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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暖笑无殇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txt下载     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9 姬姑娘比猛虎可怕

    红着脸的陈一诺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解释,“误会、姑娘误会了!在下对家婷姐没有那个意思!是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她就像是我的姐姐,亲生的姐姐,我对她自是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若她当真能嫁得良人,我自是比谁都高兴的!姑娘你知晓的,在下有个十岁的妹妹,身子骨不好,日日汤药不离口,我、我便总是对这些个受苦的姑娘家们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当然,只是于心不忍,绝、绝没有那些个腌臜心思!”

    老实孩子羞红了脸,摇头摆手间,明显的已经语无伦次了。陈老在旁看着,一边摇头一边笑,陈家规矩古怪守旧又离谱,不大喜欢和外族通婚,若是旁支还好,喜欢了外头的,娶了便也娶了,但若是嫡系一脉,婚配的选择就少了一些,陈一诺若是看中了陈家婷也不是难登台面的事情,本不必如此惊慌失措。

    也就这孩子是真老实。

    陈老一边收拾乱糟糟的桌子,一边劝着,“好了,有事说事,小姑娘家家的,自己的人生大事还没解决呢,先操心起别人的来了……也不害臊。”

    姬无盐咧嘴嘿嘿一笑,颇为不着调,笑着的模样里有几分上官楚一般的狡黠。

    狐狸一般的人。

    陈一诺却是个真正的老实人,听着陈老这般说着,当下拼了命地点头称是,“是是是,姬姑娘,你要问什么尽管问便是了,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在下嘴巴笨,你就别拿在下开涮了……”说完,双手合十,作揖,频频赔笑,脸上绯红未散。

    姬无盐捧着茶杯打量了片刻,却是搁下茶杯摇头,正经了几分的模样,“没什么要问的了……只是方才在院子里听见这消息时,正巧寂风说起你来了,便起了几分好奇心,来打听打听……对了,寂风记着你爱吃桂花糕,只如今没有桂花,做了些绿豆和榛子的,你留下用膳,记得说爱吃,本姑娘打了包票的,可别拆我台。”

    陈一诺连连点头称好,一边仍然忘不掉还未得到的答案,迟疑斟酌,“姑娘,那、那不知……古家那位郎君,姓甚名谁?”

    却不料姬无盐头也不回,只脚步微微一顿,“嗤”地笑了声,言语凉薄又讽刺,“不过就是权衡利弊之下的联姻工具,不知名姓、不知容貌、不知为人,洞房之夜仍是陌路……陈公子觉得,这位郎君姓甚名谁,可还重要?”

    方才还嬉皮笑脸的姑娘,微微侧过来的半张脸半分笑意也不见。

    陈一诺一怔,堪堪站起的身子又倏地跌坐回去,只这般目送着姬无盐背手而去,沉默良久。

    一旁,陈老微微叹了口气,扯开了话题打破沉默,“一诺你别介意,这丫头就是这性子,看着是个乖巧的,实际上就是个混不吝的泼皮猴子,方才那些话就是开开玩笑罢了,你别搁在心上。”他指的是之前姬无盐拿陈一诺和陈家婷开玩笑的事情。

    陈一诺却以为陈老是指最后那番话,他摇摇头,“姬姑娘所言,颇有几分道理……她看事情,比我透彻多了。族长定下的婚事,就算打听到了对方姓甚名谁,性子如何,又能怎么样呢?纵然对方万般不好,家婷姐也不得不嫁……晚辈远在千里之外,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陈老一噎,看着面前一脸认真兀自反省的陈一诺,突然觉得,这人吧……在某些方面迟钝一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死丫头哪里是这意思?何况,这婚……大抵是成不了的。只陈老自然不会同陈一诺说这些有的没的,只憨笑问道,“你似乎……有些害怕姬丫头?”

    陈一诺还在暗暗反省,闻言下意识点了头,才反应过来,又摇头,半晌,失笑解释,“倒不是害怕,只是姬姑娘很有气势,让人下意识紧张。”

    “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罢了,有什么好紧张呢?”陈老宽慰,“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你比她年纪还大些,往后在她跟前大可以自在些,她不吃人……”

    陈一诺讪讪应着,心下却是腹诽:这小姑娘板着脸的样子他也是见过的,当初闹了不愉快,小姑娘家家的,坐在那里冷着一张脸看起来跟吃人似的。还有驿馆里,轻描淡写间就将陈家辉打成那个模样……可不比吃人还恐怖?

    ……

    姬无盐自然不知道在陈一诺心里自己俨然已经比吃人的猛虎更可怕。她本是去打听陈家联姻的准新娘的,只是几句话下来就已经清楚了,今日听见的关于这位陈家婷的消息,大概率是不大准确的——陈一诺那傻小子,谁都是好人。

    有些失望地回到院子里,就见岑砚蹲在门口百无聊赖地嗑瓜子,见着姬无盐挥挥手,“姑娘,沈姑娘院里方才来人了,说是沈姑娘今日要在姑娘这里用晚膳,还说……”

    话音未落,姬无盐脚下一顿、一拐,直接行云流水般转了身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摆手吩咐,“哦对了,我想起来还要出去一趟,你们同她一道用膳吧,我估摸着赶不回来了。”话音落,人已经消失在了院门口。

    姬无盐一边遁走,一边摸着鼻子暗自腹诽,陈老都说了她这人说谎的小动作很多,沈洛歆过来用膳定然会问起许四娘的事情,届时自己可能眼睛多眨了几下就露馅了,还是避着些、避着些吧!虽然瞒不了多久,但能瞒一天是一天,指不定等她吃了药,一两天就好了呢?

    院子里,岑砚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瓜子,到了嘴边的“沈姑娘风寒刚好宜清淡要不咱们熬点粥吧,就着点心吃吃也不错”这句话到底是没机会转述出来……他摇摇头,站起身往小厨房走去,姑娘逃也似的模样太明显了,旁人瞧不懂便也罢了,他这个跟着姑娘多年的心腹还能不懂?

    哎……

    罢了,沈姑娘那边,就交给他们这些个做手下的来对付吧,左不过“一问三不知”……

770 差点荷包不保

    姬无盐出了门,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消磨时间。

    便随处找了一家看起来人还不少的饭馆,寻思着点上一壶茶,叫上两个菜,慢慢吃上个把时辰,再慢吞吞地磋磨回去。这般想着,便是自己都觉得无奈——实在也想不到自己也有躲着不敢见人的一天。

    茶刚上,饭菜还没来,姬无盐倒了杯茶有一搭没一搭抿着,看着窗外陆陆续续的行人,刚下过雨,整条街道干净如新,路上行人不算多,三三两两的,大多只是兀自赶路,并不停留。

    相比之下,倒是显得姬无盐自己格外无所事事。

    “无盐?”身后有人诧异轻唤,带着几分不确定。

    姬无盐转身看去,竟是宁国公府的那位大少夫人,姜氏。对方一身浅紫色小袄,搭着雪白的毛领小斗篷,含笑见仍是少女模样,很是亲切,当下三两步走过来,笑呵呵地寒暄,“真是你啊!方才远远瞧着像你……没成想还真是你,你家子秋呢?怎的一个人在此?”

    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一个人出现在一家饭馆里磋磨时间的举动,姬无盐摸摸鼻头,起身打了招呼,才语焉不详地解释道,“子秋大抵是去哪里偷闲了,我突然嘴馋,便自个儿来了……姜姐姐一道用了?”

    对方不知怎的,竟是有那么一瞬间的瞠目结舌,只是诧异的表情一闪即逝,随后便是无奈摇头,“小叔子这阵子日日早出晚归的,连你这边都疏忽了吧?竟累得你来这种地方吃饭……”

    这地方吃饭……?什么意思?姬无盐微微一愣,对方已经一把夺下她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搁,不由分说地拉着姬无盐下了楼,“走走走,这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咱们回家去吃……”身后丫鬟心领神会忙不迭地去结账了。

    姬无盐被拽着走,闻言弱弱解释,“我瞧着人多才进来的……这饭馆子不好吃吗?”若是不好吃,那人怎么会那么多?

    “何止不好吃,还贵,非常贵!”姜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愤愤不平着,“这家掌柜的心黑,隔三差五地找上那么一群人,免费提供些吃喝,就为了营造出络绎不绝的假象,哄骗像你这样不明真相的人过来用膳喝茶!之前你二嫂就是这样被骗走了好几十两!如今许多人都知道了,他们家也就只能偏偏刚来没多久的外乡人……我今日过来,也是凑巧,有位故友让人转交了些东西给我,人就约这了,拿了东西正准备离开呢,瞧见你了……可得亏的我拦得快了些,那掌柜也认识我家丫鬟,不会闹事,就一壶茶,不值几个钱。”

    “原是如此……”姬无盐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对方手中油纸包,并不在意,嘻嘻一笑,反手挽了胳膊道谢,“差点儿荷包不保,还得多谢姜姐姐,这茶钱我就不同你客气了,改日来姬家请你喝茶,就昨儿个,记得了些你喜欢的永春佛手,正想着给你送去。”

    对方惊诧看来,“你怎么什么好东西都有?别送我了,你三不五时的送东西来宁国公府,什么好宝贝都送,谁都兼顾得到,我们记在心里,却也觉得无功不受禄……收是收了,心里头却慌着呢,就怕外头人说咱们贪没姑娘家的东西。就连你二嫂都来找我好几回了,她娘家底子薄,就怕还不起你那些个人情呢。”

    姬无盐含笑解释,“不必如此,你同她说一声,只是一些小玩意儿,不值钱,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一些小玩意儿?便是姜氏自己都觉得脑壳疼:古籍字画送了、琴谱送了,还有母亲的玉如意、玉镯,不知哪里知晓了自己喜欢永春佛手,都已经送过两回了,这玩意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莫说老二家的了,就是自己心里头都颤,私下同夫君说起几回,寻思着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家底,能让她这般败着……夫君却说他也不知道,后来又去问母亲,母亲却说小姑娘一片心意,不收不好,于是就收了,只偶尔还些礼过去,姜氏心里却也清楚,自己还过去的才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姜氏无奈摇头,拉着姬无盐上了马车,才道,“我才不说。今日你同我一道回去用膳,正好你自己开口跟她说!还有你这两日派人送来的汤药,母亲也说了,里头都是名贵药材,如今药材吃紧,能省些就省些,别可劲儿地糟践了去。”

    “防患于未然的事情,哪能是糟践?”说着,眉眼带笑,目色意有所指落在对方肚腹之上,嘻嘻笑着打趣道,“陈老可是说了,如今姜姐姐这身子骨最是要紧,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咱们自己健健康康的,才能早日了却心愿呀!无妨……你就安心喝着,没听外头说嘛,楚记药铺是我的,你的汤药呀,管够!”

