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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绵绵花瓞     斋芳事txt下载     斋芳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李全察看

    “一个深闺小姐,家里突遭变故,自己被流放千里,前途坎坷,监牢里我见到的姜斋连头都不敢抬,可是你们看这个姜斋,将军都坐在这里,脸上可是有一点惶恐?”

    李全这人做事有时是出格了些,但绝非无理取闹之人,宣霁没有看姜斋,因为姜斋能从他眼里看到得更多。

    “可有证据,”宣霁按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对结果如何一点也不担心,好像她是不是真正的姜家六小姐,都不重要,只要她是姜斋。

    “有,我方才想起,官家小姐被流放或充妓,脖颈都会有一个墨色项圈,当时恰好我也在,那项圈是若是蛮力损毁,势必不能完好拿下来,只须得我一看,立见真假。”李全回想当时,那个项圈他还见过,这是如何都错不了的。

    营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姜斋的脖颈上,宣霁打破瞬间的凝滞,“姜斋,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姜斋几步上前,沉默半晌说道:“我不是姜斋,”营帐里因为姜斋这五个字时辰停滞,鸦雀无声,李全拂尘颤抖,马上就要染上血迹,随元良桃花眼开得欲裂,紧紧盯着姜斋。

    江参将只是抬头,宣霁神色不变。

    “那我是谁?”

    又一句话打破了禁滞,李全眯起眼,随元良吐出一口气,剜了姜斋一个白眼,江参将无奈摇着头,宣霁嘴角带上笑意。

    所有人都以为姜斋是开了一个玩笑,没人知道的是,其实她说的是真的。

    姜斋这边继续说,“李公公若是不信,您可以看我脖颈上的项圈,若是您污蔑了我,那您可得承认您眼拙了。”

    语气不咸不淡,但最后一句每个字都能把李全气得半死,李全在宫里待了大半生,什么人鬼没见过,眼前这个姜斋绝对不是盛京他见过的姜斋。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把手伸进焰麟军营,他得好好查查。

    江参将心里不愿意,但是若是不让李全打消疑虑,不知道还要节外生多少枝,“其实没……”

    李全不知道为什么三人都暗暗向着姜斋,但是她若是真有问题,自己怎样都会了结了她,“好,若是没问题,咱家也绝不污蔑你,自认眼拙向你赔礼道歉。”

    姜斋屈身施礼,脸上还带着浅浅笑意,看得却不真切,“李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向我道歉还是不合适,公公记得姜斋这个人就好。”

    这个话是真给李全脸了,确实也是看在江参将面子上,要不然她有不少方法让李全丢份。

    姜斋动手将领口微微往下拉,露出一点雪白的肌肤,十分晃人眼睛,“等等。”

    宣霁站起身,径直走到姜斋面前,高大的身姿将姜斋遮挡得严严实实,姜斋仰着头看着莫名生起气来的宣霁,“去屏风后面。”

    “去吧,”江参将看着姜斋温声说道,摆了摆手,后面有一个山水屏风。

    姜斋颔首,发丝掩映下的白皙一览无遗,李全走到屏风后,宣霁也站在屏风斜边,无所顾忌地承受里面的视线和外面的视线。

    没人敢问出声,江参将也没有多想,以为宣霁是出于万全考虑,随元良则有一丝奇怪,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是转瞬即逝。

    姜斋把领子掀开,露出修长秀美的脖颈,李全是个阉人,从小又是在宫中长大,服饰过不知道多少后宫妃子,对于这一幕也是见怪不怪。

    宣霁的头猛地狠狠转开,刚好在视线盲区,外面的江参将和随元良都看不见,李全的心思都在姜斋的脖颈上,都没有发现宣霁的失态和异常。

    感觉那处雪白就在他的眼角边晃悠,宣霁气息乱了,可那副景色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就像一粒落在干草上的火星,瞬间燃起大火,把宣霁热得面红耳赤。

    姜斋整理衣领,感觉到李全的手扶着项圈上,细细摩挲着上面若有若无的花纹,脸色满是凝重,干瘪的面皮皱起来,几层紧紧挤在一起。

    枯枝般的手指偶尔会挨到姜斋的脖颈,手指冰凉,姜斋不受控制偏开了头,远山眉也微微皱起。

    姜斋没说什么,宣霁却是先皱了眉头,指骨敲了敲屏风边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看清了吗?可以出来了。”

    李全恭敬地看着宣霁,还是放下项圈,先走了出去,在外面脸色黑沉着不说话,随元良一看李全这个表情,就知道是他搞错了。

    姜斋伸手整理领口和有些凌乱的发丝,一缕黑亮的发丝掖在棉衣里,宣霁上前伸手轻轻握住那缕发丝,往外缓慢掖了出来。

    姜斋当时略微僵住了,这个动作太……亲近了。

    宣霁面上毫无异色,好像不知道这个动作带来的异样,自若地放下手说道:“快些出来吧。”

    转身,随元良站在拐角,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手臂在袖子下颤抖,嘴角不断拉扯,正想说话,宣霁已然沉声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出去。”

    随元良在心里狂吼,“你他娘又在干什么。”但是在宣霁的眼神压力和内心的震撼下,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全阴沉着脸,但是再如何那个项圈也是没有错,姜斋真的是姜斋,那真的是他看错了吗?

    “如何。”江参将见李全这副神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但是他想让李全当众承认,打消宣霁心中可能有的猜疑。

    这时候宣霁和随元良先走了出来,姜斋的手僵硬了一瞬间,也没有多想。

    “项圈是对的,”李全看着姜斋,他一点都看不出来,当时那个在监牢哭叫害怕得不能自已的姜斋,“但人不对”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他不能用一个人的猜测去怀疑宣霁和府牢的能力,“但我方才见随大人一直挡在姜斋面前,当时我只不过是想问问就与我要大打出手,这是为什么?”

    李全这次不是针对随元良,随元良可以说是宣霁的左膀右臂,他万一有了什么心思,后果不可预计。

    随元良还在神游中,根本没听清李全在说什么,只是听见李全提到了自己,抬起头迷茫地问了一句,“什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解释

    “你和姜斋什么关系,为何……”

    宣霁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谁把姜斋和随元良的名字拉扯在一起,桌案传来一身闷响,“李全,住口,这是我的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是你能凭空污蔑的,是我给你的权力过了头?就敢在焰麟军里胡乱猜测。”

    宣霁突然发怒,把营帐中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宣霁喜怒很少宣之于色,就连江参将都没见过几次宣霁真正发怒的样子。

    随元良的心口也跟着狠狠一颤,他知道了,宣霁口中的“我的人”应该不是他。他的眼神在宣霁和姜斋身上飘忽着,这两人什么时候看对眼的?

    李全跪倒在地,半晌沉默着不说话,“李全僭越,任凭将军处置。”

    宣霁甩袖,不等千俞的帘子拉起来就侧身出去了,帘子碰撞得晃当响。

    随元良看着江参将,江参将向他略微点头,又看了一眼姜斋,姜斋“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随元良莫名心里泛起一丝冷笑,还搁这演呢,“参将,将军找我还有事,我就先出去了,”对着姜斋施了一个眼神。

    “去吧。”江参将点点头,姜斋跟着随元良一起出去了,在这里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义。

    随元良和姜斋一起走出营帐,几次回头打量姜斋,脸上都是贱兮兮的表情,姜斋几次手里的银针就要戳随元良眼皮子上。

    随元良一直没有开口问,想着离江参将营帐远些,快到庵庐了,随元良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姜斋,你跟将军……”

    刚想开口“质问”一下姜斋,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里面有着冰碴子还有若隐若现的警告威胁,“随元良。”

    宣霁带着亲卫不远不近地站在二人身后,锐利的眼神直直看着随元良,“过来主军营,我和你有事相商。”

    随元良呆愣着,不知道早走的宣霁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什么还没问呢。但也不敢公然忤逆宣霁,弯腰抱拳,恭敬道:“是,属下遵命。”

    姜斋还没有施礼,宣霁又好像没来过一样,没有多看姜斋一眼,离开了。

    随元良离开之前给姜斋甩了一个她看不懂的眼神,里面包含许多,里面还有些东西,她如何也理解不了。

    觉得随元良是间歇性抽风,姜斋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径直往庵庐走去。

    江参将营帐里,江参将和李全相对无言。

    “你也不信我是吧?”李全被江参将搀扶着起来,声音有些低沉暗哑。

    江参将没有正面回答,“姜斋是不是真的姜斋,其实对于我,尤其是对将军来说,真的不重要,因为她对焰麟军没有歹心,而且还帮过我们不少忙。”

    “什么忙?”李全听到姜斋能帮到宣霁,而且宣霁还格外容忍她,话里有些讶异。

    江参将没有跟李全说太多关于姜斋和军营里近发生的事,但是也没有全瞒着他,只是挑拣着几件重要,但是机密性不多的事给他说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错药

    李全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中间眉心的干皮层叠在一起,将他的脸阴暗分成两面。

    “怎么说,你的腿也是她给治的?”李全语气缓和下来,江参将的膝盖的伤竟然已经让他不良于行了。

    江参将看着李全郑重点头,神情变化莫测,转过身背对着李全,“是,我们在雪山上碰到了,她真的很勇敢。”

    “像极了那人,”李全知道江参将想说什么,他在透过后人,仰望前人的灵魂。

    江参将一个苦笑,儒雅而威严的表情出现裂缝,就像是在冰河在初春时湖面缓慢松动的冰,“不是,我分得清。”

    所有表情都收回盔甲,“今日将军已经恼了,人就在将军眼皮底下,该怀疑的都怀疑了,下次别提了。”

    江参将握紧拳头,小心移到床榻边坐下,摆手拒绝了李全的搀扶,“我还没有残废到没法自己走。”

    “我一直在关注姜家的事,但是不敢探得太近,姜斋到底有没有被掉包,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从盛京出来的一直都是同一人。“

    随元良跟着宣霁往主军营里走,半路上宣霁就摆手撤了亲卫,暗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你刚刚想给姜斋说什么,”宣霁背着手,长身玉立,云浪里淌出日光,气势磅礴地照拂至人间,远处枯草被点亮,方亩之地仿佛快要燃烧起来。

    附近没人,随元良肆意打量着宣霁,光滑的下巴“你方才动作是什么意思?你别跟我区区绕绕,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宣霁笑了一声,笑意从嘴角至眉梢,周围的晶亮铺缀大地,脚步踩在雪上,留下黑沉白边的鞋印。

    “堂堂一个大男人,倒是与坊间流妇一样碎嘴了。”

    随元良嗤笑一声,自己兄弟是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走上去就和宣霁掰扯,“我如坊间妇人,还不是因为你。”一步挡在宣霁的面前,“我问你,你对姜斋究竟什么意思,你手往人头发上放什么?”

