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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绵绵花瓞     斋芳事txt下载     斋芳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三具尸体

    地方一转,姜斋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被押上断头台,话语还没出口已经变成一声尖叫。几颗头就那样摔下来,所有死不瞑目的眼睛都看着自己,眼白浑浊。

    身体好像已经僵硬得不能动了,可下一刻眼前的场景又转换了,自己站在悬崖边,寒风猎猎,下一秒就会被卷进崖底,摔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池景芸和姜容也站在崖边,嘴上好像在呼唤着求救,一只鹰飞过,姜容脚边一滑,身子不能保持平衡,倒向就往深不见底的崖底。

    “五姐!”姜斋一吓,跑过去想拉住姜容的手,却被自己的声音惊醒了。

    姜斋大口喘着气,醒来发现自己趴着桌案上睡着了,冷汗淋淋,身子好像才从水里捞出来。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难道自己也被吓着了,姜斋喃喃道。

    用过早饭,姜斋今日哪都没去,呆在庵庐,帮着鲁太医捡药,分药,心里却一直装着事,不管暗处的这个人是谁,是敌非友。

    刚收好一种药,看到鲁太医在低头摆弄着大大小小的药瓶,不知道是不是姜斋的错觉,鲁太医今日好像也是心事重重,一直往门外看,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有些激动,有些心急。

    “太医,今日你有要事吗?”姜斋想了想还是上前询问,想着有没有自己可以帮上忙,鲁太医很少这样心神不安的样子。

    鲁太医有些受惊地抬头,见是姜斋,吐出一口浊气,“没有,你忙你的吧,我就是……在等人。”

    姜斋看见鲁太医身后的柳郎中在向自己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多说。

    一上午鲁太医都是那样神游天外,有时还会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随后又陷入回忆中,脸上出现思恋和无奈的神情。

    庵庐开始换班了,大部分人都去吃饭了,只有鲁太医还是期待地看着门外,甚至有些焦急地踱起步。

    收拾着自己珍藏的药瓶,里面的每一瓶药说是鲁太医的心血不为过,用的全是上好的药才,每一颗都是顶级。

    现在却忧虑地摆弄着。

    突然,鲁太医好像看见什么人,眼睛一下放出异光,抱着匣子就跑了出去,几次踩到自己的衣摆。

    姜斋正准备给鲁太医打过招呼,就去吃饭,就看到鲁太医有些急切地小跑出去,将手中的几个药瓶递给一个虎背熊腰的将士,看样子身上也是有官职的。

    来人见是鲁太医,好像不是那么开心,甚至有些烦厌,推拒着不肯接鲁太医拿着的东西,黑着脸不得不说很吓人。

    可鲁太医还是一脸慈善,一直将药瓶往男人的手里放,甚至有些讨好地笑着说着什么。

    黑壮男人旁边还有一个男人,不高,一直说着话,好像是双方的和事佬,一手接着,一边按着想要走的男人的手。

    眼睛不大,却显得十分温和,一眼看上去像是个好脾气的人。

    鲁太医还想说几句,可是黑壮男人已经不耐烦地甩开手走了,留着另一个男人,好像安慰了鲁太医几句,鲁太医点点头笑了几声,男人抱着拳也走了。

    姜斋不知道鲁太医和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从柳郎中方才的暗示来看,自己还是当作没看见比较好。

    在用午饭时,姜斋看到姜容还是心不在焉,眼底是深深的惧怕和忧虑。

    心里暗暗期盼宣霁能快些找到凶手。

    吃完饭,还有一会,姜斋脑子有些沉闷,便想着回隔间睡会,还没躺下,姜斋就听到窗棂被叩响的声音,接着只留下一句话,“将军有找,速来主军营。”

    姜斋心下一惊,联想到昨晚的梦境,第一次不想去见宣霁。但是来不及思考,姜斋悄悄从小路转到主军营,如今还是万事小心为好。

    还没走到主军营,就见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的人,朝自己迎面走了过来,“姜姑娘,这边请。”

    姜斋也认出来了,这人也曾跟踪过自己,在宣霁最怀疑的那段时间。

    黑衣人带着姜斋抄着偏僻小道,来到一个废弃了很久的营帐,差不多快靠近北军营了,但是这里更是人迹罕至。

    姜斋注意到黑衣人留在雪上的脚印很浅很浅,走出十步,脚印就全散了,不留踪迹。

    还没进去,姜斋就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瞬间也明白这是哪里。

    “将军,姜斋带到。”黑衣人没有掀帘,在营外躬身答话。

    “让她进来。”是宣霁的声音,无悲无喜。

    姜斋掀帘进去,里面的味道属实不太好闻,缸里的尸体少说也放了一个月,天气再冷也冻不住,死人的味道不是那么好闻。

    里面除了姜斋熟悉的江参将等人,还站着几个没见过的人。

    随元良看到姜斋皱眉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的高兴,好像知道了姜斋也有厌恶害怕的东西。

    宣霁越过众人,直接发号施令,“你过来。”

    姜斋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唤自己过来是为何,“敢问将军唤姜斋何事。”

    宣霁指头一指,“你过来看看他是怎样死的,=”

    姜斋这才发现这里放着三具尸体,有些愣忡,眼睛甚至一转不转地看着宣霁,好像有些不可置信,“将军,我不是仵作,也没学过验尸之术。”

    “我知道,你过来,看看能得到什么。”宣霁没有正面回答,还是让姜斋过去,语气里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姜斋站着没动,她不喜欢掀开白布,这会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宣霁见姜斋在怎么多人面前,不听自己的面子,不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怎么?我如今使唤不动你了。”

    “好,只是若是帮不了将军什么,还望将军莫见怪。”姜斋想了想,看一眼万一对抓到真凶有帮助呢,五姐兴许也会好些。

    姜斋得到指引,到第三具尸体面前,慢慢掀开,躺着的士兵很年轻,甚至可以说稚气未脱,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白,中间还夹着红,脸色灰白,嘴角、衣领上全是血,舌头咬断了。

第一百零七章 韩大人

    姜斋的手抖了一下,甚至举不起这块白布,这个样子姜斋不算陌生,在那几年,街道旁都可以看见这个样子的尸体。

    动了动喉咙,姜斋声音有些哑然,将白布重新掩上,“仵作怎么说。”

    姜斋的神态宣霁都看在眼里,喉结微微耸动,“没有外伤,初步断定是中毒而死,但是确定不了什么毒。”

    “是阿芙蓉,提炼精纯,服用过量,才会如此没有预兆地死亡。”姜斋知道凭宣霁的个性,焰麟军营中不可能有将士吸食,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杀害另外两个人的凶手,或者这焰麟军还有他的同伙。

    听到如今禁忌的那三个字,这一屋子仿佛都成了死人。

    会过神的随元良率先说话,眼眶呲裂,“姜斋,你确定!只是猜测的事就不要胡说。”

    “我确实,是阿芙蓉服用过量。”姜斋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在宣霁他们听来就是惊雷,焰麟军中竟然又出现了这个东西。

    “你怎么确定的。”宣霁死死盯着姜斋,脸色也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你看他的嘴唇,泛白,之前是暗红的,他的舌头是毒发的时候被自己活生生咬断的。”

    “现在哪里还有这个东西。”

    “蛮子的领地,还有一些外族,甚至大昭境内一些人也偷偷养着阿芙蓉。”说话的是姜斋从没见过的,站在宣霁的身边,看样子是宣霁信赖之人。

    “可以看出来,他之前有没有吸食过阿芙蓉吗,”随元良看着白布,仿佛透过是在看莫名枉死的年轻士兵。

    姜斋点点头,“可以,看他的面容,生前应该没有吸食过阿芙蓉,这次是有人蓄意给他下了大量的阿芙蓉造成身体的中毒身亡。”

    宣霁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土里拔起的一竿青竹,劫火淬炼的一把钢刀,“他这是在向我们挑衅啊。”

    宣霁的话很轻,却被渗进来的寒风吹得很远。

    姜斋低头思考,还没有走远,身后就传来一声低低的叫声,“姜斋。”

    随元良快步走了上来,看着姜斋似乎还有些拘谨,几次想说话却欲言又止,这确实不像随元良的性子。

    姜斋本来就有些燥郁的心情,见到随元良扭扭捏捏得样子更添烦躁,“有事说事?”

    “就是……”随元良搓了搓手,似乎还有些紧张,“你五姐不是看到了吗,她还好吗?”

    姜斋的脚步蓦然停住,不客气地打量着随元良,“关你什么事,随元良,我告诉你,趁早把你那些小心思放下。”

    听到姜斋的奚落,随元良被哽住,但也有些不服气,“我就问问,你什么意思。”

    姜斋看了随元良一眼,“没什么意思,”说完就走远了。

    随元良低头看着脚尖,又追了上去,“她是不是被吓着了。”又想跟上姜斋的脚步。

    这在当事人的眼里算不了什么,但在旁人眼里,就是另一番味道了。

    江参将才出来,就看见姜斋不理随元良,但是随元良又急着上去,很焦急的样子。

    心里的心思,江参将又拿出来细细考量,若是……也不错。

    宣霁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好兄弟像被驱赶的狗,不受姜斋搭理,却还是往上凑,甚至想上手拉扯姜斋的袖子,堵住姜斋的路……

    “将随宣事唤过来,我有事相商。”宣霁说完就一甩袖子离开了。

    姜斋没有理会随元良,也不欲与他说五姐的近况。

    回到庵庐,营护已经开始下午的劳作了,姜斋现在思绪烦乱,好像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隐隐好像看见藏在里面的线头,却无从落手。

    这个人还在军营里,那他下一个的目标是谁呢?

    径直走到隔间,拿起一只笔杆就在纸上画了起来,手上之快,仍跟不上脑海中飘散的思绪,第一个藏在大缸里的士兵,在战场上受伤却莫名、没有任何登记的死在了军营里。

    第二个死前被分尸的将士,在宵禁后为什么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是谁诱引或者是胁迫,若是胁迫,不可能不被发现,逃不过来来往往巡视卫的眼睛,那凶手是怎么让这个将士心甘情愿,或者说是不顾一切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第三个被阿芙蓉毒死的士兵,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是想掩饰什么?却又大张旗鼓地当众毒杀焰麟军将士。

    他怎么能让一个活着的人死了呢?他怎么能光明正大的在焰麟军宵禁后随意出走呢?他怎么将阿芙蓉带进焰麟军营的呢?

    姜斋站了起来,笔杆就圆滚滚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整理好东西,姜斋想给鲁太医打个招呼然后出去一趟。

    还没走近,又看见晌午时跟鲁太医说话的两人中的其中一个,他凑近鲁太医,好像在询问着什么,虚心求教的样子,鲁太医少见地对外人友好,脸上带着笑。

    耐心地跟男人聊着,还没等姜斋开口说话,男人好像看见了姜斋,“鲁太医,后面好像有个小丫头要找你。”

    指着不远处的姜斋,颔首微笑。

    “丫头,有什么事吗?”鲁太医转身,见是姜斋,脸上是少见的高兴,那种高兴和别人好像又一些不一样。

    姜斋上前点了点头,眼神微微转向站在鲁太医身边的男人,好像有些不认识

    “哦,这是守御所千总,韩大人,”看得出鲁太医对他很是喜欢亲近。

    姜斋略一低头,“韩大人安好,”

    “这个小姑娘是谁啊,沉着冷静,不骄不躁的。”韩大人眯着眼,遮挡住眼里的真实情绪,嘴角的笑意泛开,显得更加温和。

    在这军营里,虽说是个武官,却十分文雅,五官不是很锋利,举止之间也是毫不过界的礼节。

    “这是我的小徒弟,姜斋,人小医术却不遑多让。”鲁太医摸着胡须,与有荣焉。鲁太医对很多人都是这样介绍姜斋的。

    “哦,”被称作韩大人的人显然更高兴了,点点头,看着姜斋的眼神灼灼,端起一杯茶水,掩下的眼睫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第一百零八章 韩青山旧伤

    姜斋总感觉到一种如影随形的窥视感,那种感觉好像也是从庵庐出来开始有的。

    “姜斋!”随元良好像就在庵庐外等着姜斋,看见姜斋出来,就几个步子上前。

    姜斋没有转身,继续往前走。

    “我叫你呢,没听见?”随元良跟着姜斋往前走

    “什么事说,”姜斋脚步不停,多浪费一刻钟,也许就多一分危险,也许就多一条枉死的人命,“多说一句,随宣事看起来很闲啊。”姜斋有些看不惯随元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什么事他都在掌握中,却屡将自己和别人置于危险之中。

    “我这有受惊后安神的药,你拿着,我想着你和你五姐都看见……,晚上说不定睡不着,这个助眠效果不错。”

    姜斋径直往前走,看都没有看,“不用,我自己会做。”

    “拿着吧,你不要你可以问问有需要的人呀。”

    ……

    不知不觉,姜斋已经到了江参将营帐,随元良也跟着姜斋进去了。

    营帐里,除了江参将,林或无也在。

    看见姜斋和随元良一前一后地进来,江参将眼底的心思更甚,笑着问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恰好在帐外碰到了。”随元良坐下就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丫头,有事吗?”

