳加速,头脑混乱,慌得傅清浅想光着脚逃走。

    沈叶白连目光都不允许她躲闪。

    “你害怕?”

    傅清浅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迷茫,只有他漂亮的眼睛和长睫,点点星辰般绽开。

    傅清浅突然鼻酸,喉咙里满是情绪,抬头的时候,眼睛里面雾气蒙蒙。

    沈叶白就抱紧她,声音像哄小孩子一样:“没事了。”

    窗子没有关上,起风了,窗帘被吹得噼里啪啦作响。

    多久之后,风声止息,阳光透进来了,无摭无拦洒了满室。

    傅清浅侧身躺着,一侧脸颊埋在枕头里。

    沈叶白不确定她是不是睡着了,他想靠近去,想了一下,只拉过被子帮她盖上。

    他翻身下床了。

    室内安静下来。

    静得呼吸突兀,像在做梦一样。

    傅清浅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一定会觉得很难过。但是,现在她却只觉得累。

    半趴在那里,沉沉的眯着眼,很快就睡着了。

    做了梦,像置身在沙滩上,被暖哄哄的阳光烘烤着,很快就出了一层汗。

    傅清浅翻了个身,把被子踢到一边。

    很快又有人帮她盖好。

    迷迷糊糊中,听到“滴”的一声,直觉是有人在将空调调低。

    她懒洋洋的唤了一声:“宋楚……”

    身上的被子被粗暴的扯了去。

    她又重新暴露在空气中了。

    身上有汗,很快就觉出冷来。傅清浅迷迷糊糊的去扯被子,怎么也摸不到,最后清醒过来。

    坐在床上有些恍惚,床上一床被子都没有了,日常铺盖的毯子和床单都被扯去了,她睡在光秃秃的床垫上,室内温度很低,不正常的低。傅清浅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才发现空调的温度被调得很低。

    她连忙跳下床,把空调关上。

080你只不过疗愈了他(一更)

    这一下倒是彻底被冻精神了。

    傅清浅连忙找出睡衣套上,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内心汹涌澎湃,并不安生。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不是梦,不是浑浑噩噩睡一觉爬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傅清浅迟疑着,不敢到客厅去。

    如果沈叶白就在外面,她推开门,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

    傅清浅迷茫了,她坐到床沿啃指甲,将原本光秃秃的手指啃得生疼。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傅清浅听到是从客厅里传来的。

    她听了一会儿,才起身向外走。

    环顾客厅,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清澈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

    手机静静躺在茶几上,响个不停。

    傅清浅连忙过去拿起来。

    是林景笙。

    接通就语气不善:“见个面吧,晚上我在凯悦餐厅等你。”

    傅清浅问他:“有事吗?”

    林景笙还是那样冷冰冰的:“见了面再说。”

    傅清浅说:“好吧。”

    挂断电话,傅清浅去倒了杯水喝。

    不知道沈叶白什么时候离开的,除了那些凌乱的被褥被他堆在墙角的地板上,再没有他的痕迹了。

    傅清浅心不在焉的喝下一杯水,放下杯子去洗澡。

    夜幕降临,傅清浅收拾好出门。

    林景笙已经到了。

    独自坐在包间的椅子上,傅清浅一开门,他扭头望过去。

    傅清浅看到他的神色,吓了一跳。林景笙不说温润如玉,但也鲜少这样黑着脸。有的时候被她惹急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所以,这些年傅清浅有恃无恐。就算惹他不快,也很快就能将人安抚住。

    傅清浅还想用老一套:“呀,谁惹林老师了?是不是又遇到了奇奇怪怪的来访者?”

    林景笙抬头,直接对她冷眼相看:“下午打你的电话没人接,我去家里找你,是沈叶白给我开得门。”

    做为一个成年男人,看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沈叶白那个状态,是在什么情况之后,才会呈现出的状态,林景笙一清二楚。

    何况他还看到他脖颈上一道刺目的印记,沈叶白注意到他的目光了,不仅毫不掩饰,还一副炫耀的模样。男人都是好斗的,尤其喜欢视所有同类为假想敌。

    又想到当时的情景了,林景笙咬得牙齿咯咯响。

    沈叶白衬衣下摆松散垂着,他树在门口,一副男主人翁的架势,明目张胆:“她在卧室睡觉,什么事我帮你转告。”

    什么时候他来傅清浅家,要一个外人转告了?

    傅清浅愣了下,也知道林景笙知道了。

    这种事情很容易看破的,沈叶白做为老板,出现在她家里本来就很异常。

    她沉默地坐到椅子上,并不否认。

    林景笙情绪激动:“傅清浅,你到底怎么想的呢?沈叶白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他已经订婚了。你跟他发生关系,对你有什么好处?”

    傅清浅坐在那里不说话,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发生就发生了。

    其实她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虽然最早接近沈叶白的时候,也想过有一天或许要走到这一步。沈叶白生日酒会那次,她甚至还跟他做过这方面的交易。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她是想过要把这种事当做筹码的。

    但是,今天的事更像一种本能,身体的反应也很诚实。

    虽然之前充满抗拒,也很恐惧。但最后还是体味到了巨大的欢愉,那种很纯粹的快乐。

    所以,事后心情平静下来了,傅清浅也不愿意多想。

    她很诚实的说:“什么都没想,一切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也不觉得两人的关系会因此发生改变。”

    她说的是真的。

    所以,没想过睡过之后,她要怎样自处,而沈叶白又要将她安在哪个位置。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早过了哭哭啼啼要别人负责的年纪。

    就算对方真的想负责,她也不见得就想接受。

    如果真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林景笙就不担心了。

    欲望是人之常情,可是,一旦动了真感情就麻烦了。

    他不信傅清浅对沈叶白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平心而论,沈叶白是个很容易让女人动心的男人。

    而且,宋楚去世这么多年,傅清浅再没找过男朋友。也没和哪个男人暧昧不清过,就算去酒吧那种地方,她都特别谨慎小心。用傅清浅的话说,这个世界上到底都是想白占便宜的臭男人,才不便宜他们。

    这次是怎么了?

    这么粗心大意?

    林景笙知道都不是小孩子了,一昧说吃亏占便宜的事,反倒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他知道这个时候人心该从哪个方向攻克。

    “既然你自己稀里糊涂的,不知道一切怎么就发生了。那就是沈叶白先主动的了?”

    林景笙盯着傅清浅又说:“如果是他主动找的你,我想我能猜到他的心思。不,也不能说他有什么心思,或许他跟你一样,也觉得一切自然而然。我听沈流云说,沈叶白跟沈立安的关系一直很别扭,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所以,我想他这时候的心情应该非常复杂,既难过,又有情绪无处安放。亲密关系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是最好的慰藉。温暖的身体不仅可以疗愈他的悲伤,对于他那部分无处安放的情感,更起到了接收的作用。没有什么比人体的温度更让人觉得温暖踏实了。但是,有多少情欲或者情感在里面,就不好说了。”

    傅清浅本来没存什么心思的,这会儿她还是有些迷茫了。

    林景笙说的,她当然知道。

    如果是别人,她一定会理性评判。哪种情况,又是出于哪种情感,她都可以准确分析。

    但换作自己就不行了,不管承不承认,潜意识都有它自己的期盼。这就决定了,她的意识一定会受到影响。这种影响可以是偏离理智的,不是她现在的脑子里怎么想,心情就会朝着那个方向放飞。

    所以,林景笙的一番话无疑会干扰到她。

    傅清浅知道他是故意的。

    可是,她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毕竟沈叶白是怀着什么心情去的她那里,她心知肚名。

    傅清浅当时就想到了其他类似情况,需要专业疏导的来访者。

    谁敢说沈叶白过来,不是为了疏导呢?

    傅清浅突然觉得很烦躁,她自暴自弃了:“就算不是出于情欲,更谈不上情感,那也没什么吃亏的。两厢受益,同时两不相欠,不是挺好?”

    她的言外之意是,沈叶白还不错?

    林景笙哑口无言。

    傅清浅趁机说:“饿了,叫东西吃吧。”

    这个话题已经说得足够多了,不必要再继续讨论下去。

    上菜的时候,傅清浅叫了几瓶啤酒。

    “喝什么酒?”

    傅清浅说:“我出狱,你还没有为我接风洗尘,今晚喝点儿吧。”

    林景笙想了下;“那好吧。”

    结果,喝起来就忘了节制。

    傅清浅几瓶啤酒下腹,菜倒是没吃几口,就已经撑得摇头晃脑了。

    “饱了,饱了,再吃肚子就爆炸了,回家睡觉。”

    林景笙见她要吐了。

    “叫你少喝点儿,不行了吧。”

    傅清浅按了按脑袋:“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她拿起包,晃晃悠悠的往外走。

    林景笙赶紧跟出来,走到前台先把账结了,然后拉着她一起出来。

    一直将傅清浅送到楼下。

    本来要扶她上楼的,傅清浅声称自己可以,下车后步伐倒是飞快,转眼进了电梯上楼去了。

    林景笙站在车前发了一会儿呆,这才驾车离去。

    傅清浅喝多了,搭电梯的时候,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洗手间,伏在洗脸池上呕吐不止。

    晚上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胃部抽搐撕拧,痛苦得人眼泪直流。

    傅清浅趴在那里,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气息喘顺。

    漱口,洗脸,拿上手机到阳台上坐。

    晚风吹拂她发烫的脸颊,毛孔都舒展的张开了,身体散发出的酒气更浓烈了。

    傅清浅反倒像被泡在酒坛子中,更醉更迷幻了。

    她想也不想的拔通了沈叶白的电话。

    “沈总,睡了吗?”

    光是这个打招呼的方式,就让沈叶白很不高兴。

    他耐着性子。

    ”没睡,怎么了?“

081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二更)

    傅清浅说:“你今天的心情,我能理解。”

    这种深明大义的说词之后,往往都是令人唾弃的冠冕堂皇。

    沈叶白不动声色:“然后呢?”

    傅清浅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然后,今天的事,沈总也不用放在心上。你说我总是让你惊艳,让你震撼……”她声音轻轻抖了下,接着往下说:“不要这样想,就像我们之前说的,沈总花高薪聘请我,我当然要竭尽所能。”

    “然后呢?”沈叶白真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面对她了,所以,干脆面无表情。

    傅清浅被逼出一身汗的感觉,她坐不住了,从椅子上下来蹲到地上。

    身体折叠,气流更加憋闷。她沉声说:“我们之前不是还做过交易么,我本来就欠沈总的。这回刚好扯平了,我心里也舒坦了不少。总之,今天的事我们都不要放在心上,以后还像往常一样相处。”

    还真是深明大义。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没说就当自己被狗咬了?”

    傅清浅喝多了,心里很乱,没有听出他的弦外音。

    她蜷缩在那里:“沈总不要这么说,我没那么想。”

    沈叶白的声音冷透了:“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已经说过了啊,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要让今天的事影响我们日后的相处。”

    沈叶白觉得,她根本就是后悔了。如果当时不是他态度强硬,而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话,她肯定早就逃之夭夭了,根本不会任那种事情发生。

    现在的傅清浅,完全将那件事当成一种灾难,谨防损害一再蔓延。

    沈叶白张嘴冷笑。

    时至今日,他沈叶白要被嫌弃到唯恐避之不及的程度。

    他说什么来着?

    这个心墙高铸的女人,根本就没有心。

    他想到她睡梦间唤的那个名字……

    沈叶白憎恶的一抬手,手机被他狠狠摔到墙上,力道太大又反弹回来。落到地上的时候,整个屏幕顿时碎裂了。沈叶白熟视无睹,走路时,一只脚碾压过去。

    去到洗手间,他将水龙头拧到最大。

    水流翻着白浪的往出淌,哗啦啦的。

    沈叶白扎进深水中一般,捧起大把的冷水泼脸,数次之后,怒火终于有一点儿平息。他抬头看着镜中湿淋淋的自己,何时这样狼狈过?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便只觉得亲昵。现在不由想,她咬下的时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愤怒,不甘?所以,恨不得一口下去,能将他的脖颈大动脉咬断。

    还不是因为他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所以,羞愧悲愤交加,傅清浅的齿尖便深深陷进他的血肉中去。

    沈叶白想明白了,再不觉得洋洋得意。他羞辱的恨不得将那一块痕迹生剜下去。

    它不是炫耀,是耻辱。

    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这样,那它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呢?