    “我想放了,”宣霁转身,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帮一个姑娘整理发丝。

    随元良“哈哈”两声,嘲讽而又无语,双手环抱胸前,“这样啊,那好,赶明儿我也放,反正我也差点是成为姜斋未婚夫的人。”

    “你试试看,”宣霁不怒反笑,在随元良肩上拍了拍,笑意深浓,嘴上这样说,手上倒是毫不客气。

    随元良受着力,两边肩旁差点被拍斜,宣霁嘴角笑意消散,先行走在前面,“别废话了,跟我去主军营,我有事跟你说。”

    “有事,你还一路跟着,”随元良小声道,撇了撇嘴一脸无语。

    这边,姜斋才走到庵庐不远处,就感觉到今日的庵庐格外寂静,仿佛一丝声响都发不出来,脚步不由加快,才走到庵庐大门处,姜斋讶异。

    庵庐院前,营护跪满一地,鲁太医目光凌冽地巡视,这是姜斋从没有见过的一面,眼里是不起波澜的深沉,面上的和善慈祥一扫而空,胡子僵直不动。

    “我再问一遍,是谁混了药包里的药,”鲁太医指着地上散乱的药包,都是才拆开的,统统都被打开了,黄皮纸角无力往外张着。

    底下没有人敢回复,都颤紧紧地裹挟住自己,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自己抬头看到几位郎中,进而慌乱失措赔进去了自己。

    药性和冲与药方上的几钱药材,都是反复斟酌的,这次竟然能把药材抓错,不管是谁,最后都落不着一个好了。

    姜斋注意到池景芸和姜容都没有在这里跪着,秦似珠倒是跪得笔直,头低垂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姜斋走到一旁,站在柳郎中身边,柳郎中也是一脸怒气,下颌是不曾见过的凌厉,站在一边接连打开几个药包,又一一合上。

    “郎中,发生了何事?”姜斋低声问道,自己走的时候还一切如常。

    柳郎中见是姜斋,收敛一些脸上的怒气,清了清嗓子,“不知道是谁,把白前混成白薇,今日幸好是发现了,鲁太医在查呢。”

    二者极易混淆,质脆,表面棕黄色,断面中空,但是白前是降气消痰止咳之功效,白薇是清热凉血,解毒疗疮的作用。

    这药才弄错,就不是治病救命的良药了,是断人性命的毒药,一包也许不足以致命,但是几个反复下来,也离不久了。

    “真是胆大包天,敢在庵庐惹事,揪出来我非踹死他。”柳郎中愤恨地拆手边的药包,今日出了这样的事,鲁太医吩咐挨着拆开察看,一贴错药都不能流到伤兵那里去。

    “假错的药多吗?”姜斋看着地下摊开的药包,心里不由一阵心疼,有些药拆开就不能用第二次了,这地下的一半药材都得浪费了。

    柳郎中摆摆手说道,“倒是也不多,就是半天的量,但是这足够让将军降怒了,鲁太医现在这样,也是想把人找出来,好给将军一个交代。”

    鲁太医旁边的桌案上还摆着记录本,但是包药这个事太过细枝末节,上面的纪录错杂,人名都对不上。

    叫了一个一个人上去,一一对峙,虽然磕磕绊绊,但是也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虽说头都不敢抬,但是鲁太医的眼珠子却在上前的审查,问的话也是一针见血。

    看到这个样子,姜斋知道短时间里,结果也出不来了,“我二嫂和五姐现在是在后厨吗?”

    “在,你二嫂和五姐最近没接触药包,鲁太医也就没唤她们出来,你去看看吧。”柳郎中知道鲁太医是不想她们在人前受辱,而且就凭着姜斋,池景芸和姜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姜斋点头致谢,谁都没有多说,却都懂。

    一道视线如芒在背,姜斋冷了眼神,直看过去,秦似珠黑黢黢的眼珠子一转不转,与姜斋对视着,半晌,扯起一个硬拉扯起来的笑,也说不清楚什么意思,也没有了以前的亲近谄媚,如木头人一般又弓下腰,直僵僵的。

    秦似珠,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三十九章 查人

    果然秦似珠永远不会让姜斋失望。

    后厨往日锅碗嘈杂的声音不见,所有声音都仿佛浸在了潮湿的棉花里,一举一动都运送到极致,不敢发出声音。

    姜斋走到小厨房内,这里常年烧着火,气温较高,在里面活动着,不一会手脚就热起来了,二嫂和五姐手上的冻疮都好了不少。几口大锅,今日只有最边上的炉子燃着火,没有往常快到饭时的手忙脚乱,今日可以用清冷来描述。

    一个大架子上放着碗筷,各种陶瓷盆碗,边上密集挂着辣椒、大蒜……

    里面只有池景芸和姜容,脸色凝重地收拾饭蔬,眉心皱出一点细纹,听见细微的脚步声,都下意识抬头一看。

    “阿斋,”池景芸拍了拍手,五指间都沾着灰,急忙走上前。

    “庵庐是出什么事了?我远远地看了一眼,怎么密麻跪了一院子?”自从上次姜斋险些遭害,池景芸就对身边这些事格外敏感,生怕那火一不小心就烧到姜斋和姜容身上了。

    姜容也走了过来,她开始还听到几耳朵的议论,鲁太医发了怒,庵庐上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议论。

    姜斋拍了拍池景芸的手,指尖触手冰凉,“二嫂,你别担心,就是庵庐药包弄错药了,现在鲁太医正找人,幸好药没流出去。”

    池景芸听完还是没有松开眉头,反而抿着嘴唇问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不知道,无意或是有心,最后都是逃不过的。”鲁太医这关不管过不过得了,宣霁和随元良那肯定会把人找出来,如此数量,无意应该在宣霁那里是说不过去的。

    姜容看着支拉起来的窗外,莫名想起不久前,药箱里的药相混之事,那件事与今日之事是否有联系呢,是有谁在背后操纵吗?

    外面的排查还在继续,一阵一阵响起声音,人声和风声,嘈杂地混合在一起,有时安静得仿若无人。

    天边开始飘来暗云,一层一层堆叠,不一会就浓云滚滚,风猖獗在昏暗的天地。外面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佩戴的刀剑与鳞甲相撞发出的沉闷声。

    池景芸和姜容动作开始僵硬,在这里的人,不会有谁不熟悉这种脚步声和撞击声

    “这……这怎么都惊动将军了?”池景芸走到窗前,不敢探出头察看,只敢侧耳听听声响。

    脚步声一道一道地越来越近,好像踩在了所有人的心上,就好像只能承受虫鸟的浮萍上迎面而来一只大船,躲不开,避不了,还没到就可以感觉到那惊涛拍浪之势和无可抵挡的无力。

    宣霁坐在上首,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极低,瑟瑟缩缩地抖个不停,恨不得就此消失,或者变成一只虫蝇,将军看不见自己,免去可能即将就会到来的心头一箭。

    庵庐几个主事的人,都胡须花白,年过半百,却不敢有丝毫迟缓,小跑到下首,颤巍巍地跪下。

    以往宣霁怜看他们年事已高,直接就免了他们的跪礼,且在这苦寒阴凉之地,平日待他们也极为丰厚,可是今日宣霁坐在上首,平淡无波的脸

    秦似珠一改前态,直起腰愣愣看着宣霁,眼里迅速积起泪水,幽怨地看着宣霁,好像自己平白受了多大委屈,宣霁的眼神却不王别处多瞧。

    “有结果了吗?”宣霁声线无波无澜,把玩着手中的玉佩,面上的淡然都让人感觉到宣霁对这件事毫不在意。

    鲁太医根本不敢欺瞒,他知道宣霁有多在意庵庐的安全性和可信任度,这里是焰麟军最重要的一层后防,出了这个事,就赶着给宣霁报上了,想着能不能在宣霁到来之前,问出点什么,能保住更多人。

    鲁太医看着下方跪着的营护,他们这几个老家伙倒是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这些孩子……

第一百四十章 揭发

    都怪自己,鲁太医在心中无奈叹惋。

    “回禀将军,此事……还在查询,还望将军恕罪。”鲁太医额头撞到冰凉的地面上,双手贴在地上,手心的温度一下就被吞噬了。

    姜斋走了出来,但是没有上前,只是在走出后厨房察看着。

    看着鲁太医这样,姜斋心里很是不好受,后面的池景芸和姜容将手扣在门棂上,心里对年事已高且平时待他们儒雅和善的鲁太医很心疼。

    这就是无妄之灾啊。

    外面风还在嚎,几颗雨点已经打了下来,塞北的雨点就像硬石子一样,打在身上格外难受,现在却无法避免。

    宣霁没有发话,鲁太医不敢起来,一旁的随元良看着宣霁的侧脸,走上前将鲁太医搀扶了起来。鲁太医脚步须软,差点又没站稳,一个趔趄又要摔倒,幸好这时候随元良还没有走开,手掌虚虚扶着。

    “这里跪着的所有人,都经过这些药包的手吗?”宣霁开口道,眼皮半抬不抬,但看眼睛,他的面容本来是十分映丽的,上挑的眼尾好像是天地间最动人心魄的一笔,垂眸之间,浓密的睫羽遮挡住眼睑,说不出的好看。

    但是此时的冷凝,眉眼沉静到已经毫无杀气,周围身披铠甲,以及他一声令下就会出鞘的刀剑,就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一时之间,所有跪在下首的营护都趴伏在地,嘴里惶恐而急切地叫喊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我们是冤枉的”

    宣霁是从盛京城那座最高宫殿里出来的,这些话伴随他到如今,这些声泪俱下的求饶,让他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一包两包说得过去,半天的量?是想毒死我多少焰麟军将士?”讽刺之极的话语,带着收割人命的镰刀,就这样平淡地说了出来。

    话落,没有人再敢出声。

    “我知道谁混了药,将军。”下首传来一道娇弱的女音,好像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有着拯救世人的能力。

    秦似珠支起腰,只穿一件春衫,已经冻得牙齿打颤,但是两颊还是有晕红,描摹得十分心机,勒得腰肢格外纤细,脸上是弱柳扶风之态,但是强撑着精神,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

    一声如春雷起,如秦似珠所愿,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到了她身上,但是不包括宣霁,宣霁还是漫不经心地半抬着眼皮,头往一边微微转动,眼睛快速敏捷地捕捉到那个藏到门后,与自己眼神对视,还略微点头的人。

    “谁混了药……”

    “妹子,你快说啊……”

    有些心里素质不好的男人已经快哭了,这根本就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今天都没包药!

    不管其他人,秦似珠就是盯着宣霁,迟迟不开口。

    不管宣霁有没有看出来,随元良已经看出来了,居心不良啊。

    “那你就说!让我们一群人等你?”随元良黑沉着脸出声,眉眼之间是刀山血海的凌厉,生人勿进的严肃,这才是焰麟军营的随大人。

    确实也把秦似珠吓了一跳,嗫嚅着害怕地低下头,好像想到什么,有撑直了腰,不急不慌,“此事事关重大,似珠想与将军单独交谈,以免遭了小人的道。”

    这句话的残声传到姜斋的耳朵里,心里想着这秦似珠是又要搞事,但是想着一个秦似珠是如何也骗不了宣霁的,姜斋心又放下了。

    秦似珠不屈不挠地看着宣霁,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冷静,宣霁不喜欢胆小的女人,我如今不畏的样子,他是否喜欢?

