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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暖笑无殇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txt下载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9 想要升职一定要抓住主子的胃(二更)

    最后的几个字,含在唇齿间,声音压得很低,无限暧昧令人遐想。

    古厝蓦地脸色一黑,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露出了些许明显的愤怒之色,咬着后牙槽,表情都失控,“真给你脸了?”

    瞧,如此轻易就卸了面具。

    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谁手上也不比谁干净,偏就喜欢带着层层面具,装温雅、装良善、装霁月风光。

    之前在姬无盐那边积攒下来的些许郁结之气,在对方黑漆漆的脸色里,终于诡异地得到了释放,宁修远倏地一笑,拍拍袍角,就像是抖落那些负面的情绪,错身离开。

    这一次,他也懒得翻墙出去了,直接朝着大门口走去,堂而皇之地让两个缩在门后拢着袖子小憩的门童开门,门童睡眼惺忪开了门,看着对方离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夜半三更,这位祖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夜色清朗,月明星稀,一只手背在身后款步离开的宁大人,像极了登高而去的谪仙。

    只是……

    “宁大人今日来过府上?”门童推了推边上又快要睡着的伙计。对方摇摇头,靠着墙角换了只脚,显然已经在去见周公的路上。

    另一位却清醒地意识到——所以,这位祖宗,是翻墙进的门,到这个时候才离开?

    偷香窃玉?

    这是谪仙能做的事情?!这、这、这要是被人瞧见,外头的风声岂不是得愈发肆虐了?

    翌日,茶楼酒肆仍然不知疲倦地津津乐道于宁三爷和姬无盐之间不得不说的那些个事儿,不过到底是没有新的桥段出来,即便有,也都是明显一听就是假的那种,没经传开,就自我销声匿迹了。

    王婆昨儿个回去后就找了钱嬷嬷,钱嬷嬷本来还有些犹豫。从东宫出来以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起初是提心吊胆,担心被人杀灭灭口,胆战心惊地过了十来天,没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东宫的人和事就像是突然从自己生命里消失了一样,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算是悄悄地搁下了。

    却也不敢随意出门,偶尔去个菜市口,大多时候深居简出的。

    也不敢去找工,担心对方问起,或者传到东宫那里,引起主子们的注意,毕竟彼时自己离开的理由,是年纪大了,身子骨日渐不爽利,这活干起来也没平日里利索了。

    王婆为了她的面子,非说什么伺候过太子妃,其实哪伺候过呀。她不过是后厨的一个厨娘,因着幼时在一个江南厨娘手底下干过,学了一手的江南菜,太子妃喜欢,才算是说上了几句话。

    兴许,也正是因为她只是一个厨娘,她的离开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东宫新上的管事又是亡夫的徒弟,念着曾经的几分交情,对她也算照顾,二话不说,就给放了。

    还做主,多给了两个月的月例银子。

    只是,家中已无积蓄,她的确不能再坐吃山空。用着王婆的话就是,“瞧瞧你这些日子,说捉襟见肘都是好听的,”

    王婆说,风尘居的管事是出了名的良善,便是犯了事的丫鬟也并不苛责,能改,就继续用着,不能改,才让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又说,那姬姑娘又是个江南来的,这闲暇时分,你给露一手江南菜,指不定就能当个管事嬷嬷呢。

    管事嬷嬷什么的,自己真没想过。

    只是“江南”二字,无端勾起了心里头的那些愁绪,还有几分隐约的恻隐。

    于是,便去了。

    先去了风尘居,朝云已经等在门口了,原以为会直接过去姬家,谁知先去了风尘居后院。

    风尘居没营业,后院往来也没什么人,去了朝云的屋子,喝了一盅茶,问了些寻常的事情,譬如,此前在何处高就,为何出来,都是格外司空见惯的问题。

    钱嬷嬷一一对答,只是问及为何出来是,顿了顿,低了头,说,“那阵子身子骨不爽利,担心留在那里不仅干不了活,还尽给添乱,便主动出来了。修养了几个月,如今已是大好,姑娘放心,不会耽误事儿的。”

    这是她在路上想好的说辞。

    眼前的姑娘的确看起来格外亲切,但那双眼睛却犀利,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像是能将人看透似的。最后看起来是信了,点点头,“姑娘家起得晚,这会儿怕是还未起身呢。咱们过去也是等,倒不如就在这里喝着茶,等一会,还自在些,是不?”

    钱嬷嬷只颔首,说是,自不会有别的言语。

    倒也没等多久,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就起身往姬家去了。

    姬姑娘看起来刚醒没多久,这时辰倒是掐地挺准,正在廊下喝粥呢,那粥瞧着色香味俱全,一些切的细碎的叶子,还有些肉香,倒是没瞧见肉,想来加的是肉汤熬煮的。

    边上几碟子点心,都是精致好看的样子,很有江南的风格。

    想起王婆的话,钱嬷嬷暗自失笑,这院子里头可有位精通江南厨艺的人在呢,便是自己真的露了一手,只怕没得主子的宠,先穿了旁人递过来的小鞋?

    还是小心着些才是。

    那姑娘懒洋洋看过来的眼神,带着笑,只是落在自己身上时,那审视的视线宛若实质,沉甸甸压在那。

    便是彼时初见太子妃,都没有这样的压力。

    心下已然萌生了退意。

    正要开口婉拒,却见那姑娘倏地一笑,眼底笑意细碎,莫名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只是不知为何,面纱后的半张脸,看起来毫无血色,白地有些惊人……似乎有些孱弱。

    这一迟疑,就听对方开口问道,“听朝云说起,说你姓钱,便随着她唤你一声钱嬷嬷。”

    “是……是。”

    “我这活不多,之前那丫头负责的也就是些采买的活。不过瞧着你年纪大了,同心月那丫头换换,这采买的活交给她,你每日里负责打扫下我这边的院子就好,旁的院子不必你管。你觉得如何?”

    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笑着的时候很温柔,方才的审视倒像是自己眼花似的。只是她还是有些犹豫,便想着,不如用月例婉拒吧,便问,“那……这月例?”

150 这姬家,忒有钱!(三更)

    这个姬无盐倒的确不大清楚。

    她转首问身边子秋,“心月的月钱是如何算的?”

    “回姑娘。心月在风尘居的时候,是朝云身边的丫鬟,自是比普通的高一些,月例是三百五十文,来了咱们这儿之后,活虽然没多少,但古厝同奴婢一合计,觉得咱们也不能让人觉得被发配了是不,是以,加了些,如今是五百文。”

    “若是钱嬷嬷的话,目前便是和心月是一样的。”

    五百文……钱嬷嬷瞬间看向王婆。

    王婆也呆了……一个打扫的小丫头,五百文?这纤月糊涂啊!去哪里还能找到这活计?普通官宦人家的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也不过就是五六百文,多了也就八百文罢了,彼时东宫一等丫鬟是一两银子,若得了主子宠,主子兴许会再多给些,但那都是之后各凭本事的事情了。

    这姬家,忒有钱!

    两位都在震惊于这“高人一等”的月例银子,姬无盐却完全不在一个思路上,她皱了皱眉头,问子秋,“这么少……那你呢?”

    一个月几百文,之前记得子秋老是掏私房钱给寂风那小子买零嘴,之前不觉得,如今一对比,老贵的!

    这丫头……自个儿还剩多少?

    子秋低了头抿嘴笑,似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低,“奴婢不一样……最早的时候是三两,后来老夫人说奴婢照顾地细心周到,又每月补贴一吊钱,还有各种赏赐……所以奴婢不缺钱。”

    “三两一吊钱,也不算多……”姬无盐皱着眉头,“不过这是外祖母那边统一来的,咱们坏了规矩不好。往后我让古厝从咱们的私账里每月再贴补你一两,还有,那小子吃的东西又精又贵,以后买了找古厝报账……你也是傻的,自掏腰包。”

    如今姬家的账目都是古厝在管,姬无盐也就每月月初过目一下账簿,有时候懒得看,也就随便去了。

    涨月例总是好事,子秋眉眼弯弯,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嘞,谢姑娘。往后奴婢定以姑娘马首是瞻,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假得很。

    一巴掌拍她脑门,“是,以后有刀山有火海,都找你去,正好,也不用付月例银子了……”

    说着,也不愿理睬这活宝,转首问钱嬷嬷,“嬷嬷,您觉得这价格如何?”

    钱嬷嬷正在和王婆两两对视,互相从对方的瞳孔里看着自己瞠目结舌的样子……这姬家,真真忒有钱!一个小丫鬟的月例四两一吊钱!这都比宫里头的宫女多啦!

    她没反应,朝云上前推推她,“钱嬷嬷?姑娘问你呢,五百文如何?咱们这里的行市,王婆也该是清楚的,五百文可是很多了,主要是事情还少,每日里就扫扫院子,相当于给您养老呢!”

    “可不!”王婆本来就想着促成这件事,自然是乐得当说客,何况,这月例的确是高,她呵呵地笑,打趣道,“你若是不来,我明儿个就把那些个姑娘都放回去,自个儿就过来了,省得再做那些个得罪人的行当了。”

    自是打趣的话,也不会有人信。

    钱嬷嬷胳膊肘撞撞王婆,嗔怪,“你个老家伙急什么急,你家大业大生意大的,能看上这五百文?再说,我也没说不干呀。”

    说着,又看向姬无盐,“姑娘,其实……我……如今要称呼老奴了。老奴其实也不是纯粹为了那五百文,只是说来也奇怪,老奴觉得姑娘很合眼缘……似是哪里见过似的。”

    左肩的伤口似是隐隐作痛。

    子秋抓着这边的扶手,那手隐约在颤,指甲盖都因着用力,失了血色。

    姬无盐若无其事的拍拍子秋的手背,极轻地笑了一声,“若钱嬷嬷是俊俏男儿,本姑娘却要以为是搭讪之术了……如此说来,嬷嬷是愿意留下了?”

    “是。”她颔首,“老奴留下了。”私心里也知道,其实说到底,主要原因还是银子多。

    毕竟……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那成。今日嬷嬷自个儿收拾收拾准备准备,明日再开始即可。”说着,吩咐子秋,“替我送送。”

    子秋应声道好,走到王婆跟前,悄悄塞过一个荷包,“听朝云说此事能成,多亏了您,这些算是我家姑娘的一点心意,您收着,之前纤月的事情,也麻烦您跑前跑后的。”

    “哪里哪里,纤月是老婆子没教育好,此事姑娘没怪老婆子就已经很好了,哪能还受这些……”说着不能,动作却很老实,一手拽着袖兜就凑过去了,探进去粗略一摸,薄薄的一张纸,当下就笑地见牙不见眼了,“哎,姬姑娘客气。往后呀,用得上老婆子的,尽管吩咐就是!若是这老家伙事儿办地不好了,您随便差个人过来说一声,我亲自给您过来干!”

    钱嬷嬷一听,不乐意了,“嘿!还不快走!”

