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国公夫人上位攻略TXT下载国公夫人上位攻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暖笑无殇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txt下载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39 赴约

    王嬷嬷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暗道姑娘手底下的人就是有眼力见。

    国公夫人却只当王嬷嬷是听闻两个丫头一道出去的才放心了,遂安慰道,“您放心,之前听我家阿远说起,说是安排了席玉在无盐身边的。别看席玉平日里有些不着调的样子,但关键时候很是靠谱。何况,他平日里跟阿远同进同出的,这燕京城里但凡有些身份的,几乎都认识他,有他在,他们也不敢如何轻举妄动了去。”

    说罢,看了眼停在门口的马车,含笑告辞。

    即便是对着王嬷嬷,她仍是一口一个“您”的,言语间都是温柔笑意,仿佛对一个比自己年长的下人称呼一声“您”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王嬷嬷却是微怔,想起之前自己到处打听宁国公府诸位主子们的事情,如今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她缓缓弯腰,真心实意行礼送行,“多谢国公夫人这些时日对我家姑娘的照拂……您慢走。”

    一直等到国公府的马车缓缓离开,她才直起身子,转首问门房小厮,“姑娘出门的时候,到底带了何人?看起来可有什么异常?”

    小厮想了想才道,“姑娘带着岑砚侍卫,只是不知王嬷嬷所说的异常是哪方面,姑娘看起来和平日里并无区别。”

    王嬷嬷点点头并未多做解释,只道了句“多谢”之后,便往里走去。

    王嬷嬷之前虽然去拜托了沈洛歆,但之后没多久就听说这国公夫人已经到了,又急匆匆地回了老夫人院里伺候着,是以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姑娘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听门门房小厮说着无异,倒是隐隐松了一口气,想着回头再找沈洛歆去问问,只是到了沈洛歆院子里没见人,一打听,说是睡着,便又作罢。

    ……

    而姬无盐那头。

    还是当初那个茶馆,只是换了楼上的雅间。

    姬无盐到的时候,李奕维已经在了,茶也点好了,饭菜点心还没上。李奕维笑呵呵地起身相迎,招呼着姬无盐坐了,才叫了小二上楼,“初次请姑娘用膳,不太清楚姑娘的口味喜好,是以想着姑娘来了再点。”

    他这般解释着,眉眼却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姬无盐,近乎于肆无忌惮。

    姬无盐仿若未觉,只问了些此处的大厨拿手的菜,随意上了几样。李奕维听着,摇头失笑,半起了身子给姬无盐倒茶,又吩咐着小二多上了几道,才摆摆手让人下去了,一边笑道,“姬姑娘还是同本王生疏了,只这几道菜,姬姑娘怕是要饿着肚子回去了?”

    姬无盐亦笑,从容有度,却也不卑不亢,“小女同郡王的确不算熟识……不过小女起得晚,早膳方用过没多久,吃不下多少。不知,郡王殿下找小女过来,所为何事?”

    帖子是请门房代为转交的,风格也的确是这位郡王爷对外的风格,请帖最后甚至啰哩叭啰嗦地写了洋洋洒洒一大段话,大抵就是——请你是我自己的事情,来不来是你的事情,即便你不来,我便也只是去茶馆用了顿午膳,无妨的。

    姬无盐和李奕维从无交情,唯一的交集算来算去也就是前两日出言解围罢了,在之前,倒是有过一次擦肩,实在算不上交集。但她还是来了,只为着看看这位郡王殿下到底是为了做什么,或者,为了试探什么。

    雨似乎变大了,打在窗棱上滴滴答答的,因着下雨天,路上行人不多,靠窗的雅间,安静到近乎于温馨,只有一旁炉子里炭火的劈啪作响。

    姬无盐问得直接,李奕维似有些意外,有那么一瞬间因为吃惊而睁大了眼,又倏地失笑,“姬姑娘还是个急性子……本王只是请姑娘用膳,上次一见,匆匆一别,总觉得有些失礼,遂想着择日不如撞日,这样的天气不管是外面街上还是此处客人都不多,也能免了因为姑娘同本王走在一起被传一些难听的风言风语。”

    这倒是实话。

    这位平阳郡王至今未曾婚配,燕京城中多少世家权贵盯着呢,但凡哪个姑娘同他走得近些,怕是就要告别往后的安生日子了。姬无盐捧着茶杯暖手,一边颔首笑着敷衍,“郡王爷青年才俊、倜傥风流,又是郡王之尊,自是无数姑娘心仪的对象。”

    小丫头虽言笑晏晏的模样,只是敷衍的样子又有些明显。李奕维便是想要假装相信都做不到,他靠着椅背打量姬无盐,“可姬姑娘不在这‘无数姑娘’的范围之内。”

    姬无盐从善如流,“王爷说笑了。”

    “本王并未说笑。”李奕维却是突然较真了一般,凝眸拧眉,“姬姑娘第一眼见本王,眼神便与旁人不同。”那眼神,此前从未注意,可蓦然回首间,却又觉得历历在目——就是和此刻一般无二的眼神,嘴角带着的笑半分不曾入了眼底,那眼神就跟看一棵树、一根草并无二致。

    像……看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件,而非一个长相温雅的男人、或者一个手握大权的郡王。

    这让人挫败,也让人……不甘。

    姬无盐回视,举举手中茶杯,“小女性子懒散,不喜与太多人争夺同一件东西、一个人,哪怕是绝世的宝贝,抢的人多了,于我而言便也失了那份珍贵。何况,小女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皇室婚配,讲究门当户对,小女商贾出身、蒲柳之姿,实在不敢高攀。”

    商贾出身、蒲柳之姿?

    商贾出身暂且不论真假,就蒲柳之姿……李奕维温吞含笑,“姑娘谦虚了。姑娘若是蒲柳之姿,如何引得宁三爷倾心?如姑娘所说,不喜与人争夺,可燕京城中倾慕三爷者众多,宁国公府亦是高门世家,姑娘便不算是争夺、不算高攀了?”

    嘴角笑意又散几分,姬无盐搁下手中茶盏,懒懒的透着股儿雍容贵气的劲儿,半晌才道,“之前从未有此殊荣与郡王用膳,倒不知这郡王亦有八卦之心。我于三爷那处,不必踮脚高攀,他自然愿意俯身低就。”

740 野性未驯

    李奕维微微一怔,这样的说法,真的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些新奇,有些意外,他不免问道,“若他不愿呢?”

    姬无盐莞尔一笑,竟似有些意外,“他若是不愿,自然会去找愿意为他踮起脚尖去攀附他的。”

    “不……”李奕维摇摇头,觉得对方并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遂一边解释着一边问道,“我的意思是,那姬姑娘你呢?”不自觉间,他竟是换了自称。

    “我?”对方笑得更加愉悦了,“我自然还是如常啊!该用膳用膳,该睡觉睡觉,该赚银子就赚银子啊!前面没有遇到宁修远的十几年我是如何过的,往后便也是如何过呀!难道郡王殿下觉得,我还要为了一个不愿意留在我身边的人,茶饭不思形容消瘦吗?”

    李奕维想说,是的。

    只是此刻看着姬无盐那般恣意又潇洒的模样,这“是的”二字,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这个姑娘……怎么说呢,就好像将自己置于中心,不管旁人怎么说,她总这般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不攀附、亦不低就,若你要与我并肩,那就来就我、来攀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淡然、笃定的女子?

    他低头抿茶,看着杯中茶水潋滟,真心实意道了句,“姬姑娘同我认识的女子,都不尽相同。”

    对方却仍是容色淡淡,大方有度却又不卑不亢,“那是殿下见过的女子太少了,京都女子,大多似养在金色笼子中的鸟儿,名贵、漂亮,小女却是山野间普普通通的雀儿,自是不同的。”

    哪里是雀,大抵是鹰,足以搏击长空的样子。

    何况,姬无盐这一身气度,也实在不像是普通人家养得出来的样子,若自己猜得不错,这只山野之间的雀儿才是最最名贵的品种,旁人可比不上、亦养不起,便是宁国公府那只金笼子,也得是祖坟冒了青烟了。起初刚猜到姬无盐身份的时候,李奕维不是没想过将姬无盐拉到自己身边来,可如今短短几句话,这想法,便已经作罢。

    身边目之所及,外祖母、母亲、宫中后妃,世家千金,大多温婉、大度、柔和,即便不是这样的性子,也大多会表现地温柔妥帖的模样。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藤蔓,漂亮一些是会开花的藤蔓,普通一些的便是不会开花的,但总是依附的,依附父亲、依附丈夫、依附儿子。帝后情深被世人歌颂,被多少女子艳羡不已,可即便如此,自己也曾无数次见过母亲背过身去默默擦拭眼角的样子,再转身回头之际,又是温柔端庄一派和气的模样。

    可见,即便贵为一国之母,亦说不出让男子来迁就她的话来。

    李奕维这般想着,只端着茶杯苦笑摇头并不说话——姬无盐不是藤蔓,倒像是一棵树。也许尚且年幼,也许不及参天的高度、未达遮天的冠幅,但她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岿然不动。世人爱来不来,要走便走,不管你是宁国公府,还是皇族子嗣,都休想我来迁就你半分。

    就是这样的理直气壮,就是这样的不识好歹。

    这样的女子,漂亮是漂亮,身份也尊贵,手中财富也能帮衬到自己,那点儿另类也的确勾人,只是烈性未消,野性未驯,若是强行拘于笼中,怕是反要噬主。毕竟……身为皇室之尊,却要俯身低就一个女子?那史书之上要如何写他?后世又要如何评价他?对李奕维来说,他还是喜欢愿意踮起脚尖来攀附自己的。

    这样的女子,还是留给宁修远吧。

    小二叩门,上菜了。

    这个话题便轻轻搁下了,李奕维起身倒茶,落座轻笑,换了个话题寒暄道,“上回遇见姑娘,才知那楚记药铺竟然是姑娘的……姑娘大义。之前就已经听说了楚记药铺的事情,便想着见一见这般大义的东家,也请掌柜代为传话,只掌柜后来回复说是东家并不愿露面,还可惜了许久,只是不知姑娘是有何顾虑吗?”

    这件事姬无盐怎么可能知道?

