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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堂入室全文阅读

作者:吱吱     登堂入室txt下载     登堂入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请假

    排队六小时,看病三分钟。

    今天写不出来了,请个假,明天补上,抱怨,没想到急诊也会排这么长时间的队……

12月29日

    姐妹们,今天再请一天的假。

    我没想到状态这么差,完全看不清楚屏幕……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这个时候吗?”宋积云看了眼手挽着手走在前面的母亲和熊太太,又看了看远远走在最前面的宋十一太爷和熊老爷、严老爷,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这个时候开溜不太合适吧?怎么也得等到大家坐在一起喝杯茶,寒暄几句了再走啊!”

    她如今是宋家的当家人,有很多事得她亲自出面才显诚意。

    元允中不以为然,轻声道:“你不是说太太有经验吗?我们都听太太的好了。你既然已经把二姑娘的婚事交给了太太,就不要越俎代庖,抢了太太的风头。”

    宋积云想了想,道:“你说得有道理。”

    可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会注意分寸,不会让别人轻瞧了太太的。”

    元允中皱眉,依旧想说服她:“伱也别忘了今天是二姑娘的主场,我们都只是来给她捧场的。”

    宋积云连连点头。

    走在最前面的宋十一太爷、熊老爷和严老爷几个突然停住了脚步,齐齐回头笑眯眯地朝宋积云望了过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不明所以,可都下意识地纷纷停住了脚步,好奇地顺着他们的视线望了过来。

    宋积云和元允中正交头接耳地说着话。

    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两人忙站直了身体。

    却忘记了元允中还拽着宋积云的胳膊。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宋积云胳膊上那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上。

    震惊、怀疑、欣慰、喜悦、兴奋……众人表情不一,可看他们的目光却全都灼热而明亮。

    宋积云觉得自己的胳膊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她下意识地就抖了抖胳膊。

    元允中则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镇定自若迎着众人的目光,慢慢地松开了宋积云的胳膊,还询问般地望着宋十一太爷和熊老爷等人,怎么突然停了下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宋十一太爷高兴的呵呵直笑。

    自家的位高权重的姑爷和姑奶奶的感情好,情不自禁地躲到众人身后说悄悄话去了,这是好事啊!

    “没事,没事。”他忙道,“说起了宋老板这些日子被人为难的事,都觉得这些事要是落到了我们这些大男人身上,也未必就能比您做得好,我们都很敬佩!”

    宋积云自然要谦逊几句。

    熊老爷则和严老爷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是说宋老板和元公子是各有所需吗?怎么看着比那寻常的未婚夫妻还要亲密?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们不能知道的蹊跷不成?

    两人想到这里,一起把心中的困惑压在了心底。

    不管是什么样的蹊跷,到了元允中这样的身份地位,都不是他们能窥视的。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好好的把今天相亲的事商定下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道:“今天难得风和日丽,不说庶务,只谈风月。”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宋十一太爷连声道,三个人又笑哈哈地往后山去。

    宋十一太爷家的却忍不住回头看了宋积云和元允中一眼,小声赞道:“真是男才女貌,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心里却不由发酸。

    难怪钱氏不让她去请元大人帮忙请媒人了。

    看元大人这态度,这么重要的场合,他居然心甘情愿地执子侄辈之礼,跟在众人的身后,就可见他对宋家这个岳家的敬重和重视了。

    别说一个高官的媒人了,怕是以后有什么事都会愿意出面帮着收拾烂摊子。

    熊家可占大便宜了。

    不过,他们是宋积云的父族,若是有什么事求到他面前,肯定也会卖个面子。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美滋滋的,顿时心情开朗,笑得更欢喜了。

    几位太太都没有搭她的话。

    钱氏是心里乱糟糟的,感觉事情没有女儿说的那么简单,又因为是宋积玉相看的日子,总不能喧宾夺主地去过问宋积云的事。

    熊太太则是早已从熊老爷嘴里知道了宋积云和元允中是假婚约,可她素来信赖丈夫,丈夫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何况她一见到宋积玉就特别喜欢。

    从见到宋积玉的第一眼起,她就笑眯眯的一直在默默的观察宋积玉。

    听见宋十一太爷家的话,她朝儿子望去。

    儿子虽然一直低垂着眼帘,但脖子却红彤彤的,还不时地飞快地睃宋积玉一眼。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这不仅是看上了,而且还很喜欢的样子。

    虽说求妻求贤,可若是两人能相亲相爱,那岂不是更好?

    熊太太就笑着朝严太太使了个眼色。

    严太太则是觉得宋家这位族长太太也太没有眼色了,今天是宋积玉的好日子,她总想着怎么讨好宋积云算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熊家一家三口都满意这次相亲,虽然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也肯定了她这个媒人的眼光,让她格外的骄傲、自豪。

    她懒得理会宋家十一太爷家里的,而是笑着对熊太太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熊家的意思了,和钱氏说起话来:“我看你们家二小姐挂得这香囊上的虫草绣得栩栩如生的,是谁的手艺?我寻思着也要绣几个就好。”

    这就是给双方机会夸自家的孩子了。

    钱氏笑道:“让您见笑了。孩子自己绣着玩的。您要是喜欢,我让她给你绣几个。她性子柔静,平时就喜欢在家绣个花打个络子,莳弄一下花草什么的,有的是空闲。”

    “也不能这么说。”严太太笑道,“人家孩子闲着就活该给我白白的绣香囊啊!”

    熊太太也道:“就是!得让严太太出点大力才行。”

    “行,行,行!我出力。您就说,我怎么出力吧?”

    太太们说说笑笑,宋积玉是抬也不敢抬一下头,倒是熊文清发现后,大大方方地瞧起宋积玉来。

    宋积云在后面看着不由好笑。

    这小子,胆还挺大。

    不过,胆大总比懦弱好。

    有少年人该有的朝气。

    她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宋积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元允中。

    她不由朝元允中靠了靠,低声警告他:“绿叶!绿叶!你可别忘了,这还是你自己说的,我们都是绿叶!”

    没想到这个病毒这么厉害。我不全身痛,我不刀片嗓,我就是眼睛狂流泪,红肿,看不清屏幕……今天玩更一更,欠的更我尽早补上……更新的时间我也没办法保证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元允中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一行人在后山的凉亭坐下。

    此时女眷们已经打听过对方孩子的生活习惯,性格爱好,但“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熊文清还需要通过宋家的考验才行。

    好在是宋十一太爷常做这些事,见众人坐下之后,熊文清就很有眼色地指使着小厮烧水泡茶,安排人守在路口免得有陌生男子闯了进来,还让人将之前就买好的点心果子装盘给宋家的人送了过去,行事作派很是稳重,看得出熊家培养他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宋十一太爷连连点头,问起熊文清的日常。

    熊文清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声音清亮而又不失谦逊:“家里请了西席先生,如今正在跟先生读《春秋》,明年准备下场参加童子试。

    “沐休的时候会跟着家父去田间地头转一转,农忙、秋收的时候还会帮家里的管事去巡山或者是收租。”

    他们这样的人家,子弟本就应该如此。

    有读书的天赋自然是要供的,可若是没有读书的天赋,那读书就只是为了明事理,重要的是跟着长辈学习管理家业。

    宋十一太爷就更满意了,看着钱氏微微点头,示意他这一关熊文清算是通过了。

    钱氏也觉得满意。

    熊文清不仅相貌出众,而且目光清明有神,行事机敏有度,一看就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

    她也朝着宋十一太爷微微颔首。

    这事就算成了!

    熊家的人和严老爷夫妻看了都不由面露微笑,松了口气。

    谁知道凉亭里突然响起了元允中的声音:“在读《春秋》?《左传》、《公羊传》还是《谷梁传》?”

    他不紧不慢地问熊文清:“除了《春秋》,你还读了些什么书?”

    一副要考校熊文清学问的样子。

    在座诸位的心全都一下子提了起来,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若论学问,不要说在场的众人了,就算是整个梁县,整个婺源,估计也找不出一个能和他比肩的人了。

    宋家的人之所以紧张,是怕元允中把熊文清问倒了——宋家是来和熊家结亲的,不是来结仇的,让熊文清在这种场合丢脸,与宋家有什么好处?

    熊家也怕元允中问的问题熊文清答不出来——虽说谁都知道熊文清的学问肯定不如元允中,可今天是熊文清被女主相看的日子,谁愿意在这种日子在女方面前丢脸?

    众人都心生焦虑。

    只有熊文清,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尽量大方得体地回答着元允中的话:“启蒙的时候读的是三百千,之后又按着先生的吩咐读了《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和《周易》、《尚书》、《诗经》、《礼记》、《春秋》。夫子说《春秋》在《左右》,因而让学生读的是《左传》。”

    三百千指的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

    《左传》则是《春秋》三大注解之一的《春秋左氏传》。

    元允中闻言淡然地点头,道:“不错!《左传》以事解经,初学者应该以《左传》入手,再读《公羊传》、《谷梁传》。”

    “是!”熊文清道,恭敬地道,“夫子也是这么说的。”

    元允中点头,道:“你这夫子请得还不错。”

    熊老爷忙道:“是个屡试不中的落第秀才。”

    元允中道:“有些人自己读书不行,教书却不错!”

    在座诸人听了,提起来的心重新落定,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等着他继续提问。

    结果……大伙儿安静地等了半天,元允中却如同一个好奇之人得到了满足,问了这么一句后,就没有了后续。

    众人面面相觑。

    宋积云见了,干脆笑着上前几步,道:“之前住持大师知道元大人过来,特意让小沙弥过来请了元大人去禅室品茗手谈,我先送元大人过去,诸位失陪了!”

    “宋老板不用客气!你有事先去忙伱的。我们也就是偷得半日闲,喝喝茶,说说话而已。”严老爷第一个反应过来,忙起身答话,催了宋积云快去,“免得住持大师等得急。他素来喜欢收集名茶,既然请你们去品茗,不是稀世罕珍,那也是极其少见,你们可有口福了。”

    “借您吉言!”宋积云说着,看了元允中一眼,示意元允中跟她走。

    元允中没再出幺蛾子,和严老爷等打了声招呼,就和宋积云出了凉亭。

    宋积云气呼呼地走出了一射之地,觉得凉亭里的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元允中道:“你刚怎么突然考校起熊家大少爷学问来?”