    上了年纪的两个人,幼稚起来比年轻人更可爱。

    姬无盐看着,眉眼都软乎,笑嘻嘻地应承,“如此倒是分外划算,用一份月例银子,请了两个人。”

    “可不……”王婆呵呵笑着,弥勒佛一般,哈着腰指了指外头,“那……老婆子我就先走了哈!姑娘不必送、不必送了,来了两趟,早认路了。咱们这行当的人,旁的不大行,认路的本事一等一。”

    这姬家,看似坦荡磊落,明明白白搁在太阳底下,也没多少下人,可冷不丁就有一处地方藏着什么秘密,若是没察觉到还好,就怕不凑巧起来,就被人察觉了。

    这王婆也算见过世面的,还是带出去比较安全。

    两人一道走,王婆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兀自感慨着,“之前听你说起这女娃,还以为是个难伺候的恃宠而骄的,今日一见,很好说话的嘛,主要出手也阔绰,是个场面人……朝云姑娘,你是不是对她有些误会?”

    说完,冷不丁想起方才两人的相处模式……那姬姑娘口口声声没叫一句“姑姑”,自始至终只叫,“朝云”。

151 巧合?(一更)

    最初只觉得有些怪,想着两人关系好,如今看来……又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王婆这些年,人情世故里走过好几遭了,最是擅长察言观色,这人与人之间到底是个什么内里,不消几眼,她就能看个囫囵透彻。

    就冲着姬姑娘身边的丫鬟都一个一个直呼其名,这姬无盐绝对是朝云的主子,毕竟,就冲着这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上台弹首曲子,能这么短时间内置办得起这宅子?能花那么多银子养着这些人?

    可若真是如此,那朝云前儿个同自己抱怨的那些话……倒似有些刻意了。

    如此想着,突然觉得哪里来的凉风,吹得脖颈子凉飕飕的,她左右环顾了一圈,拢了拢衣领子,嘟囔着,“这夏天也没过去多久,今年这天气倒是凉地比早年快。”

    朝云在边上笑得格外漂亮,“是呢。便是你身子骨健朗着,也得注意保暖呢。”

    朝云是场面上出了名地办事漂亮、为人随和,在夫人小姐圈里也是座上宾,风尘居开业不足一年,能有这样的地位可见一斑。只是如今,因着心底那份隐约的寒意,这漂亮的笑容落在眼里,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舒服,像是戴了层面具,瞧着遥远地有些不大真切。

    只是面上却仍乐呵呵地笑,“是啊是啊,年纪大咯。朝云姑娘……今年多大啦?”

    “二十多啦。”

    “啊哟,真的啊?”王婆作吃惊状,“这是真真儿瞧不出呢,老婆子见了那么多姑娘家,瞧着朝云姑娘才二八年华呢!”

    这话一听便是恭维的成分更多,众所周知,二八年华的那是姬无盐。

    朝云也没当真,笑得热情又圆滑,“王婆的话就是这么好听,难怪都喜欢和王婆说话,我也甚是喜欢。”

    “哈哈哈!”王婆哈哈地笑,原想着再打听打听里头那位姬姑娘的事情,可朝云打着马虎眼不接话,她也没法子,只得作罢。

    只想着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待下次见着,再提醒老伙计几句就好。左右,不管怎么样,这差事的确是好的,省事,月例又高,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不如意的地方。

    想着,又感慨着,“哎,纤月那丫头就是个没福气的,心思重,偏想着进大户人家做小妾,小妾遇到一个不省心的主母,日子还没这差事好过呢……”

    朝云颔首称是,“谁说不是呢……不过,人各有志嘛,既然她喜欢,往后你就留个心眼儿,尽量全了她那点儿心思就是了。”

    看似闲谈,实际上却又意有所指。

    但你非说意有所指吧,却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王婆偏头打量了眼朝云,朝云眯着眼笑,眉眼弯弯的遮了悉数情绪,实在把握不住这个成了精一样的人到底是几个意思,但附和着些总是没错的,毕竟,风尘居也算是自己的老主顾,在老主顾和一个丫鬟之间的抉择,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王婆收回目光,微微挺了挺胸脯,“说得也是……成人之美嘛!说来,倒是有那么一户,就那……”

    话音未落,朝云笑着打断,“停停停,我可不听。我可是知晓的,这些事情都是你们的机密,我要听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生意出了问题,我有理说不清的。不听不听……来来,上马车,一道回了吧。”

    王婆便也没说,只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真的将那丫头送去那家,倒也不错,能够确保掀不出什么风浪来。

    ……

    钱嬷嬷在小丫鬟的带领下,参观了一下这处宅子,不过也只是看了看住的地方,干活的地方,还有一条必经之路。

    然后还介绍了一下几个主子们居住的院子方位,丫鬟介绍完,笑笑,“都挺好认的,远远闻着一股药香味的、进去就有一个晾晒架的,那是陈老的,不过嬷嬷别进去,里头都是陈老种的药材,宝贝着呢。”

    前嬷嬷应好。

    小丫鬟指了指个方向,“那个是沈姑娘的,她偶尔在此间住。若是你得了空,就去看看,不去也没事,她喜欢什么都自己来。这阵子还搭了许多架子,带着寂风少爷在种葡萄种蔬菜呢。”

    “寂风少爷?”钱婆婆立刻抓住了重点,“此间还有少爷?”

    “嗯。”丫鬟没多说,“是个7岁的孩子,平日里都是子秋和姑娘亲自在带着,很宠的。最近和沈姑娘在一道,每日里玩地跟个泥人似的。”

    “那……”钱嬷嬷犹豫片刻,一只手下意识地擦着身侧的衣裳,咽了咽口水,看起来格外地紧张,“这位、这位沈姑娘,可是……可是许四娘家的那位?”

    “是呀!”丫鬟颔首,狐疑地打量着突然格外紧张的钱嬷嬷,“怎么了……你……你莫不是也信那些个怪力乱神的玩意儿吧?钱嬷嬷,我同你说,我家姑娘是好说话,可对这些却是万万不能容忍的,你若真的介意,还是重新考虑下吧,往后若在姑娘面前露出半分忌讳的端倪来,我家姑娘可就不好说话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钱婆婆连连摆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和许四娘有些交情,骤然听说她的女儿也住这里,一时意外罢了。”

    丫鬟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皱着眉头嘟哝,“你方才的样子可不像是意外……不过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如今我也算是提点过你了,总之,你自己注意着些哈,别在这件事惹了姑娘不快,沈姑娘同她关系好着呢。”

    嬷嬷看起来有些不在状态。

    丫鬟碰碰她,“嘿,想什么呢!我同你说的,你可听明白了?沈家姑娘在这宅子里,差不多也能算是二姑娘了呢!若是她有事交代,你可得好好听着,可明白?”

    “晓、晓得了。”钱嬷嬷又擦了擦身侧的衣裳,讪讪笑着,像个老实巴交没见过世面的老妪。

    只是,心里却轻轻颤了颤……怎么就觉得,有些巧合呢?

152 跟你学坏了(二更)

    事出反常必有妖。

    钱嬷嬷大抵了解了宅子里主子们的住处,和宅子里一些看起来像下人实际上是主子的关系之后,就先回自己家去收拾几件换洗衣裳。

    只是,回去的路上仍在考虑这件事。

    风尘居的琴师,和仵作的女儿,看起来明明是完全不相干、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两个人,怎么就到了一块儿去了呢,而自己这个曾经伺候过东宫太子妃的人,也来了。

    心里七上八下的。

    可她需要钱。

    彼时没有的时候,也不觉得,想着勒紧裤腰带,苦哈哈的日子也能过,种种菜,养养鸡,生了蛋拿去集市上卖,如此,也能换些别的物资。

    可当每个月五百文的月例银子搁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觉得,每月有了这笔银子,她就能省下一大部分来,存着,兴许主子还能赏一些,还能加一些,你瞧,那丫鬟一个月都好几两呢。

    如此,儿子回来,就能娶一房更好的妻。

    这些事情,她在听到五百文月例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了,甚至,自家房子该翻新哪些地方她都有了些隐约的念头。

    若是为着这些可能的、似是而非的巧合,就放弃这些即将得到的未来,却又多少有些不甘心。毕竟,那位姬姑娘看起来的的确确和东宫的事情没有半分干系……东宫事发的时候,这姑娘还没入京呢,不是吗?

    如此想着,便又觉得这些日子来,真是有些过于战战兢兢了些。

    毕竟,东宫储君都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看来,自己的确不能再躲着了,再躲下去……和等死何异?

    打定了主意,极快地收拾了几件衣裳,关了门落了锁,出门遇到邻家老太,打了个招呼,对方看她提着小包袱,呵呵地打听,掌心握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问,“谢家大娘出远门呢?”

    “没。”谢嬷嬷如实相告,“找了户人家,在里头帮帮工,这不,今日就过去了。往后还烦请你给我家带只眼哈!”

    “瞧你这话说的,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还这么客气作甚!放心去吧!”对方摆摆手,又问,“哪户人家呀?”

    “王婆给介绍的,一个姑娘家。”

    对方脚边已经积了小小一堆的瓜子壳,又朝着兜里抓了一小把,捏着一颗往嘴里去,“姑娘家好呀,姑娘家脾性小,家里人少,好伺候……快去快去吧。”

    如此,道了别。

    很稀疏平常的一段擦肩而过的偶遇,所言也是寻常闲言,钱嬷嬷说地不具体,对方也没再多问,看着钱嬷嬷离开,摇头笑笑,转身进去做饭去了。

    ……

    姬家。

    钱婆刚离开,沈洛歆就进来了,端着色香味皆无的汤药,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这几日来最重要的一件差事——盯着姬姑娘喝完最后一滴药,顺便带来了陈老的嘱托,“伤势未愈,就照顾着自己一些,能不见的人就不要见,能晚几天见的人,就晚几天见,就算老头子我是神仙,也不可能让一个不配合的伤患在极短的时间能痊愈。”

    姬无盐苦着一张脸吃蜜饯,闻言哼哼,“告诉他,他顶多就是个赤脚大夫,还神仙呢……还有,让他下次有话自己来说,这传来传去的,是担心当面说被我打吗?”

    收了药碗,沈洛歆悄悄她脑袋,很轻,跟拍灰尘似的,言语嫌弃,“就你如今这身子骨,我觉得你怕是打不过陈老了。”

    “嗯?”姬无盐冷哼,“至于?沈洛歆……你如今是同陈老站在一个战壕里了?”

