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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暖笑无殇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txt下载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89 茫然的小俊和红色的药丸(三更)

    等他们到弄堂的时候,姬无盐也是一顶斗笠遮面的打扮,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陆江江抱歉地拱了拱手,很是有风度地道歉,“耽搁了一会儿,久等了……这人,我今日交给你,你带回去之后,任凭处置。”说着,将小媛往自己面前推了一推。

    “成。”姬无盐将人拽到身后,拱拱手,很是江湖的一个礼,“告辞。”说罢,干脆利落的转身即走。

    陆江江寻思着这人性情的确变了不少。但也因此,一切才隐隐说得通去——若是按着之前太子妃的性子,大约只会隐忍、离开,哪怕一辈子隐姓埋名也不会再回到那伤心地。

    陆江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朝着姬无盐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只是东市街道四通八达,像这样的小弄堂便是住了半辈子的老人都不一定弄得清,这才差了片刻时间,追出去的时候除了人群,便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陆江江看着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明艳的太阳打在头顶,灼人眼睛,他仰面看着,微微晃了晃身子。

    不知怎地,有股凉风从四肢百骸里飘出来,这件事进行地似乎太过于顺利了些,他和太子妃并无私交,这样关乎性命的惊天秘密对方怎么就轻易地相信自己不会捅出去?而且说起来……自己问了那么多问题,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她的回答反倒都像是模棱两可不置一词的样子,随你们猜,你们猜是什么就是什么……

    越是这么想,陆江江越是觉得瘆得慌,二话不说转身返回茶馆。

    他找了个小二,随手比划着记忆里对方的衣着打扮,小二回忆了下,摇摇头说没见过,陆江江便找另一个,如此问了三个,才有人点点头,说是见过,不过不是自己招待的,只知是往雅间去了。

    陆江江又问那招待的那个是谁?

    小二说,那人叫小俊,刚说是闹肚子,提前走了。

    这么巧?陆江江此刻只觉得浑身上下不得劲儿,太阳穴那突突地跳——大意了!他只求事情没有变得很糟糕,只求那个人只是掳走小媛,而不是想要遣进东宫去做一些足以祸及陆家满门的大罪……

    那小二倒是热情,见陆江江脸色不好,当下就说要带陆江江去小俊的住所,在西市菜市口附近。

    陆江江当下找了匹快马,不顾东市人来人往,直接骑着快马一路吆喝着“让开”一路往西市赶,也顾不得闹得满城风雨,掀了不知道多少摊位惊吓了不知道多少行人,幸好,没有闹出人命。

    一路狂奔着到了小俊家,原以为结局只有两种,一种,扑个空,人去屋空,自此整个燕京城里再也没有一个叫小俊的人,还有一种,小俊还在,死了……可谁知,陆江江一路冲进去屋子,就看到躺在院中躺椅上被吵醒的小俊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一脸茫然地开口问,“你……是谁?”

    原来……真的只是闹肚子。

    陆江江说明来意,问了问那个姑娘的情况,小俊似乎还带着几分睡意,眼神有种古怪的茫然,像是给睡迷糊了似的,半晌,才点点头,“是……是有这么个姑娘。带着斗笠,小的也没瞧见脸,只要了一壶茶,一份点心,便让我下去了。”

    “可还带了旁人?”

    小俊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陆江江急性子,追问,“到底是带了还是没带?”

    “带了一个……”小俊眉头皱着,似是有些不确定,“像是车夫……身形挺矮小的……听口音,倒是本地人。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了……”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始至终带着几分茫然。

    一个姑娘,带着一个车夫,姑娘戴着斗笠……说到底,好像什么都很正常,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问出来,陆江江坐在对面看着迷迷糊糊的小俊,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释然。半晌,知道在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少年身上大概率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他失望地起身离开,出门之际,问了带路的小二,“这小俊一直这样傻兮兮的?”

    “那倒没有,许是闹肚子闹的吧,平日里挺机灵一人,很受掌柜的重视呢,平日里上雅间的大多都是他去招待的。”

    机灵?陆江江两条眉毛都拧巴到了一起……机灵没看出来。不过这样的茶馆,大约也的确是找不到什么真正机灵的人了。

    问不出什么情况,不过这小俊没出事,也让陆江江松了一口气……事情大概率还没有到最严峻的时候吧?他如此侥幸着。

    ……

    而那边,被姬无盐带着离开的小媛上了另一条弄堂口早已等在那处的马车,看着姬无盐斗笠之下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一张脸,瞠目结舌,“你、你……你不是太子妃?!”

    “自然不是,我也没说是。真以为一个相同的胎记就能瞒天过海?也就够瞒瞒你们俩的……”姬无盐一边摇头失笑,一边倒了杯茶,递给小媛,“喝茶。”

    小媛摇摇头,说不喝,小媛还沉浸在这样大胆又拙劣的谎言里。

    但转念一想,对方的确是什么都没承认,倒是自己和陆江江像两个傻子,自顾自想出来的“真相”。

    “那你到底是谁?”她问。

    姬无盐没回答,一只手还端着那杯茶,另一只手递过一颗小小的药丸,通体红色的药丸,一看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吃了它。”

    口吻同方才说“喝茶”一般轻描淡写。

    小媛倏地整个人后退,退到角落里,死死盯着姬无盐手中那颗血色的药丸,抿着嘴摇头,“你、你到底要干嘛?!”

    “放心,死不了。”姬无盐仍然维持着这个姿势,表情都没变,“我信不过你,但我又需要你替我办事,总要用些手段保证你不会背叛我。只要你不起二心,我就给你解药,待到事成,我自然会放你离开,哪怕你想要新的身份,新的生活,我都可以满足你。”

390 什么毒药(一更)

    “我不信!”小媛扯着脖子尖叫,后背死死贴在车壁上,嘶声力竭,“我凭什么相信你?!”这颗红色的东西,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毒药,指不定压根儿没有解药!

    “可你除了信我……还有别的选择么?从此处去东宫,大概不及一盏茶的时间……你好好考虑,若是到了东宫门口的时候你仍然没有决定,那么……我会带你原路返回,只是,最终的结局,想来你是知道的……毕竟,连你的旧主都对你起了杀心,我没道理留着你一个无用之人。”

    对方微微一愣,“你……还要送我去东宫?你不是要代替我去吗?”

    “我不会一天十二个时辰待在里面,只是有些事情我需要去查清楚……你若愿意配合,我自然不会为难于你。你若是真心想做太子宠妾,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他身边,若是你想要重获自由,我便给你自由……权当是这段时间你帮助配合我的所得。”

    “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

    就像对方所言,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吗?现在就死、还是以后可能死,这个选择对贪生怕死的人而言,很简单的。

    她接过姬无盐手中那枚血红色的药丸,捻在指尖端详片刻,倏地仰头丢进了喉咙里,茶水都不用,直接咽了,干脆利落极了。对上姬无盐有些兴味盎然的表情,苦涩笑笑,“我们这样的女子,平日里迎来送往,端的是优雅、娇羞,甚至矫情……但我们比谁都清楚,没有那个命,便不该有那个病,吃颗药而已……”

    说完,张了张嘴,证明自己的确是咽了下去,然后缓缓靠向椅背,脊背笔直而端正,“现在可以说了,你要我做什么?”

    倒是个直性子。

    姬无盐微微敛着笑,就着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才道,“不必做什么,你今日本该如何回去,就如何回去,回去以后你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陆家交代的你差事,你若是愿意,也可以继续为他们效劳……只是,回东宫之后,你同李裕齐说,今晚戌时,你想同他吃酒。然后……戌时差一刻的时候,你到东宫角门等我。”

    “你……”小媛略一思索,眼睛都瞪大了,惊骇万分,“你不会是想要、想要毒死太子吧?!”

    “想什么呢!”姬无盐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就只是吃一顿酒罢了。”

    小媛倏地松了一口气,半晌,才斟酌应道,“成。”

    虽然不知道对面想要做什么,但自己的确是没有别的选择,这药丸到底是什么毒药她也不知道,也不敢找大夫看,一来,普通的大夫她也不觉得能有什么办法,二来,若是传到太子耳中,事情暴露,便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东宫到了。

    她扶着车门下车,身体并无异常,她扒着车门问姬无盐,“我、那我这张脸,三日后该如何是好?”她的脸,只能维持三日光景。

    “过两日再说……”姬无盐支着下颌打量着这张脸,笑地有些莫名,“放心,不会让你露馅的。”

    虽这般说着,但她笑容敷衍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可信度。小媛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姬无盐摆摆手开始赶人,吩咐岑砚,“回吧。”

    小媛站在原地,看着马车徐徐离开,好半晌才转身进了门,心下仍惴惴不安着,太子这几日心情很不好,昨儿个听说在寝宫里发了好大的火,小媛原打算这几日躲着些走,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得不去哄着他一道吃酒。

    世人都知,自己因为酷似已故的太子妃,而得了太子殿下的宠爱,到哪里都喜欢带着,甚至为了自己,太子不惜和贵妃吵了一架,闹上贵妃生辰宴。

    当真是和当年对先太子妃的盛宠一般无二的。

    世人艳羡,愈发觉得太子殿下用情至深。

    却只有身处局中的自己才知道,太子殿下宠着,不过是在人前宠着罢了,他想要这个“痴情”的名声,他想要让世人觉得他爱美人不爱江山。

    朝堂之上的人啊,都是心有九窍的妖怪,一张脸皮之下还有好几张脸皮,多到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哪一张才是自己真正的模样……说起来,倒是自己这个只有两张皮的,反倒更加真实些。

    ……

    姬无盐回到姬家,岑砚才开口问姬无盐,“姑娘,你给她的……是什么毒药?”

    “毒药?”姬无盐进门的脚步微微一顿,倏地笑了笑,“我哪带什么毒药了,我本来打算掳了人直接顶替身份进去,今晚灌醉了问些事情就出来的,一锤子买卖而已……可我临时改变主意了。那药就是前不久陈老做了用来吓唬寂风的糖豆,寂风找我哭诉的时候给了我几颗……喏。尝尝,还挺好吃。”

    掌心里,一颗鲜红色的药丸静静躺在那里,看颜色怎么都不像是个好东西。

    岑砚讪讪拒绝,“属下就不必了吧。属下一个大男人,不爱吃这些个玩意儿……”

    姬无盐也不为难他,丢在自个儿嘴里嚼吧嚼吧吃了,想起方才小媛“英勇就义”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失笑。早些年,自己也曾试图找陈老要过一些毒药,说是防身用,被陈老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他说,他是大夫,以治病救人为毕生的使命,断断做不出任何害人性命的东西。

    姬无盐还笑他迂腐,问他,那若是恶贯满盈者将死之际求上门来,是救与不救?

    他说,救。

    彼时的姬无盐,不屑一顾:那你岂不就是助纣为虐、善恶不分?

    他说,大夫的职责是治病救人,官府的职责才是抓人治罪,谁也不该抢了谁的差事与使命。

    彼时姬无盐还不知道陈老那段伤了心又伤了身的过去,只觉得小老头儿也不知道谁教出来的着实迂腐顽固。可之后才明白,陈老何故会有这样沉重到无人可以撼动的执念。

391 你拿什么同他喝,胆量吗?(一更)

    说起陈老,姬无盐倒是想起蠢蠢欲动的陈家来,遂问岑砚,“陈家那帮老东西还没出山呢?”

