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国公夫人上位攻略TXT下载国公夫人上位攻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暖笑无殇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txt下载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4 三十八万两赈灾银(一更)

    整个御书房沉闷又压抑,一些官职不大的官员甚至连呼吸都悄悄敛着,缩着脖子矮了身形,恨不得找个大一些的砖缝,将自己躲进去。

    于是,左相的笑声,便显得格外突兀而刺耳,像嘲讽,又像……幸灾乐祸。整个御书房里,只有他看起来完全地事不关己。

    左相和宁国公府之间的敌对,从来都不屑掩饰半分,平日里便是恨不得在脸上写着“老夫看不惯他宁国公府”来昭告天下,何况此时?没有放炮仗,都是他左相大人有气度……

    说完,他似乎犹不过瘾,又扯着嗓音笑了笑。

    皇帝脸色阴晴未明,却没有说话,只指尖轻轻敲着扶手,一手支着下颌,等着底下众臣“自由发挥”。发挥地越多,才越容易发现端倪。

    白启云仍匍匐跪着。

    却有人粗声粗气冷嘲,“若是微臣记得没错,郭文安虽然是工部侍郎,隶属于白大人管辖与领导。但……郭文安同样是左相的得意门生,如此看来,这郭大人到底是受命于谁才作奸犯科、贪赃枉法、推我三弟落水,还有待考证……”

    身长玉立的男子,已过不惑之年,身为武将,容色却儒雅地像个书生。相比于左相的闲适与得意,他看起来有种温和的咄咄逼人。宁国公府只来了这一位,宁修贤,宁将军。

    “宁将军说话要有证据。”左相几乎是一脸的志得意满,“虽然众所周知,我和宁三爷的确在朝堂上有些分歧,但因为这些政见的不同,我就让人暗杀他?本相可没有那么的……小肚鸡肠,宁将军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况,相比于宁三爷,我和宁将军的分歧更大些……”

    “只是政见不同?”宁修贤冷眼嗤笑,“陛下,微臣这里,倒是有一些三弟之前调查到的卷宗,以及……瀛州刺史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关于郭大人数年来贪没几十万两赈灾银的罪证!”

    说完,自怀中抽出姬无盐交给他的那些证据——一早便商量好的,这些东西的来源尽数推给“失踪人口”宁修远,如此,也算一举两得。

    张公公迈着小碎步低着头快速地下来,又捧着那厚厚一沓卷宗及几个信封送到皇帝手中。

    皇帝沉着脸快速翻看,而御书房里,热锅上的蚂蚁终于憋不住了,缩着的脖子试探着伸出来,交头接耳着窃窃私语,“几十万?这么多……平日里瞧着也不像是有钱人啊……”

    “这、这是……宁将军这是有备而来啊?”

    “不然能说宁家难缠吗?宁三爷人都失踪了,还提前留了一手呢……兴许,他就是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说到这里,对方朝着脖子划拉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表情却用尽全力在挤眉弄眼,“……这样,所以,才提前将卷宗送回来啊。”

    “他郭文安真能在白大人眼皮子底下贪没这么多?”说着,摇摇头,啧啧称奇,显然是不信……这猪肉从上到下过了一遍手,没道理这油全沾在他工部侍郎的手上啊。

    话音落,有人悄悄用指尖抵了抵唇间,眼皮子掀了掀,朝着左相。

    方才还一脸志得意满小人行径的左相,此刻姿势没变,全身却紧绷,表情也淡了,眼神死死盯着皇帝手里的卷宗,似是要灼出两个洞来。

    再看皇帝的表情,沉凝如墨,翻着卷宗的速度越来越快,没一会儿,他就将厚厚一沓卷宗翻完,直接抬手打了出去——朝着白启云,“你看看你的好手下!三十八万两!短短几年,就贪没三十八万两!你如今是不是要同朕说,你一概不知,只是失察?!”

    “白启云,我看是日子太好过每天让你吃地太饱,把你胆子养肥了!”

    左相紧绷的身姿稍稍松了松,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只是这气还未散尽,就见皇帝直直掉头看来,“卞东川,你当真带出来一个好学生!旁的本事没学会,倒是先学会了一身贪赃枉法的本事!若非宁修远此行从中发现不对的地方,你们是不是还准备贪没下一个三十八万、下下一个三十八万两!朕当真是昏聩,竟信了你!”

    左相缓缓行礼,不慌不忙地作揖,“陛下。郭大人虽然的确是老臣的学生,但也只有师徒之名,并无师徒之实。特别是他担任工部侍郎之职后,为了避嫌,老臣与他已经无甚往来……还请陛下明鉴。”

    “避嫌?”宁修贤冷哼,“左相大人还懂避嫌,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话说出来,您自个儿信吗?”

    “宁将军又是何时学地这蛮不讲理泼妇骂街的架势,武将就要维持武将的风范,和咱们文臣争这三寸口舌之利……也不害臊。”

    “风范也要用在对的人身上……对着左相大人维持风范,着实浪费。”

    “你!”左相被宁修贤这一句紧着一句的对峙怼地面色青黑,“宁修贤!后辈小儿,当真不知礼数!你爹都不曾如此同老夫说过话!”

    “我爹那是维持自己的风范,为了左相丢了一身风骨着实不划算。再说,既然同朝为官,哪能以辈分论情面?”说着,冲着御座之上的皇帝扬了扬眉头,“陛下,您说是吧?”

    皇帝沉默着点点头,“的确如此。再者,如今就事论事,要说郭文安有那脑子和胆子走到这一步,朕不信。宁卿,此事,朕就全权交由你来办,修远的下落、三十八万两赈灾银的下落,朕通通都要看到结果!”

    宁修贤拱手称是,“是。”

    皇帝继续吩咐,“至于白启云和左相……虽无实际证据,但嫌疑未除,加之御下疏忽之罪、教徒不严之责,这些日子……就好好地在自个儿府上好好反省反省吧。至于那郭文安……即刻押解来京、收监大理寺,等到案件最终水落石出,再行治罪!”

    “是。”

    “陛下英明……”众臣齐刷刷跪下,于上方看不到的角落里,偷偷舒了一口气……今夜,算是过去了。

285 沈姑娘,您饿了(二更)

    御书房的夜,终于是过去了。

    打更人敲着梆子拖着调儿吆喝着穿过大街小巷,成为无数人的安眠曲。

    姬无盐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帐幔,却是始终无眠。夜色如轻纱微笼,晚风从开着半扇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些许熟悉的翠竹香。

    窗下软塌之上,那人呼吸轻微又绵长,睡得很沉。

    隔壁厢房久不住人,尚未来得及打扫,自然是不好住人的。姬无盐偏又硬不起心肠将人赶去住客栈……席玉说,主子为了尽快赶回来,几宿几宿地不睡觉都是寻常。

    其实不用席玉说,姬无盐就能想得到,那人一脸轻松惬意的样子,偏偏盖不住的眼底乌青。

    江南密诏,走官道,却不走飞鸽——消息重大,飞鸽虽快,安全性却不高。但即便走快马,却也是轮班换人换马,并无停下休息的时间。

    宁修远一人,只比走官道的消息晚了半日光景,其中艰辛不必明说。

    目光落在几步开外的那人脸上,她只是静静看着,无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这张脸,当真好看呢。

    ……

    今夜漫长。

    晨曦刚起,天边刚刚亮起一线鱼肚白的时候,李裕齐就急急忙忙披了衣裳叫来了下人,“如何了?人回来了吗?”

    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昨夜到底问了多少遍。

    可对方仍然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李裕齐见此,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事情,败了?

    虽非一等一的高手,但李裕齐觉得对付一些普通的侍卫已经绰绰有余,杀鸡焉用牛刀?最重要的是,这人足够脸生,就算被人瞧见了相貌也没有关系……可李裕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人连逃都没能逃地出来。

    “再探!”他沉声吩咐,“让人留意着姬家。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即便主子守口如瓶,也一定会有下人嚼舌根的!一定要知道这人是不是被抓起来了,有没有被拷问,还活着没……对了,还有那个钱嬷嬷,也派人盯着,本宫……有用。”

    “是。”下人行礼退下。

    北方的秋天,清晨总是凉意沁人,但周遭空气却又显得格外干净。李裕齐靠在回廊的栏杆上,闭着眼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只是那气还未呼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就快速靠近,是桑吉。

    还未待李裕齐开口询问,桑吉已经言简意赅地用一句话将昨夜御书房里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争执和反转总结陈词,“殿下……左相大人被陛下禁足了。”

    李裕齐一把抓住了身旁栏杆,“何时的事情?”

    “昨夜。张公公亲自安排的太监去各府传的口谕,悄悄出的宫,悄悄入的宫,谁都没来得及反应,消息便延迟了。听说,工部尚书白大人也被禁足了,工部侍郎郭文安犯的事。”

    “郭文安……”李裕齐喃喃念着,大抵是在脑子里搜肠刮肚地找这么一号人物,工部……他倏地眉头一拧,“瀛州?!”

    “是……贪没三十八万两赈灾银。卷宗证据已经呈送陛下面前,证据确凿,如今已经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了。”

    李裕齐死死抠着那柱子,“如何来的证据?”

    “宁将军亲自呈上……帝师宁修远被郭文安推入洪水之中,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宁国公府……盛怒之下,郭文安怕是……废了。不仅如此,陛下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由宁家来调查,殿下,这一回……”

    桑吉未尽的话,李裕齐明白。

    这一回,宁家必然大动干戈,借着调查郭文安之事的借口,如何都要将左相、东宫一脉连皮带着血肉地撕下一大块来……

    “只是失踪了?”他又问,“没死?”

    “说是生死未卜。不过这次三爷只带了一个席玉,那日席玉被郭文安差走了,宁三爷不会武功,在那样湍急的水流里,怕是……活不下去的。”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李裕齐缓缓闭了闭眼,松开抓着的栏杆,半晌,低声说道,“若是死了……倒也划算。宁修远,若是你死了……这一局,便是我赢。”

    ……

    于李裕齐来说,这一夜足够漫长到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而对姬无盐来说,似乎才刚刚闭上眼,就被一声尖叫声吵地三魂七魄都丢了大半。

    “哇偶!”

    那声音足够高亢,姬无盐似梦似醒间皱着眉头,还未睁眼先是听到了沈洛歆夸张地尖叫,“天呐天呐天呐!这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俩、你俩……”

    “闭嘴。”另一人声音低沉,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响起,“她还睡着,再吵把你丢出去……”他也刚醒,声音里带着些许鼻音,入耳只觉得有些异样的悸动。

    于是,刚刚醒过来还有些恍惚的姬无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昨夜做了什么——她将一个男人,留在了自己房里,并且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看到自己睡着……最重要的是,破天荒的,还被沈洛歆给撞见了。

    这大嗓门都能吼到大门口去。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姬无盐就彻底清醒了过来——到底该不该继续装睡?若是现在睁开眼睛,就要同时面对沈洛歆和宁修远……算了,还是睡吧。

    她眼皮子没掀,眼珠子却在狂转,呼吸都急促,耳后根更是通红一片。

    欲盖弥彰。

    宁修远站在床边,看着鸵鸟般的姬无盐,就这么看着,半晌,开口唤道,“席玉。带沈姑娘去用早膳。”

    “哎?!不是、我又不饿……”

    席玉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手势,含笑提醒,“不。沈姑娘。您饿了。”

    沈洛歆太阳穴都跳,咬着后压槽冲着席玉笑,一边盘算着要不要去陈老那弄点强力泻药来……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手下……她堂堂沈家大小姐,两世为人,第一次知道“饿”这件事需要别人来告诉自己。

    她皮笑肉不笑地走到门口,错身而过之时,轻声说道,“席玉。本小姐观你印堂发黑,需服通便排气之物。”

    席玉当机立断地,后退一步,只觉得脖颈子都发冷。

286 我做你的压寨夫君,你做我的国公夫人(三更)

    腹诽归腹诽,但沈洛歆也知道这俩人许久未见,想来还是有许多相思之情要诉,自己杵在这里多少有些碍眼。

    便反手一把拽了席玉的衣领子,一边走一边狮子大开口,“走,咱们去城里最大的茶楼吃早茶去!”

