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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绵绵花瓞     斋芳事txt下载     斋芳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拒接还是接受

    “元良,若是你真心不愿,或者已有心悦之人,一定不要答应我。”江参将也不舍得,他知道安排别人人生是一个多么招人厌的事,但是,世间安得两全法,怎么可能做到不负如来,也不负卿。

    随元良胡乱点着头、摇着头,眼角干裂,莫名好像要裂开,什么也没说走出了营帐。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怎么伤心,姜斋长得不丑,真容还异常好看,医术高超,虽说性子冷但,但骨子里也不是什么薄情寡义之人,而且参将也没有逼迫我一定会成亲……”

    随元良不停喃喃自语,不停安慰试图说服自己,可是没有用,他的脑海里只要一出现那个姑娘的笑容和恼羞成怒时的娇态,所有的心防轰然倒塌。

    随元良此时仿佛就踩在棉花上,一脚一脚没有落实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去,此时深渊仿佛就在凝视他。

    姜斋此时正在配计草药,若是她知道江参将做的决定,也不知道她会说什么,好气抑或,好笑。

    随元良脚步就这样深一步浅一步,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就按照自己心底的指示来到了伤兵营,姑娘此时还在忙碌,没有看见他。

    姜容感觉有一道强烈的视线就在不远处,一直在她身上徘徊,但等她看过去的时候,又看不到人影。

    随元良想让姜容知道他在,但在姜容看过来的时候,又狼狈躲开。

    姜容从伤兵营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随元良站在门口,直勾勾盯着她,眼神灼热却克制。

    “您……”姜容话还没说出口,随元良就转身离开了。

    姜容面容一僵,此时她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随元良,这是不愿意见到她?她看了看自己衣服,肥大的棉袍,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衣角更是一大片,才从伤兵营出来,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

    姜容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从那件事以后,姜容再也不贪近走那一条小路了,虽说每次要绕一些,但是心里安定放心。

    此时路上只有巡卫了,撕裂的白空中,一轮巨大的圆日只露出一角,今天气候不错,最近气候都不错,在渐渐升温,天地万物开始在这片土地复苏,雪化,鸟飞……

    姜容已经看到庵庐的建筑了,脚步不免加快。

    “姜容,”

    一道男音从背后传来,低哑沉静,但仔细听就会发现其中的波涛汹涌。

    随元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已经跑开了,却还是在她必经的小道上等她,反正,今天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

    姜容转过身,随元良站在两座小房子的中间空余地,一瞬不瞬看着她,眼中好像很是难过。

    不动声色,姜容往后退了一步,但是随元良格外敏感一般,前进大步,抓住姜容的手臂,“为什么往后退,你讨厌我?”

    随元良手上的劲没有控制,姜容感觉自己手臂应该已经红了,“没有,松手,你弄疼我了。”

    “那你为什么后退,”随元良咄咄逼问,不肯放过姜容脸上一个细微的情绪,好像一个得不到糖就不走的小孩,固执不走。

    姜容心下不免恼怒,‘那你方才为什么见着就跑啊’,有些无奈地低垂着头,“我才从伤兵营出来,身上有些味道。”

    姜容挣扎着手臂想要离开,但是随元良就是那样看着她,好像在分辨姜容话里的真假,手上力气放轻,也不让姜容挣扎出去。

    姜容许久挣扎不过,也就不浪费气力,不挣扎了,就这样和随元良对视着。

    随元良如大梦初醒般,猛地松开姜容的手臂,并开始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后面,随元良说不出来了,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见随元良失魂落魄的样子,姜容想着随元良平日里虽然有时有些无理取闹,但是对她们也没有刻意刁难。

    “随大人,你是不舒服吗?庵庐就在前面,你可以去看看。”

    随元良摇摇头,“庵庐治不了我的病。”

    姜容心下一惊,以为随元良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您是生了什么重病吗,我妹妹医术很好。”

    “姜容,你在担心我吗?”随元良就这样突然抬头看着姜容,贸贸然闯进了姜容的眼里,桃花眼里沾着桃花色,面前的男子五官很细致,线条直而流畅,姜容第一次知道男子也可以长得怎么好看。

    少年一捧清风艳,十里芝兰醉华庭。

    目光一对间,随元良的桃花眼,姜容的杏眼,在这没有春色的边塞,莫名剪开一朵花,相对时,有万籁静,风过耳。

    先是姜容撑不过这对视,有些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随元良方才欺身上来,靠得太近了“是,随大人你要保重身体。”

    一句“随大人”把随元良打回原型,不说话地垂下头。

    随元良一瞬间他想告诉姜容自己心中的感情,也许只有这一次袒露的机会了,但话到嘴边他迟疑了,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只是让姜容平白多了一份苦恼罢了。

    罢了罢了。

    姜容看着随元良仿佛失了魂的背影,脚步一下瘫软,靠在墙根。

    随元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主军营,等前面没路的时候,主军营就轰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眼神呆愣着,就想抬步离开。

    营帐门口,宣霁的亲卫,恭敬施礼,“随大人,将军有请。”

    宣霁派人去请了随元良过来,去的人一直没有回来,正好就看见随元良朝这边走了过来。

    见到随元良进来,宣霁就把手上的一本折子递给随元良,一直不见随元良伸手来接,也没有看到随元良的失神的样子,直接扔给随元良。

    直直就落到随元良脚边,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宣霁疑惑地看着随元良,随元良只是指尖动了动,弯腰把折子捡了出来。

    “你怎么了?”宣霁很少看到随元良这个样子,都是两个男人,没有兴致将伤疤揭开给对方看寻找安慰。

    随元良很多事情都藏在心底,面上肯定是看不出来的,总是笑着如同不经世事的世家公子,但是不影响取敌人性命,笑着给自己正骨。

    随元良拉扯住嘴角,“没什么啊,我能有什么。”桃花眼里又是春风吹拂过的笑。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询问姜斋(二更)

    宣霁点了点头,不再问答,开始讨论军营中的事,手上的狼毫不停,白玉笔杆在手指间龙飞凤舞,写在折子后的批语字字珠玑。

    “你去查查这几个官员的身份……”

    “这些伤亡战士的抚恤补贴银钱,尽早发放下去……”

    “你去……”

    不知道随元良有没有听到,宣霁说什么,只是木然应答着,“好。”

    宣霁说着话,眼睛不经意看到随元良,端坐在椅凳上的随元良,眼里毫无光彩,失神地看着角落。

    “到底有什么事,随元良,别在这些事上跟我儿戏!”宣霁有些发怒,自己和随元良经手的每一件事都是事关国家大事、人命生死,一点差错就有人因此丧生。

    看着发怒的宣霁,毫无预兆的,随元良哭了,眼里无神,眼角流下一点透明的晶莹。

    “你……”宣霁捏紧白玉笔杆,下一刻随元良说的话,宣霁手中很喜爱的白玉狼毫应声破碎,一分两段。

    “参将想让我迎娶姜斋,”随元良低头,双手捂住脸,声音里的难受化成刀片,割着自己,也拉扯着宣霁的神经。

    宣霁第一反应想问“为什么”但是突然之间失声一般,喉结耸动,眼里也是难掩诧异,找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小段时间里,宣霁明白江参将为什么想让随元良娶姜斋。

    一腔恼怒凭空而起,不上不下折磨着宣霁,姜斋就算一直是贱籍,不靠着随元良和江参将她会活得差吗?!

    而且姜家的事本来就有冤情,如今也掌握了一些证据,有自己的帮助和斡旋,平反也是早晚的事。

    “凭什么,”宣霁说的是凭什么,而不是为什么,随元良那时没有听出来其中的微妙差别。

    还没等随元良回答,宣霁一掌拍在桌子上,案上的文书都跟着剧烈颤抖,边沿的几本被甩下案去,“凭什么!”

    巨大的声响和盛怒的宣霁,仿佛一下让随元良清醒似的,“我……”

    直接了当地打断随元良,“你不准答应,”狠厉的眼神直接看向随元良,脸色十分难看。

    显然随元良把那眼神理解成对自己的同情了,听着宣霁“霸道”的话,随元良感动得快哭了,不愧是多年的好兄弟。

    随元良饱含热泪啊,重重点着头,“我还没答应。”

    宣霁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将手掌里的两端白玉笔杆放在桌案上,低下头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你是什么想法。”

    “我不想,”感觉到宣霁投过来的眼神,随元良又接着解释,“倒不是因为姜斋如今的身份,她太厉害了,我现在都有些怕她,而且,而且……”

    随元良吞吐着,半晌没有说出来,这次宣霁没有打断他,只是眼睛一转不转看着他,“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随元良一鼓作气说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怎么直白地承认自己的心意。

    宣霁手指轻点,脸色好看了一些,“那你就别答应,姜斋也不一定看得上你,到时反成仇家。”

    随元良站起身,“我知道,但是参将从来没有对我提出任何要求,如今这可能是他唯一的心愿了吧。”

    宣霁歪着头轻笑了一声,里面有些气急败坏,“那以后呢,成亲以后姜斋遇到喜欢的人了怎么办。”

    “参将说先下婚书,成亲的事可以往后推,届时若有这些情况发生再退婚。”随元良隐隐听着宣霁的话感觉不太对,但怎么个不对法,他也说不出来。

    宣霁第一次想跟江参将掰扯,真是什么都想得出来,“那为什么是你?”

    “什么?”随元良有些没懂宣霁字面上的意思,反应过来接着说道,“这……参将身边认识的,有地位的少年才俊不多,而且我受参将大恩,与他最为熟悉。”

    “姜斋知道吗……她怎么说?她愿意吗?”宣霁本想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可那话就像吐豆子,全吐了出来。

    宣霁用牙齿轻轻摩挲着下唇的内部,不轻不重地,那种情绪突然间的剧烈转变,让宣霁无比恼怒。

    随元良如雷惊醒,恍然大悟一般,直勾勾看着宣霁,猛地拍了一下手,“对啊,我不愿意,姜斋就更不愿意了,我去找她,参将总不能让姜斋受委屈吧。”

    “将军,我先走了,什么事晚上再说,这关系我终身大事,耽误不得。”随元良急匆匆就跑出主军营,往庵庐的方向走去,步履匆匆,恨不得使上轻功。

    宣霁没有说话,看着随元良走出主军营,眸深似海,面冠如玉,波澜不惊,悠悠地从笔架上取下一支黑杆毛笔,沾满了墨汁,正想往盛京来的折子上写。

    手腕移动,一个黑点出现在干净整洁的纸张上,蓦然宣霁一个甩手,笔端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笔尖就狠狠落到桌面上,滚洒了一片墨汁。

    墨色黑浓,但都没有案后的宣霁脸色凝沉。

    姜斋不知道随元良经历了什么心情起伏,她现在正在加紧帮江参将多碾磨些膏药出来。

    在庵庐外面的大院子里,所有的药材整齐有序晾晒摆放,姜斋在其中挑选,身影随着日光转换。

    “姜斋,”一个急切又克制的声音,随元良在大门外,向姜斋摆手,示意她过来。

    姜斋眼神直接掠过,好像面前只有空气和满架子的药草,什么都没看见。

    随元良又急急地叫着姜斋,“姜斋!”这次声音大了许多。

    要是以往随元良已经进去拉着姜斋问了,但现在看到姜斋,随元良就莫名一种尴尬,还不敢在大庭广众下跟她说话,这万一有什么风言风语散出去了……

    叫了几声,姜斋是故意不愿理会,随元良不敢叫了,就在大门的角落里等候。

    柳郎中从一片一片草药中直起身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望了望四周,他这个角度看不见随元良。

    就朝着姜斋说道:“丫头,我听见外面有人叫你,是吗?”