    兄长的部分产业的确是在她名下不错,可如今兄长人在燕京城,姬无盐自是乐得当了这甩手掌柜,加之楚记这阵子还有沈洛歆忙进忙出的,她就更加不用操心了……甚至这楚记如今名义上是她的还是兄长的她都不清楚。她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寻了个理由,“我做这些,不过是随了当下的心情……只是您也知道,这本就是个无底洞,也许明日就坚持不下去了也说不定。若是同郡王殿下您见了面,意义就不一样了,若是再被朝廷和官府架在大庭广众之下好一番嘉奖,这无底洞就要成我个人推卸不掉的责任了。”

    李奕维微微一愣,挑眉看去,半晌倏地笑了笑,道,“怎会……朝廷又不是吸血虫。”

    姬无盐靠着椅背,摇头笑笑,分外透彻,“若只是普通人,乱世之中做件好事,众人便觉得这是个好人,兴许还要记一记那恩情。若是将这人架上圣人的圣坛,那便是舍命割血喂人都是应该的……若他想要步下圣坛,就该被唾沫星子给淹死。我姬无盐只是个商人,肩上负担着那么多人的吃饭问题,我不可能砸锅卖铁去行善心。”

    “乱局之中总要有那么一两个英雄横空出世……只是抱歉,郡王殿下,小女担负不起这样的乱局,也成不了圣坛之上的圣人。”

    她抬眸看他,目色平静,直言自己只想守一方安稳,护少数人平安。

    那样的目光下,李奕维只能沉默。

    最初找上楚记的时候,他的确是做了这样的打算,城中药铺涨价之风盛行,总要有那么一个“表率”站出来,被歌功、被颂德。哪怕没有,朝廷也会以利诱之制造一个“表率”出来。如今有现成的自然最好。可对方说了,他们东家不见朝廷中人,于是李奕维派人守着,终于让他盯到了那个人,只最后又被溜了……

    正一筹莫展之际,李奕维就在这家茶馆遇到了自称楚记东家的姬无盐。

    得来全不费工夫。

741 打断了腿给姑娘送去

    但也只是自认为得来全不费工夫罢了——此刻坐在姬无盐对面,几句话聊下来,李奕维才算是清晰地认识到了。

    眼前这个姑娘,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温良更加犀利和通透,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不要虚名、不要妄利,你用大义感化?她自嘲不过就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罢了。你以利诱之?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诱得到姬家人?到了这时候,即便派去云州的暗探还没有回来,但李奕维基本上也已经确定,眼前这人,便是云州姬家的后辈。

    若非那样的家族,如何养得出这样的女子?

    嚣张、霸道,是背靠庞大的家族、是手握巨额财富,淡然、自信,是因为她本不必踮起脚尖攀附于任何人。她说宁修远自会低就于她,这本就是自谦,宁国公府在神秘的姬家面前,怕是也要弱上一些。

    只是这女子到底是性子太强势了一些,若非如此,自己便是顶着被人诟病插足臣子感情之事的骂名,也要将人收入自己的后院。

    至于楚记,却是如何都要拉入阵营的——若是因此能将整个姬家都拉进自己的阵营里那就更好了,他不仅坐拥了整座金山,还能将素来中立的宁国公府也揽在麾下!哪怕只是让朝中官员相信姬家支持他李奕维,这皇位……也就稳咯!

    心中这般盘算着,就愈发有些投鼠忌器了起来,姬无盐就像是一颗油盐不进的顽石,实在不好拉拢。他只好一边招呼着姬无盐用膳,一边用白家寒暄拉家常促进两人交情,“之前去看望外祖母,正巧阿行也在,一道用了晚膳……就那日茶馆遇到姑娘的当天,说起那事,阿行还怪我不曾为二位姑娘撑腰。”

    姬无盐大大方方吃着菜,也不似那些世家千金一般拘着,闻言搁了筷子才笑道,“哪里,殿下已经替小女解围。今日这顿饭,该是小女做东向殿下道谢才是……如今倒是显得小女不懂规矩了。”

    “这是哪里的话?”李奕维瞪眼虎着脸,“本就是本王想要来此用膳,只是一个人也吃不完,才想着请姑娘过来的。贸然相邀,已是唐突,如何还能让姑娘破费,再者,那日也未曾帮上忙,若是阿行晓得,可得恼我。”说着,又用一旁的筷子给姬无盐布菜,自己倒是端着茶杯,也没吃几口,尽顾着说话了。

    姬无盐刚吃了一口,他又似突然想起似的,“之前那个闹事者,经手下审问,很快就招了……哎,此事说来虽然荒谬,本不该告诉姑娘的,只姑娘也是深受其害,本王便同你透个底儿。”说罢,亦是无奈摇头,看起来多少有些痛心疾首。

    姬无盐容色未变,很是体贴,“殿下若是为难,不必同小女说的。我不过就是一介女流之辈,这朝中的事情,殿下便是同我说了,小女也是不懂的。”

    她总喜欢藏拙。

    李奕维摩挲着手中茶盏,低着眉眼讪笑,压根儿没信——这朝中的事情姬无盐牵扯的实在不算少,太子都在她身上栽了不少跟头了,那日听闻又是和宋元青交好的,宋元青如今在朝中也算是炽手可热的青年才俊,这小丫头挺厉害的……如今却要装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委实有些假了。

    只是此刻,他要唱的戏还是得唱下去,他想要借此达到的目的还是要达到的,遂仍作为难状,轻叹一声,说道,“哎……的确是有些难以启齿,太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本王也是为难。若是秘而不报,是本王包庇姑息,若是禀报父皇,又怕父皇气恼郁结于心,秦太医说了,父皇这病,病在心里,心病最是难治。”

    秦太医就是这般搪塞皇帝的?姬无盐闻言倒觉有趣,这堂堂院首、皇帝心腹,如今连个病情都藏着掖着不敢说,治不好,便只道心病难医。难怪林一能在燕京城里兴风作浪。

    心中腹诽,面上却仍然温和,听见对方是太子的人也没有什么意外,只淡淡说道,“想来太子不会专门派人来对付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大抵是被殃及了。当时是在气头上,说了些气话,殿下莫要当真。”

    不至于专门针对你?李奕维玩味打量,若是记得没错,东宫专门费心针对这位姬姑娘的次数,可不是一次两次,只是次次都未曾讨着好罢了。就最近那次,风尘居都封了,朝云的罪名都扣上去了,眼看着一张巨网张在东宫之上,只待姬无盐自投罗网了。可最后呢,闹是闹得挺厉害的,可人姬无盐全身而退,甚至带走了朝云,还给君臣之间埋下了怀疑的种子,顺便施了一把肥,还彻底破坏了太子想要栓住沈谦的计划。

    总之,东宫赔了夫人,又折兵。

    仿若一个难看的笑话。

    有趣。

    李奕维转着手中茶盏,低头抿了一口,才笑意吟吟地,“姬姑娘还是拘束了。你不必殿下、殿下地唤我,姑娘同白行交好,我又是白行兄长,我自然也将姑娘视作自家妹妹……姬姑娘家中可有兄长?”

    “有的,有一位兄长。”

    “那姬姑娘将我当作自家兄长相处即可。”李奕维笑着说道,又给姬无盐夹了自己面前的两道菜,劝着尝尝,才道,“此前虽是气话,但那气却也是真真实实受着的,气话自然也是作数的。我答应姑娘的事情自然也是记得的,如今这人已经审完,留了半条命,今日我回去就让人打断了腿给姑娘送去?”

    姬无盐微微皱眉……这郡王爷什么毛病,当真还给她送个血淋淋的残废过去?她要来作甚?每日里还要好吃好喝地养着?

    她咬了咬腮帮子,扯扯嘴角,“倒也不必了,该扔哪里就给扔哪里去吧……或者,郡王自个儿留着,兴许以后还有用,拉出来作个证之类的。”

    瞧,小姑娘口口声声说着不懂正事,可随口一句就是思虑周全的。李奕维眸色微闪,突然间倒是有几分真正的欣赏了,遂耐心解释着,“留了证词,画了押,人留着也没什么大用。何况受了刑,又断了腿,拉出去兴许还要被反咬一口说本王屈打成招……姑娘既不要,那送去给宁三爷吧。”

742 谁也不是善茬

    照着之前宁修远那护犊子的样子,给他送去一个交代也算合情合理,还能在对方面前卖个好。李奕维这般盘算着,愈发觉得此举稳妥,遂问姬无盐,“姬姑娘意下如何?”

    姬无盐嚼着口中处理到恰到好处的肉质,味蕾得到了满足,心情也跟着好了,眯着眼懒洋洋笑着应道,“甚好……劳殿下费心了。”

    “方才便同你说了,私底下相处,不必如此生分,殿下、殿下的,委实生分了些。”

    姬无盐从善如流,“好的,殿下。”

    委实是故意气人的模样,温和从容间,眼底有微光闪烁,像狡黠的狐,缓缓露出身后毛茸茸的尾巴。

    李奕维心头倏地一颤,又被他轻轻压下。

    当然,他觉得这对他而言,是个好现象,说明眼前的姑娘已经开始不再将自己视作需要时刻戒备的对象,而是一个偶尔可以开一开玩笑的……还有些陌生的朋友,至少吧?陌生人之上,而朋友未满,所谓“陌生的朋友”。

    这般想着,李奕维愈发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抉择很是聪明,与其将一只雄鹰强行折了羽翼困在金丝鸟笼里,倒不如每日投喂消弭野性……总有一日,她会习惯从自己手中叼食,届时,便是这百年神秘世家为己所用的时刻。他敛眉浅笑,愈发屈尊降贵为姬无盐布菜,眼底眸色闪烁,明显意有所图。

    姬无盐看着,垂眸道谢,安静温和,又礼数周全。只指腹轻轻摩挲筷子,浓密的睫毛覆下,遮住眼底诸多盘算。

    你有你的计较,我也有我的考量。

    谁也不是善茬。

    ……

    沈洛歆病了。

    起初她只是睡着,沈姑娘很少会午睡,加之之前有些反常的样子,丫鬟有些担心,遂到了未时过去看了看,见房门还没打开,有些担心,轻轻敲了敲门,里头模模糊糊地应了两声,就没了下文,声音里明显是还未睡醒的惺忪慵懒。丫鬟又问了声“姑娘可有哪里不舒服”,可里头却没回答。丫鬟守了一会儿,便退下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实在找不到人陪他玩的寂风又跑这里来了,环顾四周也没瞧见沈洛歆,更没有丫鬟守着,便推开了房门,走到里间看到沈洛歆还睡着,正失落地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瞅见沈洛歆被子外面的脑袋通红通红地像是煮熟的……红鸡蛋。

    于是费力摇醒,沈洛歆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整个脑子沉甸甸地像是塞了个铅球在里头,浑身的骨头也酸疼地像是刚犁了两亩地似的,抬手摸了摸额头,滚烫。

    心下懊恼,这身子骨着实有些脆皮,才淋了这么点雨,就病倒了。

    沈洛歆一边安抚寂风,一边挣扎着爬起来给自己开药,只是才半起了身子又随即重重跌下,枕头磕在后脑勺上,生疼。当下这脑袋又疼又重,完全不像是长在自己脖子上了。

    寂风都要急哭了,声音哽咽地一遍遍问沈洛歆,“沈姐姐你怎么了?”一边问,一边还想着扒拉沈洛歆坐起来,只是又不敢用力过猛——小孩子对自己的力气没有认知,只以为自己神功盖世力大如牛,却不知就算自己用尽了全力都不一定能行,最后自是只落了个手足无措的地步。

    沈洛歆摆摆手,哑着一口公鸭嗓子吩咐寂风,“去找陈老,就说沈姐姐染了风寒,让他给抓点儿药过来。”

    寂风跑去找陈老,沈洛歆和陈老的院子近,拐个弯就到了,只是在院子里嚎了几嗓子没见到人,情急之下又去找姬无盐,只是跑到半路,气喘吁吁的寂风就被上官楚拦住了。早已心急如焚的寂风连忙将背了一路的那句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说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憋了一路的担心化作眼泪,哭哭啼啼地拽着上官楚往沈洛歆那处走。

    他腿短,又跑地急,跌跌撞撞的,上官楚看不过,一把捞起,大步流星去了沈洛歆院子里,进门先是环顾四周,见整个院子里竟然没有丫鬟守着,这脸色当场都耷拉了下来,再进屋一看沈洛歆那模样,就怒了,吩咐庆山,“你去看看伺候的下人都在何处躲清闲呢!我就说小宁太过于宽慈,这些下人都该好好收拾收拾!”