    最大的茶楼?席玉蓦地一惊,那、那不是……以“不一定好吃、但一定最贵”出名、动辄一顿早膳都要几十两银子茶楼?当下讪讪地笑,问沈洛歆,“沈姑娘……那这吃早茶的银子……”

    “问你家主子!”沈洛歆拖着一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人,大步流星往外走,走了两步,蓦地想起一件事来,回头瞅席玉,“你……是不是见不了人?”

    怎么就见不了人了?席玉一头雾水,就见沈洛歆朝着里头努努嘴,“你家主子,不是失踪了么,你不应该还在瀛州捞你家主子么,这样堂而皇之地出去吃早茶,合适?”

    捞……

    席玉抽了抽嘴角,对这个词汇实在有些无奈,半晌,试探问道,“若是不去……那这早茶的银钱……”

    “当然是折现给我,听说那贵,加之我这两日受了惊吓,食欲大增,大抵,就算一百两吧!”说完,手一摊,“若是你觉得这个价格不妥,我现在就去里头同姬无盐说说话、唠唠嗑、谈谈心……”

    “吃!”席玉咬咬牙,“怎么不能吃了,戴个半张脸的面具就成!”

    沈洛歆嘿嘿一笑,“走起!说起来,我嘴馋那家茶楼都多少年了,一直没舍得去吃一顿,闻倒是闻过好多次……哎,今次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吃了……”

    席玉看着她一副小家子气的表情,无奈摇头,堂堂沈家大小姐倒也不至于连一顿早膳都吃不起。何况不是还有姬姑娘?他很是嫌弃,“沈家亏欠你银钱了?姬姑娘有的是……”姬家啊!姬家什么都不多,就是银钱多,值钱玩意儿多!

    “那不行!”沈洛歆想都不想,“我家无盐的银钱都是辛辛苦苦一点一点挣回来的,跟你家主子这种黑心黑肺的……剥削阶级不同,走了走了,饿死本姑娘了!”

    黑心黑肺的剥削阶级?席玉暗忖,这姑娘怕是不知道姬家那些能砸死不知道多少人的银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吧,还有上官楚……二爷一提起这个名字就气得牙痒痒,可见也实在不是什么善茬。不过这些事情他不能说,只一边取了面具戴上,一边嘀咕道,“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天天死啊死的……”

    “姑娘家就不死了?姑娘家就能永垂不朽了?”

    “……”嘚,说不过她!

    ……

    两人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院子里。

    院中已经无人,屋子里只有风吹过轻纱的声音,还有些许微弱的呼吸声。

    宁修远垂着眼看着床上紧张地睫毛都在打颤的姑娘,纤长浓密的睫毛颤着的样子像是蝴蝶煽动羽翅,漂亮极了。他以眼神一一描摹,才笑着唤道,“既是醒了,便起身吧。左右此处已经没有外人了……倒也不必害羞了。”

    “谁害羞了?!”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姬无盐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张牙舞爪地表达着自己毫不心虚的气场,“我、我只是还未彻底清醒……我、我每日都这般!”

    小丫头不经逗,得适可而止。宁修远在床沿坐了,并不戳穿她的逞强诡辩,懒懒地笑,笑声里还带着几分并未消散的睡意,“那既然醒了,就洗漱用膳吧?”

    姬无盐颔首道好,正准备掀了被子起身,无意间一低头,才想起来自己此刻只着一件单衣……当下整个人“嗖”地一声,又给缩回去了,“你、你先出去!”

    宁修远明知故问,“怎么了?”

    姬无盐将自己裹成了一只蚕茧,只露出两只眼睛来,死死盯着宁修远,“出去!你快出去!”自以为凶狠……偏偏,带着睡意水汽迷蒙的一双眼睛,哪里能凶地起来。

    宁修远伸手摸摸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脑袋,看着那脑袋都倏地缩了进去,暗暗摇头失笑,“好……我先出去,我让子秋给你准备些早膳。不过如今你我都是‘失踪人口’,这如今不得不低调些,就在小膳房做些简单的吃食吧。”

    “嗯。”声音闷闷的,从被子里传出来。

    这傻丫头……一天到晚地欲盖弥彰,方才坐在床上,锦被都滑落在腰间了,能看到的早被看了个干净,以前倒是没发现这般的傻。只是……宁修远有些惋惜地想,其实能看到的也着实太少……就那么一截脖颈子罢了。

    脚步堪堪跨出门槛,听到身后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宁修远勾唇一笑,回眸看她,“对了……昨儿个听说,姬家未来的家主,想要将本帝师打晕了,绑回云州去当压寨夫君?宁宁……之前不就同你说了嘛,我……等你来抢我呢。”

    说完,哈哈一笑,转身即走——再不走,小丫头就真恼了。

    果然,身后“咚”的一声,然后珠翠叮咚……枕头砸过来了。

    倒真不是有意偷听,只是小丫头去的时间太久……嗯,主要是……古厝这小子的心思太明显了,好不容易圈进自家领地的小白菜,可不能让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给拱走了,谁知,过去的时候竟然正巧听了这么一出。站在椅子上的小姑娘,漂亮耀眼到不像话……

    打小霸道惯了,喜欢了便是喜欢了,不管是有些还是很多,都不会收回……宁宁,你大抵不会知道,这样的霸道……深得我心呢。只是,我喜欢着呵护着的小姑娘啊,你要的两全之法,我给你。

    我做你的压寨夫君,你做我的国公夫人。

    ……

    同一时间,宁家。

    宁家女眷还是不能出门,宁老夫人从最初的愤怒烦躁,到如今心气儿也退了不少,只时不时地问问姬无盐的情况,只是仍然没有情况。

    一切看起来都在朝着安排好的方向发展。

    可即便宁修仁诸多防范,还是没有人看到,一个丫鬟慌不择路地朝着宁老夫人的院子跑去……

287 宁老夫人晕倒(一更)

    一个年岁不大的丫鬟,低着头疾步赶路,眼神却四下飘着,俨然有些做贼心虚的样子。

    她闷头冲进宁老夫人的院子,就被正巧出门的韩嬷嬷拦住了,“哎,等等……如此不懂规矩,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我怎地从未见过你?”

    对方下意识抬头,触及韩嬷嬷的目光,又倏地缩回头去,转身就要跑。

    太古怪了。

    韩嬷嬷已经起了疑心,伸手就拦,“站住!”

    那丫鬟看起来还太小,身形也矮小,惊惧之下竟然慌不择路地往院子里跑,只是没一会儿,就被身形高大许多的韩嬷嬷给揪住了衣领子。韩嬷嬷年岁大了,跑了这一会儿,也是气喘吁吁地,一手抓着对方,一手叉着腰喘气,正要开口喊人,就听那丫鬟突然闭着眼扯着嗓子嚎了一句,“宁三爷落水失踪了!”

    屋内,“哐嘡”一声,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此刻,宁国公府门口,挂着“尤”字牌子的马车徐徐停下,打扮得漂亮可人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下来,朝着门房福了福身,笑容甜美,“这位小哥,我家郡主前来拜访宁老夫人,烦请通传一二。”

    门房对那甜笑视若无睹,只微微躬身,“近日宁国公府闭门谢客,郡主请回吧。”丫鬟虽意外,却仍然依言回禀。

    尤灵犀端坐马车之中,闻言微微一愣,撩了车帘打量着宁国公府的门匾和开着的大门,蹙着眉头考虑这些话里的真实性——到底是宁老夫人不见自己,还是宁国公府真的闭门谢客?若真是后者,倒还好说,若是前者……

    恰在这时,门口急冲冲冲出来一个小丫头,手舞足蹈地冲着门房比划着什么,言语间依稀能听到“老夫人、备马车”之类的字眼,那门房听完也是大惊失色,显然是发生了严重的事情。

    那丫鬟她认识,老夫人身边的,春花。老夫人身边除了韩嬷嬷,还有两大丫环,春花、秋霜。

    尤灵犀眉眼微微垂着,勾着笑意缓缓抬手,“扶我下去。”

    “春花。”她远远唤着,容色亲和,“发生了什么事情?怎地这般急急忙忙的?”

    “郡主!”对方掉头看来,都快急哭了,“郡主,老夫人晕倒了,如今奴婢急着去找太医呢!”

    “晕倒了?”尤灵犀心头也是一惊,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问东问西的时候,当机立断吩咐道,“那这样,你用本郡主的马车去吧。平日里都是秦太医负责的老夫人,你去找秦太医……还有,把陈太医也叫上。”上回宁老夫人摔跤,尤灵犀记得最后就是陈太医的一颗丹药起了作用,虽然也不清楚这个擅长祛疤的太医怎么会有如此良药,但叫上总没有坏处。

    春花一边跑,一边回头连连颔首道是,手脚并用着上了马车。

    这郡主没了马车,站在屋檐底下干站着,两个门房低着头,悄悄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尴尬。尤灵犀虽只是站着,余光却始终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两人,此刻才冲着对方温婉一笑,“两位小哥,虽然今日宁国公府不待客,可……一来,老夫人待我极好,如今她晕倒了,我总要进去探望一二。而来,我这马车也没了,这太医过来,也要一会儿,你们总不好让我一个郡主干站着不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宁尤两家关系紧张呢,你们说是吧?”

    门房悄悄互相递了个眼神,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再者,尤郡主之前来宁国公府本来就是不需要通报的,二爷虽说闭门谢客,可这谢的客之中到底有没有尤郡主还有待商榷,何况,若是陛下来了……他们也一样拦吗?两人冲着对方都微微地摇了摇头,达成了共识。

    “郡主说笑了,您将自己的马车借给一个小丫鬟用,替国公府节约了很多时间,咱们如何还能让您在门外干站着。郡主……请。”

    尤灵犀抿着嘴微微颔首,一步跨入,进门之际,下颌缓缓抬起,近乎于倨傲的弧度。

    老夫人院中已经乱成一锅粥,府上的大夫在里头无计可施,一个小丫头被五花大绑着按在长凳上挨鞭子,宁修仁一手叉着腰站在廊上破口大骂,从那小丫鬟骂到无能的大夫,因着愤怒,脸上那道疤愈发狰狞,像是活过来了一般随着他的表情而蠕动。

    尤灵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她维持着她骄傲的仪态,微微回首间,轻声说道,“陪本郡主走走。”

    “郡主不进去吗?”