    “参将,我……”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这个请求确实越界了,“我想看一样东西。”

    “你说,想要什么?”江参将见姜斋有些吞吐,也暗暗知道这样东西自己恐怕不好给,果然,姜斋下一秒道:

    “军中官将人事调动的册子,近一月的就好,”姜斋的语气没有往常说话的底气。

    江参将还没说话,随元良就已经站起来了,“你要个首饰衣服什么的,参将还能给你,册子就别想了,军中能看这个东西只有三品以上的大将,我这不是针对你,你也不要再为难参将。”

    随元良此次确实不是在为难姜斋,万一此事被捅了出去,别说姜斋,江参将都落不着好。

    姜斋见江参将也是一脸为难,知道是没办法了。

    一直沉默的林或无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姜姑娘,你为什么要看军中人事调动的册子,”

    “找个人,”姜斋说下一句,不等林或无再开口,就向江参将躬身施礼,“麻烦参将了,我先回去了。”

    “阿斋……”江参将叫住了姜斋,却没有在继续开口,余下的所有话都咽下咽喉。“路滑,你小心走。”

    姜斋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的。”

    姜斋还没有走出多远,就感觉一道窥视的视线,好像毒蛇,隐在暗处,在致命时刻再给你狠狠一击。

    不动声色地往前走,姜斋想看看能不能把那人引出来,但只是跟了一小段路,姜斋就没有再察觉到这道视线,好像真只是自己的错觉。

    看来这条毒蛇又毒又狡猾,还不好对付。

    照常回到庵庐,心底暗暗想着事,等待着第二天到来,是狐狸总要露出马脚,是蛇总要出洞。

    不知道宣霁查得怎么样了,多久会找到凶手。

    姜斋今日起了个大早,庵庐现在还没有什么人来,只有几个营护在整理东西,没有惊动任何人,从后门出去。

    脚步不停,脑海中浮现的是昨天走过的路线,越往前姜斋感觉暗处的人越多,没有办法了,再往前会被发现。

    姜斋在必经的路口等待,找到一个隐秘的角落。

    “青山,昨日你就不该拿他的东西。”一个粗犷的男声在静谧的小道响起,夹杂着丝丝抱怨。

    有两道脚步声,旁边的人一直听着数落,没有开口,等到男人不说话了,才说道:“中尉,鲁太医也是一片好心,你不用,营里的兄弟还可以沾点光嘛。”

    是那位在庵庐见过的韩大人。

    被称为中尉的男人好像嗤了一声,“沾他的光?!”

    “中尉,你最近公务如此繁忙,还坚持巡营啊,让底下人去做啊。”韩大人尽心尽意的开口,真挚友善的面容格外让人动容。

    两人脚步没停,一直走到姜斋靠着的那条小道。

    中尉突然叹了一声,“最近军营事情太多了,将军命令下得严,亲自看着也好放心。”

    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青山,你今日怎么也如此早,是有要事吗?我就不耽误你了。”

    韩青山好像愣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抬起头,“是有些事,天气渐变,我旧伤有些复发,准备去庵庐看看。”

    听到自己的好友旧伤复发,也知道不能耽误,急忙说道,“那你快去吧,这可不是件小事。”

    “行,我就先去了。”声音爽朗,处事圆滑。

    姜斋待两人走后,确定听不到脚步声才出来,看着路的尽头,他又要去庵庐?

    旧伤?没看出来有明显的复发迹象啊。

    转身就想离开,林或无不知何时就站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现在甚至有些怀疑地看着从暗处出来的姜斋,显然他也是看见了姜斋听完军中两位将领的谈话。

    “你在看什么?”林或无还没等人靠近,就能感觉到他身上发出生人勿进的凉气,

    “人,”姜斋知道在林或无面前不能露怯。

    “你在等谁?”步步逼问。

    “你,”姜斋分毫未让。

    “你想看那本册子?”不是疑问的语气。

    “是”

    林或无或许第一次碰到一个比自己话还少的人,眼底出现一丝明显的打量和讶异,挑了挑眉,“我凭什么给你,你也去找过江参将了,参将没给你,你觉得我会给你?”

    姜斋垂眸,将自己眼底的焦灼掩住,“不凭什么,我也没什么给您凭的,看了我也许能缩小凶手的范围,要是大人为难,可否给我一人的身份来历。”

    林或无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姜斋,视线也只是时不时落在她身上,许久才说道,“你想看谁的?”

    “韩大人,韩青山。”

    姜斋将册子还给林或无,什么话都没说,脚步急切就往庵庐的方向走去,一个京官外调官员,哪来的换季就引发的旧伤。

第一百零九章 煎药

    还有上面出现几次的曲大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就连一个闺中小姐都知道这位曲明杰大人更姜家好像有不解之仇一般,明争暗斗到姜家落败最后一刻。

    站在原地的林或无看着姜斋远去的身影,翻看着手中的册子。

    姜斋回到庵庐的时候,正巧就看见韩青山跟姜容说着什么,一脸亲切尔雅,说着还拿起一株药材跟姜容交谈起来。

    姜斋脚步反而慢了,这几日来庵庐,想必也是认脸吧,此时不清楚韩青山到底是什么情况,下一步准备做什么,反而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姜容脸上笑容很是牵强,拿着手上的东西就想离开,这个韩大人虽然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还话里话外还说了一些同情姜家的话,但总感觉话里带着刺,一句一句就想软刀子刮在姜容身上。

    不像是安慰,更像是一种炫耀与嘲笑。

    姜斋上前,若无其事地从旁边经过,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但韩青山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过来亮着牙齿笑盈盈看向姜斋。

    戴着一副儒雅的面具,彬彬有礼说道,“姜六姑娘,一大早就出去了。”

    韩青山自顾自地说着,姜斋却突然发现一件事。

    在阳光下将面前的人看得更加仔细,他的牙齿有些缺也补过,颜色已经和本来牙齿很像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他的牙齿居然是用牛骨补的。

    他的牙齿是用牛骨填牙的。作为小农经济的重要劳动力,大昭明令禁止杀牛,每家每户的牛都在县衙门记载在册,若是病死也是要上缴县官府查验,一头牛的价值甚至超过了本身的货币价格。

    在大昭不会有人敢用牛骨填补牙齿,但有种人会,他们大部分是牧地,牛在生产中占着不轻不重的地位,到了少食时期,牛是第一个杀的,进攻大昭领地,也会先杀牛

    蛮子和少数异族。

    心里已经暗暗有了猜测,甚至结论,姜斋脸上更平静了。

    “是,事情不少,早起可以多做些。”

    “真是辛苦啊,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适应,毕竟这里不比别处。”韩青山似喟叹似遗憾,被说的人可不是那么愉快。

    “比不得大人辛苦,”姜斋直视着韩青山,嘴角勾出一个笑容,“我们事情繁忙,就不耽误大人时间了。”

    姜斋看了一眼姜容,姜容也低头示意,跟着姜斋离开,这个韩大人倒没有说些出格的话,但是不知为何,就算那个男人笑得再温文尔雅,姜容心口却是发毛。

    “五姐,方才那位韩大人跟你说了些什么,”才走到无人处,姜斋就有些急切地问道。

    姜容摇了摇头,“倒是没说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位大人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姜斋往前走了几步,深睫低垂,转身对姜容说道,“五姐,若是这位大人再来庵庐,我们能避就避吧。”

    姜容有些奇怪,但看着姜斋很是严肃的脸色,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阿斋……你也万事小心。”

    姜斋没有给姜容过多解释,此事再说,大部分也只是自己的猜测。

    远远看到韩青山,跟鲁太医攀谈着,根本就没有拿药,说是旧伤也没有显露出来。

    这个韩青山为什么跟鲁太医走怎么近,他想通过鲁太医达到自己什么目的吗?

    姜斋没有多待,走到后厨。

    “不行,韩青山的实力如何,如今捉摸不透,但越拖后五姐和二嫂的安全越不能保证,”姜斋在心头暗暗急切,站在原地却面静如水。

    姜斋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鲁太医抓了一帖药给韩青山,韩青山顺手放在自己的手边。

    用牛皮纸包好的药包,韩青山没病没灾,他回去肯定不会自己煎药,那自己就替他煎了吧。

    “韩大人,您会煎药吗?”柳郎中笑眯眯地从后面走过来,双手施礼。

    鲁太医见柳郎中来了,也想着向韩青山引荐,“青山,这是我的老友,柳郎中,治跌打损伤的秘法不少。”

    韩青山才来军营不久,对各方人都不太熟悉,如今才打进庵庐内部,见柳郎中也是一个管事的,而且主动同自己搭话,自然心里重视起来。

    “韩某惶恐,未曾涉猎医药,”韩青山起来也对柳郎中回了个礼,一举一动皆是读书人的礼仪。

    柳郎中笑道,摸着花白的胡子,“韩大人多虑了,我上前叨扰,只是想问问韩大人会不会这煎药之道,是药三分毒,若是没用对方法,就是七分了。”

    “煎制汤剂须得注意先煎、后下、包煎……比如说川乌就应当先煎小半个时辰,可以降低其毒性和烈性,后下如薄荷、白豆蔻等药材,煎煮时药性易挥散,只能煮沸一炷香时间……”

    韩青山表面上讶异,心底却十分不耐烦了,见柳郎中停下喝茶,忙说道,“这我还真不知,那这药如何是好?”

    韩青山有些为难地看着手边的药剂,茫然无措。

    “韩大人安心,您营帐里若是没有会煎药的将兵,我们庵庐自然可以帮您,就是您得多坐一会了。”柳郎中笑吟吟地说道

    “这……”韩青山装作很歉意为难的样子,看向鲁太医,想知道这件事是否寻常。

    鲁太医拍了拍韩青山的肩膀,点了点头赞同道,“没事的,我们经常会帮将士煎好药,然后直接给他们送过去,你若是不忙,就多坐一会。”

    能在庵庐多待,韩青山心之切之,点头就答应下来了。

    柳郎中接过韩青山的药包,转身就往后面的小厨房走去。

    姜斋正坐在烧好的炉边等着,直直盯着跳动的炉火,炉子上的水咕噜咕噜沸腾。

    “给,”柳郎中将药包递给姜斋,脸上还是有些迟疑,“斋丫头,你怎么突然想着给煎药了?”