    这话说得重,丝丝冒着寒气,沈洛歆本就半梦半醒的,浑身一激灵,醒了,费力睁眼看去,见是上官楚,也是意外,“你怎么来了?寂风……不是让你去找陈老开方子的吗?”

    “陈老不在院里。”上官楚将抽着鼻子无限委屈的寂风怵在地上,拉了椅子坐了,才道,“陈老这两日比较忙,怕是顾不上你这头。我记得你平素里也是跟着陈老学医术的,可有纸笔,你来说,我来写,药材府里都有。”午膳前,上官楚亲眼见着席玉去了陈老院子里给了他几张纸,说是大理寺里头“借”出来的说是还得还回去的,这会儿不在院子里,大概就是在忙那件事。

    如今,“大理寺”三个字在沈洛歆这里比较敏感,上官楚便略过不提了,只在沈洛歆的指点下拿了纸笔抄了份药方,又问,“你院子里的下人呢?怎地如此怠慢,一个都未曾伺候着?”此事在云州是不可能出现的,姬家有好几位其貌不扬的长者常年客居,看起来没什么身份,更没什么人际往来,只偶尔会有人上门拜师。拜什么师学什么艺,这些下人们都是不知道的,但即便如此,却也无人敢怠慢一二——王嬷嬷看似好说话,管事上却有几分像极了外祖母的雷霆手段。

    是以此刻见着这空荡荡的院子,这发热发得模模糊糊的主子,还有桌上尚未来得及收拾的菜碗,上官楚只觉得一阵阵的浑身不适,似有一股子无名火乱窜。

    想起方才这人说的话,沈洛歆连忙劝着,“原是有三个丫鬟的。只是我从小和许四娘住,什么事情都习惯自己来,就遣散了两个,就留了一个打扫打扫院子罢了。小丫头年纪小,做事勤恳,挺好的……等人来了,你别吓人家。”

743 惹不起咱躲,躲不了咱装死

    这嗓子,但凡不这么沙哑暗沉像是公鸭嘎嘎乱叫,便能多上几分说服力。

    上官楚看着满脸通红眼底都染了绯色病得不轻的小姑娘还要费心为下人开脱的样子,愈发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人抓起来晃一晃,瞧一瞧那脑子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真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习惯了自食其力,就受不了被人伺候了?都病成这般模样了,还强撑什么呢!只人病着,他还是有分寸,压着火转了一圈,用自己的帕子沾了冷水递给寂风,带着几分不耐吩咐道,“去,给她敷额头上。”

    寂风很有眼力见,安静又麻利小跑着接了帕子,又跑到床边踮着脚给沈洛歆敷上,他害怕压着对方便不敢爬上床榻,只努力伸着手倾身去够,沈洛歆伸手欲接,却被寂风拦了,小大人一般地念叨着,“沈姐姐真是让人放心不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生病了?病了也不知道跟咱们说,一个人躲在被子里这病就能好了吗?也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人操心……你不要怪楚哥哥说话凶,他是担心沈姐姐,寂风也担心。”

    奶声奶气的声音,说着和年龄不相符的、也许只是从长辈处听来的这些话,有些奇怪,又有些可爱。

    沈洛歆眉眼之间多了些许无奈和宠溺,只乖乖躺着任由寂风折腾去了。她含笑应着,“好……”偏出口的声音真的是连自己都嫌弃,再偷偷打眼看向上官楚,正好对上对方看来的眼神,其中嫌弃便是此刻她烧得脑子昏沉、眼神模糊,却也看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沈洛歆摸摸鼻子,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虚。

    只是这手刚探出被子,就被寂风抓住塞了回去,寂风小少爷照顾起病人来颇有几分王嬷嬷的风范,微微皱着眉头苦口婆心的表情,这小嘴却又叭叭地都不带停的,“这么大人了,不会照顾自己便也罢了,如今这点道理都不懂。染了风寒就要好好捂着的,这手可不能伸出来,还有脖子里,也要塞紧实了,漏了风就不肯好……”

    沈洛歆被他念得头晕嗓子疼,问他,“这些都谁教你的?”

    “没人教寂风呀!”他也不隐瞒,甚至还一脸骄傲的样子,“都是寂风自己学的。每次寂风生病了,王嬷嬷就是这么说的,寂风记住了,此后就很少受凉生病。方才那些话,沈姐姐也要好好记着,可晓得?”

    “好……记着。”这个总喜欢装小大人的孩子啊,总让人忍不住宠着、纵着,忍不住心都跟着柔软着……

    这边其乐融融的,那边垂眸看着桌上药方转着手中珠玉的上官公子却是冷冷哼了声,“你很少生病?那隔三差五就要为了喝药哭上一哭的小孩,又是谁?”

    “小孩”瞬间跳脚,脖子扯地长长的,高高抬着下巴,“寂风不是小孩!”

    “我又没说是你,我只是问隔三差五生病的小孩,你是吗?”

    “不是!”

    “那你跳起来反驳我作甚?”

    “我……”寂风哪里说得过上官楚,瞬间偃旗息鼓,转身朝着沈洛歆嘴巴一瘪,告状,“沈姐姐……他欺负寂风!”

    沈洛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张了张,最后还是在上官楚凉意彻骨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她装模作样懒懒打了个哈欠,“困……”

    恶魔面前,沈姐姐势单力薄、自身难保,这个时候也只有你家姑娘能够与恶魔抗衡。

    惹不起,咱躲,躲不了,咱装死。上官楚再没品、再没绅士风度,还能欺负一个病人?

    于是,寂风眨眨眼、再眨眨眼,瞠目结舌地看着突然之间就“睡着了”的沈洛歆——他都惊呆了,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委屈”。

    丫鬟回来得很快,跟在庆山身后,一路小跑着过来的,跌跌撞撞的,下摆上沾了不少泥点子,脸上是湿漉漉的雨水,发髻松了,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狼狈又怯弱,像一只受了惊的鸟儿,一只羽翼尚未丰满还未曾学会飞翔的雏鸟。

    这只雏鸟太害怕了,进来的时候就在门槛上绊了一跤险些摔倒,抬头间对上上官楚看过来的视线,心下一颤,这膝盖便是一软,直直地又格外结实地跪了,膝盖磕在青石砖地面上的声音,入耳只觉得牙酸,她自己却半点顾不上,颤颤巍巍地求饶,“公子恕罪!”

    顷刻间就入睡的沈洛歆睁开了眼睛,微微蹙眉看着。

    上官楚并不急着为难人,手中药方递给庆山,“你跑一趟,去取药……伤寒所用都是寻常药材,这些陈老那里都有,他的药材素来都是写好名字的,你照着找便是了。找到了就去煎上吧。”

    庆山颔首接过,那丫鬟想着将功赎罪,半起了身子想接,被上官楚一个眼神,又给吓得跪回去了。

    她不是云州跟来的,自是不知上官楚在云州的名声,但这些日子来倒也听说了一些,大抵都是“宁可得罪姑娘不能得罪楚公子”、“楚公子面慈而心狠,生起气来是真的要将人打杀了去的”、“莫要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想要活命的话就把眼睛好好地按在眼眶里,而不是黏在楚公子身上”云云,再加之一些骇人听闻的坊间传闻……

    用来吓一只连飞都还没学会的雏鸟,太够了!

    雏鸟都浑身哆嗦了。

    偏偏始作俑者仿若未见,只慢条斯理地起身,走到对方面前,垂眸盯了一会儿,“嗯?”了一声,问道,“恕罪?本公子此前从未见过你,又有何罪可恕?说来听听?”

    甚是温柔的声音。

    却不带温度,彻骨的凉。

    沈洛歆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轻叹一声,开口救人,“好了……这件事和她没关系。是我支开的,我也没发现自己病了,只昏昏沉沉地想睡觉,就让她别来吵我。她就是一个听命行事的小丫鬟,还能忤逆了我的吩咐死守着不成?”

744 公子动怒

    “如何不能?”上官楚头也不回,嗤笑,直截了当地,半分情面都没留,“你自己问问她,若今日她伺候的是姬无盐,四下无人之际,她敢不敢真的丢姬无盐一个人在屋子里睡觉而她自己跑得人都没影了去?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她也会请别人帮衬着,何况,她就是负责这个院子的,能有什么事情大得过主子去?”

    做下人的,对主子的身体状况其实很敏感,沈洛歆自己都觉得晕晕乎乎不大舒服的时候,丫鬟自然也看出了异常。何况,这大中午的如此反常,委实不合常理,若是在姬无盐的院子里伺候的,就算是被吼了让滚开,也会留在院子里小心注意着。

    说到底,还是不上心。

    小丫鬟脸色一白,跪在那里身形摇摇欲坠,张着嘴却是反驳不出一个字来。

    她是朝云从牙婆子那处买来的,送来此处之前,朝云姑姑对她们这批丫鬟耳提面命了很久,姑娘的喜好、习惯都列成了条条框框,每日里都要抽查背诵,她们也不是第一次伺候人,何时见过这般阵仗?便是不说旁的,她们便已经知道,这姬姑娘是不能任何岔子的——别说岔子了,就是姬姑娘对她们心生不满,回头都是要被朝云姑姑打骂发卖了去的!

    没成想,她被派来伺候沈姑娘。

    倒不是失望、更不是嫌弃这沈姑娘身份,毕竟,月例银子是一样拿的,伺候这位总是比伺候那位要轻松些——她没什么雄心壮志,不想攀龙附凤,也没有铆足了劲儿出人头地的野心。沈姑娘好说话,这处活也轻松,她挺喜欢的。

    但……也许因着这轻松,便也无意识地,懈怠了。

    小丫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也不愿反驳,只砰砰磕头,道有罪,求恕罪。

    她跪得实在,磕头更实在,不要命似的,朝着冰凉的地面一个一个地磕,磕得寂风都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后背贴着床铺无意识抓着被褥,见鬼了一样的表情——机灵如寂风少爷,虽然也不喜欢弄虚作假、阴奉阳违,但实在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磕头方式。

    姑娘说了,身体发肤,最是要紧,自当好生呵护,能不伤就别伤,不管是为了什么不紧要的事情流血或者留疤,都是小傻子才会做的事情。这个丫鬟姐姐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已经傻了……这件事明显是求沈姐姐更有用一些,偏她只求楚哥哥,可不就是傻了吗?

    上官楚垂着眼沉默站着,冷眼看着小姑娘磕头,看着额头磕下的那块青石砖上染了些许暗红色的印子,眸色微闪,却又不为所动。

    指尖玉石转动间相互碾压摩挲发出的轻微声响,是此刻屋子里除了磕头之外唯一的声响。

    “上官楚。”沈洛歆半起了身子,敷在额头上的帕子掉落于锦被之上,她随手将之搁在枕边,继续用她那公鸭一般的嗓子说道,“稍作惩戒就好了,小丫头都被吓成什么模样了,这样胆战心惊的,往后还如何伺候我?再说,我这不是没事嘛……我自己就是大夫,心里有数,喝点药,睡一觉捂一捂,明儿个就好了。”

    她鲜少这样一本正经地连名带姓地叫他,更多时候沈洛歆觉得自己面对上官楚就像是学渣面对严苛班主任,总有些理再直气也不壮的感觉。

    上官楚转眸看她,脸色冷冷的,反问,“没事?寂风去了陈老院子,没见着人,顶着雨要跑去无盐院里找人,正巧,今日无盐也不在。那接下来,他还会去找谁?这孩子这一番折腾,会不会也病了?你是大夫,但这孩子呢?”