    “人都晕着,本郡主进去做什么?”尤灵犀头也不回地慢慢走着,轻描淡写,“何况……宁修仁那个莽夫在,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总看不惯这看不惯那的,殊不知……旁人可看得惯他?就先在这府里转转吧,待太医来了,再过去看看情况。”

    ……

    太医来得很快。

    宁国公前后脚也回来了,一听原委,指着院中已经昏睡过去的小丫鬟,“谁的人?”

    宁修仁慢条斯理地挽袖子,“采买的小丫头,没招身后的人,只说自己上街采买听了外头传的话,心下担心才来告诉母亲的。估摸着,要么是左相,要么是东宫。”

    水至清,则无鱼。即便是宁国公府,也总有那么几个来自各方的眼线,散落在一些不大重要的位子,通常宁国公也懒得去费心揪出来,即便揪出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

    宁国公思忖片刻,“不是东宫。李裕齐没那胆子如此大手笔,又是卞东川那个老不死的……既然不招,就丢出去吧。”说罢,转身入内,很快,屋子里传出了格外耐心的低声问话。

    宁修仁挽好了袖子,右手朝身后摊开,手下双手奉上一条带着倒刺的蟒鞭。宁修仁握着那鞭子,款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昏迷的小丫鬟面前,才对着旁边努努嘴,“弄醒。”

    冰冷的盐水随之泼上,小丫鬟被生生痛醒,惊呼刚起,长鞭已至。

288 陈家,陈崧(二更)

    那一日,未至午时三刻,宁国公府门口被丢出了一个……人。

    看脑袋是个人,有一张完好无瑕的脸,长得小家碧玉的。但也仅仅只有一张完好无瑕的脸。除此之外,从脖子开始,全身上下衣衫褴褛、血肉模糊,一些伤势严重的地方,甚至看得到森森白骨……早已没了呼吸。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些胆子小的,远远看了眼,就捂着嘴转身干呕去了。

    胆子大的,对着指指点点的,好事者上前搭讪询问门房,门房绘声绘色地将这个丫鬟如何觅了二主、伺机谋害背叛了老夫人的过程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期间,讲地口干舌燥地,不得不委任同伴继续,自己躲一边去喝了几口水。

    宁家德高望重,老夫人素来又是出了名的和善,百姓们自然听得义愤填膺,只恨不得对着这下人的尸体再吐上一口唾沫才好,却又担心夜半找上自己到底是咽了回去,骂骂咧咧才渐渐散去。

    只是,宁老夫人仍然没有醒来。

    宁修贤都已经赶回来了,整个宁家上下几乎都围着这个院子,府上的大夫已经被赶出去了,可秦太医却只说受了惊吓、需好生调养,至于何时醒来……却是不知。

    国公爷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一双眼睛都通红通红的,看上去随时会跳起来将秦太医揍一顿的趋势。

    剑拔弩张里,堪堪走进院子的尤灵犀轻声提醒,“之前,宁姨摔了一跤,彼时秦太医也说要修养个三月有余才会痊愈……听说,后来是陈太医给了三哥一颗丹药……不若,让陈太医试试。”

    说完,尤灵犀冲着宁国公微微屈膝,“国公爷,灵犀不请自来……之前在门口遇到前去请太医的春花,想着此事着急,就让她用了灵犀的马车……”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她有些尴尬——没有人关心她说了什么,宁国公也只是在她打招呼的时候冲着她很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心思就到陈太医身上去了。

    至于太医是什么请过来的,她尤灵犀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此刻没有人关心。

    宁国公只拽着陈太医往床边凑,火急火燎地就差将人按到老夫人的脸上去了,“你快看看!快看看,要用什么药!不管是什么药,只要你开,只要这燕京城、这东尧、这天下有的,只要你开,我就去能去弄来!”

    陈太医没开,他讪讪地笑,甚至身子几乎是抗拒着往外退,“下官、下官无能……”

    “怎么会呢?!她不是说你有药吗?!”

    陈太医咬着牙,医术虽拙劣,但既然能进太医院,这望闻问切的水平总是有的,他自然看得出来,什么“无碍、静养”只是秦太医的推脱宽慰之词。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弱,虎狼之药用不得,只能慢慢调理,但效果……谁也不能保证。

    若是……那人来了,便不会有此顾虑了吧。他……总有办法。

    陈太医欲言又止,“那药……那药并非是下官的。只是三爷说,那人不愿露面,才、才让下官担了这泼天的功德。”

    “那人是谁?”

    陈太医低着头、握着拳头,挣扎着,“三爷不让下官说……”

    宁修仁性子最是急躁,这个时候磨磨唧唧地简直恨不得将人吊起来打一顿,他一把揪过对方衣领子破口大呵,“啊呀!你这个榆木脑子怎么如此不开窍!此一时彼一时,那次他不让说是因为母亲已经好了,可如今躺在这里生死未卜的是他自己的娘!你说如果他自己在这里,会不会去将人请过来?!快点说,不然老子将你也揍一顿,左右门口那血迹还没擦干净,多你一点也不要紧!”

    这话,越说越没谱,威胁一个朝廷命官,宁国公沉脸呵斥,“修仁!松开!”

    宁修仁不情不愿地松开了钳制着对方领子的手,却还不忘冲着陈太医比划比划了自己的拳头,龇牙咧嘴的。

    陈太医低头悄悄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全是唾沫星子。

    “陈太医。小儿无状,多有得罪,您担待。”宁国公冲着陈太医缓缓作揖,“既然是修远的意思,我想他有他的道理,只是如今人命关天,还请陈太医毁诺相告……我向你保证,此间事了,若是他愿意,宁国公府助他前程万里,若是他不愿……这里,就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一切的功德,仍归功于你。”

    “微臣……不是要那功德。”陈太医轻声叹息,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朝着宁国公缓缓地,一揖到底,“微臣也有私心,若是能借此机会,解一解微臣的疑惑,见一见那人,微臣便已经无憾。”

    他于四下诧异的眼神里缓缓地笑了笑,直直看向宁国公,“那人,就在东郊姬家。”

    话音落,自始至终都站在外围静观其变的尤灵犀倏地高声否认,“不可能!”

    “闭嘴!”宁修仁回头厉声呵斥,“老子忍你很久了,今日这事你要是敢说出去,就算你是郡主,也照打不误!记着些!”

    尤灵犀脸色一白,脚下一软,往后跌了一步,身旁丫鬟急忙搀住,“郡主……”

    尤灵犀冷着脸抬了抬手,咬着后压槽,隐约意识到……今日要为他人做嫁衣了。

    既然决定开了这口,陈太医就没有打算隐瞒,“微臣的来处,旁人不知道,国公爷却定然是清楚的。姬家的那位……从辈分上来说,微臣该唤他一声叔叔。”

    竟是陈家人?宁国公当机立断,吩咐身后管事,“快去,好言相请!”

    一旁秦太医却是第一次听说这位同僚的身份,震惊之余又有些不可置信,毕竟,这位陈太医……实在不像是医术高超的样子,只习了一手的祛疤美容术,在后宫这个地方倒是混得如鱼得水。

    他上前打听,“不知,陈家这位,姓甚名谁?老夫可听说过?……你放心,老夫绝对绝对绝对守口如瓶!我保证!”

    “你自然听过。”陈太医瞥了他一眼,缓缓低头,请叹一声,“陈家,陈崧……”

    “什么?!”

289 为他人做嫁衣(三更)

    “什么?!”一把年纪的秦太医几乎是一蹦三尺高,“陈崧?!真的是那个陈崧?!陈家那个天才?!”

    众人一头雾水,老夫人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可这位秦太医的表情,开心地像是家里多了几房妾室似的……实在有些只管自己洞房花烛不管他人老婆死活的嚣张,宁国公的脸都黑了。

    陈太医却对这样的反应完全没有意外,这位太医院的院首,平素最敬仰的就是陈家、就是陈崧,甚至还对着自己抱怨过,同样是姓陈,偏偏差之千里……

    迎上对方近乎于急切的眼神,陈太医缓缓点头,“对……就是他。”

    方才还激动地似是妻妾成群的秦太医,此刻得了答案,反倒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愣怔之后,又开始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袍,一边整理,一边问陈太医,“可周正?可端庄?”倒似要去见心上人的年轻小伙子似的。

    实在过于诡异了些。

    宁国公试探问道,“这位陈崧是……”

    “陈家的天才神医!”秦太医眉飞色舞地朝着宁国公解释,甚至因为激动,他整张脸上的所有五官呈现出一种既独立又统一的诡异表情,他手舞足蹈地,“您知道陈家吧?陈崧是陈家最最天才的后辈!没有陈崧看不好的病也没有陈崧救不回的人,但凡陈崧没有开口放人,便是牛头马面也休想将人带走!国公爷,既然他在,您大可放心,老夫人今日……必醒!”

    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话,在众人耳朵里晕晕乎乎地打着圈儿,听得人云里雾里的。只最后一句,斩钉截铁。

    齐齐松了一口气,脸上表情都松懈了不少。

    只有灵犀,脸色苍白如纸,悄悄地出了院子……当真是为他人做嫁衣……又是姬无盐。

    ……

    宁家管事快马加鞭来了东郊。

    很不巧,姬家今日也是闭门谢客。

    门房还算客气,听说是宁家来的,还拱了拱手,“实在不好意思,让您白跑一趟,我家姑娘不在府上,这几日姬府闭门谢客。”

    宁家管事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找你家姑娘,是找、找你家大夫……我家老夫人晕倒了,想请你家大夫上门医治。国公爷挂心老夫人,实在抽不开身,不然,他定然是亲自来见……”管事也不知道这大夫叫什么,想了想,既然是陈太医本家,那便是姓陈了,便道,“陈大夫的……烦请回禀一声。”

    姑娘“失踪”,宁家跑前跑后很是出力,门房颔首应是,“那,您稍等。”说完,转身朝着姬无盐的院子去了。

    宁家管事一边搓着手一边在门口来回地走,等地着实焦灼,伸长了脖子朝里头张望,偏偏什么都瞧不见,便凑上前同另一个门房寒暄,“那、那……陈大夫好说话不?”

    自打“姬姑娘失踪”以来,这门房都已经换了人,都是那次和陈老一起过来的护卫,闻言,想了想这一路上的遭遇,沉默着摇了摇头——那段日子,不堪回首。

    管事的心就瞬间到了嗓子眼儿。

    又走了两圈,还没见人出来,又凑上去问,“那……这陈大夫医品如何?乐于助人不?”

    这回,对方连想都没想,直接摇头,似乎觉得还不够,开口总结,“除了我们家姑娘,其他人……看心情。”

    管事脸色一黑,到了嘴边的问题又咽了回去——心情?自家主子都丢了,心情怎么可能好?完了……今日这趟差事,难。

    正垂手顿足间,就见门房回来了,身后似乎跟着不少人,为首一个老者,鹤发童颜、须发皆白,胡子很长、很柔顺,一看就是费心保养的,个子倒是不高,和身边一个小丫鬟相比,也高不了多少。

    那丫鬟带了个宽大的斗笠,轻纱垂下,看不到脸,身形倒是姣好。

    还有一个身材颀长的小厮,拎着一个小药箱,微微低了头。

    管事的眼神从那小厮身上一触即离,几乎是喜极而泣的冲着为首那个小老头去了,“陈大夫!是陈大夫吧?谢天谢地您愿意给我家老夫人诊治!真的是太感谢太感谢了!”

