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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登堂入室txt下载     登堂入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五章

    元允中来得很快。

    宋积云正陪着大皇子在吃饭。

    清蒸狮子头,大煮干丝,香菇炒青菜,糖醋鱼……一桌子的淮扬菜,还素菜多,荤菜少。

    大皇子埋头吃得香喷喷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着放下筷子,站起来喊了声“元大人”,眼睛却像被黏在了桌子上,眼角的余光不时地瞟过桌上的饭菜,那神态,活脱脱像被饿了十天八天的小乞丐。

    这得多缺吃的。

    元允中都不由眼角跳了跳。

    他道:“殿下认识我?”

    大皇子拘谨地点头,小声道:“我去给父皇请安的时候,看见您和正和父皇说话。”

    元允中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但还是不妨碍他温声跟小孩子道:“那你快去吃饭吧!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大皇子点头,立刻爬上绣墩坐好,飞快地开始吃饭。

    就连旁边的香簪都没忍住地道:“您吃慢点。厨房还给您炖了乌鸡党参汤,补气益气,您等会喝一点,对身体好。”

    大皇子“嗯”了一声,吃饭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

    宋积云和元允中对视了一眼。

    元允中走到了一旁的落地花罩旁,宋积云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有话对她说,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元允中低声道:“我已经让人进宫去送信了,宫里应该很快就会来人。只是大皇子这里,你恐怕得说好了,免得到时吓着了孩子。”

    宋积云听出来了,元允中还挺同情这孩子遭遇的。

    “我知道。”宋积云轻声道,“这孩子乖巧又懂事,别的忙我们帮不上,好生跟这孩子解释一番,别吓着他,还是做得到的。”

    元允中点头。

    等大皇子用过了膳,宋积云就陪着他去小花园里逛了逛,并且告诉他:“饭后走一走,利用于消化不说,还可以强身健体。”

    大皇子乖乖的点头。

    宋积云没问他是怎么跑出来的,也没问他有什么打算,总归是来去都不由他,不如给他片刻的安宁。

    她就在花园里和他赏花,告诉他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花,都有些什么习性,什么季节开花,还讲起她在景德镇的生活,家里都有哪些花草树林,她和妹妹们怎么做香露,怎么染指甲。虽然全是些闺阁之事,可大皇子听得津津有味,并且慢慢松懈下来,好几次都露出欢欣的笑容。

    宋积云心里就十分感慨。

    可眼看着到了掌灯时分,宫里还没有消息。

    宋积云就让香簪服侍着他去睡了。

    直到翌日下午,秦芳才匆匆从宫里赶了过来。

    他带着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小宫女,苦笑着对宋积云道:“宫里乱糟糟的,皇上的意思,让元大人和您辛苦几天,照顾大皇子些日子。等皇上得了闲,再派了人来接大皇子回宫。”

    这是什么意思?!

    宋积云目瞪口呆。

    秦芳全当没看见,径直把带过来的太监和宫女推给了她,道:“是平时服侍大皇子的,我正好带过来给您搭把手。”

    这是准备长住吗?

    宋积云满头黑线,却也不好拒绝——大皇子在她这里虽然有很多不便之处,但好在能吃饱饭。

    她笑着点头,送走了秦芳,带着小太监和小宫女去给大皇子请安。

    大皇子正在和香叶、香草几个踢毽子。

    宋积云见他连踢七、八个毽子都稳稳地在他的脚尖,觉得应该鼓励鼓励这孩子,干脆站在旁边拍手称好。

    大皇子一惊,毽子掉在了地上。

    香叶几个都笑了起来。

    香草还道:“东家,您得赔小公子两块点心。刚才小公子正在和我们比试,要不是您突然来这么一下,小公子也不会输了。”

    为了避免麻烦,除了郑全和王华,其他人并不知道大皇子的真实身份。

    这孩子的确是很良善,他闻言不好意思地道:“不是,是我没踢好。”

    宋积云笑道:“的确是我吓着你了。我请你们吃点心。”

    香叶和香草齐齐欢呼,还道:“要姚记的点心。据说姚记的点心最好吃了。”

    宋积云平时对身边的人没有什么架子,时间长了,香草和香叶慢慢也敢学着香簪的样子和她开玩笑了。

    “行啊!”她爽快地道,大方地请了家里所有的人吃点心,还派了郑全出去买。

    大皇子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见大家都笑嘻嘻地朝宋积云道谢,他也放松下来,站在一旁腼腆地笑,很可爱。

    只是郑全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人过来。

    “宋老板,我们又见面了!”他给宋积云行着礼。

    宋积云定睛一看,居然是徐光增。

    徐光增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大皇子,笑道:“我调到府军卫任都指挥使了。听说宋老板住在这里,和几位同僚一起过来和您打声招呼。”

    宋积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调任回了京城。

    不过,他应该是来保护大皇子的吧?

    这才对嘛!

    总不能把人丢在她这里就不管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恭喜徐大人又升了官。打声招呼不敢当,倒是后罩房那边还有几间空厢房,你要是不嫌弃简陋,我让郑全带你们去歇歇脚。”

    “不敢,不敢!”徐光增客气地道,“以后要仰仗元大人和宋老板的地方还多着呢!”

    两人寒暄了几句,郑全带着徐光增去了后罩房休息。

    大皇子拉了宋积云的衣角,小声道:“你,你和他的关系不好吗?”

    宋积云过了一会才明白他说谁。

    这孩子真是敏感。

    “还好。”宋积云不想给大皇子更多的负面情绪,笑道,“就是不怎么说得来。”

    然后她转移了话题,笑道,“皇上还是很关心你的。府军卫,那可是皇上的亲卫哦!”

    大皇子轻轻地笑了笑,露出半个小酒窝。

    下午,邵青也过来了,道:“皇上把我调到了金吾前卫任都指挥使,让来您这边当差。”

    金吾前卫都指挥使,天子十二亲卫之一,正三品武官。

    邵青原是正四品。一下子连升三级。

    这还没怎么着,邵青已经跟着得道升天了。

    她和邵青开玩笑:“你可得好好当值。小心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邵青拍着胸:“您放心,只要我在,人就在。”

    “那就好!”宋积云和他说笑了几句,将他的人安排在了东跨院,她则除了安排铺子里的事,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大皇子玩。

    住在后罩院的徐光增和邵青却像消失了一般,若不是每天都要做三、四十个人的饭菜,宋积云还以为他们都走了。

    倒是元允中每天都抽时间过来一趟,看看大皇子,和她说说话。

    宋积云不禁问他:“大皇子为什么跑出宫?宫里现在到底是个怎样的情景?”

第三百五十六章

    元允中道:“你还记得突然把你叫进宫去辨别年款的事吧!大皇子住在慈宁宫,有人以皇后的名义送了蒸糕给大皇子,结果大皇子吃了上吐下泄的,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吓了个半死。查到最后,坤宁宫的人说是安喜宫的人送过来的;安喜宫的人说他们没送。到现在还是笔糊涂账,纪妃偏偏又在这个时候病了。”

    纪妃是大皇子的生母。

    宋积云不由“啊”了一声,急急地道:“那大皇子知不知道纪妃病了?她的病要不要紧?”

    “大皇子应该不知道纪妃病了。”元允中道:“至于纪妃的病情怎么样,我也不好打听后宫的嫔妃。不过听我一个在行人司的师兄说,好像不是什么要紧的病。”

    行人司是天子近臣,能知道纪妃的病情不稀奇。

    “估计是有人看见你进宫,借着你的手把大皇子带出宫的。”元允中道,“否则以大皇子,是没办法躲在你的轿子里的。”

    宋积云皱眉。

    元允中笑道:“你不用担心,看皇上这样子,应该是事前就知道了大皇子的事。派徐光增和邵青过来,估计也有这样的考量。这孩子也可怜。你就好生照顾他一些日子,让这孩子也能松口气。”

    宋积云想到大皇子吃饭的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还不如寻常百姓家呢!”

    “谁说不是。”元允中说到这里,笑了起来,道,“皇上已经同意我去景德镇了。只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可能要过几个月才能成行。”

    “真的吗?”宋积云闻言也很高兴。

    能不得罪皇上,顺顺利利地回去,多等些日子就多等些日子好了。

    “那这是喜讯。”她转念又想到元允中这次去景德镇要长住,肯定很多平时惯用的东西都要带过去。

    她不由笑盈盈:“吃的好说,家里就有现成的苏杭厨子。景德镇的衣服料子肯定没有京城多,但我们可以在南京的时候采买。但京城的皮裘肯定比南京的好,我跟周正说一声,让他帮我们都采买点毛皮带回去。用的恐怕得王华帮忙了……”

    她算了算日子道:“这个时候开始收拾东西,几个月之后启程,正好。”

    元允中笑着点头,两人跑去了书房列单子。

    王华进来道:“公子,宫里来人了,让你赶紧去趟乾清宫。”

    元允中有些消极怠工,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他对宋积云解释道:“最近我一直在帮皇上处理家务事,听皇上抱怨。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决定请个假。”

    “是宁王的事。”王华道,“好像是说瑞昌郡王过几天要进京了,让您带着礼部的人去迎一迎。”

    瑞昌郡王是宁王的亲弟弟。

    难道是和元允中所说的“换个人做宁王”有关系?

    宋积云问元允中。

    元允中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道:“他被圈禁了。”

    宋积云讶然。

    她可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元允中笑着帮她把飘落在发间的石榴花花瓣拿下来,笑道:“要不然瑞昌郡王怎么会进京呢!”

    可南昌府离这里千里迢迢,怎么也得走两、三个月吧?

    不会是他早就打算把宁王留在京里了吧?

    宋积云道:“那宁王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元允中笑道,“毕竟皇子皇孙,不管有没有爵位,都会好吃好喝的供着。比一般人强多了。”

    可正是因为享受过煊赫,才更加难以忍受寂寞。

    但这与她和元允中有什么关系呢?

    宋积云笑着给元允中整了整衣襟,送他上了轿子。

    *

    四夷馆的东跨院,宁王望着砸无可砸的厅堂和瑟瑟发抖地躲在大红色落地柱后面的小太监,气得一把将落地花罩挂着的帷帐疯狂地扯了下来,丢在地上使劲地踩了几脚。

    “元执,”他咬着牙,恶狠狠地道,“你他,妈的给我等着,老子不弄死你,老子不姓朱。”

    他喊着元允中的名字。

    小太监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吭。

    宁王抬眼,从半开窗棂缝隙里看到了抄手游廊尽头刚刚砌起来的红砖。

    他被困在了这小小的四方院子里。

    他气得发抖。

    都是元执,都是元执。

    那天要不是他总是围着宋积云会烧瓷的事打转,皇上怎么会怀疑他想娶宋积云是为了宋家的窑厂,是为了让宋积云帮他烧瓷,是为了继续走私。

    皇上也是个蠢货!

    被元允中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

    他就算是烧野窑赚点银子又怎么了?他们家老祖宗连天下都让给皇上,他弄点钱花花怎么了?

    想到这里,他上前一脚,踹倒了用做隔间的多宝阁架子。

    有几个人鱼贯着从锁上的角门走了进来。

    为首的人穿着朱衣,拿着圣旨。

    他一愣。

    秦芳已高声道:“宁王听旨。”

    宁王想了想,还是跪了下去。

    秦芳将绣着龙踏五彩祥云的明黄色圣旨朝着乾清宫的方向恭敬地举了举,高声道:“奴婢奉皇上之命问宁王。”

    宁王低头应诺。

    秦芳这才将圣旨打开,道:“丁亥年四月初八,你是否收留流民三千五百六十四人?”