    宣霁感觉到一旁的目光更密集地到了他身上,嘴角勾起笑,很浅很薄,离得远了都会觉得这是一片雪花落到宣霁的嘴角,其实来这一趟也是做场戏,没想到还会见到心下想念之人。

    宣霁先行起身,已经有亲卫到庵庐里面规整东西,迎接宣霁。

    一颗雨点这次砸在了宣霁的手上,蔓延开来,似有所感,宣霁透过已经开始模糊的雨雾往姜斋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已经没人了。

    秦似珠挣扎着要起身,但是一只腿才站起来,一边膝盖就感觉到无力,另一边就是针扎般疼痛,这个疼痛刺激着秦似珠的心理,才走一步就摔倒在地,但是眼神一直看着宣霁的背影。

    宣霁别说回头,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瞬。

    双手撑在地上,秦似珠勉强站了起来,“我要走到宣霁的面前去,我要让宣霁看到……”

    一张黑木椅,宣霁靠在椅背上,手指拿着茶杯,热气蒸腾而上,温和了宣霁的棱角,这就让有心人想得更多了。

    秦似珠吞咽着口水,眼里藏着炙热的疯狂,心里一直告诉自己移开眼,将军肯定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可是这样与宣霁的时间太少了。

    宣霁皱眉,放下茶杯,手上使了些许力气,与桌案发出“砰”的清脆一声,“说。”

    秦似珠大梦初醒慌乱移开眼,但是又马上转移到宣霁身上,只是这次清明一些。

    “是最右边数第三个……嘴角长着一颗黑痣的男人,昨晚我在暗处看见他鬼鬼祟祟的,动着药箱,我初来庵庐,不甚清楚,便没有出声,可谁知……”秦似珠欲言又止,又故意停顿地看着宣霁,希望他会顺着自己的话问下去。

    结果她停下,就没有声音了,秦似珠手握成拳,自己能不能跟着宣霁离开就看今日了,不能输,自己不会输。

    “谁知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我怀疑军营里还有叛徒,一个小小营护……”

    眼看着,秦似珠还要说明自己的想法,随元良直接出声打断,“还有什么,别说废话!”

    “他还……他还动手动脚,我……”秦似珠眼泪说来就来,话刚落,眼里也满含了晶莹,。

    秦似珠之前说得,无论什么话,宣霁连个眼皮都没抬,只是一口一口喝着茶水,好像对这件事的始末他已然清明。

    “他还动过其他人吗?”宣霁直接了断说,声音里已经藏着冬伏的坚冰,一锥就是冰刀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恶毒的种子

    第一次正眼看着秦似珠,犹如铺天盖地而来的网,将秦似珠牢牢禁锢在蛛网中,一点没有挣扎的意思。

    随元良心下也一凛,姜斋是不可能让人占到她的便宜的,但是那个姑娘柔婉,受了委屈也不一定会说。

    秦似珠心里如鼓槌打在牛皮鼓面上,心口跳动的频率,声声入耳,让秦似珠快要昏厥,将军居然怎么在意她。

    “我……我不知道,”秦似珠愣愣地看着宣霁,在宣霁的脸上流连忘返,鼻梁高挺,下颌轮廓流畅立体,看着人的时候本是冷淡疏离的气质,却平添了几分多情。

    宣霁眼里滑过一丝厌恶,带着野心的爱慕,这是他最厌恶的。

    “下去吧。”宣霁摆摆手,心里也反应过来了,那人什么性子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秦似珠跪伏在地,眼泪像落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梨花带雨之势,却咬着下唇不肯哭出声,眼睛周围通红,显得自己很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样子。

    “将军,似珠不敢居功,但是能否求将军一个恩典。”腰肢舒展,女子的曲线就这样毕现,头发往下扑散下去,秦似珠心机地露出脖颈后一点肌肤。

    但是不细腻,也不白皙,宣霁没有抬头,只是余光一眼,脑海里马上想起那人香培玉琢的样子,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就这样静待盛开着,清风就从远方慕名而来。

    “说,”宣霁起身,长身玉立,衣角在地上一扫而过。

    秦似珠赶紧直起身,掖了掖眼角的泪,“似珠多谢将军。”

    “我本盛京人氏,在家中不受宠,衣食倒也不缺,家中犯了错,我也无可厚非该受罚,但是……”

    “你想怎么样快点说!你当我们是无事妇人啊,听你在这罗里吧嗦。”随元良实在受不了了,这种女人在盛京一抓一大把,说得自己高风亮节,但是争宠手段使起来倒是一点不含糊,她是什么东西,真是一眼望到底,还在这声泪具下的唱戏,真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随元良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秦似珠眼泪包在眼眶,可就是倔强地不肯落下来,眼含期待地看着宣霁,心里无限希望。

    “既然你还没想好,那就下次再说。”宣霁弹了弹袖口,知道下面跪着的女人想要什么,她前来检举揭发,殊不知她身上也有不少疑点。

    秦似珠讶异地看着宣霁,错过了这次机会,哪还有下次啊,但是一个念头又马上呼之欲出,“下次?”难道将军是还想再见到我,而且是在将军的主军营里召见。

    还想说什么,宣霁和随元良已经跨出门口了,不留下一片衣袖或者任何只言片语。

    秦似珠心下狂喜,心底深处的犹豫和畏惧被压倒,到时自己留在将军身边,还有谁敢随意欺侮她,那人到时也会是自己摇尾乞怜的一条狗。

    宣霁在上首坐下,两个气息凌冽的亲卫,全身包裹在麟甲里,只露出一双没有冷漠的眼,强硬地拖着跪在右边,嘴角长着一颗黑痣的男人,男人的脸一下紧贴在地面上,眼里是惶恐讶异。

    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一句辩白求饶的话,亲卫已经把那人嘴捂住拖走了,两只脚无力的垂曳在地上,脸上还有说不尽的震惊,眼球快要从细小的眼眶里挤出来。

    秦似珠扶着庵庐的门框,看着男人被拖走的狼狈样子,全身都是解气的快意,就凭这个倭瓜矮小、没权没势的男人,还敢肖想自己,真是活该!

    那人的交代,使力将自己送进庵庐,接近鲁太医等人,套出姜斋手里的药方,却不想自己连普通药方都碰不到,无奈那人又让自己换药,虽然只是一个小漏洞,这才是第一次,徐徐图之也能使不少绊子,连带着姜斋那三个女人!

    以后再试看效果如何,没想到之前本来是换了箱子,姜容都能轻易发现,让她知道这件事行不通。

    天无绝人之路,那个嘴角长着黑痣的男人,三十岁还没娶妻,长期在庵庐负责包药,在这里还能说得上话,自己只是略施小计,他就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听之任之。

    昨晚自己晚留下来,嬉闹之间打翻了白前和白薇的药箱,把药箱上的字条换掉,神不知鬼不觉,药包里的药也随之用错了。

    恐怕那人蠢笨的人,现在都想不明白吧,但是能助自己归京,他也算有点作用。

    秦似珠头埋得极低,遮住上扬的嘴角,她就知道,自己的青春容颜不会埋没在这苦寒边界。

    姜斋虽然不知道秦似珠在里间跟宣霁说了什么,但是秦似珠倒是像达到自己目的一般。宣霁好像说了句,鲁太医等人纷纷互相搀扶着起来,跪在后面的人如同劫后余生,对着宣霁感激涕零。

    宣霁和随元良相继离去,走之前与姜斋目光对视,竟把姜斋灼烤得先移开了眼。

    秦似珠这时候也注意到姜斋,看着她无事无灾地站在一旁,心下又开始不平衡,就该使些计让姜斋也来感觉一下膝盖跪在潮湿地面上的苦疼和粘稠,看她还不能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

    恶毒的种子从来没有在秦似珠心里消散过,只是随着不甘心和不平衡愈演愈烈。

    宣霁和随元良往外走,一走出庵庐的大门,随元良就深深地吐了口气,俊秀好看的眉目舒展开来,“太恶心了,真太他娘恶心了。”

    宣霁走在一边不置可否,只是沉默地往前走,眼前那双好看靓丽的眸子好像还在自己眼前,对着自己点头、示意。

    随元良吧啦着,在这个焰麟军虽说都是糙汉子,但也是什么就是什么,没想到角落里还藏着一粒老鼠屎呢,“明庭,你说那个女人咋那么能装啊,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我只看了一眼,野心倒是不小,却没有点真本事谋略,这个人你注意点,我不想在归京之际再横生波澜。”宣霁根本没有把秦似珠放在眼里,那些小心思全部清楚写在她丑陋的脸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拿出银针

    随元良点头道是,“我会多加注意的。”脚步声声音越传越远,渐渐消散在这条小道上,所有的不为人知都在透风的断墙后发酵衍生。

    经过这一场大乱,庵庐所有人都惊疑未定,互相搀扶着起来,人群中已经有小声抽泣的,大多数人眼里都含着泪花。

    鲁太医脸色依然凝重,敲着黑木桌面,发出闷响的“砰砰”声,下方瞬时安静下来,低低的小声切语也瞬间消失,低垂着头独自感受劫后余生。

    “此事查明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但也与我治下不严有干系,往后我必当对庵庐从严管治,不想再待在我庵庐的现在就可以走,但是留下了再敢存着心思,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鲁太医声音已然听出老势,但是其中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气势犹存,下方没有一个人敢多言,更不敢提离开,离开庵庐这个焰麟军营最安全的地方,死期都不一定。

    身体的发虚和晕眩,鲁太医清楚地知道自己老了,才跪了怎么一会儿,膝盖,腿都受不住了,要不是柳郎中搀扶,他恐怕现在已经倒下了。

    他不想离开,但是庵庐他已经没有精力掌管,这次出了怎么大的事,将军已经算网开一面了,往后再出现一次,万死也难以辞咎。

    “必当全心为庵庐做事!”声音四下,显得不是十分整齐,但是细看下首都在发声,在人迹罕至的塞北,他们找不到更好的避身所。

    “把东西都收拾整理好,把庵庐里的药上下再察看一遍,没做完谁都不准走,”鲁太医声音里已经有颤抖了,尾音显得断续,嗓子眼里也好像灌了寒风,声带撕扯着。

    姜斋站在几丈外,她静默而立的模样,带着女子的仪净体闲,柔情绰态。院子的人被分成两派,一派辛苦打扫、整理,做到物归原处,一派又得把药箱摊开,将包好的药包一一打开。

    池景芸和姜容都走上前想帮忙,鲁太医被柳郎中搀扶着才能站立,走了过来对三人摆摆手,示意她们过来。

    苍老的声音压低声音,更显虚弱,“你们别跟着忙了,就在厨房看着火吧,这里太乱了。”

    池景芸心下一阵难受,伸出手虚虚搀扶着,“太医,您,还好吗?”

