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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暖笑无殇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txt下载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99 碰不得的花,碰不得的人(二更)

    寂风都有些古怪地抬头打量了几眼,才又低着头写了几笔,到底是搁下了手中的狼毫笔,“古厝哥哥,你们先聊。我去姑娘院子里陪陪她。”

    “等等。”古厝终于抬头,不过没看若水,只是指了一旁一棵刚种下的兰花,“这一盆给姑娘端过去,同她说一声,今夜有雨,让她先搁在屋子里,明儿个待我过去再说。”

    “好嘞。”

    他弯腰去端,那花盆不大,指尖堪堪触及花盆,古厝又提醒道,“仔细着些,但凡撒了些土,回头多扎半个时辰的马步。”

    寂风一噎,没应声,气鼓鼓地端了就走——小瞧人!

    若水看着他憨态可掬的样子,抿着嘴笑了笑,大着胆子拢了衣裙在古厝边上蹲了,托着腮看他鼓捣那些泥土,开口搭讪道,“朝云姑姑方才来找我,说是……说是贵妃娘娘生辰宴,点名要风尘居上台献舞,还……还要我去弹琴。古厝……你说,我弹什么曲子比较好听?”

    握着铲子的手微微一顿,瞬间又恢复如常,“贵妃生辰宴,是何时?”

    “下月初六。”

    不足一个月。既然是贵妃的生辰宴,该早就安排好了才是。古厝心中隐有猜测,却并非解释,只道,“贵妃之尊,什么好听的曲子未曾听过?你便挑你拿手的,那种场合既不出错、又不会太出彩,才是最好的。”

    若水微微一愣,似是有片刻的失落,半晌才低声应道,“如此说来……倒也是。”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道理,搁在哪里都是对的。可若水自觉是个有野心的人,相比于朝云姑姑的惴惴不安,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第一反应却是热血沸腾地连指尖都在颤——能受邀参加贵妃娘娘宴会的夫人小姐们,都是这燕京城里极有身份的女子,若是自己能在宴会上拔得头筹、给所有人留下余音绕梁的惊艳,何愁往后没有机会跻身一流琴师之列?指不定还能成为后宫娘娘们的座上宾……

    既不出错,又不出彩……她不愿意。

    只是,古厝面前,纵然她心中再如何不乐意,面上也是半分都不显,只低低地应着。即便如此,说完了便也无话了,绞尽脑汁地挑他感兴趣的,譬如……眼前的花。

    她不懂花,也就识个大概的品种,要说贵贱,却是分不出的,便蹲着往前蹭了蹭,看着古厝手里那盆,一盆菊花,却是绿色的,花瓣看起来带着几分绒布的质感,倒也少见,她便笑着问道,“这是……菊花?怎的还是绿色的……”说着,探出手去想着摸一摸……

    “啪!”对方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拍了过来,低呵,“别动!”

    白皙的手背上,很快通红一片。

    若水愣了愣,看看自己的手背,又偏头看看古厝,多少有些不可置信。她缓缓地,又低了头盯着的自己的手,有些火辣辣的,却不觉得痛……心脏的地方,比这里更痛。

    其实古厝也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一巴掌拍过去,自己也愣了愣,脸色有些尴尬,但面色仍然不愉,“你不懂,便不要碰。这一株得来不容易。”

    沉默。

    这是第一次,若水在古厝面前保持了沉默。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明明近在咫尺,可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墙突然拔地而起,横亘在两人之间。

    她的目光落在那朵绒布质感的绿色菊花上,眼神平静又温和,只眼眶隐约泛起了红色,和她搁在膝盖上的手背一般地红。

    在此之前,她总喜欢歪着脑袋看古厝,看他线条温和的脸、看他有些疏离的模样,然后想着他在假山之后,给予自己的那片刻温柔。彼时他的那些话,言犹在耳,足以成为她漫长坎坷前路上最好的慰藉。

    他说,若只是因为这些不负责任的流言,就躲起来怀疑自己,那只能说明,想要让全天下的人都能听到你的琴音……这个目标,还不够坚定。可如今,自己已然如此坚定着这个目标,他却要求自己不必出彩……

    “古厝……”她唤他,微红的眼眶里,那一抹绿色菊花影影绰绰,她抿着嘴笑了笑,“若今日被贵妃娘娘要求去弹琴的,是姬无盐……你的回答,还会一样吗?”

    古厝回头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古怪,但大约是因为方才那突兀的一巴掌有些过意不去,他到底是认认真真地回答对方,“她自己清楚该怎么做,不会来问我的。”

    说完,指尖抚过那绿菊花瓣,像是抚摸上好的丝绸般,轻盈,温柔,眉眼染了些许笑意。

    原来……这花又是给姬无盐送去的。

    就因为是送去给姬无盐的,所以自己便是连碰都碰不得吗?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说出口的话便明显带了浓重的负面情绪,连自己都觉得像极了怨妇般,“听说她爱兰,性子却懒散,不爱种花,也不会种花……所以她院子里的兰花都是你在打理。可是古厝……你将她的一切打理地井井有条,你的心思那么多人都看在眼里,偏偏……她不懂。”

    对方倏地看来,眼神冰凉刺骨——多么可笑,如此针锋相对着,才换来对方正眼瞧了一眼。

    他说,“若水姑娘,你僭越了。”说完,他又收回目光专心对付下一盆兰草,旁若无人、温雅端方的样子。

    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冰冷刺骨不过就是若水自己产生的幻觉……可她知道不是的。这样的眼神,她之前便见过一次的,在那塔楼之上,他手执长鞭染了杀意的样子。

    当真是碰不得的人呢,就像这花一般地……触碰不得。

    那盆绿菊在秋风中亭亭玉立,是被精心呵护的样子,每一根花瓣、每一片叶子都精致地恰到好处。

    那一刻,悲凉漫上心底,带着些无奈和可笑,她低着头痴痴地笑,笑着笑着,嘴角却耷拉了下来,她嘲讽自己,也嘲讽古厝,“孬种!古厝,你就是个孬种!比我还不如的孬种!”

300 我称病(三更)

    “怎么了?”姬无盐远远地听见这句争执,便走过来瞧了瞧,“你们两个怎么还能吵起来了?”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人,而且若水见了古厝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连说话声音都恨不得压了再压,这会儿指着人鼻子骂“孬种”倒是有趣。

    古厝指了指一旁的小矮凳,没吱声。

    “没什么。”若水微微一愣,面色局促尴尬,半晌寻了个理由,“朝云姑姑来寻我,说是贵妃生辰宴上要我弹曲,这不……举棋不定的时候路过古厝的院子,想着进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建议……结果他劝我别出彩,你说我不得骂他孬种么,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说着,瞥了瞥嘴,看起来还是有些情绪的样子。

    姬无盐点点头,“唔”了声,没什么表示,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她压根儿不信。

    不过若水却突然很想知道姬无盐的选择,她问姬无盐,“若是易地而处,无盐会选择什么样的曲子呢?”

    “我?”姬无盐拖了一旁凳子在古厝对面坐了,伸手去端那盆绿菊,闻言皱皱眉头,回头眯着眼笑,半真半假地,“我称病。”

    若水微微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连参加都不愿意参加……心下愈发狐疑,之前风尘居歇业整顿的时候,几乎所有姐妹都寻了门路出去赚些外快,只有姬无盐,看似游手好闲地养着这一大家子的下人……之前有个小丫头无意间提起,月例银子还挺高。

    所以,姬无盐哪里来的银子?更重要的是,她来这燕京城,看起来不求名、不求利,那求什么?当真是瀛州待不下去了,换个地方呆呆吗?心下狐疑,低了眉眼打量姬无盐。

    却见姬无盐正低了头去闻那朵菊花,眯着眼很是陶醉的样子,半晌,又去扒拉那花瓣,一片一片地摸着,啧啧称奇,“那日我在白家瞧见了,瞧着挺好看的,也就随口一说,你真去弄来了。”

    “也没费什么心思,正巧遇见了,就给你带回来了……你从哪儿来呢,我让寂风给你搬了一盆花过去,你没遇见?”

    姬无盐摇摇头,想起离开院子的时候对着宁修远大放厥词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尴尬,取了一旁小铲子一铲子一铲子地拨土,心不在焉地,“好不容易能出来活动活动,我就到处走走了,许是错过了。”

    古厝掀了掀眼皮子去看她,伸手夺过她手里的小铲子,嫌弃,“我刚种好的,你别给我又弄死了……脏兮兮的土有什么好玩的。”言语虽嫌弃,语气却温柔。

    这一幕,若是没有对比,尚且还不觉得如何。

    偏偏之前有了对比,身后的手攥地紧紧的,心脏那里像是有些漏风,这秋风一吹,隐隐作痛。

    那个对着自己说着“你不懂就别碰”、说着“这一株得来不容易”的男人,此刻对着另一个人的说法截然不同,他说,“也不曾费什么心思,正巧遇见”,自己连摸都摸不得的东西,对方一铲子一铲子的捣乱都没关系。

    ……好一个正巧啊,纵然费尽了心思,也淹没在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里。

    若水扯着嘴角冷笑,古厝啊古厝,当真是个孬种……难怪那么多人都将他的心思看得分明,只有当事人至今蒙在鼓里。但凡你表现地不要那么“正巧”、不要那么“毫不费力”,姬无盐也不会什么都看不明白吧。

    她掩了嘴角笑容,低着眉眼看坐在那里盯着古厝种花的姑娘,开口说道,“无盐……贵妃生辰宴已经不足一个月了,实在有些仓促。这这阵子……就搬回风尘居去住着了,届时,有些事情和姑姑商量起来,也方便些。”

    说完,紧了紧身后的指尖……那只手的手背上,总觉得还有些隐约的疼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喜欢和不喜欢,两者之间到底有多么天翻地覆宛若天堑般的差别,她低了眉眼,脚尖轻轻碾着地面,看着自己身上这身不合时宜的裙衫,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姬无盐抬眼看了看她,小姑娘的心思隐藏地不是很好,不过她并没有过问,只点点头,“成。随时回来,这院子还替你留着。”

    “嗯……”若水指指院子外头,“那……我先去收拾收拾,尽快就搬过去了。”

    “好。”姬无盐目送着她朝外走,犹豫片刻,到底是将人唤住,见对方转身看来,才提醒道,“宴会上……不要带伏羲琴。”

    若水有些意外,但她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对姬无盐的提醒到底只是沉默着点点头,转身走了。

    姬无盐轻轻叹了口气,才问古厝,“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别用她那套来敷衍我,这姑娘旁的不说,性子还算温和,就像她其实并不一定会听我的不带伏羲琴,但她不会当面拒绝。”

    古厝耸耸肩,语焉不详地,“我劝她的时候大抵是语气重了些吧,小姑娘嘛,逆反……你之前不也是这样?”说着,挑了挑眉,笑地促狭。

    姬无盐一噎,这个话题着实被堵死了。

    不过古厝这么说的话,她倒是也信了几分的,歪着脑袋朝着门口又看了看,确保不会有人在外头才直言道,“……其实,她对你有些心思,你知道的吧?”

    古厝微微一怔,缓缓的抬了眼打量过去,“你……你想劝我?”