    姜氏脸色微红,半晌,低头抚过自己平坦小腹,轻声喃喃,“八字还没一撇呢……夫君说如今不太平,劝着我再考虑考虑,听说,昨儿个城西菜市口有人也染了疫病,只是如今这方面的消息瞒得紧,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也不知真假……我、我也犹豫着,只是我娘她想要一个。她年纪大了,身子骨本就弱一些,今年入冬以后便总有些不得劲儿,我便想着若是有了,也算是喜事一桩,指不定这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这病就好利索了……”说完,轻叹。

    城西?姬无盐心下暗忖,面上却只温柔劝说,“大哥他们都不曾收到确切的消息的话,倒是不必紧张,如今外头唯恐天下不乱只盼着借此生事发横财的人很多,咱们安安心心的过日子,若真成了,有大哥在、有咱们在,总能护你周全。”

    姬无盐挽着胳膊靠着肩膀温温软软的模样,看起来贴心又乖巧。姜氏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轻笑,“母亲总说,小叔子是洪福齐天才找了这么个好姑娘……如今看来,便是我也是个有福之人,都说这婆媳妯娌之间最难相处,咱们家看来是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了。”

771 蹭饭与偏方

    看得出来,姜氏所言非虚。

    马车刚在宁国公府门口停下,车帘还未撩开,女子声音就由远及近传来,听得出来火烧眉毛之感,“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快急死了,左等右等的怎么也不见回,就怕母亲那边要寻人,你也知道我是个不会说谎的圆不过去到时候露了馅可怎么办呀……”

    车帘被拉开,雨后浅淡干净的光线打入眼睑,车门外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拉着帘子瞠目结舌的二夫人看着马车里头冲着自己微笑颔首打招呼的那个人,愣怔片刻,才倏地猛然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车内,半晌,对着车夫低声呵斥,“你怎么不告诉我姬无盐也在?”

    姬无盐摸摸鼻子没说话,一旁姜氏也有些不自然地紧了紧攥了一路的油纸包。被呵斥的车夫小声讷讷辩解,“老奴倒是想说来着,您也没给老奴这个时间啊……”那一个箭步冲过来的速度,换了谁也来不及告诉您哇!

    二夫人方才仓促出口之后便恍然自己连名带姓地称呼对方实在有些不妥,这会儿只得嘿嘿讪笑着顾左而言他地打招呼,“哈!无盐呀!过来吃饭怎么也不说一声,都没提前准备……怪不好意思的呀!”说完,摸摸鼻子又摸摸耳垂,然后才似突然幡然醒悟一般忙不迭地后退一步让出了位置,热情招呼,“快、快下来吧!”

    只是表情仍然不自然,颇有几分亡羊补牢的味道。

    看得出来,前面这位二夫人的确是比自己更不会说谎的人。姬无盐敛眉浅笑,一边起身下车,一边含笑解释,“在饭馆里头遇见了姜姐姐,便舔着脸过来蹭饭吃了……我吃得少,不用刻意为我准备的。”说完,嘻嘻一笑,笑容里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心下更是已经了然——需要瞒着宁姨出门的,又是在这个时间当口,大抵是为了一些求子的偏方,方才口中所谓的“故人”约摸着还是这位二夫人推荐的。

    那样似有深意的表情看得二夫人手足无措,频频以眼神求助于姜氏,挤眉弄眼地传递着消息:你倒是说句话呀!如今可怎么办呀?这小丫头看起来怎么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为了求子找偏方这种事,不管成与不成总是有些难以启齿的,热别是对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

    姜氏也是无奈,这老二家的有时候的确是不太聪明的样子,这会儿姬无盐还啥都没说呢,她自己倒是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偏姬无盐又是个鬼灵精,聪慧机敏得很,老二家的在她面前就跟透明的似的,一个藏不住的眼神就能泄露太多心事和秘密。她一边转身吩咐身后丫鬟跑一趟老夫人院子,一边拍着姬无盐肩膀将人往里带,“赶紧进去吧,别站在这外头寒暄了,怪冷的。这会儿还早,让膳房加几个菜来得及,再让人过去跟母亲说一声,母亲这两日也念叨着你呢,说是那日去姬家见姬家长辈的时候没见着你,听说你忙,便总心疼着。”

    那日的事情姬无盐是知道的,彼时自己折腾了一宿盘问五长老,一直到天亮才睡,一觉睡到午膳时分才起床,事后才听说宁姨来了,自然是没见到。明明一早上都在床上睡觉,偏偏在对方印象里自己是个天都没亮就要出门一直到晚上才回府的大忙人形象……饶是姬无盐脸皮再厚,也有点扛不住,摸着鼻子讪讪笑着,只道“不忙不忙,只是可惜错过了”云云。

    虽是实话,但听起来更像是带着些距离感的谦虚。

    二夫人也在一旁连连附和,“对对!昨儿个晚膳还在说起这事呢,母亲念叨说小叔子最近在宫中照顾陛下也是早出晚归的不着家,要不还能叫上你一道回来吃个饭说说话的。今日母亲见着你定然很是开心……走吧走吧,这会儿距离晚膳还有一会儿,要不……等会儿再去母亲那边,先去我院里?今日我那有牛乳,上回见你爱喝,怎么样,去我那坐坐?”

    姬无盐自然不会拒绝,欣然接受着跟着二夫人过去了。

    姜氏想了想,跟着一道去了,只招呼了二夫人身边的丫鬟将自己带回来的油纸包送到自己屋里去,那丫鬟是二夫人身边心腹,自然知道的多一些,抿嘴颔首称是,笑呵呵地道了句“大少夫人放心”之后,就抱着那油纸包快步离开了。

    前面,二夫人挽着姬无盐正在闲话家常,“小叔子昨儿个便不曾回来用晚膳,今日你在,想来是要回来的了。”

    “我没告诉他……”姬无盐低头踢着石子儿,看起来漫不经心地笑着,“原就是在临时起意出的门,又是偶遇了姜姐姐才跟着来的。”

    姜氏闻言也笑,“你都不知道,她竟然去那家饭馆吃饭,菜都已经点好了,幸好我拦得及时,不然可不得跟你一样被那几道难以下咽的玩意儿骗走几十辆银子?”

    “啊?”二夫人也惊讶,“你来燕京城这么多月了,竟然都不知道那家出名难吃又死贵的饭馆子?”

    “嗯……的确不知。”姬无盐好脾气地憨笑,“之前若是上街,大多都是去风尘居吃自家的,或者就是跟着洛歆一道,总不需要我自己挑饭馆子……今日难得,瞧着人多就进去了。”甚至因为说谎难免心虚,甚至下意识挑了一家从来没去过的,没想着找了家最差的。

    二夫人闻言,哈哈大笑,只道此前自己也是这样被骗了的,说着又宽慰道,“幸好幸好、也是缘分,正好母亲念叨你,你就来了……往后若是得闲,也不要去那劳什子饭馆子了,就来咱们家吃!”

    姜氏也道如此甚好,“就是自家人一道吃个饭,咱们不同你客套,你也别客气,想吃了直接来就成,都不必让丫鬟多跑一趟,咱们也不至于连你这几口饭也多不出来……不过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情。”

    姬无盐自是颔首称好,笑着的模样又温柔又乖巧。

772 偶遇,躲人

    白雪安分了一天,大概是见着沈洛歆身子好了,又回到了曾经那种做事不出彩、更不出错、能安安分分将自己的差事做完,但除此之外却也是见不到人的状态。明明在此之前也是一样的,沈洛歆甚至因此觉得这个小丫头挺好一人,安静、老实、本分,就连这时不时见不到人的情况也让本就不习惯被人贴身伺候着的沈洛歆觉得很是舒适自如。

    可现如今……自从发觉这小丫头的怪异之处之后,这人时不时消失的情况,就让人有些忌惮和怀疑了——这白雪到底暗中效命于谁?她此刻又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这些事情会不会伤害到姬家的人?这些问题一旦在脑子里面盘桓过后,就像是彻底驻扎了一样,让人心神不宁。

    雨停了,时辰还早。

    总觉心下惴惴不安的沈洛歆到底还是决定趁早去找朝云打听一下这白雪的来历。出门时见着廊下角落里晾着的素白帕子明显已经干了,脚下步子微微一顿,站在台阶上犹豫半晌,到底是返身过去收了,方方正正叠好,搁进怀里随身带着——若是半道巧遇上官楚,正好能“随手”还了。

    毕竟,自己那院子虽不算人来人往,但丫鬟们进进出出,瞧着这帕子上的“楚”字,多少有些说不清楚了。

    甚至,连开口解释都显得欲盖弥彰。

    说来也是巧,刚出院子没走两步,拐了个弯,沈洛歆就瞧见上官楚迎面走来,脚下倏地一顿,身子反应更快地……一个转身,躲进了一旁草丛里的一棵大树之后。

    树干上还有未干的雨水,贴着裸露在外的手背,冷意侵体,沈洛歆下意识一哆嗦。

    只搁了帕子的胸口隐隐发烫,像是熨着一个手炉似的。

    身子缩在树后,却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对方正偏头和庆山说话并没有注意到隐没在一旁的沈洛歆,就这么大步流星地过去了。倒是庆山,错身之际回头看了一眼,虽不知这沈姑娘躲在那个角落里到底是为哪般,却也没有开口戳破。

    他本不是多嘴的性子。

    沈洛歆也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实在过于“做贼心虚”了一些——那一瞬间真的腿比脑子快,脑子里还在盘算着如何才能状似无意看起来格外随意正常波澜不惊”地将怀里这方帕子还回去,就像是半道捡起唤一声,“嘿,上官楚,你的帕子”一般,就这么简单。

    偏,脚却更快、更诚实地作出了决定,如今想来,着实有些丢人了。

    丢人极了。

    沈洛歆兀自懊恼着又在原地躲了一会儿,确保上官楚已经离开之后,才扯了扯被雨水打湿的衣摆从树后钻了出来,一边喃喃自语着懊恼,一边低头抖落衣裳上的水珠,一抬头,看到对面瞠目结舌站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有些脸生。很明显,方才自己猫着腰做贼一样从草丛里钻出来的一幕落在了对方眼里。

    沈洛歆倏地一阵脸热,她讪讪笑着,指指身后草丛,颇有些欲盖弥彰一般地解释道,“就、就……就方才同寂风那孩子玩闹,丢了个玩具,我给他找找……”

    一低头,看到自己空空两手,愈发不自然地解释,“当、当然,没找着……”

    丫鬟比她还紧张,后退一步连连行礼,揪着手指问沈洛歆,“沈、沈姑娘,奴婢见过沈姑娘,奴婢是新来的,是来照顾朝云姑姑的,是以方才眼拙,没忍住沈姑娘您来。可、可要奴婢同沈姑娘一道找?”

    最近府里的确是招了两个新人,说是专门负责照顾朝云的,还有陈老院里也添了一个,给整理药材打下手的。

    难怪觉得眼生。

    沈洛歆耳根子还有些发热,对自己绞尽脑汁灵光乍现找到的借口心里头多少有些发虚,听闻对方是朝云屋子里的,当下便多了几分热情来,“无妨无妨,他玩具多,不差这一件两件的,里头下了雨不好找。正巧,我要去找朝云姑姑,你为我引路吧。”

    对方小心翼翼颔首称是,又行了礼,才弯腰上前两步引路,“沈姑娘,这边请。”

    然后便是无话。

    小丫头看起来年纪不大,就十一二岁的模样,大概是因为白雪的缘故,如今沈洛歆对于这些个看起来瑟缩又胆怯的小丫鬟本能地想要试探一二,遂咳了咳,问道,“朝云这阵子恢复地如何了?”

    “回姑娘的话,姑姑好多了,只是一些皮外伤重了些,恢复地慢些。”

    沈洛歆点点头,“那倒是累了你们了……你看起来年纪还小,几岁了?之前是在哪里做事的?”