    沈叶白迷茫了,不足以诠释它的意义吗。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电话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傅清浅等了一会儿,因为平时和沈叶白通话的时候,他也时常大段时间的沉默,让她时常以为他挂断了。喂一声,他又冒出来了,再半死不活的闲扯一会儿。

    可今天,傅清浅的双腿蹲麻了,喂了两声没有回应,她后知后觉的拿到面前一看,不知何时通话早就终断了。

    傅清浅盯着手机屏幕愣愣的看了几秒钟,最后放下手机,双手覆上面。

    她将热乎乎的一张脸,埋进黑乎乎的手掌中,看点点星光被指缝挤到无处藏身。五,四,三,二,一,心里巨大的难过就这样倒数着向她袭来。

    傅清浅又慌又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

    感觉一切都是没有预警的如期而至,那种不能把控的惶恐,最折磨人了。

    日子平静的过了几天。

    当夏季结束的时候,天气不再那么燥热,人的心情也跟着平稳不少。

    沈立安去世,尹青感觉家里被掏空了大半,四处无声。即便沈立安活着的时候,也很少说话,没事的时候把自己关在书房。但即便如此,尹青知道哪里有人,只要轻轻的推开那扇门,就能看到他。

    现在不行了,不管去到哪里,都是空的,再不会有那个朝夕相伴的身影。

    想到沈立安,想到年轻时的过往,尹青总要生出很多感慨。那种复杂情绪,是任何人都没办法感同身受的。

    她为此病了一场,每天躺在床上,身体酸软无力,再加上血压升高。

    沈流云也不出门了,每天陪着她。但毕竟一直被呵护着长大,在照顾人上,还是欠些火候。

    好在安悦如时不时过来,只要一忙完手头的工作,她就来陪安悦如聊天。有的时候下班后过来,等尹青吃完药再睡下,就已经很晚了。

    尹青不放心三更半夜她一个女孩子驾车回去,太晚的时候,就给沈叶白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上安悦如。

    沈叶白接到电话后也不说别的,会直接过来。

    尹青发现他有点儿不同了,从沈立安去世之后,他就像哪里发生了变化。

    以前掩不住的邪肆不羁,说话做事都能流露出来了。

    现在不能说顺从,但也凡事都不抗拒,逆来顺受的样子出现在沈叶白的身上,那也很过为。

    不光尹青觉得沈叶白不正常,就连安悦如也觉察出来了。

    且不说对她的态度如何,尹青叫他怎样就怎样。她暗中打听了一下,他近来跟傅清浅几乎也不接触。

    但安悦如可不会认为他是看破红尘了,她感觉沈叶白更像在堵气。

    但是,跟谁堵气?又为什么堵气?她完全想不出来。

    她只觉得,沈叶白越心平气和,对她越好越迁就,也是他最恼火的时候。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程,安悦如终于忍不住问:“你最近没事吧?”

    沈叶白打着方向盘,侧首:“我能有什么事?怎么,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安悦如坦言:“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你是说每天接送你的事?”沈叶白看了她一眼说:“这不是一个未婚夫该做的事情吗?”

    “你心里真的这样认为?”

    沈叶白皱眉:“你们女人的心思为什么这么难解,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安悦如见他忽然很烦燥的样子,想了一下,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

    “你指的是哪些女人?”不然为什么要用“你们”。

    “所有女人,难道女人和女人还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每个女人都不一样。”安悦如面向他:“你到底怎么啦?”

    沈叶白神色恢复如常:“怎么也没怎么。”

    他只是厌倦女人的两片三刀。

    到家了,安悦如下车前说:“朋友们好长时间没聚了,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吧。”

    沈叶白说:“好啊,聚体的事情你来安排吧。”

    “好。”

    安悦如仍旧坐着没动,目光殷切看着他。

    沈叶白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还有事?”

    “要不要给我个晚安吻?”

    安悦如抬手,本来想指一下说:“亲额头就好。”

    不等出口,沈叶白倾身捧起她的脸颊,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晚安。”

    安悦如心情愉悦:“晚安。”

    凑近时,独属他的香气弥漫全身,她再喜欢不过了。

    简直欣喜若狂。

    安悦如拿上包离开。

    沈叶白驾车往回走,走了一段,将车打到路边停下。

    他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看吧,他的心脏没有狂跳不止,更没有因为呼吸合在一起,神智错乱,只剩下本能。逮住面前这个人,就像狠狠逮住一只猎物。

    来一场激烈的原野追逐战。

    这是为什么呢?

082好久不见(三更)

    想不明白问题的时候最苦恼了。

    就像陷进一个怪圈里,越迷茫,陷得也就越深。

    沈叶白天资过人,从小到大几乎没遇到过什么难题,这一次却仿佛遇到了最最复杂难解的问题,千难万阻,他想不明白。

    天气晴好,晨光照进来,如碎金子一般。

    傅清浅总觉得秋季的阳光和任何一个季节的都不一样,特别明媚清澈,是夏季灼眼的日光还比不得的。

    按时起床,下厨煮了瘦肉粥。

    等开饭的时候,付明宇的电话打来了。

    傅清浅接起来的时候,嗓音轻快:“明宇,早上好啊,好久不见。”

    相对于傅清浅的轻松自在,付明宇倒有些心怀愧疚,不为别的,就那天他没有第一时间站到她那边,让付明宇觉得自己很不地道,亏第一次见面,他还声称两人是一家子……其实也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当时那种混乱的场面,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又从没见安悦如那样情绪激动过,所以,他整个人都懵了,根本没有心思去明辨什么是非,只知道沈叶白的订婚宴毁了。

    “早上好,清浅。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去外地了好多天了,昨天才回来。今天想跟你约个饭。”

    傅清浅去厨房看自己的瘦肉粥好了没,她一边走一边说:“昨天才回来,今天一大早就想到要约我吃饭,是我的荣幸啊。”

    “别这么说,你要是肯出席,是我的荣幸才对。”付明宇为难的解释:“是这样,朋友攒的饭局,明令要带女伴出席,说不去也不行。他们这不明摆着是想看我笑话。我想了想,只能请你帮忙了。”

    原来是这样啊。

    只是,付明宇堂堂一个富家少爷,要样有样,女伴不是一抓一把。

    “我去的话,不会给你丢脸吧?”

    “丢什么脸,简直就是往我脸上贴金。”付明宇不是说违心话,傅清浅虽然不是顶漂亮的女人,可是,她的气质里透着一种高级感。气场强大,特别带感,根本是那些胭脂俗粉没办法比的。

    粥熬好了,锅盖打开,诱人的香味散发出来,饥饿的味蕾顿时打开。

    想到有美食填充,心情都好了起来。傅清浅垂涎三尺,急着给自己盛一碗。她在电话里说:“既然如此,那好吧。”

    付明宇高兴的说:“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过去接你。”

    傅清浅挂断电话,急切的去吃早餐了。

    晚上,付明宇来得很早。

    傅清浅接到电话,从楼上下来。

    付明宇看她气色不错,心里一阵高兴。她又高又瘦,但不是那种没有营养的干瘦,线条顺溜,纤侬有致,穿衣服很有范。简单的牛仔裤白衬衣,也不由得让付明宇眼前一亮。

    他在心里感叹,朋友们说得不错,这世界上漂亮的女人实在数不胜数,秦如烟最多算中等资质。

    也不知道他是着了什么魔。

    就因为想不明白,同时也不觉得秦如烟是一干女人是多出众的,所以,才觉得是命。或许这就叫做真爱。

    付明宇帮她打开车门:“看来这段时间休息得不错,脸色都比之前好了。”等她上车,他又问:“你老板没折磨你吧?”

    傅清浅愣了下,想到他所指的老板是沈叶白。

    她含糊的说:“挺好的。”

    傅清浅不得不说,沈叶白那个人真是挺任性挺执拗的。别人心情不好,或者不遂己愿的时候,会强颜欢笑。但沈叶白不会,他不高兴了就不理人。不接她的电话,更别提见他一面。

    这一次也是,几天没见了。

    但傅清浅不觉得他是不高兴了,多半是嫌恶。那件事让他很懊恼,或许还很后悔。根本不想见到她。

    虽然傅清浅明确表示了,她不会放在心上,更别说纠缠他,但沈叶白还是开始疏远她。

    之前电话是接的,只是非常冷淡。她说见面,他就用没时间搪塞过去了。

    傅清浅也不是完全不要脸面,后来就干脆不联系他了。

    一直到现在,大约有一星期多的时间了吧,两人连个电话也没打。

    提到这个了,傅清浅胸口憋闷。

    最早她的心中本来忐忑不安,不别扭是假的,觉得见了面难免觉得尴尬。

    但是,渐渐的,就成了愤怒。尤其两人干脆不再联系之后,傅清浅还不时觉得委屈。他沈叶白一个大男人,明明占了便宜,却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他凭什么呢?

    车厢内响起轻笑声。

    傅清浅回神,转首看过去。仿佛忘了在别人车上了,脸上有一刻茫然,眼睛瞪得很大,表情古怪的看着他,好像他是突然闯入的外星人。

    付明宇心想,这个表情可爱,他被逗笑了:“看来是和你老板相处得不愉快。”

    傅清浅反应过来说:“没有,还是老样子。”

    付明宇说:“从我问你沈叶白,你就陷入沉默,忿忿不平到了忘我的程度。你说实话,心里数算沈叶白的罪行呢,是不是?”

    傅清浅惊讶了,她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吗?

    付明宇仍诱导她:“来,大家分享一下他的禽兽不如,我保证不说出去。”

    禽兽不如,傅清浅跟个怨妇似的想,还真是。

    一到会所,便立刻换作貌似忠良的样子。傅清浅跟着付明宇进来,笑容温婉可人。

    付明宇回头看她,说:“进去了不用紧张,人是有点儿多,有点儿闹腾,哪个说了浑话也不用理会。多半都是嘴上喜欢讨便宜,本性都不错。”他接着若有所思的说:“你既然在叶白身边工作,还是要多在圈子里活跃一下,日后更吃得开,也能避免尴尬。”

    傅清浅吃惊抬眸。真正懂得他带她来的用意是什么了。

    她在夏城不说臭名昭著,但处境真的非常尴尬。说不准什么时候碰到小人,就会找她的晦气。像前几次那样,被几个名媛刁难,滋味儿多么难耐。

    多出来露个面,给别人了解自己的机会。同时也可表示自己的无所畏惧。见面的次数多了,那些人想频繁刁难,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而且,又是他带着来的。要真有人想找她的麻烦,也得想一想付明宇这一层。

    进了电梯,傅清浅说:“谢谢你。”

    付明宇满不在乎的说:“谢什么啊,关键时刻没站出来挺你,我真挺过意不去的。”

    傅清浅说:“上次的事情不怪你,连我自己都是百口莫辩,要别人怎么相信我?再者说,发生在沈总的订婚宴上,事态又那么大,一定都吓坏了。”

    付明宇叹气:“过去的事了,都别想了。”

    电梯到了。

    两人从里面走出来。

    付明宇曲肘示意。

    傅清浅从容挽上他的胳膊。

    付明宇提醒她:“今晚你是我的女伴,别被你们老板拐走了。”

    老板?

    沈叶白也在这里?

    走廊墙壁光可鉴人,傅清浅扭头看过去,就发现自己的脸色都有点儿变了。

    她稳定了这么多天的心境,还是有了微许的波澜。

    一进包间,一屋子上蹿下跳的男男女女。

    见两人进来,有人直叫付明宇的名字。

    并夸女伴漂亮。

    有人开玩笑说便宜了付明宇这小子,却不见有人阴阳怪气,拿傅清浅的身份说事儿。最多有人扭头看一眼沈叶白。

    傅清浅也看到了,沈叶白坐在沙发一隅,永远一副显贵模样。安悦如坐在他身边,两人靠得很近,傅清浅望过去的时候,两人正低头耳语,举止亲密。

    即便光色暗淡,傅清浅还是看到安悦如脸上娇俏的笑容。不知怎么,她竟感觉格外刺眼。

    付明宇拉着她入座。

    有人给他们递来两个杯子,并倒满酒。

    “明宇,你来晚了,罚一杯吧。”

    当即有人起哄:“对,罚酒,女伴跟着一起。”

    付明宇抗议:“一来就喝酒,肚子里都是空的,想喝死人吗?”

    话落,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矫情什么呢,你以前又不是没有空腹喝过酒。咱这圈儿里,不是一直这规矩。”

    “心疼女伴是不是?”

