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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锦衣txt下载     锦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八章:揭穿把戏

    “这绝无可能。”田尔耕听罢,立即有所反应。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关于皇太极的案子,是他亲自督办的。

    为了在陛下面前露脸,他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

    整个锦衣卫的骨干,能抽调的都抽调了过来。

    而皇太极的表现,则十分的硬气,以往锦衣卫只需出三分力就可以解决的事,现在出了十二分用在了皇太极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的效果。

    说难听一些,若不是什么招数都用了,锦衣卫又怎么可能会差一点把皇太极弄死?

    可你张静一这个时候在皇帝的夸下海口,不就是说我田尔耕无能吗?

    理论上而言,张静一乃是田尔耕的部下,不过张静一这个人一向自行其是,田尔耕也没办法管束他,只好由着他去。

    不过随着新县千户所越来越膨胀,已经引起了锦衣卫高层的警惕。

    这样下去,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锦衣卫?

    田尔耕恭谨地对天启皇帝道:“陛下,大家已经竭尽全力了,那皇太极绝不是这样轻易对付的,新县侯想要试一试,这当然无妨,只是对于他手到擒来的话,臣却不敢苟同。”

    事实上,天启皇帝对于田尔耕还是信任的,此人是在东林案里脱颖而出,很是精干,而且魏忠贤一直在天启皇帝的面前夸奖此人,虽然有时天启皇帝也会申饬田尔耕,可更多只是敲打,却从未怀疑过田尔耕的能力。

    见田尔耕如此说,天启皇帝点点头,而后才道:“只是无论怎么说,也让张卿家来试一试吧!此事关系不小,建奴那边,对皇太极不闻不问,皇太极这边,又死咬着不松口,那朕岂不是白和张卿擒了一个贼酋吗?而且……此人所知的事,一定极多,大明对建奴内部的关系,所知也不多,若是他愿意透露,将来对于大明对建奴,也有巨大的好处!想要犁庭扫穴,离不开皇太极。”

    说到这里,他看向张静一,带着期许道:“张卿,你可要抓紧。”

    张静一笑着道:“臣遵旨!那么,臣待会儿就去诏狱里提人。”

    田尔耕则是唯唯诺诺,也只能顺着天启皇帝的意思,连声说是。

    田尔耕自是心有不甘的,却也无可奈何。等田尔耕出了宫,便心急火燎地回到了北镇抚司。

    倒是此时,一个经历司的司吏见了指挥使,忙是行礼:“见过田指挥。”

    “哼。”田尔耕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

    这司吏吓了一跳,没想到会触这霉头,便忙碎步跟着田尔耕进了值房,道:“指挥这是……”

    田尔耕气呼呼地道:“皇太极……迄今没有审出一点都东西,这张静一,却是主动请缨了……原本老夫是怕出什么事,先去见陛下,说一说审皇太极的难处,到时候继续动用大刑,就算一不小心,这皇太极死了,有了今日的提示,将来也好交代。哪里想到……那张静一却是打保票,说是他能轻而易举便可让那皇太极就范!哼,老夫在陛下的面前,真是颜面无光。”

    司吏则却是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可忧愁的呢?皇太极这个案子,学生略知一二,周佥事和李千户,都是行家,连他们都没有办法,那肯定是没有法子了!说实话,那皇太极连那样的酷刑都能熬过,谁能拿他怎么样?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松口的。指挥不必担心,那张静一也只是呈口舌之快。他今日越是夸下海口,将来在陛下的面前,才越发的过不去。”

    田尔耕听罢,脸色微微好看了一些,随即道:“老夫丢脸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你们,现在新县千户所,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他们那些人,哪一个将你们放在眼里?老夫反正无碍,总有地方安排的,可若是将来那新县千户所鸠占鹊巢,老夫倒要看看,将来你们该怎么办。”

    这司吏连忙道:“是是是,指挥关照我等,我等……心里都感激着呢。”

    田尔耕想了想,又道:“让人盯一盯,看看着新县千户所故弄什么玄虚。”

    “是。”

    …………

    张静一当日正午便带着几个校尉去诏狱里提人。

    这诏狱里,显然并没有给新县千户所的人好脸色看。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的,在许多人看来,新县千户所只是打着锦衣卫的招牌而已。

    而皇太极身子很孱弱,几乎是被人抬着走的,身上虽没有什么伤口,不过显然遭受了某些皮外伤除外的酷刑。

    哪里想到,这才几天功夫,生龙活虎的皇太极就成了这个样子。

    张静一笑着揶揄道:“这才几日功夫,你便如此了,看看吧,来京城的时候,你还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现在可知道了吧,在这京城里头,我张静一才是对你最好的。”

    皇太极脸色苍白得甚是难看,此时则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张静一倒是没有继续开玩笑下去了,说实话,锦衣卫的酷刑,他虽然没有见识过,却也是略有耳闻。想要熬过去,这身体和精神上的苦痛,只怕就算是意志力坚强的人,也承受不住。

    皇太极这几日,鬼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现在还在这里开他的玩笑,这种行为,大抵和坟头蹦迪差不多,侮辱性极强,委实没有必要。

    张静一让人去拆了一个门板,抬着皇太极上了一顶轿子,而后押着人,直接来到了新县的新区。

    在这里,一座监狱已经拔地而起,上头挂着新县大狱和新县千户所的招牌。

    因为是新监狱,所以里头的陈设很好,这里几乎所有的设施都很完善,皇太极一进来,立即便有大夫给他治伤。

    在确认了皇太极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张静一松了口气,而后让人安排了一个囚室,随即便让人将皇太极关押了起来。

    在这铁栅栏处,隔空看了里头的皇太极一眼,张静一道:“你好生在此歇着吧,这几日,我也不来问你什么。你先养好伤吧,过几日……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

    皇太极沉默着应对。

    直到张静一正准备转身要离开。

    皇太极才突然看向他道:“辽东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显然,他还是希望了解辽东的情况。

    张静一想了想道:“迄今没有消息来,不过想来很快,我们就可知道最后谁会成为建奴之主了。”

    皇太极居然笑了笑:“理应是我的兄弟莽古尔泰,他有万夫不当之勇,当初参加萨尔浒大战,先随父汗在萨尔浒全歼你们的总兵杜松所率的六万之军,紧接其后,又率一支孤军南下歼灭刘綎部四万余众。他和我不同,我善用巧,而他更爱用勇力,只怕到时,你们辽东的局势,会更加糟糕。”

    张静一看得出来,皇太极似乎希望用这番话激怒他。

    建奴这边没有派人来,其实皇太极的内心是颇有一些失望的,若是皇太极的儿子执掌了汗位,一定会想办法派出人来,就算不可能谈出什么结果,可至少也会表现一下对皇太极的关心。

    可若是皇太极的兄弟顺位,就不一定了。

    张静一却淡淡地道:“依我看,不会莽古尔泰继位。”

    “什么?”皇太极眼眸里似乎闪过了什么,而后露出几分疑虑的样子。

    张静一便道:“我看,你的一个幼弟多尔衮,倒是很有可能。你父亲的儿子之中,最有权势的便是四大贝勒,只可惜,你已被俘,阿敏也已死了。剩下的,一个是莽古尔泰,另一个则是你的堂兄代善!这几人之中,确实是莽古尔泰最有机会,可你不要忘了,他是大贝勒,又掌握了大权,手中有正蓝旗的人马,可我想,你们建奴的旗主们,一定不希望正蓝旗的莽古尔泰登上汗位!不然,就和他们的利益相悖了。”

    “尤其是那代善,代善没有资格继承汗位,毕竟只是你的堂兄,不是你父亲嫡亲的血脉,可他成事固然不足,败事却是有余。因此,一定会集齐各旗的旗主反对,思来想去,就只有多尔衮刚刚成年不久,又没有立下足够的战功,最适合接替你的位置。如此一来,至少在各旗看来,多尔衮可以将一碗水端平。”

    张静一笑了笑,又继续道:“其实你心里一定清楚,多尔衮是必定要登位的,到了现在,却还想用莽古尔泰来迷惑我,不过是让我大明产生错觉罢了!我奉劝你,少拿这一套小聪明来糊弄我,我这个人不喜欢打打杀杀,也不喜欢对人用刑罚。因为在我看来,这个世上,很多事都可以谈,明明可以谈的事,又何必要流血呢?可若是你想借助一些小聪明,一而再再而三的愚弄我,这性质就不同了。”

    见皇太极脸色惨然,分明证明了张静一的猜测。

    张静一脸色缓和下来,便又道:“好啦,你在此,还是好好养伤吧,过几日,我再好好与你谈谈,大家都是聪明人,可以开诚布公的。”

    …………

第二百九十九章:启奏陛下

    张静一不急着和皇太极谈。

    甚至直接告诉看管牢房的人,任何人都不得与皇太极交谈。

    一个字都不许说。

    好吃好喝地照顾着就好了。

    紧接着,张静一便如没事人一般,专心一志地忙自己的事去了。

    当然,在军校里,一个课程已经开始。

    邓健亲自带着大家,研究讨论如何审问的问题。

    一时之间,大家各抒己见,热闹得很。

    这特别行动队,专门有一个课程,便是心理学,主要是让大家通过人的言行举止,去揣摩人心中的想法。

    说穿了,就是多观察,而后再不断地研判。

    甚至张静一鼓励大家写关于心理方面的文章,而后再找一些囚犯来进行实验。

    若是文章写的好,而且可以得到证实,则让大家相互传抄,互相学习。

    这个时代,任何一门学问都很粗糙,可只要开设了一门学问,总会有人不断地在这之上添砖加瓦。

    当然,张静一虽然对天启皇帝吹了牛,却依旧还是不管审问的事。

    好像已经遗忘了一般。

    他更希望得到关于封丘那边的进展,于是与管邵宁的书信往来更加频繁了,有时甚至达到了一天两三封的频率。

    但凡是张静一想起什么,便立即修书,让人快马加鞭地送去。

    对于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张静一其实是很放心的,这个家伙能吃苦,而且很实干,最重要的是,他很听话。

    简直就是男德的典范了。

    而在大狱之中,皇太极再没有遭受任何的酷刑了。

    他的囚室很宽敞,甚至洗漱和排便的地方,还与卧室隔开。床上还给他垫了被褥,有人给他带来了几套换洗的新衣。

    每日清早,就有人送饭来,伙食很丰富,虽然不是顿顿都有鸡鸭鱼肉,却是白米饭,往往都会有一些荤腥。

    到了傍晚时,甚至会专门有人带他去浴池里洗个澡,当然,沐浴之后,便会有大夫来,检查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起初,皇太极觉得从诏狱来这里,仿佛老鼠一下子掉进了米缸里。

    他的心情似乎也渐渐不错起来。

    人就是如此,接受了被俘虏的事实,自然也知道自己此时是囚徒,慢慢地改变自己的认知。

    当然,过了两日之后,皇太极却没来由的有些焦虑。

    自从被俘,他从没有这样的清闲过,先是一路日夜兼程地被带到了这京城。

    紧接着,又下了诏狱。

    在诏狱里,每日都接受各种讯问,有人朝他拍桌子辱骂威胁,甚至动刑。

    那段日子,他几乎每一天都在一种被动忙碌的情况之下度过,身体也遭受了极端的摧残。

    可现在,骤然之间彻底清闲下来,进入了完全放松的状态。

    原先根本没有时间去多想,这个时候,脑子就不免开始胡思乱想。

    他有时思念沈阳,会回忆一些从前的人和事,有时会开始猜疑接下来明廷会如何对待他,有时会想自己的妻儿。

    这种胡思乱想,越来越频繁,而令他最痛苦的是,在这里……他没办法与人倾诉。

    是的……

    彻底的清闲和放松之后,每日关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反而变成了一种折磨。

    毕竟,他不是在后世,有人给他连上一个WiFi,丢他一个手机,就能轻松愉快地躺个一年半载的尸。

    在这里,只剩下各种的胡思乱想。

    无数的念头,令他慢慢开始抓狂起来。

    有时,看守来给他送饭,他便会不断地想尝试从看守口里得到一些消息。

    当然,看守却是理也不理他,一个字的回应也没有,直接放下了饭菜便走。

    慢慢的,皇太极的心情越来越糟糕起来,他为了让看守与他说话,甚至开始故意制造一些响动,或者是故意咒骂,将那些剩下的饭菜丢的到处都是。

    而那看守只过来一趟,确保皇太极还活着,紧接着,却又走了。

    “说话啊,你们说话啊……”黄太极对着来给他把脉的大夫怒骂。

    大夫默默地只把过了脉,在看守的保护之下,匆匆地背起了药箱便走。

    外头发生了什么?

    辽东怎么样了?

    我的妻儿们现在如何了?

    到底是不是多尔衮登上汗位?

    朝鲜彻底拿下了没有?

    还有这明廷……

    对了,那张静一,就打算将本汗关一辈子?

    无数的疑问,每天都在反复折磨着他。

    他开始越发的焦虑,有时候他恨不得这时会有一群看守进来,拉着他去审讯,甚至……是给他一点皮肉之苦。

    因为好歹,他可以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之中,得到一些消息。

    可现在……

    糟糕的是,他好像被世界遗忘了。

    于是,为了避免自己陷入胡思乱想,他开始抬头看着天花数数。

    或者,从被褥里抽出一点点的棉絮,而后不断搁在手里把玩。

    有时他开始喃喃自语,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而大狱给他的待遇,却是越来越好了,伙食开始增加,而如今,天气越来越寒冷,看守又给他增加了一床被褥。

    他已经习惯了看守的冷漠,因为无论他做出任何的举动,对方也是不发一言的。

    有时……他不断地在想张静一,他希望张静一来看看他,虽然此人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可他总是恍然之间,觉得张静一随时会出现在铁栅栏之后。

    可他一次次带着期望去看那铁栅栏,又终究失望,铁栅栏之后依旧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他若是知道,此时张静一正愉快地带着魏良卿在新县里扫黄,不,扫荡青楼,一定恨不得将这家伙掐爆。

    扫荡青楼的行动,是早有预案的。

    大量的不法商贾趁着遭灾,买下了许多的孩子,送去青楼,有的是做粗使丫头,有的是养为‘瘦马’。

    当初这样的人口买卖,张静一没有管,是因为灾情很严重,若是管束得太紧,那些本还可能靠卖儿卖女才能勉强活下来的人家,只怕连这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可现在不同了,秋收完毕,京畿一带收割了大量的红薯,今年也还算丰收。

    这个时候……来个秋后算账,解救那些女子,也算是一波功德了。

    魏良卿之所以对此也感兴趣,是因为他有被青楼的护卫打的经历。

    于是布置下了预案,而后进行了缜密的调查,最后新县两坊一区,七十多条街道一起行动,随着一声声竹哨响起,新县震动。

    魏良卿亲自冲进了一处青楼,倒也救了十几个年少的女子出来,不免觉得颇为得意。

    不过他还是为没能提前去告知魏忠贤而懊恼。

    “我觉得我爹不知道这事,终究不妥,他叫我在宫外头谨慎一些,不要上了别人的当。”

    张静一便带着亲和的微笑看着他,安慰道:“侄儿啊,且不说这是秘密行动,最怕的就是走漏风声。再者说了,这事儿……还是不要和魏哥说的好,你真是糊涂了,魏哥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进了宫,你这做儿子的,却在他面前说青楼,这还是做儿子的吗?这岂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老实的魏良卿觉得有理,便又欢快地继续干活去了。

    不过此时,魏忠贤也没闲着,一份奏报送到了他的手里。

    当然是来告状的,这青楼的买卖,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总有一些背后藏着大人物。

    魏忠贤只大抵扫了一眼奏报,那田尔耕便急匆匆地来了:“干爹,我有事要启奏陛下。”

    魏忠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一眼看穿了什么一般,随即道:“你是想告张静一的状吧。”

    “正是。”田尔耕还想说什么。

    魏忠贤却是笑了笑道:“好啦,别急,现在陛下正在做木工,正是好时机,你随咱来。”

    这张静一……偶尔敲打一下不是坏事。

    何况他虽没有多问,却也知道现在田尔耕承受的压力。

    于是领着田尔耕到了西苑的勤政殿。

    果然天启皇帝此时拿着刻刀正在雕一处木床的花,他显得很认真,一丝不苟的样子。

    魏忠贤道:“陛下的手艺,是越发的好了。”

    “唔……”天启皇帝聚精会神,没工夫理他。

    魏忠贤又道:“田尔耕求见。”

    天启皇帝终于抽出了一点心神来,只是手上的功夫依旧没停,只吐出两个字:“何事。”

    田尔耕便拜倒道:“启禀陛下,臣听到了一些消息,自打新县侯将那皇太极押走之后,听说一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也不审问,那皇太极的日子快活得很。”

    “噢。”天启皇帝点点头,随后吹了吹雕出来的木屑,这才抬头起来:“还有事吗?”