    庵庐确实可以帮忙煎药,但是也是主动提出来,然后由专门的人来煎。

    姜斋站起身接过向柳郎中屈身道谢,“多谢郎中,只是闲来无事罢了。”

第一百一十章姜斋韩青山交手

    柳郎中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看着姜斋还是没有说什么,“好,若是有什么不知道的,你便来前面问问。”

    姜斋打开药包,苍术,半夏,陈皮,大腹皮子……,治湿浊中阻,肠胃气滞,总而来说,喝不喝都无伤大雅。

    韩青山看着面前浓稠的药汁,是柳郎中亲自端过来的,“韩大人,药趁热喝,药性才发挥得好。”

    鲁太医跟着帮腔,“是啊,你喝了这一剂药,晚上再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就没事了。”

    柳郎中一句话打散了韩青山的顾虑,“您放心喝,方才我一直找人看着呢。”说完就走到后面的柜台去了。

    余光却一直留意着鲁太医这边,看着韩青山将桌上的药喝完。心里不知为何暗暗松了一口气。

    塞北的天黑的早,现在已然是残阳半落,过不了多久,天就会全黑了。韩青山也提出告辞,说了一大堆客套话,就往小道离开了。

    韩青山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被跟踪的呢,应该是他往伤兵营那边的小道开始走,此时光线暗沉,这一处天地昏暗,几丈之外便视物模糊了。

    韩青山突然停住脚步,没有回头继续走,这已经不是他回自己营帐的路了,突然停住转头,后面拐角处一片衣角漏了出来,慌乱之中步子声也暴露无遗。

    藏在拐角后的姜斋,捏住自己衣摆,向韩青山露出一小块衣角。

    韩青山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心中有些迟疑,有些后怕,但更多的是喜悦,送上门的肥羊,还如此蠢笨,不宰杀了,岂不是浪费?

    韩青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往前走,这次的方向是他自己的营帐了,但是还是在小道上穿梭,而且里北军营、离宣霁布下暗防的地方越来越远。

    姜斋也知道,鱼上钩了。

    继续在小道上七拐八拐,中间过了一道空旷地,姜斋没有跟上,等到在巷口的时候,韩青山已经不见了。

    姜斋心里警铃大作,没有再移动步子,后方脖颈处突然发凉,像是阴风寒冷,没有转头,因为后面已经传来韩青山阴恻恻的声音。

    “晚上好啊,姜六小姐。”说出的话语,邪性阴寒,与在人前处完全不同,“你跟着我作甚啊?”

    姜斋身子好像僵硬了,说出的话也害怕得颤抖,“韩大人,我并不是有意跟着你,这还有一剂药,鲁太医让我带给你,但是你走太快了,我没跟上。”

    “是我走太快了没跟上吗?韩青山靠近姜斋的耳廓,一把刀子也抵在了姜斋的后腰上。

    姜斋好像更害怕了,身子一直在抖,说出的话更是颤抖,“大人饶命,我……我真只是来送药的,您看……您看。”

    姜斋将手里的药包举起来,示意韩青山看,放开自己。

    韩青山一把用刀尖把药包挑开了,姜斋吓得松手没拿住,“不重要了,既然你自己送上门,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姜斋好像强撑着,“韩大人,焰麟军中自有军规……”

    “别废话,往前走,你要是敢出声,我先割了你的舌头,再剥光你的衣服划花你的脸!”韩青山仿佛大仇得报似的,眼里满是控制不住的兴奋。

    姜斋被架着往前走,始终没有回头。这里里几个案发地都太远,而且太偏时间也刚好处于昼与夜的交点,巡逻的人现在也巡不到这里,韩青山就是这样的手吧,一刀致命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

    没走几步,前面就出现一个破旧茅草房子,看样子也是被流放到这里的犯人住的。

    “进去!”韩青山狠狠一推,姜斋一个趔觑就往前倒。

    韩青山将门掩上,突然手背一疼,赫然是一根泛着银光的针,韩青山被激怒,眼里泛起阴狠,好像一只脱下伪装的狼,“贱人,你敢用针伤我!”

    顿时气血上涌,上手就要抓住姜斋,刀子也狠狠往这边刺。

    姜斋没有主动回手,只是侧身躲避。茅房不大只堪堪放得下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姜斋往角落退去。

    在韩青山看来,姜斋就是在无谓挣扎,但是看见姜斋这个样子,韩青山就更加兴奋了,猎物濒死前的挣扎,最后垂死前的绝望,都让他激动兴奋不已。

    韩青山一步一步逼近,把玩着手里的刀,“你说,要是你们家最后的几个人都死了,关在牢里的那几个老家伙该哭死吧,为个狗帝王付出所有,最后却连累自己子女不得善终。”

    “韩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姜斋现在只想让韩青山情绪上涌,药效在他的体内就会散发的越快。

    “什么意思?”韩青山亮出那颗牛骨做成的牙齿,森森地笑了,“你们可是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啊。”

    姜斋也笑了几声,“我们若是你接到的第一个任务,那为什么你还要杀那三个将士?”

    韩青山脸上闪过明显的诧异,但想到姜斋如今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刀下之魂了,又镇定下来,“这就不关你的事了,接下来就安心受死吧。”

    韩青山脚步移动,五指成爪就要抓住姜斋的脖子,带动空气的割裂。

    姜斋侧到一旁,成拳狠狠击打韩青山伸出的手肘,一只银针又到了韩青山的手腕。

    韩青山没想到姜斋还有反抗之力,手臂猛地收回,将匕首往另一只手一放,手腕一转,姜斋的棉衣层层划开。

    姜斋微喘气后退,韩青山闪身上前,一招一式下的都是死手,也没有小瞧姜斋的银针,甩出的银针也大半没有成功。

    几个来回之后,韩青山基本没占到任何便宜,他怀疑地看向姜斋,“你不是姜家六小姐,你是谁!”

    姜斋嘴角勾起笑,韩青山武功虽说比不上宣霁、随元良,但也确实不好对付,撕下衣摆的一块布,“你不是来杀我的吗?怎么,连人都没认清楚。”

    韩青山现在也疑惑了,猜测着眼前这个姜斋的身份,按理说焰麟军不可能弄错人,但眼前的这个人,太过诡异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姜斋失踪,寻找韩青山

    “你到底是谁,我可以饶你不死!”韩青山也知道面前的“姜斋”不好对付了,若是有共同利益可图、共同敌人可谋,也不失为一个好盟友。

    “你又是谁呢?曲大人的人,还是,”姜斋在韩青山惊诧的眼神继续说道,“蛮族的人。”

    韩青山此时已经彻底阴沉下去了,看姜斋的眼神就是在看一个死人,“你没命走出这里了。”

    没有多说,伸进怀里就想要拿出准备的秘密武器,可就在这时,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身体酥麻,浑身各处也使不上气力。

    韩青山还没有弄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撑着还想站起来,可是力气仿佛就在一瞬间被抽光了似的,他猛地抬头看向正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姜斋。

    “你做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韩青山说着就挣扎着想往后退,可无济于事,身体还是紧紧贴在原地,分毫没有移动。

    韩青山看见自己的匕首被姜斋握在手里,刀尖对着自己,划开自己的外套,一包东西掉了出来,就是方才韩青山想从怀里拿出来对付姜斋的。

    姜斋用刀尖划开,里面溢出来一些白色粉末。

    韩青山强制自己镇定下来,半是威胁半是恐吓,“姜斋,你要想清楚,我可是朝廷命官,我身上有官职,你要敢私下对我动手,你和你们姜家都落不着好!”

    姜斋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安静无言的环境,让韩青山更恐惧了,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得感谢韩大人找了个好地方,我早些回去,谁知道啊。”姜斋用刀尖挑了一点,放到自己面前,就着窗外的月光,姜斋要是还认不出来这是什么,就白在那里待了几年了。

    “现在,该我来算算帐了。”姜斋话音格外轻缓,说话语速也是徐徐。

    韩青山这才知道自己这回踢到铁板了,这个姜斋不是盛京城知道的“姜斋”,“别杀我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我们合作合作啊……”

    韩青山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在踏进焰麟军的第一天,他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但此时在姜斋面前,他隐隐知道自己会经历些非常不好的事

    “合作?我是姜家六小姐,你是混进来的奸细,我们生来就势不两立啊。”姜斋用刀尖挑着的白沫靠近韩青山,“你知道这个滋味吗?你知道那个小将死前经历了多少痛苦吗?”

    “他的舌头被自己咬断,吞进咽喉里,他的皮肤变得又湿又冷,眼睛和鼻子冒出黑血,在死亡的最后一瞬间他都法呼吸了。”

    姜斋掏出一根银针,韩青山想呼叫,但是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只能从气管发出轻微的气流,就连咬破牙齿里藏着的毒药都没有气力。

    “缸里藏着的那个小将,他是被你活活冻死的吧,暗巷的那个士兵,你把他五马分尸,不留一个全身,这是多么大的仇恨啊。”

    姜斋看见这个白色粉末就彻底被激怒了,不管宣霁那里怎么说,有没有确切的证据。在自己的这里,韩青山已经承认了。

    这个时辰,姜斋还没有回来,庵庐里的池景芸和姜斋有些担心,直到天色渐晚,姜斋还是没有回来。

    池景芸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在隔间走来走去,看见姜容推门进来,急急上前拉住姜容的手臂,“阿容,阿斋回来了吗?”

    姜容也是满脸担心地摇摇头,外面已经快黑透了。

    池景芸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在狭小的房间走来走去,“怎么还没回来啊,往常就算回不来,也会递个消息回来的。”

    “二嫂,你别急,我再出去问问。”

    此时,主军营灯火通明,光亮透出气氛的不同寻常。

    “将军,那晚只有鲁中尉、韩青山韩大人、守御所千总李大人出来过。”一个披着战甲的将士跪在地下,看不清面容,他是负责巡营的守卫负责人。

    ……

    “将军,我查到那位那名士兵的身份了,他在月余前的战争中就被报了战场死亡,是一名老兵,三十四岁……主理人是韩青山大人……留案上说尸体已经火化,但是那场战役负责搜寻尸体的士兵却说没有找到这位将士的尸体,其中一个与他同乡,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而最近死亡的那名将士,曾在韩大人营前当过值……”林或无查的时候也是越查越惊心,虚报,不知名的巧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姜斋点名要看档案的这个人。

    宣霁摆手打断了堂下的谈话,“宣韩青山。”

    随元良一直退在一处,这个韩青山到底是谁的人?

    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将军,韩大人今晚没有回帐,附近巡营也没看见韩大人回来。”

    “他去哪了?”

    “只知道韩大人最后去了庵庐,之后巡营就没有看见了。”

    随元良突然被惊动,突然出声,“庵庐!他去庵庐做什么了!”

    “当值的人说韩大人受了些风寒,拿了剂药,是看着他离开庵庐的。”

    江参将此时也突然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之前他也一直没有多说,也是想看看军营能承受多少。

    “那他离开庵庐之后呢,往哪走了!”

    “营护说只看见他走了,具体往哪个方向,他也没看见。”

    宣霁坐上黑木椅上,发出一声嗤笑,不知是在笑谁,起身慢慢走到众人中间,眼神慢慢扫过每一个人,“我的军营里,竟然还有我找不到的人了?”

    随元良还在问,“韩青山出焰麟军营门了吗?”

    韩青山看着姜斋,突然不挣扎了,“是我又怎么样,杀了我啊。”

    “此时杀了是最便宜的事吧,”姜斋就着白沫在韩青山大腿划了一个大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姜斋给韩青山进行大放血,却不会伤及性命,“你是想主动说,还是我来帮你主动说。”

    韩青山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笑声低沉却桀桀,“说?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随元良坦白

    姜斋好像没有听出来韩青山话里的讽刺,很是认真的说,“你的幕后之后,还有你为什么杀他们三人。”

    “你吃过它们吗?”姜斋指着药包,黄色油纸上泛着的白沫。

    韩青山身体一瞬间就僵硬无比,肆意的笑也留在了脸上,笑意流于表面,恐惧掩在眼中,显得滑稽又可笑,“你想干什么!”