    哪里冒出的一句,氛围立刻高涨起来。一圈人都开始起哄。

    傅清浅真感觉出付明宇所谓的闹腾了,一群浑话连篇的死男人。

    这边声音太大,吸引了整个包间的注意力。

    沈叶白和安悦如也抬头望过来。

083秀恩爱,死得快(四更)

    傅清浅透过拥挤的人群,目光无意间与沈叶白的衔接。有那么片刻凝固了一般,她竟有些移不开。

    沈叶白眸光冷清,看了她一眼后,很快别开目光,拿起桌上的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这边氛围太热烈了。

    眼前的酒也好像非喝不可。

    付明宇说:“喝,肯定喝,让她吃点儿东西喝。”

    他不说还好,一说又引发了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看到没,明宇怜香惜玉呢。”

    傅清浅耳膜要被震坏了,她笑着端起杯子说:“我喝吧。”

    有人为她竖起大拇指。

    “这姐们儿爽快,明宇,你也痛快点儿。别跟个娘们儿似的。”

    付明宇有些酒量,才不畏惧喝酒。既然傅清浅都喝了,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端起杯子一饮而下。

    这才稍微算平息了“众怒”。

    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了,据说人也都到齐了。

    包间内就地撑起一张大桌子,二十几号人团桌而坐,也一点儿不显拥挤。

    服务生上菜也都用大托盘,大盘子。昂贵精美的菜肴堆满盘子,这一顿饭的价格,难以想象。

    而下放到每个人手里的碗碟,精小细致,件件跟艺术品差不多。

    其他人却一副司空见惯,毫不在意的模样。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奢华糜烂。

    傅清浅坐在桌边心生感慨。

    一坐下,东道主沈叶白的位置即刻突显出来了。

    本就气质非凡,容颜出众,身侧又有美人陪伴,怎么看都一副人生赢家的春风得意。

    之前散坐在沙发上,还不觉得他有这么强的存在感,也没觉得特别别扭。

    现在不一样了,尤其傅清浅所坐的位置,正对沈叶白和安悦如。除非一直闷头吃,不然一抬头就能看个正着。

    傅清浅视线乱瞟,开始无处安放。

    倒是沈叶白,坦然直视,那种直视在有心人看来,又有一点儿逼迫的味道。

    只是,看她的时候,他的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看了一个陌生人也不过就是如此。

    傅清浅放在腿上的双手微微紧握,暗暗吸气,呼气两下之后,也觉得没有什么了。

    上了一次床而已,就算对方冷静下来觉得嫌恶,那也没有办法。

    当时不是她逼迫他。

    傅清浅抬眸,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对方长得如花似玉,技术不说千锤百炼,但快乐的时候也足以使她尖叫,所以,不算吃亏了。

    想到这里,傅清浅的嘴角钩出若有似无的痕迹。

    沈叶白冷眸如刀,厌恶的别开后,对上安悦如时,已是一脸柔情。

    他用备用筷子把安悦如喜欢吃的菜夹到她的盘子里。同时淡淡提醒:“你不是上火,少吃点儿辣。”

    安悦如就像被抓包了一样,一脸嗔怪:“我就吃了这么一口,还被你发现了。”

    沈叶白抽出纸巾,船过水无痕的擦拭她嘴角的油渍。

    其实什么都没有,在傅清浅看来,就是作秀。

    但其他人不这样认为,沈叶白和安悦如郎才女貌,一对璧人,恩爱有佳才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一幕除却傅清浅,其他人也看到了。

    有人发出销魂的赞叹声。

    氛围一下又热闹了,有人提议:“叶白和悦如不是要结婚了嘛,今天喝个交杯酒吧。”

    此话一出,招来一片拥护声。

    “对对,喝交杯酒。”

    “你们要是喝了,我们大家也都喝一杯。”

    安悦如脸红了:“行了,你们别闹腾了,赶紧吃饭吧,吃完了不是还要打牌。”

    “又不差这点儿时间,反正酒也是要喝的。”

    大家又是一片赞同声。

    安悦如为难的看向沈叶白,这种无聊游戏他一直是不屑玩的。担心他说出什么冷场的话来,让刚刚提议的人下不来台。

    “叶白……”

    不等说完,只能沈叶白开口:“不行。”安悦如心一沉,只听他又说:“她要开车回去,不能喝酒,我代她喝吧。”

    “啊呜”,被刺激的单身狗发出的诡异叫声。

    沈叶白淡定,从容,已经将两杯酒轮翻喝下。

    傅清浅闻着散发在空气中的酒气,突然觉得很扫兴。

    她沉静的低下头吃名贵的盘中餐。

    付明宇又夹了几块肉放到她的碗里。提醒她:“多吃点儿。”一会儿免不了都要喝酒,趁现在多吃点儿,稍后能缓解胃部不适。

    傅清浅转首,冲他粲然一笑。

    “你也多吃点儿。”

    付明宇眼光一晃,刚刚她那一笑,百媚生。

    但旋即两道冷光袭来,他不抬头,也能笃定它们投来的方向。

    付明宇故作无知的笑着,低头吃东西。

    安悦如悦耳的声音传来:“好了,好了,到你们喝了。”

    喝个交杯酒而已,大家纷纷倒满酒。

    付明宇身体稍微凑近,低声问:“可以吧?”

    傅清浅抬起头,主动将两只杯子倒满,她笑着说;“喝杯酒有什么不可以的?”

    付明宇睨了沈叶白一眼,端起杯子。

    凑近的时候,闻到她身上有一股甜腻的花香,不浓烈,让他想到小时候咬在嘴里的软糖,越嚼越带劲,好舒服啊。

    安悦如目视前方,付明宇和傅清浅喝酒时,离得很近。几乎额头碰着额头,仿佛交颈而卧。

    她侧首看向沈叶白。

    他目光沉寂的低垂着,一只手握着酒杯,漫不经心的微微转动。

    一桌子喝交杯酒的和乐景象根本不落他的眼。

    看他的样子,非常厌倦这种闹剧一般的存在。

    终于,沈叶白扔下杯子站起身,不顾其他人的反应,淡淡说:“去趟洗手间。”

    没一会儿,付明宇也出去了。

    看到沈叶白斜倚在走廊的墙壁上抽烟。

    他走过去要了一根。

    点燃之后,问他:“怎么不进去?张罗饭局的人跑到外面躲清静。”

    沈叶白眯着桃花眸子,睨他:“为什么带她过来?”

    “不是明令要求带女伴嘛,你知道的,我没有女伴。再说,我觉得带清浅就挺好,特有面。”

    “想朝秦暮楚吗?”

    付明宇盯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我和清浅是朋友,秦如烟是我真爱。”

    沈叶白立起身:“到死也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回包间了。

    安悦如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备着,人一坐下,就说:“喝点儿水。”

    沈叶白机械的拿起,喝下。

    傅清浅吃得太专注了,很快就觉出饱了。

    听说这些人吃饱了,还要清场子打牌。她估摸着,等付明宇吃饱了,要不要提前退场?

    傅清浅思考着,不经意抬眸,正对上沈叶白的目光。他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定定的望着她。

    傅清浅心底一慌,手边的杯子不小心碰洒了。

    她连忙抽出纸巾擦拭。

    再抬头,沈叶白淡漠的神色中布了层讽刺。

    傅清浅瞪了他一眼,才发现他身侧的椅子空着,安悦如早不知哪里去了。

    她起身向外走。

    又恰逢电话响了起来。

    傅清浅看了看来电显示,按掉了。

    直到走去洗手间,傅清浅视线从洗脸台上扫过,她快速进了手边的一个格间。

    重新将电话拔了回去。

    “苏萌萌,你好。最近怎么样?咨询师对你有帮助吗?”

    傅清浅很快又说:“那太好了,但是,还是要按时去和咨询师见面。心理治疗要有个过程……”她聆听几秒,问她:“你是说常远出事前,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通话有录音?那号码呢?他都记下来了是吧?你什么时间我过去找你……”

    她握着电话听了一会儿,说:“好的,好的,你明天晚上回来的话,我后天上午联系你,我们到时候再约。谢谢你,萌萌,晚安。”

    电话挂断了,傅清浅将手机收进掌心里,很快出了洗手间。

    付明宇坐在椅子上,正打算给傅清浅打电话。见她回来,把手机放到桌面上问她:“去哪儿了?”

    傅清浅说:“出去接了一个电话。”

    “吃饱了吗?”

    “嗯,吃得很饱了。”傅清浅凑近他问:“一会儿你们还要打牌吗?”

    付明宇说:“你要是想早回去,一会儿我先把你送回去。”

084傅清浅,你能不能讲讲道理(一更)

    傅清浅说:“不用,你在这里玩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打车回去,刚刚你喝了不少酒,这些酒后劲很强的。”

    “那好吧,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走。”

    付明宇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让她醒醒酒。

    傅清浅端起茶盏,见安悦如推门进来。

    她走到沈叶白跟前,自然而然扶着他的肩膀说:“朋友在隔壁包间,去打了个招呼。”

    沈叶白说:“叫过来一起玩吧,人多热闹。”

    安悦如说:“也好,我去叫他们。”

    她很快去将朋友叫了过来,其间还有两个亮眼的美女。

    明明带了女伴的男人们,看到美女还是抑制不住的振奋起来。

    付明宇就趁着这个时候,叫上傅清浅出来。

    门板关合,傅清浅笑着说:“果然很闹腾的一群人啊,而且精力旺盛。”大吵大闹一个晚上,也都不嫌累。

    付明宇告诉她:“就算闹到明天早晨,他们也能个个生龙活虎。何止是精力旺盛,简直就是亢奋。”

    “你也时常这么玩吗?”

    付明宇摇头:“天天这样受不了,但一个月也跟他们疯几次。”等电梯的时候,他随口又说:“叶白不热衷这种场合,他今天反常。”

    傅清浅盯着数字没有说话。

    付明宇又说:“从沈叔叔去世,他就变得有点儿古怪。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头,反正就是怪。”

    电梯门打开了。

    傅清浅走进去说:“沈先生去世,沈总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付明宇想了想:“估计是吧。”

    两人不等出大厅,付明宇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傅清浅看到他看到来电显示时的表情,紧张,焦灼,担忧,欣喜……每种情绪都有一点儿,掺杂在一起,说珍重吧,拿着电话时,又像是握着一块烫手山芋。

    付明宇几乎是在手里倒了一个个儿,才按下接听键:“如烟……”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绯闻女主出现了。

    傅清浅多少也有耳闻,所以,听到这个名字,也有点儿敏感和好奇。

    她屏气凝神,有窃听嫌疑。

    但真的不用刻意偷听,付明宇自己就太高调了。

    “如烟,怎么哭了?别哭,别哭……有什么事你慢慢说……让我过去?你在哪里……好,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通话急急忙忙的结束了,付明宇仓促应了下来,转首看到傅清浅,才猛然意识到不妥。

    傅清浅说:“你赶紧去找你朋友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付明宇表情急迫:“那怎么行,说好了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现在时间还早,我正好去逛个超市。我听你朋友哭得厉害,别再真有什么急事,你快去吧。”

    付明宇听她这样说,才抱歉的离开。

    “到家给我打电话。”

    “好,快走吧。”

    高级会所不允许出租车开进来。

    傅清浅必须到外面去拦车。

    这个时间段正是客流高峰期,最难打车的时候。傅清浅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都是满载。

    每次招过手,出租车都一晃而过。

    再打不到车,就得去前面站牌等公交车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终于等来一辆空车。

    傅清浅连忙招手。

    出租车驶来,刚停车,傅清浅拉开车门,忽然有人抢先一步挤了进去。肩膀同时撞到傅清浅,她不设防的退后几步。

    没有公德心的出租车箭一样射了出去。

    傅清浅气得想跺脚,才发现一只鞋跟陷进了下水道的缝隙里,根本拔不出来。

    她试了几次,最后卯足了劲儿用力一拔,身体猛地朝后仰去。

    傅清浅吓得惊叫,没有预期中的轰然倒地,而是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氤氲着酒香和淡淡香水味的气息漫进鼻息,傅清清的心脏已是无意识一抖,微微侧首,城市繁华作背景,映着那张桃花蓁蓁的脸颜,傅清浅反应激烈的推开他。

    失去支撑的身体,同时失去重心要歪倒。

    他一步向前,无声的拉住她的手臂。

    才发现鞋跟断了,傅清浅更懊恼了,平衡身体站稳后,再次将他推开。

    沈叶白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伸手又来拉她。

    傅清浅倔强的不用他掺扶,只要他一靠近,她就猛烈的推开他。

    沈叶白比她更执拗,就那样一次一次无声的上前。

    直逼得她气喘吁吁,傅清浅胸中又气又恼,所有恶劣的情绪都一股脑的泛上来了。她鲜少这样失控地气得尖叫:“沈叶白,你走开,你到底要干嘛。”

    沈叶白漆黑眸光盯紧她,上前想要触碰。

    傅清浅恼极了,情绪有点儿不受控制,她抡起拳头捶打他,每一下都特别用力。

    她一边打还一边忍不住控诉:“你离我远点儿,你凭什么啊……占便宜的是你,翻脸不认人的也是你,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回去喝你的酒,结你的婚啊,我们互不干涉……”

    沈叶白的胸口不知被她捶打了多少下,这会儿他攥紧她的手腕,用力一拉,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傅清浅的手脚都被束缚住了,最后只剩下挣扎。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能不能讲讲道理?”

    傅清浅还是想抗争。

    最后被沈叶白抱得更紧了。

    他就是这么霸道又强势,仿佛全世界都盈满他的气息。情绪受他干扰,心情也要由他掌控,他凭什么啊?

    傅清浅一张脸被他按在胸口,细腻肌肤磨蹭他光滑的衣料。

    她喘息很剧烈。

    却听他低沉嗓音又说:“你就是不讲道理。”

    她不讲道理?

    傅清浅又要奋起抗争了。

    沈叶白快她一步按住她的头,将她老实定在胸口的位置。

    “说话就说话,老动弹什么?”

    傅清浅鼻骨发酸,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这样情绪激动。就是觉得很激愤,不管他平时有多高贵,多盛气凌人,但是,终归他也不算吃亏啊。

    “被所有人簇拥,有钱有势就了不起了吗?就连上床这件事,也能高人一等?”