    姬无盐伸了伸腿,托着腮笑嘻嘻地摇头,“若是你也喜欢她,自然也不必我劝。若是你不喜欢,我又何必劝呢……这种事情,如人饮水,旁人的建议再多,也只能是建议,若是建议地不好,反而显得指手画脚地不讨喜。我只是想说,小姑娘敏感……同一句话由喜欢的人说出来,效果总是不同的。我瞧着她心有不甘,怕是要铤而走险。”

    “也不是小姑娘了。”古厝眉色微敛,低着头的表情有些凉意泛起,“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301 她上官宁关我姬宁儿什么事情(一更)

    话虽如此,却多少有些过于清醒到凉薄了。何况,贵妃对付风尘居,若水也只是那池子里被殃及的一条鱼,罪魁祸首……还是自己这里——今日的古厝,着实有些怪异了。

    这两人吵了几句,倒是谁也不待见谁了?

    她摇头失笑,寻思着这件事还是让朝云去劝劝才是,便抱着那盆绿菊离开了。途中遇到子秋,吩咐她去找了朝云,子秋姑娘这两日心情都不错,这种跑腿的活儿还记得叫上寂风,说是上街给买些零嘴,一大一小就这么出门了。

    姬无盐却有些不大愿意回院子里去。

    “十七八个白面书生”脱口而出的时候的确很酣畅淋漓,但冲动之后,尴尬的是自己,胆怯的也是自己。

    正在自个儿院子门口徘徊不决的时候,就看到桃夭匆匆过来了,胳膊肘里还象征性地挂着只篮子——这是她如今出门的寻常打扮。市井之间,消息最是灵通,口口相传地不一定完全正确,但一定不会空穴来风。

    “姑娘。”她见姬无盐端着盆花来来回回地转悠,顺手将她手里的花盆接了过来,才道,“陆家如今已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了,听说陆家送了李裕齐一个美人,李裕齐这几日当心肝宝贝宠着呢……”

    姬无盐瞠目结舌,冷冷嗤笑,“左相那边都快火烧眉毛了,他还沉迷在温柔乡里?呵……痴情太子的名号彻底不要了?”

    “听说那美人极美。”

    “有人见着了?”

    “那倒是没见着,听说李裕齐将她保护得很好,除了上朝的时候,进进出出都带着,身段是极窈窕的,不过整日里都带着斗笠,倒是没人说得出个囫囵样子来。”

    没人见过,却偏偏将从不示人的容貌传地神乎其神……这所谓极美,瞧着反倒像是……故弄玄虚。她嘴角带笑,眼底却冷,瞧……姐姐,这一幕,是否似曾相识,彼时他也是这般高调地将你捧上盛宠之下的神龛,让世人皆知他对你势在必得,霸道地让这世间男子对你望而却步。

    如今想来,与其说他非你不娶,倒不如说,是让你不得不非他不嫁。

    “知道了。”她眸色讥诮,黑色的瞳孔半分光亮也无,“若水今日要搬去风尘居,你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是。”桃夭颔首,“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嗯,辛苦了。”

    桃夭离开了,姬无盐站在原地站了许久,回神间才注意到门口内侧注视着自己的宁修远。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他目色平静地看向自己,眼底温和又悲悯,他朝着自己缓缓的伸手,轻声唤道,“宁宁。过来。”

    指尖相触,他稍稍用力,将她拉进院子里,牵着她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拨弄着她的小指指尖,眉目和煦地劝导,“不管那女子是什么人,也不管她美不美,这一日迟早都会来的。就像……一片废墟的崇仁殿上,总会有新的殿宇拔地而起……宁宁,这是必然,你该早已明白才是。”

    她沉默着点点头,任由对方牵着自己,只亦步亦趋的跟着,半晌,才轻声说道,“我难过的不是这个……我一直都知道李裕齐不是什么痴情的人。”即便他真的痴情,但作为一国储君也不可能只守着一抹已故的亡魂。

    “那日我夜探东宫便瞧见了夜夜笙歌的李裕齐……我也不是在纠结新人旧人的问题……我只是在想,姐姐心中……上官家的宝藏……”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蓦地撞上宁修远的后背,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停在那不走了。

    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宁修远黑着一张脸看过来,咬牙切齿地问她,“你……夜探东宫?”

    “啊……”说漏嘴了,她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点点头,还有些不甚在意的不着调。

    宁修远的脸色,漆黑如墨,天知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即便知道她如今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可还是后怕地一阵冷汗涔涔,他一字一句、几乎是磨着后牙槽吐出来的,“上、官、宁!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东宫!就算李裕齐是个孬种,可李裕齐手下有一员大将,是左相花重金请回来的神箭手,就你这小胳膊小身板的,他都能将你直接一箭洞穿盯在他东宫的围墙上!”

    可不就没讨着好嘛……姬无盐又摸了摸鼻子,出口的话却嚣张又逞强,“我这不是没事嘛……神箭手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李裕齐不是,指不定我去的时候他正在打瞌睡呢。再说,我叫姬宁儿……”

    “我管你叫上官宁还是姬宁儿,东宫那地方,你再敢给我闯闯试试!”宁修远又气又怕,难得地失了毕生涵养,但到底没舍得重口骂她,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软了声线问道,“受伤没?”

    姬无盐想也不想,果断摇头,“没,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掉在东宫里头。”说完,又摸了摸鼻子,左右她也不算说谎,这伤是在东宫围墙之外受的,的确是没伤在东宫里头……

    宁修远平静了一些,又问,“何时去的?”

    “就……就你离开燕京城之后没多久……”小丫头低着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毛绒绒的脑袋对着自己,一些并不乖巧的小碎发朝着不同的方向东倒西歪,分外俏皮,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抚平。

    宁修远心中虽气,却也发泄不出来,最后反倒自己怪起了自己,开始反省自己为何让她孤身入险地。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言语间却是已经了然,“东宫就是因为这件事对你有所怀疑,才处处针对?”

    “大约是吧……”姬无盐撇撇嘴,顾左而言他,“也有可能是你惹得风流债,让郡主看我不顺眼,左右他们两个人如今沆瀣一气,专心致志地对付起我来了。”

    理直气壮地将错误推到了对面。

302 压力给到古厝了(二更)

    宁修远一噎,这小丫头,责任倒是推得极快,失笑摇头,“哪有什么风流债,这些年下来,我同她说的话大抵十句都不满,倒是有个小丫头,年纪轻轻,抱负却不小,想着十七八个白面书生……还要比我皮相好的,啧,宁某不才,身无长物,偏偏一副皮囊,甚是优秀。”

    “不要脸!”

    宁修远笑地一脸霁月风清,低了头摸着她翘着的碎发,正色叮嘱,“这燕京城,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这水太浑浊,你一条初入这池子的小鱼儿尚未真正摸清这池子深浅,千万不能再轻举妄动了,明白吗?”

    她颔首道好,半晌,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之上,“姐姐说,太子娶她,是为了上官家的宝藏……可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封信,语焉不详又似是而非的……而且,很多迹象都表明,上官鸢那个傻子,是自己将一众宫人囚禁在崇仁殿里,然后一把火连人带屋子烧了个干净。”

    “当真?”宁修远倒了茶杯递过去,闻言又皱了皱眉头,“彼时知道你身份,我便寻思着这上官家是无人了吗,这样的事情让你一个小丫头过来,千里迢迢背井离乡的……如今看来,上官当年举族迁出燕京城,可能只是顺势而为。”

    彼时左相势大,可到底不如如今近乎于只手遮天,就算上官家力有所不敌,但那时候的四大世家还算团结,倒也不至于因为贵妃一人遁走燕京……这是宁修远一直以来的疑惑之处,只是他出生地晚,当年的事情并非亲身经历,许多也都是口口相传、亦或史官寥寥数字的记载。

    “既允了你查案,上官老爷就该将那些事情和盘托出才是。”宁修远眉间拧巴并不赞成,“不若你写封信给上官楚那小子,让他去打听打听,也不至于这般一头雾水的发懵连是敌是友都不知道。”

    “我……”姬无盐张了张嘴,抿了一口茶,斟字酌句着,“我与祖父往来甚少,从我记事开始,我就一直都在云州生活,受教于外祖母膝下,打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我未来会成为一族之长,独自一人,肩负起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是以,我潜意识里很少会去依赖什么人。”

    宁修远安静地听着,听到这里突然抬了抬眼皮,突兀地问了句,“除了古厝?”

    “嗯?”她没听明白,“什么?”

    宁修远慢条斯理地半起了身子给她茶杯里添了茶,待缓缓落了座,才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我瞧着你似乎很依赖古厝……”

    大约是帝师大人隐藏地太好了些,姬无盐并没有听出这话里别样的情绪来,她只是格外真诚地点了点头,“嗯……古厝于我,亦师亦友,总是不大一样的。”

    听着这丫头亲口承认,这心头多少有些酸溜溜地冒着泡儿,又像是有些漏风,总之,分外地不对味儿。

    但姬无盐大约是没有看出古厝的心思,宁修远便是再不对味也不可能傻兮兮地表现出来提醒了姬无盐,闻言也只是神色如常地“嗯”了声,又道,“往后你要试着依赖其他人,譬如上官楚,譬如……我。古厝年纪不小了,总要娶妻生子,若是你事事麻烦依赖于他,他的妻子会多想。届时影响夫妻感情,你便是罪人了。”

    似乎从未意识到过这个问题,姬无盐微微一愣,半晌,才应承道,“的确是这个道理……”

    宁修远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说道,“自然是这个道理。二哥之前有个手下,是个姑娘家,长相一般,只是是个开朗的,话比较多……二嫂单单为此事就闹过几次。你想着,若是这姑娘再漂亮一些,交情再好一些,可不得闹得更厉害?当真是家宅不宁,你说是不?”

    “嗯……看来往后得注意些才是。”姬无盐实诚地应着。

    宁修远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抵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眼底眸色微闪……知己。他始终记得彼时后山之上,古厝如此形容自己和姬无盐的关系。

    小丫头不是不可以有知己,可古厝那样的知己,着实让人忌惮了些。

    当天,姬无盐反复思量之后,还是给上官楚写了封信过去。

    宁修远说得对,她应该试着去依赖一些人。什么都自己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扛起来的话,自己和上官鸢那个傻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

    随后没几日,纤月怀孕的消息就传到了姬无盐的耳朵里,随之一起传出来的是叶家意欲和宋元青联姻的消息。

    听说媒婆已经上门,讨要了宋大人的生辰八字,如此看来,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水面下,叶家倒是意外地双喜临门——如果,妾室怀孕对叶家来说,的确算是喜事的话。

    对此,宁修远却持不同的意见,他坚定地相信,这婚事成不了。姬无盐问他缘由,他只摇摇头,没解释。

    再问,才轻叹一声,端过一旁一小碟松子剥了,“宋元青家中有个老母亲,不在燕京城里。宋元青又是出了名的大孝子,这叶家请的媒婆着实不讲道理,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上有老母,这生辰八字就该问过了长辈才可,怎地直接就问宋元青拿了呢?”