    卫兵将大门处的当值找了过来,“禀将军,没有看到韩大人的出入记录,今日军营里没有任何人、队伍出去。”

    这几天军营戒严,大多数人不知道,军营警戒却是达到最高值。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了?”宣霁听到“庵庐”心里也是狠狠一跳,突然想起那扇小窗,想到永远淡然冷静的小姑娘却在暗夜里独自哭着要抱的人,眉心的跳动一直没消,心里也开始不同寻常的跳动起来。

    姜斋看着韩青山身下血流成了一条小溪,却丝毫没有心软,进入到血液里的药效也到时候了,“韩青山,看着我的眼睛。”

    韩青山下意识看过去,姜斋眼底好像成为一个漩涡,无边无际,嘴里也在说着什么,慢慢地,意识就陷入混沌之中,身上的疼痛好像突然消失了,他看见了自己的主人、亲手杀死的三个焰麟军站在他的面前……

    他好像站在虚空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掌控,开始说出那些他死也不可能说出的话,他想大声叫骂那具躯体。

    随元良心里也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想说却是欲言又止,在这里说出来也是弊多于利,心里暗暗抱着侥幸。

    “将军,有巡卫来报。”一个亲卫疾步小跑走了进来,跪下抱拳。

    宣霁的小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下,“传。”

    “将军,今晚宵禁后,有两个女人从庵庐跑了出来,巡卫上前拦住,从她们口中出知有一人如今还没有回去。”

    随元良额角狠狠一跳,嗓子眼好像被石子堵住了,不用猜就知道从庵庐出来的是姜家女人。

    “谁?”随元良出声才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哑,干涩低哑。

    “姜斋,说下午出去便没有再回去。”

    江参将和随元良皆脸色大变,林或无脸上也浮现一丝讶异,江参将更是膝盖一软就要倒在地上,幸好身后的千俞微微扶住了江参将的胳膊。

    宣霁听到“姜斋”这个名字时,脑海只剩一片空白,渐渐浮现那日在雪下惊鸿一现的眼,接着整张面容满满显现,是姜斋的面孔。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以为自己的声音还是如之前一般冷静。但是出声之后,是他自己都听得出的颤抖,“确定吗?巡卫有没有在别处找过。”

    “在别处也未找到,这才来禀报将军。”巡卫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走失了一个犯人,但将军和江参将还有随大人仿佛如临大敌似的。

    宣霁指甲恨恨陷进皮肉里,维持着表面的冷静,“都给我去找,全力追捕韩青山,找到之后,胆敢反抗,就地格杀!”

    一些不明所以的老将和新上来的将,这个韩青山在军营埋伏得怎么深,幕后主使是谁?说不定一番拷打之下能知道更多敌方消息,若是就地格杀,是不是太可惜了。

    但此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敢上前多言。

    一瞬间,军营里只剩江参将、随元良和林或无还在。

    宣霁现在心里很慌,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可是他却不能表现出去,“想说什么快说。”

    林或无首先开口,上前抱拳,“就在今天下午,姜姑娘来找我要韩青山生平经历的册子。”

    宣霁狠狠睁开眼,眼里隐隐泛着血丝,“她要这个干什么用!”

    紧接着江参将就说道,语气急促,“你给她没有。”

    林或无看了一眼宣霁和江参将,头埋得更低了,“姜姑娘说她有可能知道凶手是谁,我给她看了,看完还给我就匆匆走了,是往庵庐的方向去的。”

    宣霁砚上放的狼毫被自己突然之间折断了,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木屑进入到自己的手掌中,小刺随着手臂用力入得更深,不是很痛却如影随形。

    “出去吧,你去看看你和姜斋遇到的地方。”

    待到林或无走出来,随元良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抱拳跪在地上。

    宣霁看见随元良的样子,就知道有事,冷冷的一个字,“说。”

    “之前在巴乌城探听那个神秘人时,他还说了一句,‘要姜家那三个女人的命,刻不容缓,’我想韩青山若是朝廷……”

    随元良还没说完,江参将已经上前给了随元良一脚,用了十分力气,但幸好江参将膝盖骨痛复发,折了些气力,否则就凭江参将这一脚,随元良已经吐血,而不是仅仅倒在地上起不来。

    随元良趴在地上受着这一脚,不敢看江参将的眼睛,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私心。

    “随元良,你知不知道你这话说出来不会造成如今的后果,那可是三条无辜人命……”江参将痛心疾首,心疼却不知还能如何。

    随元良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丝,继续跪在江参将面前,“参将,我知道隐瞒不保是我不对,我想着我暗下护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宣霁上去又给了随元良一脚,抓住随元良的领口,“你以为在这里,就只手遮天了,若是如此,你知道现在韩青山藏在哪里吗?”

    随元良若是早些说出来,他们会严密保护好姜斋三人,不仅是因为姜斋于他们有功,也是因为有可能找到,更多关于莫名出现在峨眉春的神秘人的线索。

    既然那个神秘人说要来杀姜斋三人,就一定会来,但是她们在焰麟军里,怎么杀?

    “我以为,你会有长进的。”江参将静默在灯下,双手掩住脸,遮住脸上抑制不住的神情。

    “参将,我错了,是我狂妄自大,您别为了我气坏身子,”姜斋的失踪给了随元良一个深深的刺激,他确实太自大了,没有将事想透,认为什么事都很简单。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拷问韩青山

    “随元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姜斋真的因为你居心不报出了事,你后半生会安生吗?姜家的人不会来找你吗?”江参将喘着粗气,颤巍巍地用手指着随元良。

    随元良跪在地上,不再为自己辩解,想着姜斋,还有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他确实这辈子不会安生了,“参将,我知道错了,若是姜斋真的出了……”

    话还没说完,身上又挨了一脚,宣霁将随元良领口扯着起来,眼对着眼,能清楚看见宣霁眼中的怒火与失控,一字一句道,“给我去找,她若是真的出了事,你自己脱下这身鳞甲,回家每日念佛赎罪!”

    随元良没有多想,以为宣霁会发如此脾气是因为江参将,此时也无暇思考。

    手指擦去嘴角的血渍,单膝跪下,“是。”

    江参将失语地摆了摆手,好像苍老了不少,“千俞,你也去。”

    千俞有些迟疑,但是还是离开了。

    霎时间,整个主军营都安静了下来,江参将扶着膝盖不说话,眼里有晶莹,张了张嘴,“怎么办啊……

    宣霁感觉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心里的空荡让脚开始发软,天旋地转之中他只有悔恨,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眼角滑出来。

    他懒得理会那是什么了,你会平安的吧。宣霁一直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若是你慌了,整个军营的心就散了,会找到的,冷静下来。

    宣霁想端起茶盏喝口水,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茶杯刚拿起来,就倒在案桌上了,什么东西掉在了自己的手背,宣霁摸了摸脸,发现还在不停往下掉,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为她掉眼泪啊。

    整个军营说大不大,说小却实在有很多地方可以藏人。再加上行动悄然,很多将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的姜斋,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她端坐在破桌前,正奋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旁边的韩青山已经神情恍惚了,中间强制醒过几次,但是被姜斋继续催眠,反抗也一次比一次弱了,这个韩青山确实知道得不少……

    宣霁再一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北军营了,面前是那口大缸,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莫名想起上一次跟姜斋对峙的场景。

    她恶狠狠地说着话,跟自己呛声也是一句接着一句,她为什么折返回来?因为这里突然多了很多人

    不对,这里是她发现的第二具尸体,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部着人手。若是被跟踪,以她的聪明怎么都该逃出来才对,就算那个人手段阴狠,她也有不少办法让暗卫发现她被劫持了,给出线索指明自己在哪里。

    她敏感到连自己暗卫都能发现,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一个韩青山。

    可现在两人都失踪了,姜斋难道是自愿跟着他走的,抑或她什么都知道,她假装被劫持?

    宣霁迅速冷静下来,他们都先入为主,以为姜斋会跟前面三个人一样,毫无防备被人刺杀,可是她是姜斋啊。

    她把随元良都可以制在手下,自己在她面前也没有讨到过好处,宣霁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脚步狠狠一顿,“去查,今天韩青山有没有在庵庐用过什么,吃过什么。”

    这里暗卫怎么多,却都没有看见人,不在这里。

    宣霁说着就往另一个方向走,越走越荒僻,这里是以前流放的军妓和犯人居住的地方,但是到了宣霁这带,为了不拖累行军,大大缩减了流放犯人的数量,这边也已经荒废了。

    最后基本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里,这里是最后一个地方,军营其他的地方都一一仔细搜过。

    宣霁已经不说话了,目光沉沉地看过,“都仔细搜过了吗?”

    “是”众人齐齐道是,除了宣霁和暗卫,随元良、林或无也带着人过来了。

    宣霁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姜斋应该不会有事的,自己开前,“搜。”

    随元良紧接着走在宣霁的身后。

    暗卫瞬间四散,如暗影游走于黑夜之中,他们都是宣霁手上的利刃。

    姜斋听到了脚步声,也感受到不少人往这边走,抬头看了眼天色,有几抹日光已经穿破厚厚的云层普照着大地,小巷里的迷雾也被层层拨开。

    天亮了

    姜斋面对着门,端坐在木凳上,韩青山浑身浴血躺在地上,人已经迷迷糊糊了,手脚止不住哆嗦,下唇被自己咬的残破,却没法阻止自己向姜斋吐出内心深处的秘密,他来自哪。为什么要杀那三个人,谁让他杀姜斋三人。

    姜斋中途给给韩青山止过血,但是没有上药,血已经淌了一地,顺着门缝流了出去。

    “你的主人什么时候给你下达杀我们的命令的,又是怎样传给你的,军营还有你的人吗?”

    韩青山的精神已经被击垮了,他不知道姜斋用了什么妖术,他只能顺着姜斋的话回答,那些话从他的嘴里好像没有塞止不住的流水。

    韩青山眼神空洞,被迫直面自己的内心。

    “半月前……”韩青山狠狠想咬住舌头,却没有疼痛传来,他愣愣地看向姜斋,“我不知道军营里还有没有主人的人,暗令都是我……”

    韩青山瞪大眼睛,眼珠快蹦出眼眶,可无力却像藤蔓一样纠缠住自己脱不开身,瘫痪在地,听着姜斋一下一下敲着卓子的声音。

    姜斋骨节与桌面的敲击似乎更强烈了,韩青山嘴角流出口涎,嘴角不停地往外渗血,“我出去采购物资,暗令会夹杂在布匹里。”

    “你见过给你传暗令的人吗?”姜斋骨节于桌面的碰击声清脆,一声一声,好像从混沌破晓的远方而来。

    韩青山脸上的神色已经化为深深的恐惧,“没有,我们都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姜斋没有在询问了,将手背翻转过来,指尖轻点桌面,眼里划过一丝沉思和凝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送利药

    宣霁站在茅草房外,还结着霜的地上渗出暗红的血迹,一点一点往外渗着,就像雪地里开出的梅花,却尤为刺眼。

    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宣霁感觉全身血液都在凝固突然有些害怕推开门,可只是犹疑一瞬间,隐在袖下的手颤抖地推开门,不太明媚的日光也照射了进去,点明了一室的昏暗,眼前的一切都映在眼里。

    林或无至死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

    可能遇害的姜斋端坐在破旧的桌案前,手边放着干净的纸笔,冷静地看着他们,好像一尊佛般淡然无畏,而杀害了三名焰麟将士的韩青山却浑身是血的瘫倒在地,血迹四流,姜斋脚下却是滴血未沾。韩青山看到他们进来,喉咙里不停发出呜咽,“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随元良诧异地看着姜斋,突然鼻头酸涩,眼泪就从眼眶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姜斋,我以为……幸好幸好……你没事。”

    茅草很小,能清楚看见里面情景的只有宣霁、随元良、林或无。

    宣霁不知道自己什么感觉,只是不眨眼地看着姜斋,他觉得劫后余生,对,劫后余生。

    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三个人脸上的神色都那么奇怪,尤其是宣霁,眼神灼烈到能把自己烧伤,姜斋从破凳上起身,“我问出了些东西,都放在桌子上。”就想穿过三人离开,

    宣霁一把抓住了姜斋的手腕,手心灼热滚烫,“你去哪?”

    姜斋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宣霁,宣霁黑眸像一张网铺天盖地罩了下来,扭动手腕但宣霁握得更紧,“回庵庐,我二嫂和五姐会担心,怎么?”