    “你哪只眼睛看我高你一等了?打电话说两不相欠的人不是你?告诉我就当所有事情都没发生的人不是你?傅清浅,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翻脸不认人的到底是谁?”

    傅清浅眼眶温热,她紧紧吸着气。

    怎么回事呢?忽然就觉得委屈的不得了,仿佛被人狠狠的辜负了一样。

    几日来的故作欢愉,故作无他,乃至被他无视和冷眼旁观时的愤怒,好像都是源于此刻的这种情绪。

    傅清浅不可思议,年轻的时候都那么孤勇,一把年纪了,反倒成了怨妇?

    她中邪了一样,猛地推开他:“不要管我,回去找你的未婚妻吧。没错,我们就是两不相欠,就是要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啊……”

    身体腾空,被他蓦地抱了起来。

    “理不清自己的情绪了是不是?很混乱?想不明白?好啊,我帮你。”

    傅清浅怔了一下,不知他要怎么帮她。

    “你先放我下来。”

    这是大街上啊,人来人往,车流如织,刚刚被他强行拥抱的时候,就有尖锐戏谑的口哨声。

    好在很多人只以为是情侣拌嘴,最多因为外形美好,多看两眼,并不会多管闲事。

    现在傅清浅公然被他打横抱起。

    再愤慨,她也知道羞涩。

    微微埋首进他的怀里:“沈叶白!你放下我再说。”

    沈叶白没有理会,抱着她大步朝车上走去。接着打开车门,将她扔到副驾驶上,关门前弯腰脱掉她脚上的鞋子,转身扔到了马路牙子上。

    “我的鞋……”傅清浅还有留恋,那鞋好歹是她上千块买来的。

    沈叶白很快坐到副驾驶上:“不合适的鞋子,就像过时的恋情,马上扔掉!”

    傅清浅侧首:“你是说你自己吗?”

    沈叶白看了她一眼,身体蓦然前倾,傅清浅闭眼缩下巴的时候,只听“哧”一声,他已经扯过安全带替她扣紧。

    他退身回驾驶座上:“所有人都一样。”

    车子发动后,略过街景,越过无数车辆,一路领先前行。

    太快了,傅清浅眼角发晕,同时觉得,这么快的车速要是出了事故,必死无疑。她握紧安全带,心惊胆战的不敢出声。

    也没问他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085第三种死法(二更)

    沈叶白淡淡的瞟了她一眼:“你也怕死吗?”

    傅清浅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死也不跟你一起死。”脊背惯性后仰。惊叫几乎脱口而出。

    沈叶白一脚油门踩下去,再次提速。

    他喜欢开跑车,线体流畅型的,穿梭在空气中,就跟豹子一样。

    好在挡风玻璃是减速的,听不到多少风声,但傅清浅还是感觉此刻身体被车身带着,像子弹一样往出飞。

    车子停下的时候,她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衬衣粘乎乎的,额发也粘在脸上。

    没了风声,和发动机的声音,车厢内只有喘息,越发显得万籁俱寂。

    傅清浅劫后余生般努力呼吸,好一会儿心脏渐渐平稳,她才有精力打量窗外。

    发现已经来到江边。也是相对比较荒凉的地段,到了夜里的这个时候,人烟已散,晕黄的路灯下,看不到半个人影。

    傅清浅狐疑侧首:“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沈叶白眯着桃花眸子,云淡风轻的说:“杀人灭口啊。”

    说着,他又重新发动了车子。

    傅清浅被他的行为震撼了,沈叶白太莫名所以了,不慌是假的。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沈叶白面带微笑的转过身来正视她,只是他的笑还不如面无表情让人感觉舒服。没有表情的时候,你知道他不高兴,可是,似笑非笑的时候,却不由让人毛骨悚然。

    含笑的嗓音很是磁性:“来做道选择题。”

    傅清浅防备的盯紧他:“什么选择题?”

    沈叶白面含桃花更好看了,简直邪魅入骨。

    “就那天的事情,说说你的心得体会。”他浅浅的一钩唇:“必须是能够让我听了高兴的心得体会。”

    傅清浅哧笑,这太天方夜谭了。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就算她习惯阿谀奉承,这回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去讨好。

    况且,叫他高兴的心得体会,那还叫她的吗?

    而且,关于那天的事情,傅清浅根本就不想说。

    “第二个选项呢?”

    空档状态,沈叶白踩着离合,另一只脚又深踩油门,车子发出刺耳的“嗡嗡”声。

    他的声音夹在其中,堪称吟风弄月:“再者就是我一脚油门踩下去,我们快快乐乐水里游。”

    游着去见阎王吗?

    傅清浅被沈叶白的邪恶震撼了。

    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虽然他有些酒量,但是,今晚看他喝得不少。

    酒精操控的大脑,就易极乐生悲。

    “你选哪一个?”

    傅清浅迟疑的时候,他催问了一句。

    傅清浅说:“怎么感觉两个都是死。”

    “不想死?”沈叶白俊颜凑近:“不想死也行,还有第三个……”

    说是选项,其实也是没得选。

    傅清浅手臂被按在椅背上,哪个开关启动,身体随之下沉。

    傅清浅急了:“沈叶白,你混蛋。”

    沈叶白一脸阴霾,所有似是而非的笑意都不见了,他漆黑的眸光盯紧她。

    秋季的夜晚和夏季明显不同。

    夏季夜晚燥热,秋季的晚风却凉快干爽。

    尤其水汽氤氲的江边,照喧闹的市中心更是低了几度。

    弥散的热汽,让车窗上看起来白蒙蒙的一层。

    车内铃声大作,是傅清浅的手机响了。

    男子低沉咒骂:“该死!”

    长臂摸索过手机,车窗微降一点儿,被他抬手扔了出去。

    “哎,我的手机……”

    再没有一点儿声音。

    只有车窗“咝咝”的关合声。

    江上白鹭自飞,层层叠叠的雾气更浓重了,远处灯火隔江摇曳。

    付明宇有点儿急,握着手机原地打转。

    就算客流高峰期不好打车,这么长的时间,傅清浅也该到家了。

    可是,她的手机一直打不通。

    付明宇觉出慌了,担心路上出什么事,他连忙坐到车里,决定开过去看一看。

    沈叶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表情更是懒洋洋的。

    尤其那双桃花眸子。

    沾染了一点点粉红,竟不可思议的美艳。

    傅清浅抬起眸子瞪着他。

    只见沈叶白神情忧怨

    他脸生得年轻,额发都乱了,越发有了少年感。真是怎么看怎么无害。

    傅清浅猛地想起手机被他扔到窗外去了,她连忙推开车门下去。

    内外巨大的温度差,身上的热气在极剧发散。

    她赤脚站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冷意更是直达心田。

    沈叶白很快跟了下来,看着她的脚说:“你是野人吗?不穿鞋子往下跑?”

    傅清浅身体颤抖,愕然抬眸看着他,死死的盯着。

    沈叶白接收她强势的目光,看过来问:“怎么这样看我?”

    傅清浅不说话,只管身体发抖,她的眼眶里已经蕴满了泪水。

    直接流出来反倒好了,这样死死的含着,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怎么了么?”沈叶白慌了,伸手拉她:“是不是太凉了?还是心疼你那个破手机?再给你买一个不就完事了,你至于哭给我看吗?”

    沈叶白不说话还不要紧,他一说,傅清浅伏在他肩头,眼泪簌簌而落。

    只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她隐忍的,默默哭泣。

    身体抑制不住的轻轻抽搐。

    沈叶白就知道她哭了,而且眼泪将他的衬衣都打湿了,致使他的胸口热乎乎的,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儿。

    他这样的人,不说十恶不赦,但是,也做了不少丧良心的事。

    坏也坏得心安理得,是一个投资人的必备涵养。但是,沈叶白这次却有种要遭雷劈的感觉。

    感情的事他并不擅长,正因为陌生,所以,不能驾驭自如。

    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放进车厢内让她哭。

    他靠到车门上给秘书打电话,知道傅清浅用的什么型号的手机。

    告诉秘书马上去买。

    秘书本来迟疑:“沈总,这个时候手机店都关门了。”

    沈叶白“嗯”了声表示理解,然后说:“买不到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秘书连忙说:“我知道了,沈总。”

    车内没有其他人,傅清浅坐在驾副驶座上哭得撕心裂肺。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伤心透顶。或许到了这一刻,才真正觉出亏欠了。

    那种你深爱一个人,却被巨大愧疚包拢的感觉,足以让人生不如死。

    沈叶白站在车外抽了一根烟。

    等得实在没耐心了,他曲指轻扣两下车窗。

    里面没有反应。

    沈叶白便一手拉开车门,他蹙着眉头说:“不然你再打我一顿吧。”

    这么哭,要到什么时候?

    傅清浅不说平静了,但也慢慢稳定下来。她吸着鼻子没有看他:“送我回家。”

    沈叶白说:“好。”

    他替她带上车门。

    车子很快驶离江边。

    付明宇踌躇着,要不要报警?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总让人觉得不安。

    他拔打了报警电话。

    “请问,您有什么事?”

    “警察先生,我朋友失踪了,我要报警。”

    “哦,请你具体说一下情况,她失踪多久了?”

    付明宇心中数算了一下:“据我们分开,现在差不多有四个小时了,她一直不接我电话。”

    警员有些无语,这就情人间所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四个小时不在报案的范围内,你朋友不接你电话,或许是因为有别的事情没听到。”或许干脆就是不想接,这么粘人的男朋友,很多女人也是受不了的。

    付明宇极力争辩:“时间虽然不到,但我觉得她有可能出事。我朋友是个挺有魅力的女人,她喝了酒,一个人坐夜车,估计会不安全。”

    听筒一边警员想,还“情人眼里出西施”,果然关心则乱。

    “我觉得你还是想多了,您这个不符合报案的要求,您再找找看吧……”

    付明宇已经急了:“你大爷的,我是中成国际的付明宇。”报个案你们这么推三阻四的。

    接线员哪晓得什么中成国际付明宇。他只在心里嘟念:“看吧,还狂躁。难怪女朋友不喜欢,不肯接他电话。”

    他也将电话挂断了。

    付明宇要疯了。

    可不会吃顿饭闹出人命来?

    他正焦头烂额,想办法的时候。

    两道刺目灯光打来。

    付明宇眯着眼睛躲闪,隐隐看到是沈叶白的车子。他仔细看了看,果然是沈叶白的车。

    他连忙走过去:“叶白,看到傅清浅了……”那个“吗”字没有出口,他过去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清浅,怎么不接电话?你吓死我了。”

    傅清浅敛了敛神,抬起头说:“不好意思,没注意到有电话打来。”

    “你哭过了?”

    付明宇凝视她,她的眼眶通红,头发散乱,目光再一移动,看到她还光着脚。迷茫又愤怒的付明宇望向沈叶白:“怎么回事?”

    沈叶白过来,用肩膀将人扛到一边去。

    “要你管。”

    他们从车上下来。

    付明宇也想跟上楼。

    走去几步,沈叶白急然停下步子回头,问他:“你觉得这个时候你跟上去合适吗?”

    付明宇恸步了。

    肯定不合适。

    他跟傅清浅按理说没有沈叶白和傅清浅熟,况且,还是通过沈叶白认识的傅清浅。

    他说:“那你送她上去吧,我在下面等你。”

    沈叶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不用,你走吧。”

    付明宇站在那里,感觉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直到沈叶白和傅清浅彻底消失在电梯里,他才默默的转身离开。

    心里仍旧有些不太放心。

    回到家里,沈叶白将傅清浅放到沙发上。他去拿了一双拖鞋扔到她的脚边,然后就那么顺势地坐在了她对面的茶几上,定定的看着她说:“来吧,我们两个聊一聊。”

086现在你很喜欢叫我沈叶白么(三更)

    傅清浅说:“我很累了,想休息。”

    沈叶白修长的身体微微前倾,哄小孩子一样:“说几句话,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明天之后准你带薪休假,随便你怎么休息,好不好?”

    傅清浅倦怠的抬眸。

    额头险些撞到他的下颚。

    沈叶白也不闪躲,就在咫尺之间凝视着她,他仿佛已经适应了两人的亲密关系。

    只是,傅清浅看到他的眼神还是会慌。

    身体下意识退后,和他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今晚她整个人一直被他的气息包裹,傅清浅这样坐着,都感觉身上沾染了他的香水味。气息这种东西,真是甩不掉,躲不开,看似无形,其实比任何东西都要强势霸道。

    比起跟他心平气和的聊一聊,傅清浅更迫切的想去冲个澡。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她要走,又被沈叶白只手拉了回来。

    傅清浅甩开他:“无耻。”

    沈叶白唇角一弯,倒笑了:“信不信我能更无耻?”