    田尔耕:“……”

    田尔耕有点不知道自己该什么反应了,陛下不该是多少都显露出一点愤怒的吗?

    魏忠贤这时倒是笑呵呵地道:“还有一件事,据闻这几日,张静一忙着逛青楼呢。”

    “呀。”这一下子,天启皇帝可没心思用刻刀雕花了,像是一下子有了兴致道:“看来坊中传言,是真的了?”

    顿了一下,他又道:“那些读书人,居然没冤枉他。”

第三百章:陛下驾到

    天启皇帝随即叹息道:“这样说来,张卿好似还没有成婚,他这个年纪,血气方刚,又没成婚,难怪饥渴如此……”

    居然,开始对张静一同情起来。

    魏忠贤:“……”

    显然魏忠贤想说的不是这个。

    倒是田尔耕这时道:“陛下,前些日子,新县侯向陛下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从皇太极身上审出结果,陛下也一再说,皇太极此人关系重大,事涉我大明在辽东的方略,若是能令皇太极屈服,将来经略辽东,才可事半功倍。”

    “这样重要的事,臣可一直都惦记着呢,可新县侯自提走了皇太极,却一直没有音讯,听说这新县侯也不派人审问,成日游手好闲,打着青楼的主意,这青楼的妓家们,被他害苦了啊。”

    天启皇帝听到这里,才正襟危坐起来:“原来是为了此事,张静一对皇太极不闻不问?”

    “是的。”田尔耕正色道:“不只是不闻不问,还好生伺候着,那皇太极在大狱里头,日子过的逍遥得很。”

    天启皇帝不由皱眉:“那么你们看,此事怎么处置?”

    “臣以为,新县侯既然已经信誓旦旦,说是一定能让皇太极就范,陛下还是过问一下才好,厂卫的职责,就在于此,新县侯毕竟是锦衣卫,担负着此等的干系,怎么能下了军令状,又不闻不问呢?”

    田尔耕咬死了张静一的保证是军令状。

    要知道保证是一回事,军令状又是另一回事,有道是军令如山,是不能打折扣的,如若不然,便要军法处置。

    锦衣卫从编制而言,确实属于亲军的一种。

    天启皇帝皱眉,对田尔耕露出不喜之色,而后又看向魏忠贤:“魏伴伴怎么说。”

    魏忠贤面带着微笑,弓着身道:“其实也没这么严重,张老弟年轻嘛,正是如狼似虎,如饥似渴的年纪,有些时候……犯一些小错,也是正常的,奴婢在张老弟这个年纪,就远远不如他,田指挥使这番话,过于言重了。”

    见天启皇帝的脸色稍好了几分,魏忠贤又道:“只不过,这事确实是非同小可,好不容易拿下了皇太极,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现在建奴人猖獗,若是不能令皇太极屈服,拖延下去,等那建奴人有了新的首领,慢慢站稳了脚跟,这皇太极便没有丝毫的用处了。”

    “当然,这也不是张老弟的错,他年轻,而且陛下对他信重,给他加了许多的职责,什么新县县令,又是什么船队的总督,如今又封了藩,他的本职,又是锦衣卫千户官,这么多的职责,他分身乏术啊。”

    顿了一下,他看着天启皇帝神色,继续道:“陛下,您若是为了张老弟好,就不该给他这么重的担子,得给他缓缓气才好。要不,这锦衣卫千户……”

    天启皇帝沉吟了一下,随即摇头:“不成,朕信任他,锦衣卫之中,朕得有个尤其信得过的人。”

    田尔耕本来见魏忠贤开了口,心里暗喜,干爹出手,果然非同凡响啊!

    这张静一若是被革去了锦衣卫千户之职,那便再好不过了,就算张静一将来怎么飞黄腾达,都和他田尔耕没有关系,只要不是锦衣卫就成。

    可天启皇帝的话,却一下子让田尔耕跌入了谷底,心都凉了。

    我这指挥使还不够信任吗?他一个千户……

    魏忠贤干笑一声道:“是是是,陛下思虑甚密,奴婢倒是忘了这一茬,只是奴婢想到那皇太极,已成了阶下囚,却还一直对我大明心怀怨恨,他这是不将陛下您放在眼里啊,所以才如此的硬气。这样的人真是死不悔改,可偏偏,咱们大明却还需浪费民脂民膏,好吃好喝的将这皇太极供着,奴婢每念于此,都是寝食难安。若是陛下不闻不问,奴婢担心……因为张老弟的疏失,反而让皇太极阴谋得逞,他就是想拖延时日,奴婢这一点心知肚明。”

    天启皇帝听罢,若有所思,关于这一点,他倒是需认真考虑。

    抓住皇太极,也算是天启皇帝的一份功绩,这是他人生之中的神来之笔。

    正因如此,所以天启皇帝自然十分看重,而且还涉及到了平辽大略,确实不能小看。

    天启皇帝想了想,便道:“召张静一来问问?”

    魏忠贤一听召张静一来问,反而觉得不妥了。

    对于张静一的能耐,魏忠贤是领教过的!

    只怕这一招来,肯定知道是他在说坏话了,何况张静一伶牙俐齿,这一过来,立即就哄得陛下龙颜大悦,反而让他魏忠贤里外不是人。

    魏忠贤便像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田尔耕。

    田尔耕似乎意会了什么,立即道:“陛下,这事没这么简单,若只是例行询问,臣以为大大不妥,何不……何不亲自去看看。且看看那皇太极……近况如何?”

    魏忠贤也在旁怂恿道:“主要还是为了眼见为实,奴婢其实也怕捕风捉影的事不实,冤枉了张老弟。”

    天启皇帝倒是觉得有道理,况且他也想去看看,于是起身道:“也罢,看看便看看。”

    于是天启皇帝微服,偷偷地溜出了宫。因为没有大张旗鼓,所以只坐了轿子,从午门出去。

    只是这午门外头,早已站着几个人,在此束手而立了。

    天启皇帝通过掀开的轿窗看到了他们,对一旁步行护卫的魏忠贤,询问道:“那些是何人?”

    “也是锦衣卫的。”魏忠贤一旁的田尔耕道:“一个是指挥使佥事周正刚,此人最擅长的就是刑狱,乃是卫中的好手,此次臣入宫奏报,连带着他也带来了,是怕陛下关心起刑狱的事,让他在此候着备询。”

    “他很厉害吗?”天启皇帝狐疑。

    田尔耕立即道:“此人很是精干,许多大案,还有钦犯,到了他手里,他都轻易能解,钦犯们见了他,都只有哭爹叫娘,乖乖伏法的份。”

    魏忠贤也在一旁道:“陛下,此人奴婢也略知一二,确实是干将。”

    “那便将他一并带上吧。”

    说着,天启皇帝便放下了帘子。

    一路到了新区。

    而后来不及领略这新区的市井喧闹,直赴新狱。

    到了大狱外头,却被人拦住了,几个锦衣卫校尉厉声道:“什么人?”

    田尔耕有皇帝在身边,底气十足,于是大声道:“我乃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现在要进去提审钦犯,你们……带路。”

    他说着,取出了腰间的腰牌,志得意满。

    门前的两个校尉站得笔直,一脸肃容,却是立即回应道:“我等奉命在此守卫,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除非拿到新县千户所开具的凭引。”

    田尔耕顿时勃然大怒,这只是区区一个千户所而已,而且还只是两个小小的校尉,居然不将他这指挥使放在眼里?

    于是他怒气冲冲地道:“你可知道……”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其中一个校尉就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认凭引。”

    “大胆,你们放肆,你们可知道,在我身后的还有……”

    田尔耕怒不可遏地咆哮,这锦衣卫上下的人,按理来说,都是他的部下,莫说是锦衣卫指挥使同知、佥事这样的高官,便是新县千户所千户见了他,也该行礼,眼前这两个小小的校尉……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可就在他咆哮的时候。

    似乎校尉察觉到了危险一般,立即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唰的一下,将刀抽出了半拉子,雪亮的刀身格外的耀眼。

    田尔耕的咆哮立即戛然而止,他啥也没说了,立即小跑着回轿子边,低声道:“陛下,臣执掌锦衣卫多年,就不曾见过有人嚣张跋扈至此的……”

    天启皇帝却是略带不满地道:“跋扈?你是锦衣卫指挥使,碰到这样的事,要嘛就立即拔出刀来,杀进去,谁敢不从你,格杀勿论。要嘛你就守规矩,人家不让进,你就别进,跑到朕这儿来状告做什么?”

    田尔耕惭愧无比,他倒是真想直接杀进去,奈何那两个校尉……实在太精壮了,一看就是练家子。

    天启皇帝看着倒是神情自若,对人道:“来人,去将张卿请来,让他将逛青楼的事搁一搁,告诉他,朕在此,赶紧的来。”

    于是,轿子落在了新狱的外头,天启皇帝也不出轿子,就在轿子里等着。

    说实话,其实挺让人难堪的,好在天启皇帝躲在轿子里,只要我不出去,难堪的就不是朕。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张静一才领着一群人,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魏忠贤低声道:“陛下,新县侯来了,还带来了不少人,看来都是陪着他逛窑子的……这大白天的……”

    他正开心呢,一面说,一面抬眼看狼狈跑来的张静一,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这一下子的……魏忠贤直接愣了,而后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等他看清了……脑子已一片空白。

    魏良卿……你在这儿做什么?

第三百零一章:御审

    魏良卿见了自己的爹,也一时愣住,而后连忙小跑上前,脆生生地道:“爹。”

    天启皇帝已下了轿子,忍不住惊喜地道:“魏伴伴,你儿子也在?”

    魏忠贤立即支支吾吾地道:“我儿老实……也可能……不……奴婢以为……”

    见魏忠贤说话颠三倒四。

    天启皇帝却绷着脸,对张静一道:“听闻你逛青楼啦,年轻轻的不学好。”

    张静一面容一正,立马道:“不是逛,是查抄。”

    一听查抄,天启皇帝可就来了精神了,连眼睛也一下子亮了几分,忙道:“怎么,抄了不少银子了吧?”

    一听到查抄两个字,天启皇帝立马就想到了白花花的银子!

    张静一则是老老实实地道:“倒是不查抄银子,主要是营救那些被贩卖的女子。”

    “噢。”天启皇帝略显失望,他忍不住道:“有人买,有人卖,法无禁止,这有何不可呢?”

    这也是实在话!

    不能怪天启皇帝的价值观,毕竟天启皇帝不是现代人,至少这个时代的道德而言,买卖是正常的事,虽然太祖高皇帝明令不许蓄养私奴,可总有许多空子可钻,这事皇帝也管不了。

    张静一便笑着道:“这个嘛……爱侄,你来说。”

    魏良卿显得有些腼腆,很不好意思地道:“我怕说不好。”

    他顿了顿,随即道:“陛下,我叔说,这有人要出卖身子来挣钱,本也无可厚非,可要打击青楼,其实不是打击几个想要卖身的娼妓,其本质,是打击这青楼滋生的土壤。”

    魏忠贤站在一旁,脸色僵硬。

    田尔耕也有点慌了,他妈的,你们爷俩到底站哪一边的?

    平日我没少给你们魏家送钱,怎么看着……好像你们才是一伙的。

    天启皇帝倒是好奇起来,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魏良卿慢慢的不紧张了,此时侃侃而谈起来:“陛下可知道漕运吧,这漕运……事关着江南大量的生丝以及粮船送到京城,因此,围绕这运河,有上百万的漕工靠着运河维持生计。因而,才有了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说法,没有这运河,这百万漕工都要饿肚子。同样的道理,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青楼也是一样,比如遇到灾荒了,就有了大利润,自然有大量的人牙子,到处廉价去买别人的女儿!女子买了来,需要打手去看管,也需要老鸨去逼迫,除此之外,还有负责招揽恩客的,有专门跑腿的……这上上下下,靠着这女子出卖身体,供人一掷千金的行当里,衣食所系者,天下不下数十万人。”

    天启皇帝抿了抿嘴,点点头:“而后呢?”

    魏良卿认真地继续道:“因而,这些人牙子、老鸨子、打手,其实就是漕工,他们就是依附于女子出身身体为生的。如此多的人……荒年倒还好,可若是遇到了好年景呢,出卖身体的女子变少了呢,他们就不吃饭啦?他们靠这个维持生计,也不可能去做其他的营生,自然而然,为了继续挣钱得利,他们便要挖空了心思去寻找瘦马,去诱人做娼。”

    “譬如诱拐,又如寻那皮相不错、油头粉面的人为饵,去勾搭女子,骗人逃出来,再送去青楼分利。再如直接暗中与贼联络,让他们掠夺民女。再有便是想办法与士绅联合,利用借贷,想办法让人卖儿卖女。此等手段,无孔不入,数十万人绞尽脑汁,每日就钻营这个。陛下有没有想过,会有多少人受害?受害倒也罢了,这些人从事了这样的行业,本已属三教九流,豢养起来的打手,可能还四处与人在街上殴斗,老鸨子也可能做一些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因为有些事见不得光,便又会滋生道门,为其提供其他的便利,因而,我们新县这边……”

    听到我们新县四字,魏忠贤脸都绿了。

    而魏良卿显然没有察觉到魏忠贤难看的脸色,继续道:“我们新县这边,摸清了一个规律,但凡是青楼扎堆的地方,治安势必败坏,不为别的,不过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太多,其中必有油水,总会有人铤而走险。莫说是这些,那打骂、杀人、诱人借贷的事,便更是多如牛毛了。我叔见不得这些,打击青楼,就是要斩断这些漕工,至少在新县,这些勾当是不能有的。”

    天启皇帝听罢,不由道:“这个道理倒是很新鲜,朕还以为你们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呢,原来……”

    他笑了笑,接着道:“好吧,此事,你们好好干。”

    说着点了点魏良卿,对魏忠贤道:“你这儿子,倒是很正直,魏伴伴,你这是后继有人了。”

    魏忠贤一听陛下夸奖,倒是立即笑起来:“是是是,陛下谬赞了,犬子……不算什么的,也就是聪明了一点,实在了一点,做人太憨厚,奴婢也觉得不好。”

    倒是张静一问起了正事:“陛下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还能为何事?”天启皇帝道:“当然是为了皇太极!朕来问你,这皇太极来了你这里,可审出什么?朕听说,你就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他。”

    张静一坦然道:“暂时还没审呢。”

    天启皇帝有些尴尬,其实他开始是不太相信田尔耕的,觉得田尔耕这是嫉妒张静一,谁晓得张静一这家伙当真满心思去管青楼了。

    于是天启皇帝咳嗽一声道:“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说,几日功夫,便可让这皇太极就范的吗?”