    姬无盐吃着他剥的松子仁,拖着凳子凑了过去,一脸八卦,“可不是说宋元青给了吗?毕竟也老大不小了嘛,听说叶小姐长得不错……”

    说完,嘻嘻一笑,狐狸般狡黠。

    这脑袋凑地有些近,大眼珠子滴溜溜地瞅着你的时候,像是上好的琉璃中嵌了自己的影子,莫名地让人怦然心动。宁修远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伸手去推她的脑袋,“道听途说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宋元青也算是燕京城里不错的青年才俊了,叶家若要他答应,似是而非的舆论也是不错的手段。”

    “啊……”懂了。

    姬无盐一颗一颗吃着松子仁,半晌,无限绵长地嘀咕道,“这叶家……不做人啊……”

303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三更)

    叶家做不做人,宁修远不关心,毕竟,他同叶家不熟。

    但显然,某人不这么想,彼时宁修远处处横插一脚破坏自己计划的事情她始终记着呢,要不是他宁修远,杨少菲大抵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得如此众目睽睽,风尘居也不会被迫关门歇业,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多少呢,若是被兄长晓得了,指不定要如何念叨自己……

    她抬脚踹踹宁修远的凳子腿,哼了哼,“彼时,你为何一门心思地要给叶杨两家联姻?”

    嘴角讪讪一笑,帝师大人这才想起来当年自己的那些手笔,自然也想起了之前对姬无盐的诸多刁难。他顾左而言他,“就……就一时无聊嘛。”

    “一时无聊?你宁修远是意识无聊就想着热心做媒的人呢?”姬无盐扯着嘴角懒洋洋地笑,松子仁也不吃了,一张嘴巴巴地,“宁大人当真是好兴致呢,这兴致往后还是少些的好,您兴致一来,随性而为,偏偏我风尘居跟着遭殃,关门歇业月余便也罢了,偏收入分文没有,还得花银子养着那么多人、养着那么大个地方……知道的说风尘居财大气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的银钱如何来路不正呢……”

    小丫头恼起来这嘴皮子当真半点不饶人,明明宋元青一而再、再而三地登门求着风尘居开门都被她用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给拒了,如今倒是怪罪起他来了。

    宁修远摇头失笑,“是是是……小人的错,姬大老板莫要怪罪。这样,前阵子风尘居关门歇业损失了多少银钱,您报个数,小的双倍赔给您,如何?”

    哦?姬无盐挑眉,宁修远……挺有钱啊!单单靠着帝师的俸禄,怕是供不起吧……

    她拖了凳子凑上去,嬉皮笑脸地打听,“不义之财?”

    宁修远懒得搭理她这不着调的样子,将手中松子仁递给她,到底是为自己当初的言行解释道,“狡兔死、而走狗烹。这些年宁国公府的势力隐隐已经盖过左相府……长此以往下去,迟早功高盖主。”

    “杨家最初隶属于东宫势力,而叶家夫人又是皇后手帕交……嗯,这水,搅和地浑一些,皇宫里端坐在御案之后的那位,才会觉得我宁家尚且有用……”

    他眉眼温和,说话的时候还在耐心剥着松子仁,修长的指尖做着这样的事情格外好看。

    偏偏这些言语,多少有些“大逆不道”。

    姬无盐并没有多少惊诧,只是意外于他和皇帝的关系,指尖微顿,捻着一颗松子仁看着宁修远,“我以为……你和皇帝关系极好。听说是他力排众议让你当了这帝师……”

    “傻丫头……”他伸手摸摸她的脑门,“皇帝扶持我起来,是为了让我制衡左相、制衡东宫……对付他自己的儿子。皇室亲情尚且如此,何况是君臣。”

    世人皆知,宁修远是皇帝的心腹,是妥妥的皇帝党,整个宁国公府也素来中立从不站队,只效忠当今陛下。

    世人对此深信不疑,可能连皇帝自己都是信的。

    唯独当事人自己,不信。

    姬无盐将指尖那颗悬了许久的松子仁放进了嘴里,才喃喃轻叹,“这浑水里待着的感觉……当真是窒息。我果然还是喜欢江南,山高水远无拘无束。”

    宁修远看着她笑笑,“是啊,我家宁宁在江南被养得很好。”

    “何时就成你家的了?”

    “很早之前。”他笑,眼底氤氲着惑人的柔光,他看着姬无盐,一字一句轻声喃语,温柔又坚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姬无盐微微一愣,错愕看去,直直跌进对方视线里,倏地失了神……直至掌心里又被塞过一小把松子仁,她才骤然回神,整个人瞬间红了个外焦里嫩,仓皇逃离……

    ……

    失踪人口宁修远在姬无盐的院子里躲清净,外面的浑水却已经被搅翻了天。

    宁修贤带人在工部侍郎郭文安的家中搜出了一本账册,账册之上将这些年所谋金银一笔一笔写地详详细细,数额之大震惊朝野。皇帝震怒,怒斥工部尚书御下不力,罚俸三年,贬至工部侍郎一职,暂代郭文安的位置。

    如此,工部尚书一职空缺,各方势力几乎是挤破了脑袋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推举自己的人上位。

    偏偏,皇帝似乎并没有让人上去的打算,倒似打算身处局外,看众鱼夺食。

    而以一己之力掀起这场滔天巨浪的宁大人,不是和姬无盐月下对弈,就是廊中作画,再不然,去塔楼藏书阁里找找心仪的古籍。

    期间,姬无盐去了几回风尘居,看了舞娘们排的舞蹈,却没有看到若水,似乎每逢她过去,若水就格外“凑巧”地不在。

    朝云说,若水选了一首并非她擅长、也非她自己风格的曲子,平日里的确是勤加练习着,不过总觉得欠缺了那么一些神韵,结果大约出彩不了。

    本也没有打算让她出彩。

    若水还太年轻,根本不懂那样的场合里,太过于出彩本身就是一种错。看似和和睦睦互相恭维的场合里,多方势力倾轧之下,根本不存在她想要的一鸣惊人的结局和随之而来的认可——根本不会有人真的花心思看一支舞蹈、听一首曲子。

    甚至,宴会上的酒菜什么味道可能都没有尝出来。

    而在那之后,还等待着贵妃的挑刺。

    这也是为什么姬无盐劝若水不要带上伏羲琴,她担心那把琴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罢了……那丫头情场失意,大抵也听不进劝。姬无盐也只能叮嘱朝云届时好好照看着莫要出大的纰漏就好。到时候,她跟着宁修远一道进宫,若是一些小毛小病的,大庭广众之下,想必贵妃也不好闹得太难看才是。

    时间一日日地过去,眼看着郭文安就要被押解回京,长达数年之久的瀛州水患问题即将画上一个阶段性的句点……

    可谁也未曾想到,巨大的浪潮突然毫无预兆地翻涌而来……

304 “我负责动手”(一更)

    贵妃生辰宴,竟是提前了。

    礼部给出的说法是,算算日子,极大概率上,郭文安会在贵妃日被遣送回京,这不吉利。可若命其延迟回京,又担心误了正事,何况,郭文安是左相弟子,左相嫌疑未清,贵妃不敢干涉半分怕落人口舌,便只好将自己的生辰宴提前了。

    幸好,一应事宜都以安排妥当,即便提前几日也无伤大雅。

    于是,礼部与钦天监连夜祭天,更换良辰吉日……最后,所谓“无伤大雅”便是提前了整整半个月。

    而此时,风尘居的歌舞,才准备了堪堪十日。

    朝云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傻眼了,火急火燎地直奔姬家,“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旁人足足准备三月有余,如今早已接近尾声,早几日晚几日关碍不大,可她们……这才十日光景!朝云急地散了一身优雅,“特别是若水,这回铁了心地要在宴会上博一个出彩的机会,那曲子我昨儿个路过她门口,听着还有些期期艾艾的,如今莫说出彩了,别出丑便是老天保佑了!”

    姬无盐抿着嘴角沉默……什么时间冲突,不过就是一早就打算好的,极尽一切可能地让人在她的宴会上出丑让她师出有名罢了。她偏了头去问宁修远,“如此的话……贵妃的生辰宴,你就参加不了了吧?”

    宁修远正在作画,闻言点点头,“只能让母亲带你参加了。”

    “昨日遇见沈洛歆,她说许四娘素来都是不参加这种宴会的。往年她也从来不去,今年的话,她跟着沈大人一道去。”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石桌桌面,姬无盐看着朝云问道,“若水那边,怕是也听不进我什么话……何况,如今再换曲目,怕是也来不及了,只能到时候见机行事了。舞的话,我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朝云无奈点头道好,听姑娘的意思,是知道若水到底怎么一回事的,可当着宁家三爷的面,她也不好多问。

    只得起身告辞。

    待朝云离开,宁修远才搁了手中的狼毫笔看向姬无盐,“我宁家于若水有几分恩情,若是我开口的话,她大抵是会听的。若是你觉得不妥,我去说。”

    “不必了。若是心里头不畅快,再好的曲子,也是浪费……倒不如遂了她自己的心意。”虽然心下担忧,可姬无盐仍然摇头拒绝,半晌,叹了口气起身去看宁修远作的画,是一幅山水画。无垠江面,烟波浩渺,远处层峦叠嶂隐隐绰绰,江面孤帆远影,扁舟一二,水鸟展开羽翼自由飞翔。

    寥寥数笔,婉约又磅礴。

    “前去瀛州,走水路,所见江景让人心神一震,只觉天地浩渺,而苍生着实微小……”宁修远牵了她在身边坐了,偏头含笑看她,“彼时就想着,宁宁就是在这样的天地间成长起来的……”所以,长成了这般不畏天地、不困于池的样子。

    “真好。”他说。

    ……

    昨夜下了一场急雨,天亮时却已经放了晴,只气温明显骤降。

    久居江南的姬无盐,对燕京城的天地着实不适应,一早似是染了风寒,说话声音都沙哑着,整个人也没了精神。

    子秋去陈老那处拿药,遇见陈老身子骨也不爽利,醒来后喝了碗姜汤,裹着被子等发汗,这会儿却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没一会儿,沈洛歆亲自带着熬好的姜汤过来了。

    “你说说你们……这一个两个的,一场雨就倒下了。当真弱不禁风。”沈洛歆看着姬无盐喝姜汤,仍不住念叨,“还是这个节骨眼上。届时去了宴会之上,你这公鸭嗓子一开口,可不得遭人厌弃。”

    “何为公鸭嗓子?”

    “就是你这样的。”沈洛歆半起了身子瞅了瞅姬无盐手里的碗,果然还剩两口,这人每次都这般,少喝一口都是好的。遂一边催促着喝完,一边将八卦说与她听,“大夫说纤月怀的是个男胎,叶夫人急了,这几日非说自己睡不好,夜夜梦魇惊惧之症,请了大夫来瞧了,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不,说是请了道士,要开坛做法呢。”

    “哦?请的哪处道士?”问着,感觉到身后有人,手中喝完姜汤的碗往后递了递,没转身。

    沈洛歆下意识看去,惊了一惊,很快恢复如常,咽了咽口水才道,“这就不大清楚了。如今道宗教被剿,城中那些个假道士也大受影响,整日里东躲西藏地不说,就是那些世家也是看碟下菜,哪里还敢作什么法……所以我说叶夫人也是真急了。”

    能不急嘛,叶家至今无男丁,眼看着香火即断,突然冒出来一个别人肚子里的儿子,还是被自己当众扇过耳光践踏过尊严的通房妾室,一旦被她顺利诞下男婴,叶夫人的日子必然难过。

    作法是假,如何谋害纤月子嗣才是真。

    倏地灵光乍现,她探了身子过去,“之前你是不是说过,叶夫人身子骨不好,吃的就是道宗教的药?”