    “先跟我走,”不等姜斋反抗,宣霁拉着姜斋的手腕就走。

    姜斋脚步有些跟不上宣霁,不知道宣霁又发什么疯,“你先放开我,什么事可以坐下慢慢说。”

    宣霁像踩了尾巴的猫,突然转过来,双手紧紧拉住姜斋的肩膀,“你知不知道我找你一晚上,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彻查,为什么还要以身涉险,你知不知道我……”

    看着姜斋不解讶异的眼神,宣霁声音低了下去,松开姜斋被捏红的手腕,“你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

    “抱歉,事出偶然,没有那么多时间想太多,”姜斋往后退了一步,与宣霁拉开距离,“而且我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已经准备对我和嫂子、姐姐动手了。”

    宣霁嗓子低哑,喉结上下滚动,“有没有受伤?”

    “还好,没受什么伤。”姜斋对这个样子的宣霁有些手足无措,心里莫名有些害怕,却不是情感上的畏惧。

    随元良和林或无这时跟了上来,不知道宣霁和姜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蒋军怎么突然就拉着姜斋走了?

    随元良上下打量着姜斋,真怕姜斋身上突然出现一个大口子,“姜斋,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真没事,”姜斋不知道一晚上的时间,为什么就让宣霁和随元良对她的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弯,“我还要回庵庐给我二嫂和五姐报平安,东西我也放在桌上了……”

    林或无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才说了一句,“你怎么让他开口的。”

    “行了,回主军营说吧,元良,派人去庵庐报信,”宣霁说完就看着姜斋,眼神中多了些姜斋看不懂的东西。

    姜斋移步宣霁才收回视线,但是余光一直注意着。

    主军营

    江参将确实旧疾犯了,连番刺激之下,连站起来都吃力。千俞回来给他报信的时候,江参将突然流泪,扶着椅把倒在椅子里,嘴里喃喃说着什么,但是谁也听不清。

    等宣霁等人进来的时候,江参将脸上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扶着腿往姜斋的方向走,“丫头。”

    姜斋连忙扶住江参将,“参将,你这是……”

    江参将突然不说话了,只是一遍遍看着姜斋,确认姜斋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的面前。

    “参将,我没事,抱歉,我不知道你们会这般担心寻我,”姜斋看到江参将这样伤心,指不定二嫂和五姐担心成什么样,心里开始愈发愧疚。

    江参将闭上眼摇摇头,“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参将,坐下说。”姜斋小心将江参将搀扶到椅子上坐下。

    宣霁坐在上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姜斋,坐下,昨晚发生了,仔细道来。”

    姜斋看向宣霁,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宣霁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让她有些招架不住,错开眼神,没有多想。

    “是,”姜斋应答着,却没有真正坐下。

    “我在林小将给的册子发现些端倪,但是没有十分把握确定,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姜斋看上去说得极尽细致,但还是将一些没有办法宣之于人前的细节隐藏了,比如为什么今天动手,用了什么方法制服他。

    随元良中途走了进来,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上面写着的东西准确吗?”林或无现在只关心这个问题了,韩青山是肯定问不出什么的。

    “十之八九,说得大多是真话,”姜斋知道韩青山在那张情况下是撒不了谎的,人在直面自己内心的时候,是不会违背的。

    姜斋说完之后,静静站立等待着宣霁下一轮的盘问,可没想到宣霁只是说道:

    “就这样吧,先审问韩青山,有什么往后再说,”宣霁端然静坐,脊背挺得笔直,像一竿被折到最大限度的青竹,有着超乎想象的韧性,也有过而易折的脆弱。

    姜斋没有多言,施礼退下。

    姜斋一出去,宣霁就发了脾气,手边的茶杯被狠狠摔到地上,“查,韩青山怎么进入军营的,谁推荐的位置,谁担得保!”

    宣霁眼睛深邃,眼角微挑,带着与生俱来的锋芒,大多时候是平淡,有时候又显出温和,可此时全面施出威严于怒气,在场的所有人心口都颤了颤,知道宣霁当真是怒不可遏了。

    “还有,蛮子既然怎么想打仗,那我们就先他一步成全他们!”宣霁眼睫如鸦羽,根根分明,眸色似点漆,眼里隐隐有血丝浮现。

    在韩青山的口供里,杀那三个小将,并不是他的本意,第一个死在缸里的那个士兵,在战场上见过他,打了一个照面,后面还一直私下调查他的身份来历,韩青山心中有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月前的战斗中,见他受伤,就悄悄将他运进军营,并填尸缸下。

    第二个小将,是死的第一个人的同营好友,之前应该给他透露过什么。韩青山在不经意间注意到,这个人竟然一直在暗暗观察他,甚至夜里跟踪,韩青山几番言语打探之下,发现眼前这个人竟然知道得不少,一天夜里,小将继续跟踪,到伤兵营后的小道上,韩青山痛下杀手。

    韩青山之所以敢杀前面这两人,一是为了自保,二也是因为在蛮族以前的首领要求他让焰麟军军心大乱,人心浮动,到时里应外合,重创焰麟军。

    第三个用阿芙蓉毒死的将士,他在营中值守时,看到了自己手上的密令,虽然被自己搪塞过去了,但小心使得万年船,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亡,还是死于对于来说焰麟军尤为敏感的禁药,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刺疼焰麟军将的心和引发无休止的猜忌。

    “或无,你将那张纸给我看看,”江参将也是沉着脸,从军几十年的杀气与戾气不是重病在身就消得了的。

    江参将开口,军营里大半人都得无条件遵从。

    林或无恭敬地将姜斋放在茅草屋桌上的那张纸,交到江参将手上,面上没有清晰,其实心里还是疑惑姜斋是怎么得到韩青山口供的。

    姜斋脚步有些急切,远远就看见池景芸和姜容在大门口等待张望,姜斋脚步突然慢了下来,这个场景好像出现好多次了。

    在北军营的瓦房前,冰天雪地之下,庵庐大门之前,二嫂和五姐就是这样等待着晚归的自己,把担忧和焦急留在深深陷进去的脚印里。

    姜斋低着头,想做了错事的小孩子,脚步踌躇着上前。

    池景芸和姜容握着姜斋的手,直到走进隔间,都没有说话。

    姜斋更不知所措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也不知道怎么做能让二嫂和五姐一晚的担忧抚平。

    “阿斋,事情都过去了,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池景芸目光灼灼地看着姜斋,眼神不肯移开一分一毫。

    姜斋心头跳了一下,往常清冷的声音里带着细听就能觉察出来的愧疚,“二嫂,你问。”

    “你去做这件事的时候,”池景芸顿了下,突然闭上眼,声带被挤压拉长,“以往的每一件泛险的事,你有几分把握。”

    “八九分,我在做之前想过可能会出现的所以后果,就算是最糟糕的,我会把影响和波及降到最低。”

    姜斋五官出落得越发分明,脸上的瓜萎已经遮不住她的光彩了,澄若春水的眼里可鉴明镜,照明月,可辩邪善,明真假。

    池景芸莫名就有些热泪盈眶,眼前的姜斋让她不敢相认,但不可否认,这是最好的姜斋,在危难之际有着自保能力,前方千难万险也能安然活下去。

    池景芸摸着姜斋的脸颊,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笑了。

    在池景芸和姜容离开一刻钟后,姜斋的房门又被敲响了。

    打开门,来人是端着粥饭的姜容。

    姜斋连忙接过,“五姐,你怎么亲自来?快进来,我去后厨吃就行了。”

    姜容掩上门,秀美的脸上神情变化,看着姜斋就是说不出自己想问的,躲避着姜斋关切的眼神,她怕看到姜斋的眼睛,自己又不争气流眼泪。

    姜斋看出来姜容是有事来找自己的,“没事,五姐,你想问什么说就是了。”

    “阿斋,昨天他来庵庐是认脸的,他认出我了,所以你才决定以身泛险,早早行事了是吗?”姜容没有看姜斋,其实她心里很清楚。

    姜斋昨天莫名给韩青山熬药,然后就跟着失踪了,加上今早随元良的态度和模棱两可的话语,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五姐,不是。”姜斋摇摇头,知道不管是与不是,都不能对姜容说,“昨晚我只是想试探罢了,是韩青山狗急跳墙想了结于我,才让我抓到把柄。”

    姜斋握紧姜容冰凉的手,感受着她此时惴惴不安的心情于杂乱无章的头绪,“五姐,我们都是姜家的人,荣辱皆是一体。”

    姜容一直低垂着头,喃喃自语道:“他们怎么能如此赶尽杀绝……”

    姜斋越来越适应这个身份,灵魂也莫名越来越契合这具身体。

    好生劝说,姜容脸上看不出情绪了,强撑着笑离开了,示意自己知道。

    但姜斋知道,此事恐怕又在五姐心上打下烙印了。

    吃了六分饱,姜斋就放下了筷子,打开自己的药箱,里面东西一应俱全,拿着自制的棉签浸着酒精,小心地消毒。右手刮了一片不大不小的伤,是跟韩青山搏斗时不小心擦到了墙上,丝丝缕缕往外渗着血丝。

    酒精辛辣,姜斋轻声“嘶”了一声,左手不是很灵便,酒精顺着胳膊往下流。

    “咚咚”两道敲击的清脆声音响起,打破了一室宁静,不是小门,是从窗棂传来的。

    姜斋放下衣袖,收拾好桌上的东西,缓缓推开窗,台上,只放着一瓶用白琉璃瓷装着的膏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见到。

    探出身四处看了看,周围积雪压弯了不远处的一棵树,发出不堪承受的吱呀声,一阵风吹过,“啪”地一声落到地上。

    手上的东西不凡,姜斋拿在手里就知道了,瓶里的药香从紧塞着的瓶塞,不断往外散发清香宜人的香味,白玻璃瓶价值不菲,能用它盛着的膏药也不是凡品。

    气味清淡,状似凝胶,是除疤去痕利药。

    这是谁送来的?江参将吗。

    姜斋不知道,一阵困意从四肢八脉猛烈袭来,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疲倦,睡眼朦胧当头照下来。

    回来的路上一直强撑着,姜斋用了催眠的一些技巧,加上阿芙蓉的迷幻效果,姜斋问什么,韩青山一一回答,中途清醒的几次,也被姜斋强制深度催眠了过去。

    但也极费体力和精神,姜斋脚步发软,站起身准备换下这身潮湿的棉衣,厚重里面又积了寒气。

第一百一五章 撞见 (一更)

    此时姜斋精神萎靡,分不出多余精力来观察四周,她没注意到的是,留着小缝的窗棂外,衣袖晃动,寒风掠过,带动那人的衣摆。

    宣霁轻声站在窗外,听到里面突然没有声音了,倾身看去。

    姜斋衣衫半解,露出一边圆润的肩头,修长的脖颈白皙柔嫩,凌乱厚重的衣衫遮不住少女姣好的身段,墨发如瀑掩在背后、胸前,黑与白的色差格外鲜明,手臂微动,脖子上的小结更加松散……

    长长的睫毛此时慵懒的半闭着,少了些淡然清冷,多了几分懵懂。

    宣霁看到这一幕,冷静自持的脑子轰然炸开,七零八碎找不到边,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直到天灵,冲的他瞬间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四肢八骸似乎被看不到的东西缠绕住了。

    几乎是踉跄着闪开,小心将窗棂拉严,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往常姜斋一定能察觉到,但现在姜斋耳朵里好像塞进两瓣棉花,眼皮上也压着巨石。

    宣霁毫不顾忌地在军营运用轻功,恍惚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走进自己的营帐拿起已经有些冷的茶壶,就往干涸灼热的嗓子里灌,水珠不经意间也流进他的领口,

    但铺天盖地而来的热浪,和如何也浇不灭的那一团欲燃的心火,让宣霁剧烈喘息着。

    重重的毫不留情,宣霁一拍黑木桌,“好了,到我这卖惨来了!”