    傅清浅默然的望着他。

    她不是怕了,是真的很难过。

    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傅清浅知道,沈叶白今晚突然重蹈覆辙的原因,也是为了让她想清楚。再或者,他自己就需要确认一些感受。

    但那是他的事。

    沈叶白在她坚毅目光的注视下屈服了,伸手拉她的手:“坐下来,我们心平气和的聊一聊好不好?”

    不然像在会所那样别别扭扭的,有什么好?

    沈叶白又说:“你就简单的告诉我,看到我和安悦如出双入对,你心里难不难受?”

    他问问题真是一针见血,这就是沈叶白的威力。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实在太软弱了。傅清浅双手覆上面,她也不管自己的真实心情如何,模糊的说:“不难受,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沈叶白一把扯掉她的手,气恼的说:“看着我说!”

    傅清浅一脸茫然:“到底有什么好说的?”她越说越火大了,最后竟吼了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冷淡的人是你,拉着我的人也是你,从始至终我都是被动的。你一个有未婚妻的人,却要来问我什么感受?我又怨,又气,又恼,又恨,又悔,又累,你满意了吧?沈叶白,我真的快要累死了,你让我洗个澡去睡觉不行吗?”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

    傅清浅刚刚稳定的心绪又乱了,站在那里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沈叶白没想到她满满的,都是些负面感受,他挫败的垂下眸子。半晌没有说话。

    傅清浅胡乱抹了两下眼睛,转身去浴室。

    “傅清浅。”

    沈叶白叫住她:“除了你刚刚说的那些,就没再有别的了?你觉得完全是我强迫了你?”

    傅清浅扭头看他。

    她没有吭声。

    沈叶白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又问:“你觉得最大的困扰是什么?对我没感觉?还是我有婚约在身这件事?”

    傅清浅心头猛地一震,接收到了什么讯号一般,今晚光顾着闹情绪了,好多事情都忘记了。

    就在她恍神的片刻,沈叶白已经抬手将她扯到怀里抱住,他低低凑在她的耳畔说:“你骗不了我,你明明对我有感觉。”

    傅清浅身体轻轻颤抖,有咬他肩头衣料的冲动,最后只是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但,心还是痒的。

    傅清浅努力抑制复杂情绪,让头脑冷静,不能这样不管不顾了。

    她警觉似的推开他:“好啊,我们聊一聊。”

    沈叶白欣喜她态度上的转变。

    “去坐下说。”

    傅清浅说:“我先去倒杯水。”

    沈叶白是突然失踪的。

    饭局一结束,大家清完场子准备打牌。

    结果一转身,沈叶白就不见了。

    有人狐疑:“哎,叶白呢?”

    “去洗手间了吧。”

    “我刚出来,没见他。”

    于是,大家就将注意力集中到安悦如身上,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沈叶白的行踪了吧?

    安悦如有些心不在焉的笑着:“他喝多了,先回去了。”

    抗议声随之响起:“他请客,怎么能先走呢?”

    安悦如说:“有我留下来买单,你们还怕什么?”

    这句话说得太有样了。

    成功安抚众人,又不觉得丢面儿。

    安悦如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可是,留下来也是煎熬。听众人闹哄哄的,她的心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最后不得嘱咐了一个朋友,让她留到散场将账结了。

    而她拿上包,提前从会所里出来。

    以为沈叶白“回心转意”了,结果还是见不得傅清浅那只狐狸精。

    安悦如很清楚沈叶白提前退场是去干什么了。

    付明宇带着傅清浅一离开,沈叶白整个人就一下冷到冰点,打回原形一般,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她就知道先前所有的一切,与其说是对她做的,还不如说是为了做给傅清浅看。

    安悦如被灌了几天的迷魂汤,在沈叶白离开的时候彻底清醒了。

    只要有傅清浅,她和沈叶白的关系就别想正常发展。

    安悦如坐到车上后,拔通手里的电话。

    “老地方见。”

    她很快驾车过去。

    男人几乎跟她同时抵达,他认识安悦如的车子,快步朝她走过去。

    “安小姐,这么晚有事吗?”

    安悦如挎着精美的手提一边往咖啡馆走,一边说:“你上次的事情做得不干净,常远死前跟苏萌萌联系过,留下了蛛丝马迹。”

    男子惊了一下:“什么蛛丝马迹?”

    安悦如说:“你们的通话录音,还有你先前使用的号码,常远好像都对苏萌萌说的。”

    男子吐了口唾沫:“妈的,没想到常远那小子那么他妈的贼。”

    安悦如靠在沙发上盯紧他:“马上处理干净,不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男子想了一下说:“就算有那些东西也不要紧,那个电话不是实名,我只跟常远一个人联系过,量警方也查不出什么。就算有我的通话录音,在您的圈子里,也没人听过我的声音,很难辨认的。”

    安悦如见服务生端着咖啡过来,她做短暂的沉默。直等服务生走远,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说:“要做就做得干净利索,一点儿啰嗦事都不要留。”

    男子脸上横肉中露出凶狠:“那就干脆做掉苏萌萌,让她想说也说不出。”

    安悦如听罢,一脸泰然:“明天晚上动手,务必干净利索。”

    她优雅的擦了一下嘴角,站起身离开。

    傅清浅的手机彻底找不到了。

    早晨她刻意起大早去江边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以沈叶白扔出的角度判断,看来是直接被他投到江水里去了。

    想到昨晚的事情,傅清浅很难心平气和。

    好在她有备份手机号的习惯,会将重要的号码记在一个本子上。

    准备去店里新买一个的。

    回去的时候,却见沈叶白的秘书已经等在楼下。

    看到她高兴的说:“傅小姐,早上好,沈总让我帮你买的手机,送上去的时候按不开门,正琢磨着怎么联系你呢。”

    傅清浅接过手机:“沈总让送来的?”

    他补就错误倒是很快。

    秘书说:“昨天半夜让买的,可是那个时间店家都关门了,从网上买,今天早晨也拿不到货。好在有一个朋友认识手机卖场的,不然我就惨了。”

    傅清浅脸都红了,不好意思承认手机是给她买的了。

    只说:“谢谢你。”

    秘书赶回去上班了。

    傅清浅握着金属质感的机器,却觉得掌心发烫。

    她才去补办了手机卡。沈叶白的电话就打来了,跟掐准了时间似的。

    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傅清浅甚至反应不及。

    “你怎么知道我安上卡了?”

    沈叶白坏笑着说:“我说我是第一个打你这部新手机的人,你想什么呢?”

    傅清浅生气了,握着手机不说话。

    他怎么变得没脸没皮了?以前根本不这样。

    沈叶白见她没了动静,他在那头说:“现在你很喜欢直呼我的名字嘛。”

    傅清浅微微一怔,他不说她倒没有意识到。

087我解除婚约了,很乖是不是(一更)

    “对不起,沈总,是我唐突了。”

    沈叶白烦了:“你这人没意思。”

    他挂了电话。

    傅清浅独自坐在那里失神,是啊,她的确挺没意思的。有的时候照镜子,望着镜中的自己,同时有几张面孔,但哪一个也不是她。连她都快忘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只知道跟宋楚在一起的时候,她绝不是这个模样。那时候不说心思单纯,跟沈叶白现在形容的样子,也搭不上边。

    提到宋楚了,傅清浅痛苦得呻吟出声,她还有什么脸说到宋楚。

    如果宋楚地下有知,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傅清浅沐浴在明亮的秋光里,周身却毫无暖意。

    昨夜沈叶白离开后,她将自己泡在浴缸里,止不住的忏悔。

    最难耐的,其实就是愧疚。

    那种再无法补偿的,深深的亏欠,会折磨得人心思不宁,辗转难眠。

    现在的傅清浅就是这种感觉。

    安悦如忙完了手头的工作,照常到沈家去。

    尹青状态好了很多,留安悦如在家里吃晚饭。

    安悦如说:“叫叶白也回来吧,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吃不完浪费了。”

    尹青给沈叶白打电话。

    沈叶白照旧很痛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听到镂花大门打开的声音。

    尹青心满意足的说:“是叶白回来了,他现在懂事不少。”接着又说:“老沈去世,他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安悦如眉目低垂,应了一声,凝视厅门的方向。

    沈叶白盈盈公府步,一身散闲的走进来。

    看向安悦如的时候,俊眉一蹙,开始抱怨:“做好吃的,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那样子,好像责备她不知道心疼他。

    尹青瞪他一眼说:“本来就是悦如要给你打的电话,不然谁会想起你。”

    沈叶白将车钥匙扔到茶几上。

    还是盯着安悦如问:“真是这样吗?”

    安悦如有一刻的迷茫。

    或许昨天在会所,那样反常的沈叶白才是逢场作戏,而眼前的他是真的。毕竟傅清浅那样的出身,在夏城又声名狼藉。沈叶白跟她在一起真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除非是真爱,不然谁会选择她。只是,真爱这种东西就算真的存在,也不会出现在沈叶白身上。

    他生性凉薄,就注定了薄情寡义,又怎么可能爱一个人,胜过爱自己呢?

    安悦如生长在这个圈子里,逢场作戏的戏码早就看得烂熟。或许就像沈叶白之前说的,是她太在意傅清浅了。看她气场强大,就以为她在沈叶白的心中也是与众不同的。

    完全忽略了沈叶白是个精明的投资人,凡事只看重利益。

    如果由此论高下,傅清浅在她这里完全没有胜算。

    安悦如心情明媚几分,表情也变得和绚。

    有了心情跟她唱反调说:“假的,饿死你我也不管啊。”

    沈叶白啧啧:“什么女人啊,心肠这么冷硬。”

    尹青说:“这个世界上怕没人比悦如对你更好了,还心肠冷硬。”菜已经摆上桌好一会儿了,尹青催促说:“都快洗洗手吃饭吧,不然都凉了。”

    沈叶白去洗手,间歇问:“沈流云呢?”

    尹青说:“出去跟朋友吃饭了。”这些天她一直在家里陪她,憋得够呛,出去放放风。

    沈叶白说:“野丫头,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你可别这么说,流云那种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最受欢迎了。”

    安悦如插话说。

    沈叶白走过来,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说:“光活泼可爱有什么用,眼睛不好,挑不到好男人。”

    安悦如反驳:“流云遇人不淑,不也就一个常远嘛,现在常远还不在了,不愁流云走不出去。”

    沈叶白笑吟吟的看着她,扶着她的肩膀按到椅子上:“吃饭,不操心别人的事。”

    安悦如近乎迷眩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只要不粘傅清浅的边,他就像换了一个人,浓情蜜意,不像是假的。

    听话语他们也是时时刻刻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尤其沈叶白今晚脸上不时流露的笑意,叫人目眩神迷。

    一顿饭吃得很欢愉,三个人有说有笑,离开饭桌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尹青说:“去客厅里吃点儿水果吧。”她让阿姨切一般果丁过来。

    安悦如看了眼时间,说:“阿姨,我还有点儿工作,晚上回去要加个班,水果我先不吃了。”

    尹青本来想说可以。

    沈叶白快她一步,已经拉着安悦如到沙发上坐。

    “女人除了工作,还能不能有点儿业余生活了?吃完我送你回去,急什么。”

    安悦如心里有丝急迫,被拉着坐下也很不安稳。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欢快的笑容。

    “我跟你怎么能比啊,天赋异禀,再繁忙的工作也能游刃有余,我就不行了,不加班加点,好多工作都做不完。”

    既然已经坐下了,尹青就说:“再忙也不差今晚了,吃完水果中叶白送你回去。”

    安悦如说:“不用,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

    她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沙发对面的沈叶白,笑容璀璨的望着她。

    狭长的一双眸子,漆黑深邃,再明亮的灯光也很难照到眸底。

    今晚他太爱笑了,好看是好看,安悦如心绪不稳,看得也只觉晃眼。

    时间流逝,吃了几块苹果,咽不下去了,她渐渐有些如坐针毡。

    沈叶白倚靠着沙发不说话,他本来就不是个爱说闲话的人。

    倒是尹青,兴致很高。

    安悦如笑着应付,慢慢心不在焉,掌心出汗。

    时间早就已经到了,那边说了,成事之后,会打电话来通知她。如果迟迟不打电话,就表示出问题了。

    “嗡嗡嗡……”

    手机在腿边震动起来。

    其实电话的震动是很轻微的,安悦如听来,却是一个激灵。尤其在对面沈叶白紧紧的注视下,那声音仿佛地动山摇。

    安悦如迟疑片刻,抓起手机:“阿姨,公司一个董事,我去接个电话。”

    安悦如站起身,再度看了沈叶白一眼,转身去厅外。

    只那一眼,沈叶白的眼神却像烙印在她的脑子里,走路的时候,接通电话的时候,那双刁钻艳滟的桃花眸子,都在紧紧的凝视她。

    以至于她的声音都有些发虚:“怎么样了?”

    听筒中声音急迫:“安小姐,不好了,出事了,我们好像钻了别人的套……”

    几分钟后,安悦如握着手机进来。

    她的脸色一定有了微许的变化,虽然她极力控制,让自己看起来仍旧美艳如花。只是,身上抑制不住的冷汗涔涔。

    尹青问她:“不是什么大事吧?”