    “我只是站在正确的一方。”沈洛歆也不走了,搁了托盘坐在姬无盐身边替她把脉,一边注意着指尖下的动静,一边问她,“子秋说,钱嬷嬷有问题,让我往后注意着些,我是还好,不打照面就成。只是……你这边。既然有问题,抓起来恐吓一下盘问盘问就好了,何苦留在身边。”

    这小妮子也不知道怎么养成的这样的习惯,有问题的都留身边了,若水是,钱嬷嬷也是。

    虽说搁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全,但眼下这宅子里到处都是秘密,指不定不小心撞破了什么抖出去……啧啧,那这就闹大了。

    暖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

    姬无盐躺在铺了好几层软垫的椅子里,昏昏欲睡的感觉渐渐涌来。她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哦?对着这么一个老人家下手,沈姑娘如今……不比当年啊,跟陈老学坏了。”

    “呸!那是跟你学坏了!”沈洛歆作势又要打她,“再说,我只是说假意,假意是什么,懂吗?假意就是你稍稍恐吓一下,套些话出来,又没让你真的下……手……”

    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一张暖阳下的容颜,精致美好到令人感慨造物所钟。可此刻,神精心创造的这张脸上,有一种奇怪的悲悯。

    沈洛歆最后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口,余音散进风里。

    她张了张嘴,以为自己说重了,正要解释,就听姬无盐说道,“可我……不愿啊。对一个老人家恐吓、威胁、甚至是严刑逼供,必要的时候我也下得去手。可是,她是照顾过上官鸢的人,也许是这世上,我所能接触到的,距离上官鸢最近的那个人了啊……”

    那声音冷沉冷沉的,像是深冬腊月午夜梦回,听见沿街敲过的打更铜锣,一声、一声,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

    姬无盐兀自说着,“恐吓、威胁兴许能让钱嬷嬷吐露实情,可我……可我还想知道她在东宫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她只报喜,不报忧,到最后都在说那个人如何如何好,到底是真的好,还是早已发现深陷局中而无法抽身,只为保全身后的整个上官家……”

    这些日子,姬无盐想了很多。

    关于自己,关于上官鸢,关于上官鸢写给自己的那些信笺。

    上官鸢不是傻子,一个人的心思在不在自己身上,她必然感受得到——即便,她再喜欢她的殿下。

153 是不是你做的?(三更)

    上官鸢的最后一封信,是比她的死讯早四天送到的江南。

    而在那封信里,她仍说自己很幸福,说殿下待她极好,说万勿挂念,说只是想念家里的杏花酿,她说殿下不爱杏花。

    彼时自己还同外祖母逗乐,说上官鸢是个傻子,为什么太子不喝她便也不能喝,还说若是自己的话,即便嫁人了,也不会为了对方改变呢?为什么不是太子学着喜欢杏花呢?

    彼时外祖母正在练字,这些年外祖母喜欢上了练字,她说修身养性。彼时她头也不抬,只慢悠悠地写字,点头称是,她说,“女子不管是为人女、为人母、还是为人妻,首先应该是她自己,否则,和一具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这一点,上官老头子教出来的,就不如我教的。小鸢啊……终究太柔弱了些。”

    谁知,四天后,死讯传至江南。

    外祖母眼前一黑,没站稳,重重跌落在椅子上,抓着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她说,上官害人,上官……害人啊!

    外祖母对上官家的芥蒂,一来自于父亲抢走了她的继承人,二来自于不同的教育理念,她总说祖父教出来的后辈太过于文弱,姐姐是,兄长也是。

    可后来她也自责,说平日里应该多往来才是,至少,小辈们之间该多往来往来。

    姬无盐只以为是外祖母心痛于早早地阴阳两隔。

    可这些日子思来想去的,她却突然回过味来……上官家,不出傻子。即便彼时的上官鸢,沉浸在少女情思里无法自拔,决意一条道走到黑地走进这华丽东宫,走向太子妃的尊荣。

    可……成亲半载,在对方给予的一次又一次失望里,理智总该回笼才是,但凡她信中有只言片语的艰难,父兄便是如何也要接她回来的。

    上官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所谓的“下堂妇”。

    何况,在江南,谁敢置喙她半句?

    可她仍说自己一切都好……除非,她是觉得,即便倾尽上官族阖族之力也无法抗衡的艰难,不得不将自己困在那华丽牢笼里,来保全身后一众亲眷。思及此,姬无盐便也终于理解的外祖母最后的自责,因为两家的隔阂,上官鸢可能一直到最后,都不知道“姬家”二字所代表的含义。

    她明明……完全可以向江南呼救。

    卧榻上的女子,缓缓地坐直了身子,缓缓地弯腰,即便左肩伤口仍然因着这样的动作而疼痛,可她仍然就着这个姿势,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沈洛歆自从回来后,唯一一次,放任了她不利于养伤的举动。

    半晌,她听见对方细语呢喃,带着哽咽破碎的音,她说,“那个傻子……即便最终仍护不住你,又如何……总好过孤立无援啊,姐姐……”

    沈洛歆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席卷而来。

    说不上来到底难过什么,就好像在那样的声音里,整个人都被蛊惑了一样,前世今生的负面情绪都齐刷刷地涌来,将人彻底淹没。于是她也缓缓地,做了和姬无盐一样的动作。

    双手抱紧了膝盖,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若水拎着药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当门齐齐埋着头的两个人,院中无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都睡了。虽然她也不清楚,普通人到底会不会有这样奇怪的睡姿。

    但她到底没有打扰,只将手中牛皮纸药包搁在了门口,悄悄地离开了。姬无盐和她之间有些尴尬,或者说,是她单方面觉得有些尴尬,不见也好。

    ……

    没一会儿,子秋进了院子,进门前没见着那药材,越过去了,见药碗还未端走,就端了又出了门,还是没看到那药,又给跨过去了。

    岑砚来去自然也是风风火火的,脚下有什么他自然是不清楚的,不过他没有子秋那么运气好,一脚正好踹上了药包。脚下异物感还是有的,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身后,也没看到什么,便只以为是个比较大的石子儿,还兀自嘀咕了一句,“这谁扫的地,路上石子都在,若是摔了姑娘可如何是好……”

    姬无盐闻言,哼哼,一肚子怨气,“莫说门口的石子儿了,就是这台阶上的石子你家姑娘也踢不着。你见我这几日走下过台阶没?”

    说着,又哼,“到底最初是谁让陈老过来的?”

    岑砚耸耸肩,道不知,“兴许……是古厝兄。也有可能是老夫人……哦对了,我方才回府,见着叶家的马车在门口,若水从上面下来。”

    “哦?”姬无盐挑了挑眉,下意识就在考虑,宁修远这是还想干嘛?

    “对,我倒是听说了。”沈洛歆颔首,随口八卦道,“这风尘居歇业归歇业,这风尘居的姑娘倒是忙活起来了,每日里风尘居的门口都是各家的马车,接了姑娘们过去唱歌跳舞的。这若水就是得了叶家夫人的青睐,宝贝得紧呢,日日里跟着学琴呢。”

    “这是都坐不住了?”姬无盐躺在软塌里,眯着眼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日头晒得有些过了,整个人乏得很……说起来,风尘居是不是快可以营业了?”

    沈洛歆颔首称是,“该是差不多了吧。本来就没风尘居什么事儿,百合在那之前就已经离开风尘居了,若是朝云姑姑强势些,完全不需要歇业的。”

    “歇业……也有歇业的好处。”姬无盐支着右侧的胳膊起身,沈洛歆赶紧起身相扶,却见她微微顿了顿,吩咐,“岑砚,你去同朝云说一声,这风尘居……设计让宋元青再关上些时日。理由嘛,也别太骇人听闻的,就说事情还有些矛盾之处,没查清楚。”

    岑砚问了不问,颔首称是,下去了。

    姬无盐这才转身朝着屋子里头,一边走,一边嘟囔,“这都秋天了,日头还是晒……”

    沈洛歆没跟着,她站在门外,脚尖抵着门框,有些突兀的问道,“无盐……百合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姬无盐脚步一顿,转首看去。

154 若是你杀人,我帮你毁尸灭迹(一更)

    并不是疾言厉色的质问。

    只是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几分执拗的认真。一张脸上半分笑意也无。

    姬无盐看着她,目色平静,娓娓道来,“百合死在牢里。用的是她毒死杨少菲的毒药。大理寺按照畏罪自杀定的论上呈了陛下,听说已经结案了。”

    双方都没有动,一个站在门槛之外,一个站在门槛之内,那矮矮的一截门槛,竟似天堑横亘在双方之间。

    沈洛歆异于平日里的轻松,整个人看起来绷得紧紧的,言语也犀利了几分,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你避开了我的问题。无盐,我问的是……她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我说了,你就信吗?”姬无盐问她。

    沈洛歆眼神直白,半分避讳也无,“嗯。只要你说,我就信。”

    阳光从外头打进来,沈洛歆的表情有些晦涩难辨,她的影子一半落在地上,一半合在姬无盐的身上,看起来有些亲密。

    这一刻的她,表面看起来强势又较真,只一只手悄悄的背在了身后,微微地颤,担心接下来的答案,也担心这样的自己显得太多管闲事。

    可母亲说,百合不是自杀。

    百合不是死于她指甲缝里的毒药,即便,她的指尖的确藏有毒药,可显然,那只是她用来杀杨少菲的,她没有想过要自杀。她死于窒息。

    她看着姬无盐,看着她这几日下来清减了不少的身形,听见她一字一句地告诉自己,“不是我杀的。”

    姬无盐看着她,又一次重复,“我说,百合不是我杀的。”

    自打听说了那消息之后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了地,很轻,轻地有些飘忽,她低了低头,脚尖碾了碾,跨进了门槛,抬头看着姬无盐笑,“那我就放心了……原还想着,若真是你做的,我是不是得帮你去毁尸灭迹。”

    姬无盐一怔。

    沈洛歆解释,“大理寺对外说百合是畏罪自杀,一个曾涉风尘的舞姬如何死的,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说她畏罪自杀不过是全了杨家的面子罢了。可他们准备呈上去的折子却不是这样。”

    “准备?这案子还未结?”

    “嗯。”沈洛歆颔首,挽着姬无盐往里走,仿若方才的咄咄逼人只是记忆上一个紊乱的瞬间,“尤大人压着,不给递上去,说一定要找到一个真相。负责这件案子的仵作,焦头烂额之际来找母亲,彼时我同母亲在客栈里用膳,便也正巧听了。”

    “百合在燕京城没有亲眷,尸体停在义庄好多日了,如今天热,放不了多久,那边的管事上报好几次,偏尤大人大有查不到一点什么坚决不入土的执念。还说,那日去大牢看过她的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太子,还有一个说是叶家姑娘身边的丫鬟,统共三人。之前可能是觉得毕竟里头有个太子,能不传唤就不传唤吧,可如今查不到,显然传唤也是迟早的,你这边要做好准备。”

    沈洛歆扶着姬无盐在窗户下躺着了,又调整了一下软枕的位置,才在边上坐下了,“我让母亲想法子拖延着了,只说你有伤在身,起不了。毕竟你如今是为他女儿受的伤,他总不好为难你。”

    窗户下,阳光有些刺眼。

    姬无盐微微偏了头,其实这大段大段的,也没听多少,只兀自问着,“那你方才为何如此问我……”下意识地,敛了呼吸。

    最初以为,她是站在道德的标准质问、抑或诘难,是想要告诉自己,生命诚可贵,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云云……

    可似乎不是。

    其中深意,似是而非,她不敢信,又想要相信,于是,只低了声音继续问。

    姬无盐小心翼翼地问,对方却一脸坦然,再无方才的紧绷,只认认真真地看着姬无盐,唤道,“无盐,尸体都是会说话的。”

    她说,“任何方式的杀人,都会留下证据,查到只是时间问题。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到你的名字的那一刻,我就在想,若这件事真是你做的,或者说和你是有关的,那我总要去毁尸灭迹,让她无法开口指证你。至于旁的……我也帮不上你。”

    比“我信你”更可贵的,从来都是“我陪你”,你若杀人放火,我为你毁尸灭迹。

    心脏跳得厉害,有种即将破体而出的冲动,一阵阵地,钝痛。

    半晌,姬无盐倏地笑了声,扯开了过于沉重的话题,似笑非笑地开着玩笑,“就你这小身板,靠你毁尸灭迹我可不放心。莫要最后身陷义庄,还要我去捞你……”

    “迂腐!”沈洛歆冷嗤一声,抬了抬手,念及对方身上的伤势,到底是没打下去,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脑壳,“你以为什么都靠蛮力?这儿!懂不,这儿才是人类最大的生产力!”