    张静一笑了:“陛下来此,原来是为了这个事……这个嘛……哈哈……”

    张静一泰然道:“现在就审,今日就让他就范。”

    天启皇帝:“……”

    田尔耕听着,心里不由的笑了,忍不住朝身后的锦衣卫佥事周正刚瞥了一眼,二人交换了眼神,都是笑呵呵的样子。

    这是自取其辱。

    你张静一什么都没干,就只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人家,凭这点小恩小惠,就可以让皇太极就范?

    天启皇帝道:“朕既然来了,那么也来看看吧。”

    张静一便道:“不过陛下需等一等,臣得让军校的特别行动教导队的生员们来。”

    天启皇帝疑惑道:“这又是何故?”

    “难得有一次实习的机会,他们也要看看。”

    天启皇帝心里倒是好奇起来。

    其实来京城这一路,天启皇帝对于皇太极这个人是颇有些了解的,这也是为何锦衣卫没有审出结果,他没有过多怪罪的原因。

    因为很简单,天启皇帝看人的水平还是有的,毕竟驾驭群臣,识人是皇帝的专业。

    这皇太极外柔内刚,表面上并不似那些建奴人那般彪悍,可内里……却也是心如铁石一般。

    天启皇帝倒是大方道:“那就一并带来,都见见世面吧。”

    天启皇帝笑了笑,四顾左右,接着轻松地道:“朕倒也想知道,这皇太极厉害,还是朕的张卿家厉害。”

    …………

    一队特别行动队的生员们早已来了。

    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带着笔记,在兜里还插着炭笔。

    而审讯室,乃是特殊制造的,和当初新县那边的简陋囚室的格局差不多。

    由两个房间连在一起,只是这一次,却升级了不少东西。

    比如两个房间之间,不是一堵墙壁,而是一块块的玻璃。

    当然,天启皇帝等人看来,还以为是水晶镜,一时也忍不住咋舌,这家伙太有钱了,水晶打磨的镜子,而且还如此大的面积,这花费,天知道多少。

    在犯人带进来之前,会有专门的帘子,将玻璃挡住。

    等到犯人背着玻璃墙坐下,才有人将帘子拉开。

    如此一来,犯人并不知道背后坐着一排排的人,此时已将审讯室的情况一览无余。

    毕竟是背对着,而且坐下之后,有人将他绑在椅上,让他无法观察到后背的事物。

    最先进旁听室的,是一群生员,生员们早就排排坐好,然后将笔记拿出来,搁在膝盖上,一个个聚精会神的样子。

    紧接着,便是天启皇帝几人进去。

    天启皇帝坐在最前,魏忠贤和田尔耕陪在左右,周正刚则靠田尔耕坐着。

    周正刚低声对田尔耕低声道:“故弄玄虚。”

    声音虽轻,偏被天启皇帝听到,天启皇帝便怒目朝着那周正刚看了一眼,不过又想到这周正刚乃是锦衣卫为数不多的干将,却也没说什么。

    过一会儿,帘布打开。

    随即,大家便都看到了玻璃窗后头的皇太极,皇太极背靠着大家,已被人捆绑在了椅上。

    他似乎显得有些焦虑。

    因为审问室里,张静一还没进去,他坐在这空荡荡的地方,似乎……喃喃自语着什么。

    只是这些喃喃自语的话听不甚清,天启皇帝极力的侧耳倾听,才勉强听到一些字眼:“经略……朝鲜国……本汗……”

    天启皇帝狐疑地看了一眼周正刚。

    因为他不懂。

    想来想去,似乎周正刚对此很了解,自然想听一听他的建言。

第三百零二章:皇太极开口了

    那周正刚一见天启皇帝的眼色,骤然明白了什么,便忙是猫着身子,跪到了天启皇帝的脚下。

    天启皇帝不露声色。

    便听这周正刚小心翼翼的轻声道:“陛下……臣曾审过这皇太极,皇太极此人极为狡诈,我看……他故意如此,定是又有什么图谋……”

    天启皇帝暗暗点头。

    周正刚便跪在天启皇帝脚下不走了,似乎他很想卖弄一下自己的本事。

    “陛下,待会儿您看着,等新县侯进去的时候,那皇太极一定会一声不吭,无论如何,都绝不会开口说一个字,此人在这方面,很硬气,之前臣等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让他开过口。”

    天启皇帝噢了一声,便继续透过玻璃,观察着皇太极。

    这时候,对面审讯室的门开了。

    却见张静一腋下夹抱着一沓的文牍进来。

    后头跟着一个做记录的书吏。

    张静一显得气定神闲,一副很自在的样子。

    刷刷刷……

    后头一群生员开始拿着炭笔,进行记录。

    天启皇帝奇怪地回头看他们一眼,不禁莞尔。

    张静一这儿,简直就是怪物集中营,什么样奇怪的人都有。

    张静一进入了审讯室,居然没有吭声,而是背着手,打量着皇太极,而后将腋下的文牍搁在了桌子上。

    之后,张静一与皇太极面对面地坐下。

    审讯室里鸦雀无声。

    周正刚见状,不禁眉飞色舞,低声道:“陛下您看,果然就是如此,这皇太极……是死也不会开口的。”

    天启皇帝深深地看了周正刚一眼,这个人……倒是个……人才。

    ……

    而张静一此时端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太极。

    皇太极也看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

    张静一居然没有开口说话的兴致,就好像……他不想搭理皇太极。

    可谁知道……皇太极这时清了清嗓子道:“新县侯,别来无恙。”

    ……

    周正刚的脸色开始慢慢的僵硬起来。

    天启皇帝也奇怪地瞪了周正刚一眼,眼里仿佛是在说,你不是说,这皇太极死也不愿开口的吗?

    周正刚一时冷汗淋漓,很显然……他的预料好像有点错误,于是忙低声道:“陛下……我看……这……这可能是皇太极的谋略……”

    天启皇帝便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

    张静一居然对皇太极的话没有任何的回应。

    而是低下头,拿出了文牍,转动着手里的炭笔,细细地看着文牍。

    空气骤冷。

    这审讯室里,一下子又没有声响了。

    皇太极这些日子,饱受着精神折磨。

    他极想找个人来说说话,哪怕只是对骂也好。

    外界消息的隔绝,让他不断的胡思乱想,而囚室里无所事事的环境,也加剧了这种情况。

    他见张静一不理他,还是有些没忍住,便继续道:“新县侯何故不言?你叫我来,难道只是来此装聋作哑的吗?”

    ……

    周正刚:“……”

    ……

    张静一这才抬头起来,微微一笑,道:“噢,当然不是来装聋作哑的。你看,我带来了文牍,看了看你近来的身体状况,还有你的作息。嗯,很不错,你身子好很多了,大夫说你的伤也好了,可喜可贺。”

    皇太极则是忍不住道:“辽东那里……可有消息吗?”

    “你是阶下囚,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张静一打断他道:“你们建奴,与我大明势不两立,这一点,你是清楚的。既然清楚,自然知道,作为阶下囚,大明朝廷无论如何对付你,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我心好,奏请了陛下,将你安置在这里,所以以后你就将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吧。放心,我已吩咐下去了,未来你的生活起居,会更好。”

    皇太极只觉得百爪挠心,好不容易见一次张静一,可张静一却只对他说一些完全没有营养的话。

    皇太极随即道:“我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危害,就算知道一些辽东的情况,也没什么妨碍。”

    张静一摇头道:“你还关心辽东?”

    皇太极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有一种说不清的孤独感。

    甚至……此时见着了张静一,他居然莫名的有几分亲切。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明明该憎恨张静一才是,毕竟因为张静一,他才会被俘。

    可他现在却有一种感动,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几乎已经要失控的情绪,皇太极道:“总是难免关切一些。”

    张静一朝他笑了笑道:“还是不要关心的好,如若不然,你心里会不自在的。”

    皇太极便立马关切地看着张静一道:“有坏消息?”

    张静一摇头:“我若是跟你说是坏消息,你一定不会相信,你不是一直认为,你们建奴人实力强大,自当可以扫平辽东的吗?”

    这个信念,一直都根植于皇太极的心中,可张静一这样说,反而让他信心动摇了。

    说不清的感觉,他发现自己居然对张静一有一种依赖的情绪,而且有一些愿意去相信张静一所说的话。

    皇太极又忙道:“你们就打算一直这样关押着我?”

    张静一点点头道:“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

    皇太极苦笑道:“我在这里,有时候会想我的妻儿,若是能给他们一封书信,告诉他们我还平安,该有多好。”

    “这……”张静一稍稍犹豫,便道:“我会帮你代办的。”

    “什么?”皇太极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张静一道:“书信我会亲自撰写,告诉他们,你在京城过的不错,所以……你不必有什么顾虑。”

    张静一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文牍,口里道:“好啦,既然知道你在这里一切都好,我便放心了。”

    张静一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那么……后会有期,下个月,我可能还会来看看你,再会。”

    说罢,又将文牍夹在了自己的腋下,张静一便转身准备要走。

    ……

    天启皇帝看着这一切,一脸懵逼,就……这么走了?

    周正刚则是一时看得瞠目结舌,因为皇太极在他审问的时候,一共都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呢!

    不过现在看张静一转身要走,他似乎想要将功补过,于是立即摆出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对着天启皇帝,轻声道:“陛下,新县侯一定知道问不出什么,所以知难而退了。”

    ……

    在那头,张静一带着书吏,几乎要走到了审讯室的门口。

    而这时,突然皇太极道:“等……一等……”

    ……

    天启皇帝:“……”

    周正刚:“……”

    这时候,天启皇帝对于周正刚开始变得厌恶起来。

    这个废物……

    说啥,啥不中。

    一旁的田尔耕则是大汗淋漓,很明显……周正刚是废物,那么他也和废物没有任何的分别。

    ……

    张静一在审讯室门前驻足,笑着回头看皇太极,声音温润:“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请坐下,我想与你谈一谈。”皇太极显得很平静。

    可平静之下,却是惊涛骇浪。

    事实上,他自己不知道在这里关了多久,却是觉得,好像已过了十年二十年一般。

    一肚子的话,还有许多关于外界的事,他都想知道。

    而现在,张静一却说下个月来探望,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忍受了。

    张静一却是气定神闲地道:“我很忙的,待会儿……还要去扫黄……”

    皇太极不知道什么是黄。

    不过此时他急迫地道:“耽误不了多久。”

    他一副很害怕张静一立马就走的样子!

    张静一则是很无奈的样子,叹了口气,才道:“好吧,只是……你抓紧。”

    于是重新坐了回去,张静一十指交扣,不急不慌地道:“还有什么话?想改善伙食?还是觉得卫生不好?这些都可以商量的,放心,我和别人不同,别人都想对你喊打喊杀,可在我看来,你我是各为其主,我不愿刁难于你。”

    皇太极摇头道:“伙食如何,还有其他的事,我都不在乎。”

    张静一道:“不知你在乎什么?”

    皇太极道:“你认为,辽东的局面,最终会谁胜谁败?”

    他居然还有这个时候,极端想和张静一讨论这个问题。

    张静一笑了笑道:“那你如何认为?”

    张静一依旧平静地看着皇太极。

    而皇太极,很显然的透出了几分急躁之色。

    皇太极皱眉道:“你们大明已是糜烂,历来天下,没有三百年的江山,而我建奴风头正劲,固然没有我,也必定会有雄主取而代之,就说那多尔衮,他虽年轻,可一旦被选上了汗位,必定能继父兄的大业,继续攻城略地!”

    “何况……朝鲜国应该在这个时候已经称降了!而失去了朝鲜国,那么东江镇的毛文龙,便等于是失去了爪牙的老虎。我大金解决毛文龙,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所以……不出我所料,三年之内,东江镇便会覆灭,而我大金,定会联合蒙古诸部,对锦州和宁远施加压力,也用不了多久,整个辽东便可以尽落入我大金之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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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碾碎皇太极

    皇太极分析得很认真。

    他当然认为自己是对的。

    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他继续道:“别看多尔衮年轻,却极擅长隐忍,想来不久,他便能逐渐整合八旗,而至于这些投来我大金的汉军,他也极能驾驭。他虽是我的幼弟,可有些地方,我也不如他。”

    张静一专心地听着皇太极的话,点了点头道:“看来你们是志在必得。”

    皇太极却道:“不是我们志在必得,而是……局势如此,我熟读你们的历史,这大明至今日,早已是风烛残年,已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候。我大金即便不能做到蒙古人一般,兼并中原,可至少也可以效仿契丹和我们的元祖金人一般,进入中原,得到幽云之地,与你们分庭抗礼。”

    他看了张静一一眼,随即又道:“你是明臣,当然是会极力袒护明廷,可局势是如此,非你一人可以力挽狂澜。”

    张静一点点头:“其实……你说的对,大明迄今,确实是百病缠身,一个不好,确实是你所说的这样情况。”

    皇太极没想到张静一会认同自己,他不禁诧异起来。

    ……

    那周正刚听到张静一这番话,倒是不由得喜上眉梢,这是大逆不道之言啊。

    于是他低声道:“陛下,新县侯为了让皇太极开口,甚至不惜去迎合皇太极……只是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天启皇帝只是冷着脸,不置可否。

    …………

    此时,张静一却笑了笑道:“你之所以有信心,肯定是有原因的,毕竟你曾是建奴的酋长,你对于天下的局势,了解的必定十分深刻。”

    皇太极道:“明廷的问题太多了,若是还能胜,实在没有道理。自然,你大可以说,你那东林军校厉害,可是……据我所知,军校的人员并不多,只可用于攻坚,或是突袭。”

    “可是新县侯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来,明廷曾调集过多少精锐客军抵达辽东,可结果又如何呢?起初可能对我大金产生一些伤害,可很快,我们便可将其歼而灭之。辽东的局势,已经不是靠一支精锐可以改变的了。”

    张静一道:“这一点也没错,确实不能靠一支精锐……”

    张静一而后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既然能练出一支来,我大明便可练出十支,一百支。”

    皇太极听到此处,立马就摇摇头,接着道:“辽东的饷银,尚且不足,你们拿什么练?”