    太热情了。热情得让人怀疑他意图不轨。

    陈老下意识往后退了退,避开这人乱喷的唾沫星子,表情讪讪地笑,说着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咳、咳咳,贵府的老夫人呢,待我家姑娘不薄,老朽我呀,自然是愿意出力的。咳,这位管事,带路吧……”

    说完,捋了捋胡子,暗忖,还不是这丫头要求的。不然……这种小毛小病的,谁爱看谁看去……简直杀鸡用牛刀。

    “是是!”管事兴高采烈地在前面带路,脚步轻快,一边走一边寒暄,“姬姑娘还未找到呢?”

    “嗯……”陈老粗声粗气地应着,端着架子,看起来格外地像一个正经的神医。

    “陈大夫放心,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安全回来……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说着宽慰的话,方才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稳稳落下,管事在一旁请陈老登上了马车,又抬了手去扶那小丫鬟,谁知,手刚伸出,就被拍掉了。

    管事眉头微拧,忍着心中不悦抬头看去,倏地瞪大了眼,“三、三、三……”三爷为何会在此处?!不、不是说在瀛州落水失踪了吗?!老夫人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晕厥过去的啊!

    “闭嘴!”宁修远懒得搭理这个傻子一样的管事,低声呵斥,“好好赶车,别露马脚。进了母亲院中,将下人和太医全都赶到外面去,明白?”

    声音虽冷,动作却格外轻柔地去搀那个带着斗笠的小丫鬟。

    小丫鬟……目光落在对方款式简单质地却不简单的丝质长裙上,隐约意识到一个很疯狂的念头来——小厮不是小厮,小丫鬟……怕也不是小丫鬟吧?!

    管事被这个想法吓地心惊胆战地——但若是如此的话,陈老如此爽快就说得通了……当下整个人都紧绷了,声音压得低低的,“是、是……”

290 晚辈不该拦着您教育儿子(一更)

    马车直接驶进了宁国公府的大门。

    国公爷闻询赶到院子门口迎接,对着马车上当先下来的陈老隆重地一揖,就见陈老揣着手,扫了一眼国公爷身后熙熙攘攘的众人,淡淡应声,朝着管事递了眼色。

    管事心领神会,“国公爷,陈大夫不喜人多眼杂的环境,说是容易分神……所以……除了两位爷和您,其他人都得退出院子去等待。”

    正在摩拳擦掌着准备上前寒暄的秦太医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倏地凝固了……

    宁国公倒也不觉得不妥,毕竟这些个神医总有自己的一点癖好,便只是点点头,“不知,是否要留一两个下人打打下手?”

    “不必。”陈老一脸端庄持重的样子,恨不得那些胡子都在秋风里保持纹丝不动的那种稳重,说话都比平日里慢上一些,“莫要耽搁了,老朽府上还有些事情。”

    “是是是……”皇帝面前都不苟言笑的宁国公一边颔首称是,一边吩咐着众人离开院子稍待片刻。平素几乎是被人供起来的太医院院首,第一次被人连哄带赶地赶出了院子,他站在微凉的风里,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丫鬟小厮打扮的年轻人,看着那扇在他面前关上的院门,蹙着眉头半晌,才喃喃问同样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陈太医,“你家天才……挺怪的哈。”

    陈太医摸摸脑门,讪讪地笑……

    ……

    院门关着。

    寝屋的门也关了,屋子里除了陈老一行,便只剩下了宁家人,管事都在门外把守。

    管事摸着脑门上的涔涔冷汗,守在廊下……一直到现在,他还没有从“活着的三爷和活着的姬姑娘”中回过神来,哦,还有一点,那就是……姬姑娘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三少夫人了。

    三爷终于是有人收走了。普天同庆,皆大欢喜……

    只是屋内,显然没有这样“皆大欢喜”的气氛。

    陈老自顾自坐在床边号脉,老夫人不过就是身子骨虚、加之巨大的惊吓,才晕厥的,只要及时唤醒,没什么大问题。

    他都说没问题,宁家人才算是放了心,当下目光就齐刷刷地看向了陈老带来的“宁小厮”身上。

    宁国公黑着一张脸盯着小厮打扮的宁修远,隐约还能听到咯吱作响的磨牙声,“你小子……你小子好得很,一招金蝉脱壳骗了所有人便也罢了,偏偏还害得你母亲晕厥不醒!”说着,狠狠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却没扇着,姬无盐将宁修远拉到了身侧,“他身上还有伤,要打过阵子再打。”容色淡淡的,对着宁国公也不见半分怯色。

    宁国公的眼睛,落在抓着宁修远手腕的那只手上,纤细、苍白,近乎于孱弱,偏偏被这样一只手抓着的时候,自己那儿子乖巧地不像话,啧……这就是那位姑娘咯?倒的确是个不大一样的姑娘。宁国公收回视线,冷哼问道,“伤哪儿了?”

    宁修远语焉不详地,“没什么,不过一些小伤罢了。”

    宁国公却不信,正打算此事过后请陈老也给治治,就见陈老从容收回号脉的手,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懒懒说道,“他没伤,好得很。大约也就是赶路赶地憔悴了些,伤嘛……绝对没有。”

    宁修远蓦地一僵,手腕上的手已经应声抽离。

    姬无盐缓缓收回了手,退后一步,看也不看宁修远,只朝着宁国公微微颔首,“晚辈不该拦着您教育自己的儿子……您请。”

    宁修贤微微错愕,看向宁修远……这弟妹,看起来有些有趣啊,一招借刀杀人使得真溜,最温柔的表情说着最狠的话,和宁修远真是,绝配。

    宁修仁哈哈地笑,突然觉得这小妮子焉坏的样子,大抵是随了上官楚……该!宁修远就是该!这辈子被一个女人收拾地妥妥帖帖的……真期待啊!

    宁国公却是眉头微跳,这揍吧,一打岔的,好像也没了最初的气愤,多少有些揍不下去了……半晌,只横了眼宁修远,“你如今住在姬家?”

    “嗯。”宁修远应着,悄悄伸了手去勾姬无盐的小指。

    宽袖下的动作自然难逃宁国公的眼,他倒是从未见过自家这个看起来清心寡欲地像是准备当一辈子和尚的儿子这般黏黏糊糊的样子,摇头嫌弃,“你小子收敛着些,像个什么话!”

    说完,又语重心长的叮嘱,“你行事自来有主张,心眼子也多,我自是不担心。只是你住在人家姑娘家里头,无名无分的,万一传出去,对姑娘家名声不好……之前你母亲就盘算着待你回来商量一下这事……”

    话说到一半,又意识到姬无盐也在这里,这么多人呢,难免羞怯,便又生生止住,“总之,你自己注意着些,莫要给人留了话柄。”

    “儿子知道。”口口声声应着,手却没松,宽袖遮掩下,轻轻挠着姬无盐的掌心,眼底温柔又缱绻……心里却寻思着,是该要些名分了才是。

    这模样,着实……不能看。

    陈老那边已经开好了方子,都不是什么稀奇名贵之物,开了门递给管事,让抓药去了。

    那药倒不是什么稀奇名贵之物,偏火候很重要,他不放心这些个丫鬟们煎坏了砸了他自己的招牌,便只好留下来亲力亲为。

    大抵是见管事出去抓药,秦太医盘算着这边应该是结束了才是,试探着进了院子,小心翼翼地唤着,“国公爷……”他等到现在不愿离开,就是为了能寻个机会和神医有个说说话的机会,寒暄一二,最好是能约个往后登门拜访的机会。

    里头没人应,宁国公看看自己见不了人的儿子、和同样见不了人的未来儿媳妇,宁修远心领神会,问姬无盐,“待母亲醒来之后咱们再过来,先去我那院子里坐坐?”

    姬无盐还在恼着宁修远欺骗自己受伤的事情,懒得搭理他,可大庭广众之下,也实在不好发难,便沉默着点点头,跟着从后面溜走了。

291 给个名分呗(二更)

    宁修远的院子距离此处并不远,穿过一条竹林小径也就到了。

    一路上姬无盐都很沉默,任由宁修远牵着她的手,她自顾自低着头,踢着沿路的小石子儿,带着斗笠看不清表情,以至于这短短的一段路,走得宁修远心里七上八下。

    一到自己的院子,他就迫不及待地拽住了正一脚跨进门槛的姬无盐,“宁宁……我能解释……”

    私底下他总这样唤她,温柔的、缠绵的,像是午夜梦回,听到天心的低吟,再大的心气儿都跟着烟消云散般,只剩下隐约的无力感。

    墙角处,倏地传出轻微的声响,像是断裂了一根枯树枝的声音。

    宁修远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便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他靠着门框站着,一脚在内,一脚在外,低着头把玩着姬无盐的指尖。小姑娘似乎从来都不喜欢涂丹蔻,粉粉嫩嫩的指甲修剪地圆润好看,搁在他的掌心里,像是名贵的暖玉。

    牵着,便不想放了。

    他一边把玩着她的指尖,一边轻声软语地哄,“我……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也不知道如何去喜欢一个人。我想留在你身边一刻都不想分开,可就像父亲说的,我如今无名无分的,实在没有理由……便只好用用苦肉计了。你总不会舍得将我丢出去的……”

    这算什么解释?

    姬无盐被他说得一阵耳热,“什么无名无分的……你……无赖!”偏偏她还真信了宁修远会认认真真地解释!

    宁修远终于从姬无盐的指尖上移开了视线,他将对方稍稍拉近了自己一些,伸手去掀她的斗笠,姬无盐没拦,任由他掀开斗笠上的头纱,近乎于放任的举动极大地纵容了宁修远,他伸手捧着她的脸,小小的一张脸,几乎都不够他的手掌大,他低声哄着,“不气了……嗯?”

    “不是气……”她垂着睫毛,些许落寞,轻声说道,“相比于你真的受伤,我反而希望是你骗我的。可知你骗我,我便又计较着最初的担心,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傻傻地担心你……你总骗我。骗我受伤、骗我落水……我若真的完全不介意,却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很不值得……”

    小姑娘垂着眼睑,乖巧又低落着纠结的样子,既可爱又可怜。

    “那……今日送你件礼物,权当赔罪,如何?”宁修远蹭了蹭她的鼻尖,目光越过姬无盐又看向方才那个方向,嘴角微勾,笑意残忍,只瞬间又消弭,一脸温柔。

    “什么礼物?”

    “走,带你去看看。”宁修远不动声色地调整好姬无盐的头纱,牵着她往里走,走了两步,旧事重提,“宁宁……待这次母亲醒来,我便请她安排,去江南接你家人过来,如何?”

    姬无盐脚步微微一顿,便是自己都听得到那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幸好有头纱遮挡,她才能强撑着假装浑然不在意般,“接他们作甚?”

    “为了给我自己讨要一个压寨夫君的名分……”

    “宁修远!”