    生产力?这句话乍一听,意思大抵是懂的,只是说法有些新奇,但转念一想,也的确好像没问题。

    这丫头,有时候觉得她呆呆憨憨的,性子也随和,属于在哪里都能扎根野蛮生长的类型,但有时候心思又敏锐,想法也新奇,总之,是个挺矛盾的人。

    也挺有趣。

    “姑娘。”岑砚匆匆而来,人未至,声先到。珠帘撩起,丁零当啷间,他的余音还未消散,“姑娘,黑袍人……往后山去了。”

    姬无盐一下子坐起身来,“备车。”

    “哎?!”沈洛歆下意识抬手要拦,可见她如临大敌的表情,到了嘴边的阻拦就改了口,“我陪你一道去。不许拒绝,我是你的大夫,必须随时保证病人的安全。”

    姬无盐冷静的看她,“你是仵作,不是大夫。”

    “仵作凭什么不能当大夫?”沈洛歆眉眼微抬,表情骄傲又睥睨,“死人是人,活人也是人,一样的。”

    哪、哪一样了?岑砚瞠目结舌。

    只是,沈洛歆铁了心要同行,姬无盐也没时间在这耗着,只叮嘱了句保护好自己,便起身朝后山去了。

    身形瞧着颇为矫健,完全不似方才走路都要人扶着的样子。

155 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二更)

    “百合的确不是我动的手。我也知道她不是自杀。”

    马车上,姬无盐才对沈洛歆说起此事,“我去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同杨少菲殉情的意愿,甚至,她说若能在这铁栏杆里终老一生,倒也不错,如此,黄泉路上便也不会再遇到他了,下辈子也不会了。”

    “她同我说起,让我注意太子身边的黑袍人,那是一个声音很难听的人,脸上有巨大的疤,特别瘦。彼时我没在意,一直到……后山刺杀,古厝审的人,对方所知不多,幕后之人从未见过,说是只见过一人,一个身穿斗篷、声音难听、很瘦的人。”

    说着,满含深意看向沈洛歆。

    沈洛歆紧张地呼吸都忘了,“你是说……你是说这一位都是太子干的?”

    声音压地很低,像是生怕隔墙有耳。

    说完,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半晌,蹙着眉头,“你说……那他图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因为杨家和叶家结亲,让他觉得杨家要脱离他的阵营,所以伺机报复?杨家也不是什么特别有用的棋子,倒也得不到就毁掉吧……再说,安排刺客刺杀尤郡主,他又是图什么呢?”

    想了想,始终觉得不对劲,半起了身子倒了杯茶,灌了一口,才道,“我就这么说吧,你看太子他像不像是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猹是为了吃瓜,那太子呢?除了将杨家彻底推向他的对立面之外,他得到了什么?”

    的确……什么都没得到。

    诚如沈洛歆所言,这样的李裕齐,的确像是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一只忙活了一整天没吃上一口瓜的猹。

    “黑袍人……”姬无盐沉着脸,声音绕在唇齿间,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力道,“我总觉得,抓到他,就能知道李裕齐这只猹到底图什么了……”

    说话间,马车猛地一颠,沈洛歆茶杯里的水一晃,大半泼在了对面姬无盐的裙摆上,淡青色的长裙从膝盖开始湿了一小块,所幸颜色不深。

    思维被打断。

    车外,岑砚探了脑袋进来,讪讪地笑,“姑娘,有人拦路。”

    “这好端端的,拦什么路呀,打劫的吗?”泼了人大半杯的茶水,沈洛歆心中不愉,也实在想不起什么大人物会在后山这样的地方闲逛,咋咋呼呼地掀了帘子,“岑砚不是我说你,遇到打劫的直接打回去……呀!”

    话没说完,帘子一松,整个人缩了进来,一边拍着胸脯一边神神叨叨,“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外头是谁呀?不会是你爹娘吧。”

    沈洛歆无声又夸张地做了个口型,“宁、三、爷。”

    宁修远?

    提起这人,就想起他夜闯自己房间,说的那些有的没的、像是喝了假酒才能说出来的话,着实莫名其妙!

    心烦意乱间,姬无盐想也不想,直接下令,“碾过去!”

    碾过去?碾谁?碾宁三爷?岑砚表示自己实在无能为力。他讪讪笑着,对着宁修远一脸的苦瓜表情,“宁大人,您也听见了……这,碾,小的是万万不敢碾您的,要不,您还给让让?”

    宁修远的马车整个儿横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他站在车前,姿态闲适,悠然自得,显然是算准了等着的。

    闻言,他倒也不墨迹,朝着身后摆摆手,吩咐道,“你先回吧,我同他们一道上山。”

    帘子又一次被撩开,这次换了个人了,虎着一张脸,质问宁修远,“所谓君子坦荡荡,没想到宁大人却反其道而行之,这跟踪人、监视人的事情,没少干吧,这么熟练。”

    这燕京城里,怕是也只有她一个人,对自己想吼就吼,想质问就质问,偏生还总阴阳怪气地一口一个“宁大人”,欲盖弥彰地想要拉开距离,且不想想,若非自己纵容,谁敢这样大呼小叫的?都是人精,这点儿都看不懂?宁修远一边赶走了席安,一边就拦在车前,态度特别好地供认不讳,“姬家外面的眼线不少,我只是让我的人看着他们,免得他们轻举妄动。”

    “不必,你让他们撤走!”

    “好嘞。”宁修远应地特别快,话题一转,扯了开去,“你不是要上去抓黑袍人嘛,再不去人就要跑咯……这古厝兄是自己先跟过去了吗?万一对方武功高强,古厝兄有所不敌的话……”

    下面的话没说下去,只抱着胳膊挑着眉眼看着姬无盐,颇有几分你不急我自然也不急的镇定来。

    咬了咬牙,到底是不敢因为宁修远耽搁了正事,“车里都是女眷,你坐外头。”

    “好嘞。”宁三爷缓缓一笑,冲着姬无盐,乖巧听话的样子,几步跳到了岑砚身边坐了,转首看去,“走呗。”

    一脸坦然。

    岑砚抓着鞭子的手一颤,猛地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那马吃痛,嘶鸣一声朝前奔去。山路颠簸,岑砚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也跟着颤,当朝帝师坐在自己的副手位,这算不算是……光宗耀祖啊!

    沈洛歆也在颤,不仅五脏六腑在颤,眼珠子也在颤,一眼又一眼地朝外瞄。帘子沉沉坠着,只晃动间依稀能瞧见宁三爷精致昂贵的一角衣料子。

    所以,如今这是什么状况?宁国公府的三爷在外面坐着,而自己在马车里头坐着?这、这……如坐针毡啊!可又莫名酸爽是怎么回事?于是,连带着看向姬无盐的眼神,满满的崇拜!

    有着这位神仙坐镇在那,一样的路程硬生生少花了不少时间。

    可即便如此紧赶慢赶着追上道宗教的院子的时候,姬无盐还是只看到了破了一只袖子气喘吁吁赶回来的古厝。

    “让他跑了。”古厝喘着气,叉着腰,散了一身儒雅,“武功不高,轻功是一绝,泥鳅一样地滑溜。”

    姬无盐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见除了破了一只袖子外并无伤口,便放了心,“辛苦了。先去外头马车上休息休息,我进去看看。”明知此处危险,那黑袍人却还是铤而走险走了这一遭,怕是这院子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156 道宗教信奉的神祇(三更)

    “我同你……”

    姬无盐摇头,“不必,我自己进去看看就成,左右就是几步路的问题。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说着,提了下摆就上了台阶。

    即便如此说着,可该跟上的仍然跟着,半步没有落下。

    先去了正殿,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后山的道宗教,是教派最初的据点,即便后来教派越来越出名,教中门徒众多,可这里却也只是翻新了一两回,并没有太大的改动。是以,占地并不大,除了正殿,还有东偏殿,西侧沿着山路往上走走,就是错落的住房,大多陈设简陋,一目了然。

    当真是人去屋空。

    几人之间,沈洛歆体力最差,回到前殿靠着香火鼎叉着腰喘气,“之前总听人说起,天师多么多么厉害,多少身患绝症的富商、官宦,提着金银财宝地上门求治,原以为这道宗教该是金砖铺地、夜明珠嵌壁般的辉煌耀眼。这怎么瞧着,就是个年久失修的小寺庙呢……那那些金银财宝在哪里?”

    岑砚自打上了山,就一直按着腰侧配剑,这会儿听了,嗤笑,“你是傻子嘛,皇宫都没有这么奢华,这道宗教在皇城边上,哪敢如此嚣张,就算是金山银山,也要挖个地道埋起来嘛,所谓财不外……露……”

    说着说着,眼珠子蓦地瞪大了,“不会……真的挖了个地道吧?”

    “也不是不可能吧……”姬无盐托着腮,她有伤在身,走了这些山路,也有些疲惫,便同沈洛歆一般,整个人靠上那鼎。

    堪堪靠上,也不知道靠在了那个机关上,那鼎便被整个儿推着往边上挪了挪。

    两人一个不慎,差点齐齐向后倒去,幸好两人也算机灵,互相拉扯着站稳了。

    前殿里,蓦地传来咕噜噜的声音,似有年久失修早已卡涩的齿轮缓缓启动,那声音其实并不大,可如今这山林浩渺空寂间,便显得有些振聋发聩了。

    几人面面相觑,然后下一瞬就齐齐朝前殿去。

    岑砚一边走,一边两眼放光,“真真儿是光宗耀祖的日子啊!金山银山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贝啊……天呐,被我言中啦!我这是什么运气啊,今日出门踩狗屎了吧……?真该带上子秋来的,那财迷见了还不得乐不思蜀了……”

    絮絮叨叨地摩拳擦掌,没注意,直直撞上了前头的沈洛歆。

    前面,所有人都呆住了。

    方才空荡荡的除了三个落了灰的蒲团什么都没有的大厅里,升起来一个雕塑。青面獠牙、狼首人身的怪物,左手握着一把巨大的镰刀,右手拎着一个天平,只是看着便让人浑身不适。

    “这便是……道宗教信奉的……魔?”饶是姬无盐觉得此生也算见多识广,可还是对着这个巨大的雕塑心里发毛犯怵。

    沈洛歆更是盯着那雕塑,只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死……神……”她喃喃。传说中,一手镰刀、一手天平,通过称量死者心脏重量做出审判的、古埃及传说里的……死神阿努比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异世的时空里?还是说……自己还是在地球上?这只是历史长河里被遗忘的无人所知的一小个片段?

    “死神?这玩意儿是个死神?阎王爷?也不像啊……看来信奉这东西的道宗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岑砚托着腮,绕着整个雕塑转了起来。

    沈洛歆站在那里,只觉得手脚冰凉。

    周遭的一切渐渐远去,耳畔有人在说话,可她听不清,她只觉得自己五感封闭,宛若回到最初面对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时的恐慌和无助。

    指尖被温软包裹,耳畔有人轻唤,“洛歆,洛歆?”