    “陈家小辈出来了几个,公子说瞧着方向就是往燕京城来的,不过老一辈们都还在陈家守着呢,估计先派人过来打探一下消息吧……毕竟,这人都多少年没任何消息了,都以为他已经不在了……公子也说了,陈家虽然不足为奇,但医学世家都有些人脉,让您不要轻举妄动,他还说……”

    岑砚微微顿了顿。

    姬无盐偏头看去,就见岑砚背着手,微微抬了下颌,眼却垂着,带着几分倨傲和不屑一顾,咳了咳,粗声粗气地,“你这小丫头片子,收着些,别给燕京城搅地一团乱。你说你要来查案子,你还说不要咱们插手,咱们都应你了,如今也没见你有个只言片语的回来,可见还是能力有所不及……过阵子,为兄得空过去一趟,陈家的事情,你别过了,都是邻里街坊的,到时候不好收拾。”

    说完,倏地松了一口气,“姑娘,这是公子原话。”

    倒是学了个有模有样,姬无盐冷哼,“邻里街坊?谁跟他们邻里街坊呢?我云州清雅山庄可高攀不起神医世家这样的街坊……你去给他回个信,就说,要么,陈家小辈不来闹事,大家你好我也好地相安无事,若是陈家小辈不懂道理,非要登门闹腾,那……本姑娘就直接将他们一个个都绑了,让人送回陈家打那些老东西的脸去!”

    岑砚一噎,这话……他不敢回呀!公子也就是对着姑娘的时候还和颜悦色无可奈何着,可到时候见了面,自己就要遭罪了……

    他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姑娘……不若,咱们含蓄些?”

    “含蓄什么含蓄!”姬无盐冷眼瞅他,一肚子的气,“邻里街坊?当真是有趣极了,这人没消息这么多年,就住在邻里街坊家里,他们但凡用心些,能找不到?就压根儿没找!这会儿后辈没一个拿得出手的,眼看着陈家没落了,就急巴巴地想着上门来把人骗回去了?早干嘛去了?”

    岑砚亦步亦趋地跟着,赔着笑,讪讪地,“不是,姑娘……属下的意思是,咱们给公子的书信里,写地含蓄些。属下担心言辞激烈的话,他就真的亲自过来了,到时候咱们对付起人来,他在一旁指手画脚的,不好……”

    道理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姬无盐沉吟片刻,点点头,又问,“方才我那些话,很激烈?”

    眉头……很危险地眯着。

    岑砚吓地一激灵,连连表态,“没有没有……姑娘说话最是和善,怎么可能激烈呢!只是,属下担心公子误会了姑娘的温和,以为姑娘要大开杀戒呢……您瞧,就像陈老做的零嘴,明明那么好吃,但看起来也的确很像那么回事,对吧?”

    说完,暗暗吁了一口气,连岑砚自己都佩服自己,这活学活用的脑子……啧,当真是机灵!

    姬无盐斜睨他一眼,当真是个活宝,那点儿小九九都清清楚楚写脸上呢,也就他自以为自己捂得很好。

    “罢了,就按照你说的办吧。”她道。

    看来,这条小命是保住了!岑砚顿时笑逐颜开,又问姬无盐,“姑娘,那今晚找太子殿下喝酒,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没什么要准备的……就带一瓶七日醉……”话音未落,姬无盐正好一只脚跨进院子,就听里头传来冷沉冷沉的声音拔地而起,“你晚上要去和谁喝酒?”

    院子里,宁修远坐在石桌边上,看过来的眼神……岑砚倏地转身就逃。

    姬无盐也没想到这话正巧被宁修远听去了。

    昨儿个不欢而散,她以为宁修远应该不会再出现才是,这会儿被抓了个正着,心里发虚。但转念一想,这厮自作主张放左相一马的时候也没同自己说呀!当下便觉得理也直气也壮了,强撑着那叫一个坦然自若,“和李裕齐呀。”

    “你今日出门……就是同他在一起?”

    那必然是不能的。不过姬无盐这会儿也不待见宁修远,当下懒得解释,只淡淡“嗯”了声,“半道遇见的。”

    “半道遇见?”宁修远咬着后牙槽,一字一句地重复,“半道遇见,所以你们相谈甚欢……决定晚上继续吃酒畅谈?姬无盐……我倒是不知,何时你同他李裕齐有了这样的交情了?还七日醉……就你的酒量,够喝几口?是准备喝醉了在他东宫睡个七天七夜吗?”

    七日醉,顾名思义,足够让人醉上七日的烈酒。

    咬牙切齿阴恻恻里说着这话的男人,额头上青筋都跳了出来,恨不得将这个小丫头吊起来揍一顿不可。天知道他今日找了她多少地方,问子秋,子秋说不知道,问沈洛歆,沈洛歆说没见过,彼时只以为她是不开心躲起来了,当下哪还舍得赌气,巴巴地去风尘居找,想道歉。

    可她仍然不在。

    又担心她回去了自己也不知道,便只好来这里守株待兔。

    谁知,就听到她说晚上要找李裕齐吃酒,还是七日醉这种烈酒,小丫头自己酒量几斤几两不知道呢?

    即便是在理智荡然无存的此刻,宁修远也清楚姬无盐接近李裕齐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气,倒不是觉得姬无盐会和李裕齐之间有些什么,而是是气姬无盐贸然行事不拿自己的安危当回事。

    “不许去!”他冷着脸,掷地有声。

    姬无盐不愿同他争执,但也不想解释给他听,毕竟,他做事之前,也从未向自己解释过,不是吗?她摸摸鼻子,“我酒量挺好的……”

    看起来有些“大言不惭”。

    “你酒量好?”宁修远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般,“你知不知道李裕齐从几岁开始喝酒?你知不知道东宫夜夜笙歌?他李裕齐喝的酒,比你这辈子喝的水都多,你拿什么同他喝?胆量吗?”

    姬无盐一噎,第一次领教到了宁三爷这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皮子,他不就是说自己有勇无谋么!

    昨天忘了设置定时发送,今天四更……

392 他“吃味”(二更)

    气得牙痒痒,看不惯、又揍不过。

    姬无盐哼了哼,甩袖往里走去,“懒得搭理你!”

    宁修远也没拦,只在原地坐着,支着下颌看着她往里走,“今日我就坐在这里守着,不管你想做什么,总之,我是不会让你去东宫喝什么劳什子酒的。”和李裕齐比喝酒,脑子磕坏了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宁修远在那里嘀嘀咕咕,姬无盐由着他去,只字片语都未曾开口解释。

    她不是真的傻兮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就算这些年酒量渐长,也断断还没到真刀真枪同人拼酒量的地步。之所以选七日醉,只是因为她恰恰对七日醉……免疫。

    陈老说过,七日醉的酿造和其他酒的酿造方法不同,它烈,不是因为酒烈,而是其中加了一种容易让人“醉”的药物,当然,也不是毒,于人体无害。只是,这些年姬无盐从陈老那边捞了不少“神丹妙药”,这七日醉里的药,对她已然没有什么用了。

    哪怕她酒量不如李裕齐,但在七日醉面前,李裕齐不如她。

    只是,她心里对宁修远还有些许埋怨,便不欲对他解释这许多,由着他在院子里充当门神去。

    没一会儿,子秋进来了,抱着一叠衣裳,哼着歌儿一脚跨进门来,正好看到三爷黑着脸抬起头来,一副像是有人欠了他好几万两雪花银不还的样子,子秋讪讪一笑行了个礼,逃也似地冲了进去。

    随后没多久,里面传出说话声来,“姑娘,三爷怎么了?脸色不大好看……你们吵架了?”

    宁修远悄悄地竖起了耳朵,心下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忐忑。

    “没有。”姬无盐的声音听起来挺随意的,“他不让我出门。”

    “为啥呀?”那还不就是吵架了,纵然不知道事情原委,子秋仍劝地苦口婆心,“年纪都不小了,好好的,能用沟通解决的问题,尽量不要上升到吵架……”拖着调子,耐着性子慢悠悠的,将王管家的那套倒是学了个七八分。

    姬无盐被她气笑了,点点她的脑袋,“我倒是没发现,你还能接王管家的差。正巧,朝云总担心往后自己离开后,这若水能不能接得住风尘居,这几日愁地头发都掉了不少,如此,你接了王管家的差事,朝云就能留在这里继续经营她的风尘居了。”

    子秋嘻嘻一笑,没当真,遂问,“所以,三爷为啥不让你出门呀?”

    “也不是什么大事……”姬无盐摸摸鼻子,理不直气也壮,“我找李裕齐吃酒,他吃味来着!”

    子秋瞠目结舌呆立当场,半晌,轻轻挤出一个字来,“该……”

    吃味?外头宁修远一噎,差点被自个儿的口水呛到——这小丫头将自己的阻拦就归结为了“吃味”?虽然……有那么一点,但是!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因为这件事很危险吗?!而且这丫头平日里看着对感情之事迟钝异常,这时候怎地就能看出吃味来了?

    输人不输阵,宁修远是如何都不会承认自己吃味的,他蓦地拔高了声音朝着里头吼着,“吃味?他李裕齐什么地方值得我去同他吃味?可笑!抬举他了!我是说你那点儿拿不出手的酒量,同他喝酒太危险!”

    如今宁修远已经是“回归人士”,这会儿的声音高得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这个院子里似的。

    “也是哈……”子秋点点头,觉得这的确是个问题,“姑娘,不是奴婢信不过您……您的那点儿酒量,的确不大够看呢。要不咱们换个法子,奴婢觉得,就算您让岑砚去将太子打晕了带过来,也比您去同他吃酒这一招靠谱……”

    姬无盐没说话,偷偷从小半扇窗户缝里打眼看向宁修远,见对方虽扯着嗓子同自己说话,眼神却没看向此处,遂对着子秋招招手,做贼似的。

    子秋狐疑,倾身过去。

    姬无盐又招招手,待对方愈发凑到了跟前,才道,“我同他喝七日醉……”

    “啊……”子秋微微一愣,当下恍然,却又狐疑,“那您为什么……”言语未尽处,指指宁修远的方向。

    七日醉这东西,对姑娘来说就是家里头酿的果子酒,甜甜的,不醉人,相比之下,可不就是稳操胜券嘛!若是宁三爷知道了,也不会不让姑娘去的。偏偏这两人,一个不说,一个自然不知道,这是闹哪样呢?

    姬无盐淡哼,没解释。宁修远愿意当门神,由他当去,若非他毁了这一手好棋,自己也不必假扮成小媛去东宫同李裕齐喝酒。试想,左相罪名成立,陛下必定龙颜大怒,不管是单纯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还是为了还东宫一个清白,李裕齐这趟大理寺之行是逃不掉的,到时候自己只需要去大理寺走一趟就即可,岂不方便?

    所以,这会儿让宁修远担心着去,不为过。

    子秋不明白,于她来说,若是岑砚惹了她,揍一顿就好了,置气这种事情?累己,还不如揍一顿解气,左右岑砚功夫再高又如何,他还个手试试?偏偏自家姑娘这边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亲疏远近她还是分得清的,低声问姬无盐,“那……奴婢能做什么?诱开三爷?”