    姜斋将手上仔细挑选出来的包好,放到统一的油纸里,对着柳郎中颔首,声音和缓,“没事,应该是我二嫂,我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双方拒绝

    姜斋走到门外,随元良离远几步,谨慎地看了看四周。

    “姜斋,我有事跟你说,”随元良急切得都想上手拉扯姜斋,“过来说。”

    看着随元良这副样子,姜斋简直想甩袖离开,心下也没有了好脾气,“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别误我时辰。”

    随元良纠结地看着姜斋,“求你了,算我求你了,我们那边说,好吗。”

    看着随元良过于古怪的动作,姜斋脚步还是没有动。半晌,见随元良还是没有要说的意思,转身往回走。

    “姜斋,事关你我、江参将,你能不能跟我谈谈了,”随元良在姜斋身后有些气急败坏,“我不骗你,很重要!”

    姜斋和随元良一前一后去了庵庐后面的隔道,隔道狭窄,四通八达。

    随元良一路上都在四瞧八看,生怕被别人看到他和姜斋两个人走在小道上。

    姜斋没有拐弯抹角,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参将怎么了?”

    随元良突然哆嗦着又说不出来了,不敢直视姜斋的眼睛,其实若是别人,随元良还能想是不是她去给江参将吹了风,但是姜斋确实一点可能也没有。

    眼看姜斋不耐放想走了,随元良闭上眼狠下心说道,“参将想让我娶你。”

    随元良直截了当,说完这话,随元良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姜斋任何一点外露的情绪。

    姜斋一下就木在了原地,清冷的面孔出现丝丝点点的裂缝,这对姜斋来,已经足够表示她的诧异了。

    姜斋第一次不信任自己的耳朵,不敢置信地又问一次,“什么?”

    “参将……”随元良又想急切地重复一遍。

    才开口,姜斋打住了他,“停,我知道了,别说了。”

    姜斋突然抬起头打量随元良,眼神毫不掩饰,随元良被姜斋看得退后好几步,“你看什么。”

    “为什么,”姜斋不明白为什么江参将会突然提出这个婚约。

    “参将想帮你脱离贱籍……”听到随元良有些急切的解释,姜斋渐渐明白江参将的初衷和好意,但是,和随元良……确实没必要。

    姜斋心下有了计量,看着随元良焦急的脸色,不免生出些趣味。

    “这样啊,”姜斋点了点头,说完这句话就不开口了。

    随元良快急死了,摸不清姜斋在想什么,“你肯定也不愿意吧,你去给参将说……”

    “我愿意啊。”姜斋抬头看着随元良,笑勾了唇,霎时栖云山染海棠色,堪折一株画催妆,这一刻,再多瓜萎也遮不知姜斋的绝色。

    随元良僵看着姜斋,如遭雷劈地立在原地,仿佛听到整个冰封雪冻的地壳深处响起冰裂声。

    随元良震惊地看着姜斋,瞳孔地震说不出来话,一道声音从两人背后传了过来,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你说什么。”

    宣霁走了过来,之前站立的地方,落着几块砖瓦。

    随元良看着宣霁简直就像看到救星,以为宣霁来也是给自己撑腰的,“明庭……”

    宣霁没有看随元良,只是用黑眸锁住姜斋,“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姜斋看到宣霁,也没有了戏耍随元良的心情,嘴角的笑容也淡了下来,身上若有若无的戒备与生疏也散发出去。

    宣霁就看着姜斋自从看见他之后,笑容开始变淡,最后消失在嘴角,如同一朵从来没有盛开的花。

    姜斋没有再继续呆下去的心思,“小女子自恃配不上随大人,方才之言也只是过耳的玩笑话,我现在就去跟参将说清楚,必不会阻碍随大人选聘高门闺女,姜斋告退。”

    随元良差点落泪啊,姜斋太坏了,她以前从不说玩笑话的啊。

    宣霁的脸色依旧没有好看起来,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因为自己突然出现。

    “姜斋,你最好绝了这门心思,想的不要想!”

    宣霁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姜斋反嘴讽刺,“男婚女嫁,人之常情,我为何不能想?”

    “你可以试试看,我看谁敢娶你。”宣霁现在已经乱了,身体里好像住着另外一个人,他不知委婉到咄咄逼人,毫无丰富。

    随元良在一边越听越迷糊,平常宣霁不会这般小气不饶人啊,人姜斋跟你非亲非故,嫁谁喜欢谁你还能掺上一手了?

    随元良拉住宣霁的袖子,“明庭,过了……”

    宣霁一下把尖头对准随元良,把自己袖子扯出来,“你给我闭嘴。”

    姜斋掉头就走,不欲与宣霁多说,简直无理取闹。

    “不是,阿霁,你怎么了,”随元良自诩风流多情,其实也是一个不懂的,不知道宣霁突然发怒是因为什么。

    宣霁看着姜斋的背影,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该对随元良说什么。

    这边随元良一块大石头可算放下了,一身轻松,满脸欢愉,姜斋再好,他也没有肖想之心。

    走在他身边的宣霁,却开始“失魂落魄”。

    姜斋没有回庵庐,直接去了江参将营帐,这件事早点说清,都舒心些。

    姜斋脚步慢些,她到的时候宣霁和随元良正在营帐外面等着。

    随元良都想上前接姜斋了,总来没有在这一刻更想见到姜斋。

    “来了,来了,”随元良笑着,依旧是那幅面孔,艳丽多情,但现在姜斋看来,就是十分傻气。

    三人一起进入江参将营帐,随元良一进去就跪在了江参将面前,腰背笔直挺立。

    江参将还没来及问,疑惑地看着,若是元良和姜斋进来,他还知道是为什么,这将军怎么也跟着进来了。

    姜斋斜睨了一眼,“起来吧,就算你答应,我也不会答应的。”

    随元良看了一眼姜斋,又看着无言的江参将,没有动身,“元良,起来吧,这事本就是我对不住你。”

    江参将想从凳子上起身,“丫头……”

    “参将,我知道您是出于何意才要定下这门亲事,我心里很是感激,但是真的没必要,姜家一定会平反,我们都会好起来的。”姜斋上前几步搀扶江参将。

    江参将此时没话可说了,点了点头,“我知道,元良算是我看着长大,品性不会差,我才想着……你们若都不愿,那便算了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冰室

    随元良现在看着姜斋,简直就是看着菩萨的眼神。

    “多谢参将成全。”随元良给江参将磕了一个头,一个他本该磕的头。

    江参将也不想当恶人,“这像什么话,快起来!”

    “多谢参将,”姜斋知道江参将这是把自己摆上了一个很重要的地位,甚至超过他一手看大的随元良。

    姜斋没有问江参将问什么对她这般好,无论是什么原因,什么理由,都不重要,也不会改变什么。

    姜斋察看江参将膝盖,宣霁和随元良都没有走。随元良高兴得眼神四处游离,宣霁依旧不动如山,时不时在姜斋身上留下一个审视的眼神。

    照例嘱咐完,姜斋走出江参将营帐,宣霁跟在姜斋身后也走了出来。

    此时,是塞北日光最盛的时候,那暖而红的光辉瞬间淌开,一天一地的殷红。

    宣霁手背在身后,唤了一声,“姜斋。”

    姜斋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宣霁,慢慢走近,施了一礼,“敢问将军何事。”

    宣霁直直看着姜斋,距离也近了些“我们想撬开韩青山的嘴,可是现在只剩一口气了,他怎么都不肯说。”

    “我想让你去看看”宣霁说出的话不是留给别人拒接的,姜斋也知道自己没有拒接的余地。

    姜斋颔首,衣领下移,宣霁的位置和高度,可以看见粗糙的衣领下柔美白皙的脖颈,在阳光下,甚至有些透明,如同贝壳里藏着的最柔嫩的内在。

    “何时?”姜斋没有发现宣霁的关注点已经变了。

    宣霁一瞬间简直不舍得移开眼,他知道,他心里不想让姜斋离开,他想一直看着姜斋,这让他能从方才与随元良的对话中脱离出来。

    “现在,时候紧迫。”

    宣霁屏退了亲卫,和姜斋走在焰麟军营里,宣霁对焰麟军的每一处建筑都十分熟悉,可现在和姜斋一前一后走在一起,他觉得一切是那么新鲜。

    “你不答应江参将,可是有心仪之人了?”宣霁突然出声,打破这一路上的缄默,有些停顿、纠结的语气隐藏在不确定的询问之后。

    姜斋身影好像顿了一下,余光想看看宣霁的脸色,但是宣霁太高,塞北的光线太亮眼,宣霁的情绪毫不外露,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宣霁问此话的意义,“并无。”

    姜斋停顿的时间,宣霁想到了无数个可能,但只有两个答案不是吗?

    听到这个答案,宣霁既满意又不满意,既欢愉又不满,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造成宣霁行至的人生中最五味交杂的一刻。

    短短一程路,宣霁走得缓慢。

    前方不远处就是焰麟军监牢,据说从没有从里面活着出来的人,它从焰麟军建立之处就在那里了,进过叛乱逃兵,审过贪官污吏,杀过以上犯上者。

    孤零零地一幢,这里的空气都仿佛格外寒冷,在外面毫不起眼的建筑,在焰麟军营却是人人惧怕的存在。

    灰扑扑的颜色,外观看起来没有多大,却让人无端心生渺小之感。

    这里的监牢阴暗潮湿,若说与别处监牢不一样的地方,那便是更加阴寒,凉气无孔不入,先寒了你的手足,接着是你的心,你待着监牢绝对看不见第二个活人。

    跟在宣霁的身后,路上没有一人上来盘问。

    “怕吗?”宣霁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姜斋,面前就是监牢的大门。

    一股寒气紧紧缠绕着这里的每一个人,姜斋也不例外,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还好。”

    站在监牢外的守兵,面无人色,仿佛与这里已然融为一体,恭敬地抱拳施礼,“将军万安。”

    “开门。”姜斋感觉宣霁靠近了些。

    铁链翻动的声音,是这里唯一会发出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人的心上。

    在进去的瞬间,四面来的寒气从脚底缠绕而来,那是再多衣物也挡不住的凉寒。

    姜斋感觉自己的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接着肩膀一重,姜斋转过头去,一件厚厚的大氅披到了姜斋身上,内里还带着那人的体温。

    姜斋惊诧地看着宣霁,眼睛瞪得许大,想一只受到惊吓的麋鹿,手搭在衣带上就想拿下来。

    “穿好,得了风寒别说是我的原因。”宣霁不由分说将大氅在姜斋身上披好,若是随元良在这里,他就该看出来什么了。

    “跟上。”