    洛歆是谁?她不叫洛歆,她叫什么……她是谁?洛歆……哦对,她也是洛歆,沈洛歆,御史大夫和一个仵作的女儿,有爹有娘,还有一个至交好友姬无盐,还有姬家的很多人。

    意识渐渐回笼,从外头照进来的阳光刺目到令人觉得不真实,可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是真实的温软。

    “就……就想起了一些事情,没事。”她说,笑着晃了晃姬无盐的手,“无妨,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最初的几年,疯了一样地想回去,后来渐渐地开始安于现状,觉得和许四娘一起相依为命的,也不错。一直到这一刻,在看到阿努比斯的时候,她突然就释然了。

    不管真相如何,不管这是异世大陆还是历史长河里的沧海一粟,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在这里,他们都在这里,这段岁月便是真实的人生。

    “你们快来!姑娘,姑娘你快来!”岑砚在雕塑后面抬着手臂挥舞,“这里有个洞口!宝藏!宝藏!”

    雕塑的后面,的的确确有一个向下的通道,从上面看下去,看得到蜿蜒而下的一级又一级的台阶,一直到视线的尽头。

    “我下去看看。”姬无盐提了裙摆就要下去,“你们在上面等我。”

    “不行!要去一起。”古厝想也不想地拒绝。

    宁修远含笑开口劝道,“古厝兄莫要逞强了,你方才追黑袍人的时候耗费了大量的体力。你放心,我陪着无盐进去就成。马车里已经备好了热茶,你先过去休息休息,正好也帮我们看着点。这不,沈大小姐还在外头,万一那黑袍人去而复返的,就危险了,你总不能让沈大小姐也跟着咱们一道下去吧?”

    沈大小姐:总觉得自己突然成了工具人。可帝师面前,如蚍蜉撼树,弱小可怜又无助,不敢言。

    岑砚:其实保护沈大小姐的话,自己也能保护的,只是,不敢言,生怕下一个光宗耀祖的机会就没了。

    于是,两人甚至不需要眼神的交流,就格外默契地一个默默后退,一个上前两步,“原想着自己是大夫,能照顾着无盐一些,没成想,一下子就成了累赘。如此,还得麻烦您了……”言语间,客客气气地带上了敬语。

157 想看宁三爷的身手(一更)

    毕竟,在和古厝为数不多的交集里,沈洛歆的印象是,这位看起来很君子行事却格外不君子的男人……挺不好相处的,好像挺讨厌麻烦事的,所以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她尽量不和他打照面。

    同在一个屋檐下,几乎见不到面。

    而显然,如今自己就是这个麻烦事。对此,沈大小姐很有自知之明。

    古厝自然是不愿让姬无盐单独去涉险——对他来说,只要是没有自己跟着,就叫做“单独涉险”。

    何况若是让宁修远陪着,那就是险上加险。

    宁家三爷智多近妖、面慈心狠,心肝肺没有一处不黑,夜闯深闺在前,派人盯梢在后,没有一件事是一个正经人能干出来的。偏宁修远不仅干了,还光明正大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似的。

    这会儿两人单独下去,古厝还不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当下温温一笑,道,“不若,宁大人在外面等着吧。下面会不会有什么埋伏陷阱的,咱们也不晓得,您金尊玉贵的,若是磕了碰了的,咱们也不好向宁国公交代不是?正好,您在外头,也能保护一下沈大小姐。”

    一口一个“咱们”,一口一个“您”的,这是将内外划分地明明白白啊。宁修远摸了摸鼻子,这语气,想当没听懂都难。

    不过宁家幺儿对自己的认知一直都挺清晰的——厚脸皮。

    笑容得体,霁月风光,“古厝兄这就太见外了,枉费我口口声声地叫你古厝兄,你却权拿我当外人啊。便是我今日身死魂消于此,宁国公也不会找你要一句交代。再者,你也说了,这下面指不定如何危机重重呢,我瞧着你脸色不佳,方才和黑袍人一战,想来耗损极大,万一遇到了埋伏,你如何保护你家姑娘呀?”

    说着,转首看向姬无盐,“是吧,无盐,你也不想古厝兄为了保护你出什么意外吧?”

    的确如此。

    能从古厝手里溜走,这个黑袍人的武功绝对不低,两厢周全下来,宁修远的安排的确是最好的。她颔首称是,“就这样吧,我们早去早回,你们在上面小心着些,若他去而复返,不要缠斗,不能力敌就撤退。左右……本姑娘也想看看宁三爷的身手。”

    说完,意有所指的瞥了眼宁修远,又叮嘱了几人一番,提了裙摆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去。

    听说,宁家三子,老大老二皆是习武出身,老大宁修贤入仕途掌兵权,老二宁修仁入江湖,宁国公府朝堂江湖两手抓,宛若一只爪牙锋利的猛虎盘踞在皇城脚下,是皇室最最放心的看门虎,又是皇室最最忌惮的双刃剑。

    也是权衡各方势力最得力的助手,是以,即便先帝多次想要削一削宁国公府的权势,却都无功而返无疾而终。

    后来,宁国公老来得子,生下了宁修远。在关于宁修远的记载和传闻里,他是从来没有习过武的,听说是宁国公宠溺幺儿,不愿他受此皮肉之苦,于是,宁修远一度成为宁国公府唯一可能的软肋。

    只是,显然,这个软肋只是虚假的表象。

    姬无盐提着下摆,一级一级的往下走,向下的通道里最初还有一些台阶,后来就没有了,昏暗潮湿的环境里脚底下隐约的湿滑又黏腻。上头传来岑砚扯着嗓子的叮嘱,“姑娘,见着金山银山别手软哈!信奉什么死神的教派,敛的都是不义之财哈!能拿多少拿多少,拿不了吱一声,属下立马下来哈!”

    姬无盐脚下倏地一滑,赶紧撑着墙壁才算是稳住了身子,咬着牙很想将那不靠谱的吊起来打一顿。

    “岑砚这小子,倒是和席玉性子相仿。”宁修远跟在她身后,一手抬着,虚虚拦在她身侧,打破沉默,“这俩小子,该是极投缘的。”

    可不就是极投缘嘛,一起猫过墙角勾肩搭背着偷听过主子谈话的关系,能不投缘嘛。姬无盐冷哼,“回头给你送去。”

    越往下,通道越发的矮和窄。

    起初没觉得,可没走多久,宁修远就“咚”地一声撞了脑袋,他不得不猫着身子走,拧着眉头嘟囔,“这地方若真是天师用来藏宝贝的地方的话,这天师看来也是个矮个子……”

    “你没见过天师?”姬无盐有些意外。

    “我认识他作甚,江湖骗子罢了。若是求神拜佛地就能让神佛救你于水火的话,人人都拜一拜,这神佛也来不及救啊。”宁修远一边说着,一边将姬无盐往中间推了推,“这坡斜着呢,墙上都是青苔,别脏了衣裳。再说,殊不知,汝之砒霜吾之蜜糖,重病者求健康,康健者求钱财,富有者求权势,人之欲望,永无止尽,若能靠求神轻易得之,这天下怕是一人一张龙椅屁股底下坐着吧。”

    “是这个理儿……”姬无盐颔首,声音里带着浅淡的笑意。

    这可能是两个人有史以来最平和的一次相处了。

    空间愈发压抑,墙壁上只零星几个将熄未熄的火把,影影绰绰的,起初还能照着一些,随着逐渐深入,火把的亮度也愈发黯淡。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依稀看到一扇落了锁的木门。

    门上生了藓,看起来斑驳古旧。

    一把锁却锃亮如新。

    姬无盐从头上取了根簪子,看似格外随意的鼓捣了两下,嘎搭一声,锁开了。宁修远的眼,亮了亮,“姬姑娘真是时时刻刻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阴阳怪气。”姬无盐懒得搭理他,“小镇子出来的人,总要会些上不得台面的旁门左道。”

    “不知,姬姑娘所谓的小镇子,是云州还是……潭州?”

    上官家居潭州,姬家盘踞在云州,哪个都不能算是小镇子,如何也要算得上是半个江南了。他看着她手里那根簪子,眉眼都柔和了下来,一只款式简单的宝石簪,簪身是白玉,簪尾以蓝宝石镶嵌,宝石不大,并不起眼。

    这丫头,很低调嘛。还是说另有乾坤?

    “但凡能够用在正途,便不算旁门左道。”

158 撬人密室,夺人钱财,可算正途?(二更)

    正途?

    姬无盐戴上簪子,转头笑问,“撬人密室,夺人钱财,可算正途?”

    那双眸子,几分俏皮,几分灵动,于暗沉的光线里,熠熠生辉。蓦地想起白行最初对她的评价,勾魂,当真半点不虚。指尖轻轻摩挲过指腹,忍着想要将她面纱摘下的冲动,移开了视线伸手推门,微微探身之际,在她耳畔落下低语,“算。”

    说话间,气息落在耳畔,微热。

    翠竹清香冲散了通道里的霉腐味,她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脖子,宁修远已经一把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姬无盐怔立当场。

    金山,没有。银山,没有。夜明珠镶嵌着墙壁……真的有,不过也只有四颗小的,不算价值连城,想来是不符合岑砚的预期的,那四颗夜明珠分列两边,光线柔和,落在暗室正中的香案和牌位上。

    牌位之后,是两座和上头一般无二的狼首人身塑像,沈洛歆口中的死神雕像。只是和上面的比,小了许多,看起来就没那么可怖了。

    环顾一圈,再无其他布置,看起来这就是一个祭祀的暗室。

    唯独那牌位,无名。

    无名的牌位,上面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可见定是时常摩挲仔细擦拭的。这牌位之主的名字,怕是早已镌刻进了天师骨血,轻易碰不得,就像这块必须一步步走过狭长暗沉的通道才能看到触摸到的牌位一般,从不轻易示人。

    “欲盖弥彰。”她笑笑,一时间也有些好奇这天师心里藏着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看来也是个伤心人啊。”

    言语间淡淡戏谑。

    宁修远却摇头,“不见得。”

    他上前两步,转动香案上的牌位……耳畔毫无预兆的响起轰隆隆的声音来,仿若天地塌陷。姬无盐蓦地看向门口,门还开着,只是……门口,多了一道石墙将整个门洞封地死死的。

    这是……姬无盐看着宁修远还搁在那无名牌位上的手,蓦地又想起他那句“不见得”,当下脸就黑了,“既然知道是机关,你瞎转什么转?”

    宁修远看起来很无辜,耸耸肩,摊开双手,“我以为……还有密室,谁知是机关。”一脸坦然,看起来半分紧张也无,甚是还劝着,“这门落下的动静那么大,古厝兄他们在外面,一定能听到的。放心吧,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救咱们了。”

    “救?怎么救?”姬无盐上前推了推那门,整块巨石的大门,就这么死死横亘在木门之前,她不觉得事情会像宁修远说的那么乐观,“找不到机关的话,总不能撬开吧……要不,你再转转?”她指指那牌位。

    “转过了,转不动了。”

    “不行。咱们不能空等。”姬无盐从蒲团上爬起来,不知怎的,她脚下突然一软,又跌坐了回去,她晃了晃脑袋,那一瞬间的眩晕感已经没了,短暂地仿佛只是幻觉。她面色如常地站起,绕着这个古怪的暗室慢慢地走,一边走,一边分析着,“三爷,我寻思着分析一下这天师,你听听看哈。天师搞了这样一间暗室,没藏宝贝,看起来像是用来祭拜谁的。”

    “若真心祭拜,这无名牌位的主人在他心里定是重要的,用这个牌位设置机关多少有些不敬,我觉得不太可能。”姬无盐定定站在两尊塑像的背面,微微抬了头看着,喃喃说道,“可若只是一个机关,那这地儿没宝藏没秘密的,设置这么一个机关,作甚?”