    诱?拿什么诱?这会儿宁修远就跟这院子里扎了根的树一样,谁也搬不走去。不过这处院子有个暗门,宁修远不知道的,还是古厝当时修缮院子的时候一时兴起留下的,姬无盐原想着从那处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这会儿子秋进来了,那处暗门倒也不必这么快暴露——万一,还有下次呢?她嘻嘻一笑,看向子秋,明眸皓齿……

    子秋倏地浑身一紧,不祥的预感似洪水席卷而来。

    方才还在说话的屋子里,已经很久没有声音传出来了,一开始子秋劝着的时候,宁修远还频频点头,觉得这丫鬟都比她主子懂事。可这会儿是怎么回事?正竖着耳朵听动静呢,就见子秋从屋子里出来了。

393 姑娘有很多张人皮面具……(三更)

    子秋掩了门,低着头往外走,和宁修远错身之际,很快地行了个礼。

    “等等……”宁修远唤住,咳了咳,有些不自然地问她,“她……还气呢?”

    子秋低低应了声“嗯”,屈了屈膝,极快地离开了,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似的。宁修远眸色微沉,心道姬无盐当真还在气头上,子秋这丫鬟平日里受宠着,没大没小都不见无盐置气,那会儿在里头劝了几句,就这个表情出来了,看起来都快哭了。

    大概是被罚了。

    宁修远缓缓叹了一口气,自打认识姬无盐第一天开始,还未见过她闹这么大的气过……当下便开始头疼,想着今日过后到底该如何去哄着才好……按着这情况来看,纵然是金山银山捧到她面前,都是不屑一顾的。

    一盏茶过去,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宁修远换了个姿势,伸着脖子朝着屋子的方向望了望,门关着,只有一扇窗开了小小的一条缝,看不到人,也没什么动静。

    半个时辰过去了,里面还是悄无声息,宁修远轻声唤了声“宁宁”,屋子里没有回应,宁修远有些担心,起身走了两步,顿了顿,又回到桌边坐了,心道,这丫头指不定等着自己心软呢,可不能着了她的道去。

    期间,岑砚在门口透了透头,触及到宁修远的视线,倏地又缩了回去,随后,寂风来了,在门口叫了两声“姑娘”,也没人应,想着大概是小憩片刻还未醒,寂风便也没有再叫,只在院子里和宁修远玩了一会儿,见姬无盐迟迟没有“醒来”,便说着去找沈姐姐玩去了。

    此刻,已近晚膳时分。

    骄阳退去,暮色升起,晚风穿枝拂叶,染了凉意。屋子里,还是半点声响也无……连走动的声音都没有,安静的,就像是整个屋子空无一人。

    宁修远这才觉得觉得些许古怪,明明是铁了心要去东宫吃酒的丫头,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今日被自己这般守着,就真的半分不挣扎直接躺下睡觉了?他心下倏地一惊,气息瞬间外放,感知到屋子里的确有人,呼吸绵软该是睡着,这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来……等等!呼吸绵软?!一个武功绝世的人,怎么可能呼吸绵软无力到这个地步?

    宁修远瞬间起身,三两步奔到门口,“砰”地一声撞开了大门,门口,子秋整个人蜷缩在雕花大椅里看着门口罗刹一般的黑脸男人,瑟瑟发抖,“三、三爷……”

    果然。

    整个屋子里,哪里还有姬无盐的影子?

    道歉?送礼物哄?宁修远咬着后牙槽,只觉得小丫头不好好揍一顿是不会知道天高地厚了!他咬着牙,杀气都压不住了,“她、人、呢?!”

    话音落,子秋“噗通”一声,从椅子里滑下来,跪了。

    她胆战心惊地指了指门口,“走、走了……”

    宁修远当然知道她走了,而且还知道她是乔装打扮成了子秋的样子堂而皇之地从自己面前离开的!甚至,他还知道,方才搀着自己玩了许久的寂风也是她安排好过来的,就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无法察觉到屋子里的异样,还有岑砚……大约也是她让过来的,就为了让自己下意识觉得,她还老老实实地在屋子里!

    调虎离山计,她用得真溜!

    “姑娘……姑娘有很多面具。之前跟陈老学、学人皮面具化妆术的时候,她做了不少假面具,她、她在云州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认、认识她的人多,有时候偷偷出门不方便,就、就经常扮成我们的样子……”子秋絮絮叨叨地交代,争取宽大处理、戴罪立功。

    纵然再气急败坏,最后的理智还是有的,子秋是她的人,宁修远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惩罚子秋,他转身即走,“还不备马?!真准备让你家姑娘折在东宫不成?!”气得牙痒痒,这一个两个的,主子不知天高地厚便也罢了,偏偏这个丫鬟,一开始还劝着呢,没成想,被策反了……愚忠!

    “三、三爷……”子秋没起身,见宁修远急急忙忙出去,连忙叫住,“三爷不用担心,七日醉喝不醉我家姑娘的!”

    宁修远蹙眉看去,这话有些拗口,“什么意思?……站起来说话。”小丫鬟可怜兮兮地跪着,倒似他欺负了她似的。

    子秋苦哈哈地抓着凳子腿站起来,心中暗暗发誓,再有这样的事情打死都不干了,宁可让岑砚偷摸进来守着!不亲身经历绝对想不到那一刻的三爷有多可怕,吓得她这会儿腿都发软!天知道之前自己怎么会觉得传闻有差,明明三爷这人又温和又好说话的……方才子秋连自己会怎么死都想好了……

    她支支吾吾地将姬无盐喝不醉七日醉的事情说了,还有姑娘今日准备顶替小媛的身份也说了,悉数说完,便沉默着。头都低到了胸口去了,只等着这位爷最后的发落。

    宁修远沉吟片刻,磨了磨牙,还是说道,“备马。”

    子秋吃惊看去,她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姑娘并没有鲁莽行事……

    “是,她的确没有鲁莽行事,她还是冷静理智……可那又如何?”子秋的心思很明显,宁修远皱着眉头耐着性子解释道,“你们是她的手下,你们相信自己的姑娘,你们服从于她的命令。我不是……在我这里,她只是一个小姑娘,我不会任由她去以身犯险。备马。”

    说完,再不废话,转身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攥着掌心咬牙。

    冷静理智?冷静理智……个屁!李裕齐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柳下惠,陆家送上门的女人他会如何对待还有说?小丫头胆子倒是真的大,谁都敢冒充,待明日看他不把那些个人皮面具都一把火烧了去!

    还有李裕齐……他最好今晚改了性子,至少在自己没有赶到东宫之前,好好地将他的满肚子色心都收着。不然……自己不介意破罐子破摔,要什么平衡,通通一棍子打破了算完!

394 “奴”与“妾”(四更)

    暮色已起,飘了细雨,秋意深浓。

    姬无盐在马车上,和小媛换了衣裳。两人身形差不多,小媛肉一些,她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这会儿穿的衣裳选了比较宽松一些的,换了人之后看起来没有那么明显。

    “其实……倒也不必这么细致。”小媛看着姬无盐低头检查自己的装束,苦着脸笑了笑,“我不知道之前的她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得宠,但在我这里却并不是,不仅不得宠,处境还挺艰难……即便咱们两个顶着同一张脸同时站在他面前,可能他都不一定能辨别出之前在他身边的是哪一个。”

    说完,她见姬无盐并不说话、也不好奇,看起来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遂又提醒道,“你今日在他面前,不必太热情,胆怯些、生疏些、听话些就好,他看不出端倪来的。”

    姬无盐整理完装束,最后目光落在手腕间的镯子上,微微愣怔片刻,才若无其事地取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匣子,搁进去,落了锁,才点头道好。

    扶着门框下车之际,她转首看向马车里的女子,沉吟片刻才道,“若是未曾动心,待事了,就离开燕京城,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从头开始吧。”

    小媛微微一愣,才讷讷地点了点头。即便对方曾经保证过,会给自己解药的,但……她潜意识里其实是不信的,她以为自己此次必死无疑,不过是贪生想多活些日子罢了。

    姬无盐将放着那两只镯子的匣子交给岑砚,才拢了拢衣襟从角门进了东宫。

    雨不大,却细密,有种江南秋雨的缠绵悱恻,睫毛上很快也沾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她依凭小媛所说,到了那处花厅,酒菜都已备好,时辰已至,李裕齐还未到,姬无盐撤下了准备好的酒,换上了七日醉。

    李裕齐姗姗来迟,面色不愉,怀里还揽着一个姑娘,容色只是寻常,身段却曼妙窈窕,像水蛇般缠着李裕齐。

    带着另一个女子来赴约……姬无盐起身相迎,低头之际目色微嘲,那一刻倒是相信了小媛所说的“处境艰难”。想想也是,上官鸢至死都是处子之身,显然是不得李裕齐喜欢的,甚至可能是带着恨意的,如今顶着一张和那人一模一样的脸的小媛,又怎么可能真得了宠?

    不过是又一次的作秀罢了。

    突然有些心疼,彼时的上官鸢,是不是也时常面对这样的情况?彼时少女的义无反顾,是不是就是这样被残忍地一点点消磨殆尽?

    世人都道你得了太子独宠,也致使你的所有委屈无处可诉,无人会信,只会道你不懂知足与感恩、反倒无病呻吟。

    “起身吧!还傻站着作甚?”李裕齐揽着姑娘坐了,才冷冷瞥着姬无盐,“呵。往日倒不见你如此费心,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起什么坏主意了,或者,你的旧主又要你从本宫这里捞什么好处了?”

    姬无盐低着头跪坐于对面,半起了身子替李裕齐倒酒,再一次跪坐回去之后,才敛着眉眼回答,“奴……奴只是听闻殿下心情欠佳,想着古人有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再者,奴既来了殿下身边伺候着,殿下就是奴唯一的主子,哪有什么旧主……”

    小媛说,这东宫上上下下和她一般的女子,通常自称“妾身”,唯独她,自称“奴”,起初她不知,以为大家都是一样的,后来才知,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唯独她……不一样。

    李裕齐举着杯子闻了闻,酒香醇厚,是好酒,只是品不出来是什么酒,想着她今日上街大概是哪家酒肆买的,便也不问,只端着酒杯喂给怀里的女子,那女子不会喝酒,一口入喉,呛地连连咳着,眼泪都出来了。

    眸底娇嗔又委屈,当真是惹人怜爱。

    李裕齐看着哈哈大笑,问她,“咱们家小媛请的酒,好喝吗?”说着,也不待对方回答,低了头去舔她嘴角的酒渍,抿了抿,啧啧称赞,“嗯,这酒不错……不少银子吧?”

    这句话,问的是姬无盐。

    姬无盐仍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压着因为对面仿若无人的调情而升起的恶心与心疼,温和回答,“还行。”心中一阵阵地疼,姐姐……我如今才知,原来所谓的“非卿不娶”,就是这样的“娶”……

    饶是演技再好,她的悲戚与心疼隐隐约约地压不住,落在李裕齐眼中,倒自动理解成了女子吃味委屈的模样,心下愈发快意,抬了抬手,吩咐道,“倒酒啊!给你自己也倒上。”

    “是……”

    两边倒满,举了杯正准备敬酒,李裕齐突然好心情地终于赏了她今夜的第一个正眼,眼神直接又放肆,从她的脸上,一路移到脖颈、胸口,逡巡不去,“过来。”

    他招了招手,似施恩。

    “水蛇”扭了扭腰肢,似是不甚满意对方抢了男人对自己的关注,懒洋洋地哼了哼,“一身的水气,让她过来做什么,莫要害殿下染了风寒……是妾身伺候不好殿下吗?”