    大氅很长,姜斋几乎是拖着地在走。

    上面的味道姜斋感觉分外熟悉,好像……在她的梦里出现过一般。

    大氅很暖,姜斋甚至感觉有些燥热,手心里也溢出热汗。

    宣霁不出声,姜斋不说话,带路的将士在前面领路,只有擦过地面的脚步声。

    铁链再次响动,面前的监牢不像盛京的监牢,这里是用冰建了一座房子,一个挨着一个,几尺厚的坚冰架在四周。

    里面的韩青山侧躺在草席上,身上已经没有一片好肉,绽开的皮肉鲜血和药粉并存,有的伤口往外流着脓水。

    听到声响,韩青山没有动,继续当着他的活死人,踏入门口,进去的一瞬间,四周的声音都凝固了。

    “韩青山,”宣霁淡淡出声,声音里带着的威严与压力瞬间布满冰牢。

    听到宣霁的声音,韩青山身子僵硬地动了动,前面的监兵把韩青山拉了起来,铐在十字架子上。

    那手铐上面好像还结着冰,姜斋站在宣霁的身后,没有出声。

    韩青山发出尖利低沉的笑声,仿佛是对所有的一切的不屑,包括对他自己。

    他抬起浮肿的眼皮,轻蔑地笑了一声,“宣将军,此次来,有何指教啊。”

    这种底气,是没有软肋和无所谓的嘲笑。

    “听说你很是不配合,我特地过来看看你的嘴有多硬。”宣霁站在门口,身影牢牢遮住了身后的姜斋,韩青山这个角度也看不见一直站在宣霁身后的姜斋。

    韩青山笑得更大声,牵动着伤口,笑得岔了气,铁链在冰室晃动一声。

    “配合,怎样不过一死,我多说一句,大昭就少死几人呢。”

    “哦,”宣霁笑了笑,狠狠揭开韩青山藏在心底的疤,“那之前怎么说了怎么多呢。”

    宣霁身形微斜,露出身后的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秦似珠出没

    大氅的下摆划动,姜斋的身影现了出来,在看到姜斋的一瞬间,韩青山的笑意就凝固在胸膛里,上不去也咽不下。

    他脸上逐渐显出惊恐,开始剧烈咳嗽,手边的链子剧烈响动。

    “你……你,是你,”韩青山想往后蜷缩着,他将眼睛藏在脏乱的头发后,抬眼看姜斋的勇气都没有。

    看到韩青山这个样子,宣霁更好奇,姜斋那晚做什么了,韩青山绝不是一个轻易就被吓破胆的。

    姜斋率先出声,冷眼看着韩青山,“将军想问什么?”

    宣霁看着韩青山这个样子,好似很高兴,“他背后的主人是谁,隐匿在盛京何处,几年了。”

    姜斋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一点一点靠近韩青山,韩青山剧烈颤抖着。

    “你这个妖女,你是个妖女!”韩青山狂叫着,那晚的噩梦蜂涌到他的脑海里,他的大脑将不受他控制,一言一语都掌握在姜斋手里。

    姜斋转过身,低声对宣霁说到。“将军可否出去?”

    催眠这项技法,在这里可能会显得古怪,韩青山的“妖女”提醒到她,若是让宣霁觉得自己会这项“诡异”的秘法,可能对焰麟军营有所危害,到时又不知道多生出什么事。

    宣霁看着姜斋没有动,摆了摆手,两名守卫施礼退下。

    “我不出去,无论你用的什么手段,我都接受,绝不过问。”宣霁脸上平稳,不容置喙,其实心底有些暗喜,自己可能是第一个知道姜斋这一个秘密的人。

    姜斋没有再说话,她选择相信宣霁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冰室里瞬间只剩下宣霁、姜斋、韩青山三人,静谧而凝重。

    姜斋的声音在这冰室里显得尤为清冷,若是看着姜斋的眼睛,就会发现里面带着诱惑和深不见底的漩涡,“韩青山,看着我的眼睛。”

    韩青山激烈地往后挪动,紧闭着眼睛,嘴里开始发出尖叫和呜咽。

    姜斋走到冰壁边,手指屈起,用指骨敲响冰块,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那一声声,如同海上女妖的幻音,韩青山挣扎着抬头,下唇开始咬出血,最终还是看向姜斋的眼睛。

    声音还在继续,姜斋的声音开始变得轻柔低缓,“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是主人。”韩青山整个嘴里都是血,可是他毫无痛感,他也没法咬舌,焰麟军的人早就给他下了软石散。

    姜斋的声音,如水滴,开始慢慢滴进韩青山的耳朵里,“你的主人是谁,他在哪里……”

    在姜斋出声的瞬间,宣霁的眼神就在姜斋身上,他看着姜斋变得如同天边掌握生杀夺予的神,九天上纤尘不染的玄女。

    韩青山说着,姜斋听着,宣霁看着……

    姜斋骨节间的敲击结束了,韩青山还是愣愣的,仿佛落进蛛网里被一层层缠绕裹挟,永世翻不了身。

    姜斋眼神示意宣霁,还有什么要问讯的?

    宣霁直勾勾看着姜斋,看起来在见过这一“荒谬”的审问后很是冷静平常,摇摇头示意没有。

    姜斋走到宣霁的身边站立,宣霁的眼神也一直跟着姜斋,直到她站在自己身边。

    在走出冰牢的瞬间,姜斋打了一个响指,韩青山眼睛好像动了一下,手指也在蜷缩。

    四面的墙壁都掩不住韩青山凄厉的叫喊声,远远地从身后传来。

    姜斋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宣霁手上多用了几分力气,将姜斋的手牢牢攥在手心里。

    “你不冷吗?”宣霁这话说得很是正派,眼里什么也没有,好像自己确实没有妄动之心。

    凭借对宣霁以往的了解,知道宣霁是不可能占女子便宜的人,冰壁坚冷,指骨用的都是巧劲,现在右手已经僵硬了。

    宣霁掌心温暖有力,指尖开始慢慢回温。

    要是随元良在这,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走到监室大门处,姜斋用力想挣出右手,宣霁用着巧劲,死死抓主不放。

    眼看就要往外走了,姜斋出声,“将军,已经热了,可以松手了。”

    宣霁回过头,眼里闪着晦涩的情绪,“是吗?我看未必。”说着还是松开了手。

    姜斋往后退着,脱下身上的大氅,递给宣霁。

    宣霁看着姜斋的举动不说话,一只手把面前的大氅接了过来,递给身后的亲卫。

    “你方才……”

    宣霁还没说完,姜斋就出声打断了他,“将军说过不过问。”

    看着姜斋的面容,宣霁面上不由笑了,心底开出一朵花,一朵名叫姜斋的娇花。

    “好,我不过问,我们走吧。”

    宣霁莫名心情十分爽朗,仿佛云开雾明般,他看见了他的月亮。

    姜斋回到庵庐,莫名觉得宣霁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到底是当局者迷了。

    还是那句话,若是随元良在,早就旁观者清,清得明明白白的。

    姜斋回到庵庐的时候,池景芸和姜容正在后厨帮忙,手法娴熟,已经井而不乱,两个什么都不会做的高门贵女,平时最多也就下厨给父亲、丈夫做些小食,现在却如同煮妇一般,其中的落差她们适应了多久?

    她们坚持下去的意义,便是那最后一点的信念和希望吧。

    姜斋突然想到手边有的一些关于姜家的证据,却还是远远不够,要平反,还是得回到那个权力的中心。

    大大小小的角色都还在唱着,各类“名角花旦”云集。

    姜斋进来,脚步发出声响,池景芸和姜容都抬起头,“二嫂,五姐,歇会吧,我来。”

    见是姜斋,她们脸上都发出由衷的笑,她们坚持下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舍,不舍独留她一人承受这世间的恶意。

    傍晚,姜斋见到一个很久没有出来在她眼前晃悠的人。

    秦似珠不自在地站在庵庐门口,紧张而羞怯地看着从她面前经过的每一个人,尽管没有人跟她搭话。

    姜斋正从里面走出来,还没有看到秦似珠,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姜斋妹妹。”

    那声音里的甜腻和自以为是的相熟,姜斋霎时臂膀上生出鸡皮疙瘩,没有转过身就知道是谁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告知跟随

    姜斋转过身,秦似珠已经笑脸吟吟凑到面前了,眉目间是怎么也压不下的兴奋与高傲,看着秦似珠这个样子,姜斋确实有点好奇了,在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有事吗?”姜斋看着秦似珠,语气没有贬低讽刺,只是寻常问了一句。

    可在秦似珠的眼里,就是觉得姜斋在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眼里满是嘲讽不屑,秦似珠看着这里,想到姜斋她们可以呆在这里,自己却要去又脏又臭的伤兵营,心里就像陈醋打倒了一般。

    拼命回想着那人对自己说的话,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忍耐,笑到最后的人一定是她……

    秦似珠四处看了一眼,好像在看自家东西,“妹妹,是这样的,明日我就来庵庐帮忙了,但我有些紧张,对这里也不是很熟悉,就想着找你取取经。”

    秦似珠是迫不及待地炫耀,她觉得自己又和姜斋站在同一条线上了。

    姜斋看着秦似珠点点头,心里想着秦似珠为什么突然来庵庐,勾了勾嘴角,“没什么好说的,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教你,不必担心。”

    对于姜斋回答自己的话,秦似珠优越感莫名就出来了,脸上满是憧憬和开心,“真是开心啊,以后就能跟你和二位姐姐一起做事了,你们可千万不要嫌我笨啊。”

    鉴定完毕,白莲加绿茶。

    姜斋什么都不想说了,今天又用了精力,没力气跟一朵大白莲玩心计斗嘴。

    “那你就学聪明点吧。”姜斋甩下一句话走了。

    秦似珠在心里觉得自己打赢了一场心想很久的战,自己站在高处,受着姜斋三人的仰望。

    有营护看见姜斋和秦似珠说话,走过来悄声问了一句,“你和姜姑娘认识吗?”

    “姜姑娘!”秦似珠目露凶光,看着跟自己说话的营护,恶狠狠说出这三个字,“姜斋吗?”

    营护看着秦似珠突然变脸,有些被吓住了,秦似珠已经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一脸软弱无辜道:“是啊,我们之前都住在北军营,还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感情很不错呢。”

    黄昏悄然而至又悄然而逝,最后一丝酡红,也仿佛纸浸了油,变成半透明体,姜斋回到自己的小天地。

    开门的一瞬间,姜斋手腕动了动,打开一个自己能进的缝隙,自己闪身而进。

    宣霁端坐在小几子后,把玩着手上的毛笔,毛笔没有蘸墨。

    “将军怎么过来了?”今日韩青山的事才做完,他怎么又找上门来了。

    宣霁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姜斋语气里藏着的一丝不耐烦,指尖的动作不停,反问道:“我不能来吗?”

    姜斋严丝合缝地掩上门,“当然,能来。”

    宣霁看着门房处的姜斋,好像更高兴了,“姜斋,今日又有东西送到我那里了,你想看吗?”

    宣霁手里拿到的证据,肯定是能派上大用场的,没有多想,姜斋点点头,“想看,将军给吗?”