    沈洛歆下意识朝着姬无盐身后看了看,才缓缓点头,“是……那药以人血炼成,用陈老的话来说,就是鬼里鬼气的,不是什么好药……”

    说着,蓦地一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姬无盐的意思,“你是说……她可能会请道宗教?!不会吧……不至于这么疯狂……万一被发现,别说叶家子嗣了,整个叶家都要搭进去!”

    “你都说她急了,兴许就病急乱投医了。”姬无盐想着进香那日山门前发生的一幕,托着腮寻思着,“由不得她当家作主的叶家,可能于她而言,倒不如大家一起毁了得了……叶家何日作法?”

    沈洛歆明显看到姬无盐身后端着碗的那人脸色倏地黑了下来,她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试探着问道,“你……你问这个干吗?”

    “进去看看啊!”姬无盐一脸坦然,“你不是见过那黑袍人嘛,你同我一道进去,我负责动手。”

    话音落,身后响起阴恻恻的声音,“动手?”

305 不规矩起来不是人(二更)

    姬无盐只觉得脖颈子一阵阵的阴风嗖嗖。

    沈洛歆见机不对,已经拔腿朝着外面跑了,一边跑一边咋舌,啧啧,这姬无盐看着温温雅雅的是个规矩人,没想到不规矩起来简直不是人——金屋藏娇啊!藏的还是宁修远这朵娇花……她就寻思着这几日寂风那死孩子怎么这么乖,整日里蹲古厝那背书练字呢!

    啧……高,真高!这小丫头真帅!要是被尤灵犀知道了,可不得含恨而终?和这一比,叶家那点儿八卦算啥?啥也不算好吗!可惜啊,不能说、不能说……可憋着又难受……罢了,去找岑砚说说吧,指不定还能知道些其他的……嗯,少儿不宜的情节?

    沈洛歆欢腾地走了,像一只守了一整片瓜田终于眼瞅着即将瓜熟蒂落的猹。

    ……

    院子里的气氛,却不是那么欢腾。

    “动手?”宁修远咬着后牙槽,盯着这个胆子都能上天的小丫头,沉着脸,“你想跟谁动手?嗯?夜闯东宫的事情,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如今又想着去叶家闯一闯了,是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姬无盐一再强调自己去东宫毫发无伤,彼时宁修远倒也信了,可随后却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若真的毫发无伤、没让人抓到任何把柄,那李裕齐又是怎么突然死咬着这头,甚至不惜以贵妃宴会设局也要端掉风尘居?起了疑心,抓了子秋问了问,自然就问出了结果。

    毕竟,那丫鬟着实藏不住秘密,一说谎眼神就乱闪,很好辨认。

    何况,她对面的还是多智近妖的宁修远,也没花多少时间,宁修远就将姬无盐那段时间犯的事、受的伤,一五一十地了解了个清清楚楚。还没想好让她如何长长记性呢,就听她又要去涉险……

    当下就气了,恨不得敲开这丫头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他心里头憋着气,又不好凶她,只一下一下地戳她的脑袋,就这样还不舍得重了,只一句句地耳提面命,“动手?你当那是你家啊?若道宗教天师真的是黑袍人,你且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那点子三脚猫功夫够不够看。再者,你也知道,若是真的,这消息一旦走漏,整个叶家都要搭进去,你觉得……叶家会傻兮兮地站在那里看着你抓他家把柄?”

    一下一下地戳,言语虽重,动作却轻。

    姬无盐低着头沉默半晌,才抬眼看向宁修远,张了张嘴,到底是低了头低声应道,“好……不去。”

    小姑娘突然的乖巧让人有些意外,宁修远低眉打量,见她似有落寞的样子,到底是心有不忍,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叶家执兵权,叶家的护卫许多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明着说,是叶家收留这些老弱病残、无家可归的老人,但暗地里,却养着一批年轻力壮的战场俘虏,那些人可都是见过了血、杀红过眼的……”

    “丫头……永远不要小瞧了燕京城里任何一个小家族。”

    姬无盐微微一愣,这倒的确是未曾想到……只是,即便是龙潭虎穴,她也仍然是要去闯一闯的。

    她方才犹豫着想说的是,有没有可能,黑袍人才是真正的幕后。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黑袍人是东宫手下,道宗教就是左相和东宫多年经营的势力。可自从沈洛歆见到了那张脸之后,姬无盐就有些怀疑了……

    一张被彻底烧焦的脸、少了一块下巴、甚至,少了一只瞳孔……一个人到如此地步,心中必然是积郁了滔天的恨意。这样的人,东宫镇不住。兴许,东宫也只是对方复仇的一个环节罢了。

    ……

    当晚,宁老夫人身边的韩嬷嬷亲自送来了三套衣裳,说是老夫人知道姑娘要去宴会后找人赶制出来的,姑娘今夜试试,若是不合身的,明儿个让丫鬟送去府里改一下即可。

    三套衣裳,看得出来是考虑了姬无盐的喜好,大多都是款式繁复、但并不明艳的色彩。

    姬无盐都试了试,惊诧的是竟然大小也合身。

    宁修远说,韩嬷嬷的一双眼睛就是尺子,姑娘家什么身形什么尺寸,她看过基本就差不离了,说是之前在宫里当差的,专门给贵人们做衣裳的。

    姬无盐瞠目结舌,宁国公府当真卧虎藏龙。

    又过没多久,子秋悄悄的过来了,递给姬无盐一碗银耳羹,说是今晚膳房准备的,还问宁修远要不要吃,要的话,也给端一碗。

    宁修远没要。

    往日都是没有宵夜的,姬无盐也没有大晚上吃宵夜的习惯。她第一时间没急着接,只眼神平静地看了眼子秋……子秋格外地不平静,她的眼珠子转地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似的,一边转,一边讪讪地笑,“姑娘,尝尝?是您喜欢的银耳羹呢……”

    瞎说。姬无盐腹诽,她素来对银耳羹无感。

    小丫头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写着“快接、快接!有古怪哟!”

    也不知道是谁派她来的,找这么一个靠不住的丫头,还不如找寂风。

    姬无盐一边暗忖,一边接了过去,指尖触及碗底压着的一张纸,微微愣怔间,若无其事地接了过去,拿着调羹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淡淡应道,“嗯……是不错。”说话间,指尖一弹,那张纸滑进了衣袖。

    子秋这才敢偷偷地去看了眼一旁宁大人。宁大人悠哉哉地翻过一页书,压根儿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子秋瞬间松了一口气……幸好。

    喝完了银耳羹,姬无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宁修远正好合上手中的书,抬眼看来,问她,“困了?刚吃完,最好再消消食,不若……陪你院子里走走?”

    “不用了。今日乏得很。”姬无盐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躺着看会儿书就成……你先去歇息吧。”

    宁修远也不坚持,闻言可有可无地点着头,晃晃手里的书,“这本不错,从你藏书阁里翻出来的……我先去歇息了。”说着,搁下手中的,背着手晃了出去。

306 暗度陈仓及其破解之法(三更)

    子秋捧着她的托盘,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瞅着宁修远往他的屋子那边走去,一直到隔壁传来开门声、紧接着关了门,她才一蹦三尺高,三两步跑到姬无盐身边,激动地邀功,“姑娘姑娘!今日奴婢演得很镇定吧?是吧是吧?宁大人完全没有发现异常吧?”

    姬无盐嘴角抽搐,伸出一根食指抵着子秋的脑袋推开些,才低了头去取袖子里的那张纸,一边展开,一边摇头,“宁修远没发现大抵不是因为你演地镇定,而是他觉得没有人会派你过来做这件事……”

    说实话,姬无盐也很好奇这如此不着调。

    低头看向夹带在碗底的小纸条,当下了然——来自于时而着调时而不着调的沈家大小姐。

    沈洛歆在纸条里交代,明日就是叶家作法的日子,午时整,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刻,所有妖魔鬼怪无所遁形的时候。

    这么重要的一件事,让子秋来传话,也不知道该说沈洛歆算准了宁修远对子秋疏忽大意,还是说她压根儿没考虑会被宁修远发现这个可能……

    姬无盐指指宁修远搁在那的书,又摸了摸自己已经干了的头发,嘱咐道,“帮我拿过来吧,我就不起身了……你收拾好碗筷,也去歇息吧。”

    子秋颔首道好,恭恭敬敬地将桌上的书递给姬无盐之后就退下了。

    原以为是本适合睡前阅读的杂记,却没想到是本领军之策……藏书阁里,还有这样的书?藏书阁里的书,许多都是陈老带来的,一大马车的医书,一些杂记、游记,介绍各地风土人情的书。

    兵书……?睡前看?宁修远是什么古怪的癖好,姬无盐皱着眉头随手翻了翻,发现某一处还被折了一个角做了个标记,翻过去,赫然几个大字,暗度陈仓之法。

    太阳穴狠狠一跳,莫名想起子秋方才的问题来,宁修远……到底有没有发现异常?若是真的没发现,那恰恰在这处折了一个角,又是几个意思?还是说,自己也做贼心虚了?

    可要说真的发现了的话,按着宁修远的性子,应该也不会同她打哑谜才是。

    再说……就算他看出来有人给她传小纸条了,可什么人传的、小纸条的内容是什么,他也没看到呀……嗯!一定是巧合!

    素来不相信巧合的姬姑娘,一把丢开手中这本令人疑神疑鬼的兵书,吹了蜡烛躺了回去。

    倒是一夜无梦。

    ……

    第二日,温度又降了一些,昨儿个喝完姜汤之后缓和下来的嗓子眼,一早起来就火辣辣地痛上了。

    一个脑袋两个大,五官没有一个是舒坦的,各闹各的。

    迷迷糊糊间醒来,她听到院子里宁修远在低声叮嘱子秋去宁国公府取几匹料子做几件斗篷和小袄备着,她听着听着,又迷迷糊糊睡了,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明晃晃地照进了屋子。

    宁修远就坐在床边,还在看昨晚那本兵书。

    姬无盐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咳了咳,迎上对方看过来的视线,“什么时辰了?”说完,自己也惊了,这嗓子……比昨儿个还难听些。若昨日像锯子锯床腿,那今日就是生了锈的锯子锯床腿……

    “刚至巳时。”宁修远搁下手里的兵书,俯身扶着她坐起了些,才将身后汤药端过来,“是我不好,昨儿个你沐浴之后开着窗,我也没注意,许是那时候吹了凉风,这风寒才愈发地重了……姜汤是不顶用了,把这个药喝了。”

    说着,伸了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松了一口气,“还好,未曾发热。”

    “嗓子疼……”她瘪着嘴,低头去闻药味,那药味极冲,就是她堵着鼻子都闻得到。眉头就皱了起来,哭丧着脸推开些,“这谁开的药?”陈老从来不会开这种闻着就令人作呕的药。

    “宁国公府的大夫。”宁修远解释道,“陈老自己都躺着呢,不过他不是风寒,我问他,他只说老毛病,也不肯给大夫瞧……我还备着蜜饯呢,你喝了之后吃两颗蜜饯。还有两日就要进宫参加宴会了,总不好这样的嗓子去吧,就算要吵架也吵不赢不是?”