    元允中瞥她一眼,道:“我考校他学问?你觉得我能考他什么?”

    宋积云满头雾水:“那你干嘛问他都读了些什么书?”

    元允中不以为意地道:“我就看他有没有胆量答我的话。”还道:“如今看来,还不错!”

    他这是在帮她考验自己的妹夫吗?

    宋积云望着元允中依旧冷漠的脸,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而凉亭里,熊老爷也回过味来。

    他看着正谦逊地回着钱氏话的儿子,悄悄地问严老爷:“元大人这样子,可不像是和宋老板各取所需的样子?”

    严老爷见熊文清不亢不卑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突然闻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不是各取所需是什么”,立马就反应过来,他不由收敛了笑意,道:“您这是指?”

    却不禁伸长了脖子,朝宋积云和元允中渐行渐远的背影望去。

    两人肩并着肩走着,宋积云不时仰头说上一句话,元允中必定微微斜身,低头回着她。

    那副迁就的模样,太明显了。

    哪有半点各取所需的样子?

    “您是觉得元大人……瞧中宋老板了?”他心神一震,看了一眼四周,见众人注意力都放在了正满脸通红却温柔地和熊太太说着话的宋积玉身上,他不由眉头紧锁,“齐大非偶,这未必是件好事!”

    特别是宋积云正领着景德镇众人准备烧新青花的时候。

    元允中虽然前途远大,可鸡头凤尾,宋积云留在景德镇也未必就不好。

    熊老爷挠了挠头,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姐妹们,这几天要挂针,更新时间有点乱。

    抱歉!

    尽量更新,是我最后的倔强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宋积云和元允中在住持禅房里喝茶、下棋。

    茶是西湖龙井,棋是云子。

    而且住持的棋艺很不错,元允中棋逢对手,两人常常下着下着就陷入沉思里。

    观棋不语真君子。

    宋积云就轻手轻脚地出了禅房,在禅房院子里小池塘边喂锦鲤。

    元允中就喊了她去帮着数子。

    宋积云看见元允中执白子围出来的大片大片空白,不由看了住持一眼。

    住持呵呵地笑,道:“元大人多谋善断,贫僧甘拜下风。”

    看上去挺开心的样子,数完子之后,却执意邀请元允中再下两局。

    元允中却丢了棋子,淡然地道:“大师好意心领了,等会还要和家里人放风筝,只能改日再来拜访大师了!”

    住持却拉着他不放,道:“难得春日明媚,施主大可在无名寺多住几日。”

    元允中却无意和住持做棋友,客气道:“得了空定来叨扰大师。”

    住持没有办法,只好送了他们出禅房。

    宋积云和元允中走在满目苍翠的青石板甬道间,待看不见住持的身影,她这才低声道:“住持的棋风不好吗?”

    不然怎么只下了两局就要走?

    按之前的打算,他们应该呆在禅房,直到凉亭那边散了,大伙儿再一起去无名寺的饭堂吃斋饭。

    元允中也压低了声音,道:“棋风倒还好。可就是下得太慢,又犹豫不决,看着我难受。”

    看不出来。

    宋积云怕被寺里的人听见,捂了嘴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捂半边的脸上,弯弯如月。

    元允中愣了愣。

    宋积云笑道:“要不,我们也在附近找个地方喝喝茶?”

    她感觉元允中在场,熊文清颇有压力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元允中是个学霸的缘故。

    她觉得他们还是别去凉亭的好。

    谁知道元允中想了想,却道:“我们去放风筝吧?”

    宋积云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下午去放风筝吗?积雪还在凉亭呢!”

    她是最盼望放风筝的了。

    宋积云不是个喜欢运动的人,答应来放风筝,也是有带着孩子玩,让钱氏放松放松的目的。

    元允中道:“我们先去试试风向。”

    宋积云觉得也可以。

    有了经验,下午带宋积雪他们来放风筝的时候肯定一下子就能放起来,她们看了也开心。

    两人一起去了之前选定的斜坡。

    小厮们把风筝拿出来,一个个挽上线,还有的试着帮他们放上空中的。

    元允中把他们赶到一旁,挑了个蜻蜓的风筝,感受了一下风向,助跑了几步,拽了几下手中的放线,那风筝就像元允中手中的傀儡似的,按照他的心意慢悠悠地升上半空,再顺着风吹的方向越放越高。

    “牛!”宋积云不吝夸奖,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元允中没有说话,笑了笑,把缠着放飞线的木轴递给宋积云。

    “给你!”他告诉她,“慢慢地拽着它,要是它飞得太远,你就收点线,要是往下栽了,就放点线。我把另外那个蝴蝶放上去。”

    或者是刚才跑了几步,他鬓角挂着几滴汗。

    在阳光下,像晨露,闪闪发光。

    宋积云“哦”了一声,忙接过木轴。

    两人手掌相触。

    她能感觉到他手掌的宽大,温暖和……微微的湿意。

    元允中嘴角微抿,道:“蜈蚣风筝是积雪喜欢的,留了给她放。”

    “好啊!”宋积云应着,回过头去看元允中。

    元允中已仰望着天空,把蝴蝶风筝也放上了天。

    碧空如洗,两只风筝像蹁跹盘旋花丛中的鸟儿,或前或后,或高或低,不离左右地飞舞着。

    很漂亮!

    但很快,宋积云就顾不得欣赏了。

    她只觉得手一轻,放的蜻蜓风筝莫名就朝空中冲上去,带着她不由向前几步,眼看着就要缠在了元允中放的蝴蝶风筝上。

    风筝是由线控制的,这要是线缠在了一起,两个风筝都得栽下来。

    “快点!快点!”她不禁朝着元允中大喊起来,“你快点把风筝放过去点!”

    “没事!”元允中不仅没听她的离她远一点,反而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她身边,不由分说地把蝴蝶风筝的轴递给了她,道,“你拿着这个,我来调整一下蜻蜓风筝的风向。”

    宋积云不敢马虎,忙接过蝴蝶风筝的线轴。

    元允中和她并肩而立,时轻时重地拽了几下蜻蜓风筝的线轴,蜻蜓风筝就稳稳地重新飞在了蝴蝶风筝旁边。

    宋积云长长地松了口气,仰着的脸上不由浮起了笑容。

    元允中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这才温声道:“上面的风向常常会变,你要注意手中线轴的快慢。”

    宋积云连连点头,盯着手中的风筝,根本顾不得看元允中一眼。

    可很快,两只风筝又开始互相缠绕。

    “元允中!元允中!”宋积云紧张地喊着他。

    元允中过来调整放风筝,两只风筝又很快地分开。

    宋积云再次长长地吁气。

    可这口气未免松得太早了。

    那风筝只要到她手里,不一会儿又会缠到一起。

    “元允中!元允中”整个斜坡都是宋积云紧张的呼喊声。

    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直直地落在元允中的心田。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几声,这才上前。

    宋积云觉得自己不是放风筝的料。

    她满头大汗地将风筝交给元允中:“你能一个人放两个风筝吗?”

    “你给我吧!”元允中没有推辞,接过她手中的线轴。

    宋积云这才彻底地松懈下来。

    她吩咐小厮铺了个漳绒的毯子在草地上,坐下来欣赏元允中放风筝:“我小时候就不喜欢动弹,别人出来放风筝,我就出来吃东西。”

    她让香簪把她带来的食盒拿几个过来,摆在了毯子上。

    其余的留着下午放风筝的时候吃。

    饭团、水果、点心、各种茶饮,全被她用豆青色的旧青花瓷器匣子装着,摆在大红色的漳绒毯子上,不吃已是一种享受。

    元允中挑眉,把两个风筝都交给了小厮,学着宋积云的样子,席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鼻尖是春风轻吹青草的味道。

    宋积云递给他一小罐梨子汁,拿了块点缀着黑芝麻肉松的小饭团,道:“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这个口味?”

    凉亭里,百无聊赖地数着手指头的宋积雪猛地抬头,杏目圆瞪。

    她看见什么了?

    两个风筝!

    一个蜻蜓,一个蝴蝶。

    都是她姐姐说了喜欢的样式。

    她顿时气得像河豚。

    姐夫答应了和她一起去放风筝,现在居然悄悄地和姐姐跑去放风筝了,没有带她!

    太过分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众人在饭堂吃斋菜的时候,宋积雪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宋积云和元允中看,可他们两个谁也没有给她一个多的眼神。

    宋积云低声跟元允中讲着其中的一道斋菜:“说是叫樱桃肉。是无名寺的招牌菜,但我吃了好几次都没有吃出这樱桃肉是用什么做成的?面筋没它这么酥脆,豆干没它这么蓬松。腐竹?豆泡?老豆腐?”

    元允中仔细地尝了尝,低声回她:“会不会是豆渣做的?”

    宋积云愕然。

    元允中悄声道:“我知道一种做法。把豆渣用面粉和在一起,然后加入一种蘑菇粉,乍一吃,就像肉似的。”

    宋积云知道有人用杏鲍菇在斋菜里当肉用。

    她仔细地尝了尝,还真有点像元允中说的那样。

    元允中就道:“它这斋菜也算做得不错的了。不过,你要是喜欢吃斋菜,京城前门大街有一家叫刘记,他们家做的斋菜是一绝,特别擅长做素鸡、素鸭、素鱼、素肘子。有机会请你去刘记吃斋菜。”

    “好啊!”宋积云觉得未必会有这样的机会,但宋积玉和熊文清相亲成功了,大家都很高兴,她犯不着在这个时候扫兴。

    元允中闻言果然兴致颇高,还用公筷给她夹了一筷子炒合菜,道:“它们家的芽菜非常的新鲜,应该是自家发的;我还看到了黄萝卜,北方常见,南方好像不怎么见得着。可见他们这的斋菜还是花了功夫的。你尝尝。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宋积云发现他们家不仅芽菜是自己发的,秋油应该也是自己酿的。她不由感慨:“从前我想开家一家餐厅,自己酿秋油,自己做大酱,自己打豆腐。”

    后来私家飞机失事来到了这里。

    这里的秋油全都是自己酿,大酱全都是自己做,豆腐全都是自己打。

    她优势全无,也不可能开餐厅了。

    元允中微微地笑。

    宋小姐,总是有很多的奇思妙想。

    他又给她夹了一筷子素鸡。

    宋积雪再也忍不住了,她把饭碗重重地顿在了饭桌上。

    原本三三两两低声说话的众人全都循声望了过来。

    一时间饭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宋积雪脸一红,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让人知道姐姐和姐夫悄悄一起玩的事。

    她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没拿稳碗。”

    众人笑着打趣了她几句,又转过头去自顾自地吃饭。就连平时害羞总和她在一起的宋积玉,也全心全意地和熊太太说着话,没有注意到她。

    她沮丧地垂下头。

    有温暖的手掌抚着她的头顶,道:“你再忍忍,我们马上就可以去放风筝了!”