    “当然给,不给你我给谁?”宣霁说话的时候,眼睛牢牢地看着姜斋,语气开始轻缓细慢。

    姜斋没有回话,因为她知道宣霁话还没说完,他的条件还没说。

    果不其然,宣霁接着说道,“但是我有条件。”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姜斋做了手势,“将军请讲。”

    “我要你,跟我回盛京。”宣霁说话决然霸气,说出来就表明这事势在必行了。

    宣霁的语气短句,间隔未免也太大了些,姜斋听到开头,心下确实“咯噔”一下。

    “为什么,”姜斋问的是问什么,她没问宣霁怎么把她一个流放塞北的犯人,轻易就送回盛京。

    宣霁毫不掩饰,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的话,“我需要你。”

    姜斋眉头皱起,一直没听到宣霁后面的话,她都怀疑耳朵是不是被秦似珠恶心得罢工了。

    “什么?需要我做什么?”姜斋往前走了几步,是不是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宣霁的声音没有传过来。

    宣霁笑了笑,眼底无奈地看着姜斋,姜斋捕捉到这一情绪,瞬间怀疑眼睛是不是也被秦似珠污染了,怎么会在宣霁的眼底看到无奈。

    宣霁好像叹了口气,站起身背着姜斋,“我需要你帮我逼问韩青山知道的内幕,如今朝堂局势不明,仪战仪和我倒是不在意,但这次必定要揪出埋伏多年在大昭的异族探子。”

    “而且回京才是你如今最好的选择。”

    姜斋无声地附应宣霁,但是若是自己一个人走,绝没有可能,“我可以带着我二嫂和五姐一起走吗?”

    宣霁难得有机会揶揄姜斋,“我要说不呢?”

    “将军会吗?”姜斋也反问道,宣霁没有必要为了轻而易举就能带走一两个人,多生事端。

    “我以为你会说,那你也留下。”宣霁笑了,眼眉处带着莫名的温柔,顿时仿佛满室璀璨生辉。

    “在那之前我会争取所有可能,否则那很愚蠢。”姜斋言笑晏晏,这是他第一次对宣霁露出如此毫无防备的笑容,眼底一簇亮光,好似恨不得让人堕落其中。

    若是能回京,二嫂和五姐应该很高兴吧,能在盛京站稳,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就不晚了,到时一切都会袒露在太阳底下,没有人再可以随意诋毁姜家。

    宣霁觉得自己疯了,看着姜斋说话勾起的嘴角,微弯的眼尾,上翘的眼睫都是诱人亲吻的弧度,一双眸子如勾如玉,虽清冷得氤氲透骨,却仿佛能看见世间大川所有的灵秀美好。

    “如此,我就先走了。”宣霁知道自己不便在这里多留,但是他现在就想时时见到姜斋。

    姜斋低头,“将军慢走。”

    宣霁没法走正门,他还是从半个高的窗户越了出去,衣袖翻转,转眼就要消失在窗口,突然回头对着姜斋说了一句,“把窗户关严,别留逢。”

    姜斋想了半天没想出话里的深意,只是每晚都会检查窗子是否关严。

    “该怎么告诉二嫂和五姐,可以回京的消息呢?”姜斋躺在床上,屋子里寂静无声,一个打算就在姜斋失去意识最后一秒形成。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现新证据

    姜斋第二天起得比较晚,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起来总感觉耳边叽叽喳喳的,有人说个不停。

    从庵庐隔间出去,姜斋看到秦似珠在庵庐各处游离,嘴里叽喳、讨教的话不停,看到姜斋出来,一副主人家的面孔,“妹妹来了。”

    姜斋看到面前,如何都掩不住高傲与得意的秦似珠,不由得有些好笑,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这样觉得高人一等,有些人生下来就是败胃口的吧。

    秉承着她不惹事,就看不见人的原则,姜斋点了点头就去后厨了。

    姜斋到的时候,池景芸和姜容已经在做羹饭了,得到宣霁的保证,如今再看到池景芸和姜容,莫名心情大好。

    “二嫂,五姐,”姜斋上前帮忙,关于归京的什么话都没说,宣霁还没有决定何时归京,如今再多话也只是铺垫。

    池景芸放下手中的碗筷,笑着对姜斋说道:“阿斋,我怎么感觉你今日心情很好似的。”

    姜容也在一旁说道:“是啊,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姜斋有些讶异,很少有人能猜出自己的心思,是自己太高兴流露出情绪了吗?

    还是笑着摇摇头,“跟二嫂和五姐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池景芸三人对视一笑,她们如今什么都不求了,姜斋高兴是她们最高兴的事。

    不知道这个时候,江参将在不在营帐里,姜斋吃饭早饭,往江参将营帐走。

    听到姜斋来访,江参将心下一跳,手边是宣霁才送过来密折,倒不是姜斋见不得,这是姜林苏被定下贪污的证据和文书册子。

    江参将始终担心姜斋毕竟还只是一个及笄的小姑娘,宣霁跟他来说昨天带姜斋去冰牢那事,他打心眼里就不高兴。

    如今姜家的事又来,怎么都摊到一个小姑娘身上了,姜家的男人是干什么吃的。

    “进。”一声重重的叹息而下,而在姜斋进来之前全部消散。

    姜斋掀帘进来,微微施礼,“参将安好。”

    江参将笑了笑,皱出一道已经形成纹路的细纹,如今竟感觉姜斋有些多礼,“怎么多礼节做什么,让我无端觉得生分了。”

    姜斋抬头,“今日是有事来问参将帮忙的。”

    “何事?说来便是,”江参将放下手里的小册子。

    姜斋突然有些不知道从何开口,思虑些许才开口问道:“将军可跟您提起近日会回京一事?”

    “是有这事,我也会一同归京,”江参将点点头,话语里开始带着惆怅与无奈。

    听到这话,姜斋心里倒是惊讶里参杂着高兴,江参将的身体确实不适合再待在这苦寒之地,此去应该是卸任的吧。

    “此去应该就不会回来了,”江参将继续说道,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眼里是心疼。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参将不是在这里才能实现自己的志向的,这对您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江参将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别恭维我了,快说说你的事吧。”

    “昨日将军带我去见了韩青山,提出要带我一起归京,”姜斋现在想到这事都觉得太顺利,瞌睡来了刚好就有人递过来枕头。

    江参将闻言诧异,这个宣霁倒是没有跟他提起,但是他一想就过来了,昨日宣霁将姜斋带去冰牢,还从韩青山嘴里撬出来东西,此去将姜斋戴上也是以怕万一。

    江参将有些失神,归京一路可谓牛鬼蛇神全开,怕是不好走,可留在这里也不是万全之法,而且自己也不在了,若是出些什么事,谁还能护着她。

    姜斋没有察觉江参将的失神,继续说道,“我向将军请了一个愿,就是把我二嫂和五姐带上,将军已经同意了,我思虑再三,还是想来求参将给一个名头。”

    江参将不仅是武将,他心思细腻剔透,人情事故他知道得齐全,“你是想用我的名义告诉你二嫂和五姐归京的事?让她们能少些猜疑?”

    姜斋颔首点头,“之前是,现在可能得多麻烦参将一些了。”

    “有什么麻烦的,如今能帮上忙的,我还能不帮吗。”听不得姜斋这样跟他客气,若不是姜斋,他应该余生都了在焰麟军营,留下一具骸骨葬在边塞。

    “如今参将也要归京,若是二嫂和五姐跟在参将身边,我也放心些。”这再好不过,江参将身边也许比宣霁那里还要安全。

    “那你呢?此去甚是艰辛,将军没有一次归京是顺畅的,总有人不想将军回京。”江参将不想让姜斋活得沉重,十几岁的年纪,就要操心许多。

    姜斋知道江参将已经同意了,心下高兴,“到时再看将军安排,我也是想跟在参将身边的。”

    此去事在必行,江参将一下改变注意了,他必须给姜斋看手边的东西。

    盛京是个漩涡,谁都不知道你前面、后面的人,肚子里到底是何副心肠,到底是拉你上来还是推你下去。他能做的只有,给姜斋最全面的信息,让她能看清出现在她身边的形形色色的人。

    “丫头,你过来,扶我起来,”江参将掀开被子,慢慢起身。

    姜斋几步过来,搀扶住江参将,“参将,你坐着就好。”

    “总得活动活动,”江参将扶着桌沿坐下,膝盖倒不是很疼,只是不想在没必要的时候使劲。

    “小几子上的东西你一便拿来吧。”江参将抬手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对面,将桌子上的杂物移到一侧,空出中间的空白。

    姜斋点头,弯腰整理,倒不是有意想看,上手的时候有几个字就蓦然跑进了她的眼里。

    这就是宣霁说得最近拿到的关于姜家的东西吗?

    江参将指着自己对面,“阿斋,坐。”

    姜斋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现在我要告诉你的事,可能牵扯更多的人出来,回了盛京,

    “您说,”只有两字。

    不知道是不是江参将的错觉,每次说道姜家的事,姜斋就更加冷静、严谨。

    “姜家的事有了新发现就是贪污、陷害忠良这一项罪名,如今的证据看来倒是子虚乌有。”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说明

    江参将拿出其中一本册子,竟是一道陈年的奏折,看起来是一个御史写的,但是上面没有皇帝的朱笔字迹,“秦安伯家,自诩忠良,仗着先辈打下的功劳,鱼肉百姓,作奸犯科,早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里子里污龊不堪。”

    姜斋接过,是揭示秦安伯无视法纪,要求圣上严惩的文书。

    江参将继续说道:“凡是官员因过失或违制违纪,依据条例判决相应的处罚,主要由官员定期上报,吏部处分,而吏部下属机构有文选清吏司、考功司、稽查司、验封司四个下属,世人称喜怒哀乐四司,其中的怒司,考功司,则是专门对内官员进行处分。”

    “当时查封秦家的时候,门面看起来光鲜艳丽,里子早就已经没了,破船里只抬得出来三千破钉,因为连诛当时要死不少人,是你大伯上书大部分族人都罪不至死,所以一些秦家后人只是流放或充军,隔得远的亲族都没有连累到。”

    “你大伯依律将秦家抄出来的东西入库,什么都记载在册,听说当时秦家的人来找姜林苏求过情,最后是被赶出去的。”

    “那为什么说我大伯贪赃枉法,其中是有什么龃龉?”这上面的有些字、册子,姜斋看得不是很懂。

    “当是确实没什么事,甚至在你大伯父经手的案件这件事算小的,可就是在你大堂哥出事的时候,所有证据矛头都出来了,对准姜家。”

    “对于吏部各官的处分,则由督察院负责执行查办,举报这件事的就是里面一个官员,说当时你大伯查封秦家的时候,贪墨秦家的钱财,置国家利益不顾,枉为人臣,还有一份账本直接呈给了圣上,据说是秦家真正的家财,余剩的都被藏了起来。”

    “参将知道是谁揭发的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墙倒众人推罢了。

    “不知晓,不知道为何,皇上一手保下揭发的那个人,安排大理寺的人一手调查、结案,旁人连那个具体是谁都不知晓,只是猜测纷多。”

    姜斋长时间沉默,说出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语气没有带多少疑问,“所以对于这件事,皇上也知道内情?”

    江参将开始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姜斋说,远离朝堂太多年,很多事都已经不清楚了,里面的人都换了好几拨,但是当今圣上他是相信的,如今怎么做,他也想知道为何?

    此话不该在江参将面前说,也不该问江参将,姜斋转了话头,“参将,你可知朝堂上的吏部尚书是是谁?”

    “空缺,”江参将抬起眼皮很是认真地告诉姜斋,说到这个事江参将也有些奇怪,这个位置所有人都看着,是最不可能空缺的地方,“我不知那些个代替职位有多少,但是如今户部尚书的官职在皇上那里是悬置的!”