    陈老是老毛病,他从不肯给别的大夫瞧,这个姬无盐也知道,她没解释,只斜睨宁修远,“谁要吵架了?”

    话虽如此,不过倒也老老实实憋着气三两口喝了,喝完猛地推开那只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咬着对方递过来的蜜饯,拍拍胸口,一脸心有余悸,“这宁国公府的什么大夫……开的药要人命……”要不是午时还要出门去叶家,她才不会喝这么要命的玩意儿。

    “寻常大夫,医术总是没有陈老好的。不过也是我交代的开猛一些,寻常汤药见效慢,我担心这伤寒影响你当日的状态……”说着,捋了捋她额间碎发,无限温柔而耐心地哄着,“困吗?若是困的话,就躺下休息一会儿发发汗,若是不困……也躺着,我陪你说说话。”

    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脑袋重,想着待会儿还要去叶家,的确该好好休息才是,她便摇摇头,“有些困,我小憩一会儿……午膳前叫我。”

    说着,缩回了被窝里,闭着眼。

    宁修远帮她掖着被角,轻笑着颔首道好,又取了兵书随手翻着。

    姬无盐对自己的身体还是了解的,虽然这次风寒有些来势汹汹的,不过她底子好,若是换了平日,根本不需要喝药,喝上一大杯热水,裹着被子睡一觉醒来就全好了。

    今日乖乖喝药,全是为了不出意外。

    偏偏……就是如此,出了意外。

    她很快就睡着了,不过心里挂着事,睡地也不踏实,半梦半醒间,隐隐约约听见许多人在说话,有宁修远、有子秋、有沈洛歆,只是那些声音模模糊糊地听不真切,没一会儿,她又睡着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点了蜡烛,隐约间还有安神香的味道。

    外头……暮色沉沉!

307 不得不为之事(一更)

    暮色从窗棱间打下来。

    宁修远就坐在那里,他没有看那本兵书了,而是左右手在对弈。他的半张脸沐浴在烛火里,往日近乎于不带血色的冷白皮在橙暖的光线里,散了一身清冷,有种温和暖玉的质地。

    毫无瑕疵的一张脸,连毛孔都瞧不见。

    姬无盐就这么躺在床上,沉浸在对方这副得神明偏爱的皮囊里,许久……才在饥肠辘辘的肚子里,猛地意识到此刻暮色沉沉代表着什么……

    “宁修远!你在药里放了什么?!”她瞬间就意识到了那药有问题。彼时头疼脑热鼻塞的,对药材的味道并不敏感,但无论什么情况下,她都不可能睡得宛若梦魇般醒不过来,明明她都听见沈洛歆在外头说话了……

    果然,什么骗过了宁修远,都是扯淡!

    那本书恰恰折角在那一页,也是宁修远故意而为之!

    对方指尖轻落一子,才慢条斯理地看过来,一脸坦然和温和,“自然是治疗风寒的药啊,还能是什么?如何,感觉好些了吗?”

    “骗子,若只是治疗风寒的药,我怎么可能一睡睡这一整日都不醒,而且我不是让你午膳时叫醒我的嘛?”

    小丫头瞪着一双眼,许是因为风寒,眼底氤氲着一层稀薄的红,看起来有种脆弱的凶悍。

    听着声音比早上好了一些,宁修远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送过去,“大夫问我的时候,说给放些安神之物让你好好睡一觉,这风寒便好地更快一些,我便应了。我想着你也没同我说你今日有要事呀……怎么,是耽误了什么事情吗?”

    耽误了什么事情他宁修远不知道?

    黑袍人数次交手,次次逃脱,好不容易这次再一次出现他的行踪,偏偏这人端过来一碗药,让她睡了一整日!

    怎么可能不气?

    “宁修远!”她咬牙切齿地连名带姓叫他,她想说,能不能别管我,可理智尚存,这般诛心言论到底是咽了回去,只睁着一双微红的眼,格外认真地告诉宁修远,“我不是来燕京城玩儿的,也不是来开什么风尘居赚钱的,更不是来找结婚对象的。宁修远,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可是……我虽不是君子,却也明白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有些事情我可以答应你不涉险,但有些事……纵然刀山火海,我也是要去的。”

    几乎是开诚布公了。

    她知宁修远会担心,可她不会因为他的担心就不去涉险,倒不如此刻说清楚讲明白的好。她抬眸看向宁修远,眼神平静又执拗,她问,“你明白吗?宁修远……那便是我不得不为的事情。”

    怎么会不明白……

    小丫头夜闯东宫、屡屡亲身涉险,不过就是为了求一个真相。

    宁修远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眼神落向她的,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墨色的瞳孔里平静浩瀚的光晕,看着更深处自己的影子,到底是叹了口气,“既是不得不为的事情,便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如今你染了风寒,本就失了先机,却要深入叶家,又失了地利,我该夸你勇敢,还是赞你鲁莽?”

    “我……”

    “若你此行失利,难免影响之后贵妃的生辰宴。宁宁……一个好的猎人,先要有一个好的耐心。他又不是自此消失,何必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的情况下,贸然出手?打草惊蛇尚是小事,若是影响之后的事情,岂不是因小失大?”

    “我并非绝不允你涉险……之前是我不在燕京城,如今我既在了,不管你做什么,总有我为你兜着。便是你将天都捅个窟窿,也有我陪着你……”他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轻笑着哄道,“只是,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又何必费心去折腾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要给叶家冠一个抄家灭族的罪名,他们不得同你拼命?何苦给自己增加一个敌人,你说是吧?”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姬无盐敛着眉眼看着锦被之上的绣花,明白自己也的确是心急了。

    那么多证据开始指向这场火就是上官鸢自己放的,她一把火烧死了自己……这比被害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先是放空所有莲花缸里的水,确保无近水可用。

    囚禁毒害崇仁殿上下所有人,确保无人可以逃出去向外求救,最后反锁宫门,一把火点燃了整座宫殿。

    姬无盐不明白,人到底要绝望到什么地步,才会如此冷静、清醒地,一步步结束自己的生命。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如坠无边黑暗,连呼吸都艰难,以至于一遇到黑袍人的事情,便什么都顾不得,只想着将和东宫有关的人悉数抓回,好好审一审、问一问,上官家族千娇万宠着长大的长公主,到底经历了怎样孤立无援的一段时光。

    “宁修远……”她将他的手抓起来握在掌心里,似乎就着这个姿势汲取力量。她问宁修远,“她……于燕京城来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暮色渐渐褪去,今夜月色甚明,铺了满满一屋子。

    小丫头看过来的眼神,大抵是连她自己也未曾料到的希冀和忐忑。

    他反手握着她的,想着记忆里并不熟悉的那个人,轻声喃喃,“她很安静,也很少出东宫。我不大了解,只觉得大约就是那种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从不行差踏错,却也没有很快乐。”

    却也没有很快乐……

    明明不是这样的。上官鸢比自己还爱笑,她笑起来像是漫山遍野的花都绽放了,姬家上下都喜欢看她笑,漂亮、优雅、甜美,所有言辞都略显苍白。

    反观自己,倒似上蹿下跳的野猴子。

    “宁修远。我有些饿了。”她说,“你去小膳房帮我看看有没有吃的,若是没有……就让子秋给我做一碗粥。”

    她目色平静,看不出半分悲喜。

    宁修远轻声道好,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才转身朝外走去,出门之际还细心地掩好了门,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朝着小厨房走去。

    屋内,姬无盐缓缓地,将脸埋在了被子里。

308 端个碗也是劳累活(二更)

    粥来地挺慢。

    倒是先来了个沈洛歆,抱着袋零嘴,靠在窗户边没进来,对着姬无盐龇了龇牙,总结道,“果然……美人误事。难为我在院子里几乎是扯着嗓子地嚎啊,偏偏某个人,睡地跟个猪似的……我都差点被宁三爷给丢出去了……”

    口中虽如此说着,到底是没有怪罪姬无盐,只探了探头打量了两眼姬无盐,“好些了没?不影响去生辰宴上大杀四方吧?”

    ……大杀四方……

    姬无盐抽了抽嘴角,彼时低落的情绪在对方的插科打诨里消散了不少,笑骂,“大杀四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这身子骨,怕是杀不动。”说完,不甚正经地咳了咳。

    沈洛歆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般,扯着嘴角冷哼,“搁我面前还装虚弱呢?是谁带着风寒之体还想去叶家大杀四方,结果倒好了,叫阿叫不醒……估计是在梦里杀吧?”

    说着,手中零嘴递了递,“吃吗?剥好的杏仁。”

    姬无盐摇摇头,“你吃吧……”旧事重提,她多少有些沉郁,低着头似是叹了一口气。

    沈洛歆却没有她那么敏感,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支着窗沿轻轻一跳,坐上窗户之后晃着一条腿赏月,“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本来就不是很赞同你带着这病秧子一样的身子骨去叶家闹腾。叶家女眷上至叶夫人、下至那通房纤月,便是那叶家小姐叶宛如,都没有一个好相与的,届时闹起来,我还真担心你双拳难敌那么多张嘴……左右,这天师花了这么多年布了这么大的局,总不会只是为了些许银钱、或者为了这么几个小虾米……”

    “说起来……我一直觉得有些古怪……你说,天师炼制那些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说着,她看向姬无盐,眉头微蹙,“莫不是……李裕齐他等不及了想要控制他亲爹……”

    锦被上的指尖猛地一颤,之前一直不敢想的可能就像是散落一地的珍珠,被一根无形的长线串连了起来……傀儡皇帝。想必,并非是李裕齐等不及,而是黑袍人意欲控制整个李氏皇族。

    当真好野心!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洛歆回头看了眼,倏地跳下了窗台,朝着那人嘿嘿地傻笑,“嘿嘿!宁三爷……嘿嘿,我、我就是瞧着无盐一个人孤零零的,陪着她说说话罢了,那什么、我这就走!这就走哈!”说着,忙不迭地对着屋子里的姬无盐摆摆手,逃也似地跑了,就像身后跟着好几只野狗。

    姬无盐瞧着,低头笑了笑,问跨门而入的宁修远,“你怎么她了?她见了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她自己笨,找子秋那丫头传信,还没进门呢,瞧着就做贼心虚了……我不过就是借她爹的名头用了用。”宁修远搁下托盘,端过粥舀了一勺,搁嘴边吹了吹喂过去,“小膳房倒是有晚膳,也有粥。只是只有白粥,我想着你一整日没吃东西了,让人现做的瘦肉粥……喝点。”