    她一抬头,是姐夫的英俊面孔。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积云正低声和严太太说着话。

    宋积雪连连点头,眼睛都亮了起来,但还是不由小声抱怨:“你们都不理睬我!”

    元允中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宋积雪则拉了元允中的衣袖,悄声道:“我二姐姐真的要嫁去熊家吗?”

    元允中笑道:“你觉得不好吗?”

    宋积雪摇头,犹豫道:“要是我二姐姐过得不好呢?”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熊文清,总觉得没有元允中让她放心。

    “那就回来!”元允中毫不迟疑地道,“多得是女孩子大归的。过得不好,就带着孩子回来。我们家又不缺这一碗粥,一杯茶。”

    他还安慰宋积雪:“现在这些都是我和你姐姐应该操心的事,你只需要好好学本事,准备有一天能接手家业就行了。”

    出于对元允中的信任,宋积雪彻底放下心来,她笑眯眯地点头,和元允中说起了等会去放风筝的事:“还好你们没有放我的蜈蚣风筝,不然我肯定告诉娘。”

    元允中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众人也用完了饭,移到旁边的厢房里喝茶。

    寺里的知客和尚送了开了光的符包过来。

    大家一阵挑挑捡捡之后,熊家的人就该告辞了。

    宋家的人送了熊家的人出寺院。

    熊太太临上马车前拉了钱氏的手:“你们家四小姐过百日,一定要记得请我。等到秋高气爽的时候,你带了家里的孩子到我们家去做客,吃山珍。”

    熊家的山头除了产松材,还产各种山珍。

    钱氏笑盈盈连声应好,挥手与熊家的人告别。

    等熊家的马车看不见踪影,众人都松懈下来。

    宋积雪更是直接嚷了起来:“我们可以去放风筝了!”

    大伙儿都忍俊不禁。

    宋十一太爷原本到这个时候就应该回去了,可他看着一直站在钱氏身后的元允中,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一起去放风筝。

    严老爷就有点觉得宋十一太爷没眼色,约了他赶紧走人:“你家里就没有点什么事?大老爷们的,谁还去放风筝?”

    偏偏宋十一太爷打定了主意要和元允中拉上点关系,装着听不懂的,道:“难得出来一趟,她们女眷去放风筝,我们去爬个山,踏踏青,等会回去的时候还可以做个伴,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严老爷没有办法,只好跟着留了下来。

    结果元允中却始终陪着宋家三姐妹放风筝。

    正确的说,是指使着小厮们帮着宋积雪放风筝。

    宋积云陪母亲和严太太、宋十一太爷家的坐在地毯上说话喝茶吃茶点,宋积玉则规规矩矩地拿着小厮们已经放上了天的风筝在那里玩,只有宋积雪,一会儿摆弄着她的蜈蚣风筝,一会在元允中的指点下亲自放个纸鹞,满山坡,只见她跑来跑去的。

    严太太的孙女也就比宋积云小个一、两岁,见了不免遗憾,道:“早知你们是真的来放风筝,我就应该把她也带过来。你看你们家积雪,玩得可真高兴。”

    钱氏也很遗憾元允中不是他们家真姑爷。

    但对于元允中能带了丧父的宋积雪玩耍,她还是非常感激的。

    “元大人是个非常好的人!”她一面道,一面招了宋积雪过来擦汗。

    正巧宋十一太爷家的说起宋积玉的婚事来:“有这样一个大姑爷撑着,你们家的姑娘就算是闭着眼睛找,也没谁敢欺负她们。你以后就等着享福好了!”

    宋积雪正是祟拜之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年纪,只听了个只言片语就立刻反驳道:“我姐夫说了,二姐姐要是过不好,就带着孩子大归。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

第二百五十六章

    钱氏忙捂住了宋积雪的嘴。

    和熊家的婚事还没有成,她们家的人就说出这样的话来,让熊家怎么想?

    宋十一太爷家的更是尴尬得不行,她不过是想奉承钱氏几句,谁知道会引来这样几句话?

    还好严太太年长,经历得也多,忙笑着道了句“童言无忌”,转移了话题,问起宋积雪的风筝来:“那么长的蜈蚣风筝,是哪里买的?梁县还有这么好的风筝师傅?”

    这又是宋积雪的一件得意之事。

    她扒了钱氏的手,高兴地道:“是姐夫帮我做的。他不仅给我做了风筝,还从湖口给我带了风筝回来。您看,那个老虎风筝,就是我姐夫给我买的。”

    严太太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笑着摸了摸宋积雪的头,道:“去玩去吧!口渴了记得让小丫鬟给你喂茶。”

    宋积雪笑眯眯地点头,一溜烟地跑了。

    宋积云若有所思。

    回去的路上特意问宋积雪:“元公子跟你说,你二姐姐要是过得不好,就让她带着孩子回来?”

    宋积雪正咯嘣咯嘣地吃着糖人,闻言点着头道:“姐夫说,我们以后只要不怕别人指指点点,想嫁谁就嫁谁。其他的事,有他呢!”

    宋积云愕然。

    这是一句非常重的承诺!

    半晌,她才问宋积雪:“元公子跟伱说,以后你们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其他的事,有他?”

    宋积雪重重地点头,叽叽喳喳地道:“姐夫说,他回京城之前要先回趟南京,问我想不想跟着一起去?我想去。姐姐,你赶紧答应了姐夫,让他带着我一道去。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南京呢!姐夫说,二姐姐也可以去。姐夫还说,嫁人之前出去见识一番,免得总被困在内宅后院那一亩三分地上为件衣服、为件首饰悲天悯人的,再好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快活的。”

    她拉着宋积云的衣袖撒着娇。

    宋积云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神色渐正,道:“也是元公子让你问我同不同意你们跟着他去南京的?”

    宋积雪连连点头,继续撒着娇:“姐姐,你就答应了吧?我保证不乱跑,还照顾二姐姐。等小四长大了,我也陪她去南京。”

    可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帮忙了!

    宋积云知道这个时候是打消不了宋积雪的“积极”的,她干脆用了“拖”字诀:“这件事等我和元公子商量了再答复你。”

    宋积雪果然不再坚持,乖乖地坐下来吃糖人,生怕惹了宋积云不高兴,宋积云不让她去南京。

    宋积云失笑,把妹妹搂在了怀里,心里却乱糟糟的。

    她是不是对元允中有所误会?

    她仔细地回忆着风神庙之事后,她请元允中帮忙时的情景。

    元允中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既然答应了你做你的未婚夫,肯定会言而有信,一诺千金的!”

    宋积云悚然而惊。

    如果他的这个“一诺千金”另有所指呢?

    回到家里,元允中已经安排好了晚膳——风月无边送来了他们拿手的席面,还另外在桃花居点了宋积云喜欢吃的清蒸狮子头和钱氏喜欢吃的大煮干丝。

    小厮们还送来了已经收拾好的风筝:“姑爷说,让郑嬷嬷收拾好了,以后每年都可以拿出来用。”

    郑嬷嬷忙派小丫鬟去接了风筝,然后忍不住赞道:“元大人真是细心、周到,事事处处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钱氏何尝不这么想?

    她轻轻地叹气。

    宋积云却坐立难安,她在屋檐下站了良久,直到家中的仆妇开始点灯挂灯笼,才去了荫余堂。

    元允中正指使着小厮换茶具。

    将冬天用的釉上彩换成了夏天用的青花瓷。

    宋积云脚步微顿。

    正好进门的邵青看见她踌躇着站在门口,一面请她进去,一面笑着和她打招呼:“宋小姐过来了!”

    元允中这才转身望过来。

    灯光下,他一双乌黑的眸子明亮如星晨。

    宋积云心中微微刺痛,但还是笑盈盈地走了过去,拿了一个青花瓷的杯子看了眼,道:“是皮球花。怎么不用虞美人?”

    前几天宋家窑厂新烧了虞美人图样的新青花,特意送了一套给荫余堂。

    皮球花图样的茶具是旧青花,底色是豆青色的。

    邵青笑着道:“公子说,夏天用新青花,春天旧青花更应景。”

    宋积云笑着颔首,状似随意地道:“那你们定好什么时候启程回京城了吗?我还欠你十万两银子的酬劳,你总得给几天工夫我准备啊!”

    元允中愣住。

    宋积云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她温声道:“虽说我二妹和熊家的亲事不会大肆声张,但族里的人肯定都要请来坐一坐的。今天你已经帮我很大的忙了,总不能再麻烦你,耽搁了你的正事。好在是荫余堂的侧门通外面的夹巷,你们有事,可以从荫余堂进出。免得他们来家里闹腾的时候,逮着你说闲话。”

    什么意思?

    元允中震惊地望着宋积云。

    她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吗?

    为什么会这样?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他嘴角翕翕,一副不知道从何问起模样。

    宋积云眼眶有点热。

    但她还是道:“之前大家不是说好了,我们的假婚约等你走后再向大家解释吗?我想,还是别让更多的人误会了,到时候我怕我怎么解释,大家都不相信就麻烦了!”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可之前他们明明说的好好,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元允中望着宋积云,神色茫然。

    宋积云心如刀绞。

    可有些事,拖得越久,只会让人更不舍。

    “我就不打扰元大人了!”她声音莫名显得有些嘶哑,“我已决定支应门庭,坚守家业,元大人走的那天,我怕是没空送您了,还请元大人不要责怪。”

    宋积云没敢多看元允中一眼,快步转身离开。

    元允中呆呆地站在那里,像尊雕塑。

    “等等!”可就当宋积云一只脚迈出穿堂,就要走出庭院的时候,他喊住了宋积云。

    “你是说,我们是假婚约?”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宋积云,一字一句地道,“之前你问我婚约的事,不过是想让我帮你应付外面的人?”