    对方微微侧身一边引路、一边欠身回答,“回姑娘,这是奴婢的差事,不累……奴婢今年十二了,照顾姑姑是奴婢的第一件差事,此前在家中跟着母亲学了些针织女工的手艺,想着去做个绣娘混个体面些的差事,只是奴婢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只能出来做些伺候人的体力活……”

    一边这般唏嘘着,一边冷不丁对上沈洛歆带着些审视的目光,倏地慌乱摆手解释,“不不不、啊,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不是说这个差事不好,这差事自是极好的,月例银子多,姑姑也好说话……真的、姑娘,奴婢、奴婢方才不是这个意思!”

    小丫鬟自己吓自己,看起来都快哭了。

    沈洛歆摆摆手,“无妨,我知晓你的意思……何况,相比于绣娘,这样的差事的确不够体面,你也没说错,不必紧张……再说,如今你伺候的是朝云,她院里的人我也不能轻易责罚,所以你尽管安安心心带路便是,我不过是随口问几句。”第一次出来当差,此前没有东家,看起来像个老实孩子……但愿不是白雪这般的。

    沈洛歆这般想着,不觉低头失笑——姬家也不是那么容易混进来的地方,哪有那么多来历不明的二心之人?如此,倒也释然了些。

773 我在明敌在暗

    朝云起身了,就半躺在廊下的一张贵妃榻里,身着一袭简单的青色单衣,盖着件黑色大氅,墨发披肩,缩在贵妃榻里看起来像是一只温柔雅致的猫。

    她正捧着一本账册,侧身同身边的小姑娘说话,捧着账册的手还包着,只是已经没了之前那样的形似大馒头的捆缚,只简单地裹了两三层,到底是能看账册翻页了。之前沈洛歆来给她换过一次药,闲不住的女子,让人帮忙举着账册,自己抬着两只大馒头,手舞足蹈……

    朝云见着沈洛歆进来,坐直了身子挥挥那只手,招呼着,“怎的有空来我这里了?还以为这几日你们睡觉时间都不够了。”说罢,侧了侧身,让出了自己身边的位置,笑道,“也不同你客套了,随便坐,这榻或者凳子,都成。”

    沈洛歆颔首道好,在一旁椅子坐了,下巴努努朝云那只手,问她,“恢复得如何了?”

    对方抬抬手,“好多了,其实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这些个小丫头们胆子小、谨慎,一定要我包扎着,什么事都不让我动手,平日里莫说这碰一下水了,就是这账册,也规定了,只能看半个时辰……我说我只是伤了手,又不是伤了眼睛、伤了脑袋……”说罢,兀自叹气。

    一旁丫鬟轻声解释,“姬姑娘吩咐的,一定要您多休息、多休息,陈老爷子也说了,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恢复地更快一些,您这伤势可不轻,千万不能大意了。”

    “的确如此,你就听话些吧,那两位念叨起来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再说,若是因为疏忽留了疤痕,好好的一双手,岂不可惜?”沈洛歆眉眼微敛,笑着吩咐那丫鬟,“将你家姑姑手里的账簿拿走吧,再去整一壶好茶来,刚坐下就有些口渴了。”

    那丫鬟颔首称是,频频道歉,“是奴婢疏忽了,姑娘莫怪。奴婢这就去准备,姑娘稍等,奴婢去去就来。”说着,拉着身边丫鬟一道走了。

    朝云侧目看她,拢着身上大氅往后靠了靠,才了然问道,“说吧,过来何事?”

    沈洛歆低头碾着指尖大氅柔顺的皮毛,嘻嘻笑道,“我便不能只是来看看你的伤势吗?你如今恢复了一阵,也该改改药方了。”

    朝云摇头失笑,半晌,抬了自己并不方便的手摸了摸沈洛歆的脑袋,她的年纪比沈洛歆大上一些,看着沈洛歆就跟看自己的妹妹似的,总多了几分温柔与包容,“你这丫头……来我屋里何时开口麻烦过丫鬟们。听说你自己院里也只有一个小丫头,平素事事亲力亲为……今日既支开了她们便是有话要说。何况,你当真是什么都藏不住的,一张脸上满满的都是犹豫不决……说说看吧,我总是比你年长一些,经历的也比你多一些,这会儿兴许还能托大为你解惑呢。”

    “我……”沈洛歆抿了抿嘴,仍看着自己指尖,半晌,又抿了抿嘴角,才问,“不知……你可还记得咱们府上那个叫做白雪的丫鬟,就、就我院里那个。”

    朝云颔首,“记得。那阵子我还在经营风尘居,姑娘让我安排些丫鬟过来,我从风尘居里带来一个,又从外头牙婆子那里找了两个,你院里那个就是牙婆子处找的。我瞧着老实本分,怎么……是,差事做的不好?”

    沈洛歆摇头道不是,斟酌片刻却仍是犹豫,毕竟是朝云找来的人,沈洛歆觉得自己若是找着了证据倒还好,可如今自己并没有真凭实据、只凭着那点儿古怪的感觉、所谓的第六感,就到朝云这里来表达自己的质疑,多少是有些不礼貌的。

    她还在犹豫,朝云却已了然,笑道,“无妨,想说什么都没关系的。我修养了这么长的时间,许多事情都顾不上,你也看到了……就看一本账册都被限制了时间,这些个丫鬟们的事情,我是真的顾不上。”

    她亲自递了台阶过来,沈洛歆便也没有再支支吾吾,将自己的困惑悉数告之,才说道,“我就是担心她做些对咱们不利的事情,想着来问问你,之前她是在何处当差的可晓得?”

    之前……朝云拢了拢身上大氅,眉头轻拢地说道,“不管是风尘居还是姬家的丫鬟们,我多是王婆子那边找来的,开头的确是详细调查过来历的,毕竟那时候同王婆子也不熟,后来往来多了,大多就是随口问问,她说什么我便信了,倒是疏忽了……白雪这丫头我记得,说之前是在一个富商家做事,那富商离开了燕京城,她不愿走,这才去王婆子那处去寻些活计。”

    捻着皮毛的指尖微微一顿,沈洛歆垂眸浅笑,“如此木讷老实又极重规矩,随时随地都跟深宅大院里出来的惊弓之鸟似的……不说,我还以为是深宫里不得宠的嫔妃身边出来的。”

    朝云倏地侧目看去,半晌,才轻轻笑了声,语气散漫温吞,“看来,过几日我得去找王婆子好好聊聊天了……”

    “不必。”沈洛歆却拦着,“你这身子如今还是将养着的好,你在东宫遭了罪、亏了气血,这些伤在肺腑,外头瞧不出来,却也不能掉以轻心,只能慢慢养回来……丫鬟们说的话不无道理。至于白雪那边,我先留个心眼子,再让无盐派人暗中盯着,咱们在暗她在明,她若不捣乱便也罢了,若是还想着捣乱,就直接将人拿了,正好人赃并获。”

    小姑娘言语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亦不似姬无盐那般泛着凉意的笑容。

    沈洛歆即便说着这样的话,眼底竟仍是温柔,看起来脾气很好性格豁达的样子。

    竟是和姑娘截然不同的人啊,却又在很多方面又很是契合。朝云歪头打量沈洛歆,半晌,抬手将对方垂落的碎发往后拂了拂,才轻笑道好,“如此也好,只是洛歆得受累了。”这是她第一次唤对方“洛歆”,出口连她自己也微微一愣,继而弯眼轻笑。

774 关心还是敷衍?

    临近晚膳时分,天际云层稍散,西边竟亮起几抹霞光。

    沈洛歆给朝云号了脉,改了几味药方,交代了丫鬟一些注意事项才起身离去,离开前又再三叮嘱朝云好生养着才朝着姬无盐院子去了。到了那处才知姬无盐不在府里,这晚膳仍是自己一个人吃,倒是有些恹恹的提不起兴致来,便问起了寂风,子秋说寂风一下午都在老夫人院里,那小子嘴甜,惯会哄得老夫人眉开眼笑的,这会儿估计也留在那里用晚膳了。

    幸好膳房知她病体初愈,也没有做什么大鱼大肉的,都是些清淡易消化的菜色,味道不错,卖相也好,倒是难得起了几分食欲,多吃了几口饭菜,不觉就积了食,便趁着月色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也没见姬无盐回来,心里又念着白雪那头不知在忙活什么,遂只好起身往回走。

    半道途经上官楚那,见着院子里灯火通明的,便又想起怀里那方还未还回去的帕子,却又觉得院子里人多眼杂的,又是帕子这么敏感的东西,若是有那么一两个嘴碎的丫鬟,不出明日怕是整个府里都能知道自己深夜登门归还帕子这件事……添油加醋的,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模样。思及此,沈洛歆猛地一哆嗦,甩甩脑袋,将那些可怕的念头甩出脑子,又拍拍怀里的帕子,神神叨叨地低声碎碎念,“罢了、罢了,如此麻烦不还也罢,要不直接找个角落丢了吧……”就当是上官楚自己丢掉的。

    走在路上不小心将帕子遗落这件事,就算是上官楚这样的人,也是有可能的嘛!沈洛歆抱胸而立,站在院墙之下一边碾着脚底湿土一边兀自点头盘算,越想越觉得此举可行。

    毕竟,若是要归还帕子,就得找个没有外人的时机,可上官楚进进出出都带着庆山不说,就是随时可能冒出来的丫鬟小厮都可能成为那些市井流言的缔造者——毕竟,帕子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里好像是在过于敏感了一些。

    当然,沈洛歆自己也承认,这里头不乏自己的“做贼心虚”,若是换了别人,即便是白行、是古厝,她都能一笑置之,偏偏对方是上官楚,她就格外害怕这样的流言辗转于众人之口。打定了主意,正准备离开此处,就听见院子里隐约有些说话声,听声音是庆山,只是隔地有些远了,内容听不清晰,只隐约间听得到几个词汇,诸如,“姑娘、大理寺”云云。

    大理寺?

    堪堪迈出还未落地的脚倏地收回,沈洛歆整个人的精神瞬间紧绷,悄悄将耳朵贴近了院墙,下意识的,连呼吸都收着。她知道庆山武功高很容易发现附近藏了个人,是以也不敢过于靠近,只想着听一会儿就悄悄离开。只是说话声却又很快停了,半晌才听见上官楚问对方,“小宁还没回来?”

    “是。”说话的是庆山,“姑娘去了宁国公府用膳,属下已经吩咐马车过去接人了。”

    “嗯。”上官楚点头,“是该咱们自己去接的……毕竟还没成他宁家人,让人送回来是个什么道理?宁修远呢?同她在一起?”

    “之前没有,咱们的人瞧见姑娘是跟着那位大少夫人一道回的国公府,三爷是晚膳开饭之后才回的,大概是得了消息匆匆赶回来的样子。”

    之后便是无言。

    其实这些话在沈洛歆听来也不是格外清晰,只是对话简单,拼拼凑凑也能拼出个囫囵意思来,听完之后却又心惊——她一直都知道上官楚暗中有不少人手,姬家那些暗卫就是上官楚训练出来的,姬无盐查消息也通常是通过上官楚的关系网,这个看起来过于漂亮的、肩部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公子哥并不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他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若是搁在现代就是黑白两道通杀的大佬。

    这些沈洛歆一直都是清楚的,但即便如此,她仍然心惊于此刻新增的认知——竟然连宁国公府里都有这位大佬安插的暗卫和眼线?这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些?无盐那边知道吗?心下惊异,又凝神贴着墙壁听了一会儿,院子里的人却是什么都没有再说,沈洛歆这才悄悄离开。

    院子里,上官楚正在看账簿,没多久从账簿里抬头,看了眼正弯腰倒茶的庆山,随口问道,“沈家那丫头的病好了没,你去问问……若有什么需要的,你直接去办就是,若她院子里人手不够,先从咱们院里借一个伶俐的过去就成,我瞧着她院里那个……像个傻的。”

    庆山颔首称是,半晌多嘴说道,“沈姑娘的病,该是已经好了。”

    “嗯?这话怎么说?”