    带着肉香的粥递到嘴边,方才还没有什么胃口,这会儿只觉得闻着食指大动。只是,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让宁修远喂,伸手意欲去端粥碗,“我自己能行……”她只是风寒,又不是伤了胳膊……

    偏偏,宁修远手疾眼快,端着碗的手躲了躲,“我来……大夫说了,你要好好休息,不能劳累。”

    劳累?姬无盐嘴角一抽,无可奈何地提醒宁修远,“宁大人……我就是端个碗喝个粥,若如此都劳累的话,大抵我就只能趟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了。”她叫她宁大人的时候,拖着调子娇嗔可爱。

    “那你这夜半三更地不休息,还准备偷偷溜去哪里?”宁修远懒洋洋的瞥她,只稳着那只勺子,一脸纵容浅笑,“乖,粥凉了……待你喝完了粥,我为为你点上安神香,你好好睡一觉,明日大约就可以痊愈了。”

    到底是拗不过宁修远,加之自己的确是饿了,姬无盐低头喝了一口粥,面色微红。

    如此一口一口地,很快一碗粥见了底。

    宁修远又亲力亲为地端了漱口水,擦了脸,扶着她躺下,燃了安神香,又帮她掖好被角,才转身离开。屋中烛火影影绰绰,姬无盐以为自己睡了一整日该是睡不着的才是,谁知没一会儿,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

    翌日一早,睡了一整日加一整夜姬无盐早早地醒了。

    精气神明显好了许多,虽然嗓子还毛毛地卡着,说话也沙哑,但胃口好了许多,让子秋去寻了钱嬷嬷,准备一道上街吃上回吃过的豆腐脑。

    可子秋转了一圈,竟是未曾找到人,姬无盐倒是没当回事,想着大抵是有事出去了,便带着子秋去吃了,吃完想着院子里的失踪人口,又点了一份急匆匆地回去了。

    回到院子的时候,正巧见到正在扫院子的钱嬷嬷,今日倒是比往日迟了些。

    姬无盐含笑打了招呼,拎着豆腐脑随口问道,“嬷嬷早膳用了吗?方才去寻你,想着同你一道去吃豆腐脑的,没见你。”

    手中扫帚落地。

    钱嬷嬷有些慌乱地低头捡起,才紧紧攥着那扫帚柄讪讪地笑,“用、用了……老、老奴也没去何处呀!估摸着是、是正巧错过了。”说着,又攥了攥扫帚柄。

    姬无盐容色寻常地点点头,“那你忙。我先进去了……这两日风寒,困乏得很。”说完,错身而过。

    子秋回头看看钱嬷嬷,一路迈着小碎步跟上姬无盐,低声说道,“姑娘……今日怎么瞧着钱嬷嬷有些古怪呢……”

    姬无盐偏头看了眼子秋,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梢,“嚯,连你都看出来啦……”的确是古怪,和昨夜夹带小纸条的小丫头一般无二的表情,满脸写着“做贼心虚”四个字。

    “吩咐岑砚,盯着她一些……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坏事了去。”她轻声叮嘱,“查一查她今早、昨晚有没有见什么人。”

    “好嘞。”

    今日二更。

    大家假期快乐!

309 好人与坏人(一更)

    姬无盐堪堪步上台阶,跨进门槛之际,门里伸出一只手来,直接将她拽了进去,“去哪了,一大早的……”不满的语气像是丢了主人的大型犬。

    “给你买早膳去了。”手中豆腐脑递过去,“之前你失踪的消息传回来,我……我有些茶饭不思,钱嬷嬷便带着我上街去吃了豆腐脑,今日也莫名地贪恋这一口。”说完,随口笑了笑,弯着的眉眼带着几分和煦笑意。

    宁修远却心疼,接过豆腐脑,闷闷地道着歉,“对不起……以后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告知你一声,即便我远在千里之外,我安全的消息,也会比我危险的消息早一步到你手里。”

    他如此保证。

    姬无盐含笑道好,“快吃吧。”

    她们回来地快,豆腐脑还热着。宁修远吃了几口,就着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勺,递到姬无盐嘴边。子秋在一旁看着,姬无盐到底有些尴尬,但还是低头吃了。子秋满眼都是笑意,悄悄地退下,将空间留给了这两个人。

    只是,暧昧的气氛并没有能延续很久。

    宁修远又喂了一口,抬着下巴指了指院子里还在打扫的钱嬷嬷,“自打她进来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地,但凡有些动静就像是惊弓之鸟似的……怎么你屋子里尽都是这些个做不得坏事的人……”

    这般形容,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姬无盐被气笑了,“我若是养一屋子都能干坏事的人,我自个儿还睡得着?钱嬷嬷有个宝贝疙瘩,约摸着是没了……不过只要说一句还活着、还在他们手中,就很好拿捏……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宁修远看着她平静的眸色,微微好奇,“你……不气?她背叛于你。”

    姬无盐摇摇头。

    钱嬷嬷本是良善之人,若非被人拿捏了把柄,怕是如何也做不出对主家不利的事情来。其实钱嬷嬷大概也有预感,自己的儿子早已凶多吉少。可人就是这样,明知希望渺小,却仍带着最后的希冀……万一呢?

    万一还活着呢?万一真的回来了呢?

    “一边是才伺候了几个月的主家,一边是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半辈子拉扯大的儿子……换了谁都知道该如何抉择。我若计较于她的选择,反倒显得我天真了。”姬无盐摇头失笑,“她若真背叛于我,我弃之不用即可……气不气的,没必要。”

    倒也是。

    宁修远摸摸她的脑袋,夸她,“我家小姑娘就是通透。”

    是真的通透,有种天高地阔的通透感,不乱于心,不困于情,真好。

    ……

    结果来地很快,钱嬷嬷心不在焉地打扫完院子,出门遇到了桃夭。

    桃夭并非是姬无盐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很多时候看起来都像是这个固若金汤的关系网里,唯一的突破口——显然,钱嬷嬷也是这么想的。

    她旁敲侧击着向桃夭打听一件事,说是昨儿个夜间听着宅子里有古怪的声音,像是嘶吼,像是呻吟,问府上是不是有野兽,会不会危及姑娘的安全?

    桃夭狐疑着否定说没有呀,想了想,又有些不确定,悄悄的同钱嬷嬷咬耳朵,“大约是……关着的那个人吧。”说着,指了指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一处废弃的院子。

    姬家宅子占地广,人口却少,是以有许多处这样无人居住的院子,很不起眼。

    钱嬷嬷看着那方向,下意识攥了攥掌心,咽了咽口水,声音压地很低,隐约还颤着,“那、那里面是什么人?”

    “是说……刺客。”

    钱嬷嬷“啊!”的一声惊呼出口,脸色都变了。

    桃夭却是大大咧咧地笑了笑,没当回事儿,“嗨,你担心什么,这人都被抓起来了。你听见的那个古怪的声音,估计是古厝在审那刺客吧……古厝是姑娘的得力助手,没有他审不出来的人,大约也就一两日光景,快了。”

    “快了?什么快了?”

    “审出主谋是谁呀!”桃夭痞里痞气地勾了勾嘴角,“如今还活着,自然是没有审出来,待他交代完毕,便也活不下去了……哎,姑娘也不知道得罪了谁,接二连三地出事儿……当真流年不利。”

    说着,桃夭摇头晃脑地走了。

    徒留钱嬷嬷,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方向很久很久……

    秋日的天,看起来又高又远,太阳无遮无拦的洒下来,明晃晃地打在眼睑之上。她微微低了头,攥着掌心似是挣扎,半晌,才低低叹了口气,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待她走后没多久,拐角处的墙角跟下探出三个叠罗汉一般的脑袋来。

    最下面的寂风一边咬着手指一边皱着眉头问子秋,“钱嬷嬷真的会去救那个刺客吗?刺客要伤害姑娘,若是钱嬷嬷去救的话,那钱嬷嬷就是坏人咯?”

    子秋的脑袋在中间,她低头摸摸了寂风,实在有些不好回答这个问题,斟酌半晌,摇摇头,“大抵不能算是吧……就像,若是有人抓了姑娘,让你去干坏事,你会去吗?”

    “会!”想也没想,斩钉截铁。

    最上面的脑袋是岑砚,低头看了看非要跟着一块过来的这俩人,突然觉得这个问题的确不是很好回答。怎么样算好人,怎么样算坏人,从来都不能一概而论。

    哪有什么纯粹的好人与坏人,不过就是站在不同的角度做出的取舍罢了。

    若钱嬷嬷最终选择了姑娘,那对可能尚在人世的钱力来说,他的娘就是连亲生儿子都不救的恶人、蠢人,若钱嬷嬷最终选择了钱力,那就是背主的坏人……这世间有多少这样两难的抉择。

    子秋用力揉了揉寂风的脑袋,将他梳好的发髻揉成了鸡窝,哈哈地笑着问他,“今日的课业完成了?”

    寂风表情瞬间一垮,瘪着嘴回头哭诉,“子秋姐姐……你去同古厝哥哥说说,我今日身子不舒服,大约是感染了风寒了,得好好休息。”说完,格外敷衍地咳了咳。

    子秋一巴掌拍他脑袋,“好的不学!”

310 连本带利(二更)

    话虽如此,可子秋到底是去古厝那边请了假,不过她自然是不可能用风寒这种一眼就戳穿的借口,只说要带那小子去街上做几件换季的衣裳。

    小孩子的个子窜得快,是以也没带多少衣裳过来,的确也该去做几件。

    正好带着他逛逛街。

    街上都在传叶家的事情,叶家请了道士,那道士听说是个半神,叽叽咕咕念了半日的咒,最后说是府上有妖邪作祟,又叽叽咕咕地绕着叶府转了两圈,最后定格在一处下人的院子前——即便已经身怀叶家子嗣,可纤月仍然住在下人房里,连个妾室都算不上。

    那半神道士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念了一会儿古怪的咒语,然后,众目睽睽之下,院中一株枯萎蔷薇的枯枝顶上,竟然开始沁出血色液体!

    半神道士当场脸色大变,“鬼胎!”

    于是,叶家通房身怀鬼胎、枯枝泣血的消息,几乎是瞬间席卷整座燕京城,那个连名姓都很少有人知道的通房,一下子变成了口口相传的修炼险术才怀上子嗣、心怀不轨意图谋害叶家主母的魔鬼。

    叶夫人当场将人拿下关进了柴房,待叶大人回府时,此事已经传地沸沸扬扬再无遮掩转圜之机。

    还有人说,当晚,那通房就被一碗红花……堕了胎。

    也有不信的,“就算是叶夫人,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吧?这鬼胎不鬼胎的,尚无定论。但那是叶家的子嗣啊!听说还是个男儿……这叶家至今无男丁,叶大人不得休妻?”

    毕竟,这些个内宅后院的戏码,其实心知肚明——不过就是讲究个出师有名罢了,要是真认认真真来考究一番,却是经不起推敲的。

    “嗨……你们懂什么。”有好事者凑上前去“解惑”,“这叶家啊……是白家阵营的。但是叶家为什么能得白家庇护,还不是仰仗着皇后娘娘和叶夫人手帕交的情分?你信不信,叶大人但凡敢休妻,叶家……就是第二个杨家。”

    “不然你以为叶夫人敢如此明目张胆?何况……叶家又不是只有那么一个通房,正儿八经的妾室还有好几个呢,为什么这些年除了那位叶小姐,整个叶府上下再无所出?”