    “鲁均不敢,还望将军降罪。”鲁中尉现在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那个小将苍白着脸躺在缸里的画面,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鲁均,我只问你,你可知你错在哪,”看到鲁均惨败愧疚的样子,宣霁心里也不好受,此事须得给他一个教训。

    “错在听信小人,致使一名将士受害。”鲁均说着又要磕头,被宣霁眼神制止了。

    “你还错在,在其位,却不谋其职,你可知我为何这样说。”

    “鲁均愚钝,还请将军明示。”鲁中尉鼻头一阵温热,眼角有东西滑了下来,他知道这是他最无能的表现。

    “你明知你手下的人在军营是何种角色,你却敢让他们去上前帮忙,十几丈,且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因为他们的帮忙,那名将士错失了最后的求生机会。”

    韩青山此人,擅钻营人心,巧妙利用鲁均都是为军营的一份微妙心理,顺利地将人换走。宣霁愈发好奇,姜斋到底用的什么法子让韩青山败在了她手里?眼前又开始不受抑制地要出现那一幕。

    宣霁闭上眼睛,薄唇有些颤抖,扶住额头,挡住耳廓的暗红。

    白玉般的耳廓,此时殷红如塞北的晚霞。

    随元良等人动作迅速,韩青山的事大肆被批漏,加上刻意地渲染,焰麟军上下皆动荡,但同时也极大地鼓舞了士气,蛮族混入大昭,平白杀他们三名弟兄,此仇不得不报。

    在这件事发展得最高潮时期,传遍焰麟军上下,一个人来到主军营。

    鲁中尉跪在帐前,何人来说都不起来。

    宣霁就在营帐里,处理着手边庶务,好像不知道帐外站跪着人。

    一直到天色渐晚,听到鲁太医也跪在了帐前,宣霁停了笔,冷声吩咐道:

    “告诉他,要跪别在我跟前做样子,去那个枉死的将士面前,他如今还死不瞑目,让他好好记着“奉公职守”的鲁中尉。”

    韩青山之所以能那么顺利杀害第一名将士,还将他藏在缸里月余,其中鲁中尉倒是帮了些忙。

    “另外,告诉鲁太医,有些事可一不可二,让他适可而止。”

    此事宣霁和随元良都没有去找鲁中尉,在多方观察之下,鲁中尉还是坚持住底线,不能说给旁人的一点没告诉韩青山,与韩青山交往月余,也只是这件事做出了阁,江参将的提议是先往后放放,罪不至军令,再看一段时间。

    宣霁命令点灯,整个营帐亮如白昼,也照亮了帐外人。

    鲁中尉没有走,他转过头对着鲁太医,低声说道:“你干什么,是我做错了事。”

    鲁太医年纪大了,根本跪不住,一会儿就针扎一般疼,双手撑在雪地上保持平衡,“子不教,父之过。”

    鲁中尉狠狠转过头,一个七尺雄壮大汉竟然红了眼眶,“你不是,你也不配替我跪!”

    鲁太医身形颤了颤,却不说话。

    “走啊,我已经成人了,你装出一副慈父的样子给谁看,你想让将军觉得我是一个没断奶的孩子,更厌恶我吗!”鲁中尉心里的愧疚快要淹没了他,看到鲁太医跪在自己的前面他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一头撞死。

    他自负秉公,将军将巡营卫中尉怎么重要的职务交付于他,他却让一名大昭将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死于非命。

    鲁太医清了清喉咙一直哽着的痰,上不去下不来,就像他惴惴不安的心,“你会被受罚吗?罚多重啊,”他知道宣将军治军严谨,不管是谁,触犯违背了军令,都逃不了一棍或一死。

    “管你什么事啊,快走,”鲁太医话音刚落,鲁中尉就很声催促着鲁太医离开。

    鲁太医挣扎着起来,才走一步就是一个踉跄,幸好被一直在不远处等着的柳郎中扶住。

    “你说说你这……”想斥责几句自己的老友,又看了一眼还跪着的鲁中尉,摇头叹息道:“都是何苦啊。”

    外面开始大幅降温了,寒风毫不留情卷走落叶,鲁中尉身上的鳞甲起不了丝毫保暖作用,亲卫又进来通报:

    “将军,鲁太医走了,鲁中尉还跪着。”

    宣霁皱起眉头,“不是让他走了吗。”

    “是,但是鲁中尉坚持要见您,”亲卫不敢在宣霁处理军营庶务时打扰。

    宣霁挥了挥手,脸上结着一层薄冰,“让他进来,看他能说出什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韩青山刻意接近成为至交好友,鲁中尉帮韩青山确实是无心之过,韩青山此人阴险狡诈,擅攻人心,中了他套也十之七八。

    宣霁气的是鲁中尉竟毫无防人之心,就跟着一个认识月余的人能成为至交好友,所有关系,发展得十分顺利,你觉得这个人何事都懂你,想法还没说出口他就知道了。除了你自己,天底下哪还有这种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袭

    鲁中尉强自不要亲卫搀扶,自己走到堂前又跪下,重重地将额头磕向地,发出清脆的一声。

    “将军,鲁均前来谢罪。”说完又是一个响头,额头已经青黑。

    重重的毫不留情,宣霁一拍黑木桌,“好了,到我这卖惨来了!”

    “鲁均不敢,还望将军降罪。”鲁中尉现在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那个小将苍白着脸躺在缸里的画面,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鲁均,我只问你,你可知你错在哪,”看到鲁均惨败愧疚的样子,宣霁心里也不好受,此事须得给他一个教训。

    “错在听信小人,致使一名将士受害。”鲁均说着又要磕头,被宣霁眼神制止了。

    “你还错在,在其位,却不谋其职,你可知我为何这样说。”

    “鲁均愚钝,还请将军明示。”鲁中尉鼻头一阵温热,眼角有东西滑了下来,他知道这是他最无能的表现。

    “你明知你手下的人在军营是何种角色,你却敢让他们去上前帮忙,十几丈,且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因为他们的帮忙,那名将士错失了最后的求生机会。”

    韩青山此人,擅钻营人心,巧妙利用鲁均都是为军营的一份微妙心理,顺利地将人换走。宣霁愈发好奇,姜斋到底用的什么法子让韩青山败在了她手里?眼前又开始不受抑制地要出现那一幕。

    宣霁赶紧开口打断自己飞散的思维,“我可以告诉你,没有你,韩青山还有方法让那小将消失。”

    “但是不会怎么顺利的,”鲁中尉声音突然凄厉,眼里满是执拗,铁黑的脸庞是对自己的厌弃和没有尽到全责的内疚。

    柳郎中扶着鲁太医回庵庐,这里近且不缺药,一路上,柳郎中没有多言,鲁太医也一句话未说。

    此时到了安静温暖的庵庐,几个值守的郎中和营护眼见心明地离远了。

    鲁太医才坐下,又凑着脖子往外看,失言地挣扎想要起来,膝盖疼着,鲁太医心口也疼着。

    “你说说,你这是何苦,早年间干什么去了?”柳郎中不是存心想再刺激鲁太医,实在是如今做什么都为时晚矣。

    鲁太医摇摇头半晌没说话,眼里是翻涌的难过与愧疚,“老柳,什么也不必说了,你知道我为何来这里。”

    “好好,我不说,我去找药好吧。”

    柳郎中在药柜后面配药,手下动作熟练,“你捂一会儿,我给你配药。”

    “我记得斋丫头有治膝盖的利药,我去求一支来,”鲁太医捂着膝盖就要起身,

    柳郎中急急把鲁太医拦住,有些气急败坏,“你还要不要你这张老脸了,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鲁太医挣扎着,最后无力坐在椅上,皱纹斑驳的双手捂住脸。“不要了,还要什么脸啊。”

    柳郎中深叹,放下手上的愈创木,都是些什么事啊。

    主军营里,宣霁和鲁中尉相对已然无言,鲁均这是钻牛角了。

    “去准备准备吧,不会等太久。”宣霁模棱两可说了一句,但鲁中尉却在一瞬间听懂宣霁话里的意思。

    庄重地给宣霁行了一个大礼,“鲁均请战!”

    “鲁

    此时池景芸和姜容在后厨给杜嫂子帮忙,气氛过分沉默,一句话说完,就是良久的寂静。

    姜斋还在熟睡,迷迷糊糊,

    “妹子,最近几日你们听到军营里风声没有,”杜嫂子压低了声音,焰麟军治军严谨,这种在后面编排的话,平日里杜嫂子如何也不敢私下讨论。

    但是此事是军营里的大人公然说出来的,也就不算在军营里说闲话了。

    “什么风声?”池景芸和姜容这几日除了姜斋那件事外,什么也不知道了。一是因为在庵庐没人给她们说,二是没人敢在庵庐随意说弄。

    杜嫂子看了看周围,凑近池景芸和姜容,有些高深莫测,“军营里混进蛮子了,听说是朝廷里有人被收买,也有的说蛮子一直潜伏在军营里的,将军已经将人抓到了,现在正严刑拷打审问呢。”

    说完起身朝姜容和池景芸重重点头,仿佛她说得是第一手消息。

    “什么时候?”池景芸手上动作一重,袖子边沿浸入温水里,不一会儿就会结上白霜。

    杜嫂子啧啧嘴,“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说是最近,也说已经在大昭潜伏好久了,”

    “你说这是怎么想的啊,跑到我们军营做奸细,也不看看我们宣将军是什么人……”杜大嫂手上动作不停,不停叹息、赞赏。

    池景芸没有想太多,只要威胁不到姜斋、姜容,杀头也不是什么大事。简简单单应和着杜嫂子。

    “哎,今天怎么一整天都没有看到斋妹子,”杜嫂子总觉得姜斋娇娇弱弱,上次姜斋那副苍白的样子真是吓到她了,想想最近好像还瘦了,“不会是生病了吧?”

    池景芸连连摆手,“没有,只是这几天太累了,缓一缓。”

    杜嫂子有些迟疑点点头,“你们要注意身体啊,最近又要变天了。”

    若是说哪里最能看出军营要开始的动作,排第一便是庵庐,这几日大批进药,所有的伤药都在不动神色地补满,纱布、药酒也续续准备。

    鲁太医和柳郎中吞吐着来要治疗膝盖骨疼的伤药,眼里都有些羞愧,但是鲁太医眼中仿佛有更大的伤痛。

    姜斋没有多问,将方子从头到尾仔细誊写一道,还将一瓶伤药给了鲁太医。

    私下里,鲁太医偷偷问她,这伤药是不是给江参将准备的,哆嗦着想把药还给姜斋。

    姜斋没有手,只是说着:“这药,是给你准备的。”

    鲁太医在那一瞬间,丢尽他平生的脸,他在姜斋面前老泪纵横,想个小孩子一样抽泣。

    鲁太医捂着脸手有些抖,说了些连自己都没有听清的话。

    就在这几天了,军营里的所有后备力量都在蓄力,尽最大努力做好万全准备。

    姜斋呼出一口冷气,那日的消耗,这几天才慢慢缓了过来,池景芸和姜容都没有再提及此事,所有的担心与猜疑都埋葬在那间茅屋里。

    江流送着它的余年,万物心底自明,璀璨生命含苞,置死地而后生。

    暗夜里,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都在肆意滋生。

第一百一十七章 选择

    镜湖山的河水还很冰凉,一脚踩下去小腿马上就僵了。手上缠绕着粗重的麻绳,几个全身包裹在黑布的黑影游到水面,乘着夜黑,固定好绳索,之后,再在绳索上面铺以木筏,为了预防对面的守将半路杀出,刚搭好的吊桥,一小队轻轻淌过河水,在暗夜里露出银白的刀尖,踩开的水流一个接着一个。