    庆山这才交代道,“方才咱们回来的时候,属下瞧见沈姑娘猫着腰蹲在她院子边上的草丛里头不知道在做什么,兴许是找什么东西吧……既是起身了,应该就是好了。”

    上官楚收回目光,翻了一页手中账簿,半晌点点头,不甚在意地“嗯”了声,又交代,“你明日还是去跑一趟,确认一下。陈老那边缺人手,顾不上她,小宁又躲着,你这几日就多跑几趟,毕竟病了。”说罢,又翻过一页,目光自始至终落在手中账簿之上,言语虽温柔,却也有种漫不经心的疏离。

    庆山颔首称是,觉得自家主子对沈姑娘挺关心的,这种关心除了自家小姐之外就只有在沈姑娘这了,莫不是……他心下诧异自家主子莫不是动了凡心?只大概自己打量的眼神太明显,上官楚抬眸看去,微蹙眉眼,“怎么?”那表情……说是关心,更像是敷衍,实在也让人多想不起来。

    庆山连忙摇头,道无事。

    上官楚这才重新看起账簿来——这才是庆山熟悉的上官楚。

    大抵,是真的害怕沈姑娘出了什么事情会被自家姑娘怪罪吧——庆山如此替自家主子解释。

775 娇花带毒

    沈洛歆回到院子里,并不意外地看到黑漆漆的院子和没有点灯的屋子——很显然,白雪没有回来。

    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一开始白雪会向自己告假,譬如“家中来信母亲病重夜间无人伺候”、譬如“身子不大方便先行下去休息了”云云,沈洛歆无一不应,有时候还会给些碎银子或者一些滋补养身的药材,再后来,白雪便不告假不知会了,但沈洛歆也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多言。

    何况,她本就不大习惯被人跟进跟出地伺候着。

    如今却是不同了。

    沈洛歆借着月色走到石桌前,摸了摸冰冷的茶盏,不轻不重地唤了声,“白雪?”

    没有人应。

    院子里风声呜咽,厚厚的落叶打着旋,看得出来这院子起码已经有两三日的时间没有打扫了。沈洛歆看着那一片随风打转的落叶,又抬高了声音唤了声,“白雪?”

    这一回,白雪来得很快,低着头匆匆跑过来的小姑娘,一边扣着最上面一颗扣子,一边讪笑着告罪,“沈姑娘回来了?奴婢、奴婢想着您在姑娘那边用晚膳,大概还要说上一会儿体己话的,遂趁着这段时间小憩了一会儿,没成想,睡过头了……”大抵是跑得急了,气息都紊乱了,月色下仍然看得出脸色酡红。

    沈洛歆微微皱着眉头,面色狐疑,总觉得这小丫头看起来……古古怪怪的。

    心中生疑忌惮,面上却仍是如常,含笑说着“无妨”,又道,“晚膳吃得多了些,想着在花园里转两圈消消食来着,只出门时穿得少了些,怪冷的,便又回来了……有热水吗,给我沏壶茶来,积食,左右也睡不着,倒不如在这喝茶赏月……若是你困了,沏了茶便去歇息吧,不必顾着我。”

    她知这个时候白雪不会自顾自去歇息的,本也没法算让她去歇息。

    这样的夜色,光线黯淡,冷风微拂,套套话自是极好。

    果不其然,白雪叮嘱沈洛歆风寒刚愈要注意保暖切莫再次着凉,一边噔噔噔进屋子去拿出了一件披风,才道了句“姑娘稍等”就去小膳房拿水去了。

    热水自然是一直备着的,特别到了晚间,沈洛歆日日沐浴,厨房里总有许多烧好的热水,茶水很快沏上,白雪仍然随侍在旁,沉默、拘谨,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

    沈洛歆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挑眉打眼看着白雪,一直看到对方眼神闪躲,才唤道,“白雪。”

    对方低声应是,微微弯了腰。

    沈洛歆眼神迷离地笑,月色下看起来像是带了几分醉意,只站在身旁白雪却又闻不到半分酒味,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准沈洛歆到底是什么状态。沈洛歆兀自笑着,“同你说多少回了,不必紧张……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说说闲话家常?”

    白雪自是称是,“不知……姑娘想说什么样的闲话?奴婢嘴笨,就怕扰了姑娘赏月的兴致。”

    “没事……就,说说你吧?”沈洛歆含笑说道,目光自始至终都锁定在对方的表情之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整个人都绷紧了,攥着茶杯的手都暗暗用了力。她担心自己什么都问不出,反而打草惊蛇。

    可要她就这样按兵不动只作浑然不知,却又如何也忍不住,一想起方才白雪匆匆忙忙跑过来的那一幕,就像是有无数只猫爪子在挠她似的,浑身难受。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说的……不然,沈姑娘问便是了,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雪攥着手中的帕子,期期艾艾的。

    只是她平素就是这般模样,这会儿反倒看起来挺正常的。

    “嗯……”沈洛歆沉吟片刻,才问道,“那就,说说你之前在哪里办差吧?又是为什么来了这里?你不用害怕,咱们就说说闲话……我瞧着你整日里小心翼翼生怕做错被赶出去似的,想来那是一户规矩严苛的主人家吧?是……是什么大户人家吗?”

    “奴婢……”白雪咬着嘴角犹豫,之前酡红的面色不知是被冷风吹得,还是此刻被吓得,这会儿白得像一张纸,还有些渗人。

    沈洛歆呵呵笑着摆摆手,“我之前同你说过的,我这人好说话、不重规矩,你如今在我院子里伺候着,便不必时刻担心出错……咱们就是一边赏月、一边说说话解解闷罢了,你不必将我当成主子,就、就当成姐妹,你看姬姑娘和子秋,是不是相处地很好?我院里就你一个,我自然也是希望你我的关系能有她俩那么好的……”

    很多时候,夜色真的能掩盖很多东西,譬如,女子含笑眸色下的锐利审视。她招招手,招呼着白雪坐下,才道,“那……一定是一段,很无助很难捱的时光吧?”

    夜色之下,人与人之间似乎也能更加轻易地卸下防备。白雪没坐下,她仍在咬着自己的嘴角,半晌才道,“奴婢之前在一个大户人家做工,就、就做些粗活。奴婢手笨,有一回洗坏了女主人的衣裳,女主人要奴婢赔,奴婢赔不起,就被打了十下板子,丢了出去……”

    声音逐渐隐没在唇齿之间,带着破碎的哽咽。

    低着头的小姑娘,死死咬着嘴角不让哭声溢出来,表情难得的执拗,像一只无家可归却又骄傲隐忍的狗崽子。

    沈洛歆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一时间竟突然领悟到为什么书文之中总用“梨花带雨”来形容女子哭泣娇美惹人恋爱——是挺惹人恋爱的,至少,沈洛歆觉得,若此刻的自己是个男子的话,恐怕也会忍不住呵护一下这朵淋了雨的娇花。

    只是,娇花带刺,可能还带毒。

    于是,这心下的不忍瞬间烟消云散。沈洛歆含笑敛眉,轻声唏嘘,“难怪……你总担心自己会被赶出去……这么小的丫头,怎么下得去手的?不知,是这燕京城中的哪户人家,我可认识?”

    白雪仍咬着嘴唇落泪,闻言脸色又是一白,摇头。

776 帕子丢了

    沈洛歆再问,对方却只是沉默摇头,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一张脸上满是纵横的泪痕,楚楚可怜的,却又有种令人心疼的倔强。

    沈洛歆便也不好再问,左右这答案和王嬷嬷给的一如意料之中的截然不同,她眸色微垂,勾着嘴角把玩着腰侧玉佩之上的流苏,“既是伤心事,不提也罢……虽挨了十板子,但至少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了,也算是幸事,总好过在里头担惊受怕地蹉跎着,你说是吧?”

    说着,掀了掀眼皮子看过去,嘴角微勾,带着笑,从容不迫的笑容,还有几分冬夜的凉意。

    “是、是……”白雪讷讷应着,眸色微微躲闪,避开了视线。被泪水浸染过的脸色略显苍白,衬得嘴唇愈发嫣红欲滴,本来并不出色的容貌此刻倒是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若有似无的勾人姿色。

    虽不知这眼泪是真是假,但不得不说眼泪的确是一种武器——沈洛歆这般想着,眸色深浓。只是很显然,自己尚未掌握如何使用这种武器,相比之下,自己活得实在像个糙汉子。

    对方梨花带雨,纵是演戏,自己也该配合,沈洛歆讪讪宽慰,“别哭了……逃离虎穴,这是喜事,哭哭啼啼地作甚?若是让人瞧见了,岂不是还要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快擦擦吧……”下巴努努对方攥地皱巴巴的帕子,端起茶杯慢条斯理抿了一口茶水。

    白雪抽抽噎噎地擦眼泪,只小丫头演戏演过了,一时收不住,一边抽噎一边仍在落泪,一方帕子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连她自己都嫌恶,团了团攥在手里不擦了。

    脸上泪痕未干。

    若是姬无盐的话,此刻大抵是拂袖而去的,只沈洛歆却是看不得小姑娘梨花带雨哭哭啼啼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掏出帕子递了过去,低头扫见纯白锦帕之上墨色绣字,只觉指尖倏地一烫,手忙脚乱地将已经递到对方面前的帕子又给收了回来塞进了怀里,讪讪笑道,“那、那什么……你也别哭了,回去好好洗个脸,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那方帕子……回来途中犹豫了一路,到底是没舍得丢。

    若是丢在路旁被有心人捡去,指不定要给上官楚招致一些闲言碎语,倒不如自己就这么藏起来不见天日——她这样告诉自己。只是方才一时间入了戏,忘了怀里这方帕子不是自己的,差点露馅。再看对方低着头哭得打嗝的委屈模样,大抵是没瞧见帕子上的那个字,心下稍定,摆摆手,“去吧去吧,今日不必你伺候了,去歇息吧。”

    对方一边哽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不、不用,奴婢洗个脸,很快、很快就回来给姑娘准备洗澡水……”

    沈洛歆不习惯人伺候,更不习惯人在旁伺候她洗澡,但洗澡水每日都是白雪准备的。对方既如此说了,沈洛歆便也颔首应好,“不急的,你慢慢来……这丫头,还委屈成这样了。”说罢又笑。

    对方显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微微欠身,下去了。

    沈洛歆支着下颌看着对方背影,小姑娘一边走,一边吸鼻子,还一边抬手擦眼泪,看起来的确像是想起了什么委屈伤心的事情郁郁寡欢一般……沈洛歆低头轻叹,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掸了掸衣衫将怀里的帕子又压了压,才缓缓起身进了屋子。

    沐浴的热水很快就送来了,倒好了热水,准备好了胰子,白雪又拿来了换洗衣裳搁在屏风上才欠了欠身,掩了门出去。她很少会守在门外,但沈洛歆沐浴的时候,她通常都站在门口,站在廊下的窗户口,暗色的影子打在窗户纸上,让人觉得安心。

    不得不说,白雪虽然时常见不着人影,但该干的事情却是真的鲜少出错,细枝末节处也要体会到她的用心。若非如此,之前沈洛歆也不会觉得,这个沉默又细心的丫鬟甚合心意。但如今看着对方落在窗前的影子,却不得不思量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训练出来的丫鬟,做事能够细致到如此地步?