    众人唏嘘。

    消息传到姬无盐耳中,她正在和宁修远下棋,听着子秋神采飞扬的转述,低着头笑了笑,落下一子,漫不经心地问,“纤月呢,活着没?”

    “那倒是没听说……大约是活着,毕竟堂而皇之闹出人命来,往后面子上也不好看。”

    “鬼胎……”姬无盐支着下颌等宁修远落子,唇齿间玩味喃语,“当真是干脆利落的性子。纤月遇到她,也算是啃到了硬骨头。”

    想必,在叶夫人自己看来,她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若非她还想着和宋元青结姻亲之喜的话,今日纤月的性命还保不保得住,就真的难说了。

    “活该!”子秋愤愤不平,“要怪就怪她心术不正!哼!活该!”

    小丫头义愤填膺地,连说两个“活该”仍不解气,鼓着一张脸,可爱又有趣。姬无盐偏头看她,伸手戳戳她的脸颊,笑,“好了,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你家姑娘都没气呢,你气什么?”

    宁修远也掀了掀眼皮子看子秋,“那些闲言也不算假话。”

    “怎么不算假话?”姬无盐冷哼,“她说我是你金屋藏娇藏在这宅子里的,事实是这样的吗?这可是本姑娘真金白银买下来的!那时候,宁三爷可没有看在本姑娘的份上,便宜个分毫吧?”

    宁修远一噎,没想到姬无盐同他计较这个。据他所知,如今上官楚在燕京城里的几处产业都是古厝替她打理着,还都是钱庄、首饰铺子那种日进斗金的,这燕京城里比她有钱的还真找不出几个了。

    他笑呵呵地瞅她,“你还能缺银子使不成?”

    “谁会嫌银子多呀……再说,这能一样吗?明明是我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宅子,却要被人说是被你金屋藏娇藏着的,倒似我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这两者之间,能一样吗?”说着,翻了个白眼。

    “成。你个小铁公鸡……”宁修远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无奈又纵容,“明日就让席玉给你把银子送来,一分也少不了你的。”

    “得连本带利。”她得寸进尺。

    “……好。”

    宁修远颔首轻笑,口中说着“铁公鸡”,却也知道这丫头并非真的在意那些个银子,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她爱玩,他自然是纵着的。

    子秋捂着嘴偷笑,自打三爷住在这里之后,姑娘愈发地像是回到了之前在云州时的样子,真好啊……

    说话间,岑砚疾步而来,“姑娘。钱嬷嬷端着午膳朝着那院子去了。”

    每日给那处废弃院子送午膳,都是暗卫悄悄的去的。不过今日为了让钱嬷嬷瞧着,故意将差事给了桃夭。果然,刚出膳房呢,钱嬷嬷就来了,旁敲侧击地说了许多话,最后只说自己正要往那个方向去呢,顺带捎过去就成,还叮嘱桃夭自个儿先去用午膳。

    说实话,这差事实在也讨不了好,桃夭自然是欣然接受,还再三相谢了才离开。

    钱嬷嬷端着午膳往那处走,一段路不算长,感觉没走多久,就到了。

    站在院子门口深呼吸,半晌才上前一步推开院门,发现院子里守着四五个一脸肃然的护卫,钱嬷嬷本来就紧张着,这一下子更是满头的冷汗涔涔心跳如擂。

    托盘底下的掌心也起了一层黏腻湿冷,连话都说不利索,“几位侍卫大哥,老奴就、就奉命给里头送吃食的……”对着几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侍卫叫大哥,喊完才觉得不妥,讪讪地笑,愈发一层一层地冒着冷汗。

    几位护卫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只门口那个“嗯”了声,推开了门,一边还吩咐道,“快去快回,莫要在里头逗留。”

    钱嬷嬷频频点头称是,跨上台阶错身之际还回首鞠躬,卑微又恭敬。

311 钱嬷嬷的选择(三更)

    屋子里,窗户紧闭。空气里都是斑驳的霉味和血腥气味。

    正午时分,屋子里的光线却黯淡,只有开了一半的门外透进来的光线让人看清了里头空荡荡的陈设,那人就被吊在角落里,面前有个炉子,没点上,周遭散落着鞭子、棍棒,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刑具。

    那人垂着脑袋,身上衣衫褴褛,破布一块一块挂着,血迹斑斑,粘结的长发垂下来,看不到脸。呼吸粗重,显然还活着。

    入目只觉惊心。

    钱嬷嬷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此刻已然心生退意……正巧,门外护卫已经在催着了,“哎,利索点,搁里头就出来!”

    “好嘞!好嘞!”钱嬷嬷退了两步,还是那赔着笑的卑微表情,下意识地要做搓手的动作才想起来手里拖着托盘呢,就嘿嘿地笑,“侍卫大哥,那什么、他吊着,也不好吃呀……”

    侍卫冷眼看去,“你管他好不好吃,饭送到了就赶紧离开!出了事,你担待?”

    并不恐怖的表情,和方才并无二致,可瞧着就觉得突然瘆得慌。

    钱嬷嬷讪笑都挂不住了,只赶紧在屋子里找了张凳子搁了托盘,又退了一步朝外看去,侍卫们只看着外面,并没有人关注到她,她才偷偷摸摸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哆嗦着手打开,洒在菜碗里,又搅了搅……其实她应该在靠近这里之前找个更隐蔽的角落再做这件事的,可一路上她都在犹豫。

    毕竟,这是一种背叛。

    可是……大力他……

    做完了这一切,钱嬷嬷将那张用来包药的纸重新塞回袖子里,退了出去掩了门,冲着方才厉声呵斥的侍卫点着头哈着腰,“侍卫大哥,吃食已经送到了。”

    那侍卫木着一张脸摆摆手,“快离开吧!”

    钱嬷嬷这才觉得胸口里那颗心沉沉地坠了地,那人说过,这药无味,中毒以后也查不出症状,就算是宫中太医院院首来了,看起来也只是受刑过重罢了。

    只要离开了这个院子,自己就安全了。

    说到底,其实也不算是背叛,不是吗?古公子审了这么久,这个刺客如今看起来出气比进气还多,指不定再一鞭子下去,没有自己下的那个药,他也就死了……如此的话,也不算背叛,只是、只是提前了一些而已。

    她如此想着,一手拘着一边的袖子加快了步伐朝外走去,冷不丁,直直撞上正跨进门槛的姬无盐……

    钱嬷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额头上又开始冒起了冷汗。她强自镇定地行了礼,“姑娘。老奴替桃夭姑娘过来给这里头的……送吃食。”

    姬无盐站在门槛之内,脚后跟抵着门槛,一手背着,闻言阴晴不明地点了点头,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喃喃,“如此……你和桃夭关系不错啊,她连这里的事情都同你讲……”

    钱嬷嬷心下一惊,正要张嘴解释,就见姬无盐侧身吩咐身后岑砚,“去,就说是我交代的。二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来了燕京城没多久,这些倒是忘记了。”

    岑砚颔首称是,毫不停留地转身就走。

    “姑娘!”钱嬷嬷急急解释,可一着急,却又不知从何解释起来,她隐约间觉得有些古怪,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古怪,半晌只好无力求情,“姑娘,您莫要怪罪桃夭姑娘,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她同你说的?”

    背着手的姑娘,身量不高,看起来有些清瘦,一身白色裙装,款式简单,很居家。她就这么从容淡泊地站在那里,偏不似之前温和,又冷又寡。

    钱嬷嬷“咚”地一声跪了,“姑娘,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擅自做决定替桃夭姑娘办这差事的。您……您要罚,就罚老奴吧。”

    姬无盐敛着眉眼,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问她,“只是……如此吗?”

    钱嬷嬷心头一震,警铃大作。

    膝盖磕在青石砖路面上,磕地猛了,生疼。她反手抓着那只袖口,心中忐忑不安后知后觉地逐渐扩大——姬无盐来的时机太凑巧了,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而又证据确凿的这个时间点上,踏进了院子。

    钱嬷嬷张嘴意欲解释,可姬无盐已经朝着她身后点了点下颌,问道,“如何?”

    身后男人声音响起,言简意赅,“回姑娘,银针变黑,下毒了。”

    不是说……不是说验不出毒性的吗?!钱嬷嬷的脸色刹那间血色尽失,她一个头重重磕下,“姑娘!”抓着袖口的手无力松开……

    “我给过你许多次机会。”姬无盐上前一步,垂着眉眼看着眼前匍匐于地的老人,轻轻叹了口气,“你去桃夭那里打探消息、你从桃夭手中接过吃食,一直到你走进这个屋子……甚至,在你投毒的前一瞬间,但凡你改变了主意,我都会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可你到底是遵从了那些人的吩咐。”

    “您一直都知道……”钱嬷嬷抬头看向面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原来……她都知道。

    “那您为何不抓住我!”

    姬无盐在她面前蹲下,轻声问她,“还记得……我今早去了哪里吗?我去吃了咸的豆腐脑,我始终记得你那日说的话,你说这世间形形色色的人可有各的苦楚,可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你从未拜托我去找过他,我以为你心底里当明白,他大抵是不在了。我想……你的确该是明白的。”

    钱嬷嬷扒着地面,指甲深深抠进青石砖的缝隙里,因着用力,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是啊……她明白,她都明白!可是……万一呢!

    “姑娘……里头那个人已经快要死了,已经快要死了啊!他总要去死的,早一些晚一些而已,可是我家大力……我家大力万一还活着呢!姑娘,但凡有万分之一、万万分之一的可能,老奴都不敢弃之不顾啊!”

    “姑娘!”

    她嘶声力竭地喊着,整个人所有的神经都绷地紧紧的,像是随时都可能断裂的琴弦。

312 惩罚(一更)

    “姑娘……您还未做母亲,您不懂呀!”近乎于嘶声力竭地辩解,却仍显苍白。

    子秋却不吃这一套,所有对姑娘不利、意图对姑娘不利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她抱着胳膊冷哼,“做了母亲就能为了自己儿子算计自个儿的主子了?若是人人都似你这般,今日你为了儿子,明日他为了老母,我家姑娘还能不能有个安生了?倒不如将你们都遣散了算了,还能图个清净!”

    “也莫要说什么他总要死的,就算他此刻死了,也轮不到你来提前或者延后!钱嬷嬷在东宫伺候半辈子,这点儿道理还不懂吗?”

    犀利、尖锐,一针见血。

    小丫头展现出来的,是极少现于人前的气势,钱嬷嬷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子秋,像极了大户人家出来的大丫鬟。她印象里的子秋,跳脱、可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极大的反差之下,她怔怔抬着头,半个字反驳不出来,只低低唤着,“姑娘……”

    姬无盐还蹲在她面前,抬了手腕,“拿来吧。”

    “什、什么?”

    “药。”

    钱嬷嬷下意识缩了缩那只手,磕磕绊绊地摇头,被逮了个正着她也不会辩驳,只说没了,“没、没了……都在里头了。”

    缩手间,那张包药的纸张掉落在地,姬无盐探身取过,搁在鼻尖闻了闻,又叠地四四方方卡在腰带里站起了身垂眼看钱嬷嬷,“这药是何人交给你的?”