    鲁太医嘴角抿得笔直,胡须都显得坚硬无比,骨架撑起厚重的衣物,却扬起一抹笑,随意摆了摆手,侧过头道:“无碍,人老了,就不中用了。”

    姜斋沉默站在一边,看着鲁太医沟壑纵横的脸庞,一道一道刻出衰老,身体内部其实也像漏水的瓮,到处都是多年积累的伤痛和疾病。

    终年寒冷的边塞,鲁太医也已经没法继续待下去了,

    三人谢过退下,姜斋听到鲁太医无力支持重重坐到椅子上的声音,以及飘散于风的无奈叹息。

    杜嫂子已经回到厨房了,方才她们几个后厨的人也被叫去盘问了一番,倒是没吃什么苦头。

    后厨里也是凝重的气氛,谁都像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样子,现在却只能自己品味死里逃生后的恐惧和庆幸。

    今天的时间在庵庐被掰成两半,过得十分缓慢。

    厨房的事不多,姜斋跟杜大嫂说过几句,一人回到庵庐的隔间里,在经过大堂的时候,没多久,一道声音从暗处传来,叫住了她。

    “斋妹妹,”声音娇媚带着没有撕破脸的友善,语气里还带着故作的讶异,里面的炫耀得意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秦似珠施施然从后面绕出来,怎么一眼看过去倒是很扎眼,毕竟在这里穿春装的不多,直接朝着姜斋走过来,好像就是在这里等着姜斋似的。

    姜斋耸动鼻翼,空气中有劣质的胭脂水粉味道,混杂在药香里,很是难闻,不由往后退了几步,与面前的人拉开距离,“有事吗?”

    秦似珠也注意到姜斋退了几步,心里的快意快要盛出来了,她这是害怕认输了吧。

    “当然有,”姜斋才说完,秦似珠就迫不及待说道,向着姜斋又走了几步,在姜斋面前她连一点伪装的心思都没有,她就是要这个千娇百宠的小姐知道,她秦似珠跟她一样,甚至比她更好!

    “别再走近了,直接说。”姜斋最近长高不少,和秦似珠身量差不多,直视着对方气势外漏。

    秦似珠越走越近,味道也越来越重,姜斋心下一场火气就这样没有缘由地冒了起来。

    秦似珠无辜地眨了眨眼,脚步停下没有再靠前,挑着眉问道:“妹妹,今天怎么没见到你啊。”

    “你现在不是看到了吗?”姜斋直接了当呛住秦似珠,秦似珠脸上僵硬了一下,对着姜斋很是包容地笑了笑,像是姐姐包容不懂事乱说话的妹妹。

    姜斋皱起眉头,这个人是脑子缺根弦吗?看自己尊若菩萨,视别人秽若粪土,什么话都能自己上演一出大戏。

    “今天将军召见了我,许了我一个请求,”秦似珠故意停下来,想看看姜斋脸上羡慕嫉妒的神色,但是等了几个呼吸,姜斋就是一脸平静回望着,不催促她说下去也没有表示出什么。

    她一定在心里嫉妒我吧,秦似珠语气急迫继续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斋挑了挑眉,心下知道秦似珠如今的心理了,莫名好笑。

    就这样姜斋还真笑出来了,“是吗?这个我真不知道。”

    为什么总有人把自己放在高若悬堂的位置,觉得别人都该让着、捧着、嫉妒着、羡慕着。其实自己的灵魂已经低进尘埃里了,靠别人才能得到快乐的人,本身就是个笑话。

    “因为是我找到了在庵庐使坏的人,将军还会带我回盛京,你知道吗?”

    姜斋已经不想再跟秦似珠周旋下去了,插进秦似珠的话头说道:“好,我现在知道了,恭喜。”

    这个秦似珠倒是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姜斋径直走到隔间,从角落的一个小格子里拿出一整套银针,挑拣出几个瓷白的药瓶。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这个被秦似珠揭发的营护,说不定只是个替死鬼。

    最近军营里传出宣霁归京的消息,全军上下更是晃荡,里面不免就有人浑水摸鱼,借机生事。

    姜斋收拾好能用上的一切的防身物件,她有预感,此次回京之途必是暗像丛生,但回京之后的日子才是磨难的开始。

    经过这一次死里逃生,庵庐里面显得更加安静了,风声鹤唳般,谁也不敢多说一句,战战兢兢地做自己的分内之事。

    这段时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中间李全来过一次,姜斋正在整理药材,做一些急用的伤药。

    “参见公公,”鲁太医抬手弯腰虚虚一礼,

    李全扶住鲁太医,“阔别几载,你也同我生分了。”

    鲁太医和李全从前都是为宫里贵人做事,关系不比别人。

    “情分还在,礼数还是不能少的。”鲁太医笑着点头,顺着李全的力度起身,“今日来,可是有事?”

    李全点点头,负手立于庵庐内,鹰利般的眼睛四下逡巡着,这时候谁都不敢抬头,埋头手下更加利索地干着手上的活。

    靠近鲁太医,低声说道:“姜家那几个人在哪?”

    李全心里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想着亲眼看看姜斋与池景芸相处的样子。

    姜斋是个小狐狸,池景芸可不是一个会演戏的,姜家夫婿被抓走之前,最后说的都是护好这个妹妹。

    听到李全要见姜斋几个,鲁太医喉头一噎,一时竟也不知道如何回李全,被李全盯上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好像注意到鲁太医的迟疑,李全微眯着眼睛,淡淡开口道,“怎么?有什么问题。”

    鲁太医笑了几声,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李全,希望可以从从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不知道您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往前都是故友,看看罢了。”李全摇摇头,脸上显得愈发高深莫测。

    看到被鲁太医带来的李全,池景芸掩下心中的讶异。

    “公公,”带着姜容委身施礼,想不到在这里能看到盛京的旧人。

    池景芸和李全在盛京见过几次,姜家鼎盛的时候李全亲自来姜家宣旨,就是池景芸接待的,之后姜家落难,李全也来看过她们。

    霎时见到池景芸和姜容两人,李全心里是讶异的,姜家才出事那会儿,姜家的女人天塌下来一般,惶恐不安,现如今到了这里,看起来比在盛京还要有精气神儿。

    虽是粗布麻衣,珠钗不点,没有他想象中自怨自艾的样子,那股子气度倒是犹存。

    李全犹一点头,缓缓说道:“免礼。”

    暗暗打量着,脸上不动神色问道:“不知道家中六妹妹如何?咱家受京中贵人所托,特意来见见三位。”

    李全没搪塞玩笑,昭帝在来之前,特意宣他,让他去见见姜家被流放的那几个女人,最大程度,让她们的日子好过一些。

    看了看周围,盆里还有些未洗的碗筷,注意到鲁太医对三人的态度,如今的日子是再好不过了。

    “见过李公公,”姜斋从后面出声,到前施礼,不急不缓,颇有大家气度。

    与李全视线对上,姜斋颔首示好,落落大方。

    池景芸这时切切出声,上前一步刚好把姜斋遮挡住,“不知公公有何吩咐,听凭差遣。”

    李全都看在眼里,不由地心中怀疑消了小半,对亲人下意识的保护是骗不了人的,况且池景芸也没有必要保护不是姜斋的人。

    “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三位不日便要归京,想奉劝三位,勿生事可保平安,人各有命,都是逃不过的。”

    暗含敲打意味,三人跟随宣霁回京,便不要惹麻烦。也是看以往的情分,对三人的劝慰。

    说完就离开了,匆匆来去,好像来这只是为了说几句话。

    姜斋率先起身,扶起池景芸和姜容,“二嫂,五姐,不日便要回京,收拾些能用的东西带上吧。”

    池景芸紧紧握住姜斋的手,眉目紧蹙,“阿斋,这李公公来此是何意?”

    “不管是何意,该做的我们一定要去做,不该做的我们也知道,没什么干系的。”

    姜斋轻声安慰着,对于李全的警告不以为意,不生事不代表事不来找她们,只不过兵来将挡罢了。

    且就凭大昭如今的局势,一场爆发势不可挡,无法避免。她们若是不奋起反抗,恐怕只能成为板上任人鱼肉的羔羊。

    姜斋不清楚具体归京的时间,只能趁着时间,再去给随元良号一次脉。

    不清楚随元良的营帐,也不敢随意乱走,随着宣霁不日便要回京的消息传出,军营上下更加戒备森严,抓住形迹可疑的人,如何都要褪一层皮下来。

    去到江参将营帐说了一声,江参将便派千俞去请随元良了。

    “丫头,听说李全去见你们了?”

    姜斋点头,心头正想着方子,顺着江参将的话,回答道:“李公公说了一席话便离开了,无事。”

    江参将闻言不由一笑,他还想安慰些姜斋,毕竟李全看起来还是很唬人的,“他说的话,听一半扔一半就得了,无需多想。”

    姜斋心想正应如此,“参将说得是。”

    如今各方势力都在为宣霁回京做准备,到底是做哪方面准备不得而知了。

    现如今只得小心再小心,其中的牵扯姜斋还不是十分清楚。

    “参将,随大人到了。”千俞的声音在帐外响起,一如既往的恭敬。

    “让他进来吧,”也许是前面几次大难让随元良收了心,磨练了性子,这些日子做的事还像样子。

    江参将对近日随元良的表现还是满意的。

    “元良,过来号脉”,江参将招呼道。

    进入帐子看见姜斋,随元良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上下不得,以前对姜斋百般捉弄看不起,如今都换成大耳刮子还给他了。

    如今每一次见到姜斋,随元良都有一种再活二十年都玩不过姜斋的想法。

    悄悄咽了咽口水,头皮竟不知为何微微发麻,“来了。”

    “如今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再犯。”一瞬间,江参将的语气凌厉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上路

    随元良在江参将面前脸上还是以往吊儿郎当的笑,回答这话时是少有的认真,“犯病的时间在减少,中间差的时间也在增多,我都记着的。”

    看到随元良这个样子,江参将是一眼也不想多看,扶着头道:“你再来让阿斋给你号号脉,别到时候在外面丢了焰鳞军的人。”

    “好。”随元良笑得有些僵硬,其实对自己的身体随元良还是关心的,自从那事之后,早晚一脉就成了日常,最近才开始三天一次的。

    但是为了让江参将安心,随元良伸出手腕,有些闪躲姜斋看过来的眼神,冰凉细腻的肌肤放到随元良手腕上。

    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身体一下子僵硬如石,忍耐着把手抽出来的冲动,端起茶杯掩饰脸上的表情,和往外偷瞄的眼神。

    姜斋手兀自收回,随元良如同大赦一般,还没来得及说话,随元良已经谢礼狂奔出帐了。

    姜斋手上还有一瓶清肺祛毒的丹药,也没来得及给。

    “随参将是有急事吗?”

    江参将只剜了一眼,“是个银样蜡枪头。”

    这边,随元良直直狂奔到宣霁的主军营,脸上好似还有惊魂未定,商量着近日返京的事宜。

    “你怎么了,方才去了哪里?”

    宣霁闻到到了一股子药香,很淡却始终在他鼻尖散之不去。

    “才从江参将营帐出来,路上跑得急了些。”随元良擦了擦额上的虚汗,高挺的鼻梁,鼻尖泛着红,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可遇到了什么人?”

    宣霁话才一出,随元良就一激灵,立马斩钉截铁的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自从知道宣霁的心思,和明白自己的心思,随元良才懂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以前他如此嘲笑挖苦姜斋,都是为以后的自己作的死。

    东西南北风,都没有枕边风厉害。

    宣霁蓦地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意味不明道:“真的?”