    “也就是说,到如今皇上都没有确切下过圣旨,让其他官员顶替位置。”大昭六部之一,主理人竟然空缺,倒是奇怪得很。

    “是的,可能是这个位置太重要了,不仅主管全国户口、赋役方面的政令,还掌管全国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等事务,最为重要的是科举,天下学子都得经吏部的手,而高中的学子就是大昭下一朝的臣子,一个考官,一场科举下来,不说桃李满天下,也桃李三千了。”

    “如今吏部主事就是四司的主事人,据票抉择,但是听说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四个人都是相等的官位,谁肯让。”

    姜斋笑了笑,笑得很冷静平常,嘴角勾起一个不大的弧度,这个四的数字也好笑,要不全票通过,要不两两、三一对着吵。

    突然看到姜斋笑了,江参将并没有觉得放下心,“丫头,有时候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里面还有很多的无奈和逼迫,我希望你能时刻擦亮眼睛,不要被奸人蒙蔽。”

    姜斋深吸一口气,只是沉默点点头,姜家这件事她从最开始觉得是铐锁,到如今渐渐变成一种责任。

    语气里面有些若有若无的惆怅,“我知道参将的,能被人所知的,大多不是真相。”

    “这些就是秦安伯枉法、能证明我大伯是清白的证据吗?”

    江参将想看知道姜斋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最怕的就是姜斋平白做了傻事,“是,丫头你放心,这些东西都会随我归京。”

    “那好,参将,我就不打扰了。”姜斋如今心里或多或少知道,姜家效忠的君主就坐在戏台下看戏,但是冷眼旁观。

    姜斋慢慢走在归途,进去前所有的欣喜都化为担忧,在里面,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真相往往更加残酷。”

    封建王朝,王权大于一切,跟龙椅上的那位作对,就等于和天下人唱反调,没有人可以承担这个后果。

    才走到庵庐门口,姜斋突然感觉身上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身上的力气就这样被抽净,那是一种灵魂与肉体硬生生剥离时,筋骨连丝扯开的巨疼。

    但仅仅一瞬,好想烟花消逝前的一点尾巴,快速消失不见,仿佛是姜斋的错觉。

    “姜妹妹回来了,”秦似珠挽起袖子,跟在柳郎中身后帮忙收拾草药,手上拿着东西,对着姜斋摇晃打招呼。

    要是姜斋心理年龄年轻十岁,说不定还能如秦似珠的愿,上去冷嘲热讽一番,但是行至如今,秦似珠是什么东西,她一眼望到底。

    无言以对,姜斋漠视着离开,有时候你的不在意,在某些人看来你就是怕了,趾高气昂地蔑视你。

    秦似珠就是这样,她已经把姜斋三人视为“手下败将”了,就像以往她所有值得铭记的成功。

    姜斋回到隔间捂着头躺下,紧皱着眉头,有些说不出来的反胃,姜斋能察觉到不是身体上的疼痛,那是一阵从遥远地方带来的灵魂颤抖。

    尝试给自己号脉,脉象平稳,并无异象,姜斋莫名想到那个难受至极的晚上,鼻尖仿佛又出现那股能让自己安心的味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说明归京事

    秦似珠这是把自己当主家人了吗!

    姜斋走出隔间,才到庵庐大堂,她看见秦似珠竟然在使唤她二嫂和五姐。

    “嫂嫂,容妹妹,这些东西你们就放这个抽屉吧,千万别弄混了,柳郎中走之前千叮咛过的,”秦似珠指手画脚地在一边。

    在池景芸和姜容的脸上指指点点,姿态倒是毫不客气。其他营护手中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值守的人坐在药柜前清算入出。

    池景芸和姜容心里多少是知道秦似珠的敌意,但都是为庵庐做事,多做一些少做一些,更何况是柳郎中叫来帮忙的,那也就没什么了。

    这两大箱子草药,长得很是相似,之后也被糊里糊涂地混杂在一起了,今天姜容看见,带着柳郎中来询问,柳郎中也是吓一跳,赶紧叫人分开,话还没说完,就被急匆匆叫走了。

    两人弯着腰一点一点辨认,放进相应的盒子,这秦似珠那站站,拿着掸子扫些不存在的灰尘。

    “二嫂,五姐,你们在忙什么?”姜斋在心里感受到怒气已经在一点点汇聚,流淌了。

    池景芸看见姜斋,起身顺便换了个姿势,手背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腰间,“这有两种草药混在一起了,我们正分着呢。”

    姜斋点点头,转身就对秦似珠说,“那你做什么。”

    秦似珠扬了扬掸子,“我?”

    轻笑了声,“我自有我的事情要做,妹妹就别操心我了。”

    “既然这样,那混在一起的草药,也不该我二嫂和五姐分,那得找出那个不长眼睛的。”姜斋心里根本不信是庵庐的人把药草放错地方,他们经手的药草种类少说有几百种,跟药材打交道也有几十年,最少的也有十几年,才能到庵庐帮忙。

    秦似珠脸色一瞬间僵硬难看,随即脸上摆着优柔犹豫的样子:“这怎么好,都是在军营里待了十几年的前辈,当众给他们难堪不好吧。”

    姜斋笑了笑,就像微分划过水面,带起的涟漪,很轻很浅,“也对,总还得留几分脸面不是。”

    池景芸没听出来姜斋和秦似珠之间的交锋,她觉得互相帮忙很是平常,姜容倒是看出来姜斋对秦似珠毫不掩饰的不喜。

    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是姜斋不喜欢的人,她自然不会多加来往。

    姜容站出来说道,“现在也到时辰了,杜嫂子那边也需要人手,秦妹妹就先忙着吧,我们也还有事。”

    姜斋三人离去,秦似珠看着才整理出一小半的两大盒子,脸上有些出奇的平静,周围的营护都没有多加在意收回了视线。

    秦似珠是没有眼里闪过晦涩的光芒,似恼怒、犹豫、不甘……最后嘴角弯弯,勾起一抹笑。

    杜嫂子这边确实快要忙起来了,此时倒还给三人留了些说话的时间。

    姜斋放下池景芸和姜容的衣袖,提醒说道:“二嫂,五姐,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总不是那么舒服,我们离她远些。”

    “我知道的,但是如今都为庵庐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倒是不好撕破脸。”池景芸如今处事标准,就是这件事姜斋喜不喜欢、对姜斋有没有坏处。

    姜斋突然想到方才去找江参将那事,如今归京也就在这几日了,要不要告诉二嫂和五姐,她们会怎么想呢,姜斋看着面前的两人,心中是犹豫不定的。

    “二嫂,您嫁进我们家怎么多年,您在家里听到过江参将这个人吗?”

    池景芸面露难色,这都是男人家要到书房才谈论的人物,夫君也很少告诉她朝堂的那些糟心事,“这个……”

    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在的地方是没有听过江参将的,江参将怎么了?”

    姜斋心里奇怪更甚,江参将不可能平白对她那么好,几次三番甚至豁出命救她,“那他曾来拜访过我父亲或大伯吗?”

    “应该没有,我听说江参将这十几年,都没有回过几次盛京,”姜容比姜斋大,姜林苏的一些书房重地,姜斋和池景芸去不得,姜容倒是去过几次,“而且我从来没有在盛京见过江参将。”

    姜斋不说话,姜容都没见过,“她”更不可能见过了。

    “江参将真名是什么?”池景芸突然问了一句。

    “江载,”姜斋其实一直知道,但此时将江参将名字叫出来,耳边总感觉有些奇怪,在心里加紧又多读了几遍,江载,江载,姜斋……

    为什么自己名字的读音跟江参将如此像?

    姜斋心下讶异,这是巧合还是有意取名,“这音怎么与我名字的音如此相像。”

    池景芸和姜容如此听见也是心下讶异,池景芸皱着眉头,咬着唇仔细回想,之前没感觉,姜斋读出来后,她感觉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突然她脸色猛然变了变,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姜斋,急忙又掩下神色,心脏开始不规律猛烈跳动。

    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动,姜斋当然看见了,但是她看见二嫂好像没有跟她说的意思,而是转移了话题。

    语气牵强而急切,“阿斋,你怎么突然说起江参将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斋没有继续问询,心下却是留了疑惑,点了点头道,“是的,二嫂五姐,不知道你们听说将军可能要回京述职,说明此次蛮族战役的事。”

    宣霁归京与她们有何干,还是接话道:“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但是空穴来风,不是很清楚。”

    “将军每次归京都要带上一批人,不仅是护卫,还有随行人员,不论身份高低,江参将也要卸甲回京,他说他准备带我们一起回去,但是此行艰难困苦重重。”

    池景芸和姜容都没有因为能够回京而显得高兴,池景芸“可是我们的身份……”

    “参将说‘只要宣将军带回去的人就没有进不了的,”姜斋知道池景芸担心什么,她也知道二嫂是最想能回京的,她的丈夫和父母兄弟都在盛京城,

    尽管如此,池景芸还是为姜斋和姜容考虑,“阿斋,可是盛京真的很危险,那些人吃人都不吐骨头,官官相护。”

    “二嫂,五姐,姜家的冤一日得不到昭雪,那我们在哪里都是危险的,连这焰麟军营都能从暗处伸出来夺命的刀。”

第一百三十章 肃安伯

    池景芸想到前几日的事,脸色变得凝重,叹了口气,阿斋说得不无道理,“阿容,阿斋,你们想回京吗?嫂子都听你们的。”

    姜容知道能回京对她们来说是一个好事,也不算什么好事,如今她们无依无靠,手边也没有可用的力量,若是背后之人用她们威胁在狱中的父兄,届时说什么也迟了。

    姜容咬着下唇,只问了一句,“阿斋,我们回京能帮到父亲他们吗?”

    “能,”姜斋点点头,“江参将也在查这件事,而且还有了眉目。“

    池景芸和姜容面上满是惊喜,心中的鼓点上下跳个不停,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姜容的眼眶已经红了,眼里满是激动之色,手指一瞬间抓紧,嘴里喃喃张着还想问些什么,但是想到如今时间、场合都不对,咬着下唇忍住一句话没问。

    池景芸没有再开口,冷静一晌,姜容继续开口问道:“那危险会有多大?”姜容想问的是,二嫂和姜斋会不会受连累而有生命危险。

    “我也不知道,”姜斋没了解过,在她心里,不管多少困难,归京一事势在必行,摇摇头道:“但是二嫂、五姐,我们没必要过于担忧,我们跟在宣将军身后,一定的保护应该还是有的。”

    “阿斋,我想回去。”这是娇柔温婉的姜容第一次怎么直白坚定,她要回去,她还有父兄在大牢里,盛京还有她遗落的骄傲。

    是生是死,她都要做回原来还有骄傲的姜容,她可以不再做回姜府二小姐。

    池景芸看着姜容脸上的坚定,她知道阿容在想什么,“如此,那我们就跟江参将归京!”