    如果是为了困住谁……那他又想要困住谁呢?

    “别找了。”宁修远对着她招招手,像招呼一只猫儿,“这个机关是为了困住里面的人,打开的机关就不会在里头。找也是白搭。”

    外面传来呼喊声,有岑砚的、有古厝的,还夹杂着几声沈洛歆的,那姑娘明显是吊在后头,声音比较远,听得出气喘吁吁的。

    “姑娘、姑娘!”岑砚是第一个到的,他身形比古厝小,在这样的地形里更灵活,他用力敲着石门,“姑娘、你们在里面吗?听得到吗?”

    姬无盐站在原地,抬了声音,“听得到!”说着,抬头看了眼这两尊佛像,眉头轻轻蹙起。不知道是那小子敲的力道大了些,还是哪里来的风,垂落了塑像上的灰尘,簌簌地往下掉。

    “那姑娘你还好吗?还活着吗?伤口裂开了没?三爷还活着没?”

    姬无盐随手挥了挥,避开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灰尘,走到前面唤道,“死了,鬼混跟你说话呢……你轻点敲,这里头灰尘大,呛人,你姑娘伤口没裂开也要呛地咳裂开了。”

    “哦……”外面的声音顿时小了很多。

    “丫头!”古厝在外面叫,“情况如何?”

    “无妨,不急……你在外面耐心些,找找有没有机关。三爷和我都觉得打开的机关应该在外面才是。”想了想,又道,“让沈洛歆一起找,她奇奇怪怪的点子多,兴许能找到。”

    说着,身形一晃,整个人又是一阵眩晕,比方才的更明显,她靠着香案摇了摇头。

    “怎么了?”宁修远发现了异样,过来看她,先是看了看她伤口的地方,见并没有血迹透出来,又摸摸她额头,也没有异常,便搀扶着她坐了,蹲了身子问,“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她按按眉心,“就有些晕。”

    “不行,他们这样找机关太慢了,这地方奇奇怪怪地透着一股子令人不喜欢的味道。”宁修远包着姬无盐的手,将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扬声唤道,“岑砚。”

    “诶!诶!宁大人,您还活着吧?”

    即便是在这样的气氛里,宁修远也忍不住对这位只知道问“还活着没”的侍卫腹诽几句,难道这小子跟死人说过话?

    出去后真该好好打听打听,一边腹诽一边吩咐道,“你现在马上跑一趟宁国公府,找席玉或者席安,如果找不到,就找我二哥,让他们随便一个人都成,带着我书房里的那把剑一道过来。”

159 你若喜欢,拿去便是(三更)

    “好嘞!”应着,又抬了抬声音,“姑娘,属下很快就回来,你、你别害怕!”

    说着,转身即走。

    最后那句磕磕盼盼的叮嘱,实在像是小孩子装大人样似的。

    姬无盐摇头失笑,这坐了一会儿,眩晕感又消失了,但这次是真真实实地体验过,这眩晕并非幻觉。自己平日里身体康健得很,打小更是将各种名贵药材当糖豆子一般地嚼,左肩中伤这几日从来没有眩晕过。

    “这地方……的确有古怪。”

    “本来就是怪力乱神的江湖骗子,有些奇奇怪怪地旁门左道,也是正常。”宁修远捏了捏她微凉的掌心,“不过想来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你若觉得累,靠着休息一会儿,待岑砚回来就行了。”

    她依言闭了眼,并不逞强,闭了眼问他,“你让岑砚去取的,是什么剑?”

    靠在他肩膀前的姑娘,散了平日里撑着的气势,此刻看起来格外娇小柔软,像初生的小奶猫,宁修远的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些、柔了些,“听说过‘裂空’没?”

    姬无盐倏地睁开了眼,抬眼看他,“裂空?传说中,可裂金石、可破天地的裂空?那把剑在你手里?”二师父痴剑,这些年为了收集名剑费尽了心思。就为了这把裂空,不惜缠了兄长数月、将珍藏了半辈子的好酒都送出去好几坛子,才让兄长终于点头同意接了他这“生意”帮他找裂空……只是时隔多年,始终无果。

    没想到在这里……

    “嗯。就是它。”宁修远抬手,将姬无盐的脑袋又按了回去,“若是那剑,这石门还是劈地开的……你这小丫头知道的不少呀。”

    “听过一些。”姬无盐又闭了眼,虽然不眩晕,却莫名的困乏,“你连武功都藏着掖着的,这把剑跟了你也是受委屈了,多少年才能见一见天日啊。”

    宁修远却无所谓,“不过是一件死物,你若喜欢,待劈开石门你拿回去就是了。”

    也不知道二师父听了这句话是什么感受。

    他痴剑痴酒,但为了裂空,还是送出去了半壁江山,听说心疼地几个月没睡好觉,本就不浓密的头发更是一把一把地掉,最后无法,找陈老要了些安神的药吃了,可就这样,也只有关于裂空的只言片语的消息,连影儿都没见着。

    这也成了兄长案头永远没有清算的账。

    谁知,就这么突然地……触手可及了。

    只是,触手可及的东西,太重。

    她仍闭着眼,倏地一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怕我扛回去了,明日姬家就被人盯上了……不敢不敢。”

    难得轻松的气氛。

    宁修远懒洋洋地,也靠着后面香案,直截了当地指出,“如今盯着姬家的人也不少,也不怕再多一把裂空了。”

    这倒是……何止如今的姬家,似乎从懂事开始,身上的眼线就没少过,明明不管是外祖母还是祖父,似乎都刻意地低调避世,即便燕京城里几乎已经没有人提起“上官”二字,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在暗流涌动的水底下,渐渐积蓄着力量。

    她有些疲惫,懒洋洋地闭着眼,耳边是另一个人的心跳声,清晰、有力,竟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环境里,让她觉得安心。

    “宁宁。”

    宁修远在唤她,她懒洋洋地应了声,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称呼上的变化。

    “宁宁,别睡……陪我说说话。”

    姬无盐只觉得有些累,她想,也许这地方真的有什么古怪,只是宁修远好像并无大碍,而自己也只是困乏,除此之外也没有异常——这一点她很清楚。

    “我没事,很清醒。”她咧了咧嘴角,对宁修远的紧张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便也就配合着他,“你想说什么?”

    “说说……你?”

    “我有什么好说的?”

    “我查了上官家的族谱,上面没有你的名字,姬家的事情我查不到……姬无盐,是你在姬家的真名?”姬家继承人,应该不会是这么个名字才是。

    若是平日里,两人大多针锋相对,即便平和,也常阴阳怪气的,这样好好说话的时候倒是难得。左右也没什么好瞒着了,她摇摇头,“不是,上官宁是我出生时定好的名字,后来去了姬家,外祖母说,‘宁’字极好,便叫我,姬宁儿。”

    温和的夜明珠的光线里,宁修远的眉眼温软到像是春风拂过、细雨润过,他说,“嗯。‘宁’字是极好。”

    我的姓,你的名。

    上官家既应了我宁家一门亲事,总是欠我一个妻子。

    “宁修远……既然要说说话,那我问你,你可要答我。”

    “嗯。你问。”

    姬无盐闭着眼,表情平静,心跳却快,快地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似的。她不知道会不会得到答案,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还没有找到机关。传闻中可裂金石的裂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劈开这扇石门,毕竟,想来宁修远得到裂空之后,也不可能有事没事地用来劈石头。

    也许,等走出这扇门,他们回到最初,互相提防、互相戒备,有些话,就可能不会问,也闻不到答案了。

    她抿了抿嘴角,“当初……上官家到底是为何得罪了贵妃,才不得不举家迁出燕京城避祸。”

    宁修远低了头看她。

    小丫头仍闭着眼,只是睫毛微微地颤,眼皮子底下的瞳孔转地厉害,像一只受了惊却要兀自强装镇定的小鹿。

    宁修远看着这样的小丫头,终于没忍住,做了一直想做的那件事。

    他缓缓地,摘了姬无盐的面纱。

    姬无盐倏地睁开了眼,“你……”一双因为吃惊而睁大的眼里,是夜明珠洒下的辉光,斑斓惑人。

    想要细细描摹那样的盛景,可到底是忍住了,只状似正经地问道,“你同你母亲,上官夫人,几分相像?”

    “嗯?有六七分……”说着,瞬间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上官家得罪贵妃,是因为母亲的容貌?”

160 棋子(一更)

    宁修远静静地看她,四目相对里,他在她的眼底看到了自己。

    从未在这样一个角度里看到过自己的模样,让人心里都柔软到化开。气氛逐渐微妙,而话题却依旧沉重,他轻轻点了点头,“就像你自己方才所说的那般,匹夫无罪,而怀璧其罪。美貌有时候亦然。”

    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只是如此?”

    “当年那件事记载比较隐晦,毕竟事涉皇族,我能查到的也是有限。”宁修远也总觉得其中另有隐情的样子,他问,“那你以为呢?”

    “政见不同,或者说,挡了左相的路、公然不支持太子等等……任何的情况,都比美貌造成的忌惮更有说服力不是吗?”姬无盐离开了宁修远的肩膀,她坐在蒲团上抱着膝盖,目光只落在脚尖前的一点,“上官家也不是籍籍无名的小氏族,当真能让人轻贱至此?”

    宁修远从身后看着她,目色怜悯。有些话,他不确定她能不能接受,毕竟,这些谣言里的批判的对象是她的母亲。他声音很低,很温和,却格外直白,“上官姬氏,祸水红颜,主上官、魅天下而乱朝纲。这首童谣的出处,就是来自于彼时还未声名鹊起的天师。随后,司天监夜观星象,发现帝王星不稳,隐有坠落之象……如此说,你就该明白了,红颜只是诱因。”

    只为了让一切师出有名。

    “所以……”姬无盐眉眼微垂,细数着这段话里涉及到的各方势力,“左相、道宗教、司天监。道宗教只是江湖势力,道宗教的背后,可能是左相和东宫,可能是左相或者东宫,也可能是任何一股其他的势力……司天监的背后,应该是皇帝。所以,上官家……说到底还是在皇帝默许的情况下,被遣送出城的,是这样吗?”