    木桥太窄,守卫太过严密,只允许一部分先头部队出击,做好防护措施,之后再一队队的过桥,以保证最少人员的伤亡。

    不息拍打着桥头的江涛,索桥显出顽强古怪的样子,渐渐吞噬在夜色之中,江风挟着尘沙,仿佛能扫荡一切,所有光明,统都给风带走了,一切重返于无边的黑暗。

    冬季的暗夜,阴郁、寒冷、怕人。

    除了这夜袭的小队,所有都被山风送远了。

    顺利地越过镜湖山,脚步还淌着水,但此时他们都巨大的兴奋冲击着,竟然如此轻易、还没有任何伤亡地到了大昭的边境。

    右手持剑,一身黑色劲装随风飞扬,颀长劲瘦的身子微微躬曲,站在山顶冷眼看着暗自窃喜的入侵蛮族,侧脸仿佛一块冷玉,在暗夜里不淡光芒。

    两岸野蛮的山峰,好像也在怕着脚下的奔流,无法避开一样,都把头尽量地躲入疏星寥落地空际。

    宣霁缄默着不说话,他身后的所有将士就像是一把上箭的弓,蓄势待发,手掌紧紧握着刀把。

    “弓箭队,放箭!”宣霁一声令下,如潮的箭矢以破云之势而发,惊涛骇浪似鹤戾长空,划破漆黑的天际。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的焰麟军,持着断魂枪,收割着阳路鬼,惊心动魄,急风呼啸。

    宣霁背着手,箭袖落枝影斑驳,随风舒卷,送了山河万里。

    “上!”似有雷霆万钧之力。

    “所有大昭男儿,祭奠死去的英魂,为他们砍下蛮贼的头……”

    将士们挥舞着刀枪,挑下他们的头颅,指尖全是鲜血,却始终不曾放下。

    血浸染了镜湖,沉入湖底的罪恶在百年后就会被人彻底遗忘,满山的尸体在风中被送走最后一点热气,不死心地瞪着眼,捂住源源不断流着血的伤口。

    将受伤的士兵送回军营,收尸的火把的开始燃起,火光下却是那样的凄凉冰凉,好像已经燃了几十年,照不开阴谋,离不散往事,追悼着不可挽回的、渺若烟云的过往,在凉薄的空气中不住振抖。

    远处若隐若现传来孤独的角声,打在大战过后的心坎上,充满了眷念和哀伤。

    几个分散的小队踉跄着冲向湍急的河流,慌不择路之间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就永沉暗河,运气好的逃回上岸,却不知迎接他的,又是另一场浩劫。

    鲁均带着兵攻进了蛮族贵族的栖地,直捣黄龙,今晚大部分守卫都被派了出去,周围的警戒大大降低,鲁均等人到了眼前才惶急拔刀高喊。

    大部分将士还在继续攻城掠池,鲁均一人单枪匹马挑着枪就往主帐冲,翻身下马,一把银枪挑下几个偷袭者的脑袋。

    鲁中尉眼神狠厉,挑开主营的帘帐,被窝凌乱,鲁中尉上前探去,温度尚存。

    银枪猛地甩开,角落里的一张小几子应声而裂,两个衣衫凌乱的女人在角落里捂着嘴巴,瑟瑟发抖。

    看见杀气凛凛的鲁中尉,两个女人争先往里挤,惊恐地不敢抬头。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女人,小心猫着腰起来,希望鲁中尉可以饶她们一命,“他刚刚跑了……在外面……”

    蹩脚的大昭话,尽可能让鲁中尉明白她的意思。

    满手的血,已经变得粘稠,五只手指好像已经凝固在银枪上,鲁中尉乘胜追击,始终冲在队伍的前头,这天已经没有黎明。

    草地上是遍地的尸体,粘稠的鲜血攀附在新生的嫩草上,带着战争的烽火与杀戮,所有将士的鳞甲被染红,成为真正的焰麟甲。

    焰麟军主军营

    宣霁坐在上首,面色如一块冷白的玉,江参将坐在宣霁的下首,下来整齐地站着两列。

    “鲁均,幸不辱命,活捉胡耶小王”鲁中尉单膝跪在军营中间,头发有些散乱,眼下青黑,身上的几处伤口草草包扎着,但是眼里却满是激动。

    “鲁中尉辛苦,”霁端然静坐,脊背挺得笔直,眼底平静甚至可以说淡然地看着胜利归来的鲁均。

    “属下愧不敢当,请战攻打胡耶王公,生擒那胡耶王,永绝大昭边塞后患。”鲁均不是第一次带兵,但此次是他最酣畅淋漓的一次。

    无所畏惧,将所有的担忧的顾虑都抛在身后。

    军营里不是只有这一种声音,有求战,也有求稳,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这是他们在大昭边境僵持了几十年的原因。

    胡耶王宫位于草原中部,四周都有部落军队,四散开来不足为惧,但若是背水一战,拧成一股绳,谁也预测不了到时境况。

    尤其草原还是蛮子的天下,先天占了地理优势,对于跋涉而来的焰麟将士来说是一个存在威胁,打仗不仅仅是焰麟军营的事,其中朝廷的支持、粮草的供给都是需要考虑的。

    主军营的将官说着自己对于是否继续进攻的看法,如今时机和局面都掌握在他们手里,选择面不少,但也不无限制。

    有的人却如老僧入定,闭口不谈。最后的决定权都在将军手里,没有必要在这里争谁嗓门大。

    不管其他人,宣霁和江参将确实觉得如今不是一个好时机,攘外必先安内,家里还没扫干净,而且就这件事来看,朝廷里藏着的那只蛇毒性不小。

    下方在讨论,宣霁坐在上首很少说话,脸上所有的情绪都遮掩在平淡的面孔下,没有人能看透这个弱冠之年的男子,甚至是江参将。

    “鲁中尉,下去养好伤再说吧。”宣霁这一句话,就已经让江参将、随元良和一些跟着他的老将明白他的意思了。

    宣霁不会没有理由主动发动战争,若是蛮族不越过边境时不时打秋风,不对大昭俯首称臣也没关系。但主动招惹是非,就别怪他斩草除根。

第一百一十八 薛林

    韩青山确实是蛮族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听从胡耶小王的话,竟然在焰麟军营里杀人,如此过早而轻易地暴露自己,背后之人想必恼怒之余也该恐惧了吧。

    “守御所千总何在?”宣霁出声,下首马上安静了,所有人一丝不差站回自己位置上。

    “属下在,”一个相比与其他武将的瘦小男子出列,嘴唇绷得笔直,像是一把弯刀,眼里满是淡漠,脸皮就像是覆在面骨上的一层皮,薄薄一层,好像不能笑,一笑脸就裂开了。

    “好好看着胡耶小王,若是敢寻死、逃跑,直接砍下一只手送给胡耶王,”宣霁可以说没有把这个小王放在眼里,甚至在这个人身上找不到利用价值。

    昨晚被捉拿的小王是胡耶王最疼爱的小王子,被宠爱地过了多,以为什么都是他家的,想事情太过简单,又想早日登上胡耶王的位置,可笑之极!

    “属下得令,”薛林抱拳应答,一板一眼地施礼,极其标准,可以用宫里的量尺标衡。他是守御所千总,韩青山现在就在他的手下。

    鲁中尉离开后,主军营的血腥味道似乎也没有散去,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从血水里滚出来的,无波无痕。

    但是这个薛林却好像不,倒不是讨厌恶心,闻着蛮子血液的味道更像是一种享受与欢愉。嘴角也僵硬地往上打了勾。

    宣霁摆了摆手,好像不愿再说及,“退下吧,此事待上报圣上再议。”

    “属下告退,”整齐一致的声音消散,军将鱼贯而出。

    江参将没有起身,随元良没有移步,“参将,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宣霁从将军椅上起身,走到窗前,一小块将融的积雪在窗外荣华,声音传了过来。

    “我的意见,”江参将笑了一声,自从姜斋那晚差点出事,江参将脸上就难有笑容了,“我的意见是把或无叫回来。”

    江参将是真准备放权了,随元良看着江参将不复健壮、甚至已经有些隐隐老态的身躯,心下一片酸涩。

    他还没有好好报答江参将,还有好多事想跟江参将道歉,江参将就可能要离开了。

    随元良知道自己不出去透口气,就可能要丢人了,江参将话音刚落,他就出声了,“我去叫他回来。”

    随元良的脚步声走远,宣霁合上窗,回头看着江参将,“载叔,元良很舍不得你。”

    江参将心里也不好受,不仅要离开这个贡献了一生的地方,还要离开相识多年、共进退的老伙计,还有他一手教养、待若亲子的随元良。

    摇头有些无奈笑了笑,“我老了,斋丫头说我的身体也不适合再待在这里了,”江参将不知道哪一日是离开,但现在所有的时日都是归途。

    猝不及防听到姜斋的名字,宣霁的脸上一瞬间的不自然,很好的掩饰过后,白玉般的耳廓开始晕上绯红,很浅很淡,却一直散不下去。

    宣霁突然不说话了,江参将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到宣霁已然转身在上首坐下了。

    “参将,你好像对姜斋有些过于好,是因为那个你一直不回京的原因吗?”宣霁对江参将的私事知道得不多,只是隐隐知道与一个女子有关。

    那个女子与姜斋的关系不多言,以往宣霁对这些事知道但不会上心,但是如今好像有一条线,另一头是心底深处朦胧隐约的那个人,影绰着他想到达彼岸。

    这话说得很隐晦,也很拗口,江参将一下懂得宣霁话里的意思,脸上还有些少年人的涩然。

    江参将思虑了一小会,比之前任何几次都要豁达,“是。”

    “那当年是因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在宣霁的认识里,江参将不是一个连爱意都不敢说出口的书生,敢爱敢恨,肯定会说出口然后追求,得不到放下是往后的事了。

    绝不是现在因为要顾及许多,连一声喜欢都说不出口,最后连家都不敢回。

    听到宣霁第一次怎么询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一起,江参将没有再说下去的勇气,只是垂下头低低笑了出来,有感慨有遗憾。

    “有缘无份罢了。”江参将说完感觉膝盖又开始密密泛着疼,就好像以往每一个无法入眠的深夜。

    “缘分?”宣霁声音里透出丝丝压抑,他想不到什么都不信的江参将会说出缘分二字。

    在宣霁的世界里,没有什么缘分之说,太玄幻太脆弱,他不信,他只信人定胜天,什么都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包括……心爱的女子

    “不信?”

    “不信。”

    宣霁回答得很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所以您不娶妻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份已经断掉的缘分?”宣霁未经人事,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人,他不知道其中甜蜜煎熬,觉得是否是江参将过于优柔寡断。

    江参将半晌都没有回答,主军营里只有灰尘在漂浮,凝结成一片片透明的静谧。

    在听到营帐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江参将才慢慢道:“阿霁,有缘无份之人,往后也会在无尽的思恋之中。”

    一字一句,都是江参将这近二十年里的孤苦寒寂唯一明白和得到的。

    江参将此话或许说得太过沉重,宣霁心下狠狠一跳,下意识想反驳却无从说起,他知道这话说出来就是一辈子,人生最好的时光都过去了。

    林或无与随元良并肩进来,看到宣霁正想施礼。

    宣霁已经摆了摆手,“坐吧,无需多礼。”

    江参将悔恨无奈的样子,随元良在无人黑夜里已经见过太多次,所以就算江参将隐藏得再好,随元良也看出来江参将又想起往事了。

    随元良小心坐在江参将身边,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说什么,只是低头再不说话。

    宣霁和随元良心中都仿佛又所思,江参将先开了口,“或无,对方才谈及的事你怎么看。”

    “等,”林或无很是鉴定地就是一个字,他在军营里的官职虽说不算低,但置身于能进入宣霁营帐的老将来说,资历和年岁都说不过去。

    他便一直没有怎么开口,如今才在宣霁面前袒露自己的想法,“如今主动权和人都在我们手里,是进是退就要看看胡耶王的做法了,如何我们也不会落到下乘。”

第一百一十九张 计划回京

    林或无行事谨慎,该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他心中自有一杆秤。

    宣霁没有再说这个事,反而问了一句,“如今朝中的动向如何?”