    杜嫂子已经在一边催促了,三人不约而同掩了脸上的神色,或激动,或讶异,或担忧。

    池景芸看着姜斋抽条不少的身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们三个人中,已经是姜斋这个最小的姑娘挑大梁了。

    姜斋没有觉察到池景芸的大量和心疼,手上动作不是很熟练,但是始终没有停下。

    姜斋面上神色不显,心里却没有想归京这件事,外面的秦似珠让她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突然能到庵庐来,若是杨大嫂能决定,杨二嫂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还有莫名其妙弄混的药材,还有她姓“秦”,也是从盛京城流放到焰麟军营的,之前这个姓氏不会让姜斋起疑,今天江参将提到的秦家,天下没有那么巧合的事,姜斋始终相信。

    马上便要离开,若是秦似珠安分一些,她倒不会费心动她,但若是非要撞上来,她不介意从秦似珠嘴里撬出来点什么。

    随元良现在一脸不爽,什么东西,让他照料些姜容和姜家二房的两个女人,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手段,竟然求到他手下人了。

    从盛京送过来的消息,肃安伯世子又送钱又送地产,“贿赂”随元良,还惊动了宣霁。

    “听说你最近钱袋子很富啊,”营帐里只有宣霁和随元良,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及了,宣霁翻着书页,说话很是随意

    随元良怒目远视,还站起身来踢了椅子腿一脚,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怒火和不屑,“我全部退回去了好吗,还臭骂了他们一顿,什么玩意儿也配求到我跟前。”

    想不到随元良反应怎么大,身居高位,而且是宣霁身边能说得上的人,自然人来礼往,无法避免,宣霁也知道随元良性子,越过线的事绝不会做。

    “怎么,谁让你怎么生气?”看到随元良这个样子,宣霁莫名舒心,换了一个舒惬的姿势,看随元良也顺眼了很多,前几日差点跟姜斋成的婚约,他明着暗着对随元良冷嘲好几番。

    随元良轮廓有棱有角,下颌和下巴生得漂亮精巧,但在焰麟军待了怎么多年,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盛京城有人求到我的跟前,希望我能照顾一些姜斋三人。”

    听到姜斋的名字,宣霁不淡定了,“谁?”

    随元良不屑地摆了摆手,“肃安伯世子,你可能不知道,狗东西,什么东西啊,要他卖这个脸。”

    宣霁直觉随元良表情不对,这件事其实也不大,而且跟如今的计划也不冲突,“其中,有什么隐情?”

    随元良噎了噎,含糊说了一句“没什么隐情,之前传他想娶姜家姑娘,舔着脸做什么梦呢。”

    宣霁一掌拍在案上,手掌与桌案发出沉闷一声,着实把随元良吓了一跳,最近宣霁就跟个女人一样,时不时阴阳怪气的,“怎么了?”

    “东西退完没有!”

    宣霁突然气势全开,让随元良有些招架不住,“退完了,吧。”宣霁面上表情明显不对,急忙又说道,“我一会再去看看,一定退完。”

    宣霁突然敛了身上的气息,“元良,我们身居险位,一言一行都有不少人在盯着,什么东西该收,什么人不该接触,我不多说,我想你也清楚。”

    随元良感觉宣霁有些奇怪,说得话也是莫名其妙,但也不可能反驳宣霁,点头应是。

    “肃安伯何人,”宣霁既然记不住名字,那显然就不是京城权贵的第一梯队了。

    “祖上曾跟着太祖打天下,建了些功,封官降爵肃安侯,但是后世子孙没有拿得出手的,多从文道,如今也只堪堪留下一个伯位,我看这个伯位马上也保不住了。”话里的讽刺简直不加掩饰。

    随元良有些了解,这个肃安伯他倒是见过,跟他那个世子也有不解之渊。

    “行,你退下吧,”宣霁拿起手中新上的狼毫,锋利,染墨均匀,配上他最爱用的徽墨,写出来的字倒是不错。

    随元良走到门口好像听见宣霁在低骂什么,但转头回去,宣霁嘴唇未动,一派光风霁月的深致,随元良摇了摇头,捂着自己的耳朵出去了。

    “什么东西,也想娶姜家姑娘。”宣霁放下狼毫,洁白的宣纸间是几个大字,揉成一团,扔到了角落。

    纸团滚落,一个“肃”字沾了灰尘,显在表面滚了几圈不动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圣旨到

    天空正在荡出辉煌的金波浪,一层层地宛如浸泡开来的宣纸,不多时就染遍了雪山的头顶,苍茫的雪顶皑皑于云巅,雄鹰盘旋着狼戾,宣告天将降大事。

    “将军,盛京城的人到了,”一个看不清面容,身体都隐在鳞甲下的将兵,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双手抱拳施礼,恭敬地单膝下跪。

    宣霁没有抬头,只是说道:“下去吧,到了营门好生检查。”

    “是,”露出来的眼睛锐利冷漠,自带利剑出鞘的杀气。

    随元良不一会儿就进来了,人还没进来,话已经传到宣霁这里了,“盛京的人怎么快就到了?”

    宣霁轻酌一口碧绿的茶水,眼神停留在书页间,修长的食指慢慢翻过一页,“是吧。”

    “这,前几日才收到消息,今天就到,这是在防谁啊?”随元良确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些打点、刺探都还没来得及做,来得怎么快,可是他们不可能走得太过匆忙啊。

    “中间一来二去,消息耽搁了吧。”宣霁确实不急,其实对于这次归京,他还是挺有兴趣的,好戏已经开锣了,总得有看客。

    随元良看到宣霁都不急,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宣霁都不急他跟着急什么,脚尖一勾,人已经稳稳坐到凳子,“姜斋答应跟我们回去了?”

    这次宣霁有了动作,身姿缓动,放下手中的古籍,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正色道:“姜斋当然会答应,她还愁着怎么归京呢。”

    随元良不是很了解姜斋,姜斋也用不着他关心多嘴,“那……都会一起走吗?我说姜家二嫂和姜家五姑娘。”

    “会,”宣霁点头到,这两个人不跟着走,他还怕姜斋跟他耍心眼子呢,“这也是姜斋希望的。”

    “那你就答应了?”姜斋难不成是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危险吗,虎豹豺狼层出不穷,牛鬼蛇神蜂拥而至,让两个弱女子跟着奔波,中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宣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随元良,又若无其事移开视线,“为什么不?两个女人罢了,而且姜斋这个请求又不过分。”

    “不是,你没跟姜斋说这一路上会有多危险吗?”

    宣霁脸色一下就有些不好看了,显然是理解错了随元良的意思,“我说不说,她都得跟我走。”

    随元良没有注意到宣霁已然变化的脸色,急切着想要说到:“姜斋是……”不用担心,但是姜五姑娘和姜家二嫂没有她那么强的战斗力啊。

    没等随元良活说完,宣霁已经凉凉打断了他,重新把书放在手里,摆了摆手道:“行了,不必多言,下去准备迎接京督府的人吧。”

    京督府不属于盛京官府任何一个下部,直接隶属于皇帝,每一任接班人都是皇帝亲自挑选,只忠诚于皇帝,不得参与皇位争夺势力中。

    昭景帝每次都是直接派京督府的人和宣霁交涉,以保证安全和严密。

    随元良这时候又感觉到宣霁身上莫名其妙的怒气,心下一想每次都是因为姜斋,想到姜容可能会受伤,随元良也不客气了,“不是,为什么每次提到姜斋你情绪转变得就怎么快啊,我还没说什么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被说中一小部分心事,宣霁是有些心虚的,但还是正了正脸色,情绪不动如山,“我怎么提到姜斋就变得不认人了。”

    随元良看不出宣霁的想法,只是很憋屈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最近反正怪怪的,我出去了。”

    看着随元良小跑出去有些恼怒的身影,宣霁坐在上首,良久指尖的书页都没有翻动,一阵风而过,吹动营帐敲打在门棂上,带走宣霁带着疑惑地自语“有吗?”

    日落西斜下,星子已然黯淡,但风呼、雪叫的声音在塞北永远不可能安静下来,山风沿着山体往下吹,晚间松林黝黑,被风吹得成片地倾斜,树梢上的积雪簌簌飞落,被风带着飘向远方。

    在塞北的光亮撒落的最后一刻,只看见一队人马打马而过,马匹膘壮,背上的人气息缓慢却强劲,是以一敌百的内家高手,衣角翻动,只留下马蹄的杂乱蹄印,和鞭子在风中而过的呼呼声。

    这晚,谁都没有睡好觉。

    盛京城的高官贵胄,门下之人在书房外来来往往,个个敛声屏气,请帖在各府之间接递,却没有人敢放在明面上来往,乘着夕阳余晖,天色不明,来往于几个大人门下。

    以往下了官,约上几个好友小酌一番的人在书房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却迟迟不敢说一句话,或许就是这轻举妄动,导致之后死路一条,柳暗花明在官场上是见不到的。

    从昭景帝圣旨发下去的一刻,人人自危;在那人拿着圣旨归来的一刻,人人自保。

    “参见珉王殿下,”主军营面前跪了一拨人,他们都是从盛京来的,领头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箭袖袍子,几缕花白的头发已经藏不住了,深陷的眼窝,眼角周围都是层层皱纹,连包裹在里面的眼睛都看不请了。

    但这天下,却没有几人敢正视他的眼睛。

    李全,曾经在先皇前侍奉过的宦官,当是名声就不小,在新皇登基后,地位依旧不动如山,无论在朝堂还是后宫,犯在他手上的人,不说死无全尸,但想完整出去是不可能的。

    昭帝十分信任他,五品以下可以先斩后奏,旁人反抗不得,若是胆敢反抗,当谋反逆臣处置。

    宣霁已经给他免礼了,但是无论何时,他都会颤巍巍给宣霁跪下,行一个大礼。

    “全公公,军营里没有珉王殿下,”宣霁如今心情不错,不免也就起了调侃许久不见的全公公的心思。

    “是,是,”李全看到宣霁很是激动,泪花在浑浊的眼睛的泛滥,一不小心就忘了宣霁的禁忌,不能在军营里称呼他为殿下,焰麟军营里只有将军,一愣反应就要跪下重新施礼。

    宣霁上前拉住李全干瘪的手臂,“公公生份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李全宣旨

    李全就着宣霁的力量起来,在朝堂都不怒而威的权臣,此时竟然热泪盈眶。

    “将军最近可安好?战役里可受伤?”李全的手背瘦如枯枝,两管凸起的血管好像连接着手腕和手臂,全身瘦得吓人,整个人看起来都硬邦邦的,看着宣霁却说出最柔软的话。

    “一切安好,全公公不必担心,”宣霁的手被李全紧紧拉着,骨节细硬得不像话,他才发现全公公老了好多,“公公宣旨吧,你也好早早休息。”

    李全点点头,粗粝的手指抹过眼皮,带走眼角的晶莹。

    主军营小阶前,一个头发带着花白的人站在上首,手上捧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尖细洪亮的声音,除了宣霁,就连江参将都跪在下首。

    宣霁站在最前面,看着这道大同小异的圣旨,心中竟有些淡淡说不出来的憧憬,以往并没有多想回去,那些人的嘴脸他早看够了,但是这次,他看见熟悉的黄公公和手里拿着的匣子,心里是有些许高兴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珉王宣霁破蛮族有功……令不日归京,进宫述职嘉许,钦此。”李全用浑浊的眼珠扫过下首的每一个人,好像在警告他们,若是不忠于宣霁,不忠于大昭,他会用拂尘撕碎他们。

    李全说完,就走到下首,将圣旨交到宣霁手上,“将军,圣旨您看看。”

    宣霁接过,摆了摆手,“都退下吧,我不日便要归京,以后焰麟军营还要看众位的本事。”