    沈洛歆一噎,抬手摸摸寂风的脑袋,的确是有些湿,不过今日雨小,想来他不曾跑到无盐那处就被上官楚拦了,这会儿已经快干了。心下懊恼,声音便软了下来,“不好意思啊寂风,去把头发擦擦,明儿个等沈姐姐病好了,带你上街买糖葫芦吃。”

    寂风却摇头,道无事,又问,“沈姐姐明天就能好了吗?”

    “嗯,明天就能好了。”

    寂风点点头,没再说话,只皱着眉头攥着锦被看着那丫鬟磕头,虽有些于心不忍,但最终仍然没有开口求情。姑娘说过,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可以看,不能管。何况,这个丫鬟姐姐的确是没有照顾好沈姐姐。

    沈洛歆轻叹,“罚过就算了……方才我淋了雨回来坐在廊下想事情,她有叫我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来着,是我自己心情不好懒得动弹,不怪她。”

    “不不不!是奴婢的错!就算沈姑娘让奴婢离开,奴婢也应该守在院子里的!”小丫鬟看起来害怕极了,一边告罪,一边磕头,脑袋上的木簪子掉在地上,发髻彻底散开,磕头的时候湿漉漉的还在滴水的发梢落在地面,沾了些许尘土。

    上官楚皱着眉头退开一步,目光落在那块青石砖上愈发深浓的暗色痕迹上,到底是冷声呵斥道,“你的主子在那里,便是要磕头请罪,也该是朝着那处磕。你冲着本公子磕头算什么,知道的,说本公子看不惯出手管教自家下人。不知道的,怕是还要编排本公子在这里耀武扬威越俎代庖呢!”

    那丫鬟磕头的动作一滞,忙不迭就着跪着的姿势转了身朝着沈洛歆磕头,当真是格外实诚的丫鬟,一边磕,一边告罪,“姑娘恕罪、姑娘恕罪!奴婢失职了!姑娘要打要罚都行,只求沈姑娘莫要赶奴婢出府!”被主人家赶出去的丫鬟,往后是找不到好人家好差事的,即便有,月例银子也会少很多。

    沈洛歆被她磕头磕得自己头疼,摆摆手让人停了,才道,“没要赶你出去。只是庆山去煎药了,他是上官兄的人,你去替他看着吧。然后再给我熬些粥来,什么时辰了……晚膳我喝些粥,配点清淡开胃的小菜即可。”

    小丫头如蒙大赦,又砰砰磕了几个头,忙不迭地起身低头出去了。

745 烫手的帕子

    上官楚背着手站在那里,丫鬟错身之际,他倏地冷嗤一声,丫鬟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加快了步子。上官楚不是没看见对方磕破了的额头,但仍然觉得,只是磕了几个头罢了,实在是太过于容易就饶过了对方,心里头那口气,总觉得还是堵在那里。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般,这里到底是沈洛歆的院子,人也是沈洛歆的人,他可以借机训斥几句,但不能越俎代庖。

    只是,这心里头有气,说出口的话就难听了几分,“呵!你倒是良善宽慈,按着我的作风,便是不丢出去,也总要重重罚了,好让她长长记性,从今往后牢牢记着该如何伺候主子才是。”

    沈洛歆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容无力,她又躺回了被褥之中。脑袋昏昏沉沉地难受着,明明想说一些开解劝人的话,可这会儿脑子不如平时,加之喉咙口干涩嘶哑地难受,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只这般笑着劝道,“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矜贵到这个地步。”说罢,摆摆手,“丫鬟既回来了,上官兄就不必在此看顾着了,您去忙您的吧。”

    方才还连名带姓地叫呢,这会儿人走了,用不着求情了、也用不着他了,倒是又回到了这样生疏又客套的“上官兄”了,还一口一个“您”的,膈应谁呢?上官楚扯扯嘴角,没来由地竟是生起了闷气,觉得自己为了这个人傻好欺负的死丫头出头训斥下人,也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儿干了。

    人自己都不在意,他在这里出什么头呀!

    平白无故地还要落些不好听的名声。

    上官楚冲着寂风招招手,“走呗,人家都开始赶人了,你还赖在这里作甚?没点儿眼力见……”

    寂风:……嗯?沈姐姐又没赶他走……

    只是这话到了嘴边,到底是没敢说出去。如果是问寂风这整个姬家,他最怕谁的话,那就是非上官楚莫属了。谁会不喜欢漂亮的人呢?但寂风会告诉你,漂亮的不一定是人,还可能是铁面无私会打人板子的私塾先生、上一刻还笑嘻嘻的下一刻突然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以上都是惹不起躲不了的楚哥哥。于是,寂风乖乖跟着走了。

    沈洛歆无奈失笑,转身准备再继续睡个回笼觉,一回头却看到搁在枕边的帕子,微微一怔。

    方才为着替那个小丫鬟说情,没顾得上还给上官楚,再之后便给忘了,素白锦帕即便沾了水仍感受得到质地柔软入手丝滑,只在一方角落以黑色丝线绣了一个小小“楚”字。果然上官公子吃穿用度无一不考究、无一不精致,便只是一方帕子,都有种低调的奢华感。

    沈洛歆将那帕子叠好,准备明日洗干净晒好之后还给上官楚,一边又想起霸道总裁们人人都有的洁癖毛病,寻思着自己还帕子的时候上官公子会不会一脸嫌弃地将这个帕子当面甩回来?若是如此,自己是该勃然大怒,还是收起来留作己用,毕竟是不错的料子,想必不便宜……想着想着,噗嗤一声笑了。

    丝绸温凉,而掌心火热,入手只觉舒爽,沈洛歆无意识摩挲着那方帕子,蓦地想起姬无盐的“戏言”来,整个人猛地一哆嗦,见鬼似的将手中帕子一下甩到了床尾,整个人都缩着,看着那帕子的眼神,像是看一条朝着自己吐信子的毒蛇……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古代男女互诉充肠、暗通款曲云云,是不是都是送帕子、香囊之类的?

    虽然这帕子来得很是“光明正大、清清白白”,但若是自己将这帕子还给上官楚的时候,被旁人瞧见了,是不是就有些说不清了?

    这么一想,愈发觉得这帕子也不是那么好还的,得找个没有外人的时机、也不能有路过的下人,不然普普通通的还帕子事件就会演变成“沈洛歆与上官楚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及其升级版,可能是“沈洛歆不识好歹婉拒上官公子心意”,可能是“沈洛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然有脸向楚公子献媚”云云……

    若是不还,给人瞧见这帕子上的“楚”字标记,自然又有另一番新的故事。

    总之,嘴在他们身上,怎么编纂都随他们。

    可她沈洛歆……人活两世,要脸。

    好吧,她不是特别要脸的一个人,若是她这些“风流韵事”中的对象能换一个,只要不是上官楚,她指不定自己都能一边津津乐道地听着,一边还能提出一些意见与建议。

    只是,那人不该是上官楚。

    那些心底的涟漪,陌生到令自己都觉得害怕,她不曾与人说,亦不敢与人道,连她自己都刻意回避着,只盼着那些涟漪层层漾开,逐渐归于平静。

    她希冀过,却也理智着。

    可若是她和上官楚成为那些故事里的主人公被不断地搁在一起出现,便是沈洛歆也不知道,自己那点儿理智能维持多久。毕竟,若是可以……谁都希望将聚光灯下黑丝绒上的名贵花瓶抱回家,更何况,那花瓶还有温软的内核。

    沈洛歆轻声叹气,想起方才上官楚为了自己惩治那丫鬟的模样……半晌,到底是半起了身子将那块被自己一惊之下丢到了床尾的帕子又捞回来,抿着嘴安安静静地叠好搁在床头。罢了,选个合适的时机,趁着四下无人将这块帕子送还就是。

    丫鬟适时推门而入,眼尖地看见一旁窗户还是半开着,连忙搁下手中托盘去关窗,“姑娘风寒这般地重,可不能再受了风……姑娘,汤药是刚熬出来的,您趁热喝着,等姑娘喝完,奴婢再去熬粥,晚膳前就能喝上,姑娘口中无味,不如来点儿酱萝卜,是王嬷嬷的手艺,很是好吃。”

    小丫头絮絮叨叨的,挂着笑。

    沈洛歆抬眸看她,安安静静地打量了半晌,看得对方有些不好意思,才抬手抚上对方额角,问道,“疼吗?”这血印子都没处理,想来是真的一直守着那炉子片刻不曾离开。

    这丫头呀……当真死心眼儿。

746 岑砚的差事还是太少了

    小丫头微微一愣,低头腼腆一笑,“不碍事的,姑娘快趁热喝吧。”

    沈洛歆接过药碗,又从床头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对方,“喏,拿去,早中晚各一次,抹一抹,三天就能好了,疤痕都不会留的。”说吧,往对方托盘上一搁,又道,“去忙吧,药碗待会儿来拿就成了。”

    声音还是粗哑,精神也有些不济,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弧度也很是疲惫,可偏偏,小丫头就觉得,这一刻的沈姑娘,像是天仙下凡似的……

    ……

    那一头,庆山跟在上官楚身后,尽职尽责地回禀,“今日宁国公夫人登门,老夫人院里人手不够,这小丫鬟被拉去那边帮忙来着,倒也不是偷闲耍滑去了。”

    上官楚偏头看去,指尖玉石微微一顿,问他,“怎的?觉得我罚得过了?”尾音微微上挑,声线华丽雍容。

    庆山低头,道不敢。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朝夕相处这么久,纵然对方还是一张木刻似的脸,半分表情也无,上官楚却仍然能清晰地把握住对方的想法。他懒懒一笑,背手而行,“呵……燕京城真是个养人的地方,连你这个木头都成精了,有想法了。外祖母院里人手不够,但整个姬家人手很够,加之今日小宁不在府上,她院里的事情自然少许多,怎的,就少不了那个丫鬟?既知自家主子情况不对,旁人找她帮忙她就该拒绝了,不会拒绝的老好人、老实人……也该吃吃苦头才是。不然,永远不知轻重缓急。”

    庆山点头,沉默,半晌才道了句,“您总是对的。”

    古井无波的声音里,上官楚莫名听出了一股子阴阳怪气的调儿来。他咬了咬牙,很想将手中玉石砸庆山脑袋上去,但他知道——砸不中的,木雕一样的庆山,唯独在躲避明枪暗箭的时候格外敏锐,包括来自主子的明枪暗箭。最后,他一边磨着后牙槽,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最近都跟谁在一块呢,有时候没瞧着你。”

    庆山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岑砚,总要找我比武……姑娘给他安排的活还是太少了些。”

    成,答案找到了。

    墨色油纸伞下,上官楚那张精致的脸庞沾了雨水寒气愈发失了血色,冷白冷白的,像是上乘白玉经最好的匠人精心琢磨而成。他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难得附和着庆山说道,“这句话你倒是没说错,岑砚那小子还是活太少了些……等小宁回来,我是该好好劝着些。”免得整日里就知道来霍霍他们家庆山。

    “姑娘院里的人您也要操心?小心姑娘同您置气。”庆山提醒,毕竟姑娘护短是出了名的,她院里的人,就算是捅了天大的窟窿也由不得旁人来指摘,要教训也只能姑娘亲自动手。

    “我倒是不怎么想操心她的事情,只是明明比不过,却还要黏着你找你比武,这输得多了,难免影响心情,届时影响了要紧的差事,如何是好?”上官楚背手而行,指尖玉石缓缓摩挲转动,他微侧了身子看向身边庆山,义正辞严,“何况,再严重些的,就像你们习武之人常说的,还要影响心境,他一个痴武之人,心境不好,武功自是再无寸进,指不定还要倒退,我这是为他好……你说是也不是?”