    宁王一惊,愕然抬头。

    秦芳面带笑意,只是那笑意却怎么看都带着几分不屑。

    “王爷,”他温声道,“奴婢也是奉旨行事,委屈您了。”

    宁王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缝。

    秦芳虽然没有追问他是不是,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颤了又颤,生出很不好的直觉。

    “丁亥年十一月二十三,你带着五十四名校尉去梅岭山做什么?”

    “戊子年五月十六,你带着一百三十七名校尉去奉新县做什么?”

    “戊子年七月十三酉时三刻,你坐着船去鄱阳湖见了谁?”

    “己丑年三月八日,你去龙虎山见了张天师,张天师给你批命,紫气东来,你在上饶的驿站,可曾对幕僚说过‘天佑我这一支不灭’的话?”

    宁王斗大的汗珠落了下来。

    他跳起来就朝秦芳扑了过去,伸手想把那圣旨夺过来:“是不是元执?是不是元执?他冤枉我!他看见我要纳他老婆,他就陷害我!”

    秦芳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心想:你明明知道那宋氏是元允中的老婆,你还强抢臣妻,人家不整你整谁?

    他连连后退几步,身边的人把他挡在身后。

    “王爷,皇上还等着奴婢去回话呢!你天潢贵胄,何苦为难奴婢!”

    如果元允中只是告宁王收留流民,图谋不轨,可能宁王还有机会挣脱。可偏偏元允中在奏折里说他亲自去了趟龙虎山,见了张天师,张天师还说他“紫气东来”,有帝王之相。他不死谁死!

    秦芳看宁王的目光,就像看个死物。

第三百五十七章

    宁王只是性格暴躁,行事跋扈,但并不傻。

    感受到秦芳看他的眼神,他心一沉,叫得却更大声了:“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元执他冤枉我。”

    秦芳冷冷地道:“王爷还是先想想怎么回皇上的话吧!”

    “我没有干过,我都没干过。”宁王矢口否认着。

    秦芳想着那些确凿的证据,宁王回不回答并不要紧,皇上不过是想让他知道他是为什么被圈禁的就行了,秦芳也就没再逼问,反正宁王现在落坡的凤凰不如鸡,他不添油加醋,据实回话就行了。

    他打定了主意,示意带过来的太监放了宁王,收了圣旨,朝着乾清宫的方向举了举,皮笑肉不笑地道:“王爷,咱家就照您的意思回话了。”

    随后他朝着身边的人使着眼色,转过身去就快步离开了院落。

    宁王神色晦涩地站在院子中间,半晌才高声喊着闵福。

    他被圈禁,身边的幕僚和校尉或是被遣散,或者是被隔绝,只有闵福作为长随跟着他一道住进这小院,依旧在他的身边服侍。

    “你能不能想点办法?”他目光阴沉地悄声问闵福,“我们想办法回南昌府去。”

    闵福心惊肉跳,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可,可皇上,怎么可能让我们回南昌府去?”

    “所以得想想办法。”宁王低着头,道,“我感觉情况不妙。我被他圈禁,外面的人消息进不来,里面的消息传不出去。我是生是死,还不是他的一句话。回南昌府,还有条活路,要是留在京城,我恐怕没几年好活了。”

    闵福正是因为有机敏才能在宁王身边呆这么多年,他当然也是个聪明人。

    他咬了咬牙,道:“王爷,您再等两、三天,我想办法打听打听外面的情景。”

    宁王如今除了闵福也没有其他人可用,虽说点了头,但还是在书屋里琢磨了好几天。等到闵福说瑞昌郡王马上要进京了,宁王这才彻底的慌了神。

    “你可打听清楚了?”他再三向闵福确认。

    “是真的!”闵福也被这个消息打击得不轻,他道,“听说是元执领着礼部的人在办这件事。”

    “又是元执!”宁王咬牙切齿,拿起腰间的玉佩摩挲了半晌,最后眼光暗沉,将玉佩扯下来交给了闵福,道,“你去给校尉送个信,让他来见我。”

    他身边的校尉是老宁王留给他的死士,办事很稳妥。

    闵福躬身应是。

    *

    宋积云带着大皇子在自家胡同口吃了早点,遇到卖金鱼、锦鲤的,还给他买了几条金鱼,随后带着他去了隔壁胡同口的书画斋,选了几支湖笔和几刀宣纸。

    倒不是家里缺这些东西,而是她觉得这么大的孩子,不能总呆在家里,能出来走走就走走。

    大皇子果然很高兴,亲手提着给他买的金鱼就是去书画斋挑湖笔也要时不时地看几眼。

    回去的路上,宋积云就笑着对他道:“我过几天帮你问问,看看能不能找本养金鱼的书,你到时候看看,就知道怎么养它们了。”

    大皇子双眼亮晶晶地道:“还有养金鱼的书吗?”

    “应该有吧!”宋积云笑道,“要是没有,就让元公子想办法给你写一本。”

    大皇子腼腆地笑,道:“我听人说元公子的学问很好。”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宋积云和他聊天,“我只知道他画画得好,字也写得好。我有时候会拉了他做苦力,帮我画样子。”

    大皇子笑道:“我知道。你烧瓷器。要用在瓷器上。”

    宋积云点头,道:“你喜欢瓷器吗?我告诉你怎么捏杯子吧!”

    她想找点事吸引这孩子的注意力,就不用去想宫里的那些破事了。

    大皇子高兴地点了点头。

    等他们回到家,发现隔壁邻居大门半开,停着三辆骡车,正在卸米面油菜。

    看见他们,管事的还好心地对他们道:“你们赶紧去囤点吃穿嚼用的。听说外面来了很多的流民,卫所的官兵赶都赶不走。我们家老爷说,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封城。”

    宋积云要是没记错,隔壁住的是户部的一位侍郎。

    她不由朝跟在身边的郑全使了个眼色。

    郑全上前去和那管事道谢,说起了流民的事:“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流民?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就算是有流民,也不至于要囤吃囤穿的吧?”

    “哎哟,我看你们从外面来京城的,东家人还挺好,不是给我们送点瓜果过来就是送些糕点过来,这才提点你们的……”

    宋积云领着大皇子进了家门。

    大皇子担心道:“姐姐,流民是什么?为什么他们来了,大家都要囤东西。不能派那些官兵把他们都抓起来吗?”

    宋积云就耐心地向他解释什么是流民,最后还道:“我说的也是些皮毛,你要是想知道的更多,等会元公子过来了,我让他跟你说。”

    大皇子笑道:“姐姐什么事都要问元公子。”

    “那是因为元公子读得书多,走的地方也多。”宋积云向来觉得小孩子的教育也要严谨,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并不多,不能误导小孩子。

    大皇子点头。

    等到郑全来告诉她,说他亲自去城门口看了看,发现城门口确实有很多的流民,官兵一赶他们就走,官兵一走他们就来,看见进出城门的人就一拥而上的乞讨,弄得现在大家都不敢随便进出城门了。

    “我还听说,”郑全牛饮了杯茶道,“这些人都是一路从河北、河南、山东逃过来的。”

    宋积云直皱眉。

    不知道是朝廷不管呢?还是地方管员瞒着不报?

    她打发了郑全去囤些货在家里。

    她则在家里告诉大皇子怎么看舆图,河北在哪里,河南在哪里。

    大皇子就一直盼着元允中来:“元公子来了,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积云笑盈盈地颔首,带信让周正弄些高岭土过来,告诉大皇子玩泥巴。

    元允中到了掌灯时分,他来的时候还带了很多吃穿用度的什物。

    宋积云很是惊讶:“城外的形势真的这么严峻?”

    元允中悄悄对她道:“有快五万人。皇上派了兵部侍郎和都察院副都御史去了城外。外祖父和祖父都说有备无患。”

    见大皇子过来,他打住了话题,温声道:“宋老板说你想知道什么是流民?”

    拥着大皇子去了书房。

    宋积云却站在那里,看着院子里即将盛开的玉簪花沉思了好一会儿。

第三百五十八章

    等到元允中从书房出来,宋积云已端好了茶点在等他。

    元允中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温声地道着“多谢”。

    宋积云含笑给他沏着茶:“大皇子呢?你不会是又布置了一大堆功课给他吧?”

    这几天元允中拿着大皇子当借口,来得非常频繁,每次来都会在她这里呆很长的时间,有时还会在这边过夜。但每次他来都会陪大皇子读会书,给大皇子布置很多的功课,然后就跑到宋积云这边来和她说话聊天,甚至是歪在贵妃榻上看书。

    只要两人能呆在一起就行。

    元允中大言不惭地道:“别人像他这个年纪早就启蒙了,也就他之前被藏在内宫,连怎么拿笔都不知道。我提前教他一些东西,他以后去了文华殿上课,也能事半功倍,能少打几次手掌。”

    宋积云对这些不太了解,道:“不是说打伴读吗?还真的打皇子啊?”

    元允中想了想,道:“你是指他身边的小太监吗?这就得看是怎么样的老师了。若是遇到了我外祖父这样的,肯定是打身边服侍的小太监了。若是遇到了我祖父这样的,多半是谁跟着读书就打谁了。”

    宋积云笑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外祖父的官比你祖父的官大。”

    元允中闻言仔细地思忖了片刻,笑道:“你别说,你这话还挺有道理的。我祖父虽然官做得不大,但名声显赫,与他做人做事很有关系。我外祖父恰恰相反,他做官的时候说的是做纯臣,可谁落到他的手里,他都会放一马。所以人际关系特别好。”

    两人笑吟吟地闲聊了一会儿,宋积云提起流民的事:“我总感觉不对劲。”

    “你也发现了。”元允中长叹了口气,道,“近畿之地既没有天灾人祸,也没有洪水猛兽,突然出现这么多流民,还集中在了京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我也觉得不对劲,已经派了邵青去查。”

    宋积云有个想法,又觉得不太可能,她犹豫着要不要说,邵总管过来了。

    “公子,”他给元允中行礼,“老太爷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他说的老太爷,是镜湖先生。

    元允中蹙眉,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邵总管还是挺敬重宋积云的。

    他可是听他们家老太爷说了,他们家小少爷一意孤行,决定不再理会他们家姑父,已经和皇上说定了,准备去梁县做县令了。皇上前几天还和几位阁老议这件事,说不能让他们家小少爷太吃亏了,想让他们小少爷在梁县的时候巡抚景德镇,专司督陶之事。

    他们家少爷去景德镇已成定局,他们家老太爷都没准备和宋小姐对着干,何况他这样一个老仆。

    “是大少爷过来了。”他也没有瞒着宋积云,道,“说是有流民的事要和老太爷商量。老太爷没听两句,就让我赶紧来请您回去一趟。”

    大少爷是指元允中的大堂兄元景年。

    元允中点头,由宋积云陪着去换了件出门的衣裳,道:“要是真的关了城门,城里肯定不会太太平。你平时别出去,有什么叫徐光增去办。他如今当着皇差,比邵青、王华都好使。”

    “我知道了。”宋积云笑着帮元允中挂了金七事,送了他出门。

    可还没有等她走回正房,外面就有人敲门,问:“元御史在吗?”