    李全站在一边不说话,仿佛没有呼吸般,一眼看过去,他好像已经和角落的黑暗融为一体。

    “属下告退,”武将的声音,比文将高出不少,整齐出声,气吞云虎之势。这次随元良也跟着退出去了。

    “全公公,天黑露深,你车马劳顿,快回去休息吧,什么事明日再说,”宣霁一一看过,尤其是左下角的玉玺,抬手递给李全。

    李全站出来,知道意思,弓腰接过,脸上的皱纹就像风干的橘子皮,老而干瘪,“将军也早些休息,奴才告退。”

    盛京城来的人,不敢随意走动,垂首附立,在主军营外等着李全。

    宣霁亲卫看见李全出来,鳞甲在暗夜里滚动作响,“李公公,这边请。”

    “江参将营帐还是原来那处吧”一路上,李全也只是问了这一句。

    京城来人了,这在军营里算个不大不小的事,但这次,很快就传遍了焰麟军营,姜斋站在隔间窗前,望着外面火把点点,随着来来往往的守卫摇晃,鞋底于石粒摩擦声不远不近地传来。

    盛京来人了,那归京的日子也不远了。

    姜斋手指轻点窗棂,好像所有事都开始尘埃落定,她竟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盛京城的阴谋陷阱,就像隐在大雾里的毒蛛,小而狠毒,还有圣上不明的态度,但心里没有畏惧,倒是有些跃跃欲试。

    那种一步步揭开真相的感觉,姜斋已经好久没有感觉到了,她在遥远的塞北,都能感觉到盛京的密谋在发酵,人心正在不轨地想要置姜家于不复之地。

    未来是生是死,姜斋不知道,但越是向往光明,就得不畏惧黑暗。兵来,她将挡,水来,她土淹。

    姜斋听见风敲在窗棂上的声音,积雪落在地上的声音,一切都那么清晰明切,声响渐渐清晰,如同在拨雾开云。

    在这个军营里,人人都在为宣霁归京同喜高兴或难过不舍,但是人心各异。

    秦似珠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感觉四处都漏着风,心里却热血在沸腾,她咬着被角,牙齿在下面咯吱作响,在深夜里显得十分瘆人。

    “打听到什么了吗?”隐在暗处的人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尖利的眼,声音嘶哑难听,一声一声割在刀口上。

    秦似珠没有在别人面前的从容和温婉,她弓着腰,身体瑟瑟发抖,连头都抬不起来,“他们好像也什么都不知道,平时也没有谈论什么。”

    “就是说什么都没打探到,”轻缓的问调,明明没有太多危险和令人恐惧,却让秦似珠立马跪瘫在地,手掌撑在地下发抖。

    眼睛含着大颗的泪滴,“大人大人,你再等等,我一定……”

    “我等你,宣霁都要归京了,若是你什么都探不到,什么都做不了,你还想回盛京?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男人一脚踢翻了秦似珠,头磕在墙角发出“咚”的一声。

    这里漆黑不见五指,呼吸的声音吐出来都隐在了浓稠如墨汁的黑暗里,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也像掩进了坛子里。

    秦似珠在角落瑟瑟发抖,她听见喘气的声音,听到开门离开的声音,还有男人离开前最后一句话,“没用的东西,你就老死在这里吧,姜斋三人不日可就要回京了。”

    秦似珠听到这句话,眼睛死死盯着男人离开的身影,指甲抠在地上,几根手指的指甲已经被大力撬开,但仿佛毫无察觉似的,指尖还在用力。

    “不不,凭什么,凭什么!”秦似珠眼里含着恨,不甘的阴狠就这样爬上眼睛,淡薄的月光照进来,苍白的脸和眼里的红显得分外瘆人。

    秦似珠趴上床,眼睛死死盯着房梁,下唇已经溢出血来,“我要跟将军离开这里,我要将军……”

    “参将何处?”李全清早走出的第一个去处就是江参将营帐,他瘦削的脸上是久违的高兴,手里还提着两壶好酒和一个茶包。

    李全走到帘帐门口,附身到千俞耳边,低声道:“通报参将,说有故客求见。”

    千俞认得这个每次来军营宣旨后,都要找江参将大醉一场的人,他离开后,江参将几个晚上都睡不着,所以他很不喜欢李全。

    但他还是去了,因为江参将看见他会高兴。

    江参将听见“故客”,就掀开被子下床,果然看见李全站在外面,几年不见,他萎瘦了好多。

    “李全,”江参将指着全公公笑,双方一对视,都笑了起来,笑得声音不大,喉腔里甚至还有心酸。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李全见江参将

    他们笑着不止,好像什么话就已经在这带着苦涩的笑声里说明了,他们都能从对方的笑里知道自己想问候的。

    “参将,您膝盖还在上药,您快和全公公进去吧,”千俞看着江参将受风的膝盖,这几日养着,但现在这一吹,今晚上怕是又得疼了。

    李全显得很吃惊,他知道江参将膝盖年轻时受过伤,可是没想到已经怎么严重了。

    扶着江参将,“快,快进去,膝盖的伤怎么严重吗?”

    江参将笑着摇头,拉着李全进来,“老毛病了,没有那么严重。”

    外面的千俞赶紧把帐帘掩得严严实实,确保透不进一点风。

    进来的一瞬间,李全就知道千俞说得是真的了,在他的印象里,江参将营帐从没有怎么热过,还有药草的苦涩味道,他注意到江参将膝盖已经很僵硬了,他几乎很少弯曲。

    李全没有掩饰地打量江参将,倒是江参将躲避着李全的眼神,“是不是当年落下的病根子?”

    江参将在笑声里摆手,脸上有些责怪骂道:“每次来都提些当年的事,上次来还说不提了。”

    “你放权回京,是不是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李全扶着江参将到塌边坐下,走到案前倒了杯水递给江参将。

    李全问得很是缓慢,他明白江参将不会那么轻易就归京,肯定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江载也苍老了好多,当年的部下一个个老去、死去,到时候谁还记得那个光风霁月的男子啊。

    李全知道自己老了,竟然感性到想要哭。

    江参将还是摇头,“是也不是,全子,你知道的,如果没有必须要归京的理由,塞北就是我死后的墓。”

    李全偏过头,枯皱的眼角已经堆积晶莹,不管江参将看不看得见,用袖子在脸上狠擦了几下,“你这是何必啊。”

    江参将笑着但是想哭着,两个老家伙,想见却不敢见,数着余下的时间,守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看见对方的脸就像看见当年历历在目却不堪回首的往事。

    “全子,盛京如今局势如何,有些话你若是不方便,别告诉我,”江参将也抬手捂住眼睛,声音已经低哑了,“我都知道。”

    李全拍了一下江参将的手背,声音已经没有宣旨时那般洪亮,低哑到发不出声音,“我们俩之间还说这些,对你都不方便,那我还能对谁说?”

    “我先问你,你如今身体究竟怎么样?”李全是真不信了,江参将经常跟他说身体很好,没什么病根,他竟然也都信了,一个在塞北待了几十年的人,怎么可能身体安好无恙。

    江参将把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骨头里面又在互相拉扯,泛疼,嘴上却满是轻淡甚至无谓道:“在养,就是最近比较关键,过了这段日子就没事了。”

    李全再人精,他也看不穿江参将的心思,分辨不出他话里的真假,“谁给你治的?”问问大夫更简单有效。

    江参将打了个哈哈,“干什么,抄家底啊。”

    李全看着江参将和善平和的面孔,没有鳞甲加身,刀剑在手,一副好商量的模样,但李全知道江参将是肯定不会说了。

    李全知道好友身体好转就行了,也就没有再多问了。

    “朝中看似风平水静,实则几股势力暗暗呈现鼎立之势,底下暗潮汹涌,船上的人还不敢轻易下来,都捆绑在一起……”

    ……

    随元良终于逮到和姜斋说话的机会了,姜斋正准备去给江参将送药膏,随元良不由分说就想拉着姜斋走。

    手背一疼,随元良手哆嗦着收回来,低低吸气,往后退了好几步,姜斋的银针还在他手背上,颤颤巍巍地闪动。

    随元良一手拔掉,将银针夹在两根手指间,“你干什么!针上这次没涂药吧。”随元良捂着手背,强撑着质问语气问姜斋,底气一碰就破。

    姜斋指尖还捏着一根针,只是简单回了一句,“还动手动脚吗?”

    “我……”随元良简直要被姜斋的倒打一耙气疯了,这几日见着他就走,多想说一句就威胁他,气急败坏道:“我好好说你听吗?!”

    “那是我的事,”随元良整天像个鬼魂一样,是不是就票过来,挤眉弄眼的,之前还有一些焰麟大将的气势,犯在她手里气势还是有的,现在就跟个受气包一样,好像自己一直在欺负他。

    “姜斋,我发现你对我越不越不尊敬了,”随元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姜斋面前矮了一截,也许是上次姜斋救了他,也许是最近发生许多让他对姜斋另眼相看的事。

    比如,韩青山倒在血泊下,姜斋恐怕连鞋底都没有沾上血。

    随元良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底气,姜斋对付他,确实轻而易举,比如在江参将面前说几句,他后半生就毁了。

    “没有,你感觉错了。”姜斋侧过身就要走,心里猜想随元良上次可能伤到了脑子。

    “姜斋,你二嫂和五姐都同意回京吗?一路上很危险,盛京城也没有军营安全,你……”随元良追着姜斋的脚步,管不了那么多,嘴里皮拉啪啦的说。

    姜斋想给随元良看看脑子,声音语调里更加不客气,“你以为我们从盛京是怎么来的?坐八抬大轿来的吗?我们想离开,不是为了回归,随元良,你是不是以为我们都不知道盛京城是一个虎狼之地啊。”

    放下指尖的银针,姜斋就往前走,留随元良一个人在原地,两指的针在他思索时,下意识使出来的力气变得弯软。

    “但是盛京真的不是一个好地方,那么多人的恶意和诬陷,她怎么承担得了啊,”随元良喃喃道,小腿向上有些僵ma。

    随元良对自己很是自信,有的时候甚至还自信过了头,跟在宣霁的身边,下属兼好友,报出宣霁的名号,很不多事自己不动手就已经成了。但是现在他是真的无力到极点,那些妖魔鬼怪连他都防不胜防。

第一百三十四章 遇见姜斋

    盛京城有一个魔力,就像一个漩涡,能将所有都卷进去,吐出来令人趋之若鹜的权力,更多人进来,却不见人出来。

    随元良知道自己总有一天回成为其中一个,他也有放不下的牵挂,一瞬间,他懂得了姜斋三人做出的抉择,就算逃得再远,都有一种无形的拉力,时间越久,力气越大,最后绳绷断,心里自此没有归宿。

    随元良低着头,踢走一块碎石,他才不配质问姜斋。

    寒风而过,吹在脸上终于不再刺骨,在边塞更远的地方,山顶野花遍野,吹过来的是拂面暖的春风,焰麟军营角落开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小小的,但她就是能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活下去,绽放出自己的美丽。

    姜斋已经快走到江参将营帐了,远远的,她看见几个眼生的人,逐渐走近,姜斋认出来了,新来的人是盛京的官差,鞋底黑边红帮,在京城官职还不低。

    脚步慢慢停了下来,里面的人是谁?随身侍卫竟然是圣上的近卫,京督府。

    随元良在后面跟了上来,站在姜斋身边没有再说话,他往江参将营帐处看了一眼,知道是谁来了。

    “李全,宫里的人,江参将在盛京的好友,在这个军营里,他只瞧得上两个人,一个是将军,另一个就是参将。”随元良突然就想通了,其实他们的方向并不歪斜,相反走的还就是一条路。

    姜斋回想着原身的记忆,基本没有线索,只是混乱听过几次名号,李全离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有些远。

    “他连你都瞧不上?”姜斋简单一句,随元良感觉自己才搭好的城池又裂了。

    随元良有些气急败坏,打不得骂不过,“姜斋,你对我越来越尖酸刻薄了!”