    姬无盐举着酒杯没动,说话温缓又乖巧,“是……奴担心耽误了同殿下约好的时辰,做好饭菜就匆忙过来,没顾得上这雨……”说完,似是准备起身。

    李裕齐却似突然间扫了兴致般,又摆了摆手,手心朝下,“罢了……你就坐那吧。”

    “是……”姬无盐缓缓落座,酒杯搁在面前,滴酒未沾。

    自上官鸢的那些家书里,姬无盐对面前这位殿下也算了解了一些,骄傲、清高,不接受任何的脏污、油腻,自诩远庖厨的君子,所以,一听刚做好了饭菜连雨伞都没顾得上拿,自然也知道没顾得上洗漱了。

    再多的兴致盎然,都被一盆凉水泼了下去,“滋”地一声,熄灭了。

    “水蛇”扭了扭身子骨,朝着对面懒洋洋地抬了抬下颌,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听闻,媛姑娘厨艺很好……殿下,妾身就不行了,妾身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殿下不会嫌弃妾身吧?”

395 家里的猫儿跑丢了(一更)

    李裕齐靠着椅背端着酒杯懒洋洋地笑着,“怎会……本宫若是喜欢厨艺好的,直接找几个厨子就好了,何必还要找你伺候呢,是吧?”说完,酒杯又递了过去。

    “这倒也是……妾身打小,母亲就教育妾身,姑娘家若是爱惜自己这张脸,就该远离灶台才是……如今看来,母亲所言也不全然正确,媛姑娘厨艺这般的好,还虚长妾身几岁,却是完全看不出来呢……”

    对方低头含了一口,没咽,倾身过去嘴对着嘴喂了,才问李裕齐,“殿下,您说是不是呢?”

    李裕齐没回答,眯着眼笑地惬意又狡黠,眉梢微挑间,余光落在姬无盐身上,似乎很是享受女人们为了他争风吃醋的样子,又像是真的只是在打量这样的容色是不是被灶台给霍霍了。

    姬无盐由着他们闹腾,左右,这姑娘再喝两口,差不多也该趴下了,到时候,李裕齐半醉半醒间,最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时机。目光落在一旁镂空的香薰炉上,笑意款款。

    花厅中,打了半扇的窗,晚风拂进,绉纱轻轻扬起,又缓缓落下。

    熏香袅袅间,烟雾缭绕,女子眉眼微敛,是这世间少有的倾城绝色,即便日日得见,仍然是每一次禁不住的感慨与恍惚……李裕齐盯着这张脸,倏地暗暗啐了一口,一把扯过了酒杯,仰头喝下。

    彼时,怀中女子正低头去抿酒准备继续效仿方才举动,这一扯,堪堪扯过她的唇角,嘴角吃痛,“嘶”地一声轻吟出口,然后娇娇软软地跌坐过去,“殿下……您弄疼妾身了呢……”

    李裕齐伸手去够酒壶,不必姬无盐劝酒,他倒是自顾自喝了,桌上的菜却是一口未动,他看着怀中女子眸光潋滟间已然带了几分酒意,在他怀中磨磨蹭蹭的香肩微露,隐约能看得到一抹莹润雪白的沟壑……若是寻常以往,到了此刻便该是顺水推舟了。

    可今次……

    他突然一把将怀中的女子推了开去,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道,“你先退下。”

    对方似是完全没有想到,跌坐在地之后瞠目结舌地看着李裕齐,“殿下?!”

    “退下。”李裕齐看也不看她,对着姬无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不容置喙地吩咐道,“你,过来……陪本宫喝酒!”

    姬无盐没动。酒已经差不多了,香还得再等等,她端坐在那,缓缓抬头直视李裕齐,“殿下。这酒虽好,也不可贪杯……不若,尝尝奴做的菜,可还合乎殿下的口味?”

    那目光温和、平静,又有种深远厚重的感觉,一如记忆之中,后来那个人的目光,散了所有的情绪,看向自己的时候,就像是看路边的野花野草没有什么区别……李裕齐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下烦躁,手中酒杯重重一搁,声音冷沉严厉,“废什么话!本宫让你过来,你就给我过来!喝酒!”

    脚步声响起在花厅之外,姬无盐心下微惊,暗道送走一个水蛇女,难道又要来一个坏事的?抬头看去,那人却已经一步跨进了花厅,帘子撩地飞起,直奔姬无盐跟前,一把按住了她手边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看也不看姬无盐,只阴恻恻地垂眼看李裕齐,“殿下要同谁喝酒,嗯?微臣陪您喝,如何?”

    李裕齐一惊,清醒了大半,下意识朝花厅外看去。

    外头门房一路小跑着追过来,顾不得气喘吁吁地,连滚带爬着直接跪了进来,“殿、殿下,奴才拦、拦不住啊!”是压根儿没给拦的机会啊!说话间,隐约可以看到一方肿胀通红的额头,像一个发得正好的馒头。

    细雨夜,门房早早地落了闩缩着脖子躲门后准备打个盹儿了,谁知震天响的敲门声惊了雨夜,也惊了他们,问明来人,到了嘴边的骂骂咧咧悉数咽回,老老实实地开了门,正准备行礼,宁大人却撞门而入直接冲了进来,压根儿拦不住!若非躲地快,整张脸都要遭殃……门房跪在那处,悄悄地碰了碰额头,“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龇牙咧嘴的疼。

    李裕齐缓缓地坐直了身子,正襟危坐地理了理被水蛇女弄乱的衣裳,对着门房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

    又看向跌坐一旁的水蛇女子和对面的姬无盐,又一次开口吩咐,“你们也下去。”

    姬无盐没动,抬头看了眼宁修远,在李裕齐看不到的角落里,努努嘴,给了个眼神,大约自认为蛮凶狠的,但落在宁修远眼中的时候,带着几分莫名的乖巧和可爱,就像家里养着的那只猫儿,爪子并不锋利,却也会在郁卒的时候冲着人嗷呜嗷呜的叫,大约,自以为是只猛虎。

    宁修远面上纹丝不动,心底却早已柔软地天塌地陷,板着脸,冷声说道,“总要留个倒酒伺候的……”说着,指了指李裕齐身边那位,命令,“你,出去。”

    他倒是想让姬无盐离开,却也知道即便如此,姬无盐也不会听话离开,当时候场面难看起来,更难圆场。

    “殿下……”水蛇女跪坐于地,也不愿走,期期艾艾地唤着。

    李裕齐有些不耐地摆手呵退。

    宁家和左相府虽然不合地人尽皆知,但李裕齐却是不敢当面折了宁修远的面子的,毕竟,宁修远还有另一层身份在——当朝帝师,即便这两年这位帝师大人更像是皇帝的亲信,只接受一些皇帝吩咐的差事,至于传道授业这种事情反倒是兴之所至才会去一去的。

    但表面上的恭敬是要给的。

    “三爷造访,有失远迎。”李裕齐规规矩矩地坐着,往后挪了挪身子,“不知……可有要事?”

    “没什么。”宁修远随意坐了,目光仍逡巡于姬无盐身上,意有所指,“家里的猫儿跑丢了,找了小半日的光景……奈何,这身子骨还未好利索,气喘得很,想着进来向太子殿下讨杯茶水歇歇脚。”

    “倒是没成想,打扰了太子雅兴。”

396 那么爱她,又恨不得她死(二更)

    这理由当真是敷衍,李裕齐咬了咬牙。

    找猫找累了,气喘得厉害?

    方才你气势汹汹冲进来的样子,可半点儿没有身子不利索的样子,我家门房脑门上馒头一样的包您是存心当看不见了是吗?真把所有人当傻子了是吗?

    再说,别人眼瞎耳聋的,真相信了你在朝堂上的那出戏,可咱们都是成了精的狐狸,只不过成精的年份不大一样罢了,这些个骗骗别人的把戏,就不用在我面前继续演下去了吧?李裕齐咬着后牙槽,一脸僵硬的皮笑肉不笑,冲着姬无盐呵斥道,“傻兮兮地坐那作甚?还不快倒茶?没一点眼力见儿!”

    “是……”姬无盐跪坐于那,倾身倒茶,双手推过去,“大人,请用茶。”

    温和,谦卑。

    宁修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握着茶杯的指尖很用力——方才,她就是这样伺候李裕齐这小子的?若是自己不来的话,她是不是还得很听话地坐在李裕齐身边,任由对方调戏或者打骂?

    一想到方才远远瞧着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小丫头是不是没有想过,她今日还是运气好的,李裕齐今天的兴趣在别人身上,不然,她又该如何自保?为了不破坏她自己的计划而无奈顺从,还是直接发飙打出府去满盘皆输?手中茶杯一饮而尽,端起面前的空酒杯往姬无盐面前重重一搁,“倒酒!”

    姬无盐抬眼看他,一个劲地使眼色,这人咋回事呢,她就带了一壶酒,他进来自顾自地闷头喝完了,她拿什么灌李裕齐?

    李裕齐也在打量宁修远,这破天荒的,人生里头一回,和宁修远单独吃酒,还是在东宫里,这人莫名其妙的,杀气腾腾地进来,倒像是自己这边得罪了他似的,李裕齐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古怪的气氛,至少,寒暄一下,就听宁修远开口催促道,“殿下,喝!”

    不是要灌酒吗?他来灌!

    姬无盐倒了这个倒那个,本就已经带了几分醉意的李裕齐很快被灌地连连摇头摆手表示不胜酒力不能喝了,那模样看起来也的确是快要歇菜了,宁修远这才凶神恶煞地瞪姬无盐,“够了?”

    李裕齐迷迷糊糊地抬头,“够?什么够了?不能够!小媛,给宁大人倒酒……”

    姬无盐眼看着宁修远一言不发地近乎于强势而霸道地直接一杯一杯地灌李裕齐,瞠目结舌,半晌才讷讷的点头,“够、够了……”

    “不能够!”已经趴在那处的李裕齐蓦地坐直了身子,挥着手臂闭着眼吆喝,“喝!继续喝!”

    说完,迷迷糊糊侧身去扒拉宁修远,“三爷……酒过三巡,当吐真言了。来,说吧,今日你为什么会突然来我这儿吃酒?莫不是觊觎我此处什么宝贝?我、我跟你讲哈……我这里有很多宝贝,最大的宝贝啊,就是、就是……嗝……”

    好大一个酒嗝,宁修远嫌弃地往后仰了仰,垂着眼看李裕齐,又一次用了方才的借口,“微臣家里的猫儿丢了,来领回去。”说完,看也不看姬无盐。

    姬无盐自然知道,这位爷口中的“猫儿”就是她自己,她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打量宁修远。这位爷看起来还挺清醒,眼神都没迷糊,姬无盐突然有些好奇宁修远的酒量……当真是七日醉都喝不醉这个人吗?