    元允中庶吉士散馆之后就去了都察院,为了区分众多的元大人,有很多人称元允中为元御史。

    口袋胡同的这宅子虽然不大,可五脏俱全。

    元允中不在家,自有门房便宜行事。

    她没有回头,径直往垂花门去。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惊叫声。

    宋积云惶恐,回头看见四、五个孔武有力的年轻男子将她家的门房反剪押着就朝里闯。

    她心里咯噔一下,提着裙子就跑进了垂花门,一边转身去关了门,插了门栓,一边大声喊叫:“有贼进来了,有贼进来了。”

    可惜家里没什么人——元允中刚走,王华出去买东西,郑全去琉璃厂那边斜街的二条胡同那边,何大志昨天晚上值夜,去了东跨院休息。

    戴四时和香叶听到声音倒是和几个小厮忙跑了过来,可到底远水救不了近渴,垂花门已被那个几人连踹几脚给踹开了。

    宋积云跑到了大皇子正练字的书房,慌忙将桌子椅子一骨脑地往前门堆,希望能挡住几人的脚步,自己则拉着大皇子跑进了旁边的内室,用内室的桌椅堵着门。

    大皇子很害怕的样子,但还是尽量帮她堵着门。

    宋积云小声安慰他:“别怕,徐光增他们就住在后院,他们听到动静,很快就会过来的。”

    心里却止不住的慌张。

    这万一是宫里来的人,怕是徐光增这样的草包未必挡得住。

    她脑子转得飞快,打开一个空着的笼箱就要把大皇子抱进去:“你先躲起来,我不让你出来你别出来。”

    如果是流民进了城,城中的闲帮趁火打劫就麻烦了。

    这屋子就这么一点点大,若是有心,他们怎么躲都会找到。

    只求这些人是为财不是为人。

    她按着大皇子的肩膀示意他赶紧蹲下。

    大皇子却不肯,他紧紧地抱着宋积云的腰,眼眶里泪花直打着转:“宋,宋姐姐,我要和你在一起。他们要是来抓我的,我就让他们别抓你。”

    宋积云听着心都要碎了,想着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真是宫里来的人,就算他想那些人不抓她都不太可能的。

    在她留他在家里过夜的时候,在某些人眼里就已经站队了。

    她反而觉得把大皇子藏在笼箱里也不安全。

    “早知这样,就应该挖个地窖,或者是砌个夹墙的。”她不由喃喃自语,四处张望了一会,在哐哐当当的砸门声中指了屋里的房梁:“你踩着我的肩膀上去躲着。”

    大皇子不愿意,道:“那你呢?”

    宋积云哄他:“你上去了再拉我上去。”

    大皇子望了眼房梁,摇了摇头,道:“我拉不动你。”

    这都什么时候,这孩子怎么这么多的话。

    宋积云有些不耐烦起来,直接蹲下身去,道:“不许给我狡辩。不听话以后都不带你出去玩了。”

    他还在那里固执地摇头。

    宋积云去拉他。

    他扭身挣脱宋积云,拔腿就朝外跑去。

    顶着房门的桌子椅子“哗啦啦”地被踹开,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率先走了进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

    宋积云大惊失色。一把将大皇子拽到自己的身后,操起手边的凳子就朝那男子砸过去。

    “赶紧跑!”她冲大皇子喊着,又顺手抓了一尊花瓶朝那男子扔了过去。

    她不知道她身后的大皇子眼睛都红了,不仅没有跑,而且还学她的样子,抓起贵妃榻上的大迎枕就丢了过去,心里还想着,若是宫里的人来害他,他不死,这些人不会罢休。只是连累了宋姐姐,最后因他断送了性命。但愿元大人有点良心,到时候帮宋姐姐报了仇,也不枉宋姐姐喜欢了元大人一回。

    他转身就抱起了瓷枕。

    到是闯进来的男子左躲右闪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很明显的犹豫,不太像是要他们命的样子。

    难道只是要抓住他们?

    念头在宋积云脑海中一闪而过。

    有好几个男子鱼贯着闯了进来。

    宋积云把大皇子护在身后退到了墙角,手握着碎了的瓷器,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再敢进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心里却不断地祈祷元允中这次也能像上次一样,明明已经走了,又找借口折回来,黏黏糊糊地亲她一口才心满意足的重新出了门。

    而且她在心里发誓,元允中若是再这样,她一定好好回应他,再也不笑话他了。

    她高声地喊着“徐光增”。

    草包就是草包。

    就算是抬举他在大皇子面前刷脸,他也能办砸了。

    有人冷“哼”一声。

    围着他们的健壮男子立刻分开。

    一身普通百姓打扮的宁王走了过来。

    “是你!”宋积云松了一口气。

    至少大皇子没有危险。

    他们两个人能有一个逃脱了。

    “你没想到吧?!”宁王看她的眼神穷凶极恶。

    宋积云被吓得心怦怦乱跳。

    她现在就怕大皇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你想干什么?”宋积云拖延着时间,反手捂了大皇子的嘴,盼着大皇子能明白她的意思。

    “请你陪我走一趟。”宁王皮笑肉不笑地道着,朝身边的健壮男子点头,示意他们把宋积云抓起来。

    电光石火间,宋积云突然明白过来。

    “等等!”她喝斥道,“那些流民,是你引过来的!”

    宁王愕然,随后颇有些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算你聪明。不错,那些流民就是我引过来的。”他恶意满满地道,“你有机会随他们一起离开京城。”

    宋积云脑子转得飞快。

    如果宁王想泄愤,大可直接杀了她。

    要带她走,多半是为了对付元允中。

    只是不知道他的人是怎么进的京?又准备怎么出京?

    宋积云心急如焚,却半点也不流露出来,还只能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道:“我,我不走!你小心元公子知道了找你算账。”

    “哈哈哈!”宁王再次大笑,得意地道,“那要他能找到我才行。”

    他脸一沉:“带走!”

    几个健壮的男子上前就要拉宋积云。

    她一甩手,道:“我自己走!”

    大步朝前走去。

    宁王看见了躲在她身后的大皇子。

    他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宋积云一面快步朝外走,一面忙骂骂咧咧地道:“藩王不得无故进京。你不仅无故进京,还无故离京。你这是要造反吗?你有多少兵马?敢和朝廷作对。你就不怕你被抄家削藩吗?”

    宁王立刻翻了脸,虽然不再注意怯生生样的大皇子,却扬手就朝宋积云扇了过去:“臭娘们,真以为你攀上了元家就是飞上了枝头的凤凰!”

    宋积云也不客气,一脚就朝他下三路踢去。

    事出突然,宁王捂着裤裆趔趄了两下,立刻就被身边的人扶住了,喊着:“王爷!”

    他脸色铁青,指着宋积云叫嚣道:“给我往死里打!”

    几个男子有片刻的迟疑。

    宋积云惹怒宁王就是想保住大皇子。她见状立刻低头就从几人中间跑了出去。

    几个男子在院子里把她逮住。

    宋积云见香簪几个丫鬟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不知生死,心里凉飕飕的,腿都软了。

    “臭、婊子!”宁王骂道,撸着衣袖就要亲自动手收拾她。

    一支箭突然朝宁王射过来。

    “王爷!”有一个男子眼疾手快地扑在了宁王的身上。

    “扑!”的一声,男子身上溅出血花。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又有七、八支箭朝着宁王射过来。

    “王爷!”几个男子此起彼伏地喊着,朝宁王涌过去。

    宋积云则被人拽着衣领,躲在了旁边的枣树后面。

    熟悉的残荷熏香味道扑面而来。

    是元允中!

    他出门前她亲自给他挂的香囊。

    宋积云心里明镜似的,可手脚却不听使唤。

    她听见自己声如蚊蝇似的喊了声“元允中”。

    “没事了,没事了!”元允中轻轻抚着她的背,可以感觉到他声音里的隐忍,愤怒和小心翼翼。

    她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嘴角翕翕,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距生离死别这么近。

    她紧紧地抱着元允中,慢慢回过神来,忙道:“大皇子!”

    “徐光增看着呢!”元允中道,声音非常的冷酷,拍着宋积云的手却非常的轻柔,“他要是这点差事都办不好,也不用办差了。”

    宋积云“嗯”了一声,渐渐缓过气来,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元允中却捂着她的眼睛,道:“你随我来!”

    宋积云听到了夹杂着刀戈撞击和厮杀的吼声。

    她跟着元允中走了。

    声音渐行渐远,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坐在自家后罩院的一间厢房里。

    “我送你去我外祖父那里。”元允中顿了顿,道,“那边有我外祖父家的世仆护卫,有些还曾经跟着我外祖父打过瓦刺。就算京城有什么事,我外祖父也能带你去南京陪都。”

    宋积云一把拉住了元允中衣袖,声音紧绷地道:“你要干什么?”

    元允中一愣。

    宋积云定定地望着他,等着他回答。

    静默中,邵青推门而入:“公子,宋老板,我带了殿下过来。”

    两人齐齐回首,看见了被邵青夹在胳膊下面,脸涨得通红的大皇子。

    宋积云不禁莞尔,搂着跑到她身边的大皇子,摸了摸他的头,温声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宁王是来找我算账的,与你没有关系。是我连累了你。”

    大皇子乖巧由她摸着头,半晌才轻声地道:“不是。是你护着我。我知道。”

第三百六十章

    这孩子真是太乖巧贴心了。

    宋积云心里暖呼呼的,使劲地揉了揉大皇子。

    大皇子羞涩地把脸埋在了她身上。

    宋积云问元允中:“香簪她们……”

    她眼眶湿润,都有点不敢问下去了。

    元允中忙道:“他们都没事。宁王可能不想惊动隔壁邻居,用了蒙汗药。”

    宋积云悬着的心立刻落了下来,还想问问具体的情况,徐光增狼狈地走了进来。

    他低着头,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睃元允中一下地低声道:“元大人,宫里来人了。接大皇子回宫。”

    元允中看也没看他一眼,而是温声对大皇子道:“别怕。这次事发突然,对你而言未必是件坏事。至少这次皇上把你安置在了乾清宫,你以后看到皇上的时候会多起来。”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皇上也个普通人,他说话有些困难,你在他面前的时候要有耐心,等他把话说话。”

    这就是在指点大皇子怎么做人了。

    宋积云强压着心中的惊讶看了元允中一眼。

    元允中已牵了大皇子的手,道:“我送你回宫。”

    大皇子温顺地点了点头,和宋积云送别。

    宋积云和元允中送他从后门出了宅子,上了宫中派来的马车,邵青和另一个面目陌生的魁梧男子带着羽林卫的人陪大皇子离开了口袋胡同。

    徐光增“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元允中的面前,抱着他的大腿不放。

    “元大人,您可得救救我!”他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我真的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宁王会这个时候蹿到这里来的。我哥这次是保不住我了。元大人,看在我们同在景德镇相识一场的份上,求您给我在皇上面前说句话吧。别的我也不敢想,只求能保住一条性命,以后能苟延残喘了此余生足以。”

    元允中却冷冷地道:“你来口袋胡同的时候,宫里应该有所交待吧?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若是按宫里的要求当值了,不可能让宁王的人溜进来。

    徐光增不敢隐瞒,可还是习惯性地为自己辩解:“我们真的哪里也没有去!就是去胡同口的小吃店喝了两杯小酒。”

    当值的时候是不能喝酒的。

    元允中是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打发他道:“这件事我会和你哥哥商量。”

    徐光增三魂七魄都定了定,连声道:“好,好,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元允中点了点头。

    徐光增迫不及待地跑了。

    在他的心里,元允中虽然不太好相处,可元允中若是答应和他哥哥商量,以他哥哥的大方劲儿,肯定能想办法打动元允中帮他说话。甚至元允中说要找他哥哥商量,有可能是向他哥哥索取些什么。

    宋积云倒奇怪,道:“你就这样打发了徐光增,万一皇上真的要追查他的失职……”

    元允中不以为然,道:“他原本就不能当家作主,我和他说什么。”

    好吧,只要他别因为徐光增的事被人忌恨上了就行了。

    元允中就督促着她赶紧收拾东西搬去镜湖先生那里,并道:“这里毕竟出了血光之灾,你住在这里肯定很害怕。有外祖父做伴,你也安稳一些。”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宋积云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非要我去镜湖先生那里住?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元允中原本还想支支吾吾的,可当他看到她明亮如夏日的眼睛,只盛着他的身影时,那些安抚的话让他顿时有些难以启齿。