    姜斋笑了笑,在这无色的边塞分外潋滟,这一笑,好像能看见春日野花遍野的场景,泉水融化划过石板的声音,明明粉黛未施,珠翠未佩,一件旧褐色裙袄,可就是那一笑,千金难换矣。

    随元良突然想到姜斋的真容,感觉她确实挺有先见之明的,现在隐在黄皮底下,轻轻一笑都可摄人心魂,若每日顶着那样一张香培玉琢的脸在军营里走动,指不定惹出什么乱子。

    “他是来找江参将叙旧的?”姜斋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营帐,寒风不算刺骨,威力也不小,帐帘边沿的竹木咚咚作响。

    随元良也转过头,声音沉了下去,“差不多,还会说些如今朝堂的事,东聊西聊,反正江参将几个晚上又睡不好了。”

    姜斋正想说什么,帘子松动,一个干瘦的人影走了出来,头发一丝不苟的攥在一起,脸上皱纹层层叠叠看不清相貌,薄成利刃的嘴唇生人勿进。

    离得不远,姜斋和随元良都不想和这位公公打照面,低垂着头,可是没想到李全径直往这边走来。

    随元良不得不抬起头,扬起一个好看拘谨的笑,双手抱拳,“李公公近来可好?”

    李全扫了一下拂尘,远远近近站着,嘴角一个最大程度上的笑,“随大人见外了,以往见着我恨不得跑开,现在竟也看这些虚礼了。”

    随元良直起腰,说了一句,“礼不可废。”

    李全眼皮耷拉下来的眼睛,眼珠转向随元良身边的姜斋,灰扑扑的褐色棉袄,五官倒是可看,脸太些黄,应该是焰麟军营后厨打杂的。

    李全见过姜斋,可如今站在他面前,李全已经完全认不出来。

    眼睛从两人身上收回,略微点头,就从随元良身边走过,已经走出几步了。

    随元良扯着姜斋的衣袖往前走,“姜斋,去看看参将。现在……”话还没说完,余下的噎回喉头了。

    李全枯瘦的手抓住随元良拉住姜斋衣袖的手,随元良动不得分毫,感觉手上力气加重,手上的衣袖开始渐渐脱力。

    随元良转身撑起一个疑惑不解的浅笑,李全的眼神比塞北的刀子还刮人,他已经没看随元良了,上下打量着姜斋,眼中的探视赤裸裸到不加掩饰。

    姜斋毫不回避地直视李全,眼中的打量也是不加掩饰,只是比李全含蓄些。

    “你是姜斋?”相反的,李全语气里并没有锐利,只是满满疑惑。

    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李全的眼神往姜斋掩在衣领下的脖颈看,那里是李全亲眼看着带上去的项圈。

    姜斋往后退了一小步,与李全拉开距离,虚虚一礼,“我是姜斋,李公公安好。”

    姜斋话音刚落,李全斩钉截铁一句,“你不是。”

    此话一出,三人都缄默了,随元良想说话却不敢明着反驳李全,姜斋心里在点头,面上却很是平静,李全看着面前这个大相径庭的姜斋,眼神渐渐锐利。

    “拿下,”李全一句话,后面跟着的侍从脚步移动,他们没有佩戴刀剑,但是移动的脚步和轻缓的呼吸都证明他们徒手,要抓的人也逃不出他们的掌心。

    姜斋没有动,她知道李全没有证据和由头,且她就是姜斋。

    随元良手已经开始和李全枯瘦的手使劲了,李全的手像是两根树枝加上一层皮,咯得深疼。

    “李公公,你这是干什么,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胡说一气,这里是焰麟军营,她是什么人自然是经过重重筛查的。”随元良手下用力,也顾不得了,身体往后一撞,将姜斋牢牢护住。

    李全看着随元良这样,心中的怀疑更盛,随元良身份敏感,还是将军身边的近人,如今自己提出怀疑,竟然二话不说就与自己作对,这个姜斋身份更加可疑了。

    “随元良,让开,否则你就是同犯,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李全五指成钳,直逼姜斋的咽喉,拂尘在风中猎猎起舞,张牙舞爪而来。

    后面的侍从已经把随元良围了起来,几个回合下来,随元良脱不开身,李全已经朝姜斋袭去,周围渐渐聚集了些人,守卫也从四面赶了过来,却不敢轻举妄动。

    随元良是军营的将官,李全是宫里代表圣上来宣旨的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宣霁发怒

    一把剑柄抵住李全的手,千俞剑柄一带,李全的手往侧边一扬,千俞站在姜斋面前,“李公公,外面人多,参将在营帐等您,有什么事里面说。”

    李全能对随元良出手,却不能对千俞,他能代表江参将的话。

    李全看了一眼周围,眼神凌厉,“都散了,没什么事。”周围的人下意识看向随元良,他们不认盛京城来的人。

    随元良收回手,脸上已经沉了下来,带着怒气,向领头的巡卫低声说道:“都散了,误会而已。”暗自给了一个两个人都看得懂的眼神。

    巡卫点头,打了个手势,周围除了李全的人都走完了。

    场面一瞬间安静,所有都在相互打量,想着对方会出什么招式试探,姜斋站在千俞和随元良身后,被遮挡得严实,但李全的眼神还是刺透性的传了过来。

    李全此人太过厉害小心了,姜斋心里暗想道,想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李全一面,在被流放那一天,就是在李全的面前,戴上的项圈,他好像还是专门来的。

    但是李全站在暗处,眼神忽明忽暗,眼里也说不出有什么感情,嘈杂脏乱的环境里,搭着拂尘,当时还安慰了几句家逢大乱已经有些崩溃的“姜斋”。

    “李公公,随大人,别让参将久等了,”千俞搭着手,向营帐方向示意,不远处江参将掀着帘子正站在帘前,风雪纷乱,看不清江参将脸上的表情。

    李全虚着眼往营帐面前看了一眼,先转身离开,随行的侍从收回手,垂头默立,千俞跟在后面也往回走,瞬间,就只剩下姜斋和随元良。

    随元良垂头看着姜斋,只是低低说了一句,“走吧。”这次声音里没有怀疑猜忌,只是冷静还有信任。

    姜斋不说话,面上不显,心里也没有丝毫担心,毕竟除了她自己,谁也拿不出证据出来。

    李全、随元良和姜斋一一进来,江参将坐在木凳上,撑着额头,眉心已经有一道红印子了,“谁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全进来神色滴水不漏,枯干的面皮扯不出一丝表情,尖利的眼光只是在姜斋身上来回。

    “李全,你来说,不要忘了这是什么地方。”江参将语气听不出多少斥责和警告,反而是一种提醒,可能也是真的很在意李全这个好友。

    李全毫不客气指着姜斋,“她是谁,你知道吗。”

    江参将听到李全矛头直指姜斋,不由地讶异,他以为是随元良和李全闹出什么不愉快,“知道,姜家六女姜斋,怎么了。”

    李全没有丝毫犹豫打断江参将,语气里是斩钉截铁和不容置疑,“她不是。”

    “怎么不是了,”姜斋还没说话,随元良已经开口反驳,站在姜斋的面前的随元良,跟方才在姜斋面前吃瘪的随元良,简直换了副面孔。

    江参将出声,语含呵斥了一句随元良,“元良。”但只是这一声,就什么都没有说了。

    随元良把头转到一边,没有退后半步。

    转过头,面上已经带了严肃,“李全,我知道你不是随意就胡乱说话的人,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不知道有没有,但面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姜斋,我在盛京城见过她,不能说大相径庭,只可说判若两人!”李全的声音里含着尖利,心里是绝对不相信那个在监牢里哭得抬不起头,出不了声的姜家六小姐,会如此平静,甚至是无谓淡然。

    随元良眉头动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面前的姜斋在面对如此危险的境地,依旧淡然自若,连一丝担忧都没有,不是他看不出来,是真没有。

    心下有些动摇和怀疑,但是很快就过去了,他不认识,池景芸和姜容会不熟悉吗?

    江参将心里却没有一丝怀疑,一路上发生的所有事他都派人查过,暗地惩治了不少人,“怎么说?”

    “在监狱里,姜家六小姐年纪尚小,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是个胆小的,但你看面前的这人,对我、对你,就是对随元良,有一丝畏惧之心吗?”李全在姜斋的面孔上扫射,企图找出蛛丝马迹,或者是姜斋心虚的神情。

    李全不明白为什么江载不相信他,他了解江参将,他分明是一点都没有信。

    “就是说只是仅凭你的感觉喽,”随元良一摆手,耸了耸肩,无奈加讽刺。

    “随元良,你别跟我这阴阳怪气的,你如此信任她,是与她之间有和龃龉吗!”一个小辈,也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甚至出言挖苦。

    “李公公,慎言!”帘子晃动,千俞弓着身子打开帘子,宣霁暗沉阴郁的脸出现在门口。

    帘帐里的人,都纷纷站起来对着门口想要施礼,宣霁手停在空中,带着重量的视线滑过每一个人,在姜斋的面容上顿了顿。

    考虑到江参将的身体,宣霁让千俞把帘子拉下来。

    “这是在干什么,抓人还是说教,”宣霁和随元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元良点点头。

    除了姜斋依然淡若,李全、随元良把头埋得更低了,江参将低着头思量。

    走到正对帐帘对面的位置上坐下,“说说吧,怎么一回事,在军营里两方差点打起来,”停顿了半晌,似乎在压制怒气。

    一把扫掉了茶杯,摔在地上四处开花,在碎裂声中怒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准备看谁的笑话,让谁看?”

    两方在军营里打起来这件事可大可小,朝廷的人跟军营里的人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若是被有心人一传,焰麟军跟朝廷不合,焰麟军上下不得寒了一半的心。

    宣霁心里恼怒,他最讨厌反感窝里打,内部都乱成一锅粥,还能打得赢谁,“李公公,听说是你先动手的,在焰麟军营寻衅滋事,你可知军法如何?”

    李全觉得这个焰麟军颠倒了,宣霁和江载都是来找他先问责的,竟然都不问他为何会出手。

    “将军,我违反了军法,您自然是可以惩戒于我,但是此人身上疑点重重。”李全没有在宣霁面前指着姜斋,只是话里更加不客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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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芳事介绍:
她万水千山而来,穿越到一个流放路上的贵女,遇到了名震四方的将军。将军身份成迷,不是皇帝的儿子,皇帝却不顾众人反对,把其当继承人培养。姜斋的出现掀起一层层海浪,露出潜藏在深底的阴谋诡计,情仇往事。在塞北,我是横刀立马的不败将军,一代战神;在庙堂,我是运筹帷幄的王爷,一代权臣;在你眼里,我只是你最美的情郎。误把眉目作山河,沦落半身未肯脱,我以为我是孤独的,原来你在远方等我。前半生的寂寥,是为与你在月下相拥。斋芳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斋芳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斋芳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