    因为笨手笨脚洗坏了衣裳被赶出来这种话……显得愈发不可信了。

    沈洛歆靠着浴桶,抬高了声音唤道,“白雪。你早些歇息去吧,明日再来收拾就成了。”

    窗户上的影子动了动,侧脸印在窗户上,低着声音应着,只身影仍未离开,一直到沈洛歆从浴桶起身,水流声传来出来,她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窗前。沈洛歆盯着那扇窗户盯了许久,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没有人天生就会伺候人的,也没有人天生就能如此细致周全,也许……那些挨过的板子、遭遇的毒打,都是真的,也许今夜那些收不住的眼泪,也是真的……

    没有人知道这个年纪的小丫鬟,曾经走过的路到底有多么坎坷、多么黑暗。

    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一直到目前为止小丫鬟还不曾做出危害姬家的举动,如此,自己尚能凭着这点怜悯和唏嘘原谅几分……沈洛歆穿好寝衣,正准备将换下的衣裳搁进一旁衣篓等白雪明日进来收拾清洗,只是指尖堪堪触及之际,却是倏地一怔,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方帕子,不见了。

    沐浴前,她脱下衣裳将怀里的帕子搁在这屏风之上,想着沐浴完再找个箱子妥善安放……彼时不舍得丢,又找不到归还的契机,倒不如就此留下,就像将自己那点儿刚刚冒了尖不曾长大成荫的心思搁进箱子里,落了锁,就此封存。

    可如今,上下左右都找遍了,哪里还有那方帕子的影子?

    沈洛歆抱着那几件旧衣,站在山水屏风之前,站在热气腾腾的室内,无端端的,如坠冰窖。被热气熏红的脸色,一点点降了温度,冰冷、惨白。

    洗澡前,她真真切切将这方帕子搁在了这里,如今既是没有了,取走之人就很显然了——白雪,那个刚刚才用眼泪唤起自己一点点怜悯的丫头,想用那方帕子做些什么?

777 算是半个好人

    夜色沉沉,冷风呜咽盘旋。

    南迁的鸟儿成群成群地离开了,夜间明显安静了许多,没有鸟鸣、没有蛙声,只有穿廊走巷的风声,还有遥远地方传来的,隐约的喧嚣声。

    姬无盐也没想到,本来自己只是上街避一避沈洛歆,逛一圈,吃个晚饭就晃悠回去的事情,半道遇到了姜氏被拉着去宁国公府用晚饭,正吃着呢,本来说是不回来用膳的宁修远就急匆匆地回来了——说是府上下人传的话,才从宫里头紧赶慢赶赶回来的。

    于是,很显然,这晚膳用完了也不可能立刻起身离开,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喝了一杯茶,门房进来通传,说是姬家的马车等在门口了,来接姬无盐的。

    姬无盐正欲借此机会起身告辞,却被老夫人拦了,问身边嬷嬷,“阿远那小子去哪里了?难得回来用个晚膳,怎的吃完又不见人影了?无盐还在,这小子倒是溜得快……”

    韩嬷嬷憨笑,“这不,方才老爷那边的人来唤去书房了,大概是有朝堂上的事情,走前还交代,说是很快就回来的。”

    老夫人这才面露笑意,吩咐门房,“你去门口说一声,就说这姬姑娘难得来一趟,我还有许多话要同她说呢,请车夫先行回府,稍后宁三爷会亲自送姬姑娘回去的……还有,态度好些,客气些,人家辛辛苦苦跑这一趟。”

    门房颔首应是,退下了。

    姬无盐便又坐下了,大抵又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宁修远才从国公爷的书房里过来,国公夫人这才放人离开。

    彼时夜色深浓,路上行人稀少,只远远的似有酒肆喧哗之声,衬地马车里愈发温馨安静。宁修远递过韩嬷嬷准备好的手炉,笑意了然,“躲着沈姑娘呢……出门怎地不带着子秋?瞧着愈发的瘦了。这下巴尖得都能戳人了,往后瞧着谁不入眼,直接冲上去,用下巴戳了便是。”

    这话甚是戏谑。

    姬无盐没好气地拍开对方伸过来作乱的手,娇嗔呵斥,“要戳也是先戳你!”

    “自然是戳我,你便是要拿这下巴去戳旁人,我也是不允的。”宁修远好脾气地笑着,挪了屁股坐到姬无盐身边,才低声问着,“秦太医今日去找父亲了,透了底……说陛下大抵是熬不过这个冬季了。他原是要劝着父亲找个阵营站一站,若是站准了,也能有个从龙之功。父亲为此还发了不小的火,觉得秦太医估错了他的品性与人格,对他而言这是一种侮辱……秦太医却觉得父亲迂腐不化。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国公府如今已至鼎盛之势,再落个从龙之功下来,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这功劳不要也罢。”姬无盐捧着暖手炉,低眉分析,“听说秦太医和国公爷交情甚笃,他是关心则乱,国公爷大抵也就是气恼老友乱出主意误会了自己品性罢,无妨,下回见面又是一道喝茶饮酒谈天说地的情分了。外祖母也有几个老姊妹,时不时地得置一下气,跟孩子似的。”

    上了年纪的人,难免会有些返璞归真、返老还童的心性,有时候比稚童还要幼稚几分,哄哄便也好了。

    只是……姬无盐紧了紧暖手小炉,轻声喃喃,“熬不过这个冬天……如今已经入冬,若是快些,大抵还有两月时间。我托你送去许四娘那边的药,可送了?”

    宁修远掖了掖姬无盐腿上的毯子,才点头应道,“送过去了。秦太医也提到了,说两月时间已是乐观,情况若是再糟糕些,可能也就一个月了……我和父亲寻思着,这个消息怕是瞒不住,陛下若召陈老进宫,东宫和平阳府大概都会百般阻拦,咱们不如顺水推舟……若能避开这差事自是极好,便是不能,也能求个全身而退。”说完,眸色微闪,目光落于膝头。

    姬无盐沉默颔首,半晌,轻声道了句“好”,斟酌片刻到底是没有告诉宁修远全身而退的法子大抵是没有了……她并非有意隐瞒,只是若这个时候告诉宁修远,依着他的脾性,那颗刚刚送进大理寺还未被许四娘吃下去的药,恐怕今夜就会被抢出来。

    两人都有些反常的沉默,只是心虚,眼神躲闪间,却又恰好互相疏忽了对方的反常。

    宁修远又掖了掖毯子,才侧目打量对方,的确是瘦了些,眼底还有些隐约的青紫,难免让人心疼。本就短暂的相聚里便不愿再提起过于沉重的话题,宁修远含笑问道,“方才同母亲聊什么了,聊这么久?”

    “没聊什么,原就是等你出来,宁姨大抵是担心你忙成这样疏忽了我我会恼你,想要开导劝慰我来着。”姬无盐捧着手炉笑,笑意温柔又慈悲,“我说我无妨的,她起初还不信,后来见我像是真的不在意才说起了尤灵犀……宁姨其实真的挺喜欢尤灵犀的,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尤灵犀将自己关在家里一段时日了,她也是有些念着的。听说宁姨还递了帖子请她过府来用膳,被拒了。如今满城风雨的,都是陈家辉已经不能人道的传闻,可皇室却始终不曾接触婚约,心高气傲的小郡主突然被人当众扣下了一顶‘活寡妇’的帽子,自是受不住。”

    “你们不是不对付?”宁修远见她唏嘘喟叹,提醒道,“如今这外头可还有许多人揣测,陈家辉的消息便是你刻意走漏的,毕竟,这人也是你打的……”

    “她处处针对于我,我自是不喜。这些人还真是不了解我,我这人,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尤灵犀数次针对,次次没捞着好处,我若还有芥蒂,半夜闯一闯尤家,直接将人揍一顿,这气也就出了……若是还没出,就再揍一顿。”姬无盐扯了扯嘴角,靠着马车车壁看着对面被风撩开的车帘,看着车窗之外暗色的围墙,轻声喃喃,“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却也自知大抵算是半个好人。”

778 他的小姑娘

    车轮不疾不徐一路碾过,马蹄“哒哒”有序,晚风撩开车帘,若此刻神明从云端俯瞰,定能看到明眸皓齿的小姑娘,一脸慈悲释然笑着的样子,一边说着“自觉并非一个好人、却又觉得自己算是半个好人”的样子。温柔,漂亮,像一朵缓缓绽开的鲜花,开在最美的时刻。

    只坐在姬无盐身旁的宁修远却知道,小姑娘不止温柔、不止漂亮,这张皮囊之下的真容,堪称华丽。

    宁修远牵着对方一只手搁在掌心暖着,含笑问她,“这半个好人又是何解?”小姑娘最华丽的地方啊,还是那份并不自知的良善,明明是这巨大泥淖之中唯一一朵的清莲,却仍然觉得自己并非一个好人。

    指尖被温热的掌心包围,这样的温度和暖手炉子的温度不同,更柔软、更熨帖、更令人眷恋,瞳孔之中都染了几分暖意。

    她眉眼微垂,看着对方节骨分明的指尖,嘴角微抿,“我并非一个好人,信奉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那些个以德报怨的事情我做不来……若是以德报怨,那又何以报德?但我纵然恼怒、心下膈应,大抵也就是揍一顿、出出气,最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般下作手段……却是如何都使不出来,是以也算半个好人。”

    心高气傲的小郡主,一夜之间声名尽毁,便是比杀了她都让她难受些。

    小郡主的骄傲被碾地粉碎,就像是一个人的脊椎骨,被活生生地抽了出来,当着自己的面被折断、敲碎,最后众人每人吹一口气……那截骨头连齑粉都不曾剩下分毫。

    何其残忍、狠辣、阴毒,直击命门。

    都说打人不打脸,东宫这次是真的将小郡主那根名为“骄傲与自尊”的骨头抽出碾碎了,而皇室拒不解除婚约的举动,就像是一把直接捅进尤家心脏的匕首。

    若非如此,饶是姬无盐三寸不烂之舌,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说服尤封的。

    姬无盐唏嘘轻叹,自是无言,只神情郁郁之间,心思明明白白搁在了脸上。宁修远轻轻拍了拍姬无盐的手,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在外轻声唤道,“三爷,姬姑娘,姬家到了。”

    姬无盐起身欲走,只是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反而被宁修远轻轻一拽,整个人跌坐了回去,半边身子倚进对方怀里,姿势暧昧。

    车外守着车夫,姬无盐有所顾忌,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说话声也压得低低的,说是呵斥,倒似娇嗔,“到了,我该回去了。”说完,又抽了抽手,仍然没抽出来。

    “这路着实短了些,老马也是个没眼力见的,跑那么快作甚……”宁修远开始不讲道理了,一手攥着对方的指尖,一手揽着半边身子,耳鬓厮磨,“我的宁宁啊,明明是最好最好的好姑娘,温柔、漂亮、勇敢、无畏,怎么就觉得自己不算好人呢?这话就算是你自己说的,我也听不得,可晓得?”