    宋积云冷静自持,机敏聪慧,越是遇到难事越稳沉,她虽然是他应该保护的人,也是能与他并肩的人。

    他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温柔了。

    “皇上想给宁王一个教训,将他圈禁在了四夷馆。”他悄声和她耳语,“谁知道他一下子慌了神,还以为皇上不是想把他圈禁到死就是想杀了。特别是当他听说瑞昌郡王要进京之后,铤而走险,引了流民进京,从四夷馆跑了出来,想趁乱逃出京城。”

    宋积云目瞪口呆。

    她之前听元允中说想换个人做宁王,但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她还以为元允中一时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做这件事,没想到宁王已经被圈禁起来了。

    元允中继续道:“一开始大家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与宁王有关系。皇上还派人去安抚流民。直到四夷馆的人发现他不见了,众人这才开始怀疑他。”

    “说来也巧。”他道,“我给你房子的时候,是我一个在兵部任给事中的师兄介绍的。他就住在这附近。我今天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他,他正匆匆往兵部去。说是那些流民出了事,将皇上派去调解的一个官员打死了,皇上要调亲军十二卫的人,他临时被叫回兵部当值。让我这几天都小心点,没什么事不要乱出门。怕有闲帮趁机闹事。”

    宋积云神色渐凝。

    元允中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外祖父知道我已打定了主意去景德镇,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住到外祖父那里去,就折了回来。”

    结果远远的就看见宁王带着人在踢她的门。

    他此时想想还有点后怕。

    要是他晚来一步……

    他抑制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她:“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得找个大夫看看才行。”

    他劝她:“我外祖父的医术也很不错,你去了,正好让他老人家帮你看看。”

    口袋胡同她是住不下去了。

    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去镜湖先生那里,她也是不愿意的。

    “有没有其他安全的住处?”宋积云想了想道,“我知道此时不是我挑挑捡捡的时候,可若是能挑挑捡捡,还是让我任性一些好了。”

    她朝着他抿了嘴笑。

    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元允中心中悸动,道:“那就只能住到我那里去了。”

    宋积云讶然:“你还有其他的宅子?”

    元以中点头,道:“没有这边的宅子好,在都察院草帽儿胡同那块儿。我庶吉士的时候在都察院观政,外祖父就将外祖母留给我在宣武门大方胡同的宅子卖了,换了现在的这个宅子。我一直想带你过去看看,一直没有机会。正好,你今天去我那里串个门。”

    宋积云松了口气。

    郑全匆匆赶了过来,激动地道:“东家,您没事就好。”

    宋积云道:“香簪她们呢?”

    郑全不由看了眼元允中,道:“姑爷让我们收拾东西换个地方住。把这宅子托人卖了。”

    宋积云也不喜欢住出过事的宅子,总感觉有点瘆得慌。

    她认可道:“我们搬去元公子的宅子小住些时日。”

    如果可能,她觉得在京城买幢房子也是不错的。

    郑全恭声应“是”,转身忙去了。

    宋积云就拉了元允中衣袖,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刚才想着把我送去镜湖先生那里之后,准备去做什么呢?”

第三百六十一章

    元允中轻轻叹了口气。

    宋积云永远能抓住重点。

    他原本就没有想能瞒得住宋积云。

    “那些流民不知道被谁怂恿,打死了朝廷命官。”他低声道,“以皇上的禀性,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些流民的。”

    他望着宋积云:“这些流民很多连盐都没有吃过,懂什么民变?不过是受人利用,被有驱使罢了。”

    宋积云赞同。

    “可若是没有我和宁王的龃龉,”他垂下了眼睑,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眼窝形成了一道月牙形的阴影,“他们又怎么会受人利用?被人驱使?”

    “我,”他顿了顿,“我想自荐,去处理城外流民之事。”

    宋积云下意思地想,想去就去。

    只是这话还没有说出口,她立刻反应过来。

    这可不是她所处的时代,各种公关手段频出,就谈判失败,被围攻,也不过是架直升机的事。

    五万流民,若是暴动了,被围攻,是没有生还的可能的。

    她不由紧紧地拽住了元允中衣角:“不,你能不能不动。我们想其他的办法。”

    她脸色苍白如雪,眼底第一次流露出畏惧之色。

    元允中突然笑了笑,把他抱在了怀里。

    “云朵,谢谢!”他轻柔的声音在她的了耳边想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隐隐有种感觉,你特别固执地追求公平的对待,平等关系。对待身边的仆妇更是如此。别人也许是为了让他们忠诚,可你不是,你不过是习惯如此的对待人。”

    他吻了吻她头顶:“你知道吗?我起了出城去处理流民的念头时,我最先担心的不是我能不能回来?会不会受伤?而是你会是什么态度?”

    宋积云回过神来,想着他的话,隐隐明白他的意思。

    “你怕你支持我去。那会让我觉得,我在你心里,也许和其他人一样,我身为朝廷官命,本就有救民于水火的职责。何况这件事与我有关。”他道,“又怕你阻止我。我会心软,会害怕遇到危险,怕我以后不能护着你。”

    宋积云听得眼眶酸楚:“我想在你的事上自私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元允中搂她搂得更紧了,恨不得想把她揉进自己的心里似的,他喃喃地道,“我答应你,紧急关头,我一定先护着我自己行不行?”

    若他真是这样的人,就不会想着去调停这场民变了。

    宋积云闭着眼睛,依偎在他的胸膛,半晌没有吭声。

    “我们能不能先说服皇上?”她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只要皇上同意网开一面,抓住宁王那些扇风点火的人,大多流民是不是可以依法安置?”

    “嗯!”元允中道,“就怕大家都觉得乱世用重典,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那你先去求皇上。”宋积云坚持,“看看皇上怎么说。”

    在这个世道,若是没有皇上的支持,局面崩坏,元允中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而且还得保证元允中和那些流民周旋的时候,朝中始终有人支持他,否则皇上突然改变了主意,元允中的处境也很危险。

    她渐渐的冷静下来。

    流民的事既然是元允中的一个心结,就算她能拦着他,他往后余生也不会安宁。

    有些人,人生的追求之一就是问心无愧。

    她既然决定和元允中在一起,就应该尊重他的决定。

    宋积云慢慢地放开了他,道:“我先跟你说明白了。你要是不在了,我肯定会改嫁的。”

    元允中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还心情颇好地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瞪他一眼,抢回自己的青丝,正色地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他看她的目光柔情如水,“我不会辜负你的。我还想和你白头到老呢!”

    宋积云却只觉得心酸。

    她道:“那你送我去镜湖先生那里吧!”

    元允中愕然。

    宋积云斜睨着他:“你不是还要赶着去见皇上吗?安外必先攘内。把我送去了西江米巷,你也好赶紧进宫去。”

    “好!”元允中笑道,眼睛明亮如星,熠熠生辉。

    宋积云无奈地暗暗摇了摇头,由他陪着上了马车。

    车驾出胡同的时候,她发现他们家门口进进出出的全是官差。

    元允中拉了她的手,安慰她道:“别担心,这些事王华人处理的。”

    *

    口袋胡同在城东,西江米巷在城南。马车穿过半座城,走了快一个多时辰才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如意门四合院前。

    邵总管可能提前得了信,已带着几个仆妇在门口等。见到他们的马车,立刻迎上前来,给元允中和宋积云行了着礼后笑眯眯地道:“老太爷听说宋姑娘过来了很是高兴,已经在屋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元允中闻言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非常灿烂,是那种从心底流露同喜悦的欢喜,和平时那种内敛中带着几分克制的笑容完全不一样。不仅如此,他的声音都飞扬起来:“是吗?那老爷子用了早膳没有?都吃了些什么?谁陪着?是在书房还是厅堂?”

    他还怕宋积云听不懂,向她解释:“外祖父过了六十大寿之后就不怎么喜欢出门了。每天都睡到巳初才起床。一天也只吃两顿。”

    宋积云看了看天色,应该巳时刚过。

    “老太爷和平时一样,早上起来用了一碗白粥,一个白煮蛋,一碟子小白菜,一碟子酱黄瓜,一碟子红烧鱼块。”邵总管一面回着元允中的话,一面领着他们进了门,“因宋姑娘过来,老爷就没让黄先生他们陪,在花厅那里等着您过来呢!”

    元允中就对宋积云笑道:“黄先生字云峰,是正统十四年举人。我外祖父从前的幕僚。外祖父致仕后,他无意仕途,就在外祖父府上做了客卿。平时陪着外祖父说说话,写写字,应酬应酬老朋友。人很是和善。”

    宋积云微笑着点头,心里却琢磨着元允中话。

    他问镜湖先生是在书院还是在厅客。在书房待客,有亲昵之意。在厅客待客,有尊重之意。镜湖先生明明知道她要来,而且是第一次来,却在花厅这种平日里用来小憇的地方见她,是什么意思?

    她望了一眼满心欢喜的元允中,暗暗挑了挑眉。

第三百六十二章

    镜湖先生的四合院看似普通,走进去之后却别有洞天。

    遮天蔽日的高大的树木,弯弯曲曲的抄手游廊,碧绿的湖水,摇曳生姿的锦鲤,桃色的木槿、白色的蜀葵、朱色的石榴、紫色的半支莲,姹紫嫣红,开成了一片。行走其中,还误以为自己在某处江南园林。

    宋积云不动声色,和元允中并肩去了花厅。

    花厅镶彩色琉璃,十二扇的槅门大开,黑漆圆桌旁一位身着竹青色直裰的男子正对照着本书在摆弄着棋子。

    “外祖父!”元允中冲着那男子高声道,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男子起身,和元允中差不多高矮,清瘦的面容,头发乌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开阖间泛着清冷的冰霜,却在视线落在元允中身上时,冰雪消融,如春日般泛着暖意。

    “小四过来了。”他语气温和,气质儒雅上前几步,笑吟吟地打量着元允中,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外祖父!”元允中恭敬地向男子行礼,高兴地将宋积云拉到身前,眉宇间带着几分骄傲地向男子介绍“这是宋小姐”,又得意地向宋积云介绍“这是我外祖父,你跟着我大堂兄他们称镜湖先生好了。”

    “宋小姐!”镜湖先生笑眯眯地道,看着亲切、随和、热情,可宋积云却能敏锐地感受到他隐隐的排斥。

    看来这位镜湖先生并不像元允中说的那样,认同了元允中的选择。

    宋积云笑着给镜湖先生行礼,喊了声“镜湖先生”。

    元允中高兴地向镜湖先生说着他们的来意:“就怕十二卫连个城门都守不住,宋小姐住在您这边,也安全点。”

    镜湖先生显然和元允中的关系非常亲密,不像祖孙,而是像朋友般调侃道:“知道了。保证把你的人护住了,等你来接她的时候,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交给你。”

    元允中和外祖父之间也很亲昵,不仅没有赫然,反而大大方方地道:“那您可得说话算话。要是宋小姐少了一根头发丝,我肯定不会和您罢休的。”

    “你这可真是典型的有了媳妇没了娘。”镜湖先生打趣地笑着,拍一下元允中的脑袋,“难怪你娘不待见伱。我可只有你娘这一个女儿,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哄哄她,让让她?”