    张静一笑了笑道:“来,这里有一份奏报,你可以看看,这奏报……的笔迹,想来你也认得的。当然,这奏报本是不该给你看的,不过,你如今是阶下囚,看了也没什么妨碍。”

    说着,张静一将一份奏报递到了皇太极的面前。

    皇太极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与人交流了,他显得十分珍惜。

    又见有奏报,想着或许可以从奏报的蛛丝马迹之中,了解到一些讯息,于是他更是期待起来。

    打开了奏报,这奏报显然是从奏疏里影印下来的,而笔迹……他确实认得,乃是辽东巡抚袁崇焕的手笔。

    细细看了奏报……皇太极却是哑然。

    这份奏报,乃是袁崇焕所奏,上头写的是,他和满桂已经开始在辽东清查军将,其中众将自行认罪的有一百二十三人,上缴家丁,也就是私兵两万九千四百五十二,银两七十三万,粮食四十六万石。除此之外,自行认领的空饷员额二十三万之多。

    看着这一个个的数目,皇太极一开始是有些怀疑的,他觉得可能这是明廷的一个计谋。

    可看到了后头,却令他大吃一惊,除了自行认罪的之外,还有就是查处抄没的数目,其中副将查处了七人,有名有姓,其中一个副将,罪名乃是私通建奴。

    这个副将……皇太极居然是知道的。

    此人确实是首鼠两端,没想到……竟已被查处了。

    除此之外,还有贪墨,吃空饷,杀良冒功等等罪状。

    游击将军九人,偏将七人,各地的指挥、千户一百二十一人,又有百户等官,二百五十七人。

    皇太极所吃惊的是,有不少上头所写的名字和官职……他们犯了什么罪,其实皇太极是清楚的,因为大金一直非常重视对明廷在辽东的情况。

    没想到……这一下子……竟是将辽东从头到尾的清查了一遍,不但不少人被查处,最重要的是,还抄没了许多的钱粮出来。

    这就意味着……整个辽东明军,都将大换血。

    皇太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等魄力,显然是他想不到的。

    他原本的预计是,大明已经烂到了根子里,这也是辽东军马,作战能力低下的原因。

    张静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一定很诧异吧。”

    皇太极想了想,点点头:“确实如此。”

    张静一道:“可有什么疑问呢?”

    皇太极脸上的表情依旧震惊,道:“我所怀疑的是,这些被查处的人,为何没有反,却个个坐以待毙?”

    张静一道:“很简单,因为当今皇帝圣明,你也知道,这些人多是贪生怕死,且还贪赃枉法之人,一群无用之人,只要陛下能够下定决心,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积弊不可以铲除。现在……辽东空出了这么多的位置,只怕已有不少有抱负的人,磨刀霍霍,想要走马上任了。到了那时,辽东的军马,我不敢说焕然一新,可至少……会改变面貌!”

    “还有你所说的欠饷……此次查抄出来的钱粮甚多,本就可以弥补不足。何况又清查出这么多吃空饷的,又可大大节省一笔开支。除此之外,还有就是这些上缴的诸将家丁,陛下只要下旨,将他们改编成一支军马,便可大大增加我大明在辽东的力量。”

    …………

    天启皇帝此时已听得极认真起来,眉头轻轻皱着,似也在思索着什么。

    倒是那周正刚低声道:“陛下……这新县侯,泄露了军机……”

    被打断了心神,天启皇帝厌恶地看周正刚一眼,低声道:“你懂什么,他们这是在纸上谈兵。”

    “纸上谈兵……”一旁的魏忠贤和田尔耕都不由侧目。

    天启皇帝依旧纹丝不动,聚精会神的样子。似乎有些话不吐不快:“就好像下棋一般,彼此摆开阵势,在这审问室中搏杀,凭借双方不断抛出来的优势,来确定胜负。”

    ……

    这时候的皇太极,显然是极端震惊的。

    他是识货的人,如果这份奏疏不是假的,那么这表面上清查到的东西,并不让他恐惧,真正让他恐惧的是,这纸面上所没有记录的东西。

    天启皇帝去了一趟辽东,整个辽东的面貌就可焕然一新,他一道旨意,辽东已是天翻地覆。

    这证明了明廷重新在辽东建立起了权威,而且已有了足够的执行力,这与从前大金作战的辽东军,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张静一表情轻松地笑了笑道:“怎么样,现在还有信心吗?”

    皇太极摇摇头:“现在关内流民四起,就算有此整肃,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我大金大可以伺机而动,暂时与你们在辽东拉锯,可迟早关内要四面烽火,到了那时……那数不清的流寇,自当要你们覆亡,等到了那时,大金再调集军马,倾巢而出,就可以一鼓而定。”

    张静一听到这里,便叹了口气,道:“流寇确实是大问题,这一点,我承认,不过,平日里你在这狱中,晚餐吃的是什么?”

    皇太极想了想道:“薯饭。”

    张静一随即便又问:“那你知道那薯饭中的红薯从何而来吗?”

    皇太极冷冷道:“平日里,他们一个字也不肯和我说,我如何知道?”

    张静一便道:“是出自佛郎机,不过……已经开始在我大明进行推广了,你可知道此物亩产多少斤?”

    皇太极道:“多少?”

    “两千斤以上。”

    皇太极听罢,心头一震。

    两千斤……

    他猛地张眸,露出不信的样子。

    张静一微笑道:“就知道你会不信。若是你喜欢,有空我可以带你去地里看看,瞧一瞧这红薯,你便晓得……这东西的厉害了。”

    皇太极见他说的自信满满,心知……可能不是骗人的。

    此时,他心里不免有些慌了,忙道:“这是不可能的。”

    “可能不可能,当然要眼见为实,怎么,你这就害怕了?”

    皇太极绷住脸,皱着眉头道:“我并不害怕,我大金的将士骁勇,勇不可当。”

    这话,是说给张静一听,又似乎是为了说给他自己听。

    张静一叹道:“这一点,我倒是不好否认,只是……整肃了辽东,将来扩充了东林军校,又有红薯这样的利器。噢,对啦,你忘了当初阿敏和李永芳是怎么被擒拿的吗?他们是如何飞上天的?”

    看着皇太极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张静一继续道:“你是否……还记得那一夜的万炮轰鸣?你是行家,想来有些事,比我看得还更透彻的。因此,喊一句勇不可当是没有用的。”

第三百零四章:降服

    皇太极自从被俘,第一次开始冷静下来。

    天启皇帝说的不错,他确实是在纸上谈兵。

    可是似皇太极这样的聪明人,显然有自己的思考。

    张静一所提出来的许多东西,都让他心里震撼。

    辽东的糜烂,直接进行清理,大量的武官被裁撤,私兵被重新整编,钱粮被收缴,再加上吃空饷的员额被取消。

    这雷霆万钧一般的手段,不只会大大的提升辽东明军的实力,而且也证明明廷重新恢复了辽东的掌控能力。

    还有这红薯……倘若当真亩产能暴增,这就意味着,大明是完全有机会解决内患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至少,明廷可以延缓危机的爆发时间。

    军校生员的实力,他是有所见识的,这也意味着,大明拥有了野战的能力。

    不只如此,还有那一夜比辽东明军更加犀利的火器。

    这种种的因素叠加。

    现在大金还有几成的胜算?

    此时,张静一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怎么样,难道……你只能举出建奴还有一个多尔衮,这多尔衮如何的精干吗?”

    皇太极叹息一句,才道:“他确实非同一般。”

    “比你如何?”张静一自信满满地道:“我能将你擒来,就能将他也一并擒来。”

    皇太极:“……”

    张静一道:“大明如今还收编了海盗,这些海盗现在为我大明效力,这将大大的增强东江镇的补给能力!如此一来,建奴将会腹背受敌,就算攻略下来了朝鲜国又如何?朝鲜国上下,终究是对我大明一心一德,你们武力暂时征服,可他们的人心却还在我大明这里。在你们风头正劲的时候,或许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一旦东江镇的实力源源不断地得到增强,你认为你们需要多少人马,才能控制住朝鲜国的局面?”

    皇太极立即道:“蒙古诸部……”

    张静一显然比他的反应还快,道:“蒙古诸部此时可能臣服于你们,可也未必所有的部族都愿为你们效力?更何况……他们只能锦上添花,可当我大明犁庭扫穴的时候,你真以为他们会雪中送炭吗?这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皇太极抿了抿嘴,终于点点头:“我认同你的话。”

    张静一道:“当今陛下圣明,他是什么人,想来你也见识了。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噢,对啦,那些建奴的俘虏,你还记得吧?”

    皇太极听张静一提及此事,似乎就想了什么,不禁愤怒起来。

    张静一笑了笑道:“你是如何处置的。”

    皇太极认真地道:“他们虽是被俘,却终究是我们的功臣,自然好好的赡养起来。”

    张静一便笑道:“一百多个建奴人,可以赡养,将来若是一千个,一万个建奴人,你们怎么赡养呢?你们已是我们的心腹之患了,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大明将无所不用其极,一切能够削弱你们的手段,都将用到极致。所有的俘虏,我们会刺瞎他们的眼睛再给你们送回去。整肃了那些与你们勾结的汉人之后,我们会坚壁清野。而你们建奴有多少的人口,能赡养多少建奴人?”

    皇太极久久地看着张静一的眼睛,从那里,他似乎看到了耀眼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默不作声。

    张静一又笑了笑道:“我来这里,并非是让你识什么时务,你是聪明人,许多事,一点就能透,我大明与你们建奴的优劣,你心里有数,从前我大明固然是积弊重重,可现今如何,你也很清楚。”

    皇太极终于问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意?”

    “没有用意。”张静一泰然道:“只是想告诉你,犁庭扫穴的日子,不远了。三年平辽,可能有些夸张了。可是五年、七年,却是足够的。迟早,大明与你们建奴会有一场新的决战,到了那时候,你们还有这样的运气吗?”

    顿了顿,张静一又道:“噢,对啦,你是否还记得李永芳?”

    皇太极听到李永芳三字,脸色漠然:“自然是知道的。”

    张静一道:“他与你想来也是有过一些交情的,那么……不妨请他来见见你。”

    说罢,张静一朝书吏使了个眼色。

    书吏会意,匆匆去了。

    过一会儿,便有人抬了一个人来,这人全身溃烂,已是不成人形,可他还活着,受的都是‘皮外伤’。

    被抬来的时候,他的双目早已没了神采,像是一个活死人。

    皇太极一见到,顿时头皮发麻,这和他从前所见的李永芳,早已变了模样,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天知道这长年累月下来,受了多少的折磨。

    张静一却是面带微笑着看皇太极,一面高声道:“李永芳,你看这是谁。”

    那李永芳冷漠的眼睛,才稍稍的转动了一下。

    等他看到了皇太极,原本的麻木,却好像一下子注入了强心针。

    他竟一下子起来,一瘸一拐地到了皇太极的面前,整个人便倒下去,口里叽哩哇啦道:“主子……主子……奴才、奴才一直盼着主子您来救奴才啊……”

    皇太极厌恶地使自己的身子后仰,若不是因为自己捆绑在椅上,只怕早就逃开了。

    他见了李永芳这般,早就头皮发麻,其实一时用刑,对皇太极而言不算什么,可眼下这李永芳……却令他有一种作呕的感觉。

    他好像看到了一面镜子,镜子中的自己便是这李永芳。

    皇太极此时只感到毛骨悚然,厌恶地道:“走开。”

    李永芳随即才清醒了一些,他陡然意识到,皇太极被捆绑在了椅上。

    一下子的,他本是苍白的脸色,便更加的没有血色了。

    主子……居然也被俘了……

    这个可怕的事实,几乎将李永芳推到了万丈深渊。

    他原本以为,建奴人是不可战胜的,可如今,连最后一些希望也破灭了。

    张静一又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将李永芳拉了出去。

    这时,张静一笑着对皇太极道:“这个人,你有印象吧,其实他已交代了不少的事,只是他交代的东西……现在对我们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新县千户所,如今已经启动了一套专门针对你们建奴的机制。诚如我方才所说的那样,用尽一切方法,削弱建奴,一丁一点的消耗,直至你们流干净最后一滴血为止。”

    皇太极感觉到窒息,他此时越发觉得自己的内心在动摇。

    他沉默着,却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

    天启皇帝在另一边,已是越看越精神,他忍不住低声道:“很好,要将军了。”

    周正刚跪在脚下,想回去又不敢动,可在这里……显然陛下又碍眼,一时之间,进退失据,他此时只好将头埋下。

    天启皇帝随即想起什么,没有理会周正刚,却是朝着田尔耕道:“好好看,好好学。”

    田尔耕老脸一红,却不得不老实地道:“是。”

    可后头的生员们,却更关心的是皇太极的变化,他们努力地观察着皇太极的言行和举动,一个个聚精会神。

    皇太极沉默了很久,又深深的吸了口气,才道:“原本,我料想我大金胜券在握,现在思量,胜算也确实不多。”

    张静一摇头:“不是胜算不多,而是现在起,你们已经没有胜算了,大明从前确实有许多的错误,可你很清楚,现在已经开始徐徐步入了正轨了,虽然还是积弊重重,可要绞杀你们建奴,却还是足够了的。”

    “至于你……”张静一接着道:“我能保你多久呢?一年,两年,三年?迟早……你作为贼酋,那李永芳便是你的下场。你可知道,对李永芳动刑的是什么人?正是当初你们的副将武长春。不知你对此人,是否有印象。你看……为了活命,翁婿都要相残,以至到这般的境地。我说这些,并非是要你如何保全自己,只是料想你是聪明人,若是你肯臣服大明,为我大明效力,那么,不但你自己可以保全,将来未必没有施展你才智的地方。”

    “而且……这对你们建奴人又何尝没有好处呢?当真,你希望犁庭扫穴,一点点的被消耗掉,最后阖族俱灭吗?可你若是还活着,为我大明效力,情况就不同了。我大明历来是宽厚的,当初的北元,后来不也有部分人,成为了我大明的忠臣吗?好啦,我言尽于此,何去何从,都是你自己选。”

    说着,张静一站起来,带着书吏便要走。

    皇太极耷拉着脑袋,陷入了一种反复煎熬的情绪之中。

    这虽只是片刻功夫,可皇太极却好像度过了不知多少年。

    猛地,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即将离去的张静一,突然道:“这些年来,一直都有大商贾为我们提供钱粮,并且途径蒙古,将大量的生铁、茶叶以及粮食送来贩卖……这些巨贾,背景很是深厚……”

    张静一听到这里,不禁驻足。

    另一边,天启皇帝豁然而起,顿时也激动起来。

    皇太极……屈服了!