    那么重要的药,不管是在皇宫里还是江湖上都会引起血雨腥风的药,说给就给了……明明非亲非故,看似是因为沈洛歆的闺中情分,可宁修远却也知道,小姑娘这是觉得亏欠呢,她自始至终都觉得对沈洛歆和许四娘有所亏欠,许四娘为上官鸢验了尸,为了那句“太子妃至死都是处子之身”招来各方试探暗杀,为此,她始终觉得亏欠。

    明明,跟她没有关系。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痒痒的,姬无盐缩了缩脖子,低低应了声“好”。

    声音很低,宁修远不满意,她退一寸,他便进两寸,颇有几分耍赖行径,“嗯?宁宁说什么?我听不清……”

    明明最该被心疼的小姑娘,偏偏总去心疼别人、周全他人,许四娘病了,她把药给许四娘,皇帝那边没了药,她担心地眼底都青紫,却仍只对自己说“无妨”,说是有陈老在……可她真的会让陈老去蹚这趟浑水吗?不会的。

    无法保证全身而退的局,她不会将任何人牵扯进去。

    小姑娘低低应着,“好,我知道了,我就是个好人。”声音还是低,担心车里暧昧的一幕被并不相熟的车夫知道,一边哄着宁修远,一边羞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推开对方愈发欺近的身子。

    宁修远喜欢欺负她,喜欢看她满脸绯红方寸大乱的样子,喜欢看她散了一身清冷理智的模样,只有这个时候,小姑娘才像是一个真正的、简单的、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只要这样就够了,不需要将许多人、许多事扛在肩上,她只需要学会依赖他就行了。

    宁修远笑着拍拍姬无盐的脑袋,又将人拉到怀里抱了抱,才替她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头发,将人放下马车了。

    “做贼心虚”的小丫头逃也似地跑了,门房还未行礼,她就已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门口,宁修远支着下颌撑在车窗口,看着姬家门口小厮面面相觑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失笑。

    车夫老马在外弯腰问道,“三爷,可是要回府了?”

    宁修远又看了眼朱漆大门下的两盏红灯笼,脸上笑意渐渐散去,收回目光坐回车里,应了声,“嗯。回吧。”声音,凉薄到让人心惊。

    马车缓缓离开,姬家的大门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之内,宁修远弯腰从座位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檀木小匣子,铜制锁扣轻轻一拨,咔哒一声就打开了,露出里头一颗药丸——黑乎乎的药丸,其貌不扬的,也许搁在药铺里都不会引起太大关注。

    谁又能知道,这颗黑乎乎的药,出自神医陈崧之手——本该经由宁修远转交给许四娘的神药。

    事实上,这颗药……他既没有交给许四娘,也没有交给皇帝的打算。许四娘那边他找秦太医开了张方子,让人熬了药送了过去,许四娘若能吃好自是极好的,若是不能……他目光微闪,传说中治百病的药,也不能保证治得好疫病,对吧?

    举世无双的良药,不该被用在这里。

    所以说,相比之下,他才是那个坏人,他家的小姑娘啊,当真至纯至善。

779 上官楚的许诺

    回到宁国公府,席安迎了上来,见宁修远手里握着那只檀木匣子,有些犹豫地多嘴问了句,“主子当真……若是姑娘知晓了,怕是要怪罪。”

    宁修远掀了眼皮瞟过去,目光微凉,面无表情地警告道,“只要你不说,她便不会知道。”

    席安浑身一凛,收腹、低头,“属下什么都不知道。”

    对方已经擦身而过,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然后低低应了声“嗯,最好如此”……只那一眼,席安便觉得,有时候,奉命去到姬姑娘身边伺候的席玉,还是很幸福的,至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姑娘可比主子好说话多了,看岑砚那小子就知道了,这样傻兮兮的还能活得逍遥自在。

    席安仰面看了看被阴云遮了一半的月亮,半晌,搓了搓胳膊,寻思着今年的冬天……真冷啊。

    ……

    “奴、奴婢真的没骗人……这帕子就是上官公子送给奴婢的……他说、他说,他说改日回江南,会、会……”抽抽噎噎的小丫鬟,哭哭啼啼的一边哽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令人遐想的话,脚下掉了一方帕子,素白的锦缎,只在角落里用墨线绣了一个“楚”字。

    在她的对面,子秋叉腰站着,怒目而视,嗤笑着讽刺道,“会什么会?莫不是你还想说,公子说带你回江南,娶你为妻?!白雪,我说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

    气焰之上,两厢对比,一个气势汹汹,一个躲闪委屈。

    白雪搅着手指,下颌都埋到了胸口,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滴在那方素白锦帕之上。她害怕地浑身都哆嗦,整个人都呈现一种拼命缩起来的状态,苍白着脸极力申辩,“奴婢、奴婢哪敢如此肖想,不过是盼着能同楚公子一道回去,伺候、伺候左右罢了……”一边说着,一边耳根子却是红了,很明显,她所谓的“伺候左右”不仅仅只是伺候左右。

    “不要脸!”子秋“呸”地啐了一口,叉着腰正欲开口痛骂,却听前方木门“吱吖”一声开了。

    姬无盐是被哭声吵醒的,站在门口脸色不是很好。

    时辰还早,小丫鬟近乎于破碎的哽咽近乎于执拗地扯着姬无盐因为沉睡而飘忽的神识,推不开,拒不了。偏偏还有自家激动地大嗓门婢女,激动到完全忘记了自家姑娘还在同周公喝茶说话。这会儿见着姬无盐开门,小婢女倒是忙不迭地越过了白雪冲到姬无盐跟前,“姑娘醒了?”

    姬无盐垂眸看她,满脸都是对这个时辰起床的抗拒,“你说呢?不早上咋咋呼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菜市口呢,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闻着,懒懒打了个哈欠,看向低着头站在院中分外拘束的小姑娘,又问,“这是谁?”

    对方缩着肩膀低着头转了身,低低唤了声“奴婢见过姑娘”,便没了下文。

    看不清脸。

    姬无盐目光落在对方脚边那方帕子上,眸色微冷。

    子秋淡哼一声,说道,“姑娘不认得她也是正常,原是咱们宅子里人手不够,朝云从人牙子那处买来的婢女,负责浣洗的。奴婢瞧着她是个安分守己、老实本分的,就拨了去照顾沈姑娘……没成想,是这么个两面三刀的货!也不知从何处捡到了咱们公子的帕子,别奴婢瞧见了,就非说是公子、公子同她……同她那什么、花前月下的时候送给她的,还说要带她回云州……这不是痴人说梦?奴婢实在气不过,才声音大了些,吵着姑娘了吧。”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白雪低着头,搅着手指,明明很害怕的模样,却又执拗地辩解,苍白而无力。

    姬无盐仍然垂眸看着那方被泪水浸湿的帕子,轻轻“哦?”了一声,笑道,“兄长既给了你这方帕子,大抵是对你有意,你既愿意同他一道回江南,想来我兄长也不是一厢情愿,这帕子……怎么说来着,是该叫定情信物的吧?”

    子秋都惊呆了,这……姑娘难不成还能真的相信了这小妮子的话?她动了动嘴巴,到底是没有出声,只看向白雪的目光明显愈发凶悍——瞧瞧,这厮多么得意啊!还随侍左右,她是不知道江南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想着随侍公子左右呢!

    哪里轮得到她白雪?!

    白雪搅着的手指微微顿了顿,耳根子都通红一片,低低应了句,“是……”

    姬无盐却玩味一笑,“那本姑娘倒是觉得奇怪了。这书中所说,女子对待定情信物,大多珍之重之、稳妥安放,就像是藏起那些羞于示人的心情一般……白雪丫头倒是与众不同,大大方方地示于人前。不过……既是伺候洛歆的丫鬟,不好好地候在门口等姑娘醒来伺候悉数准备早膳,却一早跑到我院子里来作甚?”

    对方一噎,因着错愕,下意识抬眸看去,直直跌进对方含着笑意的冰冷眸子,那眼神仿若能够洞悉人心一般犀利,白雪又倏地低下头去,“奴婢……奴婢、奴婢就是……”

    “就是什么?”姬无盐看着她,问道。

    “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白雪绞尽脑汁,指尖攥地生疼……事情就是她昨晚看到沈洛歆拿出来又塞回去的那方帕子上的字迹,就趁着沈洛歆沐浴的时候偷走了,今日一早借机掉落于人前,只盼着这种素来数不清楚的事情能让她逃离燕京城——可她能说吗?

    显然不能。

    白雪站在那里,手脚冰凉,她狠狠闭了闭眼睛,下一瞬直直对上姬无盐的眼神,说道,“沈姑娘前两日病了,她虽然给自己开了方子,但昨晚夜间奴婢听着姑娘还在咳得厉害,寻思着去找陈老问问这方子有没有问题,可又担心打扰了陈老,万般无奈之下才来找姑娘,帕子只是不慎掉落,就被子秋姐姐揪着不放,说、说……说了那许多难听的话。”

    说完,音色哽咽,眼泪成串成串地掉。

780 豁出去了

    沈洛歆病了?

    昨儿个不是还来自己这处用晚膳的吗?姬无盐侧目看向子秋,稍稍挑眉,无声询问。

    子秋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垂在身侧的手摆了摆,又点了点头:不大清楚,但昨儿个沈姑娘看起来并无大碍。

    姬无盐便已了然。

    何况,沈洛歆的医术姬无盐是清楚的,那是陈老都赞不绝口的天赋和努力,一般的小毛小病还真难不倒她,至于夜半咳嗽不止……若当真如此,这丫鬟何必支支吾吾这许久,宁可被子秋指着鼻子骂“不要脸”也要拖到这个时候才说?