    “猫?”李裕齐痴痴地笑,摆摆手,明显不信,“嗨,别逗本宫了,您宁三爷什么时候养猫儿了?说起猫,那女人之前到是养过一只猫,后来就不见了,本宫还找了一圈,也没找见,大概是在那场大火里,葬身了吧……她喜欢,日日都抱着,想来如今也在下面陪着她了。”

    姬无盐倏地一怔,眸色瞬间冰凉彻骨,她支着桌沿探身过去问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担心惊醒了醉酒之人似的,仿若蛊惑,“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

    李裕齐转身看她,眯着眼打量姬无盐,很是用力的样子。

    “你……”他痴痴地盯着,半晌,倏地松了一口气来,格外笃定,“你不是她。纵然你长了一张和她一般无二的皮囊,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她,谁都不可能是她……她从来不会这么看我的。最开始,她看我的眼神真的很温柔,不管我怎么提醒我自己,我娶她是为了上官家族的宝贝,我一遍一遍提醒我自己,我不能喜欢她,我就是利用她,可……可我想,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一个姑娘吧,漂亮、温柔,满心满眼的都是你……”

    “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呢……她看我,就跟看着东宫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样,像是看一个死物。哦不对,她看一朵喜欢的花都会笑,但她看我却从来不笑,而是那种冰冷的、抗拒的、厌恶的眼神。她厌恶我。”

    他痴痴地笑,因着酒水和熏香共同的作用,心里许多话都不吐不快,絮絮叨叨地,“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我方才说到哪里了,哦对,那猫。那猫,是李晏先送的,她当个宝贝似的,我亲眼瞧着,她和李晏先在我东宫的假山后头卿卿我我,当我瞎子呢!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水性杨花的女人!”

    指甲死死抠进掌心,姬无盐咬着牙忍着这些不公平、不公正的指控,磨着后牙槽问他,“所以……你杀了她?你一把火烧了崇仁殿,你让里面三十七条人命齐齐葬身火海?”

    话音落,李裕齐倏地抬头勃然呵斥,“没有!我怎么可能杀她!我那么爱她!……不对,我不爱她,我怎么可能会爱她呢?我那么恨她,我恨不得她死!”

    “死”之一字,咬在唇齿间,带着无边的恨意,像是恨不得用尽毕生力气要将对方的骨血一点点在牙齿间碾碎、拆吃入腹的那种狠厉,表情都扭曲。

397 李氏皇族的守宝人(三更)

    秋夜深凉,不知什么时候,风大了,吹进花厅的凉风里夹杂着些许水汽。

    姬无盐格外冷静地和宁修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半起了身子将一旁的香薰炉往这边拨了拨,正欲开口问话,就见李裕齐愈发狰狞了表情,像一只漫天大雨之中的困兽,嘶声力竭,“她明明都嫁给我了,我明明都给了她无上的尊荣、无人能及的眷宠了,这天下间的女人哪一个不羡慕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嗯?你说!民间有句古话,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嫁了本太子,不应该一心向着东宫吗?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告诉我,上官家的那些宝藏到底在什么地方?!嗯?嗝……”

    熏香的作用之下,醉酒的男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将这些年来隐藏最深的秘密如此地不打自招。

    那些来自心底的咆哮,却仿若人性至暗的深渊,冰冷彻骨。

    姬无盐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凭着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忍着没有刀剑相向的,她死死攥着拳头,声音都颤,问李裕齐,“你怎么知道,上官家……有宝藏的?那些宝藏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便是她今日无论如何都想要弄明白的事情。

    “嗯?”这个问题似乎格外敏感,以至于李裕齐竟然出现了那一瞬间的清醒,他古古怪怪地打量了一眼姬无盐,张了张嘴,“你……你是……小媛?我、本宫方才同你说什么了?”

    身侧,及时伸出一只手来,是宁修远,端了酒杯递过去,“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喝酒。难得来一趟,可不得尽兴喝,殿下……请。”

    话题被强行岔开,李裕齐觉得脑子模模糊糊昏昏沉沉的,他觉得这酒有些问题,才一壶,怎么就醉了?还有小媛,平日里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今日也有些古怪……至于方才说了些什么,竟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晃晃脑袋,瞧着宁修远也喝了不少,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接过酒杯碰了碰宁修远的,“三爷,难得同你喝酒……一定、一定尽兴……”

    说话间,已经大着舌头。

    若是没有这熏香,这个时候李裕齐就该直接趴着睡着了,偏偏这香,既惑人,又醒人。

    这是陈老最后的底线,无毒,但有用。

    姬无盐将那熏香又挪了挪,搁在上风口,而李裕齐坐在下风口,帐幔轻拂间,熏香袅袅宜人,李裕齐觉得好闻,吸了吸鼻子,便愈发的迷糊了起来。

    墨色的瞳孔里,眼神都似乎已经茫然飘忽。

    姬无盐的声音愈发轻缓,耐着性子问他,“殿下……上官家的宝藏,是什么?”

    “宝藏……”李裕齐眼神微颤,似有挣扎,却到底未曾清醒过来,迷迷糊糊的喃喃,仿若梦呓,“上官家远遁江南,并非得罪了贵妃,而是受父皇之命,偷偷寻宝去了,上官是李氏皇族的守宝人……宝藏,兵器……军权……”

    军权?兵器?

    李氏皇族的守宝人?

    所以彼时姐姐誓死要嫁进东宫的时候,祖父也是百般阻拦?可他为何不说?为何明知是火坑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孙女往里头跳?当真是皇命比亲人的幸福和性命都要重要么?

    这些年来,上官居潭州,几乎避世不出、自敛锋芒,父亲也是诸多微词,可祖父至今一意孤行,外祖母便愈发地瞧之不起,说他是孬种。姬无盐眸色微颤,心中难免怨怼祖父行事抉择酿成今日大祸,但她也清楚,这个时候并非放纵情绪爆发的时机。她忍地辛苦,问李裕齐,“你如何得知?”

    “御、御书……”话未尽,整个人“咚”地一声趴下了,随之,鼾声已起。

    姬无盐一愣,伸手轻轻推了推,没推动,又一使劲,李裕齐整个人翻倒在地,脑袋磕在地上,声响挺大的,人却压根儿没醒。七日醉,开始生效了。

    姬无盐看了眼宁修远,将熏香炉里还燃着的熏香熄灭,看了眼似乎仍然很清醒的宁修远,微微蹙眉有些不可置信,“你……你不是说他酒量极好?”

    李裕齐倒地的声音听着都觉得牙酸,宁修远有那么一点点同情他,闻言,又瞥了眼地上睡地鼾声如雷的李裕齐,丝毫想象不出来,方才还是个调理勉强清晰的人,这会儿已经如此地不省人事,也不知道到底是七日醉的功劳,还是那熏香的功劳。

    他都替李裕齐鸣不平,“这一壶酒下去,一头大象都该倒下了。酒量再好,也不是这个喝法……”小姑娘挺凶残。他俨然忘了,那个抓着李裕齐你一杯我一口“哥俩好”地灌人酒的明明就是他自己宁修远。

    姬无盐抬眼瞅他,“你不是还清醒着?”

    “我喝得少。”宁修远努努嘴,还对方才过来时看到的那一幕耿耿于怀,以至于一点都不待见李裕齐,“这模样,瞧着也是问不出什么了,回吧。”

    姬无盐点点头,面前茶水直接倒进了熏香炉里,站起身等着宁修远一道回去,宁修远却摆摆手,“你马车在角门,你先过去,我骑马来的,这会儿估计马也跑回去了,你等等我。我将这里收拾下过去找你。”

    姬无盐也不知道宁修远要收拾什么,不过她这会儿对着宁修远还有些不大自在,毕竟是骗了他跑出来的,当下也不敢再招惹他,点点头,应了,提着裙裾悄悄地原路返回,途径角门,门房缩着脖子睡地酣甜,木门推开时发出的“吱吖”声将他吵醒,他揉了揉眼睛醒来,见着姬无盐迷迷糊糊地吸溜了一下嘴角耷拉着的口水,道了句,“媛姑娘还出门呢……东宫都戒严了,你这几日出入可莫要太频繁了……”

    说完,脑袋一点,又睡着了。

    太子闭门思过,自然不可能连带着下人都不许出门,只是看管得比平日严一些。

    但也仅限于正门,像角门这种地方,士兵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命令要听,但东宫也不好得罪不是?是以,姬无盐这一来一去,也没有遇到任何士兵过来盘问。

398 美色醉人(一更)

    这边,花厅里。

    宁修远倒也没有什么好收拾整理的,七日醉是姬无盐带来的,他将那酒壶顺手带走了,熏香炉是东宫的东西,但里头的熏香是姬无盐的,姬无盐走前浇了一杯茶水,宁修远却不放心,直接将那只熏香炉整个儿丢一旁的水池子里去了。

    即便日后捞起,里头的熏香也早已泡了水散进这池水里去,谁也查不出什么来。

    办完这些事情之后,宁修远环顾四周,确定没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之后,才转身朝着李裕齐走去,淡定从容地……一脚踩上对方冲着小丫头拍桌子吆喝的那只手,若无其事地碾了碾,醉地不省人事的李裕齐“嗷”地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又重重地砸了回去。

    宁修远看都不看,越过他,背着手,步履从容地来到门口,还是那个小厮,脑袋上鼓着馒头一样的包,见了宁修远跟见了吃人的老虎似的,开门的动作别提多利索了。宁修远一脚跨出门去,堪堪一顿,对方呼吸就是一滞,下意识缩了脑袋。

    宁修远容色俊逸语气温和地问对方,“方才见花厅那处防卫很是松懈,平日里一直都是这样的?”

    门房闻言,如释重负地暗暗松了一口气,回答道,“回大人的话,不是的,只是今日媛姑娘请殿下去花厅吃酒,守卫们担心……担心打扰了,才刻意避开了那处。”担心打扰了什么,显而易见。

    宁修远背着手,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道了句,“如此,本官便也放心了。殿下身份尊贵,这安全问题绝对不能疏忽大意。”说罢,才跨出另一只脚,款步走下了台阶。

    门房目送着宁修远离开,心下倒是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感动,都说这宁家和东宫的关系紧张,可如今瞧着这位三爷,过来喝酒的时候的确是凶悍了些,像是来寻仇的,可方才走的时候不就还关心这东宫的防卫问题么?