    随元良霎时心虚了,抿了抿薄唇,笑得有些牵强,“军营就那么大点,我能遇见谁呀。”

    宣霁勾起嘴角点点头,下一刻就召来守卫。

    “方才可有什么人来过,”宣霁耳聪目明,听到帐外有细碎的说话声。

    守卫屈左膝在地上,一板一眼道:“江参将的小兵来过,送来一瓶药,他说‘随大人方才走得急,姜姑娘号完脉还有一瓶丹药没来得及拿’。

    宣霁就似笑非笑看着随元良,淡淡不语。

    “呈上来。”

    莹白的瓶身在宣霁手里打着转,一圈又一圈,简直就是在打击随元良的心理防线。

    宣霁甫一开口,“随元良……”

    随元良突然一拍椅把,这时候军营里没有别人,在营帐内走来走去,气急败坏道:“得得得,我不就是怕你误会吗,再说就是号了个脉,本来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面说着,一面往帐帘退,说到最后,突然一掀帘子,头先腿后地冲了出去。

    营帐里只有宣霁一个人了,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洁白的瓶身,看着挂在瓶口上的小牌子,红绳挂着,簪花小楷,煞是好看。

    “来人,将药交还给随大人,不得有误。”

    这天天际浓云滚滚,一道金光刺破云层,大地上开始现出利剑般的光芒,苍茫的雪顶皑皑于云巅,雄鹰低鸣盘旋着。

    不可延误的,宣霁一行人开始踏上归程,焰鳞军上下整齐战列,齐齐朝着东边的方向注目远视,似乎他们的军魂始终追随着远去的将军。

    姜斋临走前往回看了一眼,这一眼是对往前的追溯,还记得几月前,前途不知,没想到短短时间,她们又回去了。

    这次回去,定然是要讨个说法的。

    此番回程,宣霁身边明面带了五十近卫,暗里不知还有多少人手,

    三辆平常的马车晃悠在官道上,毛发普通,马身不算剽悍,不是边疆惯有的良驹,全是平常人家惯有的骑行拉车的关内马。

    才出边疆的界,姜斋就感觉到了队伍时刻都处在随时备战状态,行驶速度也比之前快了许多,跟在身边的护卫也在一点点减少。

    宣霁将大部分身边的人都放了出去,好几拨人马从各个不同方向打马离开。

    等到最后一队人从最近的小路疾驰而过,暗处的人跟随涌动,几辆马车才从歇脚地晃悠悠走了出去。

    宣霁一辆马车始终稳坐车内,述安充当马夫,随元良易了容在外面骑马,江参将、鲁太医一辆马车,随时方便照顾江参将的身体,姜斋,池景芸,姜容一辆马车,澹灵自荐驾车,周围还有零散几个近卫,都换成了家丁护卫样式的打扮。

    坐在车里的池景芸和姜容明显还恍惚着,靠着窗户缝往外看,眼看着如今已枯木逢春,两人纷纷不免悲喜交下,潸然泪下。

    一层山色一层景,客舍青青柳叶青,熟悉入骨的喧嚣人声,行人打马而过的吆喝声,就连那藏在深山的庙宇,都让几人恍如隔世。

    外面的澹灵时不时递点小零食进来,讲着包括盛京城的各地新鲜事,奇谈怪论。

    这边的秦似珠可是气得吐血,本以为能跟着宣霁身边伺候着,没想到却是跟着诱敌的一队人马,在马上被颠簸得生不如死,这些糙人还丝毫不会怜香惜玉。

    秦似珠脸被刮得生疼,眼泪被颠得都落不到脸上,想到姜家那几个女人却能安然坐在马车里,跟着将军南下,秦似珠就咬紧了牙齿。

    姜斋靠坐在扯厢内,不同于秦似珠的愤懑,姜斋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时待在宣霁身边才是最危险的。

    这些障眼法在一定时间能发挥些作用,但是越靠近盛京,来的人、使的手段会更加层出不穷。

    池景芸正在和澹灵闲聊,打听一些盛京的事,姜容见姜斋兴致不高,靠在姜斋的身边。

    “六妹,你不高兴吗?”姜容将澹灵给的牛肉粒放在姜斋嘴边,示意直接吃就行。

    姜斋好似有些不适应,转过头用手接了下来,放进嘴里。

    “没有,只是还有点担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 竹谈

    姜容心中被无奈愧疚之情包裹,张了张嘴,却是一字都说不出,柔婉清丽的脸庞粉黛不施,带着枝头梨花被大雨冲刷的孱弱之感。

    姜斋知道姜容的欲言又止,安抚地拍了拍姜容的肩膀。

    车外是澹灵兴致勃勃地说笑声,突然压下声音有些严肃道:“最近这附近发生了一件怪事,一节竹子里能流出十几斗的水,周围村民都去拜山神去了。”

    “这怎么可能呢,一节竹子也装不了那么多水啊。”池景芸扶着车壁,诧异地说道。

    澹灵熟练地驾马拐弯,高深莫测地摇头,呵呵笑道:“不少人亲眼所见,要不然这事也传不了怎么远。”

    “可竹子的结构便是如此,竹壁是实心的,不能通水,竹子中间有竹节隔断,怎么会有十几斗的水?”姜容也不免诧异出声,身为大家闺秀,但是奇闻怪谈她也涉猎些许。

    随元良从前面放慢速度,走在澹灵的旁边,一身简单衣袍,一张普通的人皮面具也压不住随元良周身的气度。

    与拉开帘子往外瞧的姜容视线对上,灿然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两排牙齿,姜容低头合上帘子,不往外瞧了。

    随元良也不在意,眼睛看着蓝底的帘子,身子往后靠,直直倚在马背上,笑着出声道:“因为凿竹子那天刚好下雨了,雨水顺着竹竿往下流,凿了一个洞,竹壁外面的雨水,就会改变了方向,感觉像是竹子里面出水。”

    澹灵还是摇摇头,和随元良也不论尊卑,直接道:“也不是,村民说凿开马上就渗出来了。”

    马车轱轱声响在官道上,路边的野草上露珠泫然欲滴,阳光穿过树叶而下,万顷草野霎时被点亮,枯草也带着回光返照之势。

    “那是上面开裂了,竹节破了!”随元良长居边疆,基本没见过竹子,对于竹子的习性也不了解。

    澹灵噗呲一笑,连续几鞭子不轻不重打在马身上,黑马从鼻子里吭哧发出一身热气。

    还是摇摇头道,“十几斗水,难不成每一节都破了?”

    澹灵丢一颗梅子进嘴里,咂咂嘴道:“周围的人猜测纷纷,有人还说是娥皇女英的眼泪,谁知道呢。”

    随元良嗤笑,“什么娥皇女英,还传说呢,我才不信,说不定就是故意编出来糊弄人的。”

    一马鞭敲到宣霁的马车上,“明庭,你说呢。”

    宣霁在马车里还未说话,另一辆马车里的鲁太医就开口了,“这可不一定,前有《本草时珍》记载--‘五月五日午时有雨,急伐竹竿,中必有雨’。

    鲁太医拉开帘子,看着外面大好风光,身子骨都感觉舒展了,摸着胡子回忆。

    “六妹,你说呢。”姜容也有些好奇,忍不住跟姜斋在车厢里讨论。

    姜斋倒是知道,以前的家里附近就有一大片竹林,“是跟竹子的构造有关,只不过不是上面,而是下面,隐藏在地下的根部,根系发达,相互关联,而竹子生长,就是靠着连接地底的根。”

    姜容一下子就懂了,讶异地微张大嘴,有些宝贝地抱住姜斋,“我的妹妹真是个女博士,怪不得以前屋子里那么多书呢。”

    她以前屋子里很多书?姜斋印象里原身坐不住,针织女红都不好,再往深里想,姜斋回神,展颜一笑。

    那是以前姜父想姜斋多读点书,跟她母亲一样腹有诗书,硬是放在她房间里的。

    姜容跟她住的远,而她来时,可能恰好就看见姜斋被姜父架在桌椅前读书,认真学习的样子。

    澹灵转身一把拉开帘子,咋咋呼呼的,瞪大两只圆眸,“妹妹,真是这样吗,你太聪明了吧,怎么多人敲破脑袋都想不出的问题,你一下就知道啦。”

    宣霁耳聪,姜斋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在他耳里,不由得笑了笑,一张丰神俊朗的脸绽放着朗月入怀的神采,端坐在马车里低声道:“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姑娘。”

    很显然随元良也听到了,踹了车壁一脚,咬着牙齿道:“明庭,你知不知道啊!”

    宣霁抖动书页,骨节分明的手在书本下竟显得有些秀致,淡淡的声音传出车厢,声音跟在军营里不一样,带着以往没有的随性。

    “竹子连根,根埋地底,晚上露水深重,凿开一洞,出水便是这个缘由。”

    随元良支起身体,拉开帘子盯着宣霁,“你怎么也知道。”

    “小子,有空多读点书吧,看你丢人现眼那个样子,我都替你害臊。”江参将这时却笑了起来,骂起随元良来,可不会留情。

    随元良不敢反驳江参将,悄咪咪看了一眼旁边的蓝底帘子,小声嗫嚅道:“我哪知道一杆竹子都有那么多学问。”

    打马往前面去了,在他走后,一面车帘拉开瞧着他离开的方向。

    有些东西我们以为很熟悉,其实其中的许多秘密我们都不得而知。

    大家不由埋头暗笑,赶着马继续上路。

    这几天,大家赶路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宣霁下令尽快到达,天黑透了才打尖住下,天还没亮就开始赶路。

    西沉落日异样红,流光异彩的晚霞化做玉弓,形状各异的火烧云在天边翻涌着,欲燃苍穹。

    二里外有一家客栈,现在天色还能上路,但是得紧赶着才能达到下一个城镇,宣霁没有这次赶时间,让人在客栈外停了下来。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店小二搭着白布就上来招揽客人,招呼牵马。

    随元良衣袍一抖,翻身下马,立马就有店仆来牵马车喂草料。

    宣霁从车里出来,已经换了一张极为普通的脸,周身的气势也极为收敛。

    “住店,三间上房。”述安掏出一锭银子,“再准备三桌上好的饭菜。”

    随元良招呼店小二让喂精细些的草料,眼里有些无奈一闪而过,“这马儿还有得跑呢。”

    姜斋和姜容面上都带着幂离,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今晚都早些歇息。”宣霁说完,便先行上楼去了。

    全叔,就是姜斋和随元良在伙房见到的老兵,是江参将此次回京的车夫,千俞也不知道什么也被派出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惊魂

    利落的跳下马,左腿好像使不上劲,脚步有些蹒跚,搬来马凳,扶着江参将和鲁太医下马。

    江参将看了一眼天色,微微吐出一口气,往树林某处随意一瞥,脸上波澜不惊,“走吧。”

    大堂里现在人不多,四处摆放的桌椅板凳不少,可见到了晚上这里会聚集多少人。

    三人在房里才坐下,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端着一盘子煎饼就上来了,方正的脸上温和笑道:“三位姑娘,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出锅的葱花饼,热乎着呢,趁热吃,管够。”

    烫面葱花饼,外面煎得焦脆,还冒着热气,里面是烫口的软麦面,皮面上撒着几颗葱花,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开。

    道过谢,姜斋接过一块,咬上一口,金黄的脆皮随之脱落,唇齿留香。

    这边随元良两大口一个饼子,就着客栈粗涩的茶水,一抹嘴,“也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睡会儿。”

    宣霁看了随元良一眼,扫过还有满桌子的碎屑,继续擦拭扫过从腰上取下的软剑。

    看着随元良恨不得随时能拔剑大杀四方的样子,宣霁特意嘱咐,“今晚动静尽量小点,能离客栈远些就远些。”

    “我知道,”随元良点头,他考虑的是,宣霁是为了让江参将等人离开得更顺畅。

    宣霁心里考虑的是,姜斋七窍心思,尽量别把她牵扯进来。

    “把地图记熟,到时别出岔子。”宣霁用上新上的饭菜。

    夜色很快降临,赶路人的声音更加清晰,后院马厩里的马儿咀嚼草料的声音,吭哧吐气的声音都无遮挡地入耳。

    后半夜,风过,草尖都变得凌厉,树梢开始剧烈抖动,没有人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样的血雨腥风。

    姜斋在睡梦中蓦然惊醒,耳畔幽阒,环顾左右,二嫂和五姐安然入睡中,烛明室深。

    外面好像传来砍刀厮杀的声音,是在焰鳞军营待久了,出现幻觉了吗?