    “你曾说过,你若是喜欢,大抵是喜欢好看的皮囊……所谓花无百日红,皮囊这东西,总是一日不如一日,你既喜欢,总要早早地据为己有才是……”

    “宁修远,你不要脸!”

    “我的皮囊既给了你,自己便是不能再要了……好了,不逗你了,带你去看礼物……”

    声音渐渐远去。

    院外拐角处,黑着脸的尤灵犀缓缓地走了出来,手中的帕子攥了松松了攥,她死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都在跳。

    今日过来,是听说了宁修远失踪的消息,想着过来宽慰宽慰宁老夫人,谁知,老夫人晕厥。她便故意让出了马车、点了陈太医的名,想着之后寻个机会提上一嘴,倒不是为了如何居功,只是想着修补一下几近破裂的关系。

    可谁曾想……那药竟然是姬无盐的……陈家最天才的后辈隐姓埋名蜗居在姬家?神医世家陈家倒是听人提过,期间父亲还唏嘘说是陈家已没落近二十年了,着实可惜,没落的起因似乎就是这位陈家天下的凋零。凋零?二十年前凋零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姬无盐身边?之前的江家,如今的陈家,这姬无盐是专门收集这些个老家伙的吗?!

    她心里压着气郁结不散,便想着趁着老夫人还未醒,来此处走走转转,谁知,竟然就见到了这样一幕……

    姬无盐……又是姬无盐……尤灵犀怎么也想不到,她不仅没有死,而且还阴魂不散地和三哥同居了!两个同样失踪、同样生死未卜的人,竟然好端端地在燕京城里……谈情说爱!

    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宁修远,高高在上的神明步下神坛,有了最真实的喜怒,极尽温柔、极尽缠绵,他在那个人面前,原是这般的……低到了尘埃里的样子,他说自己无名无分,他说自己要做压寨夫君,他甚至不惜去……以色诱人。

    他还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是啊,只有不喜欢,才会高高在上地清冷,敛着一双眼,俯视苍生如蝼蚁,可怜自己认不清真相,竟以为凉薄疏冷是他的天性,还暗暗自得于自己专享的与众不同的称呼,觉得那就是他对自己纵容的证据。

    现在才知,他对姬无盐做的才叫纵容,而对自己……大约顶多就是一个“无视”吧。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无视的,陛下旁敲侧击着说赐婚,他无视,自己一趟趟地来宁国公府亲近老夫人,他无视,自己舔着脸一口一个三哥地叫他,他似乎也从未应过。掌心攥的生疼,却终究抵不过从胸膛里蔓延出来的疼痛。

    她的一张脸冷沉冷沉的,一旁小丫鬟看着胆战心惊,“郡主……要不……咱们回去吧?”

    回去?

    “不。”她缓缓抬头,眼底飓风肆虐,她咬着后牙槽,缓缓开口,“三哥……你要记得,不管往后发生什么,都是你逼我的……”

292 以吾之姓冠尔之名(三更)

    屋子里,姬无盐看着掌心一副碧绿通透、却带着几分丝绢质地的宝石镯子瞠目结舌,“孔雀石……”

    产自遥远的塞北之外的深山山体之内,名贵无匹的宝石,怕是整个东尧都找不出几块。

    兄长也有一块,很小的一块,他极宝贝,藏了好多年没舍得雕刻,后来被自己软磨硬泡着哄骗到手,让人嵌在簪子里,送给了上官鸢。

    只是听说,后来……碎了。

    “喜欢吗?”宁修远站在她身后,下巴搁在她肩膀,附耳低声问她。小丫头好东西见了不少,一眼就认出这是孔雀石……看来,以后送礼物也是麻烦,一般的东西,还真轻易送不出手了。

    怎么会不喜欢呢……女子爱珠宝,大抵是天性。只是,那么大一块孔雀石……姬无盐眉目微敛,宁修远却似一下子猜中了她的心思般,“不许说贵重,只要说喜不喜欢。孔雀石再如何名贵,终究只是一个死物,我将它给你,也不是因为它贵重……而是孔雀石的寓意。”

    她偏头看来,近在咫尺的脸,肤若凝脂,染了层淡淡的绯红。

    他自身后将她环住,“孔雀石的寓意啊……叫做夫人此生幸福、平安顺遂。”

    “夫人”二字,辗转在唇齿间,令人怦然心动,只觉得,这该是这世间,最好听的发音。睫毛轻颤,她微红着脸看向宁修远,“我很喜欢。”

    外祖母说过,人生短短几十年,搁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其实亦不过蜉蝣一瞬,所以总要尽兴一些,少留遗憾。

    去吃喜欢的食物、去看喜欢的风景、去喜欢心仪的那个人,即便最后结果仍不尽如人意,但至少曾经酣畅淋漓地活过。彼时姬无盐便问外祖母,既如此,母亲喜欢父亲,您为何不悦呢。

    外祖母说,“我的确是不悦,他们抢走了我的继承人,难道我还要委屈自己去假装欢天喜地亦或大度能容?我不悦那是我的选择,我却没有拦着你母亲去坚持她的选择。所以啊,人呢……总是要为自己而活。上官小老儿便不如老婆子我上道。”说完,甚是骄傲。

    “喜欢就好。”宁修远取了她掌心的镯子为她戴上,小丫头的手腕细细软软的,碧绿的镯子衬地她的肌肤愈发白地耀眼。宁修远满意的端详了几眼,才松开了镯子替她整理衣袖,孰料,腕间竟有轻微的玉石相击声。

    姬无盐也是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前阵子宁老夫人送的那只镯子。那镯子质地温热,以至于这几日戴着,倒也戴习惯了,一时间给忘了。她抬了手腕给宁修远看,“之前宁姨送的……”

    静静挂在腕间的两只镯子,一碧一白。白的那只……倒是眼熟。

    宁修远指尖抚过那镯子,眉眼都带笑,“母亲倒是心急,担心我在瀛州这段时间,未过门的儿媳妇被人给抢走了,早早地替我将你拴住了。”

    眉头轻轻一跳,姬无盐隐约升起些不大好的预感来,她试探地开口,“宁姨说,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也不是什么祖传的、家传的宝贝……就是上街看着色泽不错,随手买的,说……说权当我改口叫她宁姨的……认亲礼……”

    上好的羊脂白玉镯,换了稍微识一点货的人都不会相信这套说辞。偏偏,眼前这个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可能这镯子在姬家众多的宝贝里,的确属于不那么起眼的……宁修远了然,笑着将孔雀石的镯子换到她的另一只手身上,“也算是认亲礼……不过不是认侄女儿的礼,是认儿媳妇的礼。这是宁国公府的传世之宝……由每一代的宁国公夫人,代代相传。”

    “宁、宁、宁国公夫人?!”

    姬无盐一瞬间如遭雷击,说话都不利索了,手忙脚乱地要去褪镯子,宁修远怎么可能让她褪下,伸手按住了,才一脸理所当然地颔首,“嗯。我的夫人……自然是宁国公夫人,当朝一品诰命。宁宁,以吾之姓冠尔之名,这世间尊荣,我为你双手奉上。而你,只需要成为你自己。”

    以吾之姓冠尔之名……吗?

    自宁修远查到自己身份开始,他总在私底下叫自己“宁宁”,原以为,是取自“上官宁”的“宁”,就和“小宁”一般无二的昵称罢了。一直到如今,姬无盐才知道其中真正的深意。因着心中震撼,她痴痴看着他,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宁修远……”她唤。想说谢谢,可谢谢太轻,想说感动,可言辞贫瘠不足以承载此刻的心意。她数度张口,最后只轻声说道,“我很欢喜。”说完,踮起脚尖,嘴角印上他的,无限轻盈、一触即离,像是蝴蝶羽翅轻轻拂过。

    我很欢喜,你……感受到了吗?

    薄阳从窗棱间落下,少女明眸皓齿沐浴在淡黄的日光里,是被神明偏爱的模样。

    ……

    老夫人是在半个时辰之后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有些迷茫,找韩嬷嬷,说做了个梦,一个不大好的梦。她没说梦的内容,只说要去找无盐丫头,问她要些安神的熏香。

    说完,整个人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韩嬷嬷身后站着的姬无盐身上,眨了眨眼,打量四周,又看到一旁的宁修远……怔怔呆了一会儿,“唰”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不是梦?!”

    韩嬷嬷擦了擦眼角,颔首。

    “宁姨。”姬无盐坐到她床边,抓着她的手让她躺回去,“不是梦。我没事……您要的熏香待会儿就让丫鬟送来。宁修远也没事,那不过就是一个不大好的梦,梦都是反的。没事。”

    “幺儿……”宁老夫人冲着宁修远招招手,待宁修远走近了,半起了身子去打他,“你当真是吓死为娘了!”

    宁修远侧身躲开,站在姬无盐身后,一缕头发一缕头发地把玩,冲着老夫人嬉皮笑脸地,“母亲……那就是您做的一个梦。梦不好,您怎地还怪到儿子头上了?也不怕儿媳妇笑话!”

293 往后总是要叫夫君的(一更)

    儿媳妇?

    宁老夫人微微一愣,就瞅着两人之间那光明正大的小动作,这是……当下几乎是心花怒放百病消,和韩嬷嬷悄悄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当下也不要儿子了,只靠着软枕拉着姬无盐絮絮叨叨地,“丫头,你……这几日你去哪里了?可有受伤?”

    “晚辈没事。三爷暗中安排了两个暗卫给我……我也是那日才知晓。我从山上掉下去,半道就给吓晕了,是他们救了我……这不,睡了这许多日,一直都睡在风尘居里。朝云姑姑担心有心人要害我,便谁也没告诉……倒是让老夫人担心了。”

    这一套说辞,其实并非无懈可击。譬如,真是吓晕的话,怎的会昏睡这许多日才醒,何况,姬家坐着一个神医,多日未醒朝云怎么可能不去找陈老?再譬如,暗卫救人,自然是在崖上就救了,怎么可能等到你坠崖以后才救?

    可老夫人毕竟刚醒,本来就迷糊,便也不可能深究,加之在这件事上,她其实非常自责,更加不可能怀疑姬无盐说的话,只抓着姬无盐的手,连连叹气,“丫头,这件事宁姨要向你道歉。灵犀那孩子同我说,她跟你闹了些不愉快,想要我约你出来,我想着,若是你们能和和气气的,我自然是乐见其成……没想到她竟然是存了那样的心思……哎!”

    姬无盐含笑劝她,“幸好三爷安排了暗卫。您不必放在心上,权当是另一个不大好的梦吧。”自己自然不可能同老夫人计较,至于那位灵犀郡主,自然也不可能不去计较。

    该讨还的债,连本带利,通通得还。

    睫毛覆住的眼底,眸色深浓,其中情绪像是深夜黑色的海面上,席卷而来的飓风。

    老夫人却只拍着她的手笑,“你这丫头,还三爷三爷地叫呢?多生疏。”

    不叫三爷叫什么?总不好在老夫人面前连名带姓叫他宁修远吧?三哥?想起那位郡主一脸娇羞地叫着“三哥”的模样,心里头就不大乐意,便只浅浅地扯了扯嘴角,“挺好的,不生疏。”

    说着,扯过宁修远手中自己的那缕头发,顺便就着老夫人看不见的角度冲着宁修远翻了个白眼。

    宁修远挑眉浅笑,近乎于惊喜——小丫头这是……醋了?他又抓了一缕头发,俯身冲着老夫人笑,“嗯,无妨。怎么叫都成,左右……往后总是要叫夫君的。”

    老夫人一愣,爽朗大笑,“哈哈哈这倒也是!”