    “是……”庆山低声应道,又将油纸伞往对方那里斜了斜,才暗自腹诽,毕竟,您总是对的。

    上官楚懒洋洋瞥了对方一眼,庆山那点儿小心思他了然于心,纵然是一只刚成精的木头有了自己的想法,但也只是刚成精,心里的想法简单易懂。不过,上官楚也懒得事事搭理他,随他去了。

    ……

    到了晚膳时分,雨大了不少,沈洛歆睡了一下午,虽然不踏实,却也没怎么清醒过,一觉醒来倒是觉得舒爽不少,爬起来喝了粥,又叮嘱丫鬟莫要乱说,若是有人寻她,就说她去了自己家里头拿些东西,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躺下没多久,子秋来了,问起沈洛歆,丫鬟照实说了,子秋不疑有他,点点头,递给丫鬟一包油纸包裹的点心,说是姑娘上街时候带回来的,都有,这份是沈姑娘的。说着,眉头微微一皱,隔空指指对方额头,“你这是……?被罚了?”

    丫鬟年纪比子秋还小一些,闻言眼神乱闪讪讪笑着道不是,“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沈姑娘给了药了,说是抹上三日即可。”

    这伤口……明显是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才磕成这模样的,谁家摔一跤能伤成这样?莫不是反复摔倒爬起?子秋哪里能不知道这丫鬟在撒谎,但对方言语间对沈姑娘的袒护是真,主仆间没有问题就成,她点点头,只作信了,“沈姑娘精通医术,她给的药膏自然是极好的,你好好抹着,咱们虽然是做下人的,一张脸也是极重要的,毕竟,一张脸皮子干干净净的,主子们看着也心情舒畅不是?”说完,笑笑。

    丫鬟受宠若惊,子秋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俨然就是府上的管事,在她们这些小丫鬟面前自然是不同的。

    子秋却不以为意,摆摆手就走了,走了两步又不放心,转首吩咐,“待沈姑娘回来,记得给她,都是沈姑娘爱吃的。”因着已经走出几步,这声音便高了几分,屋子里本就睡得不是很踏实的沈洛歆醒了,醒来便听着这句,莞尔一笑,翻个身继续往被子里缩了缩。

    子秋从沈洛歆的院子里出来,雨势不小,她撑着油纸伞走路,余光之中见着人影蹒跚,偏头看去,小径一头有人一手扶着身前人、一手撑着油纸伞,微微佝着背,看起来像是王嬷嬷。只路口狭长,待要细看,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子秋微微拧眉寻思,在云州的时候老夫人遇着下雨天就不爱出门,如今这晚膳时分,这样的天气,这二老是要去哪里?

747 关门打狗阵

    子秋回到姬无盐院子里,遇着老夫人的事情倒是忘了个干净,只想来想去总觉得那丫鬟奇奇怪怪的,同姬无盐提了一嘴,又道,“那伤口奴婢敢用性命保证,就是磕头磕出来的,还有奴婢问她话的时候,她眼神乱闪的模样,明显是说谎……此刻想来,她刻意提起沈姑娘给了药膏,是担心着什么吗……”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欲盖弥彰?

    姬无盐正在纸上画着什么,檀木色的狼毫笔在她指尖舞地龙飞凤舞,衬得那只手愈发白皙细嫩。她从那张纸上抬头,没好气地瞥了眼子秋,问她,“担心什么?担心你替她找洛歆伸张正义?人家院里的事情,还得你用性命担保?你姑娘我倒是不知道你性命如此不值钱,随随便便就担保出去了?”

    子秋嘿嘿一笑,低头继续磨墨,半晌,低低道一句,“哪有……我就是想不通,沈姑娘性子温和,对下人从来都没什么架子,那丫鬟得是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才把沈姑娘气成这样……”

    “多管闲事。”姬无盐斜睨她一眼,懒懒应着,“人总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些时日许四娘在大理寺里头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她在外面干着急,又不好找咱们说些掏心窝子的话,这些心事压在心里,情绪自然不好。这些个丫鬟是朝云找来的?”

    “是……吧。当初好像是送了三个丫鬟过去,沈姑娘只留了一个,说是不喜人整日里伺候着。”子秋想了想,犹豫应道,探头去看姬无盐写了什么,却见除了几个认识的字譬如“乾”啊、“坤”啊之外的,大抵都是些鬼画符,实在看不懂,遂问姬无盐,“姑娘这是画什么呢?”

    姬无盐后退半步,偏着头打量着自己大半个时辰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勾唇一笑,恣意洒脱,“关门打狗阵!”

    关门打狗阵?子秋一噎,皱了皱眉头,对这个不甚好听的名字实在喜欢不起来,中肯评价,“总觉得像是骂人的东西。”

    姬无盐吹了吹还未干涸的墨迹,抱着胳膊懒懒笑着,轻声叹道,“可不就是骂人的东西吗……”囚了个五长老在府里,林一总是要来救人的,大抵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兄长的人快马加鞭赶去云州送信取琴谱,大抵是赶不及回来的,所幸就两手准备。

    林一擅蛊,那是姬家的老东西,他用姬家的老东西来对付姬家的后人,那便让他试试姬家的新东西……阵。

    姬无盐站在那里,敛眉浅笑。一旁子秋看着那笑容,突然浑身一哆嗦——有人要遭殃,那人恐怕还将姑娘给得罪狠了,让姑娘这般煞费苦心地对付,连阵法名字都取了个骂人的名儿,这不就是骂对方为狗嘛!姑娘何时这样简单直白地骂过人?

    子秋不知道对方是何人,但眼前的姬无盐看起来格外危险,她也不敢问。之后问岑砚,谁知岑砚愣了愣,恍然,舔了舔嘴角,冷冷一笑,道,“哦!那个丑东西呀!”

    于是子秋便知道了,看来这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姑娘骂他“狗”,岑砚骂他“丑东西”,子秋隐约猜到了对方身份,却又开始担心起来,那人武功很高,当初岑砚和古厝联手都没追上他,可见是个厉害的角儿,姑娘那什么打狗阵,当真能管用?自此,总觉惴惴不安。

    而此刻,她还没猜到,她还只是个有些好奇的研墨小丫头。

    姬无盐举着自己画了这许久的“关门打狗阵”满意打量,余光中却见窗口站着一人影,意外看去,那人背手而立,俊朗温润,目光落在姬无盐抬起的一只手上,意味不明地笑道,“手好了?又想着折腾了?”

    竟是许久未见的宁修远。

    姬无盐有些意外,搁下手中阵法图,含笑迎上,“你怎么来了,还这般半点动静也无?好端端的,大门不走,非要站在窗户口……”窗户外的地面比屋子里低一些,宁修远站在窗外,姬无盐站在里面便比他高了一些,几乎是垂眸看他。

    宁修远却格外喜欢这种角度去看对方,似是仰视。

    只是今次他却不是为了什么仰视,纯粹是因着收到消息说是她伤了掌心,还劳动沈洛歆为她涂药,还被念叨了,显然不是什么小伤了。今日母亲登门拜访,回来的时候又说不曾见着这丫头,门房说是出去了。

    既是受了伤,却又不愿意老老实实待着,到处折腾,他便故意不曾惊动了任何人,只想看看最近这丫头折腾些啥,没想到听到了什么阵法……小丫头会的东西还挺多。之前倒是中过她的迷魂阵,那阵子窥探此间的眼线比较多,小姑娘防人都跟防贼似的,在此之前宁修远还以为那迷魂阵是靠天心迷惑心智,如今看来不全然如此,怕也是某种阵法类的手段。

    宁修远朝着姬无盐摊手,含笑,“拿来看看。”

    小姑娘几乎是瞬间就将一只手背到了身后,讪讪笑着,欲盖弥彰,“什、什么?我的阵法图吗,那你进来看就成了呀!”

    宁修远缓缓摇头,摊着的掌心并未收回,维持着那个姿势拒绝道,“我对阵法并无涉猎,就算看了也大抵是看不懂的,那些过于玄妙生涩的东西于我而言就是一些鬼画符罢了,不看了,免得丢人现眼。”

    小姑娘眼神都开始躲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前面男人的脸,故作迷茫般问他,“那你要看什么?”

    “手。”对方言简意赅,摊着的掌心往前递了递,勾唇浅笑间,笑容带了几分危险。

    姬无盐递了一只没受伤的,宁修远一巴掌反手拍上,不重,语气也轻,“另一只。”

    姬无盐不愿,掉头去找子秋,却见子秋早就见情况不对劲,开溜了……而面前的男人也并不逼迫,只低声提醒,“宁宁……今夜,你便要与我僵持在这里吗?”未曾逼迫,却胜似威胁。

748 为了瞒他,她支开了席玉

    身后雨势未歇,宁修远站在屋檐遮蔽的一方角落里,微微仰面看着姬无盐,大有“大不了今夜就在这里站上一宿,正好给燕京城的百姓制造一点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这种意思。

    姬无盐摸摸鼻子,她相信按着宁修远那不要脸的性子,他的的确确是做得出这件事的,只是……他可以不要脸,自己却不能在自己家里不要脸,特别是外祖母也在,总不能丢人丢到她老人家面前去,小辈们闹出这种笑话来,怕是够她老人家笑上几年的。

    最后见糊弄不过去,只得“嘿嘿”讪笑,一边磨磨蹭蹭地换了一只手递过去,一边只想着赶紧拉人进屋去,就算逃不过被这人阴阳怪气地指责一番,但至少是关起门来没有人看见——这姬家,虽然别人的眼线是没有,早就处理地干干净净了,但唯恐天下不乱的自家眼线……不少。

    实在丢不起这人。

    正欲开口,宁修远却是目色一冷,看着眼前这只即便上了药已经结痂但还是能够看出当初这个傻丫头到底对自己用了多大力气的掌心,忍不住手中一紧,却又倏地松开,咬着后牙槽冷言冷语,“姬姑娘当真出息了呢。”

    就知道这人总要说点什么阴阳怪气的。

    姬无盐摸摸鼻子、摸摸耳垂、捋捋碎发,只作“没听懂真以为对方在夸自己”的表情,“嘿嘿”傻笑,道,“三哥……外头下着雨呢,怪冷的。这冷风一吹,万一染了风寒,怕是不好,屋里头暖和,您进来说话?”