    可见,这什么和不和的,大概率也是以讹传讹罢了。如此想着,连自己都觉得感动——这些舆论的压力下,宁三爷竟然从无只言片语地辩解,门房摸了摸自己脑门上拱地老高的包,突然间觉得也没那么的疼了。

    ……

    宁修远从正门出,没一会儿就到了角门拐角处。

    马车停在那里,姬无盐已经换好了衣裳,重新戴好了面具,小媛也已经离开了。夜色微凉,四下静谧,只有树上鸟巢里夜宿的鸟儿仿若梦呓般“咕咕”地呢喃。

    宁修远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站了一会儿,才几步上前吩咐了岑砚,“站远一些去”,然后撩起帘子,长腿一步上了马车。帘子微微晃动然后才趋于平静,岑砚错愕,看了看已经纹丝不动的帘子,叹了口气,往一旁走了数十步——姑娘自找的,救不了她。

    宁修远上了马车,倒也未曾发难,只坐在姬无盐对面,盯着她看着,不言不语,眼神还算清醒。姬无盐正在倒茶,马车里已经点上了醒酒的熏香,她将面前的茶水往对面推了推,言语温柔,若无其事,“醒醒酒。”

    手腕倏地被攥住,用了些巧力,姬无盐试了试,攥地不紧,却也抽不出来。

    “宁宁。”他唤她,咬字清晰,言语清徐温缓,却道,“不喝,苦。”

    堂堂宁三爷,用这样温缓的语气说着“苦”,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姬无盐抬眼看他,这破天荒的,倒像是醉了,可看表情,却又淡定自若到半分醉意也没有。一时间,她也有些摸不准。

    宁修远手臂轻轻一抬,姬无盐被拉着起身,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他身边,身子自然而然地靠了过去。整个人几乎一下子就被七日醉的醇香所淹没。

    他体温很高,透过单薄的衣衫透出来,熏红了她的脸。耳边充斥着的,擂鼓般的心跳,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下意识抬头,撞进对方正低头看来的眸子里,幽邃、隐晦,呼吸瞬间失了序。

    “宁宁……”宁修远低低地唤她,扣着她手的指尖不知道何时移到了后腰,另一只是缓缓抚上她的鬓角,缓慢却又固执地摘下了她的面具,女子长期带着面具鲜少见光的肌肤此刻因为害羞泛着漂亮的绯红,他低了头,鼻尖相抵,轻声说着,“宁宁,我喝的是七日醉。”

    说话间的呼吸都是滚烫的,落在她的脸上,后背的手掌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地浑身都起了一层细密的酥麻感,大脑一片空白,只顺着宁修远的话应道,“我知道……”

    “为了你喝的。”他又说,像是控诉。

    “嗯。”

    修长指尖沿着她的鬓角一路前移,指腹轻轻抚过少女嘴角。他像是压抑着什么,眼底都染了不易察觉的红色,轻声控诉,“你给他看你的真容……还看那么久,我都没见过这么久……他李裕齐凭什么?你们哪里长得像了?明明就是完全不同的样子,谁也没有我的宁宁好看,太子妃不行,那个假脸更不行……你为什么给他看你的真容,你就不能戴一张和那个假脸一样的假面具?你还同他吃酒,你还跪着给他倒酒……也不怕夭了他的寿……哼。”

    絮絮叨叨的那么多话,姬无盐几乎都没有听进去。

    她想,不管宁修远有没有醉,她怕是要醉了……

    美色醉人。

    宁修远见她呆呆地不说话,看起来像是神游在外的样子,当下有些不满,一低头,张嘴一口咬在她的唇边……不重,惩罚性地,一触即离。

    惊雷炸响在耳畔,姬无盐有那么一瞬间,像是三魂七魄齐齐抽离,整个人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来,呆呆地看着宁修远,直到对方指腹碰到嘴角伤口,她才“嘶”地一声吃痛,惊呼出口,打破一瞬间的静默。

    整个人瞬间就熟了。

    偏偏,始作俑者看着嘴角渗出的那颗刺目的浑圆的血珠似乎有些不大舒服,皱着眉头轻轻唤着,“宁宁……我吃了七日醉。”他又一次重申,带着古怪的委屈感。

399 牙印(二更)

    夜已深,细雨濛濛。

    月影横斜,薄薄一层光晕笼在宁修远身上,衬地他看起来肌肤凝白如玉,只唇间一点红,近仙,似妖,又像是杂谈怪论中所说的,漂亮、矜贵,饮血的贵族。

    两人离地太近,鼻尖抵着鼻尖,夜色之中安静地只剩下各自的呼吸声,还有擂鼓般的心跳……姬无盐只觉得有种钝痛感挤压着胸膛里的骨头,她有些难受地蹙眉,所剩无几的理智迷迷糊糊地想着,所谓耳鬓厮磨,说的是不是就是这样?

    “宁……”她唤,声音压在喉咙口,又细又小,才出口就被宁修远指腹相抵,要求道,“叫三哥。”声音温缓如旧。

    “三哥……”

    小姑娘平日里看着清冷,声音却总带着几分江南的儒雅韵味,说话的时候温温雅雅的,特别这会儿害羞,愈发地撩拨人心于无形,绵软地令人心颤。

    声音入耳,宁修远只觉得自己是给自己找罪受,他咬了咬后牙槽,又一次对着姬无盐重申道,“我喝了七日醉的……那是烈酒。”

    姬无盐一直不明白他的意思,这会儿倒是听他又道,“李裕齐都给喝趴下了,我自然也不是那么清醒的,都说喝了酒容易冲动,所以……便是我今晚做了过分的事情,你也不能赖我……毕竟,我是为你才喝了这么多久的。”有些无赖的指控。

    姬无盐一愣,倏地嘴角就覆下一片温热,霸道地长驱直入。

    嘴角被那人咬破之后些许的刺痛感带来最后残存的一点理智,那点微乎其微的理智里,姬无盐觉得……大抵她真的该熟透了。

    ……

    虽已入秋,蚊虫还是有一些的,特别是在夜间鲜少有人的草丛里。

    当岑砚拍死了不知道第几只想要过来饱餐一顿的蚊子之后,他才听到马车那边传来宁修远吩咐回家的声音。

    回程路上,起初马车里悄然无声,自家姑娘同三爷置气这件事岑砚是知道的,三爷为了姑娘铤而走险,也是积了满肚子的气,这一点岑砚也是知道的,所以这样的沉默在他看来,倒也没什么不对劲。后来,马车里传出温言细语声来,大多都是三爷在说话,哄着姑娘喝茶、吃点心,诸如此类,偏偏姑娘只字不回。

    便是岑砚听着,都觉得姑娘甚是拿乔了些,之前也不是这样的……难道这姑娘家在喜欢的人面前,就这般地……古怪?

    一路回到姬家的时候,已是深夜,下人都已经睡了,雨势渐大,门房靠着两侧拢着袖子打盹,因着主人家还未回来,不敢睡地深了,听见马蹄声迷迷糊糊醒来,撑了油纸伞迎上去,就见宁三爷怀里抱着个人撩了帘子出来了。

    一愣。

    是个姑娘,那姑娘脸埋在宁三爷的怀里,看不见,只看到隐约间露出的耳朵,通红通红的。看这穿衣打扮,该是……自家姑娘才是。

    这是……睡着了?还是……喝醉了?

    正准备一探究竟,岑砚倒是反应过来了,从对方手中接过油纸伞,一边递了个“闭嘴”的眼色,一边小跑着跟上,寻思着喝醉是不可能喝醉的,睡着也是不可能睡着的,目光略过那熟透了的耳朵,心下便有些了然了,啧啧……还是三爷厉害,这就将他们家油盐不进的姑娘给哄好了?

    一物降一物啊!

    姬无盐也不想这般“此地无垠三百两”的方式来丢人现眼,可这一路上,宁修远就逮着“喝了酒容易冲动”的理由,几乎是对她为所欲为,偏偏岑砚在外头坐着,她要脸,半点不敢闹大了动静,任由他胡作非为,以至于不用看都知道自己如今这脸上是个什么情况,欲盖弥彰地哪里还能见人?

    如此想着,心下憋屈,突然恶向胆边生,狠狠的一口咬在了宁修远的脖子上,咬着不撒口,还磨了磨牙。

    “嘶……”宁修远疼地没忍住,倏地又低头笑了笑,安抚似的拍了拍姬无盐,低声哄着,“岑砚还在呢,咱们回屋再闹……”

    秋雨夜,凉如水,撑着伞的岑砚只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很招人嫌……好不容易将这段路走完,岑砚拉着格外没眼力见准备跟进去的子秋一溜烟似的跑了。

    ……

    外人走了,方才大着胆子咬人的姬无盐,又一次地怂了。

    脸上余韵仍然,是平日里从未有过的羞怯动人,她缩在楠木大椅里,抱着膝盖瞪宁修远,开始赶人,“三爷,夜深了,您今日喝了不少酒,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宁修远扯了扯领口,正对着铜镜看小姑娘发狠咬出来的伤口,啧,好深一口牙印,都出血了。听姬无盐这么说,他又扯了扯领口,才走到姬无盐跟前,撑着椅子扶手将人圈在自己和椅子之间,微微俯身,正好露出那个清晰可见还带着血痕的牙印,状似不甚在意的样子,唤道,“宁宁……外头下雨了……而且夜深了,我明日还要早朝。”

    雨不大。

    雨点子稀稀拉拉的,砸在院中池子里,却细细密密的。

    从这里去宁国公府,实在算不上近,若是早朝,酉时就要起身,这个时候再过去,怕是也睡不到多少时间,姬无盐虽然心中气愤羞赧,却也的确不舍得宁修远这样奔忙,低了头,搅着身侧裙摆低声说道,“那、那你去那间屋子睡,还是、还是你离开的样子,平日里也有人打扫的。”

    小姑娘低着头的样子,可爱极了。

    宁修远伸手摸摸她的头顶,非常“自觉”地领会到了这句话里的意思,“还维持着我离开时候的样子,是等着我回来住吗?”这几日他都在宁国公府住,毕竟“伤重”,探望的人也多,总要正儿八经地露个脸。

    “哪有!”姬无盐抬头反驳,就看到某人扯开的领口处,两排清晰的见了血痕的牙印,当下又倏地低了头去。

    正暗自懊恼那般大胆的举动,就见宁修远半蹲了身子抬头看向自己,四目相对,他说,“可我不想住那间。”

400 “姑爷”留宿(三更)

    “可我不想住那间。”

    他抓着扶手仰面看她,目光直接带着攻击性,半点隐藏心思的意图都没有,“宁宁。我喝了酒,夜半怕是要难受……席玉和席安都不在,我又不习惯旁人……”

    金尊玉贵的宁三爷,蹲在地上仰视着你,那张得神明偏爱的脸,不管在什么情况下看,都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美到心悸。

    酒香被风吹散了些,烛火摇曳间,落在他眼中,漆黑如墨的瞳孔,眼眶里却泛着红,看起来有些疲惫,也让这个肌肤似玉的男人愈发的像是午夜才会出现的勾魂的妖精。姬无盐下意识舔了舔嘴角,咽了咽口水,没来由地紧张,“我、我去给你准备醒酒茶……”

    “可我头疼……”

    他眉头微蹙说着“头疼”的样子,让人没来由地心软。

    姬无盐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怕是真的栽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此左右自己的情绪,能让自己如此地一退再退,曾经自以为的底线连连溃败。若是换作以前,今晚在马车里同人如此耳鬓厮磨的样子,是如何也不敢想象的……一想起彼时情景,又觉得面颊上燥热了几分。

    她抬手,指尖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

    宁修远虽然看似清醒,但这么多烈酒喝下去,怕也的确是不舒服的,何况眼底都染了猩红。她叹了口气,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的颈侧,开口问道,“疼吗?”那么深的牙痕,自己气急败坏之后的确是用了力气咬的,甚至怕他不疼,还碾了碾,泄气似的。

    他却摇头,上杆子地哄着,“不疼的……夜深了,下人们也都睡了,我去准备热水,简单洗漱一下就睡吧。”