    大抵沈洛歆是真的病过,不过应该也的确是已无大碍,是以她昨儿个才想着来自己这里用个晚膳,自己却以为她是听了些风言风语来问许四娘的事情心虚避开了……如今这丫鬟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便只得如此说着。

    不过这丫鬟看似不大机灵,说辞间却还算周全,纵然事后自己同洛歆说起,言语间些许矛盾之处,她也能说是彼时洛歆睡得沉自己都不曾意识到。

    呵……还算有趣。

    看看唯唯诺诺的,实际上小心思却是不少……难怪敢凭着一方帕子就往兄长身上赖。却不知,这越是漂亮的东西,便越是危险……人也是一样的。

    心下已定,姬无盐看向下方耳根子都绯红的小丫鬟,饶有兴趣轻笑出声,“如此说来,这帕子是兄长的,你又是洛歆院里的,这件事本没有我置喙的余地……兄长既答应了你带你回江南,允你随侍左右,你自己也愿意,我自是没有意见的。那这阵子你便不必去洛歆那处了。”

    白雪一惊、又一喜,倏地抬头看向姬无盐,巨大的喜悦直直冲上天灵盖,她连最后的伪装都顾不得,眼角还挂着泪,眼神却晶亮,激动地连手指都在颤。

    她想过会被阻挠,她想过也许自己会声名扫地,她想过所有人都像子秋这样,指着鼻子骂她不要脸、骂她不怀好意、骂她吃人做梦,甚至,这件事传到那位耳中自己又该如何圆过去她都已经想好了。

    她豁出去了。

    上官公子这样的人,就算在燕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英俊、多金,最难得的是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若自己能够跟在他身边……这想法本是没有的,可一旦有了,却是如何也甩不掉。她都想好了,若所有人都不同意,她就说自己被上官公子糟蹋了……这种闺房之中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即便对方打死不认,可谣言满天飞的时候,纵然是他也是百口莫辩。

    是声名崩毁,还是多个婢女在身边?这个选择并不难。

    巨大的喜悦之下,白雪挺了挺胸脯,屈膝道谢,“谢姑娘成全。”起身之际,微微抬了下颌,目光扫向脸色难看的子秋,勾唇一笑。

    子秋心下诧异,偷偷拽着姬无盐,皱着眉头微微摇头。

    姬无盐却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这个看起来格外小人得志的丫鬟,转首吩咐子秋,“这样,你亲自去兄长那边走一趟,同他说一声,就说我这边虽然没有意见,但规矩就是规矩,燕京城的规矩和江南的规矩不同,这丫头这阵子就先在我院子里,好好学学咱们江南的规矩……免得,回了江南,做出些贻笑大方的事情来。”

    白雪嘴角压不住的笑意倏地一僵。

    台阶之上的姑娘,言语温吞,嘴角噙着淡淡笑容,看起来没有脾气很好说话的样子,只是那双看过来的眸子里,半分笑意也没有,黑沉沉的,像是夜空下无垠的海域,深冷幽邃。白雪站在那里,只觉得突然间吹在身上的风都冷了不少。

    子秋悬着的心安然落回胸膛里,嘻嘻一笑道,“是,奴婢这就去,定将姑娘的话原原本本转达给公子……只是沈姑娘院里之前就白雪一个人伺候着,如今白雪要在咱们院里学规矩,沈姑娘那处还得拨一个人过去,姑娘可有人选?”

    “学规矩”三个字,咬字清晰,说完,学着方才白雪小人得志的模样,挺了挺胸,又抬了抬下颌。

    姬无盐对这丫头的小动作仿若浑然未觉,只托着腮帮子点点头,才道,“让心月过去吧。她做事靠谱,我也放心些,省得再找些不知底细的人过去,又惹出许多事端来。”

    她说“再”、又说“又”,意有所指的冰冷目光落在白雪身上,连含沙射影都不愿,几乎就是指着鼻子骂对方不知底细、爱惹事、不靠谱,言语温吞如常,只嘴角讥诮讽刺又犀利。只是到底没有明着说,白雪就算再蠢笨也不可能就这么对号入座,自是只站在那处当作没听懂一般,低着头,视线只落在鞋尖一点。

    一双绣花鞋出现在视线之内。

    藕粉色的绣花鞋,精致,好看,是她们这些当丫鬟的攒了大半年的月例银子咬咬牙买了却也舍不得穿的,也不敢穿——害怕遭人嫉妒。大抵压了箱底,只有在无人之时偷偷翻出来,摸了又摸小心翼翼地穿上,自我欣赏一番再搁进箱底。

    可如今,子秋穿着这双鞋子。

    姬家的下人,大抵分成两拨,一拨是姬家老人,跟着姬姑娘从云州来的,待遇是姬家定的,比她们这些后来招进来的好很多,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好,言语间虽不曾颐指气使,却也自信从容,说是下人……很多时候都像半个主子。

    若非如此,白雪也不会起了这样的心思——下人都有这样的待遇,那……府中妾室、姨娘呢?

    她攥着指尖,盯着子秋停在她面前半步距离的绣花鞋,兀自盘算。却听子秋突然笑了笑,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哦对,忘了同你说……咱们姬家第一条规矩,内宅后院,没有通房、没有妾室,只有正妻……你既有自知之明不曾肖想公子正妻之位,那往后可得安分守己。否则……怕是谁也护不住你。”

    白雪一怔,面上红晕快速消退。

781 焉知非福

    子秋的声音并不高,却也不低,以姬无盐的耳力自然是听了个全,虽觉得小丫头说的很有道理,但作为主人家,总要对下人之间的口角之争呵斥两句以示大公无私。

    她不轻不重地呵斥两句,“还不快去?往日的规矩便是这样学的?”

    子秋回眸,转身,屈膝行礼,噙着笑甜甜说道,“是……奴婢这就去,姑娘稍候片刻。”说完,蹦蹦跳跳地走了,哪里是被呵斥的模样?

    白雪站在那里不敢抬头,心下愈发惴惴不安,姬姑娘看似是呵斥子秋,实际上却是提点自己呢,接下来这段“学规矩”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何况,自己身上还有那样的任务,在逃离燕京城之前,只怕还得好好蜕一层皮。

    蜕便蜕了吧,左右她们这样底层爬起来的人,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才是,甚至无所不用其极地去抢、去争,才能得到一些别人可能一出生就拥有的东西、甚是……嗤之以鼻的东西。

    她一直都知道的。

    可此刻看着子秋对着姑娘巧笑嫣兮对着自己嗤之以鼻的样子,心底总有些不是滋味,那些情绪就像是即将沸腾的水滋滋冒着泡儿涌到了喉咙口里。

    她压了压嘴角,抬头之际已是得体温柔的表情,带着几分掩饰了、又掩饰地不太好的怯弱,看起来老实又好欺负,她软软笑道,“姑娘莫要怪罪子秋姐姐,她、她只是对奴婢有些误会。”

    姬无盐好整以暇地欣赏对方演戏,半晌倏地一笑,颔首道好,“子秋她本性并不坏,只是嫉恶如仇了些,你也莫要往心里去。”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嫉恶如仇了些?这不明着说自己是“恶”吗?白雪低低应是,“奴婢晓得的。”

    “帮我去打些水来。”姬无盐吩咐道,“就听着你们在这里为了一方帕子争执来争执去的,倒是差点忘了我自己还未洗漱呢。”

    白雪颔首称是,转身走了两步,又被唤住,“诶。”

    “姑娘有何吩咐?”她恭恭敬敬,并无半分不耐,举手投足间都像是刻意训练过的一般。姬无盐微微拧眉,这样的丫鬟便是去夫人小姐身边当个大丫鬟也是可以的,何必来姬家当一个浣洗丫鬟?心中狐疑已起,朝着对方方才所站的地方努努嘴,“帕子,不要了吗?”

    对方顺着姬无盐的目光看去,猛地一惊,忙不迭的返身去捡引起这场纠纷的帕子,沾了泪水的帕子,又沾了地上的尘土,看起来脏兮兮的,她却搁在掌心小心轻抚,又凑近吹了吹才叠好搁进怀里,这一番动作之后,她才转首朝着姬无盐屈了屈膝,“谢姑娘提醒。奴婢这就去给姑娘准备热水洗漱,姑娘早膳想吃什么?”

    “你只需准备洗漱热水,然后去膳房将早膳端来就成,子秋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对方似是微微一愣,才道,“是。”

    白雪是真的诧异,特别是在看到膳房里那些据年轻厨娘说都是出自子秋之手的精致的点心时——子秋在她们这些后来的丫鬟眼里,就只是陪着姑娘逛街说话、伺候姑娘起居的,怎么可能还会做这些?千金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若是得宠些的,素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多少有些不相信,端了这些个精致小菜去了姬无盐屋里,走在路上只觉得这府里两位姑娘到底是不同的。

    连带着姬姑娘身边这些个做下人的,腰杆子都更直一些。

    ……

    沈洛歆闻讯赶来的时候,子秋去了上官楚那还没回来,白雪像模像样伺候在旁,若是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这是姬无盐身边的大丫鬟么。沈洛歆进门的脚步微微一顿,对上对方看过来的些许错愕局促的眼神,倏地咧嘴一笑,笑意森凉,正欲开口说话,对方已经先一步上前请安,“沈姑娘安。”

    握在一起的指尖因着用力节骨都泛白。

    还以为是个胆大包天的,没成想这会儿倒是知道怯弱了。

    沈洛歆正欲说话,姬无盐已经朝她招招手,“来来来,听闻你昨儿个来我院里用晚膳,不巧错过了……早膳用了吗?没用的话一道吃点,子秋一向做得多,咱们两个人吃也是足够的。”说完,几不可见地冲着沈洛歆摇摇头,神秘又古怪。

    于是,已经到了嘴边的嘲讽生生咽下,她点点头,笑道,“好呀,许久没吃子秋做的早膳了,怪想念的。”说罢,在姬无盐身边坐了。

    白雪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方才和子秋对峙、向姬无盐解释,已是绞尽脑汁身心俱疲,这个时候若是再来一个沈洛歆再经历一番诛心之问,便是白雪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自圆其说、周全应对。幸好……

    只是这口气还未落地,便听姬无盐“嗯?”地一声,声线微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白雪心底虚,便对姬无盐有种本能的畏惧,闻言瞬间提了十二分精神应对,规规矩矩行礼禀告,“回姑娘,奴婢名唤白雪。”

    “白雪……”姬无盐喃喃念道,她声音好听软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唤着这个名字的时候,再普通不过的名字都显得格外动听。白雪正要颔首称是,就见姬无盐朝着自己瞥了一眼,倏地笑了,“之前听闻你在洛歆那边没什么规矩,我才想着让你在我这里学学。没成想,这没规矩的程度还是超过了本姑娘的预料……怎的,还杵在那里作甚?准备让沈姑娘自己去拿碗筷吗?”

    尾音陡然拔高,白雪一惊,下意识就跪下磕头认错,“奴婢万死,姑娘恕罪!”说完又是砰砰磕头。

    当真一气呵成。

    空气有一刹那的死寂,姬无盐同沈洛歆交换了个眼神,才呵斥道,“还不快去?”

    白雪手脚并用着起身,仓促间又欠了欠身,才忙不迭地去准备碗筷了。

    姬无盐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沈洛歆,笑问,“你这院里的丫鬟倒是有趣得紧……”

782 龟毛性子

    沈洛歆摇头苦笑,“她虽时常见不着人,但我想着她每每见着我也是胆小瑟缩的模样,想来是不大习惯近身伺候,正好我也不太习惯被人那样伺候着,才没管。抱歉……我原该早些发现的才是。”

    “你道什么歉,人是朝云找的,又是子秋安排去你院里的……说起来,兄长那帕子,原是在你手里的吧?”姬无盐促狭取笑,“我之前就好奇,这丫头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庆山的布控之下潜进兄长的院子里去偷一块帕子才是。所以,这定情信物……”

    尾音拖得老长,眉眼间皆是戏谑笑意。

    沈洛歆面色微红,却又苍白辩解,“想什么呢……我前两日淋了雨染了风寒,躺床上的时候遇着寂风,我让寂风来寻你,他却寻来了上官兄,帕子是给我擦汗的……我想着你兄长那龟毛脾性,大抵被我用过的帕子就算洗干净了他也是瞧不上的,索性就没还。没成想,被白雪看见了,起了那般心思……”

    昨晚便发现白雪偷了那块帕子,没想到动作还挺快,一早就跑这处来当显眼包了。

    姬无盐却是浑然不在意,只是笑问,“何为龟毛脾性?”

    这让人如何解释?

    沈洛歆皱着眉头想了想,伸手捻了块糕点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解释,“嗯……大抵就是难伺候、特讲究,就是你兄长这样的……你说是也不是?”