    宁修远横了一眼,“姬姑娘多出息,没事儿都要弄点伤出来,还会害怕染了风寒?这点小毛小病的,也就是喝点药睡一觉发发汗的事情。”

    “这不……”她软软笑着,无限妥帖的模样,“我倒是无妨,我是担心三哥您,若是染了风寒,陛下召您过去不免冲撞了龙颜触怒了陛下,届时我自是良心不安。”

    虽知这丫头纯粹就是在胡言乱语,说着良心不安的话,眼底却是眸色闪烁,像一只狡黠的狐。但即便如此,宁修远到底是拗不过她,依言进了屋,进屋后又将那窗户掩了,小姑娘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他却不能不上心,关好了窗户,才在桌边坐了,伸手,“手给我看看。”

    姬无盐微微抿嘴,不情不愿地再一次将掌心递出去,一边嘟囔,“本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子秋那丫头没修剪好,一不小心就掐着了……”

    宁修远抬头瞥了眼姬无盐,他会信才有鬼了。子秋旁的不好说,性子咋咋呼呼的很是跳脱,但照顾这丫头的生活起居却是从不出任何差池,要说这指甲都修剪不好,怕是整个姬家上下都没人信,也就这做主子的才敢这般胡言乱语。

    温热指腹摩挲在微凉的掌心,姬无盐微微一哆嗦,下意识抽了抽手,没抽得动,对方却是皱着眉头低声斥了句“别动”,没抬头,只盯着她的掌心。姬无盐被盯地心底发虚,遂找着话题打破这沉默,旁敲侧击地打听,“三哥如何会知道我受了伤?是……席玉同你说的?”姬无盐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嫌疑对象了。她磨了磨后牙槽,笑得寒意森森。

    宁修远却不愿搭理她,只低头皱着眉心查看掌心的伤口,连呼吸都不自觉敛着。伤口有些深,一个个月牙形的痕迹已经结了痂,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再看她的指甲,却是一个个都圆润平整,让人不由得心疼,这到底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自己给自己掐出这样的伤口来。

    又是什么样的事情,需要她用这样的力气来克制自己……

    心疼之后便是自责,最近忙于公事,只吩咐了席玉守在她身边,但席玉到底只是做手下的,想来的确能护她安全,却并不能、亦不敢照顾她的情绪和心事。外面纷纷扰扰,正值皇权更替的紧要关头,各方势力都已经蓄势待发,她本可以置身事外,却因着许四娘的关系、亦因着自己这边的身份,并不能真正袖手旁观。

    到底只是一个小姑娘……宁修远抿着嘴低头不语,黯淡的光线里,他的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只握着姬无盐的那只手,微微地颤。

    姬无盐微微一怔,心底忽然之间就柔软了下来,她温软浅笑,“没事了……你看,如今都结痂了,我就是、就是当时不小心。洛歆的药效果很好,说是几日下来就连疤痕都看不见了。”说完,完好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宁修远柔软的发丝,真是少见啊,这样强大的一个人,如今低了头落寞的样子,无端像是一条淋了雨无家可归的大狗,尾巴都耷拉着。

    “我自然知道……”他喃喃应道,只是后面的话哽在喉咙口,最后化成一声叹息。他自然知道,姬无盐用的药都是一等一的好,也知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可同样知道,那些受伤的时刻真实存在过,那些需要她如此才能克制的心情也存在过,也许此刻仍然并未消失,而她……不愿说。

    小姑娘瞒着他,不愿说。

    甚至为了瞒着他,她还支开了席玉。

    ……

    院落之中,席玉席安两人站在树下避雨,在冬季仍然枝繁叶茂的古树之下,是最好的避雨之处。

    只席玉却一会搓了搓胳膊,一会儿狐疑看天,没一会又搓搓胳膊、挠挠脖子,片刻不得安静。最后忍不住了,胳膊肘捅捅身边席安,皱着眉头兀自纳闷,“诶,你有没有觉得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这才几月的天,怎么冷成这般模样了?往年这个时候有这么冷了吗,我才站了一小会儿,就觉得浑身漏风似的,脖子后面凉意森森……”

    席安偏头看他,看了一会儿摇头,不甚在意地说着,“下雨天总是冷一些,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兴许是你跟在姑娘身边疏于锻炼了,改日同你过过招。”

749 席玉:瘆得慌

    “诶!不必!”席玉想也不想就给拒绝了,自己从来就没赢过席安,说是过招,就是单方面被殴打罢了,这般想着,便又想到了另一个人,当下便向席安举荐道,“你想要找人过招的话,岑砚那小子是不错的。那武功路数,怪得很,我瞧不出,你可以试试看。”

    席安难得有了惊诧的表情,“你都瞧不出来?半点瞧不出?”

    席玉点点头,不是很情愿地承认,“古里古怪的,交手好几次,半点头绪都没有,只知招式凌厉,是一把杀人的刀。”普通侍卫随从,大多是用来看家护院,打打架唬唬人可以,但要说真正杀了人的,却是极少数,可岑砚……这个长了两颗虎牙笑起来有几分可爱的小个子少年,竟学了一身杀人的本事。

    委实有些出人意料。

    这一次,席安是彻底震惊了。席玉这人,脑子灵活,只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愿花苦功夫,武功一般,但对各家武功路数却多有涉猎,这一点上,便是席安自己也自愧不如。席玉既说半点头绪也无,那岑砚的武功便是真的闻所未闻……杀人的刀……吗?

    “没打听打听?”席安也起了兴趣,“那小子可不像是话少的人,你俩应该聊得来。”

    席玉的眉头愈发拢起,拧巴地都快要可以打结了。他又搓了搓胳膊,摇头,“问了,顾左而言他,再问便只说是野路子随便练的,连理由都这么烂,就是明摆着在说我不能告诉你,再问就不礼貌了……诶,你真的没觉得冷飕飕的吗?”

    席安还在寻思着岑砚武功的事情,闻言没当回事,摇摇头,“还好。”

    “是嘛……那我怎么瘆得慌?这风也邪门,像是能吹进骨头缝似的,莫不是惹上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席玉左顾右盼的,又扒拉了一会儿自己的脖颈子,又探头看了看姬无盐屋子的方向,纳闷,“不然,过几日我找人看看?听说这夜路走多了,总是容易遇着些脏东西……”

    席安这才正儿八经地看了眼席玉,顺着席玉的视线看过去,倒是有些了然——这小子,夜路走没走多不知道,大抵是自认做了亏心事,心虚呢!也不是遇见什么脏东西了,只是一边伺候姬姑娘、一边背着姬姑娘将她受伤的事情捅到了三爷这,怕是此刻姑娘正在心里给他扎小人呢!

    能不瘆得慌嘛!

    姑娘又不是傻子,她受伤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谁告的状还不是一猜一个准,何况,就主子那般见色忘义的性子,还能在姑娘面前护着这个傻小子不成?

    再看此刻傻子一样“搔首弄姿”的席玉,席安到底是开口提醒道,“你这两日还是向姬姑娘告假吧,也别自己去告假,就找岑砚说一声,说是今日淋了雨,有些不舒服,生怕传了病气给姑娘,或者……就说主子吩咐了差事,要离开两三日。”

    席玉挠着脖子的动作顿住,偏头看去,先是狐疑纳闷,然后便是不大舒服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那种淋了雨就能倒下的废物?还是说你觉得我是那两面三刀的人?爷既然叮嘱我伺候姑娘,我怎么可能又跑回去伺候爷呢,这样的话,姑娘会怎么想我?”

    几乎是完全不假思索的反驳。

    席安微微一愣,兀自暗叹——果然是个傻子!还知道担心姑娘如何想你,恐怕此刻姑娘便已经觉得你是个两面三刀的“叛徒”了……席安到底是没有将这个过于残忍的真相告诉席玉,只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附和道,“也是。的确不是很合适……”

    席玉冷嗤一声,抬了下颌,一脸骄傲,“还总说我不聪明,我看你才笨!再说,好端端的,***嘛要告假两三日?就昨晚,姑娘差我去做了别的事情,你看,这不就受伤了嘛!所以说,我不仅不能告假,还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姑娘!”

    嘚,当真是个傻子,人故意支开你都看不出来……席安摇头,觉得这“朽木不可雕也”之说所言非虚。他想了想,状似不甚在意地问道,“最近姬姑娘都差你干些别的事情?”

    “嗯。”席玉老老实实,并不隐瞒,“有时候是看着寂风,那小子活跃,也是个武痴,只是天赋不太好,也是个苦命的。有时候是去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陈老用的,咱们反正也看不懂,不过应该很重要。总之,姑娘交给我的,都是极重要的差事!”

    席安:他的沉默振聋发聩……

    如今,不仅三爷中了姬姑娘的毒,连席玉也中了姬姑娘的毒。毒至肺腑,已无药可解。

    ……

    宁修远给姬无盐的掌心上了药,又细细叮嘱了一番,才算是松开了掌心里那只手。手是松开了,神情却不见半点松懈,眉头也拢着,眉目之间是明显的“川”字沟壑。

    很深。

    姬无盐一阵一阵地心下发紧,不敢问——最近若是出些岔子,必是大事。

    要么就是皇帝那边出了岔子,届时燕京城要乱,要么是大理寺那边出了岔子,许四娘便有危险,要么……就是自己这边出了岔子,这是相比之下的“小事”,只是颇为头疼。

    她尚不知如何解释。

    她低头纠结的样子,挺明显的。小姑娘聪明归聪明,有时候也狡猾,但唯独心虚的时候什么都搁在脸上。

    宁修远只这般看着低头站在自己面前一副“我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但是下次还敢”的表情的姬无盐,便觉得又气恼、又无奈,就像她一次次地保证会好好保护自己、不会涉险,但还是一次次地照做不误,甚至如今竟还会避开了自己偷偷行事。

    能怎么办呢?莫说骂了,连说两句重话都不舍得……

    他轻叹一声,拉着姬无盐在身边坐了,才道,“有件事,本不想这么早来困扰你……只是,陛下那边,怕是拖不住太久,咱们要提前通个气。”

    姬无盐心下一个咯噔——果然是大事。

750 故人见面不相识

    雨势未止。

    时隔不足十二时辰,姬老夫人再一次来到了塔楼之前。

    这是她第二次来,昨日过来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是担心小宁而不是想要见一见里面那个人,甚至,当小宁问起的时候,她仍然坚持,时过境迁,不必见了。可今日再来,却似乎已经找不到一个理由来营造这样一个假象了。她站在院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跨过门槛。

    像是跨过一道天堑。

    塔楼,“您要上去见她吗?”