    韩嬷嬷也没忍住,抿着嘴笑,“老夫人这一笑啊,身子骨顿时就好了……还是姬姑娘有办法呢。”

    姬无盐何时见过这阵仗,回头冲着宁修远咬牙切齿,“宁修远!你不要脸!”

    世间最美事,不过就是她在闹,而他在笑。

    屋内,其乐融融,院中一角,一方裙角缓缓离开。

    尤灵犀一直等到老夫人醒来,原想着说些好听的话,在老夫人面前讨巧卖乖一下,总不至于在表面上将关系闹地太僵,毕竟,母亲对自己和宁国公府闹僵这件事,非常地生气。可没想到,又被自己看到了这一幕。

    窗户开着,她站在院子的角落里,刚刚好能将屋子里的情况看个囫囵……姬无盐,还真有她的……宁修远甚至给她安排了暗卫,难怪能够死里逃生。

    还是自己轻敌了……

    尤灵犀离开之后没多久,宁修远不动声色地起身出了门,走到方才尤灵犀站着的地方,就着这个方位从开着的窗户朝屋子里看去,看着这辈子于他而言最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眉眼都柔和了下来,声音却倏地冰冷彻骨,“盯着尤灵犀。”

    空气中,淡淡回音,“是。”

    宁修远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出了院子。许久未曾回来,还有许久不能露面,有些事情总要交代布置下。

    ……

    当晚,姬家姑娘回来的消息,就“走漏”了出去,有人瞧见一个戴着斗笠的姑娘,从宁家出来,韩嬷嬷亲自送到了门口,目送着那辆挂着宁家牌子的马车朝着东郊去了。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形矮小白胡子的小老儿,和一个拎着药箱的小厮。

    宁老夫人晕厥的消息并没有刻意压制,该知道的人自然都知道,姬姑娘带着自家府上的大夫上门探访,也不是什么古怪的事情。只是……随后竟然从太医院传出消息,说……那位其貌不扬甚至看起来有几分猥琐的老头儿,竟是个神医!宁老夫人就是他治好的!

    至于姓甚名谁,太医院那边问不出来,但秦太医说起此人的时候,倒是看起来激动地快要晕厥了一般,像个没见识的毛头小子突然看到了天仙降临。由此可见,神医不仅是神医,可能还是那种避世不出颇有名望的神医。

    江湖地位甚至可能媲美姬姑娘的那位老师,江家的老祖宗……

    对此,有人不屑,“江家老祖宗是何等人物,真以为是路边随便捡的大白菜啊?何况,偌大江家,也就出了这么一个老祖宗!神医……呵呵,自己标榜自己是神医世家的小家族们还少么,往上三代出了个把赤脚医生的,就自称医学世家……”

    “要说这神医世家啊,还得说之前那个陈家……当时真真是显赫!”

    “陈家?”

    “对……二十多年前开始走下坡路的,不过那人却是陨落了近四十年了吧。大约是没了……你那时还在襁褓里呢,自然不知。似有传闻,说是一介天才陨落,那些老一辈受不住这打击,就此一蹶不振。当真成也萧何败萧何……”

    “真的假的……神神叨叨的……”

    当沈洛歆将这些半道上听到的对话告诉陈老的时候,陈老只是靠着院子里那张有些破旧的藤椅,看着院子里晒着的一筐又一筐的草药,眯着眼儿笑,“陈年旧事的……我都快忘了。就像那些人说的,那时候你还未出生呢。”

    他明明在笑,可那眼神却悲戚潦倒。

    沈洛歆想起来,陈老闲极无事的时候,似乎特别喜欢坐在这张藤椅里,慢慢地摇,似醒非醒的,像醉了酒。

294 我给你养老(二更)

    这个身形矮小的小老儿,有时候正经,有时候格外不正经。

    他对着他的那些药材的时候,的确正经地像一个未曾入世的天才神医,但除此之外,他的十句话里,九句都是敷衍,还有一句,离题千里不知所云。

    以至于到如今,沈洛歆甚至都不知道陈老到底年岁几何。看起来不过半百的样子,但根据传闻来看,却快要古稀之年了吧……天才年少崛起,再加成名数年,弱冠之年算是早的了,四十年前突然失踪,加起来,可不得六十多,近古稀……

    这个小老儿此刻眼底的悲戚太明显,有种古怪的复杂的思乡情绪,像是某种神往,又像有些怨恨,兴许就像是他说的,年代太久,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那些往事附带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老头儿。”沈洛歆抱着膝盖瞅他,突然这么叫道,“老头儿,我给你养老吧。”

    晚风徐徐,空气里都是熟悉的药香味,这话题在略显安静温馨的气氛里,有些突兀,陈老意外看去,这个小丫头一脸认真又耿直的样子,就差冲着自己拍胸脯保证或者竖着手指指天发誓了。

    陈老呆了呆,压下心底滋滋冒着泡儿的情绪,“老夫我年纪轻轻的,养什么老!再说,我是要回江南的,燕京城这个破地方,我来一次不舒坦一次,要我在这里养老,那真是要我老命咧!再说……云州多好,风调雨顺,有山有水,而姬家多的是钱,老夫我可是铁了心要那小丫头给我养老的。老夫生是姬家的人,死是姬家的鬼!”

    一副这辈子就要挂在姬无盐腿上当摆件的决绝。

    奔七的人了,偏偏还不服老,非说自己年纪轻轻。

    “你在姬家是门客,挂了以后进不了她家的祖坟。”沈洛歆也配合着他的不着调,言语间却是打定了主意,“老头儿,你教我许多,咱们虽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我沈洛歆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你愿意去云州就去云州,此去江南不算远,我每年来回几趟陪你几个月也不麻烦,母亲这边也是能理解的。何况,我觉得她并不是很需要我……倒是你,孑然一身,又喜欢藏着掖着的。”

    字字肺腑。

    陈老彻底愣怔,呆呆地看着沈洛歆。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吗?这丫头倒是和姬无盐截然不同。

    姬无盐很少会跟自己说这些,那个姑娘习惯将所有事情、所有细节都考虑周全,也足够聪慧、足够敏感。她知道自己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坎,她知道自己这身子骨大抵有段心伤的往事,她应该也猜到了自己不收徒和那段过去有关,,所以她在自己面前从不轻易提起这些敏感的词汇。

    沈洛歆却是个大大咧咧的,咋咋呼呼,无所畏惧。

    若是天塌下来了,姬无盐大抵是默默去扛起来的那个人,而沈洛歆大约是“天塌了?那有什么关系,大家一起扛呗!”的那个人。

    一个,始终不忘肩上整个家族的责任,一个却是在自由里长大的孩子,颇有些天生地养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陈老收回目光,笑着摇了摇头,“说得好听!你不嫁人了?不生娃了?待你嫁人生娃了,谁还想得起我这把老骨头哟!”

    “那不是更好,本来是我一个人给你养老送终,待我嫁人生娃,就是两个人给你养老送终了……你放心,我沈洛歆虽是女流之辈,但说到做到!”她嘻嘻一笑,明眸皓齿。

    陈老却微微避开了她的目光。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彼时姑娘的意思是将功劳仍然推给陈家那个后辈,如此,自己这个“已死之人”就永远不会浮出水面。可姑娘想要在燕京城放开手脚,总要有一两个人在后面撑着,江老不在,自己这个神医,也好让那些想着害她的人忌惮一二。

    只是,如此一来,平静的日子怕是已经不多了……

    ……

    东宫。

    “什么?姬无盐还活着?!”

    “是。消息已经传开了。”桑吉颔首,国字脸上面无表情,“说是宁三爷离开燕京城之前,给她留了两个暗卫,所以被救下了。只是昏睡了许多日,这才刚醒。”

    李裕齐听地直皱眉,“昏睡?睡哪儿了?”

    “说是……风尘居。”

    “哈!”李裕齐都被逗笑了,“你是说,宁修远那两个暗卫,将她救起来以后,没给她送姬家去,也没去姬家通风报信,直接将她丢风尘居,任由整个姬家差点儿将城里城外翻个底朝天?”

    “……是。”

    “放屁!”李裕齐直接破口大骂,“她姬无盐现在这么嚣张了吗?连好一点的借口都懒得编一下?要是之前,本宫好歹就信了,如今,她府里头藏着一个神医,她昏睡不醒,不请大夫、不请神医,就任由她昏睡这许多日?!宁修远的人,这么蠢的吗?!”

    桑吉没吱声,宁家三爷至今下落不明,他的人蠢不蠢,不好下定论,毕竟……将自己主子都看丢了,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话,他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毕竟,宁家三爷一直以来都是极聪明的,这失踪……指不定还有反转,毕竟按照如今的形势来看,太子这边丢了个钱袋子……损失挺重。不过,太子这会儿在气头上,什么话都是听不进去的。

    桑吉继续沉默。

    “说起来……下个月就是贵妃生辰了。”李裕齐不知手下心中百转千回,支着下颌寻思着,“这风尘居有些碍眼,不若……借此机会,毁了去罢。”

    毁一个风尘居?

    桑吉蹙着眉头寻思着太子的用意……只是因为一时之气?他沉默片刻,到底是劝道,“殿下。如今宁家处处针对左相府,左相之前也派人来提醒殿下,最近切忌妄动……”意思就是,这才是燃眉之急,至于那风尘居,就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花心思针对了。

    毕竟……树敌太多,恐遭反噬。

295 蠢货!都是蠢货!(三更)

    只是,太子殿下这会儿的确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满心满脑的,都是明明看起来不堪一击、却怎么也弄不死的姬无盐……甚至,随着自己这边的一步步针对,反倒让她越来越出彩,江老关门弟子、焦尾古琴、如今又冒出来一个神医……

    治好了连秦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往后整个宁家都会将她待若上宾,怕是愈发不好对付了。

    “尤灵犀呢?”心情不好,连带着说话的口气都冲,李裕齐换了个手支着下颌,很不耐烦,“她不是巴巴地跑去宁家修复关系去了吗?修复好了吗?”

    “进去了小半日,出来的时候恹恹的,倒似……”桑吉想了想,才找了个比较贴切的词汇来形容,“铩羽而归。”

    “蠢货!姬家那边呢,那人活着没,查到了吗?”

    “查到了。”桑吉颔首,此事是他亲自去的,不是很难查,找了个出门采买的小丫头打听了几句。当然,桑吉自诩不是蠢货,不会开门见山地打听,只打听姬姑娘回来了没,说自己是她的仰慕者,这不,小丫头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那夜入侵刺杀的黑衣人,义愤填膺地说了许多,不过那些桑吉都不关心,只关心最终的结果,他回禀,“被抓了,还活着。”

    “如今还活着?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属下的确是想顺手就灭了口……不过,姬家情况有些不对劲,如今想来,大约宁三爷安排了不少暗卫……属下不敢轻举妄动。”言外之意,就是不顺手。

    李裕齐气地太阳穴突突的跳,“蠢货!都是蠢货!”