    随元良起身说道:“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已经暗潮汹涌,各股势力在其中盘旋。”

    “等等吧,”宣霁嘴角扯起意思玩味的笑,“等这边的消息传回去,戏台子就该搭上了,就有好戏看了。”

    江参将瞬间就明白了宣霁话里的意思,“将军,您是说……”

    “参将,就算我们想攻,朝中有的是人反对,到时候看那些人,真是丑态百出。”宣霁话语里满是不屑,露出一些尖利的讽刺。

    江参将好像也想起一些令他不是很愉快的人和事,面现嫌恶。

    “若是可以,我真不想回去见那些人,”江参将有些感叹,但世间之事皆是如此,你厌恶偏偏迎你而来,欢喜离你而去,有不得不做之事,有不得不见之人。

    “或无,你近日注意军中动向,有什么不懂多问问参将,日子也快了。”宣霁

    林或无跟在宣霁身边不久,有些不明白宣霁的意思,为什么突然让他注意军中动向,就听见随元良说到。

    “将军,您想回京了?”随元良知道宣霁突然这样说地原因,宣霁很少回盛京,回去最多待几天,就会离开,不回塞北,也会去周边城镇巡游。

    宣霁笑了笑,看向随风摇摆的营帘,仿佛能透过薄帘看向边塞的万古河山,脸色看不真切,似感叹似无奈,“不是我想回京,是时候到了,不得不回去。”

    姜斋这几日待在庵庐十分安逸,韩青山的事过去,心底的一块大石落下,跟着鲁太医和柳郎中精进医术,人手不够时和池景芸和姜容去伤兵营帮忙。

    鲁太医在焰麟设伏那一晚,睁着眼一晚没睡,一有伤兵抬过来,就急急察看是不是自己一直等着的那人。

    心惊胆战,看到一个不是,既开心,接下来就是无尽的担忧,如同深渊里落下的石子,听不见一个响,一整个晚上都没有见到,鲁太医失魂落魄地就要往停尸房跑了。

    被柳郎中拦了下来,闹的声响不大,但是足够让姜斋侧目了。在忙完的空当,鲁太医抱着自己的药箱出去了,又原封不动提着箱子回来,脸上表情似喜似悲。

    这几日姜斋也隐隐知道了鲁太医和那位鲁中尉的关系,只是过耳听过,没有妄做他言,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是姜斋处事的一个标准。

    伤兵营又开始忙碌起来,韩青山钻过空子的伤兵医治、报伤制度,更加严密,杨大嫂等人手上的事更多了,没日都忙得团团转。

    但还是有人能趁着功夫偷奸耍滑,杨二嫂穿着一件花褂子,里面是立板的棉袄,每日来伤兵营,一定得留出给她上妆的时间,最后红的白的糊一脸。

    秦似珠在一边还夸着好看,心里早已经对这个乡野村妇不耐烦至极。

    不管如何,如今还在这里一日,就不能得罪人,秦似珠想到那人对自己说的消息,心下激动振奋不已,昨晚一晚没有睡着,将那些东西翻出来一遍一遍摩挲。

    宣霁可能要回盛京了,按照惯例,他会带人回去,不论何人何种身份,只要入得了眼,宣霁会将他们带回盛京,安排不大不小的职位,就算是皇帝也不会干涉或多说一句。

    以后怎么样,人中龙凤或是贩马走夫,全凭自己,这就是一次重生的机会,宣霁荐的人谁又敢怠慢。

    那若是跟在宣霁身边的女人,甚至只是一个贴身婢女,那些高官贵女还不高看她,主动与她打好关系?

    秦似珠心中暗下决心,盛京城的繁荣与富贵曾经与她只有一步之遥啊,她不甘心!

    知道宣霁会是不是巡视伤兵营,为了不错过宣霁的身影,秦似珠第一个来,最后一个离开,就为在宣霁那里认个脸熟、博些好感。

    姜容一手拿着绷带,脸色严肃,手上力道适中,手法已经很是熟练,五官清丽柔美,对待受伤的将士也极有耐心,从不会嫌弃他们身上的脏污。

    随元良此时就在伤兵营外,他经常就在这里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军营里也没有人敢上前问他,急急走过做好自己手中的事。

    睫眉秀丽,她那双垂下的眼睛,显得更加温顺,两只眼睛,眼梢不翘起也不垂下,简直像有意描直了似的,认真做事的时候,一转不转,做好之后,才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

    随元良想上前,像以往跟姜容打闹或者只是打一个招呼,但是内心的罪恶感让他无处遁形,一种直不起腰的挫败总是让他迈回步子。

    自己若是不缠着她打闹,她不会走那一条小路,自己若是不那么自大,她的妹妹不会失踪一晚上,害她担惊受怕,彻夜不眠。

    最开始那几日,他在她的隔间外面听了几个晚上,他听见她在深夜里做噩梦哭着惊醒,有时久久不能入眠,最后传来不敢出声的哽咽。

    他就在庵庐不远处,吹着羌笛,声音空旷,越过无边黑夜,声音晃晃悠悠进入她耳中,希望能伴她入睡。

    这几日随元良总是来伤兵营外面晃悠,却不进来,多情的眼眸总是在军营的飘忽,那俊美邪气的脸庞,早就让杨二嫂少妇心蠢蠢欲动。

    身上穿得衣服也越来越薄,在帘外巧遇的次数愈来愈多,行礼也越来越频繁。

    随元良不胜其烦,身上总是熏鼻的劣质胭脂味道,行礼扭扭捏捏,声音却奇大,东施效颦的丑态不说,尖利的声音像是一只行走的大苍蝇。

    在杨二嫂过来行过礼后,随元良的鼻子和耳朵都不容许他待下去了,也没了心情,匆匆就走了。

    他以为自己的厌恶不耐表现得已经明显了,可一厢情愿的人显然不这么想。

    杨二嫂觉察到,心里更加高兴了,随元良肯定注意到她了,想来是专门来伤兵营看她的,要不然也不会见到她后就走了。

    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浓,夹在药味和血气里更不好闻了,几个伤兵都受不了了,最后杨大嫂强制杨二嫂以后不准再抹东西。

第一百二十章 江参将提出婚约

    姜斋几次去伤兵营,也看见了随元良,还没有开口,他就一溜烟跑了,真的是,跑了。留在原地的姜斋一脸纳闷,自己身上有刺会扎着他吗?

    姜斋对感情不算迟钝,她看的出来随元良对自家五姐有些不一样的心思,不至于反对,只是想看看随元良的喜欢有几分。

    近日事务交接,既要保证交接顺利,还要看好江参将的身体,保证睡眠,江参将的时间安排得很紧,这几日更是连话都跟江参将说不上几句。

    以往随元良都能猜到江参将为何唤他,如今他是不敢猜了,随元良如今变化很大,但是不熟悉他的人丝毫觉察不出,随元良漂亮的桃花眼里不再有着骄满,里面多了很多、也少了很多东西。

    “参将。你叫我?”随元良有些怂,营帐里只有他和江参将两人他更怂,像才到军营的半大小子一样,犯了错不敢多吭一声。

    江参将仔细看着这个在自己手边成长的孩子,已经成为一个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儿,江参将心底喟叹,如今的随元良不得不说,他很是满意。

    “元良,坐”江参将指了之面对他床榻的一张小几子,掖了掖塌边的被子。

    听到江参将的语气,话中有话,随元良更不敢坐了,连连摆手,“我不坐,有什么事您说就好了。”

    江参将横了随元良一眼,知道是那日自己是吓到他了,以往他说不坐,自己也懒得多说,但此事事关两个人,江参将想与他好生商量。

    “元良,坐下吧,让我好好看下。”江参将摇了摇手,有些好笑地看着“害怕畏缩”的随元良。

    随元良看着江参将可以算得上慈善的面孔,有些迟疑地坐下,“参将,有什么事你就说,我就是你亲手养大的儿子,您别跟我生分了好吗?”

    随元良话语里有着真切的祈求和害怕。

    江参将嘴角扬起一个笑,轻轻点了点头,“傻小子……”随元良的想法他不说,他也知道一些,对峨眉春的谈话刻意隐瞒,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他。

    得到江参将的保证与原谅,随元良差点哭了出来,没有人能知道他心中的苦楚与伤痛。

    江参将开始仔细打量着坐在自己不远处的男子。

    眉峰不高,斜飞入鬓,眼型狭长,一双桃花眼灼灼盛放,靠近会发现他眼尾位置,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卧蚕,鼻梁高挺,下颌轮廓有着男子的刚毅。

    近日的打击与磨练,此时的随元良如同一块美玉,陌生人如玉。但是在战场上,随元良就是劫火淬炼的一把钢刀,将领世无双。

    元良是一个好男儿,以后也会是一个好丈夫吧。

    “元良,这话我只跟你说一次,这次你拒绝,往后我绝不再提起,”江参将不会以恩挟人,那人的女儿也不是别人深思熟虑、反复斟夺,才决定是否要娶的存在。

    江参将的脸上很是严肃,没有半点玩笑成分,随元良当时就想着,江参将就是要自己这条命,自己双手奉上。

    以往自己可能已经这样跟江参将调笑了,可能是觉得今时不同往日,也可能是因为江参将的脸色实在太过严肃认真,只是端坐在几子上,听着江参将接下来的话。

    却不想江参将接下来的话,已经直接要了他半条命了。

    “我希望你能娶姜斋,”江参将此话一出,随元良如遭雷劈,狠狠击中了他的脑髓、最后贯穿他的脊柱,然后轰然炸开,他就在硝烟中看见自己粉身碎骨。

    他直愣愣看着江参将,好半天才回过神,眼底霎时通红,哆嗦着嘴询问江参将,“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一是你没有喜欢的女子。”江参将见到随元良如此神态,心下已经暗暗知道了。

    随元良有没有喜欢的女子,他可能比随元良自己还清楚,军营中女子没有甚少,能入得了随元良眼的女子更是基本没有。

    “二来我只信任你,信任你能将姜斋照顾好,”随元良是他一手扶持的后辈,他什么人品、性子,他最清楚不过。

    随元良看着江参将的眼底,第一句话他还想反驳,第二句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江参将没有再看随元良,将视线转到地下,平复良久,抬起头继续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姜家若是一直不能平反,姜斋三人就一日背负流放军妓的名号,江参将每次想起来,他的心里一边被巨石堵着,一边被针扎着。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官职有四品以上的官员,若是娶其为妻,便能脱离贱籍,不管以后姜家能不能平反,随元良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自己也能放心。

    江参将心下也知道随元良对姜斋没那方面心思了,他知道两个互不喜欢的人强硬在一起有多难,“元良,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甚公平,但是往后,若是你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姜斋也同意和离或解除婚约,我绝不多说一字。”

    “不会了不会了”,随元良在心里咆哮,面上却是平静如水,除了通红的眼眶,看不出情绪的外泄。

    谁都可以,姜斋不行,就算以后能解除婚约,她也不会再多看自己一眼。

    随元良深深吸进一口气,将僵硬的脸放松下来,嘴角强撑起一个笑,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参将,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了。”

    “我一直在想,”江参将思绪突然飘到好远,“元良,你知道姜斋对我来说,就是那人生命的延续,我这心底啊,是真舍不得。”

    随元良知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受江参将大恩,所以知道,因为知道,他理解江参将心中的感情,但就是因为受了江参将大恩,他得赌上自己的后半生。

    随元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像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从江参将救他,第一次教授他武功开始,中间好像还又哭又笑。

    他只记得离开前最后的一句,“参将,还请你给元良一天时间考虑,元良,不会让您失望的。”随元良感觉自己此时的话字字诛心,每一个字蹦出来都在挖他的心血,抽掉他的肋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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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芳事介绍:
她万水千山而来,穿越到一个流放路上的贵女,遇到了名震四方的将军。将军身份成迷,不是皇帝的儿子,皇帝却不顾众人反对,把其当继承人培养。姜斋的出现掀起一层层海浪,露出潜藏在深底的阴谋诡计,情仇往事。在塞北,我是横刀立马的不败将军,一代战神;在庙堂,我是运筹帷幄的王爷,一代权臣;在你眼里,我只是你最美的情郎。误把眉目作山河,沦落半身未肯脱,我以为我是孤独的,原来你在远方等我。前半生的寂寥,是为与你在月下相拥。斋芳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斋芳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斋芳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