    姜斋按了按太阳穴,躺下准备重新入睡。

    风声送来树林深处的声音,临死前叫不出声的呜咽,以及刀子捅入血肉,划过骨骼的尖利声。

    姜斋瞬间坐起,脑子已经瞬间清明,小心坐起身下床。

    从窗子外面看去,风生寒箫,月隐清微,这扇窗可视范围太小,只闻片段的刀剑相击的刺耳声。

    突然听到隔壁江参将房间好像有响动,姜斋准备出去查看,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池景芸和姜容,眼睛转向角落,澹灵在小塌上睡得极香。

    屋内没人,连鲁太医也不在屋子里。

    姜斋从江参将房间的窗户往外看去,四野无人,安静得有些诡异,下一刻,树摇风动,姜斋看见远处一方人马以四面围合,缩小着包围圈。

    全身包裹在黑衣之下,只露出一道细细的眼睛,手上的弯刀在月辉下泛起寒光。

    宣霁带着他们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有人马追了上来,看样子架势不小。

    姜斋看见随元良打马而出,一人一马往客栈相反的方向狂奔。

    悄步走到宣霁的房间,在门外站了片刻,轻轻推开门进去,里面一片黑暗,只有半轮月光隐隐透进来。

    姜斋脚步微移,一把匕首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杀气刺向姜斋的后背。

    一个黑衣人从角落里现身,姜斋似乎早有察觉,屈身躲过,地上的凳子被踢开,狠狠砸到墙上。

    房间不大,能施展的空间不多,胜在姜斋身量娇小,每每都能在黑衣人刀子落下来之前,及时避开。

    从身上拿出迷药牢牢攥在手里,看准时机,姜斋从未关的窗户跳下。

    那黑衣人紧随其后,看向窗棂,一把白色粉末扑面而来,躲闪不及,暗道中计,已经来不及了,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姜斋微喘了口气,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相同装扮的黑衣人,眼神阴狠地盯着她。

    往右边看了眼,那是池景芸和姜容所在房间的方向,一咬牙,姜斋跳了下,往客栈外面跑去。

    如今千俞不在身边,江参将身边也不清楚能用的人手有多少,既然只有一两人,看来只是来打探的,只能先引开他们。

    是福不是祸,如何也避不过。

    边跑边藏,身后的黑衣人也一直没有甩掉,姜斋看见地上血迹斑斑,草尖上滴着血,前方还有几具不明身份的尸体。

    看来随元良方才的战场便是这里了。

    姜斋跟着血渍的方向前进,身后的人穷追不舍,没有十成的把握,姜斋暂时还不敢停。

    这里没有人,感受着风的方向,姜斋缓缓停下脚步,身子保持着一个朝向。

    闭上眼睛,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感受到身后有人举起手腕,刀尖带来的锋利寒意,却迟迟没有落下,反而有一声沉闷的刀尖入肉声,然后重重倒地。

    睁开眼睛,已经没戴面具的宣霁站在她面前。

    手持一剑,身上还有风雨过后的寒气,眼眉横霜染着风华,流泻如月华,此时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无暇多问,宣霁手起刀落,血拉拉的一颗人头落地,他好像生了气,动作不停,下手狠辣,一剑一个招式,收割着包裹着黑布的人头。

    身后宣霁的人过来了,快速持剑加入战场,宣霁握着姜斋的手腕退到一棵树下。

    “你不在客栈里好好待着,出来干嘛!”宣霁有些控制不住心里的火气,这里有多危险,没有人比宣霁更清楚。

    走了这一路了,再怎么样,也会露出马迹,早晚的问题。与其做过多无谓的牺牲,还不如一并解决了。

    他故意在这里透出风声,就是准备安全送走江参将等人,自己和随元良等人再上京。

    “没有人通知我,我以为敌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姜斋也知道自己好心做了坏事,也是平白把自己卷了进来。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看见姜斋的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些,宣霁呼出一口气,缓和语气,“你就是一个女子,打打杀杀的事还是应该我们来。”

    那把刀落下来的时候,宣霁的心骤然失跳,一瞬间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还是身体的下意识举刀斩杀。

    虽然注意到姜斋手中迷药,但是想到一幕,宣霁心里还是铺天的后怕。

第一百四十七章 意外

    现在回也回不去,姜斋默默扶额,进退不得,只好道:“我不是故意的。”

    客栈后门处

    这边,千俞已经换好马车,准备妥当,两辆青帷马车,江参将已经坐在了马车了,吩咐千俞道:“千俞,可以把姜家那几个姑娘叫起来了。”

    原来,千俞先行一步,就是做好下一程的准备,重新购置马车,打听干净住得的客舍,江参将和鲁太医不在屋子里,也是为了和宣霁布置接下来路上的守卫。

    想着这半月昼夜不分的赶路,风餐露宿,就没有提前叫醒姜斋几人,想着让几个姑娘多睡一会儿。

    上去不久,千俞就脚步不停地下来,声音在暗夜里压得格外低,“参将,姜六姑娘不见了。”

    “什么?”江参将立刻弯腰下马车,变了脸色,神色严肃道:“里外都找过了吗?”

    “澹灵里外找过了,没人。”千俞声音压得更低了,“宣将军房里发现一贼人,被迷药迷晕了。”

    江参将沉了脸色,拿过千俞的剑就上楼了,“去看看。”

    澹灵急急迎上来,语气焦急愧疚,上前说道,“姜六姑娘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我一直守着,后半夜眯了会儿,醒来人就不见了。”

    “这些以后再说,贼人呢。”

    “在这边。”

    一墙之隔,池景芸和姜容急得团团转,坐下床榻上抹着泪,澹灵让她们先不要出门,可是姜斋不知道身在何处,境况如何,她们怎么敢走。

    “二嫂,”姜容慢慢回过神,紧紧抓住池景芸的手,“我们应该对六妹有信心,我们都走到这一步的,一定会等到的。”

    姜容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想到一句说一句,池景芸看着外面已经漏出一点光的天色,心底的阴霾却是一点没散,只期盼着菩萨显灵。

    澹灵把池景芸和姜容带到后院,江参将正在用一方洁白帕子擦拭手指,间隙能看见一点血色在帕子上掩映。

    见到江参将,池景芸就有些忍不住了,担惊受怕的心猛烈剧跳,“参将,阿斋找到了吗?”

    “阿斋如今应该还是安全的,但是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先离开,”注意到池景芸和姜容脸色纷纷一变,欲言又止想说什么的样子。

    江参将给了两人一颗安心丸,“路上再慢慢找,别担心,定会找到。”

    站在客栈后面逼仄的院子里,江参将暗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他也是低估了姜斋的聪明和勇敢,应该早一点同她说的。

    或许她就不会因为害怕暴露众人,而独自去逃避追杀。

    随元良骑马过来,看到姜斋,明显也是惊诧不已,下意识看向宣霁。

    “别说其他的了,先离开这。”宣霁打断了随元良,不愿多说。

    翻身上马,手掌向姜斋伸出,树林里的寒意为他镀了一层冷意,空气里丝丝缕缕的潮气夹杂着血气,并不好闻,氤氲忽散,宣霁声音里仿佛有些无奈,好看俊美的眉眼定定看着她。

    “上来。”

    一轮红日从背后以雷霆万钧之势被推出来,天空被金色一点一点描画着,泛着青色的野草燃烧欲烈,急速的马蹄声一跃而过。

    宣霁将姜斋稳稳护在怀里,遒劲的手臂环住她的身体控着缰绳,热气洒在姜斋的头顶,随元良驾马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

    他记得他这个兄弟是最厌恶别人身体相触,何况与他同骑。

    马匹渐渐停了下来,身后的人也已经不见踪影了,宣霁先行下马,姜斋下意识就伸出手,柔荑细嫩。

    宣霁抬头看着马车上的姜斋,女孩子褪下了厚重的粗布麻衣,换上轻便的浅蓝衣衫,一张还覆着瓜萎的小脸,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清丽绝艳。

    女孩年纪较小,五官还没有完全张开,却可见往后的绰态娇美。

    将姜斋的手包在大掌中,宣霁那一刻就不想放手了。

    迟迟没有放手,随元良装作没有看见宣霁的小动作:“如今我们怎么走?”

    取下水囊,狠狠灌了一口,昨天那葱花饼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咸。

    姜斋走到一颗大树下,有些脱力地坐下,半夜的奔波劳累,剧烈的运动让她如今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去找江参将吧,后面的尾巴差不多都甩掉了。”

    看到姜斋有些苍白的小脸,宣霁有些心疼。

    “好,按照参将的速度,他们应该还在路上。”随元良点头同意,这一场战役,他们的人损失了不少,但是也把那些人斩杀得差不多了。

    比之前来一波杀一波,省时又省力。

    宣霁走到大树下,将水囊递给姜斋,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有些控制不住地想摸一摸。

    “还撑得住吗?”

    姜斋接过道谢:“还好,多谢将军。”

    打开水囊,仰着头喝了一口,脖颈微仰,白皙柔嫩,如同白玉雕琢,嘴角有些许溢出来的水渍,粉嫩的小舌微碰嘴角。

    就是这我无意识的小动作,让宣霁猛地转过身,无法抑制德口干舌燥起来。

    姜斋双手呈上,疑惑地看着宣霁,有些迟疑地叫了一声,“将军?”

    宣霁摆了摆手,在心里苦笑,这是中了邪了?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让他反应怎么大?

    马儿在草地上也抓紧吃着草,鼻子里吭哧吭哧呼出热气。

    “将军,你快来!”述安一声惊呼,随元良已经跌倒在地,额头上冒着虚汗,脸色苍白,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姜斋赶忙上前按住随元良的人中,又将水倒在他的脸上,情况好转了些,但是随元良依旧在发颤。

    “他身上的阿芙蓉犯了。”姜斋现在身上没有能抑制阿芙蓉的药,只能靠随元良自身挺过去。

    这时候犯病,可是能要人命的。

    “述安,带着元良去找江参将,赶上他们的队伍。”宣霁向四周瞭望一眼,冷静地吩咐,凌厉的眉眼如同刀锋一般锐利,轻易不敢直视。

    姜斋没有力气能扶着随元良回去,随元良如今跟着他也百害而无一利。

    “我没事,”随元良死死咬着下唇,唇下一片青,眼神已经有些迷离。

第一百四十八章 青杏儿

    “将军……”述安欲言又止,握着刀的手背青筋迸发。

    随元良开始浑身发抖,手上的剑都差点握不住。

    宣霁沉着脸色,“将随大人安然带回去,不得有误!”