    姬无盐深以为然,见沈洛歆面色红润气色也不错,想来这风寒也是好了,便也没多问,只支着下颌懒洋洋地笑着点头,笑着笑着却又叹,“许多时候我想着将你拐回家做我嫂子,但有时候又觉得,嫁给我兄长委实不是什么好事,他这人的确是难伺候得紧,就你说的……龟毛、难相处。”

    沈洛歆也笑,暗忖这祖孙俩嫌弃起上官楚来当真是一模一样的,纵然是外界多少女子趋之若鹜的超级钻石王老五,到了她俩口中便是自己这般家世也是委屈了的——也许,在她们眼里,本就没有家世门第之说吧。

    门口传来脚步,很快,端着碗筷的白雪出现在了门口,她似乎来得很急,一路走来明显气喘,搁下碗筷,又欠身,“沈姑娘,奴婢伺候您用膳……”

    沈洛歆却摆摆手,侧目看她,笑意微讽,“不必。你之前是在我院中伺候的,该是知道我素来不喜欢人伺候,怎的换了个地方便忘了?下去吧。”

    白雪微微后退,垂着头没走,从姬无盐的角度,刚刚好能看到对方嘴角倔强紧抿着的弧度,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沈洛歆背对着白雪,却也感觉得到对方杵在那里不动,扯了扯嘴角,冷言冷语地嘲讽道,“呵……我倒是忘了,如今你另择明主了,自是不必再听我这个客居姬家的客人的吩咐了。”

    “奴婢不敢……”她低低说道,声音里很快带了哭腔,只隐忍着没哭。

    区别甚是明显,动不动就磕头请罪的人,这会儿却只是道一句“不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此举已经有些逾矩了。

    姬无盐却并未呵斥,反而摆摆手,冲着对方近乎于和气地笑道,“你且先下去吧。就候在院子里,若是有事,我会叫你的。”

    相较于之前言辞犀利的明嘲暗讽,这样的姬无盐几乎有种令人动容的和蔼可亲,白雪吸了吸鼻子,低声应了“是”,退身出去了,转身之际听见沈洛歆笑了一声说着“到底是换了主子了,今日不同往日了”,白雪抿了抿嘴角,什么都没说,依言下了台阶,只是又担心沈洛歆说些不利于自己的话,一时间也不敢走远,只不远不近地候着。

    姬无盐半起了身子给沈洛歆舀了碗粥递过去,“别干吃点心,喝些粥,你风寒刚好,趁热喝……”说着,朝着外头努努嘴,轻声说道,“发现没,一个负责浣洗的小丫头,规矩做起来也是像模像样……待在咱们这,也是屈才了。”

    “你也看出来了?”沈洛歆憨笑,“也是,你这人最是敏锐,我倒是关心则乱了,一听子秋说你留在她身边学规矩,还以为你真的被她骗着了……自从起了疑心,我便总担心她时不时地不知去做什么,是与人接头还是做些祸害咱们的事情,但我之前也不管她,这突然事事盯着,又怕打草惊蛇。搁在你眼皮子底下也好。”

    她看起来颇为自责。

    姬无盐往她面前的碟子里又夹了一个素菜包子,才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谁家塞进来的眼线突然有了自己算盘,想着借此机会脱离控制、顺便谋求个衣食无忧的后半生罢了……”

    姬无盐说得轻松,沈洛歆却也不敢信——这人煞费苦心地要傍上上官楚这种财神爷,这胃口还只是谋求一个“衣食无忧”的后半生?这明明求的是荣华富贵的后半生吧?

    “有了异心、有了欲望,总是好办些……”姬无盐自然不知沈洛歆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只支着下颌饶有兴趣地看着站在台阶下的白雪。从她的角度刚刚好能看到对方粉色的半身小袄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发髻间一支并不名贵但显然已经超过了一个丫鬟短时间的月例银子能够负担起的玉簪子。

    她看着这样的白雪,笑着收回目光,搁下手中筷子,靠向椅背好整以暇问沈洛歆,“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沈洛歆转身看了眼侧身候在台阶之下的白雪,人还是那个人,举手投足却是截然不同了,也不知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不过,姬无盐说得对,这人若是无情无欲,总是无懈可击一些,如今既已有所求,便也定然会有所软肋。

    回首,端起粥碗抿了一口,莞尔一笑,“的确如此……子秋这厨艺啊,又精进了。”

    刚从外头回来的子秋踏上台阶就听见这么一句,嘻嘻一笑道,“可不呢,奴婢这两日缠着王嬷嬷学了几道新的菜……午膳时奴婢给二位姑娘露一手?”

783 公子说他声名早已狼藉

    沈洛歆自然欣然应允,笑呵呵地说道,“那自是最好……有口福了。你们是不知道,我这几日喝药喝地舌头都麻了,大抵是病糊涂了,给自己开药开得又苦又涩……委实是不太聪明了。”

    子秋哈哈笑着,笑沈姑娘是个傻兮兮的,大抵是笑够了,才没什么诚意地劝着,“良药苦口嘛……都说这医者不自医,沈姑娘却能给自己开方子治病,可见医术了得、当真了得,姑娘您说是吧?”

    沈洛歆扯着嘴角冲她“呵呵”冷笑,子秋才算是“良心发现”,认真问道,“那如今沈姑娘这伤寒可是好了?”

    沈洛歆颔首道好多了,又说,“所以今日我就赖在此处了,吃点好吃的,犒劳我自己一下。若是吃得不满意,我便拿你是问!”佯装趾高气昂的模样,看起来审视有趣,子秋嘻嘻笑着拍胸脯,“小的明白,小的纵然使尽浑身解数,也要让沈家大姑娘满意!”

    姬无盐看着她们闹,含笑交代,“她这伤寒刚好,你做清淡一些的……别又给吃坏了闹肚子。”

    “好嘞!”子秋认真应允,又道,“要不奴婢做一道药膳,刚学的,王嬷嬷本就是按着姑娘的口味教的,说是姑娘喜清淡。方才回来的路上奴婢去了趟大厨房,厨娘说沈姑娘这两日都在自己院里吃的,大抵是没怎么吃吧?这一下子也不好吃油腻了,吃点药膳养养胃,自是最好了。”

    “成。只要是子秋姑娘做的,我都爱吃。”沈洛歆拍拍吃饱了的肚子,朝着姬无盐努努嘴,“我可比你家姑娘好伺候多了,听说你家姑娘这张嘴哟,可挑了,是吧?”

    子秋看了看姬无盐,又看看沈洛歆,偷笑,“沈姑娘从何处听说的?我家姑娘好伺候得很!”信誓旦旦,眼神坚定。

    “王嬷嬷说的。”沈洛歆和盘托出,“王嬷嬷还说了,她脑袋上那么多白头发,大概有一半是为了给你家姑娘想新的菜式想出来的。”

    方才还目光坚定信誓旦旦“我家姑娘好伺候得很”的子秋嘿嘿一笑,偷偷摸摸点了点头,轻声做了个口型,“是是是……”

    姬无盐抱着胳膊靠着椅背无奈苦笑,却也任由两人当着她的面细数自己到底有多么难伺候,并不反驳。

    入冬以后,屋子里就燃了炉子,银骨炭烟味淡,燃起来声响也小,只偶尔“噼啪”作响,亦被掩盖在笑语欢声里。屋内三人其乐融融,半点主仆之分都没有,做丫鬟的嘻嘻笑着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细数自家主子到底有多么挑食、多么难伺候,客居的沈姑娘抚掌大笑说着“这龟毛性子果然是遗传”云云,而做主子的也只是靠着椅背含笑听着、纵容着,完全没有生气。

    屋外,台阶之下,寒风凛冽里,白雪一个人孤零零候在那里,等待一个注定不会到来的传唤。

    明明只是门内门外的区别,却仿若天堑之隔。

    其实一直到子秋回来之前,她都隐隐觉着,沈、姬两位姑娘虽然是出了名的要好,但那终究只是表面上的,那些个世家千金不就是如此吗?遇着了就是“姐姐、妹妹”的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地里却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上半分。

    沈洛歆客居于此,姬无盐若真拿她当闺中姊妹,怎么可能就派自己这么一个小丫鬟照顾着,沈洛歆病了都没人看见当真只是自己的原因吗?这世上多得是看主子眼色行事的奴才!至于沈洛歆……若当真拿姬无盐当姊妹,方才也不会说那些个阴阳怪气的话了,不是吗?

    可是……直到此刻,白雪才突然不确定了。

    她们看起来……真的关系很好的样子。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自己这番折腾,兴许得罪的还不只是沈洛歆,兴许连带着一起得罪了这正经主子。

    白雪拧着手中的帕子,咬着嘴唇站在这冬日里的冷风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漏着风似的,生冷。

    屋内,子秋见着沈洛歆放下碗筷表示吃饱了,才扬声唤道,“诶,外头站着的那位……”

    白雪抬眸看去,眼底光芒渐起,便听姬无盐喜怒不辨,淡声提醒,“白雪。”

    子秋恍然大悟,“哦对,白雪!没点儿眼力见的,姑娘们早膳都用完了,你还杵在那里作甚?不知道进来收拾吗?还是沈姑娘太好说话了,平日里万事由着你,让你这般不懂规矩,往后在咱们姑娘院里可得提着十二分精神仔细办差,可晓得?”

    白雪拾阶而上,在门外弯着腰,低声应是,然后才进了屋子,低眉顺眼默默地收拾碗筷,无人看见的地方,后牙槽都咬紧。

    “哦对了!”子秋突然说道,“方才奴婢不是去楚公子那边了吗,正巧他今日在家呢,奴婢就同他说了白雪的事情……姑娘,您猜公子怎么说?”

    言语微顿间,目光流转于白雪身上,如愿看到对方收拾碗筷的手抖了一抖,碟子撞上瓷碗,轻微又清脆的声响。疏忽只那一瞬间,白雪很快恢复如常,只是收拾的动作明显慢了很多,显然拖着时间等一个答案。

    姬无盐自然也注意到了,拿眼瞥了眼故弄玄虚的子秋,到底是配合着问道,“兄长说什么了?”

    子秋咧嘴一笑,咳了咳,散了笑容,模仿着上官楚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压着声音,“咱们公子说了,这什么白雪……他是不认识的,也不想认识。不过是一方帕子罢了,也不值什么银钱,她既喜欢的话送给她也成,左右他也断没有再要回去用的道理。公子还说,他都不认识的人,如何对待、如何处理全凭姑娘做主便是,只是喜欢拿人帕子的性子,的确是没什么规矩,是该好好教教。”

    说完,咧嘴一笑,“公子说的就是以上这些了。哦对了,公子还说了,他这人名声早就狼藉了,姑娘行事不必有所顾虑。”

    白雪脸色一白,手中一松,筷子落了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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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762/ 第一时间欣赏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 作者:暖笑无殇所写的《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为转载作品,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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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上位攻略介绍:
有一个做太子妃的姐姐,有一个做江南首富的哥哥,上官宁以为,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看最美的景、去品最烈的酒、只需纵情山水间,逍遥又快活。
偏……东宫一场大火,世间再无上官女。她覆起容貌,走进繁华帝都,走进鬼蜮人心。
眼见它楼又起,高台之上,琴音高绝,她盈盈一笑间,道一句,小女,姬无盐。
……
宁国公府宁三爷,面慈而心狠,燕京城中横着走地主儿,从未有人能入其眼,偏总低声唤她,“宁宁。”
宁宁,宁宁。
此去经年,才知那称呼最后的深意——以吾之姓,冠尔之名。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公夫人上位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公夫人上位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