    桑吉又沉默,他觉得,之前就不太聪明的太子殿下,可能是被那姑娘给气出病了,愈发的不聪明。姬家看似坦坦荡荡地搁在你面前,无遮无拦,但也不是没派人去过,这不,都无疾而返吗,可见,里头有古怪。

    何况,太子都看出来姬无盐醒来这件事暗藏玄机,为什么就忘了……姬无盐极大可能就是之前夜闯东宫全身而退的黑衣人呢?偌大东宫那么多护卫都拿她没办法,对付区区一个灵犀郡主,需要暗卫相救?

    彼时桑吉就劝着太子,这隔靴搔痒的,不仅对付不了姬无盐,可能还会打草惊蛇。可太子不听,执意如此。

    如今,他还是听不进去。这蠢货到底骂的是谁呀……原以为东宫是个安稳度日的富贵地,俸禄多、危险少,如今看来,也不尽然。桑吉心中腹诽,又听太子殿下吩咐道,“你让那黑袍人来见本宫。”

    “是……”

    ……

    翌日一早,尤家的马车就停在了门口。

    尤封亲自来的,一身朝服,态度诚恳,冲着两位门房小厮一揖到底,“听闻贵府姬姑娘回来了,在下前来道歉,还请两位代为通传。”说完,又是一礼。

    马车之后,跟着老长的队伍,大约七八人,人人手里托着一两只或大或小的盒子,显然是道歉的礼。只是,那么几个盒子,马车里也能放得下,偏偏如此高调地让人托着,一路慢悠悠地高调示人。

    门房进门通传,很快就回来了。回来时整个人绷地紧紧的,对着尤封行礼,“尤大人,我家姑娘说了,道歉便不必了,不管是寒暄之词,还是违心之言,她都不想说,所以,大人您……她便也不见了。此外,姑娘还有一句话,需要小的代为相传,她说,今次是她卖了一个面子给宁老夫人,才将此事搁下了。还请尤大人回府之后,好好管教管教郡主殿下。否则,若是还有下一次,便是她出手替大人管教了,届时,没个轻重的,怕是不好看……”说完,门房也未行礼,只微微低了头。

    尤封一愣,不可否认,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登门道歉,他有私心。

    他未曾同姬无盐打过交道,只听说是个温和漂亮的、琴弹地很好,很得宁、白两家的老夫人喜欢,便先入为主地想着是个会讨巧卖乖的。再如何正直不阿的男人,面对自己的女儿、家人,总会有些底线上的退让。女儿犯了错不假,该道歉也不假,可……到底是当朝郡主,脸面也要,尊严也要,若是被一个酒肆琴师将尊严都践踏在了脚底下,往后风评不好,如何嫁人?

    是以,他便听了舞阳长公主的法子,如此高调道歉,众目睽睽之下,姬无盐若是聪明,也不会撕破了脸皮闹得难看。谁知……她不仅不见,还说了这样一番话,连敲带打,带着上位者的俯瞰与施恩。

    尤封为官多年自有傲气,心里自然有些不悦,不过到底是有些涵养在身上,再多不悦也没有表现出来,只稍稍退后一步,吩咐下人将那些礼物搬上马车,转身即走。

    门房小厮倏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似是受惊不小的样子。

    身旁小厮好奇,“不就是传两句话嘛,有这么可怕?你何时怂到这份上了?”

    对方横了他一眼,没搭话——大理寺卿有什么好怕的。

    最可怕的那位如今在咱们府里,就住在姑娘的院子里……天知道方才自己直直冲进去正巧撞到当朝帝师大人在给姑娘递漱口水,端着笑容舔着脸的样子,当真跟所有的毛头小子一般无二,可那刹那间掉头看过来的眼神,杀气四溢!若非姑娘拦着说了句“无妨”的话,可能自己就走不出那院子了。好可怕……

    他心有余悸,低声打听道,“听说,宁家三爷是不是没有武功?”

    “是呀!人尽皆知,国公爷不忍幼子忍受习武之苦,你问这个作甚?”

    门房摇摇头,没再说话,心里却已经不确定起来,那样的眼神,不该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的眼神。

    此刻尤家的马车堪堪离开视线之际,门房小厮还有些心有余悸,就见白行一袭白衣、一匹白马悠哉哉地打马而来,转眼到了门口,还转身去看了看那马车,问门房,“尤家谁来了?”

296 君子之交(一更)

    “姑娘姑娘……”子秋一路小跑着冲进院子,插着腰气喘吁吁地,“姑娘,白公子来了!已经下了马,这会儿都快到了呢……这些人也真是的,直接就给放进来了,若非奴婢碰巧瞅见了,就直直地冲过来了呢……”

    絮絮叨叨的小丫头,火急火燎的,言辞间倒是没什么要紧。姬无盐失笑,回头去看宁修远,问他,“你见吗?”

    白行是出了名的“宁修远党羽”,也是这燕京城里,除了宁家人之外,似乎唯一和宁修远有些交情、能坐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的人。可即便如此,宁修远还是摇头起身,“他应该是听说你回来了,来看你的。我还是避一避吧。如今郭文安出了事,白行他爹也牵涉其中。”

    姬无盐意外,微微挑眉间,托着腮打趣他,“担心他在你和他爹之间,将你在我院子里的事情,抖出去?”

    宁修远摸摸她的脑袋,垂着眉眼笑了笑,“不是担心。只是不想去验证人心,徒增事端。何况,即便白行选择站在我这边,若此事真的牵涉到了白尚书,他心里头也会自责的,何必让人两难呢……好了,他就要到了,我进去了。”

    说罢,当真直接朝屋里走去。

    姬无盐托腮看着步履从容上了台阶,看着他递了个笑容然后关上门扉,那笑容磊落又坦荡。其实他们都知道,还有另一种选择的——宁修远见一见白行,就在这里,两个人喝杯茶、叙叙旧,按着宁修远的道行,从白行口中套取一些白尚书的事情,几乎易如反掌。

    可他没有。

    古厝说,宁修远的心肝肺都是黑的,兄长也说过大抵雷同的意思……如今看来,这人对白行,倒真的是君子之交。

    “嘿!想什么呢!”白行一进门就看到姬无盐托着腮帮子看着她自个儿的屋子,眼神颇为意味深长,古怪极了,便伸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莫不是摔下崖的时候,摔了脑子?”

    姬无盐一把打开他的手,掀了眼皮子瞅他,“你才摔了脑子呢!这大早上的,你来我这里作甚?”

    “来瞅瞅你,沈洛歆这几日不愿见我,估计怪我呢……”白行在她对面坐了,看着一桌子吃到一半的早膳,自顾自捻了一个点心吃了,又去够对面的茶壶,难为他满嘴的糕点还能说个囫囵话,“也不算早了,这不……刚回去一个嘛!尤封那家伙来这里作甚?替他女儿道歉呢?”

    “撞见了?”

    “我来的时候他刚离开,马车后跟着七八个下人,知道的猜是来道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找场子的呢!”说着,摇了摇头,一低头恰好看到面前的空碗,歪着脑袋端起来看了看,又看了看姬无盐面前的碗,嘟囔着伸长了手递给子秋,“这方才谁吃的,也不收拾干净,古厝吗?真该管管了……子秋丫头,给我拿个新的碗来,你家白公子还未用膳呢!”

    姬无盐的院子,素来没什么主仆之分,吃饭都是同桌吃的,这个白行一早就知道了,倒也不奇怪。

    从白行注意到他面前的这个碗开始,子秋的整颗心就开始悬着了,一听这话,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去,讪讪地赔着笑抢过那只碗抱在怀里,“就是就是,古厝那小子愈发地没规矩了!奴婢这就是给您拿碗筷哈,您稍等、稍等!”

    说着,一溜烟跑了。

    白行回头看她,眉头都纠结在一块了,“这小丫头是怎么回事,古古怪怪的。几日不见,倒是规矩了不少,都同我用起敬语来了……难道她不该同我顶嘴,说我不是她家的白公子吗……”

    说完,看着姬无盐指指自己,“我是牛鬼蛇神吗?真怪不习惯的!”

    “对对!”话题一下扯回了主题,白行这才想起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你的身子骨怎么样?祖母这几日担心地好几日没睡好,昨儿个听说你回来了,才算是睡踏实了,我起床那会儿去看她,还未醒呢!”

    “无妨,就是受了些惊吓。”姬无盐用着她到哪都一致的说辞,“睡了几日反倒是神清气爽了不少,你回头带些安神香回去,我这儿什么都不多,就安神香多,宁姨也总睡不好,我便多做了些备着。”

    白行心思活络,一下抓到了重点,嬉笑着打趣道,“哟,宁姨……这辈分涨地真快……啧啧,以后我不得差你一辈了?三婶儿?”

    姬无盐懒得搭理他,翻了个白眼,没接话。

    白行却突然有些担忧,“你说……宁修远那小子,不会真的落水失踪了吧?若是他真的回不来……你可怎么办呢?”

    子秋拿了碗筷过来,恰恰听到这一句差点儿直接左脚拌了右脚,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偷偷摸摸去打量自家姑娘……姑娘不愧是姑娘,淡定极了,闻言也只是懒懒翻了个白眼,“我?他回不回来同我有什么干系?”说完,指尖下意识抚过腕间孔雀石镯子……心脏轻轻一颤。

    他若是回不来……他若是回不来,不说郭文安的性命她得取走,便是这燕京城的天,她也是要去掀一掀的。心中微凛,面上却半分不显,只将面前的点心往白行面前推了推,“趁热吃了吧。”

    白行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还在回味方才的话题,皱着眉头还是觉得不对劲,“郭文安这厮,本公子是见过的。我爹那不成器的手下嘛,天天吆五喝六自以为是的,不过就是仰仗着同东宫的那点儿似是而非的关系……溜须拍马的本事,的确是不小,但……你若说三爷这样的人都会着了他的道,我却是不信的。你也别担心,指不定没几日,他就回来了。”

    指尖拨弄腕间镯子,浓密纤长的睫毛覆盖之下的眼神,带着隐约温柔的笑意。

    白行这人,在这个大染缸里能活得如此潇洒通透,不是没理由的——他其实极聪慧,极敏锐,也……极坦荡。

297 贵妃生辰宴的安排(二更)

    宁修远失踪,宁家意欲借郭文安之事掀开左相势力的一道裂口,偏偏郭文安是工部侍郎,隶属于白父管辖,白家必受波及。

    按说,白行多少会有些避讳这样的话题,可他没有。

    说完,他见姬无盐没接话,只以为她还有些低落难过,便继续劝道,“他写信托我照顾于你,我却将你照顾地坠崖去了,实在有些难以交代。只是,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多少有些不大对劲——那日你和洛歆双双坠崖,若说巧合,便是我这脑子,也是不信的。陆江江和洛歆根本没有利益冲突,陆家和沈家也没有,但近日陆家却似乎有意攀附东宫……”

    他并非呆傻蠢笨之人,只是他素来爱恨坦荡,不屑于玩那些个弯弯绕的心思。

    “我原以为尤灵犀是因为三爷的关系对你怀恨在心。”白行不屑玩,并非看不懂,“但结合起来却觉得没那么简单,我总觉得这件事和李裕齐那小子脱不开干系,是不是你们何处得罪了他?”