    他脸色煞白,让人想起初雪时,青竹枝上的雪。

    宋积云闭了闭眼睛,低低地应了声“是”。

    “是因为你不愿意离开景德镇吗?”元允中沉声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

    知道宋家发生了什么事的人都会这么想,更何况亲眼目睹了宋积云是怎么保住家产,是怎么掌管窑厂,是怎么庇护亲人的元允中。

    宋积云点了点头:“是!”

    仿佛她的回答在他的预料之中似的,元允中闻言神色微霁,道:“小雪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已颇有主意,是个可造之才。你若是担心以后家业无人继承,可以把小雪带在身边仔细教导,以后不管是掌管窑厂还是招婿,应该都不会坠了宋家威名。”

    这是建议留了积雪在家里吗?

    宋积云有些意外。

    她没有想到元允中对宋积雪的评价这么高。

    不过,几个妹妹里面,宋积雪的确是性格最好强的,引导好了,还真有可能成为她的左膀右臂,甚至是继承家业。

    只是,她和元允中之间,不仅仅是隔着一份产业。

    她的目光落在了枝头刚刚冒出嫰芽的树桠上:“挣家业,不过是想家里的人过得好,不被人欺负罢了。我不愿意离开景德镇,主还是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无依母亲和尚且年幼的妹妹们。”

    她回头,静静地望着元允中:“元公子,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往后余生,我恐怕再也不会遇到比你更好的人了。只是,我们遇到的时机不对。我没办法就这样一走了之。”

    她朝他福了福,轻声道了一句:“抱歉!”

    元允中却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走到之前宋积云落目的树前,折下了一枝树桠,道:“我十四就下场春闺。当时不管是我外祖父还是我祖父、父亲、伯父,都极力反对。他们觉得,我若是能扎扎实实地学几年,就算不能中个状元探花,怎么也能中个传胪。”

    他抚着树桠上嫩黄的树芽,眼底仿若银河流动:“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参加了科举,只得了二榜第十四名。”

    他抬眸,认真地看着宋积云,道:“大家都为我可惜,可我却觉得很好。虽然没有在举业上留名,可我有了官身,有了俸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父母也没有办法对我指手画脚,决定我的前程和婚姻。”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宋积云,道:“我可以帮你照顾你的家人。”

    宋积云心神微震。

    两世为人,她一路走来,从来没有人这样许诺过她。

    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多谢!”她真诚地对元允中道,“只是,你愿意照顾我的家人,我却没办法照顾你的家人。”

    元允中难得面露惊愕之色。

    宋积云直言道:“邵青以你家世仆的身份却能武举入仕,我已隐隐觉得你出身非同一般。待到南京之行,畅通无阻的巡检司,毗邻夫子庙的宅第,应天府的另眼相看……无一不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元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的煊赫。”

    “宋家和元家相距甚远!”有了之前的误会,她发现和元允中说话必须得说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才行:“若是我们两家缘结秦晋,你家里人可会真心实意,毫无芥蒂,欢欢喜喜地接受这门亲事?”

    当然不会!

    这念头在元允中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望着宋积云,嘴角翕翕,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积云心头掠过几分不可察觉的怅然,却淡然地道:“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受父母恩惠,至今难忘父亲怎么握着我的手告诉我写字,母亲怎么在灯下给我赶制冬衣,妹妹们怎么依偎在我怀里撒娇。将心比心,你就算是和父母有罅隙,想必也会有这样温馨难忘的时刻。

    “我不忍离开家人,又怎能让你忘记父母之恩?让你因为我和父母起争执?

    “你们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血肉至亲,始终血浓于水。我却只是因你而进入那个家庭的媳妇。他们能原谅你,包容你,却未必愿意接受我。我不想,也不愿意这样的过日子。”

    宋积云太清楚女子独立自主的重要性。

    倘若元允中只是一般官宦人家的子弟,她还有可能奋力一搏。可当元家如高山般让人仰止时,她和元允中显然就不合适了。

    风神庙里发生的一切就是佐证。

    她再聪明,再能干,再算无遗策,王大人一力降十会,没有元允中的及时出现,她根本就不可翻身。

    说来说去,没办法让她保持独立自主的婚姻,她是不会要的。

    “抱歉!”宋积云朝着元允中福了福,“齐大非偶,我无意高嫁!”

    元允中木木地站在那里,直直的睫毛在雪白的面孔投下淡淡的阴影。

    “抱歉!”宋积云不忍直视,再次向元允中道歉,低着头,转身离开了荫余堂。

    元允中抬头。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

    且没有回头!

    初春的季节,风吹到脸上已没有了寒意,元允中却觉得如坠冰洞般的寒冷。

    细长的方竹落叶飘落在他的脚边,在春风中打着转儿。

    直到院子里传来邵青的声音:“咦!宋老板呢?”

    他捧着红漆描金海棠花的茶托走了进来,东张西望地道:“她刚刚还在这里的!我还特意去茶房拿了她很喜欢的桂花糖做茶点……”

    可当他看见孤零零站在院子中间的元允中时,声音不由地低了下去。

    元允中身姿笔直,面色却如素缟般苍白,乌黑的眸子仿若坠入深渊的星子,黯淡而无光。

    他算是和元允中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元允中很早就学会了七情六欲都不上脸,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元允中这个样子。

    “怎,怎么了?”他不由小声问。

    “没事!”元允中喃喃地道,声音轻如夜风,邵青要不是耳力好,根本听不清楚,“我没事!”

    他的声音渐渐坚定,好像是在回答邵青,可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邵青一头雾水。

    这不像没事的样子?

    难道和宋老板吵架了?

    不应该啊!

    当初公子和二老爷吵得那么厉害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宋老板说什么了,把他们家公子打击成这个样子。

    邵青挠了挠脑袋,还在那里寻思着这话该怎么问,元允中却突然动了起来:“我去江师兄那里一趟。看看京里的折子来了没有。”

    宁王案已经完结,他们只等京里的密折过来,就可以回京复命了。

    他们出来得已经够久的了。

    邵青忙道:“那我给您准备马车。”

    一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

    雨丝如牛毛般斜斜地落下。

    “不用!”元允中走进了夜色中,“我骑马去。”

    还吩咐他:“你不用跟着我,我去去就回。”

    邵青怎么敢让他一个人出门,可等他拿了伞追出去,元允中已不见了踪影。

    姐妹们,悄悄爬上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梁县府衙后院的书房,江县令正在灯下看着京城里送来的公文。

    江小四端着茶点走了进来:“大人,您今天都看了一天公文了,歇会吧!”

    他说着,把茶点放到了书案上,转身推了窗。

    哗啦啦的雨声伴随着湿润的空气涌了进来,带来一股清新的气息。

    江县令不由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公文,目光落在了红漆描金托盘上的折枝花青花瓷高脚盘上:“太师饼、枣花饼、椒盐饼……哪来的京式点心?”他拿起来尝了一口,“还是青梅口的,吃着像大顺斋的手笔。”

    江小四抿了嘴笑,道:“是巡检司的徐大人送来的。说是家里人来看他,带了些点心过来,他给认识的人都送了些。”

    江县令点了点头,喝了口茶。

    有小厮跑了进来,道:“邵公子过来了。”

    江县令一愣,忙道:“快让他进来。”

    小厮领了邵青进来。

    邵青身上全淋湿了,小四忙拿了帕子给他擦脸,江县令见了道:“你怎么也没有披个雨具?还好你身材和我差不多。小四,赶紧去让人用老姜红糖严严实实地煨碗姜汤过来。你再去我屋里把我没穿的衣服拿件给邵青换了。这春季的雨看着没什么,真淋在身上,那也是会大病一场的。”

    小四“诺”了一声,跑了出去。

    邵青却朝着江县令摆了摆手,急切地道:“公子过来了没有?”

    江县令讶然,道:“出了什么事?我没看见他。”

    邵青急了起来,道:“我也不知怎么了。和宋老板说话说得好好的,突然就变了脸,还说要来找你,我拿把伞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江县令也脸色大变。

    元允中有个迷路的习惯,他们这些他身边亲近的人都是知道的。

    不然邵青也不会跟着元允中来梁县办事了。

    “你先喝碗姜汤。”江县令道,“我这就吩咐下去,和你一道去找人。”他还安抚邵青,“梁县就这么大,他又身手不凡,十之八、九是和从前一样迷路了。”

    邵青哪里还有心思喝姜汤,等到江县令点齐了衙役,众人一起出了县衙。

    雨越下越大,砸在郁郁葱葱的树上、青石路板上、桐油伞和斗笠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邵青和江县令等人在县衙和宋家之间来来回回找了好几趟也没有找到人后,众人又分头四处寻找。

    一阵雷电交加,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雨水倾盆而下,从屋檐、房顶而下,汇聚成一道道小溪。

    蓑衣已经成了摆设。

    江县令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冲着身边已经看不清脸的衙役高声喊道:“邵大人那边有消息没有?”

    衙役摇了摇头,随后想到彼此都看不清楚对方的神色,他也高声喊道:“已经派人去看了,还没有回音。”

    江县令沉着脸在牌楼上站了片刻,对身边的人道:“走,我们回去县衙和宋家的路上再找找。”

    众人面面相觑地围了过来,见江县令一声不吭地往宋家去,他们也不好吭声,沉默地跟在江县令身后。

    一行人匆匆拐过街角,突然看见被雨水漫过的街心摇摇晃晃地走着个人。

    众人心中一惊,江小四已飞奔过去。

    “大人!是元公子!”他惊喜地高呼。

    江县令已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

    元允中全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衣服顺流而下,在脚边滴滴答答聚成了一小滩水。

    而他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更是让江县令骇然。

    元允中从小就不是个乖顺的孩子,就算他在幼童时候被像镜湖先生那样的鸿儒质疑,他也从来没怀疑过自己。

    可现在……

    江县令心里发慌,手忙脚乱地脱着身上已经湿透的簑衣,一面往元允中身上披,一面焦急地道:“出了什么事?有什么事不能商量我的?就算我不行,不是还有黄师兄也在江西吗?实在不行,八百里加急,送封信去京城也成啊!”