    安悦如摇头:“公司里的一些小事,不要紧的。”目光望向沈叶白。

    他正一眨不眨的盯紧她,那种紧密的程度,仿佛将她每一丝心底的波澜都看得一清二楚。安悦如心脏紧缩,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

    沈叶白的目光让她透不过气。

    她细腻白皙的脸颊更白了。

    沈叶白又换上他那一脸倜傥风流的笑意,就跟戏台上那些变脸的演员一样。他钩着唇角,站起身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安悦如本能的拒绝:“不用,我自己开了车。”

    沈叶白已经过来揽上她的肩膀:“跟自己的未婚夫客气什么?”

    他修指用力。

    安悦如耸了耸肩,发现逃不开他的钳制了。

    她在尹青笑吟吟的满意目光中,被沈叶白揽着出来。

    安悦如柔软的腰肢这回僵成了化石,被沈叶白硬性拥在怀里。

    月光下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谩讽:“你这么僵硬,床上也一定很无趣。”

    安悦如身体一震,这么巨大的羞辱,她也仅是侧首瞪着他,张着大大的眼睛,愤怒加意外。

    沈叶白了然的放开她,这个时候安悦如能有这副表情,这个反应,是标准做贼心虚的表现。

    他单手拉开车门:“上来吧。”

    邪肆的笑容不见了,他毋庸置疑的请君入瓮。

    安悦如坐上车。

    跑车驶出的一刹,她握紧安全带。

    刚刚电话里说,他们派去收拾苏萌萌的人,都成了落网之鱼。

    他们本来在苏萌萌开门的时候,用刀子挟持了她。胁迫苏萌萌打开门,进到她的家里。

    结果灯一打开,才发现,苏萌萌家里不是空无一人。

    那两人对付一个弱女子绰绰有余,但是,那种情况下就不行了。

    车子停下。

    安悦如缓过神来,向外一看,不是她的家。

    “这是哪里?”

    沈叶白说:“去喝杯咖啡。”

    不等安悦如拒绝,沈叶白拆开安全带下去,顺带绅士的帮她打开车门。

    “下来吧。”

    安悦如拿上包下来。跟在沈叶白身后进去的时候想,怀疑她又怎么样?打死不认,谁都拿她没办法。派去的那两个人并不知道她的存在,他们拿钱办事,根本不知道雇主是谁。就算被活活打死,也掀不了她的底。她是埋藏最深的一个。

    想好了,从容不迫的坐到沙发上,点了自己平日喜欢喝的咖啡。

    沈叶白拎起一侧嘴角冷笑,毫不避及。她收拾心情的本事真是了得。

    安悦如却被他笑得发慌,等他开口问她:“是不是你做的?”

    哪知,沈叶白慢等咖啡,端到手里,优雅缓慢的抿了一口说:“你今晚这事做得精密过头了。”

    安悦如微微一怔。

    睁着漂亮的眼睛注视他。

    沈叶白淡淡抬眸:“你安安静静的陪我妈吃完饭,一样是很好的不在场证据,你偏要追求更好,拉我当证明人。你没想过计划失败的话,有我在,会让你的情绪更焦灼更脱不了身吧?”

    他那冷淡的一笑,明显是在嘲弄她的百密一疏。

    安悦如汗毛竖起来了,知道他在炸她。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沈叶白说:“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那是你的自由。我心里明镜似的,就足够了。傅清浅在会所的洗手间里打电话时,你也在,她看到了你放在洗脸台上的手包。不然时间不会这么赶巧,她说苏萌萌今晚回来,今晚她就被人挟持了。”

    他靠到椅背上:“当然你可以否认,但是,会所的监控不会说谎,那个时间你在哪里,一目了然。”

    安悦如心脏突突直跳,原来被傅清浅算计了,她精美的指甲抠进肉里。

    否认也无济于事,就像沈叶白说的,就算查不到她的身上,但是,他已经心知肚名。常远的事到底是谁怂恿的。

    她嗓音发干:“叶白……”

    沈叶白挺直了身子,不再懒洋洋的:“想一笔勾销也可以,做个交易吧。”

    安悦如目光颤抖:“怎么个交易法?”

    沈叶白淡淡说:“取消婚约,常远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不再彻查。”

    又是如此,他还不如狠狠的责备她,怨怼她,那样至少说明他还对她抱有期望,会为她的所作所为感到伤心。而她也有辩驳的余地,毕竟常远的事是针对傅清浅,因为安少凡的一条命,她这样不择手段也不是不能理解。

    况且一直以来傅清浅也没闲着,既然他心眼都如明镜,就应该看得一样清楚。

    安悦如绝望的闭了一下眼睛。

    但是,他没有。他就这么淡定自若的看了一整晚的大戏。像个翻云覆雨手的上帝。

    等着抓包之后,再用这种方式将她的黑账抹去。

    云淡风轻的,达成他的目的,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永远一副不费吹灰之力的模样。

    安悦如嘲弄的笑起:“你根本就不想跟我订婚的吧?”

    沈叶白冷冷的眯着眼说:“我说过了,不喜欢别人算计我。那场订婚是怎么得来的,你们心知肚名。”

    安悦如一时间无话可说,唯剩下绝望。

    真的只是不喜欢被人算计吗?如果他们的婚约不是这么得来的,他就会甘之如饴?心甘情愿的娶她?

    而不是这样处心积虑的将婚约解除?

    安悦如深感转了一大圈,像是受了场愚弄。

    可是,眼下她的心太乱,也太难过了,根本顾不得想很多的事情。

    她兀自吞咽着沈叶白赏她的这杯毒酒。

    他就像个高高在上的无情帝王,一拂袖就赐死了她。那样的讽刺,真让安悦如觉得,以往的感情像梦一样。

    原来,和那些浮云一样的女人没有区别的,是她。

    沈叶白将几张百元大钞放到桌子上,起身的时候,倾身在她侧脸轻轻吻了下,他魅惑众生的笑颜啊。

    “记得我们刚刚的约定,放心,不会让你太难堪。我先走了,回去早点儿休息,晚安。”

    沈叶白离开了。

    他清新的气息,和薄唇的温度犹在。却是迷惑她魂魄,让她像个傀儡按他指令操作的最后一缕香。

    安悦如吸着鼻子,坐在那里噼里啪啦的掉眼泪。那种被傅清浅算计的屈辱,还有被沈叶白看尽的屈辱,使她的心如煎似烹。

    沈叶白大步流星的走出来,他一边走,一边给傅清浅打电话。

    傅清浅因为今晚的计划,本就在专心致志的等电话。一看打来了,她连忙的接起来:“喂,沈总。”

    沈叶白磁性嗓子有些戚戚:“唔,我变成单身狗了,今晚去你那里好不好?”

    傅清浅怔了一下,他跟安悦如解除婚约了?

    没顾上理会他的问题,傅清浅问他:“你们解除婚约了?报警了吗?”

    沈叶白坐到车上,一边扣安全带,一边懒洋洋的说:“报什么警啊,查不到她那里的。已经严刑逼供过了,那两个傻叉拿钱办事,根本不知道幕后指使是谁。安悦如不会傻到那种程度。现在最大的受益方式就是趁机解除婚约。与其死死相逼,不如给她一点儿体面,安悦如那个女人,骨子里很有一点儿刚毅,逼急了,反倒得不偿失。给她尊严,她的自尊心反倒更容易轰塌。”

    傅清浅握着电话,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叶白的精明时常让她觉得恐惧。

    仿佛事事都不落他的眼。

    而他翻脸不认人起来,叫人牙齿打颤,竟一丝的留恋与迟疑都没有。冰冷无情的程度,让人觉得这个男人本来就是没有感情的。

    傅清浅心慌的时候。

    沈叶白无害的嗓音又从听筒里传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傅清浅一个激灵:“我不同意,你别过来。”

    沈叶白执拗:“不,我就过去。”

    傅清浅态度坚决:“不行!”

    沈叶白无奈了:“为什么?你在意我有婚约在身,我这么利落就解决了,不够乖吗?你怎么还不满意?”

    根本不单是婚约的事。

    昨天他们一直在聊今晚的计划,两人之间的事情完全没有说,他怎么能觉得只要同安悦如的婚约一解除,他们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在一起……傅清浅一想到就觉得惶恐,根本不敢深想。

    沈叶白真的会同她在一起吗?且不说尹青反对,他们本身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或许在沈叶白的概念里,她算是一个还不错的床上伴侣。

    所以,这样的互动他也不排斥。

    只要她不纠缠,何时他有了真正适合结婚的人选,她乖乖的退避三舍就好了。

    傅清浅悲哀的想到自己的母亲,她一直觉得她卑贱,人前根本抬不起头。

    而做为一名深谙此道的心理咨询师,她也要同自己的母亲做反向认同吗?

    傅清浅困扰的时候又开始啃指甲。

    她简直要疯了:“沈叶白,你千万不要过来,就算你真的来了,我也不会接纳你。”

    沈叶白沉默须臾,张口就变了语气:“傅老师,你帮我解一解。”

    傅清浅问他:“解什么?”

    “是不是薄情寡义的人,看着别人的时候,也觉得薄情寡义啊?”

    不是有人说吧,自己心里是什么,眼中看到的就是什么。

    傅清浅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的确挺无情无义的,但是,她也不觉得自己是看错了沈叶白。

    “知道你最能诡辩了,好了,沈总,早点儿回家休息吧,晚安。”

    沈叶白咬牙切齿:“傅清浅,我不会便宜你,等着吧。”

    他率先挂了电话,抬手扔到挡风玻璃上。

    傅清浅握着电话,不明所已。

    她也放下电话,去吹风醒脑。

    不知沈叶白最后的“不会便宜你”是什么意思。想不到,除了等着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当晚睡得不宁,早晨电话一响,就瞬间清醒了。从床头摸过头机,见是付明宇。

    接通后,付明宇第一句话就是:“清浅,你和叶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真在一起了吗?他和安悦如可是有婚约的。”

    傅清浅有些懵,她和沈叶白发生了关系不假,但是,没说在一起。

    “你为什么这么问?”

    “有记者拍到你们的照片了,在路边他抱着你……还有他抱你上车的照片,清浅,叶白很招风的,盯着他的记者很多,不注意真的会很糟糕……”

    付明宇是好心提醒她。

    他又说:“原来那晚我走之后,是叶白把你带走了,我就觉得他那晚不正常。”

088说了不便宜你(二更)

    傅清浅不能说自己麻木了,这种事情不管发生多少次,都没办法适应,并淡然处之。

    就像那些身在娱乐圈的人,受抨击的次数多了,还是会神经崩溃,甚至发生自杀事件。

    傅清浅难耐的说:“谢谢你,明宇,我知道了。”

    付明宇提醒她:“这种事情,给叶白打电话吧,他有办法处理,你在家待着,不要管。”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傅清浅开始浏览网上的信息。

    沈叶白又不是明星,可以,媒体的关注度却格外高。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被舆论津津乐道。

    虽然那些陈辞滥调,大都冷饭热炒,无聊得很。但是,就是受人追捧,还是有不计其数的人感兴趣。

    或许这就是人类的仇视心理,见不得别人好,经济越困难的时候,这种现象也就越普遍。

    大家不去努力工作,改善生活,反倒不断盯着别人的私生活诟病。

    傅清浅指腹快速下滑,控诉她的字眼还是那几个,“第三者”,“狐狸精”……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从照片看,也的确是从会所出来的那一晚。

    傅清浅按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最后手指一顿,视线停留在当前的信息上。有消息说安悦如八点半招开记者会,具体内容没有公布,但大家都在揣测,记者会的内容一定跟今早的新闻有关。

    傅清浅看了眼时间,马上就到八点半了。她扔下手机,跳下床。先去洗了一把脸醒脑,考虑要不要给沈叶白打通电话。

    这次的麻烦事主要是他引起的,当晚就算打不到车,就算鞋跟断了,她一样有办法回家,不会跟他有半点儿牵扯。

    完全是沈叶白出现之后,将一切都搅乱了。

    事关两人的谣传层出不穷,以前傅清浅倒不怎么在意,现在心境不一样了,莫明脸上火辣辣。

    不想打电话面对他。

    他那个腔调啊,傅清浅不知道关系转变了,人的性情也能大变。

    跟之前出口伤人的沈叶白比起来,现在的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傅清浅伶牙俐齿,遇到辛辣干脆的沈叶白,尚且可以应付几分。现在就完全不行了,他厚脸皮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犹豫的时间久了,八点半很快就过去了。

    记者会的内容一曝出,整个夏城一片哗然。

    安悦如当众宣布和沈叶白解除婚约,记者会上,安悦如打扮得光鲜亮丽,面对记者的镜头时,神色也算平静,不时还能展现一点儿笑容。

    她说性格不合,加之缘分未到,两人决定解除婚约,回到原来的位置上,重新冷静思考两人的关系。

    分手的理由冠冕堂皇,但是,在这个当口上,大家心知肚名是因为沈叶白出轨。类似丑闻已经不止一次曝出了。

    看来安悦如心灰意冷,不打算再原谅沈叶白了。所以,骄傲的公主单方面宣布解除婚约。也符合她在公众面前独立自强的人设。

    虽然如此,还是有无数人为安悦如举了一把同情之泪。

    这一切实在太巧合了。

    傅清浅了解安悦如记者会的内容后,惊讶不已。

    忍不住拔通了沈叶白的电话。

    “沈总,早上好,今天的新闻你看了吗?”