    又一拨人从身后来了,此时只能避,四人分别往两个方向离开,宣霁和江参将计划从这里就开始分开,宣霁几人被发现的机率反而更小。

    可是现在意外频发,不得不改变计划。

    在一个交叉口,姜斋往述安和随元良离开的方向说道:“述安,麻烦给我二嫂和五姐带个平安。”

    其实可以的话,她现在也想跟着述安和随元良回去,但是这确实不可能,一是她不会骑马,二是她跟着述安和随元良,只能拖累他们的速度。

    就连宣霁都以身犯险了,她还能多说什么。

    两人无言,只有马蹄声不绝。

    如今宣霁以防守为主,骑着马往小道林深的地方穿梭,姜斋后背抵着宣霁的胸膛,他的呼吸也时不时带到姜斋的耳边,莫名有些痒。

    坚硬与柔软,姜斋被咯得有些疼,也许也是察觉到两人距离太近,姜斋前面尽量地移动。

    其实作用不大,两人还是免不了身体接触。

    宣霁一拉缰绳,姜斋身体不由往后仰,整个人掉进宣霁的怀里,腰肢被有力的手臂环着,身体也被牢牢圈住。

    男子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一点危险,自嘴唇而出的热气渗近耳廓,音色嘶哑低沉,“你再动一下试试。”

    姜斋不敢动了,那阵子温度经久不散,从耳边蔓延至脸颊,脖颈处也暗暗红了一片。

    宣霁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两人几乎亲无间隙,背后的热气更是源源不断传给身前的姜斋。

    小道上有一些延展出来的枝桠,宣霁总是有意无意地遮挡住姜斋,突然开口说话,打破一路上的寂静,“有没有后悔跟出来?

    姜斋埋着头半晌没有回答,说后悔也谈不上,毕竟再来一次,她也会选择出来。

    摇了摇头道,“没有。”

    宣霁笑了几声,胸腔震动,那种酥麻的感觉又一次出现在姜斋的背上。

    怎么久了,宣霁对姜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自信果敢,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很是不易。

    宣霁继续问道:“怕吗?”

    姜斋安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好。”

    不知为何,好像突然取悦到了宣霁,他笑得更大声了,姜斋从来没有在军营里看见宣霁展露笑颜。

    耳边是男子爽朗的笑声,身后是滚烫的胸膛,这种距离,很容易产生一种暧昧的氛围。

    “将军笑什么?”一句话竟然把宣霁逗笑了,姜斋从来不觉得她是什么幽默风趣的人。

    “笑你傻,”宣霁一把摸在姜斋的头上,轻揉了几把,又把凌乱的发丝抚好。

    姜斋有些受不了不同往日的宣霁,不知道他突然受了什么刺激,微微侧过头,“将军请自重。”

    听到这话,宣霁好看深邃的眉眼还是笑,但是还是松开了手,自言道:“真是一个小迂腐。”

    姜斋不知道,她一张娇艳稚嫩的小脸,严肃自持的表情,有一种……特别的可爱。

    俗称,反差萌。

    天高辽阔,草木幽深,古道西风,两人一马相随,就这样上路了。

    行至一处溪水前,宣霁勒住了马缰,扶着姜斋下马,“先休息一会,再行小半个时辰就到下一处地方了。”

    姜斋一直把宣霁方才给她的水囊抱在怀里,“将军,您要喝水吗?”

    “不用了,你喝吧。”宣霁一捧水扑到了脸上,此时一身骑装,身姿利落,显得更加随性自安,溪水从下颌滴落,平添几分野性。

    溪面平静如镜,山风轻柔,不知名的野花香萦绕鼻尖,清新淡雅。

    远处男子华袖落枝影斑驳,随风舒卷。

    沉默半晌,姜斋抿了抿唇,还是问道,“将军,您为什么不带着亲卫上路?”

    宣霁的动作好像一滞,随即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水,“你知道我回一趟盛京,得死多少人吗?”

    “没有人想我回去,谁都想趁着这个时候杀了我,车轮战就能把我们耗死在那里,也许杀不了我们,但是也能让我们迟迟入不了盛京。”

    “走几步便要停下来,太烦了,还不如我一个人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姜斋被微微一楞,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她的心口处蔓延,想说几句话,却觉得什么样的话语都格外苍白。

    盛京是他的家,他却连回趟家都千难万难,不管他拥有多少荣华富贵,他都是一个孤泊的游子。

    没有在军营里的威严不可犯,宣霁懒倚在树身,眯着眼看着东方升起的太阳,一身便服,随性慵懒,棱角分明的轮廓此时带了几分说不清的容貌映丽,如刀一般直逼人心的气势,也在青山绿水下,显出君子雅静的极致矛盾。

    这样的宣霁她倒是从来没见过,一阵风过,草尖儿也更着柔摆起来,姜斋却感觉那草挠在了她心上,五脏六腑都是奇怪滋味。

    姜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只是说出:“将军英明。”

    宣霁侧身看着姜斋,嘴角一直擢着笑,眼中静水浮皎月,如朗月入怀。

    “出了这里,便换个称呼吧,可唤我明庭。”

    姜斋讶然,连忙断然拒绝,“使不得。”

    这表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喊的,能唤宣霁表字的全天下可能都找不出几人。

    “不是胆子大得很吗,唤个表字就怕了?”看着姜斋严肃的样子,宣霁不由低笑出声,林间泉水潺潺,却比不上男子的笑声清朗。

    “那你说,唤我什么?”

    姜斋思索片刻,一时竟也想不出该如何唤宣霁,半晌迟疑道:“大哥?”

    女孩声线此时,清冷中带着软糯,字句都仿佛拂在心尖上的羽毛,引着心尖颤动,轻缓却连绵。

    这唤法好似取悦到了宣霁,眉目舒展,点头道:“青杏儿。”

    姜斋一愣,下意识看向宣霁,还想问什么,宣霁已经翻身上马,将手递给姜斋,“走吧。”

    这个确实是姜斋也是原身的小字,因为斋字,太过朴素淡静,家里就给她取了一个童真有趣的小字。

    但也只有父母长辈有时会如此唤她。

第一百四十九章 黑店

    车轮滚滚的声音伴随着沙沙的风声,树叶随风摆动,随元良还没有清醒,咬着牙,下唇已经有些溃烂。

    姜容跪坐在一旁,用帕子给随元良擦掉脸上的虚汗,用水小心地润湿干裂的嘴唇。

    张扬肆意的男子,平日潋滟多情里的桃花眼紧闭,脸色惨白,姜容有些莫名心疼,不顾礼数,和他同在一辆马车里。

    方才赶上江参将的队伍,随元良就已经昏过去了,鲁太医诊过脉后,喂了些清毒的丹药,只能送到姜容她们那辆马车上。

    马车里随元良紧紧抓着姜容的手,外面池景芸和澹灵坐在车辕边。

    旁边的马车上,江参将和鲁太医讨论着随元良的病情。

    “毒素有些沉积,这次排出来,以后大概不会如此了。”鲁太医心里也是一阵后怕,要是随元良在和敌人交战时突发病情,后果不容想象。

    江参将叹了口气,他和宣霁算好了一切,没有算到随元良居然会在此时发病。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马蹄声哒哒,行至一个小城,姜斋坐在马上,宣霁牵着马绳,漫步在街道上。

    姜斋脸上带了一面轻纱,宣霁则买了一张面具,只露出线条锋利的下巴。

    这里市场热闹,城镇不大,卖的也只是一些寻常东西,但是人却不少,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声鼎沸。

    左边街道旁卖糕点的,包子,驴肉火烧,大碗面食,锅盖蒸屉掀起,热气还没散已经摆到桌子上了,一条街下去望不到边,各种小食打得火热。

    右边胭脂水粉,手工簪饰,帕子女红,各种精巧小玩意儿,应接不暇。

    大的店面、酒楼很少看见,到城中才看见寥寥几家。

    姜斋眼里少见地浮现好奇,这是实际意义上,第一次见到古代的街道,能从军营出来,还只有到巴乌城中那一次。

    宣霁好像在找什么,一直未停,直到来到一家成衣铺。

    “换身男装,这样好上路些。”将姜斋从马上扶下来,宣霁低声在姜斋的耳边说道。

    将一块玉佩放到掌柜的面前,两人被毕恭毕敬迎进后间。

    “照着她的身量,拿身合适的男装。”

    衣服很快拿上来了,姜斋拿着到后面去换,出来的时候,宣霁也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发丝用一根月白发带束起,简便的男装让姜斋凭生出一股子飒爽,润泽的布料衬托着肤色,眉毛用炭笔画粗了些,五官还是极其精致,眉宇间的清冷,竟让她有些雌雄莫辨之感。

    宣霁满意地点点头,他从不会因为外貌而夸赞一个人,但是姜斋是不一样的。

    换了男装,面纱用不得了,宣霁递给姜斋一张面具,“戴上吧。”

    “在这里休整一下,明日再上路。”

    宣霁带着姜斋去到城中最大一间客栈,那里已经摆好了一桌席面。

    姜斋坐的位置靠窗,挑着担子买菜,扛着草坝子埋糖葫芦的,几文钱在各样的人中翻涌,形形色色,一幅生动的众生相,“盛京更热闹吧。”

    听到姜斋的话,宣霁停了筷子,也看向窗外,“你问我?应该是吧。”

    宣霁也很少有机会去到大街小巷,几次少有的印象也已经模糊了,小时候没有机会,长大之后没有了时间和心思。

    “大哥到时可以看看,很有趣。”

    每棵树每缕风,抱着浅白色的月光,漫山遍野唱着小夜曲,水面明亮,一片一片,细细铺成纺锤体,像一支月光的沙漏。

    夜半,姜斋睡得并不熟,任何动静都能让她侧耳细听,她听到隔壁宣霁的房间门闩响动,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犹豫辗转,姜斋还是起身,站到宣霁的房间门口,敲响房门。

    “大哥,你还好吗?”

    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进来。”

    姜斋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宣霁手里拿着一瓶药,衣衫退至腰间,露出光滑虬劲的臂膀,肩头有一处伤,不深,但渗着血。

    “过来,帮我上药。”宣霁气息微喘,眼神锁住姜斋的身影,他以为姜斋已经睡着了。

    肩头的伤不好上药,上的药也都洒在衣服上了。

    屋里寂静无声,只有两道频率相同的呼吸声,窗外笼罩着一层月光,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轻纱。

    宣霁呼吸愈发灼热,姜斋的指尖每一次不经意,触碰到他裸露的肌肤,都能让他皮肉下的血液沸腾。

    几个呼吸,宣霁再次开口道:“怎么晚了,还没睡?”

    “睡得不熟,听到您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姜斋手上动作娴熟,没有让宣霁感受到多少痛楚。

    “回到盛京,我会帮你,你只需要信任于我。”宣霁突然话锋一转,干净锋利的眼尾看着姜斋。

    “多谢将军,您先好生休息吧。”这是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宣霁只听出了客气和搪塞。

    宣霁脸色有些难看,只道:“你叫随元良的时候,也唤“您”吗?”