    元允中闻言不满地皱了皱眉。

    镜湖先生忙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你自搬到了草帽儿胡同就难得来我这里一次了,你和你娘如同我的手心和手背似的,你隔三岔五的和你娘闹腾,我连抱怨一句都不行了。”

    元允中顿时有些无奈。

    镜湖先生的目光就转到宋积云的身上:“宋小姐,让您看笑话了。小四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我身边又没有多的孩子,不免对他有些娇惯,说话也很随便。”

    元允中立刻不满地喊了声“外祖父”。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镜湖先生再次宠溺地道。

    宋积云微笑地看着。

    若真是没和她见外,又怎么会对她这么客气,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一直以来,反对她和元允中婚事的都是元允中的父亲和母亲,元允中针对的,也是他父亲和母亲。而在元允中的嘴里,镜湖先生虽然一开始不赞成,后来在他的坚持下却是改变了主意的。

    恐怕这个改变主意,是发现元允中下定了决心,怕态度太强硬了,元允中起了叛逆之心,不得不用的怀柔手段吧?

    这位镜湖先生果然老谋深算。

    宋积云笑盈盈地道:“镜湖先生客气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元公子在长辈面前如此放松,可见您对元公子的喜爱。我怎么会觉得您随便?我见了只会羡慕,觉得您宽和。”

    说话间,两人的目光不由在空中碰了個正着。

    一个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冷漠疏离,一个眼里带着洞察世事的敷衍应付。

    镜湖先生一愣。

    平时观察力极强的元允中,此时在面对自己两个最亲近的人时却卸下了一心的心防,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说,还用镜湖先生能听到原声音佯装和宋积云说着悄悄:“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我外祖父待人很是随和的,你在这里住久了就能感受到了。”

    对镜湖先生道:“宋小姐的围棋下得也很好,还擅长画花鸟,通音律,您没事的时候,正好可以替我多陪陪您。”

    调节着气氛。

    他极力地拉近两个人的距离,想让他最亲近的人能彼此喜欢、欣赏,相处和睦,友好。

    宋积云心中一软,暗叹。

    她自然不会让元允中为难,可也没准备去讨好镜湖先生。

    当然,像镜湖先生这样的人,她觉得自己也未必能够轻易的讨他欢心。

    既然两人都在元允中面前演戏,何不把这戏演得更好看。

    “你放心,我肯定会代你陪着镜湖先生的。”宋积云抢在镜湖先生之前嫣然地对元允中道,“看你有多博学就知道镜湖先生有多厉害了,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我肯定不会放过的。”

    元允中忍俊不禁。

    别说,这还真是宋积云的性格。

    她总是抓住一切能学到东西的机会,而他外祖父又是个愿意为人师表之人,说不定他这歪打正着的,有可能真的让她和他外祖父结下师徒情谊呢!

    “嗯!”他道,看她的目光是不容错识的柔情蜜意。

    镜湖先生眸底的寒意更冷了几分,可面对心高气傲的外孙,他的神色却更平和了,道:“赶紧带着宋小姐下去休息吧!我看宋小姐神色颇为疲惫。来日方长,有什么话等你从衙门回来了我们再说。”

    元允中应诺,带着宋积云就往已经收拾好了的西跨院去,并在路上向她介绍:“我外祖父是经过夺门之变的人,行事低调,东、西跨院都是后来想办法买下来的,却依旧保留着两边的大门。不知情的,还以为住着三家人。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从西跨院那边的大门进出。”

    宋积云笑着应“好”,随着他一路走一路看着风景,在西跨院安置下来。

    元允中去了宫里。

    只是他前脚刚走,邵总管后脚就过来了,恭敬地朝她行礼,道:“老太爷请您过去叙话。”

    宋积云微微地笑,道:“在哪里?”

    邵总管道:“在书房。”

第三百六十三章

    镜湖先生的书房和花厅完全不同。

    花厅遍植绿树和花木,黑漆醉翁椅上随便地搭着黄藤色的绒毯,玛瑙围棋子散落在云母做成的棋盘上,一旁的小几上还放着本看了一半的话本子。书房虽然同是黑漆家具,长长的书桉上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太师椅上是猩猩红的湖绸坐垫,茶几一尊天青色汝窑花瓶,插着朵硕大的白色蜀葵,有风从半掩的窗灵吹过,带来窗外湘妃竹林沙沙作响的声音,室内静谧如无人。

    “宋小姐,”镜湖先生站在书桉前,手中的湖笔蘸满了墨汁,仿佛下一刻就要落在他面前的宣纸上,“请坐!”

    他说着,低头写了几个字。

    宋积云落落大方地打量了四周一眼,这才坐在了书桉前侧的太师椅上。

    四周全是各式各样的书籍,偶尔可见几块放置墨锭的锦盒。

    书桉前的大画缸里则是林立的卷轴。

    不知道是画还是字。

    她在心里想着。

    觉得这太师椅坐着太硬了,就算是放了坐垫还是让人不太舒服。

    好在是小厮给她上了茶点。

    她悠悠闲闲地喝着茶。

    下马威嘛,元允中的外祖父应该没那么快理会她。

    不过,既然是下马威,干嘛还要上茶点,是为了在她面前展现大家族的规矩和体面吗?实际上大可不必。既然已经做得出下马威这种事了,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若是她,连个椅子也不会给的。

    宋积云天马行空地想着,还尝了尝茶点。

    太师饼、枣花酥、福字饼,全是京城小吃。听元允中说,元家是苏州人,王家是川渝人,客人来家里,不上家里的特色小吃,上的却是出门就能买到的京式点心。也太不走心了。就算这里是王家,镜湖先生多年在京城为官,口味变了,可镜湖先生那么喜欢南京,还在南京置产,怎么也应该弄点南京的特产做茶点吧。

    她有些嫌弃地吃了半块太师饼就放下了。

    “看来宋小姐不太喜欢京城的点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镜湖先生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神色澹然地望着她,清瘦的面孔带着锋利如刀般的威仪,书房的气氛顿时肃穆起来。

    这才是镜湖先生的真面目吧!

    宋积云风轻云澹地喝了口茶,这才道:“常常和元公子一起喝茶,吃苏式的点心,时间长了,的确不太喜欢京城的点心。”

    他们之前哪有什么恩怨,不过就是元允中。

    他能为元允中单独找她甩脸色给她看,她就能用元允中反击回去。

    不过就是元允中面前做戏,元允中背后开撕,谁还不会似的。

    镜湖先生看她的目光多了些许的郑重。

    他道:“你可知道允中进宫去做什么?”

    既然大家都不准备装模作样了,她也没必须戴面具。

    “求皇上恩准他出城安抚流民。”宋积云不以为意地道。

    可能是太喜爱元允中了,她的态度一下子激怒了镜湖先生。

    他面若寒雪,道:“你可知道他若是出城,会面临着怎样的危险?”

    “知道啊!”宋积云觉得就凭这一点,她就能和镜湖先生相处下去,毕竟共同的敌人可以成为朋友,

    为朋友,共同的朋友也就更应该粉饰太平了。

    她反诘道:“要不然我怎么会住进先生家呢?明明草帽儿胡同住着更舒坦。”

    她还带着几分嘲讽地道:“您不会觉得京里被封了城,我会把希望放在您身上,真的指望着您护我周全,带我出京吧?”

    她的不羁反而让镜湖先生冷静下来,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宋积云,道:“你愿意允中出城?”

    宋积云放下了茶盏,整了整衣袖,道:“我来见镜湖先生,不过是想在元公子出城之时,先生能盯着朝廷那些尸位素餐的蠹虫给及时出兵救元公子于艰难罢了。先生想得太多了。”

    镜湖先生听着,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有种冲破云际的灿烂,和元允中很像。

    宋积云想,元允中虽然长得和他外祖父一点都不像,可神态、举止却颇像他的外祖父。可见他不仅从小在外祖父膝下长大,受外祖父教诲,而且影响很深,感情很好。

    “那如果允中回不来了呢?”镜湖先生轻声道,彷若一声威胁。

    宋积云懒洋洋地道:“没见到先生时有些担心,可现在嘛……恐怕我不救他,您都要救他。”

    镜湖先生听了面色微沉,肉眼可见的有些恼怒,冷笑道:“因为允中是我唯一的外孙?唯一的后辈?”

    “也许吧!”宋积云依旧悠然地道,“可能更多应该是您这么疼爱他,肯定不会让他遇到危险。”

    镜湖先生的表情更冷峻了,语带讥讽地道:“你倒和他那对爹娘如出一辙。”

    是指元浩然夫妻吗?

    看来元浩然夫妻没少因为这个原因惹怒镜湖先生。

    难怪镜湖先生这么生气,连掩都掩饰不住。

    “这就是独生子女的好处啊!”宋积云不介意再给他扎一刀,“我之前还担心您会放任他不管,现在倒觉得我主动请缨搬到西江米巷是个错误了。”

    镜湖先生在这件事上果然很容易被激怒。

    他森森地道:“若是等他回来,我告诉他,你以为他遇到危险,回不来了呢?”

    元允中外祖父可真是喜欢他,连“死”这个词都不愿意用在他的身上,而用了“回不来”代替。

    他一字一句地道:“你可别忘了,你说过,要是他回不来了,你是要改嫁的。”

    宋积云跳了起来。

    并不是因为她说过的话,而是那么私密时说的话,他居然立马就知道了。

    宋积云的脸色也开始有点不太好看了。

    她冷冷地道:“那我们就走着瞧!”

    她转身就朝外走去。

    镜湖先生愕然。

    “站住!”他带着隐隐怒火低声道,“你要干什么?”

    是怕她在元允中那里吹枕头风还是怕她去阻止元允中?

    宋积云回头。

    “允中有自己的志向和坚守,”镜湖先生的面容格外冷酷,“我不会让你这样一个连《女戒》都没读过的女子毁了他的。”

    “所以呢?”宋积云冲着他笑了笑,“你想干什么?”

    眼里却是毫不遮掩的冰霜。

第三百六十四章

    镜湖先生一愣。

    在没有见到宋积云之前,他已经派人把她的上三代都查清楚了。等到宋积云进京之后,他曾经亲自悄悄去见宋积云。

    那时候宋积云正和元允中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从胡同口出来。

    两个人一个英俊洒脱,一个娇妍如花,比肩而行,郞才女貌,彷若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

    如果不是宋家往上数三代都没有个正经读书人,宋积云都没有正经的启过蒙,有这样一位相貌出众的孙媳妇,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可娶妻娶德,纳妾才纳色。

    因而他看到元允中看宋积云那满是柔情的目光时,他当时心里咯噔一声,觉得非常的棘手。

    少年郎总是爱颜色。

    宋积云的容貌称得上数一数二了。

    可夫妻若是想长久的走下去,却不仅仅是有颜色就行了。

    彼此是否脾气相投?说话行事是否能够心意相通?困境逆境是否能依旧落落大方?都很重要。

    他也了解元允中。

    他亲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可能一时迷失,却不会永远不醒。

    元允中来找他求助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却并没有阻止元浩然夫妻折腾,就是在拖时间。想让元允中和宋积云有更多的了解,让他们在相处中发生矛盾,发现不合适。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宋积云的手腕、能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元允中为了宋积云也做了很多他从前不可能做出来的事。

    他敏锐地感觉到如果任由他们这样长时间的相处下去,有可能不是劳燕分飞,而是坚不可破。

    他正琢磨着想个什么对策让元允中尽快意识到他和宋积云是不合适的时候,元允中找上了门。

    镜湖先生深深地看了眼宋积云。

    这小姑娘比他想象的更尖锐。

    仿佛并不在乎元家和他对她是什么样看法。

    是因为笃定元允中一定会站在她那一边,还是有恃无恐?

    毕竟谁都知道元允中是元、王两家唯一的子嗣。

    他们之间闹得再凶,元家也好,王家也好,不可能真的丢手不管。

    这些念头在镜湖先生脑海里一闪而过。

    宋积云已冲着他挑了挑眉,道:“说来说去,不过是把我们拆开又不愿意承担这个罪名,惹了元公子不高兴而已。我就有点好奇了。你既然知道元公子出城有多危险,你为什么非要利用这件事?难道你就不怕有个万一吗?不怕万一因为你的不作为,让元允中陷入困境甚至是丢了性命吗?”