    “师兄?”元允中浑浑沌沌望着江县令,眼神空洞呆滞,像那泥塑的菩萨,虽然高大英俊,却没有了精神。

    江县令心中一痛,立马应了一声“诶”,伸手就要去扶元允中。

    元允中却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

    宋积云躺在挂着帷帐的黑色钿螺填漆床上,听着屋外的风声雨声,仿佛躲在间小小的房子里,不管外面如何纷繁,她也有自己的一隅之地。

    往常,这是宋积云最喜欢的时刻。

    可今晚,她却闭上眼睛也睡不着,直到天色渐明,风雨停下,香簪来服侍她起床,她还是有点怏怏的,甚至用过早饭之后,借口春困,一口气睡到了下午夕阳西下,直到郑嬷嬷担心地摸着她的额头,她才醒过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小丫鬟们支了窗棂,清新的空气夹杂着馥郁的花香涌了进来。

    宋积云深深地吸了口气。

    郑嬷嬷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小姐昨天去无名寺吹了风,没敢惊动太太,让人去请了大夫。等会大夫来了,给您诊个平安脉,我也好放心。”

    宋积云靠在床头大迎枕上笑了笑,问起了宋积玉的婚事:“那边可曾派人过来送信?”

    说起这件事,郑嬷嬷顿时眉飞色舞:“怎么没派人过来?!不仅派了人过来商量二小姐的婚事,还让人带了谢媒的礼单。别说,有三、四张礼单,少有的大手笔。”

    “那不是挺好吗?”宋积云笑着,深深地吸了口气,打起了精神,把那些纷乱的心绪藏好,压在了心底。

    时间会抚平一切。

    郑嬷嬷亲自服侍宋积云梳了妆,两人一起去了钱氏那里。

    钱氏正和几个贴身的丫鬟婆子清点自己的陪嫁,指使着宋积雪帮着重新整理账薄。

    看见宋积云进来,宋积雪立刻丢了笔,嘟着嘴向她告状:“姐夫布置给我的功课我还没有做完呢,娘非要拉了我帮她整理账册。这又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吴总管随手就能办妥。要是吴总管没空,去窑厂账房里调个管事也成啊,让我帮着登记造册,简直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

    只怕以后这算术课也要断了。

    宋积云爱怜地摸了摸宋积雪的头,问钱氏:“娘,你怎么突然清理起陪嫁来?”

    悄咪咪地继续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

    钱氏闻言就从打开了的箱笼里拿了一匹银红色织梅花水波暗纹的湖绸在宋积云身上比了比,温柔地笑道:“你二妹妹的事就算是定下来了,我寻思着她的嫁妆也该开始准备了。我这些年也为你们姐妹攒了不少好东西,趁着你二妹妹出嫁,把东西分一分。”

    说完,她想起大女儿的婚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宋积云也能觅得个如意郎君。

    她把匹头交给了身边的小丫鬟,道:“你也来挑两、三件自己特别喜欢的拿走,剩下的你们姐妹四个平分了。”

    宋积雪在旁边捣乱:“娘,要是我和姐姐同时看上了您的这尊玉观音,您给谁?”

    钱氏气烦她抱怨不停,挑着眉道:“那就谁也不给!我自己留着。”

    宋积云莞尔,道:“我就不用了,让妹妹们挑。”

    钱氏特意把那尊玉观音塞在了宋积云的手里,道:“我知道你有本事,不缺这些,以后小四出阁,肯定得还靠你贴补。可你也是我姑娘,你妹妹有的,你也得有。”

    宋积雪就故意在旁边说钱氏“偏心”。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

    只是等到下午,宋积雪跑去荫余堂上课,却没见到元允中,也没有留下一句话。

    她满头雾水地跑去找宋积云:“姐夫不见了不说,邵青哥也不见了。问了六子,六子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或者是觉得意兴阑珊,和邵青连夜搬了出去。

    宋积云胸口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

    她忍着心中的不适,笑意带着几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勉强:“元公子又不是你的西席,他有差事在身,偶尔有事不能给你上课,不是很正常的吗?反倒是你,别总去打扰他才是。”还问她,“你不是说元公子给你布置的功课你都没有做完吗?怎么还有空去荫余堂?赶紧做你的功课去。”

    宋积雪向来对宋积云敬重有加,闻言不敢顶嘴,小声道:“可姐夫从前要出门都会给我留话,还会给我另布置功课。这次却一声不响地就不见了,我肯定有点担心啊!”

    宋积云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也许是有急事,没来得及。”

    宋积雪有些沮丧,道:“好吧!那我明天再去找姐夫。”

    宋积云却寻思着怎么把这俩赶紧隔开了。

    “明天熊家有人过来,你恐怕没有空。”她道,“你这几天有空,就好好陪陪你二姐。你的功课,我和元公子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给你正式请个先生。”

    “不要!”宋积雪道,“没有谁比姐夫更厉害了。”

    “厉害也不能总给你当夫子吧!”宋积云哄着宋积雪。

    宋积雪是个听劝的孩子,有些难过,却也知道姐姐说的是实情,情绪低落了一会儿就好了。

    宋积云吩咐她:“娘这两天要帮着你二姐姐拟陪嫁的单子,你有空就帮着娘照看一下四妹。我这几天要忙着和严老爷他们商量烧新青花瓷的事,没空管家里的事,你得帮衬我一把。”

    宋积雪果然被转移了视线,她连声道着“姐姐你放心”,把元允中不在荫余堂的事抛在脑后,一溜烟地跑去钱氏那里。

    宋积云松了口气,由郑全陪着去了景德镇的瓷器商会。

    马会长自从万公公丢了个大脸,不怎么出现在景德镇众人面前之后,就恢复了精神,抖擞起来。听说宋积云要和严老爷几个定烧新青花的事,他就自告奋勇,提出让他们到商会来商量这件事,还道:“这是商会的大事,不能让宋老板的善举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泯于世人了。”

    宋积云想着从前还有报纸杂志之类的帮着宣传,如今还能有什么手段不成。

    等她到了商会才发现,原来马会长请了个落魄书生,要把这件事写下来,教给说书的先生四处宣扬,还悄声跟宋积云道:“那些说书先生只要说一场,就能从商会拿到一百文钱。若是茶楼满座,能拿二百文。”

    宋积云忍不住哈哈大笑。

    可见任何时候,只要想干,就有办法。

    她学着马会长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也不能让商会吃亏,这钱我出了。”

    宋积云不可能一笔一笔地跟商会算这个账,肯定会多给钱。

    马会长笑容可掬,亲自带了宋积云往议事的花厅去。

    严老爷几个早已经花厅等着了。

    几个人把景德镇制瓷的人家都评点了个遍,这才开始一个个确定做新青花瓷的名单。

    景德镇原本十家就有九家烧瓷,这一番功夫下来,花了四、五日。

    宋积云早出晚归,家里的事全然顾不上,好不容易把烧瓷的人家定了下来,比往日早了两个时辰回来,却在门口碰到了邵青。

    他行色匆匆,提着个大包袱,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宋积云不由和他打了个招呼:“邵公子这是要去哪里?我这几天忙着窑厂的事,也没来得及和你碰上。”

    邵青有些着急,快言快语地道:“我们家少爷淋了雨,受了风寒,烧得浑身滚烫滚烫,一直说着糊话,好不容易今天醒过来了,我过来拿几件衣服。”

    宋积云听着心中一悸,连珠炮似地道:“怎么一回事?元公子如今歇在哪里呢?可请了大夫去看看?大夫是怎么说的?要不要紧?”

    邵青笑了笑,道:“在江大人那里养病,几个大夫都在堂前候着,黄大人还把龙虎山的张天师请了过来。已经用了药,没事了。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有些没精神,在静养就是。”

    宋积云沉默了片刻,道:“邵公子能不能等等。我这里有支百年的人参还有只成了形的何首乌,虽说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你也帮我带过去,给元公子补补身子骨也好。”

    邵青倒没有推辞,爽快地答应了。

    宋积云指使小丫鬟去吴总管那里拿药材,自己则一路小跑着回了院子,把茶房里几包上好的燕窝和花胶包了起来,急急地去了邵青等候的轿厅:“一起带过去给元公子补补。”

    还怕邵青不知道怎么吃花胶,把用法说了又说,并道:“江县令虽是梁县的父母官,可他刚来不久,不比我从小在梁县长大。若是元公子想吃什么喝什么,你们又一时找不到在哪里买的,就让人给我带个话,我来办。”

    随后想着感冒了的人胃口都不好,道:“我等会给他做点川渝那边的泡菜,配着粥吃,也能开开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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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邵青没有多想。

    宋积云对元允中的吃穿嚼用向来很照顾,听说元允中病了,送些补药、做点小菜也是人之常情。

    他连声道谢,道:“正好,公子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江大人正为这件事犯愁呢!”

    随后没等宋积云仔细盘问元允中的病情,他就辞别宋积云,直奔梁县县衙而去。

    宋积云却坐不住了。

    现在是春天,若是要做川渝的泡菜,一夜工夫,怕是没办法泡出爽口开胃的泡菜。可她随即又想到因为她爱吃这一口,家里时常会做,厨房应该有老泡菜水。若是把温度升高了,应该能试一试。

    宋积云去了厨房。

    厨房果然还有剩下来的老泡菜水,只是这几天宋积玉有点上火,她又没怎么在家里吃饭,厨房有些日子没有做泡菜了。

    她干脆让厨房采买的立刻去买些新鲜的红、白萝卜回来,准备自己亲自动手,泡点泡菜。

    灶上的婆子哪敢耽搁,忙跑去常给宋家送菜的菜农那里。

    宋积云想着元允中吃不得辣,要了些冰糖过来,挽了衣袖改良泡菜水,眼角的余光发现在厨房的墙角还堆着一堆新鲜的春笋。

    酸春笋也是很好的下饭菜,而且此时正是吃春笋的季节。只是那酸笋也得腌上两、三天才有得吃。

    她索性吩咐郑全:“你去把石板房小窑点起来,我烧几个素坯。”

    正好把泡菜坛子和酸笋都端到那边去,高温发酵。

    郑全不知道这厨房和小窑有什么关系,只当是宋积云突然间对烧窑有了新想法,应了一声,就带着家里的小厮准备起来。

    宋积云抱了两个陶瓷坛子过来,把前些日准备给宋积玉烧的陪嫁瓷器放了一部分到小窑里,点了火。

    等到第二天,宋积玉陪嫁的瓷器没烧好,倒是她做的泡菜和酸笋都好了。特别是那泡菜,因为减少了辣椒,加了大量的冰糖,既有苏州菜系的甜口又带着些许隐隐的辣,非常的爽口。

    宋积云试了试味道,见那对陶瓷坛子笨拙又不美观,记起自己库房里还有对琉璃瓶子,遂让香簪去找了出来,装了泡菜和酸笋送去了县衙。

    *

    元允中脸色苍白地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京城来的公文,神色有些颓然地听着江县令说着宁王的案子:“老师估摸着皇上也是这意思。只要宁王不提什么“一字并肩王”,不提什么“划江而治”,不谋逆,贪就贪点,都是些钱财上的事。所谓的“走私案”就可以结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抱怨道:“只可惜了南昌府的几位同僚,白白受了辱。”

    元允中恹恹地点了点头,说起了回京城的事:“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江县令闻言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呢!”