第三百零五章:惊天秘闻

    一旦皇太极屈服,那么对于整个明廷而言,将是巨大的利好。

    这对于军民士气的提振,还有建奴人的心理冲击,都是巨大的。

    除此之外,皇太极所掌握的东西,只怕比那李元芳的要多得多。

    因为再如何,这李元芳也只是汉人。

    建奴人虽然一直给与了不少汉人高官厚禄,却是从未真正相信过汉人的。

    哪怕他们摆出了宽容的姿态,而那些汉人们对建奴忠心耿耿,为他们流血流汗,这种怀疑却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这也可以为将来收服建奴人,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天启皇帝精神奕奕起来,此时十分的振奋。

    而张静一已是返身,走回了审问室。

    他笑着看向皇太极。

    皇太极是个极聪明的人。

    一个聪明的人,一定是识时务的。

    皇太极作为建奴的大汗,即便是被俘的时候,也不认同建奴的失败,他认同的只是自己的一时失策而已。

    正因为如此,他绝不会轻易屈服。

    张静一的办法就很简单,一开始,隔绝他的消息,让他每日都在胡思乱想之中煎熬。

    这种聪明人一定想的很多,想的越多的人,面对这种无法交流的情况越痛苦。

    而当然,这只是手段而已,本质上,不过是让皇太极主动和张静一进行交流。

    他一定很珍视这一次交流的机会,而不是抱着抵触的情绪。

    因而,这一次深入友好的沟通,就变得十分珍贵了。

    皇太极摆出了建奴人的优势。

    而张静一却直接抛出了大明的所有底牌。

    从清查辽东诸将,到大明在未来可解除粮荒,再到火器会变得越发的犀利,以及明廷掌控能力的提升,甚至是大明朝摆出消耗的战略。

    以皇太极领兵打仗,以及治理一方的丰富经验而言,甚至不必张静一反复念叨你们建奴已穷途末路,他也能感受到建奴未来的前途,只怕堪忧。

    毕竟他是一个还算高明的领导者,有足够的能力去分辨和过滤张静一这些话的虚实,同时做出一个基本的判断。

    而一旦皇太极意识到,建奴可能覆灭之后,他反而多了几分使命感。

    既然打不赢,那么何不如好好的和明廷合作,尽力的加速建奴的瓦解?

    到了那时,至少可以幸存一部分的族人,索性和那北元一样,固然有一部分会顽抗到底,却也有一部分人成为朵颜三卫,为大明效力。

    这对于建奴人的价值观而言,其实并不算可耻,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加入赢的那一边,这是任何一个生活于穷山恶水的民族的生存之道。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

    那李永芳的惨状,对皇太极的刺激太直观,于是大大地促进了皇太极下定决心。

    有时候,单纯的酷刑未必能让人屈服。

    可若是拖一个真正饱受酷刑,且和这个人熟识的人来,反而容易让皇太极如芒在背。

    因为他已经预感到,现在的李永芳可能就是未来的自己,遍体鳞伤或许还算轻的,而这种肉体的折磨,最终导致的精神麻木和涣散,却让皇太极格外的震撼。

    皇太极抬起头,道:“我愿意为明廷效力,也愿意为新县侯效力,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张静一值得玩味地看着他:“你说来听听。”

    皇太极道:“将来,若还有大金……”

    说到这里,皇太极面带苦痛起来,艰难地接着道:“不,若还有建奴的俘虏,是否可以容许给他们一个选择,若是还是冥顽不宁的,自然是任你们处置,可若是肯悔改的,是否可以饶过一条性命,让他们有一个为皇帝和新县侯效力的机会?”

    “这个……”张静一笑了笑道:这就要看你了,你若是能劝降,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大明是讲道理的,尤其是当今陛下,更是慈悲为怀,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这个包在我身上。”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张静一随即道:“你方才说的商贾,是什么意思?”

    “大金……建奴地处偏僻之地,能够起家,起初是靠着辽东的军将,这一点,你想必也有耳闻吧。我的父汗,虽说是建奴人,可实际上,却一直为辽东李家效力的,若不是靠李家的支持,怎么可能兼并女真诸部呢?一统女真诸部之后,这辽东的药材,如人参,还有皮货,就大多都操持在我们的手里了。可药材和皮货毕竟没用,何况自父汗谋反,大明就断绝了与我们的边贸,想要和大明作战,需要粮食,需要盐巴,需要铁器,甚至需要火药,还有其他的药剂,这些东西,起初是我们与蒙古人交换,不过很快,就有汉商寻到了我们,愿意与我们贸易。”

    张静一的眼睛亮了几分,道:“这些人的姓名,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皇太极道:“不过很遗憾的是,这些人做的乃是杀头的买卖,他们虽然来往穿梭于关内和关外,可想来,当他们知道我被俘之后,只怕早就逃亡关外了。”

    张静一点点头:“这样说来,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皇太极镇定地看着张静一:“这却未必,这些年来,他们给我们送来了无数的粮食、火药,还有铁器、盐巴,再交换了数不清的药材和皮货,偷偷送进关内来贩卖。我来问你,他们的火药从何而来?他们的药材和皮货,又如何能大摇大摆的出入关禁?这些东西,寻常的商贾是决计弄不到的,更别提是大规模的交易了。”

    张静一眯起眼来:“你的意思是,他们的背后,有人操纵?”

    皇太极点头道:“正是如此。单凭一些商贾,能带着这么多违禁品,穿过重重关防,招摇过市吗?”

    张静一便直直地盯着他道:“那背后的人是谁呢?”

    皇太极苦笑道:“不知道。”

    张静一的脸色冷了下来。

    皇太极道:“这些都事涉到的是他们的商业机密,这些商贾,为了银子,敢于铤而走险,不惜与我们勾结,又怎么可能不防我们建奴一手呢?所以,他们是绝不会向我们泄露的。不过……我对此,也一直很好奇,想知道……大明到底有谁,有如此巨大的能量,能操纵这些人。所以,一直都留了心,因而有一个叫范永斗的商贾,他亲自压货到了盛京,不,到了沈阳城的时候,我便请他喝酒,旁敲侧击了几句……”

    ……

    另一边的天启皇帝已是留心起来。

    有人勾结建奴,而且皇太极的分析是有道理的,这个人……一定是朝中重臣。

    天启皇帝心里不禁大怒,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源源不断地资贼,甚至这个人,还被他这个皇帝所倚重……

    天启皇帝此时依旧恨不得立即将这个人揪出来,然后剁碎了。

    当然,天启皇帝也不免狠狠的斜视了魏忠贤和田尔耕一眼。

    魏忠贤和田尔耕立即垂头,露出惭愧之色。

    这不是摆明着的吗?

    这么多年,给了你们这么大的权柄,可是你们……居然对此毫无察觉,甚至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若不是皇太极今日交代,这个人只怕现在还在逍遥。

    朕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净知道吃朕的,喝朕的。

    那跪在脚下的周正刚张口,他本想说一点自己的看法,才刚刚出口:“陛下……”

    天启皇帝却已勃然大怒,一脚将这周正刚踹翻在地,如金刚怒目一般,低声呵斥道:“酒囊饭袋,一群废物!”

    天启皇帝正是心情暴躁的时候呢,也只能怪周正刚没有眼色了。

    周正刚直接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敢说什么,只是脸色惨然地爬起来,而后又结结实实地跪好了,再不敢做声。

    …………

    另一边,张静一则认真地倾听着。

    他知道……可能一条大鱼就要浮出水面了。

    皇太极是个聪明人,既然打算投靠,就一定要奉上一个投名状,而这个投名状,也绝不会是一些小鱼小虾这么简单。

    如若不然,以皇太极的身份而言,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了。

    于是张静一关切地问:“说罢,发现了什么线索?”

    皇太极便道:“当时,那范永斗有些微醉,却还是保持着几分警醒,不过还是透露出,他身后的这个人,在明朝廷中位高权重不说,且还在军中颇有几分势力,甚至爵位……极高……且就在大明皇帝的身边……”

    张静一大吃一惊,这特么的,差一点就说是他自己了。

    毕竟这些条件,他都对上号了!

    不过,他却是新近窜起的,而且年纪不大,显然不可能是维持了十几年私通建奴的那个人。

    好险啊!

    张静一的额头默默地出了一点冷汗。

    只是……即便是如此,张静一还是心里咯噔了一下。

    距离天启皇帝很近,一个这样的人……岂不是只要他高兴,便可直接刺驾吗?

    皇帝边上有这么一个人……这是多可怕的事啊。

    张静一不禁认真地观察着皇太极,心里判断着皇太极的话里是真是假。

第三百零六章:罪恶滔天

    事实上,张静一也未必敢轻易的相信皇太极。

    但是,皇太极所抛出来的这件事……张静一是相信的。

    在历史上,确实有一批商人,一直源源不断地给建奴人输送大量的军用物资,给予了建奴人极大的便利。

    尤其是建奴初期,对物资的需求极大。

    是这些商人,通过了重重的关卡,将建奴人最需要的军械和粮食送了去,才让建奴人得以慢慢侵蚀辽东。

    以至于等到了后来,建奴入关之后,当时的顺治皇帝亲自在紫禁城里宴请他们,敕封他们为皇商,给予了他们一定的优待。

    可张静一一直认为,这绝不可能只是一群寻常的商贾。

    因为很简单,输送的大量货物,都是违禁品,什么样的商人,能得到这些东西,又能轻易的送出关去?

    这可是暴利啊!

    建奴人最需要的物资,一旦能运送出去,至少价格可以暴涨十倍,而那建奴人所掌握的药材以及皮货,质量上乘,一旦运回关内贩卖,却又能大赚一笔。

    从万历年间到现在,足足二十多年的时间,随之建奴人的崛起,不知从中牟取了多少的暴利。

    张静一凝视着皇太极道:“爵位极高,陛下对此人也颇为信重,而且还勾结了商贾……只是这些吗?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皇太极摇摇头:“我所知的,就是这些,这些商贾自然也都仰仗此人,自然不会轻易透露给我。”

    这是合理的。

    这些商贾虽然资贼,可实际上……他们也要留一手,毕竟他们是中间商,若是建奴人得知了背后之人的身份,直接把他们这些中间商给一脚踹开了呢?又或者,借此来要挟他们呢?

    张静一道:“这样说来,这个人……一定是富可敌国,他才是对你们建奴贸易,获利最大的人。而且此人危害一定极大,如若不然,既然能得到陛下的信任,那么一定耳目灵通。除此之外,他能轻易让这些商贾穿过重重的关卡,说明他在军中颇有声势。是吗?”

    皇太极点头道:“是。”

    皇太极盯着张静一,接着道:“最好是迅速找到此人,我想……一旦他发现自己被猜忌和怀疑,难保……不会狗急跳墙。”

    这个是必然的。

    张静一点点头,道:“知道啦,只不过,却还需委屈委屈你,继续在狱中住几日。”

    皇太极心平气和,此时他恢复了一个聪明人该有的神智。

    其实抛出这个重要的消息,也是在试探张静一的能力。

    张静一若是能快速的抓到人,这也证明了张静一这个人,包括了天启皇帝的实力。

    若是他们毫无头绪,这件事势必会走漏,而一旦那商贾们背后的人得知自己的身份随时可能揭穿,那么难免不会铤而走险。

    一个随时可能面见皇帝的人,若是要铤而走险,甚至在军中还有威望,所造成的危害显然是巨大的。

    这一次试探,对皇太极而言,正是一箭双雕。

    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亏。

    张静一没有再说什么,朝书吏使了个眼色,便立即有人将皇太极押了下去。

    另一边,天启皇帝也已心急火燎地与张静一会合,魏忠贤和田尔耕人等,一个个面露惊骇之色。

    天启皇帝显然是气得不轻,怒骂道:“竟然有朕身边的近臣与那建奴人有关,好啊,真是太好了,朕对建奴人一无所知,倒是身边……不是酒囊饭袋,便是那建奴人的细作,真的好得很。”

    他这话,让魏忠贤和田尔耕都不免抬不起头来。

    二人执掌厂卫,可谓是天启皇帝的心腹厂臣。

    这么大的事,却能隐藏这么多年,可见厂卫的疏忽和无能。

    天启皇帝继续气呼呼地道:“若不是张卿从皇太极口里审出了点什么,只怕此人还要逍遥法外……甚至……说不准……有朝一日,朕不定还要遭遇不测呢!”

    魏忠贤立即道:“陛下……您言重了,这事……这事……奴婢一定要彻查清楚。”

    “怎么。”天启皇帝便瞪着魏忠贤,咬牙切齿地道:“你们还想不彻查清楚吗?混账,真是混账。”

    田尔耕吓得浑身一抖,硬着头皮道:“臣……也一定尽心竭力……”

    天启皇帝黑着脸,手指着田尔耕破口大骂:“尽心竭力?哪一次你不是说尽心竭力的呢?”

    说着又骂:“你所谓的得力干将,似这周正刚这般的人,你不也说精干吗?可结果呢……今日一见,还不是教人失望!”

    田尔耕被骂得不敢再吭声。

    那周正刚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静一则道:“陛下,人有疏忽,实在是在所难免嘛。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将那皇太极所说的人,想尽办法拿住,若是迟了,只怕要滋生大祸。”

    这倒是实在话。

    现在责怪谁都没用,捉到人才是面前最紧要的事。

    天启皇帝便阴沉着脸道:“这个人,当然要拿,若是拿不住,朕便成了天下第一号傻瓜了。必须要彻查到底,否则,将来朕有不测,你们……”

    说着,他指了指魏忠贤、田尔耕、周正刚,冷声道:“你们没一个有好下场。”

    魏忠贤再不敢怠慢了,连声说是。

    田尔耕和周正刚更是拜下,齐声道:“臣等这便不眠不休,立即揪出此人。”

    说着,田尔耕精干的样子:“臣这便告退,立即去查阅宗卷,派出緹骑。”

    魏忠贤也道:“陛下,奴婢只怕也要去东厂一趟,布置一下。”

    天启皇帝脸色总算稍稍缓和了一些,他虽是震怒,却也保持着理智,现在就让这厂卫亡羊补牢吧。

    于是天启皇帝点头道:“你们去吧。张卿,你也要加紧查办,此事关系重大,这样的人,若是一日不揪出来,朕便如鲠在喉,一日不安。”

    张静一立马道:“是。”

    魏忠贤抬腿要走,突然又想起自己的儿子魏良卿还在,便给魏良卿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说,跟爹来。

    可魏良卿显然没注意到父亲的暗示,反而兴致勃勃地跟在张静一的后头,似乎也在思量着,这事可不小,不晓得张静一这边怎么查,这张叔父向来聪明绝顶,想来他一定能运筹帷幄。

    魏忠贤连使了七八个眼色,又特意咳嗽了几声,见魏良卿一丁点反应都没有,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此时又急着去布置东厂追查的事,便只好先行泱泱而去。

    天启皇帝此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只铁青着脸,便匆匆地摆驾回宫。

    这天启皇帝等人一走,张静一也拉下脸来,对身边跟着的书吏吩咐道:“召集所有人,告诉他们,要查乱臣,千户所上下,都要给我行动起来,三日之内,若没有结果……我便没脸见陛下了。”

    魏良卿在一旁忍不住好奇道:“叔,三日之内就能查出结果?”

    张静一道:“三日不知道能不能查出来。但是三日是消息走漏的最大限度的时间,甚至可能一日之间,消息就会走漏,一旦消息走漏,对方便会得知,他一定会先不安,可是……却绝不会逃亡,毕竟,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家大业大,他一个人可以跑,可这么多亲族怎么办?如此巨大的财富,他想要搬出去,又怎么搬?何况,他又能搬动哪里去?”

    “我若是那乱党,唯一的办法,就是火中取栗,既然跑不掉,又迟早可能浮出水面,索性就在京城制造混乱,甚至……刺驾也有可能。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乘乱,将事情摆平下去。此人如此胆大,既然敢做这些事,一定有不少的心腹,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越迟,造成的意外的可能就会越大。”

    魏良卿不禁钦佩地道:“听了张叔的一席话,真是醐醍灌顶,原来是这样的……张叔,你看我……有没有用,我也想跟着你学一学。”

    他很真诚的样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张静一拍拍他的肩,带着微笑道:“好极了,我们千户所,正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既然如此,这几日你就跟着我吧,噢。对啦,你平日都会点啥?”

    魏良卿想了老半天,才道:“唱戏、跳舞、打马球……”

    张静一:“……”

    这算是才干?