    语气里有不忿,姜斋也不理解这话里意思。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宣霁神情看起来无异,用过早饭便上路了,两人走的不是官道,路不算好走,但是省时不少。

    因为不是官道,平日人烟罕在,茶铺饭馆很少。

    行道至此,才看见一家小饭馆,用布帆做招牌,上面墨写斗大个字,“食”

    好像所有的店小二都是一样的热情,搭着汗巾子就把两人迎到座位上,用力在掉漆的桌面上擦拭。

    “二位要点什么?”

    “两碗素面。”

    “好嘞,两碗素面。”小二往后厨方向叫了一声,“二位客官,素面马上就好。”

    说完又去迎接门口的客人。

    姜斋注意到周围桌子上,坐着的人面前都是一碗素面,上面的招牌牌子上,罗列着不少菜品,面食就有好几种。

    面很快就上来了,上面的是另外一个店小二,拿着一个漆红托盘,“客官要不要来点酒。”

    没想到宣霁直接变了脸色,将腰间匕首往桌子上一压,话里含怒,“懂不懂规矩。”

    小二直接软了腿脚,头埋得极低,方才那个小二,不知道何时站在了身边,依旧一张迎来客往的脸,面皮黝黑,一脚踹走了脚边的人。

    “客官息怒,新来的不懂事,两碗素面的钱给二位免了。”点头哈腰地离开,宣霁脸色虽然没有变好,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姜斋有些不明所以,闻了闻面味,是干净的。

    正想拿筷子吃面,宣霁把手中的筷子放在姜斋的碗沿上,是用外面的树枝替代,用匕首划成筷子的形状,外面粗糙的皮仔细割掉,上面还有树枝的清香。

    疑惑地看着宣霁,宣霁夹起一筷子面送入嘴里,催促着姜斋用些面食,路上基本没吃什么。

    “快吃,一会儿面坨了。”

    不明所以,但相信宣霁做事都是有理由的,姜斋没有多问,用树枝做成的筷子吃了一口,说不上好吃难吃,只是寡淡无味。

    “你知道我们现在进的店是什么店吗?”宣霁吃了几口面后,见姜斋也吃了些后,便给她解惑。

    新进来的几个浓须大汉,竟然也只点了几碗素面,大口大口吃着,姜斋迟疑道:“面店?”

    “是黑店。”

    “什么意思?”姜斋微微吸气。

    “点客栈的酒叫酒中仙,用客栈的筷子叫食通天,还有一条规矩就是,客人不说,店家就不能诱客,方才那个小二坏了规矩,杀了他,主人家都不能说什么。”

    宣霁喝了口面汤,白水一般,“之后那个小二说免素面的钱,就是之后我们走的这条道买路钱免了。”

    姜斋捧着面碗,点头道:“原来如此。”

    可是也有些讲不通,“既然这是家黑店,为什么还有人来这里吃面?”

    “方圆十几里,只有这里一家客栈,再则,没有恶名,他们也不可能在这里做生意,想找事的恶徒,吃霸王餐的人,过路人形形色色,想打家劫舍的人不在少数。”

    姜斋动了动筷子,面条已经坨了,吃在嘴里毫无滋味,“那不知道规矩的过路人,误点了酒菜,岂不就丢了性命?”

    “不同于官道,这里是小路,凡往这过路的人经验丰富,基本不会中招,就算有不上道的,醒了给些过路钱,店家也就放人了。”

    姜斋不由一笑,眼睛微微弯起,眼底一簇亮光,唇角勾起,摇头道:“我以为会被迷晕,然后做成人肉包子端上卓。”

    宣霁筷子一顿,不由笑了起来,看着姜斋的眼神,透出若有若无的宠溺,“一天都想些什么,人命关天,这里又不是三不管地界,只是偏僻了些,出了人命,官府衙门还是会上门的。”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没必要在路上平白耽误这些时间,拿钱消灾,留下买路钱便是这个理。”

    “吃好了,我们就继续上路,到下个城镇还可以休息一晚。”

    宣霁走之前,还是在桌面上扔了一两银子,看了眼后厨的方向,布帘晃动。

第一百五十章 发热

    身后的杀手如跗骨之蛆,虽说追不上他们,但是一直不肯停下。

    两人踪迹不定,化装掩饰身份,一路上行进得还算顺利。

    宣霁有心照顾姜斋,走走停停,尽量照顾姜斋的体力。

    但是两人走的小路,路面坑洼,颠簸不堪,实在不好走。

    这样子的赶路就算姜斋是铁做的,此时也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她不是。

    在她还没有发现之前,发热已经以狂风暴雨之势袭来,姜斋毫无还手之力,直接晕倒在宣霁的怀里,任凭宣霁如何呼唤,都睁不开眼。

    眼皮似有千斤重,重重地从头皮上压下来,脑子里好像有锯子在拉扯。

    宣霁感觉到手臂一重,姜斋已经脱力趴伏在他手臂上。

    “姜斋,姜斋,”宣霁摸向姜斋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掀开面具,脸颊通红,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白。

    宣霁立马调转马头,马蹄溅起泥,纷纷杂杂。

    勒住马缰,马儿止不住的嘶鸣,停在一座普通府宅前。

    门里人掀开一条小缝,见到门外的行人,睁大双眼,赶忙拉开门,把人迎了进来。

    “去找个大夫来。”

    里面不断有人迎上来,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挥下去做事了。

    几个来回间,整座宅子就忙活起来了。

    “热水……”

    “姜汤……”

    “去找个嬷嬷过来,再拿一套干净衣服。”将姜斋轻轻放在床榻上,拉过旁边的锦被,严严实实地盖住。

    看着姜斋眼睑下的青黑,衣裳也有些润,这几日翻山越林,林间水珠露水不断,他一个男子没察觉什么,竟是没察觉到姜斋,一个姑娘家有多辛劳。

    宣霁站在门外,隔着一道屏风,一扇雕花门,背着手直直看向床的方向。

    “如何了?”府里有女医,主子头疼脑热的小病看得的。

    女医四十岁上下,恭敬道,“这位姑娘受了些风寒,再加上舟车劳顿,体内积寒一并爆发,致现在高热不退,好生休息,喂些汤药便可。”

    “药熬好了吗?”

    “奴婢现在就去。”

    虽然不知道这位姑娘何许人也,但见宣霁这般焦急关心的样子,就没有人敢再多问一句了。

    此处是闻珏的宅子,他四处遍及着房产,宣霁受闻珏邀请来此做过客,府里上下的人都认得他,方才他取下面具,门房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衣服已经换过,脸上的瓜萎也被清洗干净,露出洁白清莹的脸庞。

    姜斋静静躺在侧塌上,偶尔只有睫毛轻轻在眼睑下扫过,唇间往常的红打了霜似的,嘴角干得有些开裂。

    一室静谧,只有海棠花的暗香浮动,像得像是夜晚缓缓流淌的河流,一轮月亮藏在海棠间,枝影横斜,影影绰绰。

    宣霁抚摸着姜斋的发鬓,秀丽的轮廓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肌肤细腻宛若上好的瓷器,香腮染赤,云鬓染墨。

    眉头轻皱,眼眸紧闭,宣霁指尖轻点,“还难受吗?”

    自然无声回应他,宣霁竭力忽略掉心尖上的疼痛,轻轻一吻落在姜斋的额头,心口被一只大手揉戳着,尖锐的难受。

    “头疼,”姜斋突然小声喃喃,睫毛不停颤动,鼻子有些堵塞,闷声闷气。

    带着温度的指尖抚上太阳穴,轻轻揉动着。

    眉间的褶皱渐渐被抚平,眉头也舒展开来,转而沉沉睡去。

    门扉被小心翼翼推开,侍仆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王爷,药来了。”

    “下去吧。”没人敢多看一眼,放下药碗,掩上房门便出去了。

    药勺在碗里搅动着,热气混杂着苦涩的气味萦绕而出,宣霁尝了一口,侧身坐在床塌边,将姜斋扶在怀里。

    “把药喝了再睡,好不好?”

    姜斋睡得正熟,身体也难受得紧,怎么也不肯张嘴,“难受,苦。”

    “喝了就不难受了。”宣霁抚着姜斋的额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上面,声音是从来没有的轻柔。

    姜斋牙关紧闭,不管宣霁怎么哄,就是不喝,到了最后竟然无声地哭了。

    “别哭,别哭。”这一下慌了手脚,宣霁心疼地吻去姜斋鬓角的眼泪,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姜斋的后背。

    这一夜,头疼按到后半夜,接着说着身体冷,开始无意识翻身,没有法子,宣霁和衣而睡,躺在姜斋的身边。

    姜斋第二天睡醒,发现宣霁衣衫凌乱地躺在她身边,衣带被随意拉扯着,里衣拉下一片,露出一小块光滑的胸膛,上面还有可疑的红印子,看起来是指甲印。

    整个人瞬间僵硬了,这是两生来的第一次,一觉醒来,一个男人躺在她身边,对方身上还有可疑的痕迹。

    姜斋安然睡到第二天,小几子上面的汤药不知到凉了多久了。

    混沌的脑子在经过冷静,渐渐回神,她记得昨天不可控制地突然昏了过去。

    耳边一直有什么声音,却总是听不真切,鼻尖萦绕着一股让她舒心,而且格外熟悉的味道,仿若山涧松,林间风。

    小心翼翼探出手,姜斋将宣霁松散的里衣合拢了,就准备下床。

    方才姜斋一动,他就醒了,一晚上基本没怎么闭眼,姜斋安然睡熟后,他才假寐了一会儿。

    之所以没动,就是想看看,姜斋看见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有什么反应。

    果然,是他多想了。

    “去哪儿?”

    宣霁慢慢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盯着姜斋,仿佛要看进姜斋心底。

    姜斋一瞬间突然不知缘由地开始心虚,不敢直视着宣霁的眼睛,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不敢打扰到将军休息。”

    “现在知道打扰了?”宣霁调侃一笑,手臂搭在姜斋的身后,没有碰到,形成一个随时能拢住的包围圈。

    姜斋脑子里蓦地多了些朦胧的画面,有些混乱,让她有些牙疼。

    大概没有发生了什么,但描述起来,是那么令人浮想联翩。

    “昨晚多谢将军了,”姜斋低头道谢,跟宣霁待在一张床上说话,还是有些奇怪,又准备起身下床。

    腰肢被遒劲的手臂直接把住,分毫都无法动得,骨节分明的手探到姜斋额头上,“就一句谢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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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芳事介绍:
她万水千山而来,穿越到一个流放路上的贵女,遇到了名震四方的将军。将军身份成迷,不是皇帝的儿子,皇帝却不顾众人反对,把其当继承人培养。姜斋的出现掀起一层层海浪,露出潜藏在深底的阴谋诡计,情仇往事。在塞北,我是横刀立马的不败将军,一代战神;在庙堂,我是运筹帷幄的王爷,一代权臣;在你眼里,我只是你最美的情郎。误把眉目作山河,沦落半身未肯脱,我以为我是孤独的,原来你在远方等我。前半生的寂寥,是为与你在月下相拥。斋芳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斋芳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斋芳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