    她低着头,声音极低极细地应了声,“嗯。”便是答应了他留宿以此了,甚至没有再坚持他一定要睡在软塌之上……明知他在示弱,明知他在得寸进尺,可看着他蹲在那里仰视着自己的样子,突然就觉得,胸膛里的那颗心柔软到一塌糊涂。

    ……

    夜,深了。

    雨还在下,烛火已熄,月色打在院子里,在窗棱间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风影影绰绰的舞。

    耳畔,是他的呼吸。

    姬无盐侧身打量他,黯淡的光影中,一张近乎于完美的侧脸,是明暗的分界线。他睡得很沉,也很规矩,双手交叠搁在胸口,一动不动,只眉峰微微拧着,似乎睡得并不舒坦,看来……那些酒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了。

    他张了张嘴,细语呢喃说了什么,姬无盐听不清楚,微微凑近了些,对方身体的温度传递过来,有些灼人,姬无盐伸手探他额头,竟是滚烫一片……当下一惊,起身下床去准备凉水帕子,他似是被身边的动静惊醒了,却又没有完全醒来,梦呓清晰了些,唤着“宁宁”。

    子秋这会儿定然是睡了,陈老那边她也不愿去麻烦,何况来来去去的动静大了,府里的下人难免有那么一两个嘴碎的,届时宁修远留宿她屋子里的事情传出去,不仅自己难为,宁国公府那边也不好做。

    于是她便只好亲力亲为,发汗的药喂了下去,他嫌热,一会儿便掀被子,一会儿便掀被子,姬无盐只好守着,一刻钟换一次帕子,一直到天都快亮了,瞧着他热度下去也睡安稳了,才迷迷糊糊地趴在床边睡着了……

    ……

    这一觉对宁修远来说,睡得极其漫长,想醒又醒不过来,睡又睡不踏实,一直到院中传来说话声,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昨晚说的早朝,不过是藉口,小丫头彼时羞怯,心思没那么活络,自然就想不到他这几日还是“重伤”之人,哪里需要早朝……宁修远正欲转身看向身侧,突然察觉到外侧手上的重量,偏头看去发现小姑娘枕着自己的手,趴在床边睡了,边上摆着铜盆,好几块帕子,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晚自己发热了。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旁人喝多了、喝醉了,是抱着马桶一吐为快,到自己身上却是发热头疼,是以,他说他喝多了夜间难受是真,不过倒也不是每次都如此,睡一觉醒来便好了,也看过大夫,大夫说体质问题,没什么大碍。后来想着自己通常也不喝酒,便也未曾去管,没想到这次累着了这丫头。

    他坐在床上垂眸看着,小丫头睡地很沉,半点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他悄悄起身,抱着她去床上睡了,她只嘤咛一声,翻了个身朝着里头继续睡,一点没醒。

    宁修远原想着起身出去,想了想,低头笑了笑,又合衣躺了一会儿,眼看着院子里窸窸窣窣地说话声愈发多了,担心吵醒了姬无盐,才穿好衣裳拉开了房门……

    子秋听见开门声,下意识转身,“姑娘醒了……”

    声音戛然而止,院中,瞬间噤若寒蝉,所有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

    姬无盐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膳时分,她迷迷糊糊醒来,见身旁无人,便唤子秋。

    子秋一直守在院中,三两步跑了进来,满脸地喜气洋洋,“姑娘醒了?”

    笑容热情到让人心里头都跟着发怵,姬无盐看着言行举止无一处不透着古怪的子秋,淡淡嗯了声,问,“什么时辰了?”

    “姑娘好能睡,都快午时了,奴婢正想着要不要叫姑娘起来用午膳呢……”说完,又笑,那恨不得将整口牙龈都暴露在外头的笑容着实有些诡谲和渗人,她笑地热情洋溢,“不过姑爷体恤姑娘,说姑娘昨晚累着了,让姑娘多睡一会儿……”

    刚醒,脑子有些懵,那笑容落在眼里,更懵了。

    姬无盐眨眨眼,“姑爷?”颇有些不好的预感冲上天灵盖……

    子秋不谙世事地颔首,用力之大,发髻都晃,“对呀!姑爷。宁国公府三爷,昨儿个留宿姑娘屋子了,可不就是咱们清雅山庄的姑爷了嘛!若是老夫人知道这个好消息……定要乐开花的呢……”

401 上官鸢精神可能不正常(一更)

    外祖母会不会乐开花姬无盐不知道,但是小丫鬟看起来的的确确是乐开了花。

    照顾了宁修远将近一宿,姬无盐看起来有些恹恹的,她咬着后牙槽,皮笑肉不笑地问子秋,“宁修远知道你这么叫他吗?”

    小丫鬟此刻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姬家有喜”的喜气洋洋,点头点地都比以往卖力,“知道呀!方才他拉开房门的第一瞬间,奴婢就改口叫他姑爷了啊!”

    ……姬无盐敲了敲太阳穴,突然觉得,贴身丫鬟什么的,还是朝云那种机灵些的好,不然,连带着主子都跟着丢人。

    半晌,她扯开了话题,问子秋,“三爷呢?”

    “姑爷方才出了一趟门,没多久之前刚回,然后就让人安排了沐浴,奴婢瞧着……大概是回府去拿衣裳去了。”说完,贼兮兮地笑了笑,又道,“这会儿,席玉过来了,两人在院子里说话呢。姑娘既醒了,就起身洗漱吧,洗漱完刚刚好用午膳。”

    姬无盐点点头,“好。”

    说完,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虽然觉得小丫头挺丢人,却也没有想过要纠正这个称呼,竟然由着子秋一口一个“姑爷”地叫着。

    ……

    午膳是一起用的,姬无盐眼神躲闪,表情带着几分“做贼心虚”,浑身上下哪哪都写着不自然,即便是还关心着宁修远的身体状况,竟然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询,甚至,连眼神都没对视过。

    像一只缩回了壳里的蜗牛。

    宁修远瞧着,又好气,又好笑,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扯开了去,“一早,东宫那边就传来了消息,李裕齐宿醉未醒。太医也过去看了,说只是喝醉了,至于为什么至今未醒,却是瞧不出分毫来……便说太子这几日心绪烦忧,借酒浇愁了。”若非如此,小媛再如何无辜、平日再如何得宠,也是要被怪罪的。

    说完,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太医不至于连七日醉也不认识,走前我也没刻意清理过那些酒杯……那香,能掩盖七日醉的味道?”

    姬无盐点点头,有些沉默,脸上羞赧尽数散尽,她想起昨晚李裕齐近乎于疯魔的样子,他说他那么喜欢她,他说他恨不得她去死,都说酒后真言,可这样爱恨两难的疯狂……当真可信?

    宁修远朝着门口递了递眼色,席玉哄着寂风下去了,子秋心领神会,拉着岑砚也下去了。宁修远给姬无盐夹了一筷子菜,才道,“崇仁殿的案子首先接手的宋元青,然后才移交的大理寺。那些卷宗我看过,其中一些细节未曾同你说起,是觉得那时候的你……大致是不会相信的。后来,听说你找了宋元青,我想着你大概也清楚了……宁宁。崇仁殿的那场大火,虽然蹊跷,但不得不承认,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亲手纵火的人,都是太子妃……上官氏,也就是你的姐姐。”

    低着头吃饭的女子抓着筷子的手倏地一紧,没说话。

    “纵然如此……东宫在其中,却并不无辜。”他说,言语之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轻缓。

    姬无盐抬头看去,眼底茫然无助,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就像是当年在路边无家可归又无处可去的寂风,只等着有一只手能牵着他,给他一个方向。不管是哪里,总算是有了方向。

    “根据卷宗之中,东宫许多下人提及的细节,都说那阵子的太子妃脾气和之前相比,大相径庭。不过很多人更加相信是因为太子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得宠,心中难免怨怼,脾气才会越来越暴躁……起初我也是接受这种说法的,可后来在大理寺的案子中,我发现些许不对劲来。”宁修远见姬无盐搁下了筷子,便倒了杯茶水递给她,才道,“于那些下人口中,说辞难以统一。就好像她的脾气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便是有人当着她的面打碎了杯盏犯了错处也没有关系,不好的时候,便是从她面前走过,仪容不甚得体,都要被重重责罚。”

    “也有人说,太子妃情绪不好的时候,有些像是被魔鬼控制了神魂,类似于说书先生口中怪力乱神的东西……”

    怪力乱神?

    姬无盐蓦地想到黑袍天师苦心孤诣弄出来的蛊……李裕齐说,上官鸢和李晏先在东宫之内卿卿我我,可依照自己对上官鸢的理解,纵然李裕齐再如何怠慢、无视、冷遇她,纵然最初的情谊半分不再、纵然只剩下怨怼和仇恨,她也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以那句话姬无盐从未入过耳。

    如今想来,隐隐间看到了些许真相的影子,只是那影子终究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看得到,却又触摸不到。唯有一件事却是确定的,整件事情里,并不只有东宫的影子……黑袍天师、上官守护的宝藏、还有李氏皇族,又有何人无辜?

    她端着手中茶杯,指尖死死抠着杯壁,指节间因着用力泛了白。嘴角抿着,唇间血色尽失……看不到的地方,像是有一张巨大的网,兜头罩下。她不怕真相、不怕未知,所有的一切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她只怕……来自亲族的背叛和舍弃。

    自打出生起,姬无盐就被养在云州,她很少回潭州。

    一来,是因为外祖母和祖父在很多观念上都不合,两人互相看不对眼,去了潭州总要听顽固守旧的祖父念叨,二来,她在上官家来说,是一个连族谱上都未曾有过记载的“外人”,往来过密的话,难保不会暴露双生女的秘密。所以,对姬无盐来说,上官老爷——她的祖父,其实是有些陌生的。

    印象里,那个老人顽固、守旧,脾气古怪、执拗,行为举止很少会同人解释什么,有些一意孤行,的确是愚忠、甚至是死忠之人的模样。

    左相势大,四族离心,隐隐有些不敌之力,朝廷平衡眼看着要被打破。

    这个时候,皇帝让自己的某个心腹,带着自己最后的倚仗远离朝堂,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402 不知所踪的铁骑(二更)

    最后,宁修远告诉姬无盐,在并未流传出来的史书记载里,前朝有一支铁骑,只是,至前朝覆灭之后,这支铁骑就不知所踪。有人说,是自此解散了,但更多的说法是被李氏皇族正式收编,成为每一任帝王亲自掌管的最出其不意的一支利箭。

    若真如李裕齐所说,上官家离开燕京城,是受皇命守护李氏皇族的宝藏,那么……这支铁骑的可能性最大。

    姬无盐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给上官楚写封信过去问,整个上官家,可能知道这件事、又大概率会告诉自己的,也就是兄长了。至于祖父和父亲……便是问了也白问,反倒打草惊蛇。而母亲……母亲若是知道其中原委,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上官鸢跳进这个水深火热的大染缸里来的。

    ……

    李裕齐在禁足期间于东宫将自己灌到人事不省的事情传到皇帝耳中,陛下勃然大怒,直接让整个东宫上下,陪着这位不知反省的主子一道禁足,连带着采买的下人都出不了府去,每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有专人送去。

    东宫成了一个巨大的牢房,还有御林军亲自看守。

    至此,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小媛三日之期眼看着就要到了,那张酷似上官氏的脸即将失效,而姬无盐承诺的假面具也没办法送进去,日日惴惴不安地躲在房间里装病,只让丫鬟将饭菜都搁在门口。

    幸运的是,李裕齐还未醒,整个东宫上下人心惶惶,一时间也没人顾得上她,自然没有发现,这位太子新宠悄悄地换了一张皮了。

    左相一族虽然从郭文安的事情里被摘除,但东宫落得如今这个局面也的确是元气大伤,也幸好左相势力犹在,这伤了的元气,稍稍养着,待得陛下气消了些,再去讨个饶说些好话,此事总能过去的。

    毕竟,在咱们这位陛下眼中,朝堂势力的平衡远比几十万两白银重要得多。

    ……

    那日白行找姬无盐吃饭没找到,还闹了个乌龙,以为这人心情不好,自个儿躲着去了,白大少爷就此几乎是将整个燕京城找了一圈。后来事情解决,这饭却还是要吃的。

    于是,一早白家就来了人,说是白公子请客,也不挑地儿了,直接上风尘居。而且一早还通知了风尘居那边,邀请若水姑娘过去弹一曲。

    姬无盐到的时候,白行已经在了,倒是没见其他人,问及,说是还请了沈洛歆和宁修远,说完,白行暗暗打量姬无盐的表情,却半分端倪也没瞧出来,心道……莫不是两人已经和好了?这宁三爷都深夜买醉借酒浇愁了,显然也不会是因为一点点小问题吵的架,怎地转眼就和好了?