    元允中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春日妩媚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明晃晃地落在案几上的青花葫芦瓶上。

    邵青走了进来:“公子,宋老板派人送过来的。说是泡菜和酸笋。我去给大夫瞧过了,说你能吃。我等会给你弄点。”

    元允中抬头望过去。

    他没说什么,江县令却“哎哟”了一声,道:“这是琉璃瓶吧?用琉璃瓶装泡菜,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别人得了琉璃瓶都要收起来当传家宝,宋老板倒好,直接装这三、五文就能买到一堆的泡菜和酸笋了。早就听说宋家富甲天下,可见传闻不假。”

    “胡说些什么?”元允中皱了皱眉,突兀地打断了江县令的话不说,还告诫他,“财不外露。她一个女子掌家原本就不容易,你是梁县的父母官,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感慨一下都不行吗?

    江县令忍了又忍,终是没有说话。

    元允中看似面无表情,眼底却透出几分光来,对邵青道:“我看看!”

    邵青也觉得宋积云这手笔有点大,以为元允中也是好奇,抱着两个琉璃瓶子就跑了过去,道:“这两个琉璃瓶的品相很好,也不知道宋老板是连瓶子带菜都一起送给我们了?还是只是拿这瓶子来装东西?”

    元允中目不转移地看着两个琉璃瓶子,道:“是谁送过来的?人呢?”

    邵青道:“是香簪送过来的。把东西交给我就走了。说是宋老板今天还要和严老爷他们去拜访那几家能烧新青花的窑厂和作坊,她还得赶着回去帮郑全的忙——宋老板昨天晚上突然开窑,说是要给宋家二小姐烧点陪嫁的东西。”

    元允中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公文丢在了床边的小几上,道:“师兄,你要不要在我这里用了饭再去见徐光增?”

    江县令看了看邵青手中的泡菜瓶子,再看了看外面还没有升到日中的太阳,道:“那我现在是算吃早饭还是算吃午饭呢?”

    元允中面无表情地淡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师兄了。徐家是京城出了名的老饕,他家的厨子想必手艺不错。”

    他的话音未落,有小厮进来,朝着三人行了礼,道:“元大人,有人送了封信给您。”

    元允中接过信,当即就撕开看了起来。

    他乌黑的眸子瞬间聚起寒霜,屋里的空气也一凝。

    江县令皱了皱眉,道:“谁的信?出了什么事?”

    元允中没有回答他,而是慢慢地把信重新折好,塞进了信封里,轻轻抚了抚信封的纹路,徐徐地对邵青道:“你刚才说,宋老板和严老爷他们去看烧新青花的作坊了?宋老板送了补品还有自己做的小菜,礼轻人意重,你亲自跑一趟,去给宋老板道个谢。”

    邵青以为他这是要支了自己和江县令说话,应了一声,出了内室,先去了宋家,知道宋积云在吴老爷的作坊,又赶去了吴老爷的作坊。

    春日融融,宋积云穿了件淡绿色春裳,被一群穿蓝着褐的大老爷们簇拥着,像那长在枝头枝娇妍的花,偏生几个大老爷却对她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

    邵青看了一会儿,才上前去见宋积云。

    知道他是特意来给自己道谢的,宋积云颇为惊讶,道:“元公子好些了没有?泡菜和酸笋可还合他的口味。若是吃得好,你再来找我要。”

    邵青自然是诸事称好,没想到回到县衙,只见江县令没见元允中。

    他奇道:“公子呢?”

第二百六十一章

    邵青愕然。

    元允中从小跟着他的外祖父镜湖先生读书,长到十岁才回元家。之后又跟着他的伯父读书。可不管是镜湖先生还是元允中的伯父,教他读书的时候都已经致仕,并没有收其他的学生。

    若说可以称得上同窗的,也就是元允中少年中举,镜湖先生觉得他没有同窗之谊,怕以后在官场上吃亏,特意将他送到鹤山书院读书。结果元允中读了三个月就感觉不适应,又不愿意重回元家,干脆下了场。

    虽说也金榜题名,可对于元、王两家来说,没能进入前三甲,还是非常可惜的。

    他接过了信,嘀咕道:“难道是鹤山书院的人?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信封是牛皮纸,中间贴了大红洒金的笺条,没有题名也没有落款,但封口处却用了红漆。

    他把信递给了元允中,抓了把铜板打发了报信的人:“辛苦了,喝杯茶。”

    “邵大人也太客气了!”衙役高兴地和邵青客气着,邵青却吓了一跳——元允中突然面如寒冰,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您这是要干什么?”邵青顾不得和那衙役寒暄,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扶元允中,“大夫说了,您这几天要静养。您有什么事招呼我一声就是了。您这是要喝茶还是要看书?”

    或许是起来得太急,元允中推开邵青的手,身体却趔趄了一下,额头也冒出细细的汗。

    邵青就更紧张了,扶了他的胳膊:“您快躺下,快躺下。有什么事我来,我来!”

    元允中推开他的胳膊,稳稳地站住,乌黑的眸子如阳光下的冰面般闪烁着刺目的光芒,神色也冷峻到了极点,屋里的气温都仿佛比刚才冷了几分。

    邵青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刚才衙役送来的那封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元允中撕开,攥成了一团,紧紧地捏在手里。

    他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迟疑地喊了声“公子”,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元允中没有说话,点漆般的眼眸更加深沉了。

    邵青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元允中却慢慢坐在了床上,徐徐地重新把那信封抚平,将信重新塞进了信封里,轻轻地抚着信封的纹路,温声道:“你刚才说,宋小姐和严老爷他们要去拜访那些烧新青花的作坊?”

    邵青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样的元允中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看似平静,可一旦打破这平静,海涛就会拍岸而起,呼啸着吞天噬地。

    他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小声道:“香簪是这么说的。”

    元允中点了点头,道:“宋小姐既送了补品过来,还送了自己做的小菜。礼轻人意重,你亲自跑一趟,去给宋小姐道声谢。”

    不是说要买几个琉璃瓶给宋老板吗?

    等琉璃瓶到了手再去给宋老板道谢岂不是更显诚意?

    邵青有片刻的犹豫。

    元允中已一个眼神劈了过来,锋利如刀,让他有再多的话都咽了下去。

    反正元允中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明晃晃地支开他了。

    何况连老太爷都私底下称赞他们家公子“善谋善断”,来前老太爷更是反复地叮嘱他,这次宁王案错综复杂,以他的小脑瓜子,给人卖了恐怕还会给对方数钱,一切都要听元允中的吩咐。

    邵青立刻点头,道:“我这就去见宋小姐。”

    元允中面色微霁。

    邵青一溜烟地跑了。

    他不知道哪些作坊入了宋积云的眼,先去了珠山那边的宋家,见到了郑全。

    郑全在帮宋积云守小瓷窑,虽然不知道宋积云的行踪,却叫了吴总管陪着他打听宋积云在哪里。

    得知宋积云在吴家作坊的,吴总管和他一起赶了过去。

    却晚了一步。

    宋积云一行去了王家的作坊。

    他们到了王家作坊,王家作坊的人却说宋积云已经走了,去了严老爷家。

    春日融融,一群大老爷们在花树下品茶说笑,偏偏没有宋积云。

    邵青直皱眉。

    严老爷忙道:“半路上有妇人拦了宋老板,说是祖传画佛家八宝的,想让宋老板看看。我让我儿子陪着宋老板去了那妇人家里。”

    邵青哭笑不得,由严家的管家陪着去了那妇人家里。

    一进的小院,他进去就看见宋积云被个三旬妇人抹着眼泪苦苦哀求着:“宋老板,我知道我这本事在男人堆里不算什么,可我这不是寡妇失业,没有办法了,想求口饭吃吗?我愿意学,也愿意吃苦,您能不能让我去你们家窑厂做窑工?或者是您介绍我去谁家也行。我就求口饭吃,别把三个孩子饿死就行了。”

    旁边的严大爷满脸无奈,碍于男女有别,上前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劝道:“我们是开窑厂的,这画工不过关,就算是想给口饭你吃也不成啊!你要是真能吃苦,景德镇那么多活,干点什么不能养活自己?何必非要逮着宋老板叫苦呢?”

    宋积云也道:“窑厂里的人是凭手艺吃饭的。我不能因为同情你,就坏了规矩。不然那些大师傅们花十年、二十年,拼命学得一门好手艺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妇人拦着宋积云不让走:“您也是女子,知道女子的艰难,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宋积云有些不悦。

    邵青则听不下去了,拔高声音喊了声“宋老板”,道:“您可让我一阵好找。严老爷那边正等着您拍板呢,您赶紧过去,这里的事等得了闲再议也不迟。”

    宋积云真真松了口气。

    她不是不愿意帮这些愿意自救的女子,她只是不喜欢这样道德绑架。

    她也萌生了以后有能力,可以招些女工的念头。

    “不好意思。”宋积云道,“我不可能招你进宋家窑厂当画师。你要是非做画师不可,最好还是拜个师傅,苦练几年画艺再说。”

    那妇人还要死心,严大爷挡着,邵青又在她的麻穴上按了一下,几个人才得以脱身。

    邵青问宋积云:“您怎么不带几个小厮或者护卫在身边?遇到这样的事也好脱身。”

    严大爷没等宋积云开口,接话道:“景德镇遍地的窑工,谁曾想会遇到这样的人呢?”