    不过这是可以理解的,比较魏忠贤一直将他视做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魏良卿虽然从小贫寒,可自从魏忠贤发迹之后来了京城,却一直生活在蜜罐里。

    张静一便道:“那你这几日,就跟着我吧,跟着我熟悉一下千户所的情况,顺道学一点有用的东西。”

    魏良卿整个人高兴得眼睛发亮起来,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嗯哪,跟着张叔长本事。”

    当日,东厂、北镇抚司、新城千户所已各自召集骨干,如山一般的卷宗,统统搬了出来。

    数不清的番子、緹骑、校尉、力士,也如沙子一般地撒出去。

    …………

第三百零七章:发现端倪

    新县千户所里,张静一亲自坐镇。

    其实很多事,有了方向就好办。

    已知有有人勾结了商贾。

    那么这十几年来,一定大赚特赚。

    而且,此人势必有一定的能量。

    甚至在宫中……也有自己人。

    如若不然,不会取信于天子。

    这样算下来,有这个条件的人,在这京城里并不多。

    当然,现在最麻烦的事,整个大明,有这资格的可能只有十几二十人。

    而这十几二十人中,无一不是位高权重之人,这样的人,若是没有铁证,是绝不可能随意捉拿的。

    可人家能十几年来不被人察觉,可见此人办事非常缜密,绝不会留下什么证据。

    厂卫那边,听闻已经开始查各种的卷宗了,所有涉及到了嫌疑的人,以往的卷宗里肯定有蛛丝马迹。

    再加上校尉和緹骑四出,到处打探消息,或许……很快会有一些结果。

    张静一觉得这些还不够。

    单凭緹骑的力量,哪怕是这些人再精干,也未必能找到蛛丝马迹。

    因此,不只是锦衣卫,便连新县的各街巷长,也开始行动起来。

    厂卫那边,显然是希望这一次能够将功补过,所以十分卖力,这是天大的案子,绝不容有失,非同小可。

    因此张静一也在不断地和邓健人等,开始筛选信息。

    邓健也带着特别行动教导队的生员们来增援,张静一稳稳坐定,千户所上下从百户到总旗,再到小旗官,济济一堂。

    张静一道:“眼下除了发掘信息,打探有什么特殊的大额金银交易,便是去查一查,有没有知道其他什么内情。尤其是来新县安家的人,肯定有不少曾在大同等关隘来的,若是他们有什么可揭发的,也要去了解。除此之外,便是信息的甄别,所有的奏报,未必每一个都有用,也未必每一个都是真的,因此,甄别就成了重中之重,切切不可疏漏。此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所以谁也不许疏忽大意,咱们新县千户所,是前兵千日,用兵一时”

    “好啦,言尽于此,大家按部就班,我就在此坐镇,有什么消息,要尽快禀告。”

    众人应声而去。

    等大家散去了,张静一则端起茶盏,呷了口茶。

    魏良卿却不肯走,道:“张叔,就这么在此干等着?”

    “只能先等消息。”张静一道:“这等事,难道亲自去找吗?那岂不是大海捞针?”

    魏良卿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转而又问:“张叔难道没有疑心什么人吗?”

    张静一道:“我倒也想疑心呢,可现在人人都有嫌疑,人人都没有嫌疑,所以我现在需要证据,不过……我们不妨可以用代入思维。”

    魏良卿像一个好奇宝宝一般,又问:“什么代入思维。”

    张静一倒是很有耐心,道:“你说,你若是那人,现在厂卫开始闹的满城风雨,你得知这件事之后,会怎么做?”

    魏良卿想也不想就立即道:“我想,此人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张静一欣赏地看了魏良卿一眼,这个人,也不笨嘛,果然不愧是跟着我一起扫过黄的男人。

    魏良卿想了想,又道:“只是……即便权势再滔天的人,他不坐以待毙,又能如何呢?”

    张静一听到这个,不禁笑了。

    造反?

    开玩笑。

    你吃多大一碗饭啊,这天底下,谁敢跟着你造反。

    逃跑?

    现在还跑得掉吗?

    如今已是瓮中之鳖,其实被拿住,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张静一道:“我若是他,一定会浑水摸鱼。”

    魏良卿醐醍灌顶,立即就道:“不错,浑水摸鱼……只是……张叔,这浑水摸鱼……怎么摸?”

    “你问我,我问谁,给我等着。”

    魏良卿点点头,心里不禁佩服,张叔不但有本事,人也聪明绝顶,最重要的是,他还从不夸大其词,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实在。

    难怪他是我叔。

    张静一心里却不禁想,那个人隐藏很深,如此的谨慎,所以想靠遍地撒网,去打探从前的罪行,而且还查出罪证,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新县这边,为何要漫天撒网,动员所有人打探消息呢?

    其实就是等着此人想要浑水摸鱼,有所作为的时候,找出蛛丝马迹。

    也就是说,既往的事,只怕难打探出什么,现在指望的是抓一个现行,既然此人要自救,就一定会有所动作,而他一个人是不可能有动作的,一定会安排身边的亲信,可只要这些亲信稍稍有一丁点马脚,就可能让其万劫不复了。

    …………

    天色暗淡下来。

    月朗星稀。

    此时,在一处宅院的深处。

    有人穿着钦赐的斗牛服,正背着手,来回踱步。

    房里很昏暗,只有一盏油灯,油灯摇曳着,几乎照不清这人的样子。

    片刻之后,门咯吱一声的从外头给开了。

    接着,一人蹑手蹑脚地进来,随即小声道:“老爷,厂卫……那边,现在到处都是明桩、暗桩,各大宅邸的人,都已经被监视了,不只如此……已有人往大同等地,四处在搜罗什么,咱们家的一些铺子,也突然有厂卫的眼线……”

    此人依旧踱步,没有做声,似乎在深思着什么。

    良久之后,这人才叹了口气道:“万万想不到,真是万万想不到……百密一疏啊。”

    说着,他轻轻又吁了口气:“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老爷的意思是……”

    “得让这些厂卫,将精力放在其他地方,所以啊……得让这京城出点事才好。”

    “您是说……”

    这人驻足,随即,眺望着窗外的景色,背着手纹丝不动,而后一字一句道:“让人动手吧,按照当初布置的去办。”

    这进来的人,已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艰难地吞咽着吐沫,眼里似带着恐惧。

    见此人没有回应,于是这人道:“怎么,害怕了?”

    “这……这毕竟是……”

    “但是你不要忘了,这些年来,你替老夫做了多少事!今日横竖都是一死,想活,就要承担的起风险,到了如今,怕又有什么用呢?”

    “是,小人明白了。”

    “知道怎么做了?”

    “知道。”

    “很好,明日……老夫就要知道消息。”

    “是。”

    …………

    次日清早。

    张静一入宫。

    陛下对于勾结建奴和商贾的案子,格外的关心。

    听说一早的时候,魏忠贤和田尔耕等人已经入宫去奏报案情的进展了。

    天启皇帝很不满意,于是又召张静一,想听一听张静一的建议。

    张静一被宦官领着到了西苑,至勤政殿的时候,便见天启皇帝在用早膳。

    见了张静一来了,天启皇帝笑着道:“哈哈,张卿……你来的正好,朕正在用膳,来吧,陪着朕吃一些。”

    张静一随即目光落在另一边,便见魏忠贤正忧心忡忡地站着,他见了张静一进来,似乎欲言又止。

    魏忠贤其实是想问问自己儿子去哪儿了,昨夜一宿未归。

    而至于田尔耕和周正刚两个,却是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微微低着头,如丧考妣的样子,不用说,又挨骂了。

    张静一笑着道:“陛下,臣不敢。”

    “有何不敢呢。”天启皇帝将脚架在一旁的矮凳上,大刀阔斧的样子,手里的筷子飞舞,一面道:“人总要吃饭的,总不能像某一些人一样,只知道吃,却总办不成事,一群饭桶,就知道糟蹋朕的钱粮。”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两人把头垂得更低了。

    张静一却是很拘谨,虽然心里知道天启皇帝在骂谁,却还是道:“陛下……这么大的案子,臣这边……只怕也需要有一些时日……”

    “朕知道。”天启皇帝道:“所以朕才说怪不得你,你毕竟任千户也不久。只是那个人,居然能在朕的身边得势十数年之久,可厂卫却没有丝毫的察觉,这便是厂卫的罪过了。”

    说到这个,站在一旁的魏忠贤显出了几分尴尬。

    不得不承认,最近挨骂得有点多!

    张静一不肯吃,天启皇帝也不再勉强,他吃了一碗米粥,随即又吃了一些糕点,而后,有宦官上前,拿了帕子,天启皇帝擦拭了嘴,又有人端来铜盆,铜盆里的水温热,天启皇帝净了手,又取帕子擦拭之后,才叹息道:“这口气,朕实在咽不下啊!来吧,给朕说一说新县千户所,可有什么发现?”

    张静一老实地道:“暂时还没有,此人极为狡猾,想要发现出什么端倪,并不容易。不过……”

    “不过什么?”天启皇帝来了浓厚的兴趣。

    张静一认真地道:“不过臣有所预判,只是……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说罢。”有人给天启皇帝端来了茶盏,天启皇帝抱着茶盏,呷了一口,而后抬头起来,满是期待地看着张静一。

    张静一便一字一句地道:“臣做过研判,觉得极有可能……宫里要出事。”

    “宫里?”天启皇帝一愣,随即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一些,口里道:“你的意思是……”

    …………

第三百零八章:宫变

    此时,张静一道:“臣以为,此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想要脱罪,唯一的手段,就是用更大的问题去掩饰他自己的问题……于是臣思来想去,还有什么问题比抓他更大,能让厂卫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别处去呢?”

    天启皇帝听罢,颔首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其实方才魏伴伴也是这样禀告的。”

    张静一便看了一眼魏忠贤,魏忠贤则朝他笑了笑,颇为自得。

    张静一心里想,这魏忠贤虽然涉及到了知识水平的缘故,有些事可能不是很懂,可若是在揣摩人心这方面,战斗力简直就是爆表的级别。

    天启皇帝又道:“所以魏伴伴加强了紫禁城和西苑的禁卫,除此之外,京城里头,所有的火器库以及作坊,统统加派了人手,这一点,你放心便是,眼下当务之急……”

    天启皇帝说到了这里,忍不住道:“朕怎么觉得今日有些奇怪,舌尖麻麻的……”

    他说着,忍不住失笑道:“看来身体有些不适。”

    魏忠贤便在一旁笑了笑道:“陛下昨夜没有睡好呢,还不是为了私通建奴的事生气吗?”

    张静一却突然谨慎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道:“舌尖麻麻的?陛下,是不是还觉得肠胃也不舒服?”

    天启皇帝默默地感受了一下,随即就道:“还真是有一些,看来……”

    张静一脸色一变,随即飞快的上前,竟是顾不得君臣之礼,忙是到了天启皇帝的御案上。

    这御案上,还摆放着没有吃完的糕点以及茶水,张静一随手捏了一个糕点,嗅了嗅,随即道:“这膳食是谁负责?”

    天启皇帝一愣,似乎觉得张静一的反应过度了。

    魏忠贤也上前来解围:“张老弟,你放心,这早膳,有人试过的……所有的糕点,都会取一块出来……尚膳监那儿……向来谨慎……”

    张静一表情严肃地道:“每一块糕点,都尝过吗?”

    魏忠贤一愣:“这……怎么可能,若是每一块都咬一口,这陛下吃什么?”

    却在此时,天启皇帝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皱着眉头道:“朕……朕肠胃不适……”

    张静一顿时大惊。

    果然……

    张静一立即道:“快,立即控制尚膳监的人……还愣着做什么,中毒了……”

    这一下子,勤政殿里已乱成了一团。

    天启皇帝越发觉得不适起来,甚至额上已冷汗淋漓。

    田尔耕则大喊大叫:“御医,御医……”

    外头,有御医匆匆进来,这是当值的御医,一听到这边出了事,在外头候着的他气喘吁吁到了天启皇帝面前。

    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口里道:“陛下……陛下……这是怎么啦?”

    说着,下意识地取了银针,插入了糕点里,随即,银针拔出,他道:“没……没毒啊……”

    张静一忍不住骂:“你这个,只能测试砒霜,这砒霜的气味这么大,谁敢如此胆大,拿砒霜给陛下吃。”

    御医如梦初醒。

    其实这时只要是慌了,于是连忙道:“陛下,陛下……您还有什么症状?”

    天启皇帝额上豆大的汗已流出来,咬着牙,有气无力地道:“手麻麻的,舌尖也麻麻的,肠胃也不适。”

    御医越发的慌了,看来,果然是中毒的症状,只是……他嗅了嗅御案上的糕点,可显然,也没嗅出什么来。

    张静一却不由道:“会不会是河豚中毒?”

    河豚中毒,最典型的症状就是舌尖和手脚麻痹,这是比较典型的神经毒素。

    一听到河豚二字,这御医的脸猛地苍白了,几乎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口里结巴地道:“河……河豚?”

    魏忠贤急眼了,在旁大骂道:“快,解毒,赶紧解毒啊……”

    御医结结巴巴地接着道:“我……我从家父的医书之中……曾经……曾经看过,河豚之毒甚剧,不下于砒霜,如此的剧毒……无药医……”

    这御医说的是实话。

    魏忠贤听罢,脸色已是惨然,可以说已吓得魂不附体。

    他万万没想到,百密一疏,居然有人敢在宫里给陛下下毒。

    而一般的下毒,其实是很好防范的,毕竟砒霜或者是鸩酒之类,尚膳监都有专门对应的检测措施。

    唯独……这什么河豚……却是魏忠贤始料不及。

    天启皇帝听罢,似乎也绝望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神智已有些不甚清醒起来,万万没料到,自己居然会是这样的死法。

    于是……他猛地一下子扯住了身边的张静一,而后含糊不清地道:“长生……要护着长生……对外……不许说朕中毒了,只说……朕……朕身体不适,要禁绝宫内和宫外的消息,所有的禁卫,要替换一遍,勇士营……和军校可以信任……死守宫中……朕若驾崩,暂时秘不发丧,先……给长生预作一些准备……你和魏伴伴……要……要……”

    一听到无药医三个字,天启皇帝不知是不是身体的问题,身子好像一下子就垮了。

    这倒是好像只是因为身体有所不适的人,跑去医院检查到了癌症晚期,转眼之间就身体就垮了一般。

    只是此时,天启皇帝心知不妙,当然清楚,眼下一定要交代清楚继位的问题。

    他似乎意识还算清醒,知道决不能对外说是下毒而死,因为这个节骨眼,一旦传的天下议论纷纷,那么许多人就有机可乘了。

    张静一整张脸都绷紧了,却是一把将天启皇帝的手打开,而后踹开瘫在一旁的御医,随即道:“快,取水,取皂角水,还有,将我那输液的东西拿来……快。”

    魏忠贤在旁惊愕地道:“张老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死马当活马医!”张静一当机立断。

    天启皇帝吃这糕点不久,想来毒素还未完全被身体所消化。

    甚至,这河豚的毒素可能并不多。

    张静一赌的是,天启皇帝之所以一下子症状如此之重,其实是被吓的。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解毒。

    而解毒的方法只有一种……

    一会儿工夫,便有宦官端来了一盆皂角水。

    张静一立马就道:“灌进去,给陛下喝下去。”

    “喝这个?”这宦官吓了一跳。

    张静一见他是指望不上了。

    便一把抢过了脸盆来,毫不犹豫地直接一把掐着天启皇帝的下巴,十分粗暴地将这皂角水往他的口里灌。

    咕咚……咕咚……

    天启皇帝受不了了。

    这水咽下了肚子,第一个反应,便是本就不适的肠胃,更是恶心得让天启皇帝痛不欲生。

    天启皇帝想合上嘴,却被张静一死死地掐着下巴,于是身体挣扎,张静一却是跪顶着他的躯体,让他无法动弹。

    这一幕,让魏忠贤惊呆了。

    连续喝了十几口。

    天启皇帝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拼命挣扎着,感觉自己好像已置身在地狱一般。

    紧接着,好不容易挣开张静一,一翻身,于是便开始拼了命的呕吐。

    无数的皂角水和膳食统统呕吐了出来。

    还没等他喘口气。

    张静一又一把将他翻回去。

    继续拿着剩下的皂角水,往他口里猛灌。

    天启皇帝挣扎得越发厉害,不可思议地看着张静一。

    张静一一时顾不得许多,又骂道:“你们在做什么,快,抓住陛下的胳膊。”

    魏忠贤这才反应了过来,他脸色惨白,这辈子,他都不曾这样胆大妄为过,还抓着陛下的胳膊……这不是找死吗?