    白行不信,支着下颌吩咐小厮去拿酒,只想着今日如何也要灌醉一两个,问出些内幕来。

    却有朝云的丫鬟亲自过来,说是朝云姑姑请姑娘过去一趟,姑姑就在姑娘之前的屋子里候着呢。

    姬无盐便同白行打了个招呼,下去了。走到屋里却没见人,唤了声“朝云”,也没人应,去了里间还是没人,心下狐疑的时候正好听见门闩落下的声音,走出去一看,竟是宁修远,当下有些意外,“怎么是你……你让丫鬟过来请我的?”容色寻常,温和中带着几分客套。

    “是。”宁修远背着手站在门内,一手还抓着门闩,有些紧张。

    那日用了午膳之后,他就离开了姬家,之后两人便没有见面了。那夜温柔就像是借了酒劲的梦境,待到酒醒,那些现实的矛盾还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纵然宁修远可以当作一切未曾发生,可他却知道姬无盐不行。

    就像他自己说的,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崇仁殿那把火都是上官鸢自己放的,她把崇仁殿上下连同她自己反锁在宫中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但是……东宫在整件事情里,做不到真正无辜。所以,他帮助左相脱罪这件事,于姬无盐来说,就是横亘在心上的一根刺。

    若是不说、不提,就此当作什么都未曾发生,只会让那根刺扎地更深,总有一日,溃烂流脓。

    他不能够、也不忍心放任不管。

    “宁宁。”他唤她,将背在身后的一本小本子递给她,“是我让丫鬟去请你的。用膳前,我有些话想着该对你说明白……这本册子,就是白尚书手中,真正的关于瀛州事件的账册。一笔一笔,皆是左相罪证。”

    姬无盐敛眉看着,没接。

    她不接,宁修远就维持着递出去的姿势,稳稳的停在那处,只低着头笑了笑,笑容苦涩,“宁宁,你说你去过瀛州,我也去过。你说的那些,我见过……你说的那些,我也都记得。你说那些关乎生命的东西,应该永远被搁置任何利弊之前,你说我没有资格替他们去原谅……”

    “这些我都记得。可是宁宁……你却不允许我为自己辩解一句,便将我赶了出去,当真是不讲道理。”

    “我从未想过要替瀛州的百姓去原谅郭文安、原谅卞东川……每个人都要为他自己犯的错误付出代价,但并非一定就是此刻、现在、当下。三十八万两白银,还有一个明显可以推脱给郭文安的‘杀人未遂’的罪名,这些于卞东川来说,不过就是罚些银钱,伤不了筋动不了骨……若非如此,白尚书为何迟迟不将这本账册呈交给陛下?”

    他看着姬无盐,眸色温和,声音清徐,让人想起那夜的晚风。

    姬无盐抿了抿嘴唇,宁修远的意思她也懂,这些证据到底还是不能将左相府连根拔起……这棵树足够庞大,纵然寒冬腊月漫天飞雪三月不绝,也不过是冻坏些树叶罢了,至于那些深埋地下的根须,并不会有半点伤损。

    至于瀛州、甚至于天下所有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们,纵然无辜又如何?天地为棋盘,百姓为棋子,执棋者所求从来都只是最后的胜败,何时会特定关注于某个棋子?

    如此,谓之大局。

403 你比整个瀛州都重要(三更)

    目光落在宁修远的手上,她仍然没有接,“那你将这个给我作甚?”

    “我将它交给你,将决定的权利也交给你……若是你最终还是决定要将这些真相递交到御前,替瀛州百姓讨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公道,那么……我陪你去。若是你愿意等待,那么我向你保证,善恶终有报……卞东川终将为他所做的恶付出应有的代价,一笔都不会少。”

    说着,宁修远又叹了口气,保持着伸着手的姿势,“我知你怨我……我也、我也的确如你所说……并不否认。只是,宁宁,有些人、有些事,站在绝对客观的立场上,的确都是一视同仁没有什么分别,张三、李四,都是一样的。可你同样不能否认,情有亲疏远近……若是你,于我而言,便是比整个瀛州所有人命加起来,都要重要……宁宁,你可明白?”

    姬无盐怔怔看他……她懂的。

    正因为懂,才更加无力。因为她知道,纵然宁修远将这本真正的账册递交到她的手中,她也做不到毫不犹豫地送呈至皇帝的面前去。

    白尚书有白尚书的顾虑,宁修远有宁修远的谋划,宁白两家走到今日不容易,远比远遁江南的上官家更加不容易。朝堂局势瞬息万变,而皇帝跟前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若是宁白两家提前倒下,届时才是整个东尧百姓的灭顶之灾。她自诩正道公义、自诩怜悯苍生,可……此刻的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不到了。

    做不到在听了宁修远说了这许多之后,还要不管不顾地将这份证据拿出去。

    “真坏……”她缓缓低头,轻轻喃语,娇嗔怪罪,“说什么让我自己做决定,偏偏还要说这许多。若是我听了这些还要交出去,岂不是、岂不是……”岂不是配不上你同等的相待……

    你说我比整个瀛州所有人命加起来都重要,殊不知,你于我而言,也是一样的。姬无盐攥着掌心,低着头轻声说道,“三哥……我还是会觉得难过。没能帮上什么忙,我觉得难过……”

    屋子外面,有姑娘家嬉笑着过去的声音,内容听不清楚,只觉得那笑声该是极喜悦的。

    宁修远缓缓上前一步,抬手将人拉到身前,他家的小姑娘啊,若是也能和门外那些小丫头一般的不谙世事多好,弹喜欢弹的曲子,因为一朵好看的花儿、一件漂亮的衣裳、一口好吃的点心,便能笑得很开心,该有多好……瀛州遥远,百姓如何水深火热,何时轮得到一个小姑娘自责难过?

    可若如此不谙世事,上官宁便不是上官宁,她永远弹不出震撼人心的曲子,她只能成为金色笼子里漂亮的鸟儿,吟唱着自己都听不懂的曲调。

    “我知道。”宁修远将手中账册搁在她掌心,她蹙眉不想要,他却坚持按着不撒手,笑着,“拿着吧。搁在你这里,我才能时时记得,我家宁宁说过,她见过人性至暗,亦见过生命大爱……我便也能时时告诫自己,莫要于权势深处迷了眼,不然,就配不上这样的姑娘了。”

    眼底微微湿润。

    手中的账册小小一本,却似千钧之重。

    院子里嬉闹的姑娘走远了,窗外树叶沙沙作响,秋日的风微凉,天高远。她拉开门扉,闭着眼仰面看天,心中轻声喃语:你们……再等等……

    “果然在这儿呢!”沈洛歆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笑容戏谑又暧昧,“白行说你是被朝云叫去的,我想着我进门的时候明明瞧见朝云了,便觉得古怪……原来……朝云就是个幌子,是觉得我和白行碍眼,来过二人世界了呢。”

    说着,三两步跑过来,胳膊肘捅捅姬无盐,看着少女瞬间染了绯红的脸色,低声戏谑,“听说……前两日,留宿了?”

    仿若惊雷炸响,姬无盐整个人都跳脚,伸手就去捂沈洛歆的嘴,偏偏沈洛歆也是个灵活的,一边逃一边不依不饶地问,“是不是?是也不是?哈哈!”

    自家小姑娘脸皮子薄,这会儿好不容易哄好了,要是闹过了头待会儿哄人的还得是自己,宁修远在旁看着,浅笑着唤了声,“沈小姐。前两日……沈大人路上遇着在下,提起沈小姐。说沈小姐年纪也不小了,想着拜托在下给物色物色,找个门当户对的姻亲……”

    沈洛歆一怔,当下心领神会,打闹的动作一收,低头,弯腰,双手合十,老老实实地道歉,“三爷,您大人有大量,小的错了。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只是来蹭饭的……您就看在咱们无盐姑娘的面子上,就把小的当成一个屁……放了吧!”

    姬无盐看着沈洛歆这个狗腿子的样子,眯着眼笑,一扫方才低沉落寞的样子。

    其实沈洛歆原也是为了逗姬无盐,方才站在不远处看着开门出来的姬无盐,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沉郁,看得人心里头都跟着缓缓一痛,只想着蹲下来抱一抱自己的那种无力感。她不会安慰人,便也只能这般插科打诨地分散着注意力。

    这一点,宁修远自然也知道。沈家的这位姑娘,看似跳脱,实际上聪慧通透,倒是和白行极为相配。他带了几分正经问她,“整个燕京城,真没什么看对眼的人?若是有,在下为沈小姐去说说也无妨。”

    沈洛歆摆摆手,混不吝的样子,“嗨!三爷……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呀?对外,许四娘是我们家的仵作,实际上……我验过的死人也不比她少多少。也就是你们不在意,还愿意同我一张桌子吃饭,若是换了旁人……早已避我如蛇蝎了。”

    这是实话。

    特别诛心的实话。

    姬无盐沉默半晌,笑笑,“我瞧着这燕京城要找个足够门当户对的男子给咱们洛歆小姐……倒也是同登天一般的难。都是些靠着祖上荫庇无所作为的二世祖,倒不如……跟我回云州,做我嫂子如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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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介绍:
有一个做太子妃的姐姐,有一个做江南首富的哥哥,上官宁以为,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看最美的景、去品最烈的酒、只需纵情山水间,逍遥又快活。
偏……东宫一场大火,世间再无上官女。她覆起容貌,走进繁华帝都,走进鬼蜮人心。
眼见它楼又起,高台之上,琴音高绝,她盈盈一笑间,道一句,小女,姬无盐。
……
宁国公府宁三爷,面慈而心狠,燕京城中横着走地主儿,从未有人能入其眼,偏总低声唤她,“宁宁。”
宁宁,宁宁。
此去经年,才知那称呼最后的深意——以吾之姓,冠尔之名。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