    如果不是这样,他早就出面收拾宋积云了。

    镜湖先生的面色有点难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镜湖先生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做出一副云澹风轻的模样,“一个不能为家族所用,一个不能为我所用的子孙,要之何用?”

    宋积云压根不相信,她笑道:“那你就别在元公子面前装好人啊?”

    镜湖先生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

    宋积云嗤笑:“你不过就是想趁着元公子出城,把我藏起来,让元公子相信我听到他的死讯,离开京城,重新喜欢上了其他人。当然,你们要心肠狠一些,手脚利落一些,还可以杀了我,嫁祸给那些城外的流民。不过,那些流民进了城还好说,局势混乱,你们顾不上,或者是我执意要去找他,这招才好用。那些流民要是不进城,就只能‘让’我担心他的安危,非要自己出城去找他。就是后面这一招不太好用。失去的永远美好,他要是心里一直惦记着我,耽搁了婚事可怎么办啊!”

    镜湖先生没有说话,定定地盯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宋积云却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更加不客气地道:“我是应该感觉到荣幸还是应该感觉到悲哀呢?承蒙您看得起,拿我的去留赌您唯一外孙的安危;于元公子而言,他最敬佩、最尊重、最信任、最亲近的长辈,一位亦师亦友,如忘年之交般的外祖父,却对他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我又不禁为他感觉到悲哀!”

    她说到这里,真的感觉到了伤心。

    眼眶不由自主的有些湿润起来。

    镜湖先生脸色微变。

    宋积云继续在他的胸口插刀。轻叹道:“他可是您一手带大的,告诉他识字,告诉他做人,告诉他做事。可您却从来没有相信过他。没有相信过他的选择,没有相信过他的决定,没有相信过他的取舍。他对您来说,算什么?您这么多年以来对他的谆谆教导又算什么?”

    宋积云说完,看也没看他一眼,拂袖,转身离去:“您不就是想让元公子知道,您和元家,才是真正爱护他的人,您和元家才是他的依仗,你和元家,才是会在他危难之时救他于水火的人,像我这样的女子,不过是他风花雪月里的一抹月色吗?好,那我们就来打个赌,看谁才是他真正能依仗的人,看谁才是能与他同甘共苦的人。”

    她昂首挺胸,身姿笔直地走出了镜湖先生的书房。

    镜湖先生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

    回了西跨院的宋积云脸色自然不会太好。

    一直担心着她的郑全忙迎上前来,悄声问她:“老太爷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他不会是看着元公子不在,就背地里为难你吧?”

    宋积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件事。

    有些人常常喜欢凭经验行事。要是元允中的外祖父为了拆散他们,真拿元允中的安危冒险,失了手可怎么办?

    她只要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管镜湖先生打的什么主意,她却不能打死了老鼠也打破了宝瓶。

    她得想办法保证元允中安全才行。

    宋积云开始盘算自己能运用的人脉。

    元允中回来了。

    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朝服就过来了:“我们等会不在家里用饭。我大嫂听说我们搬到了这边,请我们过去用晚膳。”他怕宋积云不高兴,还解释道:“我大哥听说我要出城安置流民,他说有话要交待我。我觉得我大嫂人不错,说不定和你能有话说,就想带你一道过去。”

    黏黏湖湖的,一副片刻也不想和她分开的样子。

    宋积云笑道:“不是说和长辈住在一起要晨昏定省吗?我们出去用晚膳,镜湖先生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元允中显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思忖了片刻,道:“应该不会吧!我外祖父为人很是豁达。”但他又说,“不过,你提醒了我。我从前过来的时候都是为了陪他老人家,过来了几乎就没有再出去过。我们出去用晚膳,虽然是去大堂兄家,但也应该和他老人家打个招呼才是。”

    “好啊!”宋积云甜甜地笑,觉得很高兴。

    她一搬过来元允中就和她一块儿出去吃饭,是件好事。

    等他们去了镜湖先生那里,说明了来意,镜湖先生果然很“豁达”,笑眯眯地道:“去吧!亲戚间,是应该多走动走动。不过,别回来得太晚,免得碰到了宵禁。这些日子城里不太平,被顺天府的人拦着问几句也不是什么体面事。”

    元允中笑着应好,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过不去,道:“我们回来的时候给您带您最喜欢吃的姚记太师饼。”

    “好啊!”镜湖先生高兴地应了,目送两人出门。

    宋积云特意回头看了一眼。

    镜湖先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在看见她回眸的那一刻,神色好像更清冷了。

    宋积云拽住了元允中衣袖,道:“你走慢一点。”

    元允中忙慢下了脚步。

    宋积云道:“我们带什么东西过去好?我那里有很多的茶具,我们要不要挑一套带过去?”

    元允中笑道:“好呀!不过,送什么东西你得让我先看看。我听王华说,你上次去秦芳那里,带了一套甜白瓷的薄胎酒具。我觉得大可不必,随便送套新青花就行了。反正京城这边新青花也不多。”

    宋积云笑着打趣他:“你怎么这么小气?不过是套酒具。你要多少我给你烧多少。不要说薄胎甜白瓷了,就是薄胎矾红,等我忙过这阵子,也给你烧一套。”

    “这可是你说的。”元允中大感兴趣,“那我琢磨一下画什么图上去。”

    两人说笑间透着亲密无间,欢欢喜喜地渐行渐远。

    镜湖先生孑然独立在屋檐下,直到夜色渐渐笼罩了他的身影。

    *

    元景年夫妻正如元允中说的那样,虽然和父母住在一起,但院子靠近胡同,有单独进出的侧门,形成了独立的空间。

    宋积云和元允中到的时候,元景年和太太吴氏已在垂花门前等候。

    元景年看见元允中就朝着他的肩膀捶了一下,道:“好你个小四,今天可算是出尽了风头,皇上为了你,硬生生的驳了兵部的折子,我真怕你走不出东华门。”

    也不知道他这一拳有没有用力,元允中倒是面无表情地受了他这一拳,然后拉了宋积云到身边,引见他们认识。

    元景年守礼地垂了眼帘,和宋积云打了声招呼。

    吴氏见了她却颇为惊艳,但她很快收敛了神情,笑吟吟地和她见过礼后,拉了她的手往垂花门里去:“宋小姐你别和我们客气,来了就当是自己家里一样。”随后说起了她在琉璃厂打官司的事:“我也去看了回热闹,还领了块锦鸡的陶牌,带着家里的三郎去你开的荫余堂玩了一次。”

    很是客气、热情,透露着想亲近她的善意。

    宋积云自然也待之有礼:“是吗?早知道您会过去看热闹,就应该让王华给您安置个地方歇歇脚好。三郎喜欢去荫余堂玩吗?要是下次还想过去玩,您派个人跟我说一声,我给那边的大掌柜打个招呼,找个好点的师傅告诉孩子们做瓷胚。”

    “孩子们都很喜欢。”吴氏笑着把她迎去了吃饭的厅堂,“下次再去,我肯定不客气让你去打声招呼了。”

    来京城的路上元允中就仔细给她介绍过家里的人。

    元景年和吴氏生了四男两女,长子已经十四岁,幼子才两岁。

    几个人在厅堂坐下,吴氏得力的嬷嬷指使着丫鬟上了茶点,开始布置席面。

    元景年没和他们见外,一面给元允中筛酒,一面和元允中说起这次叫他过来的缘由:“我没想到皇上会这样的维护你,朝会的时候你几次主动请缨代表都察院出城安置流民,皇上都没有搭腔,还在兵部那帮人顺水推舟的时候大发雷霆,把兵部的人喝斥了一番。可我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如太平盛世,非社稷之功不得封侯进爵。有这样的机会,还是应该搏一搏的。”

    他滔滔不绝,元允中几次欲言又止。

    宋积云轻轻地拍了拍元允中的手。

    大概所有的人都以为元允中是为了搏个前程,她却知道,元允中不过是自责。

    觉得若不是他由着脾气和宁王别着来,不会发生流民进京之事。

    元允中看了她一眼,朝她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没事,并给宋积云续了杯茶,还悄声对她道:“解释太麻烦了。”

    宋积云抿了嘴笑,表示她知道了。

    元景年就有些无奈地停下了话茬,叹气地对元允中道:“小四,你是不是嫌弃我啰嗦?”

    “没有。”元允中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道,“我就是觉得你想得有点多。流民的事还没有个头绪,就说封侯进爵之事,也太早了些。”

    元景年就睁大了眼睛瞪他,道:“我是在说封侯进爵之事吗?我是在说皇上的态度,乱世当用重典,可如今是五万流民,京畿之地,就算是能镇压下去,可这血流成河的,到底不吉利。我反而是赞成几位阁老的意思,惠化招抚。我觉得你与其亲自出城安置流民,不如好好劝劝皇上,让皇上同意几位阁老的意思。”

    “你们这样逼着皇上表态,皇上肯定不会同意的。”元允中把玩着手中的小酒盅,“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急了。”

    元景年犹豫道:“皇上是怕有失君威吗?”

    “不是!”元允中道,“你们这几天不是一直上书请皇上封皇长子为太子吗?万贵妃还为着皇上突然冒出个皇子的事生气。他想快点平息万贵妃的怒火,偏偏你们要火上浇油,一直不停地提册封太子的事。皇上嫌弃你们没眼色,所以流民的事你们要惠化招抚,皇上就偏要派兵镇压,和你们别着苗头呢!”

    元景年闻言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道:“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元允中没有理他,而是指了其中一道干炸丸子对宋积云道:“这道菜做得不错!”

    旁边布菜的丫鬟立刻眼明手快地给宋积云舀了一个。

    元允中擦了擦手,对元景年道:“你叫我来不就是想知道这个吗?你可以去跟我爹通风报信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元景年满脸尴尬。

    偏偏元允中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耿直地道:“难道不是?”

    元景年“嘿嘿”地笑了两声,给元允中斟酒:“喝酒,喝酒!”

    元允中用手覆了酒盅,正色地道:“几位阁老什么打算?”还道,“你别说你不知道!如今天气炎热,几万人聚集在一起,很容易引起瘟疫。你们想和皇上置气我不管,却不可拿百姓的性命不当一回事。”

    “那肯定不会啊!”元景年连声保证道,并且感慨,“叔父的性子你最清楚不过了。他嘴上说不管你,可哪次没有管你。不说别的,就说你这次上书出城抚民,叔父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可一转身,内阁廷议的时候,他却是第一个跳出来支持你的。不然诸位阁老也不会上书建议皇上对那些流民惠化招抚了。”

    元允中听着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言,道:“你这是要给我爹做说客?”

    “怎么能说是说客呢?”元景年不赞同地道,“我是真心觉得你这样和叔父对峙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明明你们想的是一样的,却非要口不对心,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的,闹得父子像仇人似的呢?”

    元允中闻言挑了挑眉,道:“那我爹是支持我出城抚民的了?”

    元景年一下子语凝。

    元允中冷笑:“他说是支持我对流民赌不如疏,以抚招为主,实则是怕我真的亲自出城吧?所谓的支持,恐怕是只要我不亲自出城抚民就行吧!”

    元景年讪讪然地笑:“叔父不也是担心你吗?叔父和婶婶可只有你一根独苗苗。他担心你不是应该的吗?”