    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可天下愚人何其之多,一首童谣如何来的,背后有什么目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覆灭一个氏族。

    “宁修远……”她低低地唤,声音里有些沉郁有些落寞,她说,“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件是上官离京的真相。还有一件,就是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看起来是皇帝一边的,这些事原是不该告诉我的。”

    指尖丝滑沁凉,是她的面纱。他摘下后就没有还给她,这丫头出自江南,便也喜欢江南烟雨的色调,并不明艳,有烟雨的轻忽,有岁月的厚重。这样的颜色,于这北国之都的女子身上,似乎极少看到。

    就像这丫头的性子,低调内敛,骨子里却带着江南富庶之地娇养出来的尊贵,像真正的公主……甚至,女皇。

    指尖细细摩挲着指尖丝绸,他敛着眉眼轻笑,意味不明地,“你也说了,只是看起来。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实。”

    今日的气氛,似乎格外适合坦诚相见。

    彼时深夜还互相戒备着、试探着、权衡着的两个人,竟就靠着这香案说起了“实话”来。

    “四大世家最辉煌鼎盛的时期,在先帝掌权之初。彼时四世家伯仲之间,也多交好。可先帝疑心重,擅制衡,左相还未登台,能和四世家抗衡的,也只有皇权,甚至皇权都隐有不敌的迹象……盛极必衰,自古就是必然。”

    “首当其中是陆家,陆家后世子孙之中出了几个糊涂的,自己败了自己的家业,亲手把自己送上了先帝的屠刀下。”

    “帝王大多重名誉,便是打了你罚了你都要你口口声声谢主隆恩,自然不会对陆家赶尽杀绝,可拔了利齿磨了尖牙的猛虎……早已不是虎了,你瞧着如今的陆家,可还有半分抗衡之力?”

    他娓娓道来当年旧事,言语间耐心地像是一个教导学生的良师。

    姬无盐仍抱着膝盖偏头看他,也像一个好学求知的学生,“上官离京,是在陛下登基以后。白家……宫中白家占据后位略胜一筹,可东宫太子又是左相一脉技高。朝堂之上白大人位至尚书,仍不敌左相,看似风光依旧,实际上处处受左相一党钳制。也算是如今这位陛下的制衡之术。唯独你们宁家……风光无限。”

    殊不知,也是那棋盘上的棋子一枚。

    只是,这些事情好理解,帝王术本就如此,以万民为棋子,以山河为棋局。

    “可你呢,是想要浑水摸鱼?还是……暗中平衡各方势力?”毕竟,棋子有用才是棋子,棋子若是无用,便是弃子。

    鸟尽而弓藏,兔死而狗烹,那只要鸟不尽、兔不死,一样可以破局。只是如此的话,宁修远就坐上了皇帝的对立面,互为一盘棋局的执棋手。

    知道这丫头想多了。

    外面的两个人还在狭长的通道里来回地找机关而无果。算算时辰,岑砚也快要回来了,他将面纱揣进怀里,只取了自己的一方锦帕走到她身后为她戴上,“我可没那么大野心,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总要做些什么,才对得起我拿的那些俸禄不是?但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个人的立场,这天下是谁的天下,只要不来动我的东西,关系也不大。”

    言语间,温和又霸道。

    像自圈领地的王。

    这说法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什么问题来,正寻思着,翠竹香愈发浓郁了,才发现脸上的并非是自己的面纱,她伸手拽了拽,拽不了,竟是不知怎地和头发丝儿缠在了一起,“我面纱呢?”

    “找了一圈了,没找着。”宁修远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脸坦然地指了指还在落灰的两尊塑像,“方才落灰用来擦了擦,不知道搁哪了,左右也脏了,不能用了。”

    太阳穴隐约跳动,姬无盐闭了闭眼,几乎是咬着牙问,“你既然有帕子,为什么要用我的面纱擦?”鼻翼间丝丝缕缕的翠竹香,当真让人心烦意乱,她不满地抱怨着,“男人用什么熏香……”

    “熏香?”宁修远抬了抬胳膊闻了闻,也没闻见什么味道,“我没用熏香啊!”

161 光宗耀祖的机会(二更)

    说着,突然低了头,凑近了姬无盐的脸,轻轻嗅了嗅,香味重了些,他便了然,“是皂荚。”

    突如其来的亲近,令人仓惶,她急急后退,却又被拦着,“小心些,你肩膀还有伤呢。这不是熏香,是皂荚,黑竹香的皂荚,我院里的嬷嬷自制的。说起来,你上回去宁国公府,也未曾去我的院子看过,我院里种了一片黑竹,回头带你去看看?”

    男人突然地亲近,竹香反而淡去,光线明暗间,整个人都觉得眩晕。她急急后退,后背却抵着一只手掌,掌心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熨帖了肌肤,她只觉得那块肌肤都灼热,热地整个人面红耳赤,宛若一只煮熟的虾,“你、你你你、你让开!”

    小丫头害羞的样子,像年幼时追逐过的一只很漂亮的鹿。

    那微微颤着的睫毛,像羽毛挠在他心底,浑身簌簌的痒。

    遮了脸的模样,明明看过不知道多少遍,只这次不同,她的脸上覆了他的锦帕,就像是某种隐晦又暧昧的暗示,令人心动的暗示。纯白的锦帕上方,一双泼墨般的瞳仁,瞳仁里有自己的影,世间山水,不及万一。

    胸膛里,从未有过如此频率的跳跃,一声、一声,仿若天地都在颤抖……

    头顶,灰尘簌簌的落下。

    “不对!”宁修远豁然抬头,手臂一紧,带着姬无盐快速跳开。

    门外,是沈洛歆的声音响起,“无盐、无盐!我们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机关的东西,可是按了也没用,你里面有什么变化吗?”

    “有……”姬无盐已经瞠目结舌。

    几人高的塑像,也不知道落成多少年了,平日里也没人打扫一下,在这里积了多少年的陈年老灰。方才就有些掉落的痕迹,只是不明显,姬无盐便也没当回事,可如今……整个塑像都在颤抖,那些陈年老灰就一层一层地快速剥离,露出了塑像原本艳丽的色泽。

    这还不够,灰尘还在落,夜明珠温和略显黯淡的光线里,狼首之上绿油油的眼珠子……散发着一股子“我是大宝石”的冷冽高调之感。

    姬无盐讷讷看着,几乎失声,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总觉得……岑砚那小子说的金山银山就在这间暗室里。那小子的嘴,开过光的。”

    “无盐、无盐!”

    “丫头!”

    外面呼声更高,原以为是开门的机关,谁知按了,门没开……那开了什么?就有些细思极恐了。加之里头的人没了声音,就愈发让人胆战心惊了,古厝紧张的鞭子都提在了手里,抓着鞭子的手青筋暴起。

    “我们没事!”姬无盐也提高了声音喊道,“就是……就是有了些新发现。你们也别忙活了,岑砚来了以后再说吧。”

    藏宝地,必有陷阱。

    这次是运气好,打开了宝藏,下一次可能运气就没那么好了,指不定按了什么陷阱……

    念头刚起,心口突地一跳,就见两座正在簌簌落灰的雕塑突然齐齐往两旁移去,露出这间暗室光线最黯淡的那面墙壁……

    “咻!”

    “咻咻!”

    密密麻麻的箭头齐刷刷射过来,来不及细看,姬无盐暴起后退,却不及宁修远更快。宁修远将她整个人死死护在怀里,鼻子重重磕在对方的胸膛上,疼地她眼泪都快出来,耳边只有“咻咻”的箭声,和箭矢被打落在地的声音。

    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天旋地转,却在那眩晕里,突然意识到彼时“润物无声”的眩晕,可能就是这一波杀招的前奏。

    “箭头有毒。”她开口提醒,看不到身后情况,紧张之余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裳。

    声音被淹没在金属撞击声和外面的呼喊声里,夹杂着鞭子抽打在石门上的声音。

    腰侧的手掌紧了紧,对方声音低低沉沉的,伴着温热的气息落在耳畔,“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有种陌生的安全感。

    在这陌生的安全感里,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攥着他前襟衣裳的手,也缓缓的松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箭雨声止,腰侧的手微松,却仍未离开,她睁开眼睛,看着满地的毒箭,看着近在眼前的微微起伏的胸膛,默默地垂了眼,指尖蜷缩,修剪的圆润好看的指甲嵌进掌心,刺痛。

    那痛让她清醒。

    没有人知道,在这段足够短暂、又足够漫长的时间里,她所交付的信任其实是人生里的第一次,她也是第一次,将自己的背部对向危机重重的枪林弹雨。

    二师父曾说过,即便身边有最信任的同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不要将后背暴露在危机之下,这是对自我的保护,也是对同伴的保护,更是对这一段“信任”的保护。

    二师父说这话的时候,抱着他已经空了的大酒坛子,坐在山庄藏剑阁高高的屋顶上,看着那轮圆盘一样的月亮发呆。他发一会儿呆,就舔一口酒坛子口。

    明显是醉了。

    彼时姬无盐便问他,“如此小心翼翼保护着的信任,真的还叫信任吗?”

    二师父便回头看她,看着看着,就痴痴的笑,说,“傻丫头,老头子我当然是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懂的。”

    她给予信任,诸如古厝、岑砚,却也下意识地从不将后背向着危险无遮无拦。

    这是第一次。

    有些后怕,彼时陌生的安全感如今想来有些没有道理,她不知道宁修远的身手如何,自也不该相信他能护自己周全。可那时候的自己,似乎就这么信了——这对她和宁修远这样的关系来说,不是一个特别好的现象。

    理智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却又觉得那时的温度,令人眷恋。

    连着原本让人心烦意乱的竹香,都让人眷恋。

    “姑娘!姑娘!”岑砚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火烧屁股的仓皇,隐约还有些跳脚的感觉,大抵是火烧了脚底板。

    他几乎是扯着最高的嗓音喊着的,“姑娘!剑、剑来了!让开!”

    援军总是在尘埃落定的最后一刻才会出现……

162 裂空剑(三更)

    裂空至,石门断。

    巨大的石块轰然坠地,整个暗室都仿若地动山摇。

    漫天砸出的灰尘里,那人覆在腰侧的掌心抽离,小指指尖缠上了他的,他微微俯身,落在耳畔的声音温柔酥软到了骨子里,“不知……姬姑娘对在下的身手,可还满意?”

    稀松平常的称呼,含在唇齿间千回百转,入了耳,又悄悄地入了心。胸膛里,轻轻地抽了下。

    “无盐!”对面,尘埃未落,沈洛歆急匆匆的跑来,一边跑一边张口就唤,冷不丁吃了一大口的尘土,呸呸呸地吐了两口,冲过来将姬无盐一把抱了个满怀。

    指尖还缠着他的,抽了抽,没抽出来,又咬着牙掐了掐,对方才似乎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姬无盐只觉得自己心脏咚咚地跳,又羞又愧,莫名觉得自己此刻定是像极了百合在风尘居后院私会情郎似的……

    如此想着,绯色一路染上脸颊、整张脸连着耳根子都是通红一片。

    沈洛歆抱完,又退开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伤口有没有裂开?你额头怎么那么红?是伤口感染了?”说着,冰凉的掌心覆上她的额头,又比了比自己的,感觉温差不大,心下倏地一松。

    “你这炮语连珠的,我都顾不上说话……”姬无盐抠了抠手指甲,讪笑,“我没事的……就是你按的那个机关有些骇人。”

    “那、那不是我按的,我找到了,原想着过来问问你,你懂得多……是古厝按的!”一边控诉,一边后知后觉的盯着姬无盐的脸打量了半晌,皱着眉头纳闷,“你这面纱……”

    那不是姬无盐的面纱。

    古厝在进门的一瞬间就发现了。烟水色的面纱,尾端连着耳坠,挂在耳后。

    如今却不是,一方纯白的帕子,后端缠在发间,那处发丝微微地凌乱,是别样的风情。他眸底微黯,看向宁修远。

    宁修远心情极好,于是和颜悦色地对着古厝淡淡颔首,轻笑,“古厝兄,辛苦了。”

    古厝面色一寒,手中鞭子倏地紧了紧,才咬着后牙槽,“辛苦的宁大人,我家姑娘承蒙大人照顾。”

    那边,沈洛歆还“格外没有眼色”地纠结着这古怪的面纱,“我记得……之前不是这个颜色,对吧?”