    沈叶白已经上班好一会儿了,整个人完全投入工作状态,所以,声音听起来严肃冷淡:“嗯。”

    “你一点儿不觉得好奇吗?关于我们的绯闻才一曝出,安悦如就恰巧招开记者会宣布解除婚约……”

    沈叶白靠到椅背上,懒洋洋垂着眸子,盯着文件慢条斯理:“一点儿不巧,绯闻是我示意的媒体发布的。这是给她的体面,不然婚约哪这么容易解除。”瞧现在多痛快,昨晚才做的交易,不出今天一上午,交易就彻底完成了。

    安悦如不傻,事情既然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她肯定会第一时间保住自己的颜面。

    所以,沈叶白给了他一个台阶,她就顺势下来了。

    傅清浅无论如何没想到是这样,想到早上的绯闻,她有些忿忿不平。

    “安悦如的体面是有了,你想解除婚约的目的也达到了,可是,我被舆论说成是狐狸精,网上还有很多人直接骂我们是一对狗男女。”

    沈叶白哼了声:“我们本来就是一对狗男女啊,上了床,又矫情,不肯确立关系。”他加重了一点儿语气说:“我告诉你,傅清浅,你这样就叫耍流氓。”

    傅清浅被他气得颌首。

    只听沈叶白又说:“还叫你狐狸精?昨晚就说了不会便宜你,叫你狐狸精就已经是便宜你了。”

    他手里的文件签署完毕,扔到一边,将碳素笔按合。

    “沈叶白,你都不讲道理的吗?”傅清浅不可思议,这样的沈叶白简直就是无赖嘛。

    沈叶白淡淡说:“有道理晚上再讲,我有会。下班后我给你打电话。”

    说着,他挂断了。

    傅清浅握着电话失神。

    事情到了这一步,总有点儿无力抗拒的感觉。每走一步,顺理成章,又挑不出问题,反倒不时觉得心猿意马。

    正因为如此,才有种步步为营的感觉。但那感觉不是对着她,而是沈叶白。

    傅清浅觉得自己充其量就是沦陷,她很害怕这种往下沉的感觉,因为不知道沉下去,是能让她踏实的温床,还是根本就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

    她真的太害怕了。

    从闹哄哄的记者会现场出来,安悦如无心工作,直接驾车离开。

    包里的电话铃声一直响个不停。

    她知道,和沈叶白解除婚约的消息一出,她的世界就炸锅了。

    安柄原会问,尹青也会问,还有那些多事的记者,她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

    安悦如自动屏蔽所有声音。

    她只顾握着方向盘,盯紧前方路况,不断往清净的地方逃离。

    偷天换日计中计,她费尽心思算计得来的,现在又因为那些算计失去了。

    讽刺的感觉闹得她心绞痛。

    安悦如想到沈立安去世的那晚,傅清浅在雨中说过的话,真像一个诅咒,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一切都是天意,是有人在算计她。

    “傅清浅!傅清浅!傅清浅……”安悦如突然猛烈的敲打方向盘,在车厢内愤怒的吼叫。喇叭声震慑前面的车队,已经有脾气暴躁的司机不耐烦的伸出脑袋骂道:“妈的,催什么催,看不见红灯啊,赶着投胎吗?”

    羞辱的安悦如终于崩溃了,抱着方向盘嚎啕大哭。

    封闭的车厢内,她不顾形象的张大嘴巴,任眼泪肆意流淌。

    平时安悦如最习惯隐忍了,今天却感觉到了一个临界点,稍微的一点儿刺激就猛然爆发了,像现在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她恨得咬紧牙关,直到唇齿酸痛。

    刘义之见到安悦如的时候,她已经不哭了。

    但是,提着包,神情沮丧,明显哭过的样子。

    “恭喜你啊,逃出魔爪,从今往后,开始新的生活。”

    安悦如嫌弃的冷眼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刘义之替她拉开椅子:“就知道你会来这里,所以,我来这里等你。”

    以前安悦如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这座茶庄透气。

    刘义之巧遇过,就摸透了她的这个习惯。

    “你喜欢的龙井,已经让人帮你泡好了。”

    安悦如扭过头去,看广袤的自然。

    “你走吧,不用你陪我。”

    刘义之不动弹,为她倒了一杯茶水说:“沈叶白那种渣男,早说过了他不靠谱,现在解除婚约刚刚好,省着没完没了的被伤害。”

    安悦如一脸讽刺:“他渣,你不渣吗?你的风流韵事什么时候比他少?除了这个,其他地方你又哪里能跟他比?你除了游手好闲,简直一无是处。”

    刘义之恼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是吧?我说那些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真是中了那个死娘炮的毒了。”

    安悦如叫他滚。

    刘义之的脑袋上喷火了。

    “安悦如,你就等着被沈叶白坑死吧。”

    安悦如冷冷道:“坑我的不是沈叶白,是傅清浅。你要真为我好,去帮我杀了她啊。不然就不要在这里唠唠叨叨的,让我烦燥。”

089关键时刻就怂了(一更)

    刘义之咬牙切齿的点点头:“行,你就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盖世英雄。”

    安悦如胳膊放到桌子上,手掌覆着额头拒绝看他,也拒绝听他说话。

    刘义之自认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被这样无视,他站起身负气的离开。

    尹青联系不上安悦如,打沈叶白的电话也不通。

    她终于坐不住了,让司机直接开车去公司找他。

    沈叶白在开会。

    尹青就直接去了会议室。

    沈叶白坐在会议桌最前面,听秘书耳语说尹青过来了,在外面等他。

    他即刻沉下脸,手指在桌面轻扣了两下,起身出来。

    “妈,你怎么来了?”

    “你和悦如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一大早宣布解除婚约?”

    尹青劈头盖脸的问他。

    沈叶白点着一根烟,吐了一口烟圈说:“这你得问她,解除婚约的人是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尹青忍不住抬手抽打他:“你会不知道?还不是你做的那些混账事,你到底想怎么样?和傅清浅要不清不楚到什么时候?”

    沈叶白眯着眸子说:“很快就清楚了。”

    尹青警告他:“我们沈家永远也不会接受像傅清浅那样的女人,除非我死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回过头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傅清浅,想让她好一点儿,那就离她远点儿,不然她吃的苦头更多。”

    沈叶白一脸漠然:“你在威胁我?”

    尹青毫不视弱:“怎么?你还想对我怎么样吗?”

    沈叶白看了她几秒钟,淡然自若的嘴角一弯:“我怎么会对你怎么样。只是,妈,你不是傅清浅的对手。”

    “你!”

    尹青被他气得面色发青。“粘到那种女人,早晚你会后悔的。傅清浅那个人,绝对不简单,她的心机有多重多可怕,你可能想象不到。”

    沈叶白收敛笑意,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说:“或许不简单,但是,妈,找女朋友,也要找个势均力敌的才有意思是不是?”

    他在业界就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能同他相匹敌的,至少也要不择手段。

    尹青很难想象那种女人娶进家门,会有什么后果。她根本说不了沈叶白,在公司又不能跟他大吵大闹,她咬了咬牙,快步离开。

    这波秋老虎来得很猛,日光照在头顶,尹青一阵昏眩,感觉一上午的时间血压又上来了。

    司机远远看到她从大厦中走出来,很快将车开到面前。

    “夫人,回沈宅吗?”

    尹青说:“不回,先开到主干路上再说。”她坐到车里,翻出傅清浅的电话号码。

    对于傅清浅,尹青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各种苛责辱骂的话她都说过了,但凡是个有点儿自尊心的女人,早就离开了。

    但是,傅清浅一步一步,终于达成所愿。成功离间了沈叶白和安悦如,尹青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在夏城无权无势,赤手空拳的女人能办到的。

    “你接近叶白是有目的的吧?”

    傅清浅说:“我能有什么目的,留在夏城,找个工作混口饭吃。是那些记者,三天两头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招谁惹谁了。”

    伊青冷笑,说得好像她真的很无辜一样。

    “傅清浅,既然你不肯承认,那我来替你说。你其实私心里对舆论的捆绑是高兴的,因为你本意就是想借叶白的势,甚至说借沈家的势,不管你在叶白面前装得多么抗拒,多少无辜。我知道,你心里想的,绝不会像你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傅清浅听了她的话,还是有一刻的心惊。能嫁进沈家,做了一把年头的当家祖母,尹青不可能大脑一片空白。她也应该是有头脑,有手段。所以,在看她的时候,直觉就是在看一个透明晚辈。她最大的无奈就是直觉明明告诉她说,这个女人不行,她非良善。但是,孩子并不肯听她的话。

    “沈夫人觉得我是为了嫁进沈家吗?”傅清浅倒是坦然:“你放心吧,不管我为了什么,目的都不是想嫁给沈叶白,做你们沈家的儿媳妇。”

    尹青厉声警告她:“如果你想损害叶白的其他利益,我一样不会放过你。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不可能叫人来伤害我的儿子。”

    傅清浅笑了笑:“真不晓得沈总是幸,还是不幸,有个肯为他拼命的母亲。”

    尹青接下去的话,如一盆冷水浇下:“你不用很得意,叶白现在或许对你是有点儿感觉,那也没什么难理解的。你年轻,漂亮,有朝气,男人一时被你吸引,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别妄想他会对你投注多少感情,我自己生养的儿子,我很了解。他从小耳沾目染的婚姻就是门当户对,有些东西潜移默化,深入人心,你应该很知道。”就像她的贫困,她深层次的自卑,定也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不会因为现在能力见长,有了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日常到专柜拿几千块钱一件的衣服,就真的感觉自己高人一等了。卑微的刺痛感还是会如影随形。

    “一切就是因为新鲜,贫民女孩儿他接触的并不多,你还算是比较有个性的,可能激起了他的征服欲吧。但不管怎样,都是一时兴起,等他过了这个新鲜劲儿,就会对你弃之不理,就像丢弃垃圾一样。最终就算他不回归到安悦如的怀抱,也会找个和安悦如条件差不多的女人结婚。这就是生活,是有法则的,完全不像你想的那样,凭借一点儿姿色,就能肆意妄为。”

    通话结束,傅清浅颓在沙发里迷惑了。

    又是这样的说词,和那天林景笙的论调有异曲同工之妙。岂不知,这是最能动摇击垮她的,让她日常的坚定荡然无存。

    傅清浅赤脚缩到沙发里,点着一根烟。

    她大口大口的吸食了几下,内心真的很焦灼。以前尹青锋芒再锐利,都很难真的刺伤她的,她会适时的反击回去。

    不会让自己吃太多的亏。

    但是,今天不一样。这些天她本就循环往复的被一个问题困扰,才见到一点儿光亮的时候,就被人一把堵死了。

    憋闷,狂躁,再这样下去,只怕要疯掉。

    傅清浅掐灭手里的烟,跳下沙发,一边去找衣服,一边给林景笙打电话。

    “见个面吧。”

    林景笙刚忙完手头的工作,他说:“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了。”

    两人约好了见面的地点。

    傅清浅很快驾车过去。

    她推开玻璃门口走进去,瞄到林景笙,快步走过去,深陷进他对面的沙发里,不等林景笙说话,她这次倒是很干脆的问:“我和沈叶白的绯闻你看到了吧?”

    “事关沈叶白的一切都很轰动,除非我瞎才看不到。”林景笙说着说着,怒火中烧:“当街拥抱,你可真有本事,脸不要了?安宁的日子不想过了?”

    关于这一系列的后患,傅清浅早就体味过了。现在她不想讨论这个。

    她只说:“安悦如早晨招开记者会,和沈叶白解除婚约了。”

    林景笙皱紧眉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说你从中看到了希冀?”林景笙慢慢领悟到了什么,他被傅清浅的冒险精神惊怵了。他猛地向前,胸膛挤到桌沿上:“就算他们真的解除婚约了,你也不要胡思乱想。傅清浅,你真的觉得跟沈叶白那样的人会有什么结果吗?修成正果很难的,最后回过头来,发现是一场梦的时候,或许已经晚了。”

    傅清浅盯紧他,开始她的表情还是茫然疑惑的,她过来找他,就是为了找他解疑来了。现在她愁云惨淡的神色慢慢缓和,有了拔云见日的轻快笑容,谁说她想修成正果了?