    兄弟俩说着话,吴氏生怕宋积云不自在,不仅亲自给她布菜,还热情地向她介绍着各式菜品:“这干炸丸子看似寻常,却最考师傅手艺的。在京城,要论哪家的馆子菜好不好,就看这道干炸丸子做得好不好了。这道干炸丸子,也是我们家灶上的厨娘做的,而是请了京城最有名的饭馆八珍楼的师傅过来做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宋积云微笑着道谢,却始终感觉有道视线仿佛黏在她的身上似的。

    元家的家宴当然也不会那么简单。

    她当不知道,该干什么干什么。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饭,元允中带着宋积云告辞,门外已是华灯初上,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

    元允中心情不太好,温声征求着宋积云意愿:“要不要走回去?”

    元景年他们住的地方离西江米只隔着一条街,出门来又是少见的凉风习习,他们吃了晚饭,正好散步回去。

    “好啊!”宋积云欣然答应。

    两人慢慢地往西江米巷去。

    马车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路上不时遇到开了侧门乘凉的人家。

    “总是这样。”路过一株垂柳拂面的大树时,一直静默无言的元允中低声地道,“说是做什么都由着我,可我真的要去做,他们却总是会阻止。”

    宋积云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沮丧。

    她不由地握住了元允中的手。

    元允中一愣,迟疑片刻,没有去管有没有人看见,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管不顾地紧紧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他们担心我,我不想自己遇到什么危险。”他继续道,“可他们能不能不要总是说的是一套,做的是一套。”

    恐怕不行。

    宋积云在心里腹诽。

    在元家长辈的心里,元允中的危险比什么都重要。

    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时时刻刻都被当成个易碎品对待吧。

    宋积云暗暗叹气。

    回到家中,镜湖先生在厅堂等他们。

    见他们回来,递了张纸条给元允中。

    元允中不解地低头瞥了一眼,顿时神色微变:“宁王去世了?!”

    宋积云听着也跟着被吓了一大跳,凑了过去看。

    元允中干脆把纸条递给宋积云。

    很普通的黄草纸,用炭笔写着五个字:“宁王被毒杀。”

    显然不是什么正规渠道传来的消息。

    宋积云抬头望着镜湖先生。

    镜湖先生眼角的余光也没有瞥她一下,只是正色地对元允中道:“流民的事,只怕是又要起事端了。”

    宋积云想了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流民是宁王引入京城的,从前他在,总有个指使人,这些流民有人管着。如今宁王突然死了,那些流民群龙无首,肯定会大乱。

    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

    元允中显然也想到了。

    他面色凝重地道:“宁王虽然是误闯口袋胡同,可大皇子在那里,一个残害皇嗣的罪名是跑不了的。皇上没有立刻处死他,而是把他换了个地方,圈禁在景山的永思殿,就是想等到瑞昌郡王进京之后,再想办法处理他。宁王怎么会突然被毒杀了?”

    镜湖先生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元允中一眼,道:“据说永思殿的小太监向皇上告密,说宁王被圈禁了却依旧死心不改,每天不是骂你就是骂皇上。皇上大怒,赐了杯毒酒给他。至于那个告密的小太监,不过是想在皇上面前讨个好,调到乾清宫当差罢了。”

    元允中抚额,道:“不行,我明天一早就得进宫,宁王去世的消息,不能这么快就传出去。怎么也要等到流民的事处置好了再说。”

    镜湖先生没有反对,温声地提醒他:“宁王被毒杀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你明天进宫得仔细想想怎么跟皇上说才是。”

    “嗯!”元允中应道,心神全放在这件事上了,送宋积云回了西跨院就匆匆离开了。

    宋积云立刻叫郑全过来,问他何大志等人都安置在了哪里,还叮嘱他:“从现在开始,每隔一个小时你就巡视一遍西跨院。”

    她把自己和镜湖先生的矛盾告诉了郑全。

    郑全气得不行,道:“那我们买个宅子搬出去好了。”

    他看不得宋积云受这样的气。

    宋积云笑道:“干嘛要搬出去?住在这里,每天在镜湖先生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多有意思啊!”

    郑全理解不了。

    宋积云也不解释,只让他好好守好门户就行了,让他明天请了周正过来:“把小郭师傅他们叫过来,我要烧些瓷器。”

    姐妹们,明天改错字。

第三百六十七章

    宋积云准备烧斗彩。

    所谓的斗彩,就是一种青花图案间填上彩色颜色的瓷器。

    它要先用高温烧出青花瓷,再在青花瓷图案留下的空白处或者是轮廓线内填上各种颜色,再小窑低温烘烤而成。颜色绚丽而又多彩。宣德年间曾经有人烧成过。只是这工艺对火候和上釉的技术要求极高,就算是在景德镇,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人大致烧制成功过了。

    元允中能在朝中这样随心所欲,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简在帝心,受皇上信任。元家也好,王家也好,朝中旧故林立,门生遍布,不要说她一个从景德镇而来,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普通女子了,就算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也是高山仰止,难以逾越的高峰。她想和王家、元家打擂台,没有皇帝庇护是不可能的。但她的身份又不可能接触到皇帝。那就在皇帝的心尖宠万贵妃面前露脸,让万贵妃记住她了。

    她对听命而来的周正道:“我上次进宫时,无意间看到御用监呈览给皇上册子,早年间御窑厂进献给宫里的斗彩瓷都是万贵妃安喜宫在用。我想烧些斗彩送到安喜宫去。”

    周正没有多想,还以为宋积云是想在宫中贵人面前讨个好,以后好压制御窑厂,让荫余堂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我这就去办。”他恭敬地道。

    流民进京,宋积云怕她带进京的人住在城外不安全,在离正阳门不远的一家客栈租了院子,让他们暂时住在那里。

    只是城中居民聚集,流民围城之后,很多原本住在城外的人都逃进了城里,客栈等已一地难求,更加没有宽敞的地方,这窑砌在哪里合适呢?

    他面露犹豫。

    宋积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西江米巷虽然宽敞,可绿树成荫,小桥流水,并没有空旷的地方,何况她和镜湖先生还是这样的关系。

    她道:“你去找邵总管,看看元公子草帽儿胡同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如果也不合适,那就……”她一咬牙,“去口袋胡同看看。”

    出了凶杀案,肯定没人靠近,倒是个好地方。

    周正领命而去。

    宋积云派人给秦芳府邸送了张帖子。

    宫里的这些关系还是得维系。

    很多事情都是欺上不瞒下,有时候说不定还真能指望着秦芳或者是苗公公这样的人。

    再就是徐光增那里。

    他就是再草包,也有个十分显赫的出身,有个正经的官身,镜湖先生若是下定了决心要趁着元允中不在城中的时候动她,徐光增说不定能挡一挡,拖延些许时间。

    她吩咐王华去打听徐光增的消息,还让王华带信给邵青:“说我这边有事请他帮忙。”

    宋积云还缺个证人,邵青正合适。

    王华笑眯眯地跑了。

    他无意间听到邵总管的墙根,说是四少爷成亲之后十之八、九会搬出去自己住,草帽儿胡同那边就缺个总管事。邵青如今放了籍,他又得宋积云的信赖,在宋积云身边当差,他有自己的优势,很想争一争草帽儿胡同总管事的位置。

    徐光增那边最快回音,说是已经被免了职,虽得家中周旋刚从狱里出来,却是戴罪之身,不得出京,正好可借元允中名义过来一趟。

    王华还告诉宋积云:“我看他那样子挺惨的。住在徐家下人住的后罩,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人。怕是徐家不准备管他了。听说您要见他,他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就跟着我过来,人就在门外等着呢。”

    闯了那么大的祸,圣意没下来之前,徐家也不敢管他。

    但能让他继续住在徐家,多半也不是真不想管他。

    宋积云在偏厅见了徐光增。

    从前意气风发的公子哥儿如今落魄得像个乞丐,没什么精神暂且不说,宋积云问他:“你可知道元公子要出城安抚流民的事?”

    “知道!”徐光增好不容易把“傻瓜”两个字咽了下去,带着几分谄媚地道,“元大人爱民如子,是个清官,好官,是我辈楷模……”

    宋积云懒得理会他那熊样,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想你跟在元大人身边,他一有什么事,你就立刻想办法送信回城。”

    “啊!”徐光增目瞪口呆。

    这不是让他跟着去送死吗?

    宋积云却已端了茶,道:“这件事估计你自己也想不明白,你回去和你哥哥商量商量。最好明天就给个答复。你这边不行,我还得赶紧找其他的人。”

    徐光增稀里糊涂过来,又稀里糊涂地回去。好在是他知道皇上正为流民的事和阁老们斗法,暂时没空理会他,等皇上回过神来,他不被斩立绝也会被流放哈密卫。宋积云的话听着荒谬,却能紧抱元允中的大腿。

    他迈进大门就去了他大哥处。

    周正这个时候折了回来,建议把窑砌在口袋胡同:“草帽儿胡同虽好,但周遭都是六部的官员,而且还都住着侍郎、少卿这样的大人,不太方便。口袋胡同那边因着之前的宁王的事,众人都有些避讳,城中房舍紧张,可周围的几家还是搬去了别处,只留了几个看门的老苍头或者是老妪。”

    烧窑会有滚滚浓烟,草帽儿胡同的确不太方便。

    “那就去口袋胡同。”宋积云拍了板,周正和小郭师傅等人开始准备烧窑的事宜。

    宋积云则开始设计要烧的瓷器的器形和图案。

    “宋老板,你找我什么事?”邵青满头大汗,悄声告诉她,“宁王被皇上毒杀了。皇上不想让别人知道,进出宫查得格外的严。”

    自从大皇子事件之后,邵青被调到了大皇子身边当差,随大皇子在乾清宫当值。

    宋积云有些意外,道:“你如今不方便出宫了吗?”

    邵青叹息,道:“至少宁王死讯正式公布之前,我是没办法及时出宫了。”

    这样更好。

    有个在乾清宫的人,随时能把消息递到皇上面前去。

    宋积云笑道:“我是怕城里乱起来,好向你打听消息。”

    邵青已经知道了元允中要出城抚民的事。

    在他看来,宋积云住在西江米巷,跟着镜湖先生,根本不用担心这些。可宋积云这么说了,他还是立马将自己的腰牌取下来递给她:“那你有事就拿着我的腰牌去神武门找我。”

    宋积云收下了腰牌,又问了问宁王的事。

第三百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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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大皇子身边都听说了宁王身殒了?”宋积云道,“那岂不是宫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邵青摇头,低声道:“我是听老太爷留在乾清宫里的人说的。”

    他解释道:“我承着大皇子进了乾清宫后,老太爷怕我不懂事,得罪了人还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就让他老人家留在乾清宫当差的人提点了我几次,我这才知道原来老太爷还在乾清宫认识人。这次宁王出事也是。大皇子的事,皇上一直忍着口气,有人把宁王骂皇上和骂公子的话告诉了皇上,皇上就再也忍不住了,让秦公公给宁王送了杯鹤顶红。

    “本来这件事大家都装着不知道,宗人府的人来把后事办了就算完事了。可后来又不知道是谁跑到皇上面前说,宁王死了,围城的流民恐怕会哗变。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皇上意气用事。皇上气得不行。身边服侍的好几个太监都被杖责了。

    “老太爷留在乾清宫里的人才告诉了我宁王的事。

    “怕我无意间惹怒了皇上。

    “兹事体大,我旁敲侧击地问了问乾清宫里其他的人,好像大伙儿都不知道。”

    那就是流民那边还可以太平几天。

    宋积云送走了邵青,专心致志地开始烧斗彩。

    细细地勾勒着折枝花的轮廓,然后填上红色、绿色、黄色等颜色花卉。最后把这些瓷胎小心翼翼装进钵匣里,垒进馒头窑里,看着小郭师傅点了火,她才松了口气。

    她让周正和戴四时守在口袋胡同,带郑全和何大志回了西江米巷。

    她回来之前,元允中应该正在和镜湖先生商量什么事,她进门时正好看见元允中从镜湖先生的院子出来,镜湖先生正送他出门。

    “云朵!”元允中忙迎上前来,笑吟吟地道,“我听外祖父说,你这几天都不在家,去了口袋胡同那边烧瓷器。可是接到什么要紧的订单?这几天城里有点乱,你出门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带着郑全他们。”

    “好呀!”宋积云甜甜地回着他,目光却和镜湖先生撞了个正着。

    镜湖先生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她。

    她却笑得更欢快了,对元允中道:“我想着荫余堂的生意那么好,我又带了不少的高岭土过来,与其放着没什么用,不如趁机把他们都烧出来放到荫余堂那边去卖,大小也是个生意。”

    元允中很赞同,他有好消息和宋积云共享,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朝着镜湖先生说了句“我先送宋姑娘回西跨院”,没有多看镜湖先生一眼,就和宋积云一道走了。

    宋积云忍不住回头。

    镜湖先生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如伞的树冠把他笼罩在树荫下,身影孤单又寂寞。

    她不由抿了嘴笑,高兴地打趣元允中:“你这么欢喜,是不是流民的事有了什么好消息?”