    “就方才不小心被箭勾破了。”姬无盐言简意赅地扯了个谎,有些回答寂风数不胜数的“为什么”时候的敷衍,只是眼神明显躲闪。

    沈洛歆本来就没多少小心思领悟力,这会儿惊魂未定的,自然是姬无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好敷衍地很,倒是一旁提着裂空的席玉挑了挑眉头,那帕子,他认得,他家主子的。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自家主子进展挺顺利啊!

    哦,应该晚些来的……他后知后觉地顿悟到,一边又忐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这次的“不识趣”又一次被发配到大理寺去当牛做马,那日子着实不太好混……罢了,若是主子真的要怪,也要怪那岑砚,火急火燎火烧眉毛的。

    忒不懂事!

    要发配也是发配他!

    小心思一个赛一个地多,唯独岑砚,蹲在满地的毒箭面前,啧啧称奇,“就这?就这?金山银山都没有,要什么毒箭?不是浪费?要不……把这些毒箭搬回去吧,也不知道什么毒,给陈老研究研究……兴许,他一高兴,还能丢点宝贝给我解解馋……”

    财迷的样子,和子秋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姬无盐看地好笑,抬脚,轻轻踹了踹,“嘿!你又不缺银子花,要那么多宝贝作甚?”

    蹲着的少年豁然回首,满脸苦涩,“攒钱娶媳妇儿呀!现在娶个媳妇多难,像属下这样的更难,哪有时间去陪女孩子们呀,只能多买些小礼物哄哄咯!”

    作秀的成分更多些。

    这小子的心啊,一小半装了自己这个主子,一大半装了那位……真当她这个做主子的不知道呢?姬无盐也懒得陪他闹,毕竟这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抬抬下颌,下巴指指雕塑,“仔细看看。”

    “看什么?”岑砚没看出来,嫌弃的撇撇嘴,“不就是狼首人身的玩意儿,看着怪渗人的。这天师日日里对着,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说着,眼神蓦地一顿,死死地盯着那两只绿油油的眼睛,结结巴巴地回首问姬无盐,“主、主子?”

    姬家什么都不懂,就宝贝多,库房里的宝贝比东尧的国库都充盈。何况还有上官楚那个天大地大妹妹最大的疯子在,姬无盐真的可以说是在金银财宝堆里长大的人,连带着她身边也都是“识货”的人。

    “那是宝石吧,远远瞧着成色还不错,两座雕塑,四颗硕大的绿宝石,此趟倒也值了……主子,虽然宁大人也在,咱们总要分他点,但、但您看着属下为您出生入死大半辈子的份上,一颗、一颗总有吧?”

    ……嘴角抽了抽,姬无盐缓缓地朝着席玉摊了摊掌心,言简意赅,“剑。”

    “姑娘?这、这剑挺重的,您要做什么,属下替您做……”

    说着,看向宁修远,谁知,宁修远点点头,“给她。”带着些许纵容。

    席玉心下微惊,到底是双手捧着递了过去,却也不敢松手,担心这姑娘拿不住,掉了。剑掉了倒是没事,万一还砸了人小姑娘的脚,可就不好了……

    纤纤玉手,掌心翻转,看都不看地握住了剑,抬手间还轻笑了声,道,“那你这辈子……还挺短。”话音落,剑光起。

    唰唰两下。

    两座巨大的雕塑轰然碎裂,比之方才破开石门的动静只大不小。尘土飞扬里,姬无盐轻轻抚过裂空剑身,轻轻呢喃,“果然是好剑……倒也不算辜负。”

    席玉张着嘴,忘了合上,吃了一嘴的灰尘而不自知。

    而岑砚和沈洛歆,也瞠目结舌地看着正前方……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一个念头来……光宗耀祖的机会,来了。

163 满载而归(一更)

    第二个念头是……难怪朝廷要灭了道宗教,在皇城脚下还敢这么嚣张地敛财,皇帝不搞他搞谁?

    第三个念头是,“姑娘,要不,咱们把楼上那个也劈了看看?”

    两个塑像被劈开,碎片散了大半个暗室,惊天动地的声响里,尘埃渐渐散去,露出满地的……金银财宝五光十色灼人眼。而其中最震撼的是,两尊两人高的……金身佛像。

    “真的是金的……?”

    岑砚抱着胳膊转了两圈,推了推,没推动,抱着张嘴就要啃,被古厝一把衣领子拽住了,“这两尊佛像别动。”

    “为什么?你又不信佛……”

    姬无盐懒洋洋地瞥他,凉飕飕地给他泼冷水,“后山距离城内不远,这么大动静,官兵很快就会赶过来的。届时,这两尊金身像,注定落不到我们手里……即便你在他们赶来之前找人扛走,且不说如何扛吧,这么大目标……你觉得能让你堂而皇之地,搁在咱们府里?所以,趁着人还未到,该拿的拿,至于这佛像,就搁着吧。”

    “嗷?!”岑砚怀疑人生,彼时四颗绿宝石就激动地上蹿下跳像是误入瓜田的猹,此刻对着满屋子的金银珠宝视若无睹,只眼睁睁盯着那两尊佛像一边流哈喇子一边怀疑人生,“凭什么?凭什么?咱们出生入死的弄出来的宝贝,凭什么给他们?宁大人,要不……您给运回去?然后过阵子,再给运过来?”

    宁修远背着手摇了摇头,很不要脸地,“在下只是一介帝师。没那么大脸面……不过……”

    岑砚三两步凑上去,狗腿子般,“不过什么?”

    “不过,上交了政府之后,本帝师倒是能为你多争取些赏赐。尽量弥补一下你出生入死的损失。”

    宁大人的承诺,不必白纸黑字就足够让人信服,岑砚当下笑逐颜开,光明正大送到手上来的财富,总比想尽了法子偷偷摸摸藏起来地要让人舒心,想了想,又提醒道,“那……能不能不要赏那些‘御赐’标记的玩意儿,就赏金银,能买能卖的,方便!”

    说完,脑袋被打了,姬无盐站他身后,一巴掌拍过去,带了几分力道,拍得他嗷地一声跳起来,转身看到铁着脸的自家姑娘,立刻做了个鬼脸,偃旗息鼓,到底是老老实实地去搬地上那些个金银财宝了。

    岑砚搬着搬着,心底郁卒渐渐地也没有了。即便没有这两座金身像,那些个藏在雕塑角角落落里的金银珠宝也甚是值钱,莫说娶媳妇了,就是妻妾成群也够了……只是,他不敢。

    来时一辆马车,去搬裂空的时候席玉想着骑马快些,偏岑砚坚信暗室里面有数不尽的宝贝,愣是将快马换成了慢得多的马车,如此,候在院子外的便是两辆马车。

    几乎装了个满。

    道宗教这些年的积蓄着实不算少,即便如此,暗室里除了两尊佛像还有不少珠宝玉石,带不走了,也搬不动了。除了受着伤的姬无盐,所有人都参与了进去,连着宁修远也象征性地带了些。

    眼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岑砚还在盘算着要不要再回去搬马车过来,被席玉一剑鞘砸了脑袋,这回可比姬无盐拍他那一巴掌痛多了,脑子都嗡嗡的,岑砚面目狰狞呵斥,“作甚?!”

    “傻子!”席玉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是什么,“且不说这边动静多大,就说多少人都盯着这后山呢,就想着抓几个余孽回去讨些赏赐功绩,你不想着见好就收,等着这些都被收缴了吧!”

    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看着已经到手的财宝进了别人的口袋,就像烤熟的鸭子撒好了调料,闻着香喷喷地口水直流,突然被人抢过去了。

    岑砚到底还是为了到手的宝贝,老老实实地回去了。

    回程途中正好遇到听着动静过来上山来的官兵,宁修远露了个脸,对方即便再如何怀疑,也到底还是客客气气地目送着两辆看起来就沉甸甸的马车离开。

    毕竟,官位压在那呢。

    ……

    那日,临近晚膳时分。

    两辆马车各拖了一座两人高的金身佛像从东门入,沿途早已安排好了护送的官兵,就这么威风凛凛地运进了皇宫。而马车之上,有眼尖的百姓趁着风吹起帘子的空档里看到刺目奢侈的光。

    竟是满满一车的宝贝!

    随后没多久,各方小道消息就跟纸片似的飞进了燕京城大街小巷。

    道宗教的天师原来是信奉“阎罗王”的逆贼,多年蛰伏在后山就是为了蛊惑人心,帝师宁大人一举端掉了贼寇窝点,并且将道宗教藏匿的不义之财悉数上交了国库。陛下龙心大悦,重赏了宁大人及其下属一干人等。

    听说这件事还要归功于风尘居的姬姑娘,姬姑娘出门游玩爬山,看到了后山树林间行迹诡异的黑袍人,派了自己的小厮去找了宁大人,而姬姑娘自己却在跟踪黑袍人时不慎受伤……幸得宁大人及时赶到。

    对此,陛下也有重赏,名贵药材一箱一箱地往东郊送去,还有上好的绫罗绸缎,玉器古玩、珠宝玉石。

    甚至,皇帝陛下直接写了一幅“巾帼红颜”的牌匾,加盖了陛下私印,让人送过去了,并传了道口谕——不必进宫谢恩了,好好养伤吧。

    当今陛下就喜欢送牌匾。

    但即便如此,这份殊荣仍不是普通人能够企及的。

    姬无盐的呼声瞬间高涨,说起姬无盐,再不是风尘居的无盐姑娘,而只是,姬姑娘。

    消息传出,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连夜开始改明日的书稿,本来还在不知疲倦地细数着宁家三爷开裆裤时期的趣事,如今恨不得立刻飞到江南去搜罗一下姬无盐的生平过往……

    对此,不知内情者细数八卦瞧热闹。

    而多少知道一些姬无盐受伤始末的几个人,却都齐齐沉默……

    譬如平阳郡王府,李奕维靠着椅背,问身边随侍,“宁修远还在宫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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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介绍:
有一个做太子妃的姐姐,有一个做江南首富的哥哥,上官宁以为,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看最美的景、去品最烈的酒、只需纵情山水间,逍遥又快活。
偏……东宫一场大火,世间再无上官女。她覆起容貌,走进繁华帝都,走进鬼蜮人心。
眼见它楼又起,高台之上,琴音高绝,她盈盈一笑间,道一句,小女,姬无盐。
……
宁国公府宁三爷,面慈而心狠,燕京城中横着走地主儿,从未有人能入其眼,偏总低声唤她,“宁宁。”
宁宁,宁宁。
此去经年,才知那称呼最后的深意——以吾之姓,冠尔之名。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