    宋积云叹气,道:“好在只是花费了些时间,没有漏过能帮衬的人。”

    邵青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好奇地道:“这妇人缠了您很久吗?”

    “可不是!”严老爷闻言直摇头,“又是跪又是求的,非要宋老板来她家看看。也是宋老板心软,跟着过来了,还仔细地跟她讲她的画工有什么不足之处,指点她想做画师可以拜谁为师。这要是遇到别人,早就拂袖而去了。”

    女子生存原本就艰难,宋积云不想因为这妇人坏了严老爷这样窑厂主的印象,待以后她要是能争取让女子进窑厂做事平白增加阻力。她转移了话题,问邵青:“你怎么来了?可是元公子那边有什么事?”

    邵青说明了来意。

    “这是什么事。元公子也太客气了。”宋积云笑道,问起了元允中的病情。

    邵青自然是说“好”。

    宋积云还叮嘱他:“如果泡菜和酸笋还合元公子的口味,你告诉我,我再给他腌一点。若是元公子有什么想吃的,你也可以让人去家里说一声。我是土生土长的景德镇人,总比你们要熟悉一些。”

    邵青道了谢,寒暄着送宋积云去了严家,这才回了衙门。

    谁知道元允中却不见了。

    改了前一章的内容,有点晚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邵青皱了眉,问收拾内室的小厮:“公子呢?”

    小厮不安地缩着肩膀:“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正房当值的。我来的时候,公子已经不在屋里了。”

    邵青气闷,转身出了正房,站在院子中间喊了一声,院子里服侍的丫鬟、小厮都跑了出来。

    他问:“你们有谁知道公子去了哪里的?有重赏。”

    众人摇头。

    也有那机敏地道:“邵大人,你走后没多久公子就走了。”

    “公子是骑着马出去的。”

    “是我们家大人从京城带过来的那匹青骢马,跑得可快了,一溜烟就不见了。”

    一点有用消息都没有。

    邵青去了前面县衙,问了几个当差的衙役,也不过是知道元允中出了县衙,往南边去了。

    他直跺脚:“公子的病还没有好呢,你们也不拦着点。”

    几个衙役唯唯诺诺道:“公子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就算我们想拦也不敢拦啊!”

    邵青只能暗自生气。

    也不知道公子接了封什么信,居然把他支出去自己跑了。

    回去之后,他怎么也要到镜湖先生面前告公子一状。

    这念头闪过,他又气馁。

    如今公子简在帝心,有时候镜湖先生都要向公子讨主意,他就是向镜湖先生告状,镜湖先生只怕也拿公子没办法,反而惹得镜湖先生担心。到时候他祖父肯定会斥责他的。

    可他又实在是担心元允中,怕他迷路遇到什么危险的事。

    如果知道那封信里写的是什么就好了!

    邵青心中一动。

    就算皇上微服私访来见公子,遇到沐休日,公子都假装不在。

    能让公子生着病还出门的,只能是攸关黎民百姓生死的大事。

    江县令是梁县的父母官,若是出了这样的大事,他肯定是知道的。

    邵青仿若黑暗中见到一盏明灯,抓了当差的衙役问:“你们家县令什么时候回来?”

    衙役摇头,道:“不知道。今天好像没有什么案子要审理,也不用升堂。”

    邵青怀疑江县令为了口吃的会赖在徐光增那里不回来。

    他去了按察使临时落脚的巡检司。

    江县令满嘴红油地在和徐光增、邓晨几个吃川渝的辣锅子。

    酒酣耳热的,见了邵青,邓晨高兴地给他让座:“徐大人家厨子烧的汤底,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辣锅子。难怪万贵妃的侄儿万慎都常跑到你们家去吃饭呢!”

    徐光增呵呵地笑,吩咐身边的服侍的小厮:“再去宰一头牛,一头猪,给邵大人上盘毛肚,上盘黄喉,上盘肝花。”还告诉他:“别看这些东西看着腌臜,可只要你吃一回,肯定会想二回。”

    邵青想到不见的元允中,再看看这一堆子的大鱼大肉,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道:“公子不见了!”

    巡检司的副使正给江县令倒着酒,还道:“上好的金华酒,还是我祖姑奶奶出生那年我曾祖父埋的,我特意起出来孝敬几位大人的……”邵青的话落在他的耳朵里,困惑地道:“公子,什么公子?谁家的公子?”

    偏生江县令等人都喝得有点多,闻言没有一个反应过来的。

    邓晨还在那里道:“真的,徐大人说的是真的。我从前来从不吃这些腌臜货的,如今还准备试试徐大人推荐的猪脑。一头儿里可只有一副猪脑。”

    邵青板着脸就把江县令从锅子旁拖了出去:“公子不见了,我都急死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喝酒吃饭。要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看你怎么跟元大人和王夫人交待。他们可是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

    江县令吓得一下子酒全醒了,道:“什么意思?小四不见了?出了什么事?”

    邵青看着他这样子,心里好歹好受了一些,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道:“这几天朝堂和梁县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江县令也觉得那封信颇为蹊跷,但他更相信元允中的判断,道:“朝堂和梁县都没有什么大事。小四怎么说也是朝廷三品大员,你别总把他当个孩子似的。他虽然不认识路,又正病着,可他一个脑子抵你几个脑子,他若是不想告诉你,你就算是在他身边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然后安慰他:“你也别着急,说不定等我们回去,他就回来了。”

    邵青没办法像江县令这么豁达,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江县令一噎,心虚道:“怎么也把晚饭吃了再回去吧!”

    邵青怒目。

    江县令忙道:“好,好,好。我这就跟你回去。可你总得让我吃饭了再回去吧。“

    邵青只好和江县令回到桌边。什么毛肚、黄喉他是不敢吃的,涮了点牛肉、猪肉。还挺好吃的。他寻思着下次推荐给元允中。不过,估计元允中不会吃。但宋老板肯定喜欢。

    他耐着性子等了快一个时辰,终于把江县令拉了回去。

    元允中还没有回来。

    江县令酒足饭饱,歪在罗汉榻上喝着碧螺春,看着坐立不安的邵青,懒洋洋地道:“大不了我再带着县衙的衙役、捕快去找他。你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地喝杯茶?”

    邵青深感江县令不靠谱,忍不住后悔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听公子的跑去向宋老板道谢的。”

    江县令在攒盒里挑挑拣拣地挑出了颗窝丝糖,漫不经心地应付他道:“这又关宋老板什么事?我走之后小四又干了什么?”

    邵青懒得理会江县令,继续在那里嘟呶:“今天真是诸事不顺。去给宋老板道谢,结果跑了半个景德镇才找到宋老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同窗,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公子巡抚江西,什么牛鬼蛇神都找了过来……上次还有个人说他是什么荆州白家的人,公子压着不见,他又哭着喊着说自己是武昌人……”

    江县令却愣住,举在嘴边的窝丝糖半晌都没丢进嘴里。

    “你说什么?”他问邵青,眉眼一下子端正起来,流露出少见的肃穆,“信是小四的同窗写的?然后公子就打发你去见宋老板了?”

    邵青点头。

    江县令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邵青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就算真是同窗,有什么事还要避着我的?”

    江县令却顿时脸色铁青,忙叫了江小四进来,道:“你拿着我的名帖赶紧去找徐光增,不,去找邓晨,徐光增是个草包,让他随时调人给我。邵青,你随我去趟宋府。”

第二百六十三章

    “去宋家?”邵青满头雾水,“我们去宋家做什么?难道你怀疑公子接到的那封信与宋家有什么关系?”砤

    江县令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直接去内室换了件出门的衣服,就催着他赶紧上车马。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邵青一面跟在他身后跳上了马车,一面追着他问,“你还从巡检司调人,一定是公子遇到事了。我们也算是根绳子上的蚱蚂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别这么装神弄鬼的好不好!我好歹比你们的身手都好,万一要动手,你不还得要我出面。”

    车夫扬鞭,马车风驰电掣般骨碌碌地朝宋家驰去,他差点跌倒,这才住了嘴。

    江县令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不忍直视,低低地冷哼了一声,道了句“傻子”。

    邵青没听清楚,好奇地问他:“你说什么?”

    江县令无奈地闭了闭眼睛,道:“我说等会我们去了宋家,见到了宋老板,你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我让你留在宋家,你就留在宋家;我让你跟着宋老板,你就跟着宋老板。总之,你看我的眼色行事就行了。”

    “凭什么啊?!”邵青不服地嚷道,“那盲婚哑嫁还要三书六礼呢?你又让我听你的,又不告诉我为什么。”他双手抱胸,冷笑道,“哪有这么好的事!”砤

    江县令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难怪镜湖先生想办法让你武举入仕,你到今天也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官。你那脑子就不能用一用。”

    邵青气得要打他,却被他喝斥一声,沉声道:“小四哪里来的同窗?他在鹤山书院说是读了三个月的书,可他不是在太湖那边的别院练丹,就是在寒山寺听禅,连书院的教授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你就不想想这个同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邵青挠着脑袋。

    江县令也懒得和他浪费时间了,道:“只有小四小的时候,先帝大寿,几位藩王带了世子进京,先帝让镜湖先生在文华殿给太子讲筵时,不仅几位藩王世子跟着在文华殿听了几天的课,小四也跟着镜湖先生进宫,在文华殿听了几天的课。”

    邵青一下子跳了起来。

    可惜这不是在陆地上,而是在马车上,头狠狠地撞在了车顶。

    他“哎哟”一声捂了头顶,道,“那是宁王还是淮王?或者是湘王?当时他们都在场。”砤

    江县令觉得自己胸口痛,忍不住高声道:“淮王和淮王没事跑到梁县干什么?他们没有旨意随意离开藩地,就不怕被言官弹劾,皇上责罚吗?当然是宁王啊!小四巡抚江西,不就是来查他的吗?你平时都在干些什么?脑袋长在脖子上就是个摆设吗?”