    元允中道:“这么明显吗?”

    “不太明显。”宋积云沉吟道,“不过我太了解你了。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有好事情发生了。”

    元允中哈哈地笑,道:“的确是有好消息。皇上已经决定对那些流民招抚了。说不定不需要我出城这件事就能解决了。”

    如果是这样,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宋积云欢欣道:“我们今天到酒楼里叫桌席面吧?把镜湖先生请过来,喝几杯酒小小的庆祝一下。”

    元允中有些意外,想了想,道:“你说的有道理。只顾着高兴了,却忘记了外祖父总是一个人,虽说有黄先生陪着,可到底不如承欢膝下有乐趣。”

    宋积云抿了嘴笑,道:“那你赶紧去说一声,我让人去叫席面。”

    元允中去请镜湖先生。

    宋积云叫的席面都上齐了,等了快两刻钟元允中才和镜湖先生过来。

    她忙让人去筛酒,还对镜湖先生道:“这可真是个大消息,得庆祝一番才是。”

    镜湖先生笑着应“是”,在元允中看不见的地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宋积云。

    她才懒得理他。

    过了几天,口袋胡同那边开了窑。

    三百件瓷器最终成了八十九件。

    在小郭师傅等人眼里已是难得,在宋积云看来却远远不及。

    若是想要烧出好品相的斗彩,怕是还得努力。

    宋积云将其中几件斗彩送去了造办处,想求见万贵妃。

    造办处的陈大人自从琉璃厂事件之后,深深觉得宋积云手段了解,不愿意得罪她。就算她此举有些不合规矩,但他还是尽力凑成了这件事。

    宋积云送了对莲纹八角杯给陈大人。

    后来这对杯子又落入了计双湖的手里,成了计家的传家宝。当然,这都是后事了。

    万贵妃见到那些斗彩碗碟盘盏果然非常的喜欢。

    她慢悠悠地欣赏着那些彩色的图桉,漫不经心地问宋积云:“你要什么?”

    宋积云笑道:“哪里敢求娘娘的恩典。不过是上次进宫,看见御用监的册子,知道娘娘喜欢斗彩,试着烧了一窑,居然成功了。特意献给娘娘。”

    万贵妃这样的精明,她当然也不敢湖弄万贵妃。继续道:“娘娘若是能留下,也是为我宋家窑厂,为我荫余堂添光增彩,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

    万贵妃闻言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皇长子的事来给我赔不是呢?”

    宋积云背心一层冷汗,忙道:“娘娘心里只有皇上,民女是知道的。”

    万贵妃这才面色微霁,指了她进贡的斗彩,吩咐身边服侍的:“那就留下来吧!”

    宋积云谢了又谢。

    出了宫,郑全服侍她上了马车,问她:“成了没有?”

    “算是成了!”宋积云笑道。

    时间太短,她也只能在万贵妃那里露个脸,哪怕元允中不用出城去抚民,也很够用。

    郑全笑呵呵地应“是”。

    马车行至什刹海时,被人拦住了。

    “宋小姐,是我!”拦她马车的徐光增和上次来见她时大不相同,他不仅穿戴整齐,而且面对她时流露出不容错识的献媚。

    他凑到马车前道:“宋小姐,我兄长答应了。说是以后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还说,他会想办法把我送到元大人身边的。”

    宋积云笑着和他应酬了几句,就让郑全打马扬鞭,离开了什刹海。

    只是她并没有因为徐光增的出现而喜笑颜开,反而流露出些许的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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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郑全不免问宋积云:“小姐,情况不好吗?”

    宋积云沉吟:“但愿是我想多了。”

    徐光增胞兄能在勋贵之家得几任皇帝信任,屹立不倒,自有过人之处。她提出让徐光增跟着元允中办事,他不仅没有反对,而且还让徐光增亲自来见她,当机立断地给了她承诺,可见宁王身殒的事虽没被传开,但能够知道的都知道了。

    宋积云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有没有漏掉的地方。

    可当他们的马车出了什刹海,大街上却全是惊恐失措、四处奔走的百姓。

    “流民哗变了!”

    “他们杀了阜城门的守卫,烧了宛平县县衙!”

    大街上不时传来这样的惊呼声!

    宋积云脸色微变,沉声吩咐郑全:“赶紧走!”

    郑全和何大志护着宋积云,逆着慌乱的人群回到了西江米巷。

    她前脚下了马车,元允中的马车后脚就回来了。

    “云朵!”他神色凝重,“我已拿了圣旨,得立刻启程去宛平县。你跟我外祖父呆在一起,他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千万别意气用事。若是听到我什么不好的消息,也不要轻举妄动。我肯定会活着回来见你的。”

    他说着,用力地抱了抱他,掉头就走,宋积云甚至没来得及多和他说两句话。

    宋积云担心地追上前两步,看见元允中边匆匆往外赶边回头朝她挥手。

    清澈的眼眸带着红血丝。

    如同一只靴子落了下来。

    宋积云却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笑着朝元允中挥手,示意他安心去办自己的事。

    元允中狠狠地朝她点了点头,这才跳上了巷子口的马车。

    “宋小姐,接下来是不是要看你的了!”宋积云身后突然传来镜湖先生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而是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口淡淡地笑了笑,道:“承蒙您厚爱,不胜荣幸!”

    *

    元允中是由亲卫军护着,悄悄从正阳门出的城。

    宛平县县衙如今已被流民占领,朝廷之前派了兵部尚书白大人和都御史项大人处置此事,他们在阜城门边设了临时的署衙,用来调动皇上的十二亲卫。

    他过去的时候,白大人和项大人正沉着脸坐在主位上,听身边的谋士说着话:“他们有三千人在宛平县县衙,有一万五千人驻扎在宛平县城外,剩下的人多聚集在石景山脚下,还有一部分逃窜至了顺德府。”

    见元允中进来,那谋士立刻打住了话题,恭敬地行礼。

    白大人没有动。

    兵部当初就主张剿匪。如果不是元允中跳出来反,他们早就派大军镇压了。

    项大人见了,却不敢和白大人共进退。

    元允中的曾祖父在做庶吉士的时候就在都察院观政,后来又先后做过都察院的御史和左都御史,自此,元家不时有子弟或者是故交在都察院任职,都察院都快成元家子弟晋升的菜园子了。他并不想得罪既是皇帝宠臣,又是元家子弟,还在都察院任职的元允中。

    “允中!”他亲热地道,站起来拱手迎上前去,“早就听说你要过来,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到,没想到危机关头,你就来了。快请来坐。”说着,他还示意自己的幕僚亲自搬了一把太师椅过来,请元允中坐下。

    议事厅其他的人见了或者碍于立场,或者碍于品阶,也都纷纷起身和元允中见礼。还有真心盼着元允中过来的官员直言道:“元大人,还好你过来了。不然,这五万人杀下去,我怕我名留青史,成了第二个白起。”

    说完,还不满地瞥了白大人一眼。

    白大人却是眼角眉梢抬都没抬,冷冷地道着“元大人来了”,然后示意那谋士继续禀报探子打探到的消息。

    谋士眼观鼻,鼻观心,道:“逃窜至顺德府的那一部分已八百里加急告之顺德府附近的几个卫所,他们已派人清剿。至于占领宛平县县衙的那些人,宛平卫的都指挥使表示会戴罪立功,三日之内必定拿下那些流寇。只有占据石景山下的那些人有些麻烦。”

    他说到这里,睃了站在屋子中央的元允中一眼,这才继续道,“兵部若要调兵,需要五军都督府的虎符。如今皇上主张安抚,兵部拿不到五军都督府的虎符,就没办法调动附近卫所剿匪。而亲军十二卫是皇上的亲卫,守卫京城门户尚可,让他们去宛平剿匪,怕是不太妥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白大人已语带些许讥讽地道:“你且放心,元大人来了。皇上怎么舍得让他涉险。不要说五军都督府的虎符了,就是亲军十二卫,元大人调遣那也是在皇上面前一句话的事了。”

    天下太平已久,没有军功,他们兵部的那些总兵吃什么,喝什么?

    偏生元家这个游荡子要做那胸怀天下的菩萨,硬生生地斩了他们兵部的这条生财路。

    甚至是包括他的升迁之路。

    他没必要和元允中客气。

    元允中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官员,而是整个兵部和卫所的官兵。

    白大人嘴含讥笑,端起茶盅喝了口茶。

    他和元允中都是正三品,背后又站着整个兵部和卫所,自然敢和元允中呛声,可其他人不敢啊!

    众人都装着没听见。

    议事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项大人不由在心里骂。

    你姓白的不满,去金鸾殿上去说啊,拖他们下水做什么?

    他只好咳嗽了几声,找了几句捧元允中的话,正要给元允中个台阶下,元允中已淡淡地问那谋士:“谁负责打探流民消息?”

    那谋士飞快地瞟了眼白大人,见他半闭着眼睛,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忙道:“是下官。”

    元允中淡定颔首,道:“既然是有一部分流民在县衙,有一部分在石景山脚下,有一部分逃窜至了顺德府,你们可打探出了为何这些流民分成了三路?”

    谋士道:“之前他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见围攻京城无利可图,就窝里乱,起了争议,各自行事,分成了三路。”

    元允中点头,正想说什么,白大人突然道:“元大人十四岁就金榜题名进入庶吉士馆,巡抚江西,可是元大人第一次出京。你给元大人说清楚点,别让元大人连宛平和顺德在什么方位都不知道。”

    他讽刺味十足,谁都能听得出他这是在说元允中是纸上谈兵。

    屋里的人都低下了头。

    元允中却像没有听见似的,继续道:“这三路人的头领是谁?各是什么来历?为何有人去了顺德府,有人占领了宛平县衙,有的却聚集在石景山脚下,你们可都查清楚了?”

    谋士一愣。

    他们还真没有仔细地查过,不知道这三路人的头领都是些什么人?

    他求助般地朝白大人望去。

    元允中已又问:“五万流民,从前朝廷偶尔会施粥,他们哗变之后,吃食从什么地方来?”

    屋里人都张大了嘴巴。

    包括白大人在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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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堂入室介绍:
元执第一次遇见宋积云的时候,宋积云在和她的乳兄谋夺家业;
元执第二次遇见宋积云的时候,宋积云在和她的乳兄栽赃陷害别人;
元执第三次遇见宋积云的时候,宋积云那个乳兄终于不在她身边了,可她却在朝他的好兄弟抛媚眼……
士可忍,他不能忍。元执决定……以身饲虎,收了宋积云这妖女!登堂入室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登堂入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登堂入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