    几天来,她掉入的误区其实就是这个。觉得不会有结果,最后可能会被辜负,所以,异常恐惧。

    但事实是,不要说沈叶白,她也没想过要与他长相厮守。

    如果结局注定是一场毁灭的话,就当及时行乐好了。

    傅清浅很清楚最后是怎么样的,有的时候结尾早早在开始的时候,就注定好了。

    抛开心里巨大的亏欠,或许她还能像其他女人一样,有个短暂而欢愉的恋爱,也算是对沈叶白的一种回馈。

    从最初她想方设法留在夏城,并能安身立命,沈叶白的确给了她最强有力的庇护。

    林景笙却在她舒展的笑意里,慢慢绝望起来。

    “你不会是想要误入歧途?”

    傅清浅说:“谈一场恋爱,算什么误入歧途。景笙,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还记得年前那个姓崔的女来访者吗?”

    林景笙眯眼想了下,那位来访者条件相对不错,本科学历,有自己的门市店,生意打理得红红火火。她经历了三段婚姻,每一段在亲戚朋友的眼中都极不匹配,不仅自身条件差,还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恶习,更不能让人忍受的是,最后总是对方先离她而去。第三个丈夫也不例外,年纪小,没工作,赌博,提出分手的时候,崔女士终于崩溃了。

    当时工作室给她的诊断就是,缺乏安全感,怕被辜负,所以下意识找寻那种没能力没钱,又其貌不扬的男性,就以为不会离开她。

    傅清浅当时就告诉她:“安全感不是这么找的,世界上不是那些长得帅,有能力又有钱的人,才会变心,会出轨,长得丑的,没本事的,一样也会,风险是等同的。”最后她还告诉她:“其实有很多优秀的男人也很忠诚,信守承诺,这跟男人自身的条件关系不大,重要的是人品。”

    林景笙想到了。他不可思议:“你认可沈叶白的人品?”

    傅清浅说:“其他各方面都不认可,但没准,他是个不错的情人。”

    她说的是情人,而不是伴侣。

    “而且,我从不渴求其他女人都为之着迷的厮守一生。”傅清浅喝了一口清水又说。

    话落,林景笙惊讶的看着她。如果没有这一句,他还会觉得她是一时糊涂,有可规劝的余地。但她现在明摆着是要飞蛾扑火。

    在她头脑冷静,不畏惧,也不渴求将来的情况下,她想放任自己的心意去追逐。

    “傅清浅,你疯了吗?就算你想谈一场恋爱,找个稳妥的,能给你将来的男人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是沈叶白?他甚至不敢在日光下牵你的手……”

    傅清浅眨了一下眼睛,笑笑:“敢不敢,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拿上包,站起身说:“过后再联系。”

    “清浅!”

    林景笙绝望了。

    果然,没有什么比跟宋楚相似,对她有更大的吸引力了。

    眼见傅清浅冲突层层迷雾,就已经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她本来就不是迷茫的人。林景笙也知道,那些烟雾弹似的障眼法,很快就能被她看透,想清。困不住她的,没有如来佛祖的符咒,谁都别想镇住她。

    可是,真等那道符咒压下来的时候,就晚了,她将在长久的痛苦中脱不了身。

    林景笙喉咙干渴得厉害,他拿起杯子,将满杯白水一饮而尽。

    傅清浅停下车后,给沈叶白打电话。

    接通后问他:“沈总,在忙吗?”

    这个时间沈叶白一般都在忙,他暂时让大脑停止高速运转,懒洋洋的问她:“有事吗?不是说了晚上找你。”

    傅清浅说:“我在你们公司楼下,方便下来一趟吗,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电话里不能问。”

    “你下来再说吧。”

    沈叶白看了一眼时间,说:“你等我两分钟。”

    挂断电话,他穿好外套下楼。

    秋季的阳光,倾国倾城,从厅门一路泼洒进来。

    沈叶白踩着一地的碎金子走出来。

    傅清浅就在大厦前的广场上,她站在那里也很扎眼,休闲装扮,像是街拍的模特。

    随便一站,就是一抹风情。

    沈叶白朝她大步走过来,他眯着桃花眸子问她:“什么问题,到晚上都等不得了。”

    傅清浅走过来面对他:“有些问题就是在光天化日才能解答啊。到了晚上,答案就隐藏起来了。”

    “你这么说,实则是在担忧接下去你所问的问题是见光死的。”沈叶白一钩唇角:“能让傅老师这么不自信的问题,我倒真的非常好奇。”

    傅清浅认真的盯着他:“沈叶白,你敢在晴天白日下,大庭广众面前牵我的手吗?”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掺杂了太多东西,媒体,强烈的反对与斥责,个人心里的亏欠与内疚,所有问题都想到了,惟独很少思考两人之间的问题。没有拍拍心口,问一下自己:你的真实感受是什么?

    沈叶白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你幼不幼稚?”

    傅清浅垂下眸子,神色暗淡。

    她转身要走了。

    广场之上不说人来人往,但不时有人通过,员工,高管,没有一个人不认得沈叶白,惊世骇俗。

    分开的时候,他把头抵着她的额头说话:“就这点儿能耐吗?拉拉手就惊天动地了。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关键时刻就怂了。”

    她低着头,后悔这么鲁莽了。忘了沈叶白混世魔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现在好了,自己跟着丢人。

090谈的佛系恋爱吗(二更)

    “你怎么这样?”傅清浅瞪着他,眼风撩到大厦门口有人驻足。

    “怪我咯?”沈叶白似笑非笑:“我倒想保持君子风范,你一副我负你良多的模样,眼见要哭了,我不亲你怎么办?”

    他说得条条是道。

    傅清浅气结:“你太强词夺理了,拉手和亲吻一样吗?”

    沈叶白再度抬腕看时间:“好啦,斤斤计较这个有意思么。我还有工作,下班后打给你。”

    傅清浅默默应了声。

    沈叶白转身往大厦里走,走出几步又回头:“我们现在算确定关系了吧?”

    傅清浅本来正惊讶自己的言行举止,就跟言听计从的小女人一样,他说有工作,她就乖乖的回去等他……沈叶白忽然转过头来问她问题,她有些发懵。

    这个时候沈叶白最见不得她迟疑,他冷冷的眯着眼:“别说你还没想好,我不要脸面是不是?”

    他的公司就在上面,一走一过有人看到,瞬间就能传遍整个大厦。

    傅清浅反应过来了,没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你就这点儿自信吗?”

    沈叶白本来冷眼睨她,听她这样说,慢慢钩起唇角:“算你识时务。”他接着嘱咐她:“回去慢点儿开车,等我电话。”

    傅清浅去提车的时候,心跳一直很快。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死而复生。

    由心的欢愉与雀跃,融会贯通在全身的血液中,很多情绪与行径都是无意识的,根本不受理智控制。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微笑或者乖顺,已经对着他做出来了。

    仿佛换得他一个满意的表情,自己也会异常欢喜。

    傅清浅靠到椅背上平抚呼吸,和一直躁动不安的情绪。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转念之间的事情。

    对于昨天的她而言,千难险阻,不可逾越。今天跨出一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傅清浅抬手握上方向盘,迫使自己沉寂下来。

    良久之后,觉得自己可以平稳上路了,才发动车子离开。

    林景笙自己说出的话犹在耳边:“他甚至不敢在日光下牵你的手……”

    而事实证明,沈叶白没什么不敢的,他不仅敢牵她的手,还敢光天化日和她激吻。

    而且是在安悦如宣布跟他取消婚约当天。

    林景笙扪心自问,要是他,他有这样的胆量吗?

    肯定没有。

    宋楚去世这么多年,他和傅清浅的关系从来没有走近一步。他在等傅清浅走出来,今天忽然意识到错了,正因为她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他才更应该试着走进去。

    晚上本来还有日程安排的,都被林景笙取消了。

    他让助理下班,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沈流云路过林景笙的工作室就顺便来打个转,见灯光亮着,助理不在,走到林景笙的办公室门口一看,他兀自坐在灯影下,让她想到一部世界巨著,百年孤独……

    “大叔,你又失恋了吗?”

    沈流云已经走了进来。

    林景笙闻声,吃惊的抬头。

    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敏锐,每次都能把这种相似的心情归结为失恋。

    他自嘲的说:“我都没有恋爱,失什么恋?”

    沈流云吃惊的问;“你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怎么?很老找不到女朋友很奇怪?”

    沈流云摇头:“那倒不是,是你这种优质男,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

    看外形,他绝对算一表人才了,眉眼生得都很端正。重要的是,气质不凡,沈流云觉得,这样的男人应该会有非常多的女人喜欢。

    林景笙好笑:“也许只有你这种涉世不深的小姑娘才会这么觉得。”他酸溜溜的说:“女人们都喜欢你哥哥那样的男人吧。”

    沈流云一听,咂咂舌:“我哥有什么好的,喜欢他的女人才是想不开。”

    “是吗?”

    沈流云说:“我哥那个人很不解风情的,你看,安悦如对他也算用情至深,两人解除婚约,他都是不痛不痒的,马上就跟傅清浅公然结吻……啊!”她大惊小怪的叫了一声:“不过这个傅清浅真的挺有本事,能让我哥这么着迷,上班时间不管不顾的。他以前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别看外边将他传得挺风流的,其实我哥没跟哪个女人真正交往过密过,就连安悦如,我也觉得他们挺淡的。这个傅清浅真是让他一反常态,有机会我得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不同。”

    她语速向来很快,声音清脆,连珠炮一样。

    林景笙听得,心情越发沉重。

    有时候对的人来了,人就容易一反常态。

    傅清浅冰封的心门那么牢固,短短时间就被沈叶白打开了。

    而沈流云眼中,沈叶白那样一个冷静自持的怪物,还是做出了很多毛头小子都不会做的事。

    “陪我喝一杯吧。”

    沈流云说:“好啊,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酒吧。”

    林景笙说:“你小姑娘就不要喝了,看着我喝就行。”

    沈流云不满:“什么小姑娘啊,我都二十好几了,我同学结婚早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林景笙看了她一眼,他们家的遗传基因好,兄妹两个不仅生得标致,还都偏年轻。所以,怎么看沈流云,都不像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沈叶白上来的时候,将手机关机了。

    光是一个尹青,就让他招架不住。

    电话频繁打来,接通就免不了一阵痛斥。

    沈叶白将手机直接扔到了车上。

    按响傅清浅家的门铃。

    傅清浅将门打开,他才进来一步,她挡在他面前说:“先约法三章,不然你打道回府。”

    沈叶白好整以暇:“哪三章?”

    傅清浅说:“第一,雇佣关系依旧保持,按工时给我发放工资。第二,工作时间,理性客观,不能将情侣关系代入。第三,不同居,你住你家,我住我家。”

    沈叶白按了按眉骨,发愁的说:“这谈的是哪门子的恋爱?”

    傅清浅说:“不同意你就再回去想想。”

    沈叶白伸手抓住她:“不花我的钱,也不准我有需求,佛系恋爱吗?”

    他扯开她往里进。

    傅清浅推着他的胸口:“之前你不说聊聊,聊了又无济于事,以后还怎么相处?”

    沈叶白抓起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含在口中亲。

    “如果我不是这么上赶子,你还会这么跟我聊吗?完全霸王条款,这种放到合同里,告上法庭都不生效。前两条我都答应,第三条不行。”

    傅清浅想说话,他猛地咬她的指尖,痛痒沿着末梢神经齐聚心头,傅清浅难耐的呼出声。

    沈叶白轻笑:“见好就收得了。”

    傅清浅一并被裹挟着进来。

    她不满的说:“你太霸道了。”

    沈叶白扔下车钥匙,拉着她一起坐到沙发上:“那你告诉我,你期待的情侣关系是什么样的?”

    傅清浅迟疑了,这个开放的年代,两人也不是没有发生关系。真要住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条框太多,反倒显得矫情。

    可是,她有自己需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不然即便一般情侣那样相处,也会时常心不在焉。

    傅清浅在他的注视下坦然说:“我有心结需要时间解开,而且,私人空间突然有人进驻,总觉得不适,你不这样感觉吗?”

    沈叶白蹙眉,他的确没想过自己的空间里要容纳另外一个人的情景。

    不过,细想如果傅清浅真出现在那里,他在心里也不是特别排斥。

    “现在先按你说的办,但是,时间限制我是不认可的。情之所至,哪一时你在心里真的接纳我了,我一定要进驻到你的世界里来,随时随地。”

    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他虽然强势,可是,道理很容易讲通透。

    商人的精明利落,有的时候用到情感上,也不见得都是坏的。

    傅清浅笑着说:“去吃东西吧。”

    沈叶白拉着她不动弹:“被你这么一闹腾,不想吃饭了,想吃别的。”

    “想吃什么?”傅清浅很傻很天真的问他。

    沈叶白咧开嘴角笑了:“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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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欢有点儿帅介绍:
傅清浅深爱的男友宋楚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几年后,在她的生命里又出现了一个酷似宋楚的男人,沈叶白。
她控制不住自己飞蛾扑火一样扑向他。
一张桃花面,满身灵韵骨,比女人还妖艳的沈叶白听闻自己被当成了替身。
他一把捏紧她的下颌,冷冷道:“从此旧爱是我,新欢是我,活着是我,死了是我,通通都得是我!”新欢有点儿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新欢有点儿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新欢有点儿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