    脚下步子微微一顿,老夫人容色平静,抬眸问道,“可是……可是吩咐了,不让探视?”看似从容,却又问得小心翼翼的,甚至隐隐间带着几分期许。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更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侍卫却并未犹豫,摇头否认,“不曾。姑娘只说,若是您提出要见那人,直接放行就成,若是您愿意,属下可以陪您进去,若是您想单独见见,属下送您上去之后便只会守在门外确保您的安全……不过您也放心,那人被姑娘绑着,犯不了事。”

    老夫人轻叹。

    提了一路的心终于缓缓落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罢了,原还想着,若是侍卫阻拦,自己便不上去了,免得他们为难。可如今看来,小宁早就将一切安排妥当,她亦早已猜到自己必然会来走这一遭,偏偏自己忐忑、徘徊、挣扎了整整一日。

    故人、旧事,到了她这个年纪,总是唏嘘多于释然,总是想着见一面少一面,总是有些搁不下。罢了,便见上一见吧。

    不大的雨点子,稀稀落落打在院中青石板的地面上、打在撑着的油纸伞面上,滴滴答答高低错落。当真是……适合见故人叙旧的天气。姬老夫人微微颔首,提了衣摆上前两步,轻声说道,“如此……还麻烦你带我上去吧。”

    侍卫低头领命,做了请的手势,另一位接过王嬷嬷手中的油纸伞搁在门槛之内,行礼间便已经转首目不斜视看向门口。他所站的地方在屋檐之下,却也只遮了半个脑袋,一张脸被雨水打湿,睫毛上挂着雨水,刀削斧刻般的脸愈发冷峻肃然。

    是个年轻人,看起来比岑砚大不了几岁。王嬷嬷不免有些心疼,想着提醒对方撑把伞,正要张口,却被姬老夫人拽了拽,老夫人对着她摇了摇头,才道,“阿楚对手下人自有他的规矩。别破了他的规矩。”文弱商人,手下却多是朝廷通缉榜上排得上号的高手,这些人只靠钱是不够的,他有他的一套方法和规矩,做长辈的帮不上什么忙,却也不能因着那点儿没什么用的仁慈破了他的规矩给他添乱。

    王嬷嬷颔首称是,紧了几步跟上。

    侍卫在前面沉默引路,对两人的谈话仿若未闻,他的头发湿了大半贴在额头,他也不曾捋上一捋,只一路送到了门口,才止步,“人就被关在里头,是否需要属下陪同?”

    不过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拿手的那些巫蛊手段对自己又没有什么用处,何况如今还被关着,愈发似是困兽无力挣扎。老夫人这般想着,摇了摇头,言语温吞说道,“不必了。不过是两个老人家说些陈年旧事的话罢了,不会起什么冲突的。你若是不放心,在这里等着我就成。”

    侍卫颔首道好。

    老夫人又吩咐王嬷嬷,“你同这些个长老们一直不愉快,如今见了怕是又要气恼上几日,你也在这里等着我吧。”说罢,不待王嬷嬷答应,已经推了门跨步入内,又转身掩了门。

    风起,风又倏忽而止,王嬷嬷就这样被留了下来,皱着眉头,不情愿,却也无奈。

    这是姬老夫人第一次来到这座塔楼内部,之前问及,小宁告诉她是藏书阁,放了把天心琴。方才一路走来,的确是搁了许多书,还有好几个空书架。没想到阁楼里却近乎于空无一物。

    空旷的屋内,残烛摇曳,影影绰绰的火光里,屋子正中有一把被铁柱打在地上的椅子,那人披头散发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不到脸,只衣衫褴褛的样子似乎受了刑,四肢还绑着铁链子。小宁的手段有几分学了阿楚作风,动刑已在老夫人的意料之中,只是到底是往日旧人,如今这般落魄模样,仍不免唏嘘……老夫人上前一步,对方却似突然醒了一般,维持着那样的动作,“呵呵”冷笑,“你家姑娘倒是客气,一天三顿,入夜还有加餐?”

    老夫人脚步一顿。

    这声音……很陌生。沧桑的、沙哑的,似乎卡了一口痰一样的声音,很陌生,但是很明显,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当年长老会里,并无女人。

    姬家延续数百年,都是女子为尊,历任族长皆是女子,但外面的世界却是截然不同,男子可以考取功名、建功立业,男子可以逐鹿天下也可以三妻四妾,见过了外面的世界,男人们自然不甘屈居女子之下,只是他们又不敢公然挑战族规。于是,经过有心人的刻意经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长老会里就只有男子了。至此,长老会和族长之间的对立,已经发展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心思微动间,老夫人已经怀疑起小宁千辛万苦是不是找错了人,或者这人冒名顶替替“他”担罪?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小宁也不认识五长老。只是若真是如此,对方显然已有防备,再要抓他就难了。

    老夫人缓缓上前一步,偏头打量对方,只对方低着头,始终看不到脸。半晌,才开口打破沉默,试探,“你不是五长老,你……是谁?”

    对方却是倏地一怔,抬头看来,动作剧烈,绑着的铁链子哗啦啦地响,老夫人这才注意到这人不仅四肢被绑着,还有一根更加粗壮的铁链子直接缠住了她的脖子。而那张看过来的脸,竟有七分故人样貌。

    对方亦是浑身一怔,“……从隐?”

751 误会渐生

    塔楼门口守卫是上官楚安排的,除了门口两个守卫之外还安排了两个暗卫,老夫人前脚进了塔楼去见五长老,后脚就有人将此事回禀了上官楚。

    上官楚听了只吩咐着“好生注意老人家的安全”就让人下去了,随后又吩咐庆山跑了一趟姬无盐那处知会一声。

    庆山很快就回来了,说是差事办好了,离开前又折回,加了句,“属下过去的时候,宁三爷也在。姑娘似乎是受了些伤,三爷在给她上药。”

    “伤哪儿了?”

    庆山微愣,想了想,不确定,“手上……”

    “严重吗?”上官楚虽这般问着,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想来不是什么大事,不然外祖母那边早寸步不离守着了,还有那闲情逸致去见什么囚犯?

    果然,庆山摇摇头,“属下站门外,没见着伤,不过屋子里也没有血腥味,当是不严重的。”

    听着小丫头受了伤本来一紧的心又是倏地一松,然后就顿时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地,“咱们姬家是没人了吗?小丫头受了点小伤还要劳动他宁三爷大半夜地过来给人上药?这人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夜探姑娘家的闺房,成何体统?这人怎么比古厝那小子还让人讨厌?”

    庆山没作声,寻思着但凡是对姑娘有意的男子,您都觉得对方讨厌。以前您看古公子同样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如今觉得他不那么讨厌,是因为对方已经无力肖想姑娘了。

    庆山兀自腹诽,上官楚招招手,“过来,待会儿你帮我做件事……”

    庆山附耳过去,闻言微微一怔,犹豫片刻到底是叹气应好,只难得露出了些许为难的表情——上官公子幼稚起来,是真幼稚。

    ……

    彼时庆山跟着姬无盐去抓五长老,未见着席玉,便已经猜到了姬无盐是避着宁三爷这边的。是以回禀此事时,亦多了个心眼子,只说“老夫人去见了那位故人”,姬无盐倒也没有意外。

    那个小老太太啊,总是这般,说出口的都是轻描淡写的话,沉重的情绪都藏在心里,想必昨儿个晚上压根没睡,今天白日亦是神思不宁,犹豫徘徊了一整日,终于还是决定去见上一见。

    摇头失笑间,只是笑容苦涩。

    依着宁修远的意思,皇帝其实已经好几次言语试探过陈老和姬无盐的事情了。他素来疑心重,亦最擅察言观色,太医们言语躲闪的样子他从来都看在眼里,只如今身子抱恙,大抵也就是跟拔了利爪的老虎似的只能唬唬人了,便是皇帝自己,都难免觉得有心无力。

    这个时候,他自然就想到了神医之名的陈崧。

    其实之前他便已经暗中秘密会见了陈老,陈老还开了一张药方给皇帝,只是很显然,这张相对而言非常“中庸的”没有半分出彩只能算得上是“不会出错”的药方,并不能入皇帝的眼,想来,皇帝对所谓“神医”之名是略有失望的。

    只是如今,他谁也信不过,李裕齐不敢信、李奕维也不敢信,看着朝中大臣都像是两个儿子的人,至于言辞躲闪的太医们,则更像是奉命来谋害他性命的人。陈崧虽有负“神医”盛名,但很显然既不是太子党、更不是郡王党——这就足够了。

    宁修远上好了药,洗了手,倒了杯热水给姬无盐,才道,“陛下几乎每日都要旁敲侧击地问我,他精神不济,记性便也差了不少,有时候他记得自己问过,有时候不记得,有时候记得见过陈老,有时候又说自己从未见过……若非我对陛下甚是熟稔,怕是都要觉得是两个人了。”

    姬无盐捧着水杯暖着手,闻言沉默着点了点脑袋,似乎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大兴趣似的。

    只平静的表情下,心思却盘算地飞快,陈老说过,往生蛊到得最后就是成为一个空壳子的傀儡,早期的症状是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这个时候还能够解,只是所需天材地宝过于难寻,再往后……却是药石无医了。她捧着茶水沉默,半晌才道,“我不愿陈老牵涉其中,我曾劝他只身回江南去,只他不愿牵累我。你如今尚且能替我挡着,是因为皇帝还在犹豫,说白了,便是他自认自己未到穷途末路之际罢了。”

    真到了那时候,再多的不信任,也会变成孤注一掷的豪赌。

    届时,一纸诏书,就算有一百个宁修远拦在前面也是拦不住的。

    这一点,姬无盐知道,宁修远自然也知道。他看着姬无盐的沉默,眸底愈发晦涩黯淡,半晌,起身将开着的窗户关了,取了金剪子将烛芯剪了剪,他看着眼前倏地一颤又恢复了平静的火苗,轻叹,“宁宁……我就那么的,不可信吗?”

    姬无盐端着的茶杯轻轻一晃,热水晃出杯沿,溅在虎口些许灼热。她近乎于仓惶地转首看向宁修远,张了张嘴,“我……”又是沉默。

    又是沉默。宁修远轻叹,小丫头行事,避开了席玉。若只是寻常事便也罢了,他权当小姑娘偶尔也有些自己的小秘密。可她……将自己掐成了这般模样。

    这秘密,沉重至此,她却选择一人承担。宁修远一想到这个,就多少有些沉郁,加之此刻她的沉默,就像是压上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心里死死扯着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他搁下手中剪子,视线却仍落在那烛火上,灼目的光晕里,他声音都沙哑,“皇帝见了陈老,陈老当场开了一张方子,只是之后此事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皇帝没说那方子好,也没说那方子不好,我便总觉得些许奇怪。后来便想明白了,陈老是在藏拙、避嫌、自保。”

    “这些我都理解。”宁修远清了清嗓子,他像是喉咙口卡了什么生涩的东西,声音听起来极其的不自然,“可是,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吗?”

    他避开那团火苗,转首看向姬无盐,只是不管目光落在那里,目之所及都是那团火苗,亮得闹心,反倒是姬无盐的表情,隐没在光芒之后,看不清晰。

752 一样的重要,一样的不重要

    只看得到她捧着茶杯、微微仰面看来的样子。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宁修远仍然能想象得到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头,些许为难、又些许无奈的样子。

    自己每每就在她这样的表情里,缴械投降,由着她上天入地折腾、由着她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由着她将东宫密室当成自家后花园一般地来去自如,诸多担心只搁在心里、化作沉默。最后安慰自己,自己本就是喜欢她这般模样,她是自由的雀、翱翔的鹰,不该受到拘束。何况,自己不就是喜欢她这般模样吗?应该给她更多自由才是云云……

    宁修远低眸看着姬无盐,言语温吞却又细细斟字酌句之后,才道,“过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考虑我自己是不是插手太过了?你有自己的人、自己的事,你不愿席玉知道避开了他,这些都是寻常……”他只说姬无盐瞒着席玉,却只字不提自己。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最后的一点骄傲让他刻意回避,还是为了最后一级早已摇摇欲坠的台阶。

    院中,席玉张了张嘴,猛地打了个喷嚏,刚发出声音之际,就被身旁席安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嘴,最后余音便生生咽了回去。他抬头看看夜空,又搓了搓胳膊,纳闷,“莫不是……当真遇见了不干不净的东西?诶,安阿,哪里的神婆比较灵验晓得吧?”