    邵青顾不得和江县令口角,更茫然了,道:“可这与宋家有什么关系?与宋老板有什么关系?”

    据说聪明的人都不喜欢聪明人。

    江县令觉得,邵青能在元允中身边呆这么长时候,肯定是因为太傻。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决定还是不提醒邵青的好,道:“小四不是明面上是宋老板的未婚夫吗?”

    “你是怕宁王拿公子没有办法,迁怒宋小姐吗?”邵青道。

    不然公子也不会让他去见宋老板。砤

    话音刚落,他顿时脸色一白。

    宁王的那些龌龊事早被他们家公子查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虽然他们家公子来江西之前就已经决定只查案,不办案,不掺和到皇上与藩王的罅隙中去,可架不住宁王心胸狭窄,狂妄自大,胆大包天,连朝廷命官都敢随意鞭打。

    邵青恨不得跺脚:“公子为何要单刀赴会?就不能等我回来?就不能找徐光调兵遣将吗?再不济,把巡检司的人带上也行啊!”

    “这可怎么办才好!”他急切地对江县令道,“你赶紧想个办法尽快找到公子才是。”

    谁知道宁王那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说话间,宋府到了。

    邵青率先跳下了马车。砤

    宋家上下都认识他,宋家的门房忙吆喝着小厮去卸侧门的门坎,好让他的马车进来。

    邵青问门房的:“宋老板回来了吗?”

    “回来了!”门房的笑着给他行礼,“回来快半个时辰了。”

    他一抬头,看见了江县令。

    “大人!”他一个哆嗦,立刻让人去通禀宋积云,殷勤地迎上前来给江县令行礼。

    江县令点了点头,得了信的吴总管立马跑了过来,将他们迎到了宋家厅堂。

    宋积云穿了件藕荷色素面褙子走了进来,白皙的面孔玉石般熠熠生辉,厅堂都暗了几分。砤

    “江县令!”她客气地行礼。

    江县令摆了摆手,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并道:“宋家邵青熟悉,我让邵青带人守在宋家。宋小姐也跟令堂和家里人说一声,没事的时候少走动,更不要出门。等我们找到了公子再说。”

    宋积云愣愣地站在那里,人傻了似的,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宋老板!”邵青非常着急,元允中已经三个时辰都没有消息了,双拳难辞四手,他很害怕元允中有个三长两短的。

    宋积云眨着眼睛,好像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似的。

    随后她就急了起来:“那你们赶紧去找元公子。我这里没事。我会约束家里人不出门的。我家除了郑全,我家里还有好几个身手不错的护院,你们不用担心我家,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只管忙去。”

    邵青也是这个意思。砤

    可江县令却很坚持,道:“宁王这个人胆大妄为,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他要派了什么人过来,你们毕竟是平民,恐怕无力与他周旋,还是让邵青留在这里的好。”

    宋积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她可以不顾自己,却不能不顾家人。

    她嘴角翕翕,眼底流露着没办法隐藏的痛苦。

    “多谢江县令。”她低下头,给江县令行了个福礼,却不敢抬头。怕眼眶眶中湿意会滑落面颊,“我,我会尽快安排好家里的事,让邵青过去帮忙的。”

    “不用!”江县令道,“我们现在人手不足,没办法兼顾两头,还请宋老板务必保重才是。”

    宋积云木然地点头。砤

    邓晨和徐光增赶了过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邵青有些急躁,双手紧握,和宋积云说着心里话:“已经三个时辰没有公子的消息了。双拳难敌四手,万一公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万死也难辞其咎!”謪

    宋积云却另有担心,她道:“那宁王,真的有那么胆大包天?不管怎么说,元公子好歹是巡抚,是钦差,不看僧面看佛面,他难道就不怕皇上责难。”

    邵青苦笑,道:“说不定他正是因为公子是皇帝近臣,才特意为难公子的!”

    宋积云闻言心浮气躁,端起茶盅喝了两口茶又觉得茶凉了味道苦涩,重新放下。

    有没有什么办法破解呢?

    她苦苦的思索着。

    江县令丢下徐光曾和邓晨走了过来。

    他神色有些凝重,低声对宋积云和邵青道:“刚刚邓晨证实了,宁王来了梁县,他的船停在南门渡码头。等会徐光曾会去拜访宁王,我和邓晨会带人往南边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謪

    一条昌江弯过梁县和景德镇,梁县的码头叫南门渡码头,景德镇的码头叫昌江码头。南门渡码头走人,昌江码头走货。巡检司为了方便,则设在昌江码头。

    “难怪我们都没有发现宁王来了梁县。”邵青目光一寒,低低地骂了一句。

    江县令没有理他,而是对宋积云道:“宋小姐,请您务必保重。”

    宋积云应诺,送走了江县令等人,让郑嬷嬷请了常给她们家做衣服的裁缝进府做衣服。

    宋家女眷都聚在钱氏屋子里,挑料子,看款式,配颜色,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谁还有心思四处走动。

    宋积云暗暗点头,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元允中。

    她去了荫余堂。謪

    邵青正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看见她,忙道:“我这边都安排好了,只要宁王的人不过垂花门,就没人敢动你们一根手指头。”

    可若是过了垂花门呢?

    宋积云没有问这么扫兴的问题。

    她想帮着尽快找到元允中,问邵青:“公子接到信的时候,就没有流露出一点异样?”

    不然邵青那样轻易就放任元允中一个人呆着的。

    邵青摇头,道:“公子从前遇到不高兴的事,也会这样支开我。我要是知道他会出门,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衙门的。”

    宋积云叹气:“他向来主意大。你就是知道,估计也拦不住他。”謪

    她说着,不禁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江县令会不会是小题大做了?我虽然是元公子的未婚妻,可元公子既然已经去赴约了,我对宁王也没有了什么用处了。”

    “难道江县令是怕宁王想害公子不成,拿我威胁公子?

    “但如今公子去向不明,找到公子才是当务之急。”

    宋积云话音未落,已是心中一跳。

    除非,江县令觉得她肯定会威胁到元允中的安危!

    而元允中不过是要支开邵青,让邵青干什么不好,非要把邵青支到她这里来。

    她突然间有个大胆的猜测。謪

    元允中不会是为了保护她吧?

    宋积云越琢磨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宁王就算是位高权重,可元允中也不是无名小辈。就算宁王约见元允中,元允中不应,宁王一时半会也对他没有办法。

    只有她,平民百姓一个,手无寸铁,宁王想对付她,都不用亲自吩咐一声。

    她成了元允中的软胁。

    宋积云坐不住了。

    元允中骄傲,冷漠,毒舌,挑衅,可她还是希望他能目下无尘,神采飞扬地昂立于世。而不是因为自己被别人抓住把柄,受制于人。謪

    宋积云想了又想,去了母亲那里。

    她悄悄地把元允中的事告诉了钱氏,求她:“您帮我看顾好妹妹们,我想和邵青也去找元公子。”

    钱氏吓了一大跳,声音都变:“快去,快去。元公子帮了我们家大忙,我们不能忘恩负义。家里的事有我,我要是拿不定主意的,会请教郑嬷嬷,吴总管,肯定不拖你的后腿。”

    宋积云抱了抱钱氏,笑道:“你把人拘在你屋里做衣裳就行了。”

    钱氏这才惊觉女儿的用心,她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最后只是紧紧地握了握女儿的手。

    邵青知道了宋积云的决定坚持反对,道:“我们这么多人,哪里还用得着你这么一个弱女子。”

    宋积云道:“你不会以为我呆在家里就很安全吗?既然如此,江县令为何又要让你守着我?可见我在哪里都是一样。与其在家里坐着担惊受怕,还不如和你们一起去找人。”謪

    邵青也想去找元允中,她三言两语就让他败下阵来,最后两人把家里的事托付给了郑全,宋积云换了身小厮的衣裳,和邵青悄悄出了宋府。

    梁县县城已经宵禁了,就算有六品武官的令牌,宋积云和邵青还是坐在提篮里被吊放到了城外。

    邵青带着宋积云去了巡检司寻问江县令的行踪。知道江县令和邓晨一起去了南山,邵青向巡检司借了辆马车,准备和宋积云追过去。

    走夜路,宋积云嫌弃马车不方便,干脆做主向巡检司借了两匹高头大马,骑着马往南山去。

    邵青看着宋积云骑马的英姿,下巴都惊呆了。顾不得夏风直往嘴里灌,高声道:“宋老板,你怎么会骑马?”

    当然是上辈子会的。

    宋积云道:“父亲请了师傅教我,从小就会。”謪

    这个是时候的马可是管控军资,并不是有钱就行的。

    邵青更惊讶了,道:“令尊怎么会想到请了师傅教你骑马?”

    “可能是因为大家都会吧!”宋积云道,敷衍味道明显。

    邵青不死心,还想再问。

    宋积云轻轻一勒马笼头,马嘶鸣一声,腾空冲出半个马身,很快就把邵青甩到了身后。

    邵青急忙追直,一直到南山山脚下,他们隐隐看到了火把,宋积云这才慢了下来,和邵青朝着有火光的地方驰去。

    很快,宋积云和邵青就看见了被一群人围着,并肩而立的江县令、徐光曾和邓晨。謪

    见到骑马的宋积云,众人都难掩惊愕。

    宋积云不想和多做解释,下了马,一面牵着马往他们走,一面道:“可有什么发现?”

    只是她说完这话才发现,江县令拿了件血衣。

    火把下,可以清楚得看见那件血衣上坠着个破碎了的甜白瓷的平安扣。

    宋积云心跳得厉害,上前就把那血衣夺了过来。

    平安扣上隐隐有青竹纹。

    这是宋积云给元允中烧的。謪

    元允中很喜欢,常用它来压右衽的衣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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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堂入室介绍:
元执第一次遇见宋积云的时候,宋积云在和她的乳兄谋夺家业;
元执第二次遇见宋积云的时候,宋积云在和她的乳兄栽赃陷害别人;
元执第三次遇见宋积云的时候,宋积云那个乳兄终于不在她身边了,可她却在朝他的好兄弟抛媚眼……
士可忍,他不能忍。元执决定……以身饲虎,收了宋积云这妖女!登堂入室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登堂入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登堂入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