    一旁瘫坐在地上的御医,眼见如此,好似是见了鬼似的,期期艾艾的嚅嗫道:“这毒……毒……无药医的……”

    又过了片刻,总算有宦官取了张静一在宫中的输液器材来。

    这些本来是留在宫中备用,给客氏用的。

    张静一面色冷静地吩咐道:“给陛下扎针,魏哥,这东西你应该看过许多次吧,你来……扎针……陛下能不能活,就看此时了。”

    魏忠贤终于清醒了过来,照理来说,陛下吃了这毒,必死无疑,可一旦陛下死了,他还能不能活呢?

    虽然他不知道张静一的办法管不管用,可现在已无计可施……

    倒不如索性,死马当活马医。

    于是……他便也卷起了袖子,咬着牙道:“咱来……其他人统统让开。”

    张静一还在拼命地给天启皇帝灌着皂角水。

    天启皇帝已是脑子一片空白了。

    于是,他一次次地感受着无数的皂角水进入了自己的肠胃,而后又不断的呕吐,以至于连苦胆都要吐出来。

    这时张静一道:“去取盐水来。”

    宦官们手足无措,此时除了听张静一的吩咐之外,自然不敢有其他的指望。

    等盐水送来,张静一又继续猛灌。

    只是相对于方才的皂角水,显然灌这盐水……天启皇帝感觉好了不少。

    大口大口地吃下之后,天启皇帝显得格外的虚弱,好不容易趁着空挡的时候,天启皇帝无奈地对张静一道:“张卿……你……你这是要朕,要朕死也不能……不能好死啊……”

    …………

第三百零九章:起死回生

    天启皇帝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竭力地呼吸。

    皮肤似乎隐有一些刺痛的感觉,当然,手脚却是麻痹了。

    再加上方才一阵呕吐,被张静一折腾的可不轻。

    他觉得自己头昏沉沉的,浑身发不起一点劲儿,此时只极想昏睡过去,可心底深处,似乎又有什么意识,总觉得不甘心。

    他想活下去,他还有许多未竟之事。

    他还有一个儿子,想到自己的孩子尚在襁褓,就要面对未知的险途,天启皇帝便觉得自己一刻也不愿闭上眼睛。

    可是他太疲倦了。

    于是,无数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像走马灯似的。

    而后,他终于还是撑不住眼帘,昏睡了过去。

    那御医又战战兢兢地爬起来,给天启皇帝号脉。

    魏忠贤在一旁已给天启皇帝扎了针,一面道:“如何?”

    看着完全昏过去的天启皇帝,其实他的后背已经拧了一把冷汗。

    御医便苦着脸道:“陛下……陛下的脉象极为微弱……学生以为……以为……”

    魏忠贤的眼里顿时掠过了一丝森然,杀机毕现:“陛下若是有什么不测,你便也跟着陛下去吧。”

    御医听罢,几乎要昏厥过去。

    张静一却在一旁,累的气喘吁吁,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办法有没有效,反正上一辈某些急救的知识里教的。

    方才的一番折腾,累的不只有天启皇帝,张静一已觉得自己虚脱了,此时只能寻个角落,好好地休息一会。

    皂角水是用来催吐的,先将食物从胃里催出来,这能大大地减少毒药在身体里的剂量。

    除此之外,大量的灌入盐水,甚至注射盐水,本质就是稀释体内的毒素,将这些毒素尽力排出体外。

    现在……唯一赌的就是,天启皇帝中毒不深。

    毕竟任何的毒药,无论再如何剧毒,可抛开了剂量来谈毒性,就形同于是耍流氓了。

    只要确保这毒药没有达到致死的剂量,再凭借天启皇帝还算不错的身体,或许……能活下来。

    另一边,魏忠贤已是杀气腾腾,随即骂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尚膳监一向规矩森严……这么多年没有疏失……快,快,带着人,给咱去尚膳监!查,彻查,这毒药到底从何而来,是谁投的毒,背后之人是谁,要查个底朝天,宁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人。”

    早有宦官飞快地带着人,往那尚膳监去了。

    魏忠贤则急红了眼睛,来回在这殿中踱步。

    每隔一会儿,便让御医探一探天启皇帝的脉搏。

    可是……情况非常不乐观……脉象依旧微弱,这御医口里只喃喃念着:“死也……死也……”

    这话被魏忠贤听着了,大为震惊:“陛下驾……驾崩了?”

    御医却痛哭流涕地道:“学生是说……学生死也……”

    这还不是一个意思吗?

    等又过了一会儿,便有东厂的宦官跌跌撞撞进来,道:“干爹,干爹……”

    魏忠贤驻足,死死地盯着来人,恶狠狠地道:“怎么就回来了?”

    “查……查出来了……”

    魏忠贤立马打起来精神,若是查出人来,他势必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是谁?”

    这时,一个老宦官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张静一听闻这边有动静,也连忙抖擞起精神,上前来。

    却见这老宦官朝魏忠贤行了个礼,面如死灰地道:“咱……今日在尚膳监当值。”

    魏忠贤却是认得他的,此人乃是尚膳监的掌印太监,因为资历老,而且又是掌印,从理论上来说,其实地位并不在魏忠贤之下。

    当然,司礼监掌印太监和东厂提督的权势,远不是一个尚膳监掌印太监可比的。

    魏忠贤死死地看着他道:“赵敬,到底怎么回事?”

    赵敬道:“是一个叫刘武的宦官干的,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在自己的屋舍里上吊自尽了。不只如此……我们在他的房里,还搜到了一瓶毒药,他前些日子,听说……欠了不少的赌债,突然这几日变得有钱了,出手也极为阔绰……他负责的就是糕点的制作,因为平日里见他还算老实,所以也没有疑他有什么问题……魏公公,这……这……是我管教不严,万死……”

    说着,这叫赵敬的老太监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道:“我真是将这岁数活到了狗的身上……千算万算,没算到有人这般的胆大包天啊。”

    张静一在旁只是冷笑,怎么可能是没料到呢?

    这大明的皇帝,各种奇怪的死法没有过?这宫里这么多伺候的宦官,要说没有料到有人胆大包天,那是骗人的。

    魏忠贤直气得发抖,而后冷冷道:“滚下去。”

    赵敬如蒙大赦一般,忙是点头,碎步走了。

    随即魏忠贤又分吩咐这东厂的宦官:“这上吊的宦官,给咱往死里查,他平日和谁交好,外头有什么亲戚,立即给我拿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给咱顺藤摸瓜,咱要知道,他平日接触了什么人,谁给了他的钱,他从前和谁赌钱,又输了多少,事无巨细,一丁点也不得遗漏。若是查不出,你也就不必来见咱了,自己找个地方自尽吧。”

    这宦官一个字也不敢吭,磕了个头,便也忙是去了。

    魏忠贤这才恍惚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天启皇帝,看着天启皇帝苍白如纸的脸色,他心里越发的担忧,于是看向了张静一:“张老弟……事到如今,该如何?”

    张静一亦是担忧地看着天启皇帝,只吐出了一个字:“等。”

    魏忠贤也只好点点头:“这样说来,幕后主使之人,十之八九就是那个通了建奴的人了,此人胆大包天,已到了这般的地步,一定是他得知京城开始严查的时候,便决定铤而走险了。”

    张静一点头,笃定地道:“不错,若是陛下中毒,甚至……可能驾崩,那么这时,势必会出现像当初信王带读书人入宫的情况,真到了那时,厂卫哪里还有功夫继续彻查他?一旦陛下出了意外,你我二人,只怕就得想着办法调集人马,防范未然呢。如此一来,厂卫的人手,就不可能到处打探了,这也给了他足够出逃的时间。”

    魏忠贤点点头:“可见此人狠毒和猖獗到了什么地步。不过,咱就不信一点痕迹都没有,田尔耕……”

    田尔耕一直都在这里,看着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心里亦是惊惧不已。

    此时听到魏忠贤传唤,他才上前来:“干爹。”

    魏忠贤瞪了他一眼:“你还在此做什么?锦衣卫……立即出动,围绕那个上吊的宦官,给咱往死里查他的底细。”

    田尔耕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是。”

    说着,便起身,如蒙大赦一般地火速出宫。

    宫中已是乱做了一团。

    虽然魏忠贤已命人围了西苑,任何人不得出入,可这消息,还是在宫中开始传开了。

    天启皇帝依旧未醒……

    又有几个御医来,都号过了脉,而后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过他们得出的结论,似乎都不太乐观。

    再迟一些,便是两个太妃和张皇后以及张妃也来了。

    听闻了消息,后宫已是大乱。

    几个妇人联袂而来,一个个急得团团转的样子。

    陛下被毒死,这可是天大的事,若是出了任何一丁点的岔子,这就意味着宫中会发生剧烈的变化。

    外头有宦官高声道:“两位太妃娘娘驾到,皇后娘娘、张妃娘娘驾到……”

    于是张静一连忙回避。

    而魏忠贤则迎了两位太妃和张皇后、张妃,低声说着事情。

    那东李太妃和张皇后忧心忡忡,西李太妃则若有所思。

    于是,便将御医招来,询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很不好,几位娘娘……”此前诊断的御医低声道:“这河豚毒无药可解,比砒霜还要毒……只怕……只怕……”

    皇后张嫣不耐烦地道:“难道就没有一点施救的手段吗?”

    御医吓得哆嗦,他幽幽地道:“陛下中毒之后……都是……都是新县侯……在施救……”

    这意思是说……不关我的事啊。

    御医说到这里,还想说下去。

    冷不防,一只玉手已扬起来,狠狠摔在这御医的脸上。

    啪。

    御医吓了一跳,忙是捂嘴。

    却见张妃冷冷道:“你身为御医,本该你来施救,我兄弟不过是想帮衬一二,反倒你想撇清关系吗?”

    御医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那张静一可不是好惹的,便忙拜倒道:“万死。”

    两位太妃各自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很显然,他们觉得张妃此举很不妥当。

    皇后张嫣也露出几分不悦的表情,不过……却是道:“陛下……若有不测……臣妾人等,该如何是好……”

    说罢,低声啜泣。

    倒是此时,病榻之上。

    天启皇帝的手指却在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微微颤了颤。

    天启皇帝隐隐地听到了哭声……

    这哭声越来越清晰。

    天启皇帝下意识地想:“朕……还活着吗?”

第三百一十章:朕的福报

    耳畔的哭声越发的厉害。

    让天启皇帝觉得有些吵闹。

    似乎有人又在询问什么。

    “当真无药可医么?”

    “娘娘,非我臣等无能,只是此毒剧毒啊……”

    天启皇帝越发觉得烦躁得厉害。

    此时毒气还未散去,身上的皮肤还有针刺的麻痒。

    不过河豚毒最大的特征就是,手脚以及舌尖麻痹。因而,天启皇帝虽渐渐有了一些意识,却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

    “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将陛下救活。”

    这是魏忠贤的声音。

    天启皇帝听到魏忠贤的话,心里颇有一些宽慰。

    魏伴伴对他的安危,还是极看重的。

    而御医们则是沉默以对。

    很明显,他们凭借自己的技艺已经清楚,已经回天乏术了。

    这个时候任何的承诺,都可能导致灭顶之灾。

    此时,一个声音道:“方才你说新县侯对陛下进行了施救,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声音,天启皇帝是知道的,这是张嫣张皇后。

    张嫣张皇后问起这些,可那些御医却不敢答,似乎有些忌惮。

    于是,便是张妃的声音。

    张妃近来颇受天启皇帝的宠爱,这其实也可以理解,这是长生的嫡亲母亲嘛。

    天启皇帝从小便失去了生母,是被养母和乳母带大的,正因为如此,深知生母的重要,宫中本是希望将长生殿下送去给张皇后或者是太妃们抚养,却被天启皇帝否决。

    每日回后宫,天启皇帝当然第一个跑去见的便是长生,这张妃那去的多了,自然而然,也就渐渐生了一些情感。

    此时,张妃道:“皇后娘娘……我这兄弟……”

    张皇后的声音道:“妹子,你不必有什么顾虑,这事儿太大,总要问个明白,如若不然,陛下死的不明不白,我等心里只怕也难安。”

    张皇后的话,让张妃哑口无言。

    于是张皇后又质问这御医,御医只好道:“是,新县侯当时急着救人,所以……”

    “莫非,新县侯有解药……”

    “解药……这……这……学生说不好。”

    那西李太妃急了,厉声道:“怎么说不好?”

    御医只好道:“他给陛下灌了皂角水,足足有一脸盆多,陛下当时痛不欲生,频频呕吐……”

    一下子,殿中陷入了沉默。

    皂角水,显然是没听说过能解毒的。

    张妃似乎颇为担心,道:“我那兄弟……”

    张妃斟酌着每一个用词,她很清楚,宫中的局势波云诡谲,稍有不慎,张家就是万劫不复。

    站在她面前的,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因而,她便道:“我那兄弟,为陛下厚爱,心中一直感激涕零,陛下中此剧毒,他反应过激,也是情有可原。”

    这是给张静一开脱。

    她故意将剧毒二字说的很重。

    意思是……这样的剧毒,陛下一定是承受不住的,既然左右都可能死,那么和张静一有什么关系?

    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似乎许多人都怀着心事。

    不过,啜泣的声音又起来了。

    天启皇帝先听到的乃是张妃的哭声,而后其他的哭声此起彼伏。

    他心里苦笑,不由的想,张静一呢?

    于是,又想到有人给自己投毒,心里又不禁的愤慨起来。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的大胆。

    宫中百密一疏,朕在宫中尚且不安全,那么这天下,可还有安全的去处?

    似乎是因为见御医们已经宣称无药可医,此时指望不上御医。

    因而,东李太妃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新县侯在何处?”