    “老奴不认识……”钱嬷嬷像泄了气的球,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萎靡了下来,“他说大力在他手里,想要让大力回来的话,老奴就要为他办一件事……他说就是让一个已经注定活不了的人早些去死,他说那是他的至交好友,不忍看他生不如死……他还说,不会碍到姑娘什么事情的,更不会对姑娘有任何危害……老奴这才愿意的。姑娘,姑娘对老奴有恩,若是对姑娘有害的事情,老奴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不会做的!”

    “哈!一个刺客你定生定死还不够,还要替姑娘决断利害关系……钱嬷嬷,难为你还记得姑娘对你有恩!”子秋直接被气笑了,“你说你不知道他是何人,你说你只是信了对方言辞,你将自己在这件事里摘了个干干净净,以一个母亲的私心将自己高高挂起,让一切显得师出有名甚至理直气壮。可是钱嬷嬷,就我这样普通人家的小丫头都知道这背后的利害关系,知道对方是为了杀人灭口,你却不知?”

    姬无盐由着子秋将钱嬷嬷说地哑口无言,她低头掸了掸方才蹲着时候沾到的草屑,淡声提醒道,“彼时你收到的银钱,出自‘楚记钱庄’,我问过了,那人出自东宫。钱力认不认识东宫的人、搭不搭得上这条线,你在里面伺候了这些年,你比我更清楚……那一千两,就是买命钱。”

    有时候,压死一头骆驼只需要再加一根稻草。很显然,钱大力对钱嬷嬷来说,就是那一根稻草。

    “买命钱”三个字出口,钱嬷嬷面色一白,连哭都哭不出来,她伸手去拽姬无盐的下摆,却没抓到,只维持着那个动作,像是要抓到虚无之中的一些什么似的,口中喃喃自语,“不是……不是的姑娘,他说、他说大力还活着,只要我帮他完成一件事,大力就能回来了……”

    “我家小丫头心思单纯,说话也直接,却也不无几分道理。”姬无盐稍稍后退半步,避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那只手,指甲缝里都是抠进去的泥土,手掌宽大,皮肤疏松,是常年操劳的手。她的目光落在那只手掌上,半晌,倏地轻笑出声,“你既觉得大力还活着,倒不如此刻,你从这里走出去,然后去见他,告诉他,你的任务完成了,这个刺客已经死了……如此,你看看,钱力会不会回来。”

    钱嬷嬷一愣,“您……不罚我?”

    姬无盐似乎还在笑,她的笑容很淡,根本不达眼底,一双眼睛看起来仍然凉凉的,“事情既做了,罚与不罚,结果都是一样的。”

    钱嬷嬷还是不可置信,明明桃夭只是将消息泄露给自己便挨了二十大板子,怎地自己这处却……正疑惑着,就听姬无盐又问,“彼时你为何会来这里,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

    只是话题转地有些突兀,她心中忐忑惊疑,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只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既是记得,便好办多了。我这人,不喜欢罚不罚的,左右罚了也不一定改,指不定还怀恨在心,日后管理起来也麻烦。”姬无盐又抖了抖裙摆,“子秋说得对,今日你是为了儿子,明日他便能为了老母,其实说不上对错,不过就是取舍,取了更重的,舍了更轻的,我自是比不得亲儿子、亲老母的。我会让人多给你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今日你便收拾收拾,离开吧。”

    “姑娘?!”钱嬷嬷急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吭哧吭哧爬了两步,一把拽住姬无盐的裙子,死死拽着,“姑娘,老奴知道错了!!老奴、老奴……要不您也像打桃夭姑娘那般打老奴二十板子吧!二十不够的话……三十、三十也行!您莫要赶老奴走,老奴……老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呀……姑娘!”

    姬无盐垂眼看着,眸色愈发暗沉深郁地看着地上的钱嬷嬷,面纱后的嘴角绷得紧紧的,她说什么都没有,显然是知道钱力是真的不在了。

    可她还是下了药,仅仅只是为了那……不足万分之一的可能。

    就只是这样一个可能,就足以让她乖乖听话、铤而走险背叛她口口声声“于她有恩”的主人家。

    她低头抽了抽被拽住的裙角,没抽出来。那只苍老的手像是钳子一样紧紧地钳着她的裙子。

    姬无盐扯着嘴角笑了笑,突然挥了挥手,手中劲气一闪而过,那裙摆应声断裂,她看着钱嬷嬷轻声说道,“我既是罚她,自是因着信她。我再无法信你,自也不必留你。”

    声线温婉,却又残忍。

313 杀人诛心(二更)

    姬无盐已经离开了。

    她说完这些话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钱嬷嬷怔怔趴在地上,指尖还攥着一截碎布料,那布料丝滑沁人,带着几分凉意,就像是方才姑娘眼底的神色般,透着冷。那样的姑娘其实她见过的,初见之时,年纪不大的姑娘就是站在回廊台阶之上,目色清冷地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彼时也担心过,是不是不好伺候的主,是以惴惴不安着如履薄冰。

    后来,看到府上的丫鬟大多随意,姑娘虽冷却也挺好说话,便渐渐的,有些心理上的懈怠。

    即便是这件事,她想过一旦事发,会被责罚,但姑娘素来讲人情,自己同她好好地说,兴许也就是被责怪几句罢了,若是姑娘真的动怒,打上几板子,自己也还是受得住的。

    没想到……也不见如何勃然大怒,只是言辞间,冷了些、淡了些,轻描淡写了些,就结束了一场主仆情分。

    身后侍卫已经开始催促,钱嬷嬷还想再求求情,可那些“情有可原”都被子秋那般斩钉截铁地扼杀了,如今想来,的确是自己在日复一日的懈怠里,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若是换在还在东宫,今日这般情况怕是要留下半条性命在东宫吧。

    姑娘到底算是仁慈了,这饶倒也求不下去了。

    ……

    “又是一个白眼狼!”过了很久,子秋还是气得很,一路回到了院子,气鼓鼓地总结陈词,“姑娘就是太心慈,就这么将人赶出去了,还给她结算月例银子!要奴婢说呀,打一顿,丢出去,算完!”

    姬无盐接过宁修远递过来的茶杯,探身过去看了眼他手中的书,笑了笑,“就她这个年纪,莫说一顿板子了,三五板子下去,就能打出个好赖来,届时你还得养着她在府里,供吃供喝供药材,岂不是更亏大了?”

    子秋哼哼,“她犯了错处,就算打个半死不活地丢出去,也是她自找的!还说什么对姑娘没有伤害,有没有伤害是她说了算的?”

    宁修远懒洋洋的从书里抬了眼皮子看过去,笑了笑,没说话。

    姬无盐伸手去敲小丫头的脑壳,“傻兮兮的小丫头。姑娘且问你,如今我若放钱嬷嬷离开,她第一时间会去何处?”

    去何处……子秋倏地一亮,“东宫?”

    姬无盐抿着嘴角轻轻颔首,“你家姑娘不是已经提点过她了吗?假意差事完成,去看一看钱力会不会回来……有什么惩罚,比最后的期待在自己面前破灭的那一瞬间,更让人绝望痛苦?大抵就是……真如她自己所言,一无所有的那个瞬间吧,亲子早已不在人世,偏偏她还背弃了主家丢了差事,当真……一如所有。”

    杀人,诛心。

    特别是对钱嬷嬷这样的,良善仍在的人而言,往后余生怕是都无法安心了。

    宁修远这才阖了书,靠着椅背懒洋洋地笑着冲着子秋说道,“所以说,你家姑娘啊,远比你这个小丫头要狠多了……三五板子不过就是些皮外伤,好了伤疤忘了疼。若是再打出个好赖来,传出去,又有人要说你家姑娘如何如何刁蛮跋扈,那才是真真得不偿失。”

    “那也是她犯错在先啊!凭什么就不能打了?”子秋不服气地哼哼,不过到底是没有那么气愤了,只是仍然有些不服气。

    半个时辰左右,岑砚就回来了,他说,钱嬷嬷出了姬家,的确是直接去了东宫,不过似乎她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时隔数月,东宫门房已经换了一批人,压根儿不认识钱嬷嬷,大约是见她探头探脑的,直接将人给赶走了。

    钱嬷嬷既进不去大门,又见不到人得不到结果,就在墙根下守着,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钱嬷嬷也是个运气好的,没等一刻钟,就等到了那个国字脸男人,对方正准备出门,被钱嬷嬷堵了个正着,当下脸色就变了,钱嬷嬷却压根儿没有想到这番守株待兔的举动已经将她任务失败的讯息传递了出去——她本应并不知道国字脸男人是谁才是。

    可她并不知道已然露馅,反倒格外热情地迎了上去,问大力。

    “不仅大力没问着,还把自己丢东宫里头了吧?”姬无盐懒洋洋地笑,脑袋上搁着方才宁修远看的那本书,遮了打下来的碎金日光,言语间笃定极了。

    “可不,那国字脸能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这些事嘛,只借口说是进去再详聊,就让钱嬷嬷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去了,这不……等了半个钟了,都没瞅见她出来。”

    子秋听地一惊一乍的,“不会是……不会是丢了性命了吧!就同钱力一样?”

    岑砚摇摇头,道不知。

    子秋便又问姬无盐。

    姬无盐缓缓地坐起了身子,取下脸上的书,温柔地看向一脸紧张又担忧的子秋,伸手揉揉那毛绒绒的脑袋,敛着眉眼轻笑,“不会。好歹在东宫伺候了大半辈子了,倒也不至于一件事情没完成就丢了性命不是?”

    子秋倏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笑容真诚又舒心。

    瞧,这小丫头,方才还气鼓鼓地要将人打上一顿,如今却又担心起来了。姬无盐便是算准了她这样的性子,事情总往好处说,说完,她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阖着眼,盖上了书。

    眼睑之间的光线一下子黯淡了下来,连带着心绪也回落了些。面纱后的嘴角,悄无声息地耷拉了下来……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钱嬷嬷不管完不完成,最后这条性命,大抵是保不住了。

    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包括之前上官鸢的事情里,其实她也发现了许多细节,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细节到底代表了什么。又或者,她意识到了一些,所以她从东宫逃出来了。

    只是,彼时李裕齐没有注意到这个一点都不起眼的嬷嬷,可经此之后呢?他还会一点疑心都没有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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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介绍:
有一个做太子妃的姐姐,有一个做江南首富的哥哥,上官宁以为,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看最美的景、去品最烈的酒、只需纵情山水间,逍遥又快活。
偏……东宫一场大火,世间再无上官女。她覆起容貌,走进繁华帝都,走进鬼蜮人心。
眼见它楼又起,高台之上,琴音高绝,她盈盈一笑间,道一句,小女,姬无盐。
……
宁国公府宁三爷,面慈而心狠,燕京城中横着走地主儿,从未有人能入其眼,偏总低声唤她,“宁宁。”
宁宁,宁宁。
此去经年,才知那称呼最后的深意——以吾之姓,冠尔之名。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