    席安慢条斯理地就着对方的衣服擦了擦自己的手,才有些嫌弃地瞥了眼席玉,“你就是受凉了。受凉的人都怕冷。”自己就是那惯会装神弄鬼之人,偏偏还相信什么神婆……要他说,这小子就是最近两头示好便宜贪多了,心虚!

    席玉吸了吸鼻子……莫不是真是染了风寒?这都多少年没生病了?赶明儿找陈老拿帖药喝喝?神医开的方子用来治风寒,会不会相当于是杀鸡用了牛刀?

    院中气氛诡谲又轻松,屋子里却是截然不同。

    宁修远的那些话,不算重,却也并不轻描淡写。依着他的性子,愿意将这些话搁在明面上来说,想必已经是在心里徘徊掂量过很多次了。也许是席玉被第一次支开的时候就开始了,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如何会不清楚姬无盐的用意——偏偏,她自己却还怀揣着一些幼稚的侥幸兀自得意着。

    她收回目光,低头落在手中茶盏之上,修剪得圆润漂亮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白瓷杯壁,她无声叹气,半晌,轻声说道,“不是想瞒你……只是,有些事情起初是不想你从别人口中得知,再后来……再后来却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不知从何说起、亦没有好的时机。我就像是手中攥了个小雪球想拿去给你看,半道掉路上了,那雪球在地上滚了一圈,变大了些,再滚一圈,又变大了些,到了如今,便是我双手捧着都捧不起了……”

    “这不是什么值得倾诉的事情,有些是老一辈的陈年旧事、家族丑闻,我自己都不甚清楚明白,贸然开口又担心你会因此心生芥蒂,觉得什么姬家、什么商贾巨擘、神秘氏族,不过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有些却是新仇旧怨,肮脏的、血腥的,让人绝望悲戚的……你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宁国公府也是……我……”最后的声音,消失在喉咙口,听不清晰。

    宁修远突得一颤。

    姬无盐双手捧着茶杯低着头的样子,像是刚淋了一场雨,整个人都偃旗息鼓的样子,折了一身骄傲像是一瞬间低到了尘埃里……小姑娘什么时候露出过这般模样的?那一瞬间,宁修远只觉得心脏的地方像是被一只手扯了一下,揪心的疼。之前路上准备好的诸多苦口婆心的话突然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就好像……再如何轻描淡写的一个字,落在对方身上都是火烧火燎的痛一般。

    他哪舍得她痛?

    胸口一直憋着的那股子气缓缓呼出,下一瞬一脚已经跨出来到她身边蹲下……在她面前,他素来都只有缴械投降的份,方才僵持那么久已是极限。他将她受伤的那只手搁在掌心之后才抬眸看她,软声软语的,“我特意过来给你涂的药,你倒是好,我人还没走呢,就全给抹茶杯上了。既浪费了我的一片心意,也浪费了沈姑娘那么好的药膏。”

    “我……”姬无盐抿了抿嘴角,低着头些许懊恼的样子,“瞎说,你明明是来同我说皇帝的事情的……”

    “这只是一个理由罢了。或者说,我自己找的借口……”宁修远只就着蹲在那里的姿势,兀自摇头失笑,“我就像个愣头青、不成熟的毛头小子一样,心里介意你的隐瞒,很介意,却又不愿意被你知道我就是那么小心眼的一个人。于是我故意这几日都未曾来见你,明明很想、很想……我想让你因此气恼,可你没有,你甚至并没有发现我是故意没来见你,于是我便愈发地同自己别扭着……直到听说你受了伤。”

    “现在回想,彼时那个一边闹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别扭、一边又挂心着我家宁宁的自己,真是陌生又幼稚。可是能怎么办呢,就是这么别扭、这么幼稚啊,所以就算想要来见你,也仍然绞尽脑汁地想了一路才找到这么一个勉强还算名正言顺的理由来……幼稚吧?”

    他看着她笑,几分释然、几分调皮,指尖悄悄勾起了她的,才问,“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么幼稚的一个人啊。宁宁可会嫌弃、可会因此心生芥蒂?”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这样?怎么能把自己的话再抛回来还给她?

    墨色的瞳孔微微睁大,姬无盐看着连形象都不顾忌就这么蹲在地上仰面看着自己笑得狡黠的男子,轻声嗫嚅,“明明、明明不一样的……你不知道……”

    宁修远却是突然收了所有的笑意,正色说道,“你不同我说,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宁宁,不管是闹别扭这样的心情,还是天塌了那样的大事,只要是关于你的,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重要,但也一样的不重要。”

753 咱们是天定的姻缘

    雨水淅淅沥沥,打在院中如珠玉相击,甚至清越动听。

    屋内烛火摇曳,偶有噼啪作响,衬得屋内愈发静谧温馨。

    女子坐在那里垂眸看着,因着意外而微微张着嘴,男子单膝蹲在地上,微仰着头含笑看她,字字句句,似解释、似剖心,“你的健康、安全、甚至心情,在我这里都是顶顶重要的,除此之外,那些虚名、那些妄利,甚至流言蜚语,什么姬家长辈的陈年旧事、腌臜纠纷,却是最最不重要的事情。在遇到宁宁之前,姬家是商贾巨擘还是神秘氏族,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遇到宁宁之后,姬家是商贾巨擘还是神秘氏族,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笑,抬手捏捏她的脸,埋怨,“你呀,明明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总喜欢钻死胡同去为难了自己、亦为难了我。”

    她却仍声音低低地嘟囔,“燕京世家大多注重清誉,宁国公府门楣甚高,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届时难听的话真真假假的,难免受些牵连。”

    “你既说了是‘大多’,那我们家正好就是那个少数呗。母亲今日一早过来,离开前没见着你,还很是惋惜……再说,宁国公府的门楣再高,自有大哥在前面顶着,一根藤上三个瓜,总要难免有个歪瓜裂枣的不是?”

    燕京城人人称颂的青年才俊,竟然说自己是歪瓜裂枣。饶是姬无盐心事正重,也被逗笑了。

    她这一笑笑意极浅,嘴角微微一勾便又倏地消散,但自始至终都温柔注视着姬无盐的宁修远还是看到了,他暗自松了口气,才问,“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明明不是这个理,但姬无盐还是抿嘴颔首,“是……帝师大人的道理总是对的。”

    “自然。”他甚是得意骄傲,仍然蹲着不起身,只勾着对方的指尖问她,“既然帝师大人的道理总是对的,那宁姑娘为何不知道找本大人说说为难之事呢,兴许,本大人能为姑娘指点迷津?”言语间,竟似撒娇一般。

    姬无盐凝眉看着,这个人啊……明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真正的天之骄子,却一次次在自己面前低了又低。她抬起那只不曾受伤的手,温热的指尖覆上对方额头,抚过眉眼,抵至鬓角,最后落在耳后,墨色的眼底都是对方的倒影,她缓缓勾唇,浅浅一笑便是倾城温柔之色。

    她迎上对方视线,“有时候我会想,若是上官鸢不曾出事,我便不会来燕京城,三爷便不会遇到我……那三爷就一定还是那个三爷,尊贵的,睥睨的,没有任何软肋的,周旋在皇权之间游刃有余的,他会娶一房妻子,也许是尤灵犀,也许不是……但不管是谁,对方一定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家闺秀,温柔的、体贴的,三从四德的,一定不会让三爷一次次地为难、皱眉。总之,那一定是一场名利双收的人生。”

    他却毫不犹豫地摇头,道,“不会。”

    他说,斩钉截铁的,“二十岁的宁修远没有遇到姬宁儿,那三十岁的宁修远一定会遇到上官宁。宁宁是不是忘了,上官家和宁国公府早有婚约,你看,姬宁儿、上官宁,宁宁本就是宁国公府宁修远的宁宁啊,长辈为你取名之时便已经将这条路铺好了,咱们呀,是天定的姻缘。”

    她不认,“那是戏言。”

    “戏言也是作数的。”他仍坚持,只是不笑了,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字字句句慎重其事地告诉她,“有些话说多了难免显得油嘴滑舌真心不够,但若是不说却又怕你这小呆子领悟不到,是以我只说一遍,你且听着。不会有什么名利双收的人生,皇权于我只是索然无味,大家闺秀于我不过胭脂俗粉,只有与你并肩的人生才是我要的酣畅淋漓。如果二十岁的宁修远没有遇到姬宁儿,三十岁的宁修远也没有找到上官宁,那不如名利皆抛,孑然一身负手走天下。”

    姬无盐真的惊呆了。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表情呆傻像是灵魂出窍一般,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红晕染上脖子,肉眼可见的整张脸瞬间通红一片……哪有人会这样说话的?好像不管遇没遇到她,这辈子都非她不娶似的,彼时他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更不知道这个人是圆是扁、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万一很丑呢?

    只是这些话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她只是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看天看地就是不好意思对上宁修远的视线。

    宁修远却似知道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才道,“上官家瞒得极好,便是我都不知上官夫人所生乃是双生子,父亲也说,那不过就是戏言双方都未曾当真,何况彼时上官独女已经嫁作太子妃。只是,我想说的是,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要三媒六聘娶谁为妻共度一生,遇见你之后,我的妻子便有了名姓模样。”

    这人解释地认真甚至执着,像是担心姬无盐觉得他不过戏言哄她开心似的。姬无盐便也起了玩闹之心,遂问他,“上官鸢彼时还是世人眼中的上官独女,亦是你指腹为婚的妻,看她嫁作他人妇,彼时三爷是何心情?”

    “酒席我倒是去了,不过彼时我倒是不知两家有这戏言一般的婚约……便是知道了,戏言嘛,做不得真。”

    方才还口口声声“戏言也作数”,如今却是“戏言做不得真”,这不管什么说法到了宁帝师口中,总是有道理的。姬无盐敛眉轻笑,却也知道不管是什么道理,宁修远的意思却只有一个——不会有别人,只有她姬无盐。

    彼时年幼,同上官鸢躲在一个被窝里的时候,不是没有讨论过未来的夫君是何模样。彼时说了些什么早已不记得了,只是姬无盐却也知道,她并不是这种“非宁修远不嫁”的心情,若是此生当真没有遇见宁修远,她应该也会嫁给另一个人。

    没有什么天定的姻缘,只有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的顺势而为。

    只是,如今这个人是宁修远,这就很好。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762/ 第一时间欣赏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 作者:暖笑无殇所写的《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为转载作品,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介绍:
有一个做太子妃的姐姐,有一个做江南首富的哥哥,上官宁以为,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看最美的景、去品最烈的酒、只需纵情山水间,逍遥又快活。
偏……东宫一场大火,世间再无上官女。她覆起容貌,走进繁华帝都,走进鬼蜮人心。
眼见它楼又起,高台之上,琴音高绝,她盈盈一笑间,道一句,小女,姬无盐。
……
宁国公府宁三爷,面慈而心狠,燕京城中横着走地主儿,从未有人能入其眼,偏总低声唤她,“宁宁。”
宁宁,宁宁。
此去经年,才知那称呼最后的深意——以吾之姓,冠尔之名。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