    姬无盐靠着椅背,勾着嘴角轻轻的笑,笑容却未达眼底,以至于落在白行眼底的神色,冰冰冷冷地危险着。

    只是,他等了许久,却仍然只听到对方轻声说道,“大约,是尤灵犀看我们不顺眼,求了东宫帮忙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些口角之争。”

    不是什么大事需要这样大动干戈?李裕齐和她尤灵犀又不是什么一母同胞的关系。白行也不傻,自然看得出来姬无盐是不愿自己牵扯进来,半晌,到底是叹了口气,“即便没有三爷托付,你也是我认定的亲妹子。尤灵犀有李裕齐护着,你便也是有我护着的……何况,沈洛歆到底是我叫上山的,今日这场子,我总是要替你寻回来的。他尤封真以为,他上门摆个道歉的姿态就好了吗?想得美!”

    白行越说越激动,说完犹不过瘾,“呸”地一声,“若不是父亲昨儿个就来警告于我,让我最近莫要同东宫有什么牵扯……便是他李裕齐,我也是要去寻寻晦气的!当真你们两个小丫头,一个不得宠、一个无权势好欺负呢?”

    显然,说到这个地步,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了……姬无盐敛着眉眼轻笑,正准备宽慰几句,就见门房探头,“姑娘,朝云姑姑来了,说是有要紧事同姑娘商量。”

    白行闻言站起来,端了一盆点心往外走,“我去找沈丫头去,届时若是遇到为难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别什么都自己扛,来找我,晓得不?这点心我端走了,届时她冲我发火,我还能拿点心堵她的嘴……”一边走,一边朝着身后摆摆手。

    走了两步,蓦地回头看了眼桌上那些吃食,歪着脑袋想了想,继续往外走去——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

    ……

    朝云看起来的确是来地很匆忙,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今日都飘了不少碎发在外头,表情也凝重。

    姬无盐招呼着她坐了,倒了茶杯递过去,她也没了往日的优雅镇定,竟似牛饮一般一口灌了下去。那茶水还有些烫,她却浑然不觉似的,喘了口气,“姑娘,方才宫里送来的消息,贵妃生辰宴,要求咱们风尘居进宫去跳舞……而且,还指名道姓,就要若水去弹琴。”

    姬无盐又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叮嘱着慢些喝,才问道,“贵妃生辰是什么日子?”

    “下月初六,已然不足一个月。”朝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按理说,贵妃生辰宴上的节目,自然是礼部早早就安排好的,至少会留下三个月的时间来准备。如今,这般仓促地通知咱们,显然是贵妃为了针对您、或者说针对风尘居来的……姑娘,您这边可得提前做好准备。”

    指名道姓让若水去……但这个节骨眼上追加的节目,的确看起来更像是因为自己“醒来”之后,东宫的筹谋。

    姬无盐摩挲着茶杯杯壁,寻思着这样避开了自己的“针对”到底是何用意,就见子秋过来收拾桌子,便抬头问了句,“早膳用了吗?”

    “用过了来的。”

    话音落,身后主屋的门被拉开,朝云下意识回头看去,一下子如遭雷击,“宁、宁大人?!”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摸不准眼下是什么情况。

    姬无盐也好奇,“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不能轻易考验人心吗?

    宁修远走到姬无盐身边,也不坐,只站那,弯腰牵了她的手在掌心,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坐立难安的朝云才收回目光看着姬无盐,“找若水弹琴,是为了找理由发难,以此牵连风尘居。之所以不找你,大约是忌惮你手中的焦尾古琴。”

    “李裕齐应该是知道了风尘居是你的势力,如今对付不了你,便先毁了你的势力,恶心你一下也是好的……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众目睽睽之下,反倒是最安全的,届时,你随我一道进宫去参加寿宴就好了。”言语间,有种压根儿不把东宫放在眼里的傲慢与不屑一顾。

    掌心里的手柔软无骨,宛若丝绸般的触觉,他低着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握住,像找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宝贝地不得了,全身心都搁上面了。

    对面,朝云看得心惊胆战,悄悄的朝着一旁守着的子秋用眼神传递自己的震撼,偏偏,子秋今日特别乖巧,眼观鼻、鼻观心,一点八卦的心思都不敢有。

    子秋是真的不敢抬头——朝云只是看到这一幕就震惊了,可她呢?她可是对如今这两位主子的相处模式了若指掌的人啊!这是多大的一个秘密啊!若是一不小心泄露出去一星半点,自己便是以死谢罪都不够……

    这俩人心里的小九九姬无盐是半分不知,她只寻思着宁修远的提议,“我能跟着你去?”如何也算是国宴,正经地不能再正经的场合,自己跟着去好像不大合适吧?

298 找十七八个白面书生(一更)

    “如何不能?”宁修远却满脸不在乎,闻言只是收了手整理她散着的头发,玩地不亦乐乎,“不让你进,你就将母亲送你的镯子给她们开开眼!看他们谁敢拦你!”

    这话说的,当真是不着调。

    姬无盐回首瞪他,宁修远颇有些无赖模样,还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反而低头就着手中墨发亲了亲,眯着眼笑得愉悦又缱绻,亲完,趁着小丫头羞怯地无地自容的当口,瞥了一眼对面屁股都已经离开凳子的朝云……那一眼,微凉,半分笑意都不剩。

    朝云连忙起身,寻了个借口说要找若水好好商量商量曲目的事情,慌不择路地跑了。跑了两步,又非常仗义地一把拽走了子秋。

    碍眼的人终于都走了……宁修远敛着眉眼轻笑,亲亲她的发顶,“宁家的镯子,的确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通行证。就算是被一些不开眼的人针对,你也可以拿出来震一震场子。”

    “这么多人认识这个镯子?”

    姬无盐几乎是瞠目结舌,下意识就要将镯子取下来,却被宁修远拦了,“母亲给的,就戴着吧。若是往后见你没戴,她会以为你不喜欢,到时候又要去翻箱倒柜地找别的新奇玩意儿送你。”

    呵呵……姬无盐恨不得嘴角都抽搐——果然,老一辈给的礼物,轻易收不得,如今倒好,颇有些进退两难。

    “宁宁……”他唤她,低了声似蛊惑,“若是我真的落水不曾回来,你可会……一直一直地,记得我?”方才在屋子里,他听着白行说这话,听着她说“与她无关”的时候,就很想出来亲自问一问。

    院中的树枝繁叶茂,遮了日光。

    只秋风吹过之时,泄下细碎的光晕。姬无盐抬了头看他,以视线细细描摹这个人的容貌、神态。她从未想过要在这里为某个人心动……江南有她的责任,有她的牵挂,有她的……根。可这心偏是动了,大抵在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时候,这个人就很不要脸地冲了进来。

    于是才知道,这心动起来,当真是半分不由人。

    “宁修远。”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反问他,“方才你明明说过,不要轻易验证人心,所以你避开了白行。可为什么,当着朝云的面,你却又出来了?”

    “不开心了?”宁修远替她挽发,只是于此一途上,他果然没有什么天分,一头柔顺的头发在他手中没一会儿便炸了毛。

    头皮些许的牵扯感,姬无盐也不在意,只摇头,“没有。”她只是隐约有些猜测,想证实一下。

    “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摸摸姬无盐的脑袋,“我不用白行、也不试探他,更也不存在信不信任的问题,我与他之间,就是单纯的、平等的关系。朝云于你不同,如今东宫已经注意到你了,她知道你太多的秘密,有些试探是必须的,你不愿,我便替你来试了。宁宁……浮华名利场,最是惑人心。”

    果然……这人啊,是不是忘了,万一被人发现自己在燕京城的话,这可算是欺君之罪呢。

    她低着头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来,退后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才瞅着他亮晶晶地笑,“宁修远……你若是真的回不来,我自然是不会记得你的。不仅如此,待我回了云州,我就找上十七八个年轻英俊的白面书生,让他们做我的压寨夫君。他们比你年轻、比你好看、还比你听话……嗯,至于宁家三爷?人都没了……谁还记得?”

    说完,嘻嘻一笑,转身就跑。

    宁修远被她难得明艳的笑容晃了一晃,待到回神,小丫头已经转身跑出了院子,徒留宁修远站在原地,摸着后牙槽……十八个白面书生……吗?这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之前怎么没发现竟如此调皮。

    ……

    寂风七岁了,之前在云州的时候,老夫人为他请了老师,平素都有人教着。

    来了此处却是荒废了,姬无盐也不管他,还美其名曰不过几年无忧时光,何必拘禁在一方书案之前堙了天性,由着他每日里扎扎马步、挥舞两下木剑,就自觉已经分外努力。

    只是前几日姬无盐“失踪”,如今院子里又住着一个正在“失踪”的,寂风就不好一直去那个院子闹腾了,就此落在了古厝的手里,日子便没有那么好过了——一早,扎一刻钟的马步,然后才能吃早膳,吃完早膳,又要练小木剑半刻钟,然后再练字,练完字之后还要读书。这里的书比不得云州,比较杂,便什么都读,读不懂的囫囵着看个意思……总之,这一日日的,分外忙碌,又分外充实,甚至隐约生出一些这家不能没有自己的责任感来。

    若水去找古厝的时候,寂风正在院子里认认真真地练字,见人进来,抬了下头,嘴角还未扬起的笑容倏地又落下,撇撇嘴,继续写字。

    古厝在边上鼓捣他的花草,听说前几日园子里的花草都有些恹恹的,园丁便找了古厝来,反倒自己成了甩手掌柜乐得清闲了。

    若水听了此事,先去园子里转了一圈,没见着人,才找来了这里,她没进门,冲着寂风一旁低着头抬头没抬一下的古厝唤道,“古公子……忙呢?”近乎于小心翼翼地取悦。

    “叫我古厝就好,不必如此客气。”他仍然没有抬头,一只手拿着铲子,一只手上全是泥。

    挽起的衣袖露出一方胳膊,是那种没有血色的冷白,衬着那黑乎乎的泥土,有种惊人的对比。一如他这个人,很多时候都似有一种清心寡欲的疏离。

    若水提了裙子跨进了门槛,她今日穿着一身颜色素淡的长裙,像是笼罩在阴云之下的天空,淡淡的烟蓝色,裙纱层层叠叠,行走间似浮云飘逸。和她平日里的常穿的款式大相径庭,她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大习惯,几步的距离,走走停停地,走了许久。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762/ 第一时间欣赏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 作者:暖笑无殇所写的《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为转载作品,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介绍:
有一个做太子妃的姐姐,有一个做江南首富的哥哥,上官宁以为,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看最美的景、去品最烈的酒、只需纵情山水间,逍遥又快活。
偏……东宫一场大火,世间再无上官女。她覆起容貌,走进繁华帝都,走进鬼蜮人心。
眼见它楼又起,高台之上,琴音高绝,她盈盈一笑间,道一句,小女,姬无盐。
……
宁国公府宁三爷,面慈而心狠,燕京城中横着走地主儿,从未有人能入其眼,偏总低声唤她,“宁宁。”
宁宁,宁宁。
此去经年,才知那称呼最后的深意——以吾之姓,冠尔之名。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