    魏忠贤道:“新县侯已回避了。”

    “再让他来看看吧。”

    魏忠贤道:“是。”

    ……

    张静一其实就在耳殿里坐着,听到隔壁传来的哭声,心里亦是烦躁得很。

    他也不知天启皇帝是死是活。

    只觉得好不容易,天启皇帝和他慢慢的开始步入了正轨,可哪里想到,这一切……竟被这样的差池所中断了。

    他木木地坐着,眼神就像看着虚空,而心里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天启皇帝平日的事,心头也如鲠在喉。

    魏忠贤蹑手蹑脚地进来,低声道:“张老弟。”

    张静一便站了起来。

    魏忠贤给他一个眼色。

    张静一已是会意,便随着魏忠贤进入了勤政大殿。

    在这里,他见到了两位太妃,还有几个宫中的女眷。

    很快,他便与张妃的目光交错。

    兄妹二人,迅速地交换了眼色之后,便各自错开。

    现在,可不是拉家常的时候。

    张静一随即到了病榻前,魏忠贤在旁道:“张老弟,你再看看。”

    张静一便上前,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天启皇帝,却不把脉,而是伸手,直接掰开他的眼睛。

    天启皇帝顿觉得眼皮子一阵剧痛,随即,这疲惫的眼皮子被直接撑开,眼球下意识地朝张静一一瞪。

    于是,便看到了颇为憔悴的张静一。

    张静一显然不但疲惫,而且似乎精神也处于焦灼之中,神色很不好,眼眶……有些红。

    天启皇帝的眼球动了动。

    于是……二人四目相对。

    张静一的表情,从僵硬到慢慢的松弛。

    手哆嗦了一下。

    天启皇帝顿时觉得疼得更加厉害,于是,SHENYIN一声,麻痹的手,也不由抽了抽。

    于是,天启皇帝能看到张静一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惊喜。

    天启皇帝下意识地……道:“疼……疼……轻点。”

    呼……

    这极微弱的声音。

    顿时让殿中又死一般的寂静下来。

    经过恢复,天启皇帝麻痹的舌尖,已开始能有一些动弹了。

    张静一则大喜过望,惊喜地道:“陛下醒了……”

    一下子,许多脑袋都探了过来。

    天启皇帝便似猴子一般被人围观。

    张静一道:“快……快,给陛下喂盐水,继续喂。”

    还要喝?

    天启皇帝又觉得自己的胃部,开始翻滚了起来。

    一旁的宦官早就预备好了。

    于是,便有人开始端来一盆盆的盐水。

    一看到那盆子,天启皇帝直觉得头皮发麻。

    可他现在依旧完全动弹不得,甚至话都没几个力气说。

    张静一亲自将天启皇帝搀扶着坐起来。

    也不顾天启皇帝是不是同意,直接拿着温热的盐水便往天启皇帝嘴里灌。

    天启皇帝只好被动着继续灌水。

    盐水入喉,似乎感觉还不错,将口齿里令人难受的皂角味冲淡了。

    喝了不知多少。

    天启皇帝顿时觉得自己的裤子温热起来。

    愣了一下,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脸顿时羞红……

    尿裤子了。

    不过……怎么好像他记得,这裤子好像已经尿过了似的……

    只是此时,却没人关注他的这些心思。

    那些御医已凑上来,看着眼前这奇迹一般的事,一个个目瞪口呆。

    太妃们眼里掠过了一丝丝的欣喜。

    张妃这时见张静一一边要枕着天启皇帝的脑袋,一面又要喂水,便再无顾虑了,上前来帮衬。

    天启皇帝一口一口地喝着盐水。

    膀胱又开始胀痛。

    河豚毒确实是无药可医的。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和时间赛跑。

    通过皂角水,让天启皇帝频频呕吐,将有毒的糕点呕吐出来,这也算是洗胃了。

    此后,再通过不断的灌水的方式,让天启皇帝尽力将身上的残毒,通过小便的方式排出。

    于是这勤政殿里,到处都是尿骚味。

    天启皇帝早已脸红到了耳根。

    可现在没人顾忌这个。

    大家都假装视而不见。

    又吃了不知多少口盐水。

    更不知排了多少尿。

    天启皇帝几乎已经虚脱。

    终于……他觉得自己的舌头,已没有这么麻木了,趁着张静一让人换碗的空挡,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不成啦………喝……喝不下啦……毒死……毒死朕吧。”

    “陛下……”魏忠贤惊叫道:“陛下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张妃此时道:“都亏了家兄妙手回春,这原是解不开的剧毒……陛下再忍一忍吧。”

    看着眼里满带关切的张妃,天启皇帝心里不免躺过暖流,又只好继续忍耐,一口一口地喝着张静一递来的盐水。

    直到他觉得自己的手脚开始慢慢的恢复,居然已经可以使唤了,才一把抓住张静一的手腕,道:“够了,够了,朕……朕觉得毒已解了,再吃,就算朕不会给毒死,朕的肚子也要撑破啦。”

    张静一这才停手,而后如释重负地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他这才站起身,后退两步,却发现这榻上已是湿了一大片。

    说实话……隔着这么远,张静一都能感受到天启皇帝的尴尬。

    天启皇帝拼命地咳嗽几声,蹒跚着坐起,干呕了几下,才粗重地呼吸。

    等慢慢地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他才道:“这……这……现在是几时了……是谁给朕下的毒?”

    “陛下,还在查。”看着天启皇帝渐渐变好的脸色,魏忠贤喜滋滋地道。

    天启皇帝却气呼呼地怒骂道:“若非张卿……张卿……朕必死无疑……幸好当初,当初……朕在辽东的时候,救过他,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现如今他又救朕一命,这是朕的福报啊。”

    张静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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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幕后黑手抓住了

    听了这话,张静一觉得天启皇帝有点无耻。

    不过见他这个时候还能无耻,张静一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应当是那下毒的人害怕剂量太高,容易被发现,所以只放了微量。

    当然,微量也足以让人致死了。

    而张静一果断地采取了措施,洗胃和排毒,将这河豚毒的剂量,又大大地降低。

    亏得这天启皇帝身体壮实,恢复得也很快。

    张静一便笑了笑道:“陛下,你无事吧,不知现在还有何不适之处?”

    “好了许多。”天启皇帝用心地感受了一下,才道:“不过……不过朕还是觉得舌尖麻麻的,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手脚也有一些麻木,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大碍。”

    张静一道:“这样说来……那么理应不会有什么大的差池了,不过臣还是建议陛下多喝盐水,利尿排毒……这一次真是万幸,幸好臣就在陛下的左右,如若不然,一个不好……便悔之不及了。”

    天启皇帝听罢,点点头,随即目光落在那几个御医的身上。

    他当然记得,这些家伙们不断地说无药医之类的话,心里不禁气恼,朕要你们有何用?

    他这时候不禁想到自己的父皇,想当初也是正在壮年,结果英年早逝,可不就是这些没用的御医们折腾的吗?

    他想着想着,不由有些后怕起来,于是道:“宫禁之中,真是防不胜防。”

    张静一道:“这是常理,宫中这么多人,人越多,产生疏漏的可能就越大,所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的道理,只要有一处疏漏,后果就不堪设想,所以陛下一定要慎之又慎。”

    魏忠贤已在旁拜倒,啜泣道:“陛下……是奴婢该死,奴婢管禁不当,万死。”

    张妃继续给天启皇帝端了一碗盐水,天启皇帝一脸嫌弃地看了这盐水一眼,不过看到张妃一脸的期许,最终还是乖乖的自己端了,将这盐水喝下。

    又想到自己尿了一裤子,便假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事情已经发生,最好的掩饰方法就是假装自己没有尿,好像一切如常的样子。

    此时,他道:“罢啦,就如张静一说,没有千里防贼的道理,宫中上上下下上万人,你顾得过来吗?眼下当务之急……是朕想知道,到底是谁想要谋害朕。”

    他说着,四顾左右:“现在那贼子一定以为朕已驾崩了,这样也很好,魏伴伴,宫中禁绝了消息吗?”

    魏忠贤道:“奴婢……在陛下出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禁绝内外。”

    “很好。”天启皇帝厉声道:“这乱臣贼子一日不除,朕于心不安,真是活腻了,居然敢谋害朕。”

    他说着抬头,这时候才发现两位太妃和张皇后居然也在,便连忙道:“朕无事的,你们回宫歇去吧,朕……身子不好,恕朕不能起身。”

    两位太妃面面相觑,那西李太妃道:“陛下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此时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在此,便匆匆而去。

    天启皇帝只留了张妃在此照顾,却一时没有在意皇后张嫣离开前,那面上的复杂。

    张妃的工作很简单,依旧还是给天启皇帝猛灌盐水。

    天启皇帝又觉得膀胱胀得厉害了,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朕觉得身上被汗淋透了,该去沐浴一番,你们且在此等着,朕去去就来。”

    说罢,由张妃搀扶着,虽然身体很虚弱,却还是努力做出一副大摇大摆的样子,虽然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所过之处,可疑的液体滴下来,淋了一路。

    天启皇帝离开后,张静一这才吁了口气,也实在累了,在一旁的椅子缓缓坐下。

    魏忠贤似乎还心有余悸,便叹息道:“哎,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啊,若是出了事,你我便都要人头不保。”

    张静一点点头,虽然他觉得魏忠贤说的有些夸张。

    张静一道:“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抓人,抓不到人,那么陛下在宫中就没有安全可言。”

    魏忠贤皱眉道:“这些日子,咱的心思不在宫中,这才产生了疏漏,现如今……看来这宫中也需好好整肃一番。”

    张静一不置可否,你们太监内部的事,和我张静一没有关系。

    “此人……真是胆大包天,难道就不怕灭族吗?”魏忠贤说着,不禁怒气冲冲起来。

    张静一想了想道:“人就是如此,永远心怀侥幸,我深信,可能这个人起初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走到今日这一步,不过是起初的时候,贪图小利,想着挣一些银子罢了。可到后来,银子越挣越多,胃口自然也就越来越大,于是,越发的猖獗。可到了后来……眼看着纸包不住火了,便又开始后怕起来,想着拼命的补救,用一个罪,去掩盖另一个罪,直到现在,一发不可收拾。此时……便侥幸着,希望引发天下的动荡,将他的罪行继续掩盖过去。”

    “所以先贤们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话真是至理,一个小错,就会酿成大错,一个大错,就需滔天的罪恶来掩盖。等到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于是破罐子破摔,反正横竖是一死。”

    魏忠贤点头,深深地看了张静一一眼:“所以张老弟一定要记住教训。”

    这话说的……

    张静一心里想,分明我是在内涵你魏哥呢!

    二人彼此给了对方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随即这勤政殿里便沉默起来。

    一群宦官匆匆进来,开始进行清理,而后,这些人又如潮水一般的退去。

    倒是外头那些御医,现在留在此不是,不留在此,似乎也害怕陛下再出什么意外,从而引发什么乱子,便僵在那,用捋须等操作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终于,天启皇帝沐浴完毕,整个人清爽了许多,也不必张妃搀扶了,不过行走起来,还是有些笨拙。

    天启皇帝一回来,魏忠贤和张静一便一起站起。

    天启皇帝感慨道:“此毒甚烈,若没有张卿,朕必死无疑,张卿救了朕两次,劳苦功高…”

    张静一道:“陛下,这算不得什么,陛下无事便好。”

    天启皇帝随即脸色阴沉起来,厉声道:“厂卫那边,可有什么结果么?”

    魏忠贤连忙道:“田尔耕已去彻查了。”

    “最好是有结果。”天启皇帝不客气地道:“如若不然,朕绝不轻饶!”

    说罢,他坐下,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魏忠贤随即将尚膳监的事禀报。

    天启皇帝道:“那下药的宦官,死了?”

    “是的,自尽而亡。”魏忠贤道:“不过具体的缘由,还有他的同党是哪一些人,奴婢正在细查,只要顺藤摸瓜,一定会有结果。”

    天启皇帝冷着脸道:“一次次的疏漏,教朕寒心,只有朕被害死,你们才会警醒吗?”

    正说着,却有宦官匆匆而来:“陛下,陛下……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求见。”

    这么快……

    这倒让天启皇帝对田尔耕刮目相看起来。

    天启皇帝便道:“这田尔耕,也未尝没有可取之处,叫进来吧。”

    田尔耕疾步走进勤政殿,见天启皇帝已无恙,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拜倒在地,道:“陛下……臣……臣……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你说。”

    田尔耕禀告道:“下毒的,乃是一个叫刘武的宦官,他已畏罪自杀,在他房里,查到了一瓶河豚毒,正因为如此,所以卑下立即出宫,命人细查这刘武的底细。结果发现,刘武原是南直隶人……”

    南直隶……

    天启皇帝面无表情:“这与南直隶有什么关系?”

    倒是魏忠贤似想到什么,在旁提醒道:“陛下,一般的宦官,都是北直隶这边为多,主要这里距离京城也近,其他各地,虽偶也有,却是不多。”

    天启皇帝点头:“而后呢?”

    于是田尔耕便又道:“此人入宫之后,有一个兄弟,也从南直隶到了京城谋生,因为这刘武的关系,他这兄弟便在京城里开了一家酒楼,生意很不错。而且……与许多人的关系都比较密切。”

    天启皇帝听出了重点,便道:“你说的许多人,都是哪一些?”

    田尔耕小心翼翼地看了天启皇帝一眼,随即道:“臣已命人控制了刘武的兄弟刘文,还未拷打,这刘文便交代,他这兄弟……平日里与左军都督卫时春相交甚密……但凡只要出宫,或者是采买,这刘武很多时候,都要去见卫时春一面。”

    卫时春……

    天启皇帝的脸色已是阴云密布。

    这个人……天启皇帝当然知道,这卫家发迹于天顺年间,因为夺门有功,所以敕封了伯爵。

    而卫家真正得到重用,却恰恰是在嘉靖皇帝的时候。

    嘉靖皇帝性格多疑,一般人都不放心,唯独对这卫家的人,却极为放心,家境三次出京巡行的时候,都是让卫家人留守京城,保证京城稳定。

    由此可见,嘉靖皇帝对这卫家的信任有多深。

第三百一十二章:伴臣如伴虎

    正因为卫家受到了信任。

    因此,五军都督府,绝大多数时候,卫家的子弟都充当着重要的角色。

    此时,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

    天启皇帝已是动容。

    因为天启皇帝很清楚,倘若真凶乃是卫时春,将会是多么的可怕。

    卫时春现在担任着左军都督,其实理论上而言,现在的五军都督府,已经没有真正的大权了。

    京城的防务,也不是一个左军都督说了算。

    可问题的根本就在于……人脉上头。

    卫家上几代,很多人都掌握着五军都督府,深受历代皇帝的信任。

    不少的武官,都是受了卫家的提携,这些人随后散落于京营,甚至是边镇各地。

    因而……卫家虽为伯爵,可实际上,在军中的地位……却是出奇的高。

    一个这样的人家,牵涉到了谋反大案,是绝对让人恐怖的。

    田尔耕接着道:“当然,这只是臣的猜测,臣已命密探于卫家内外布防,还没有打草惊蛇,也没有送上驾贴,一切都在等陛下裁处。”

    是啊,像卫时春这样的人,便是田尔耕这样的锦衣卫指挥使都有些忌惮,在没有旨意之前,是绝对不敢轻易去拿人的。

    天启皇帝听罢,勃然大怒。

    他万万没想到是卫时春:“那卫时春,竟也要毒害朕吗?”

    魏忠贤此时在一旁道:“陛下,只怕有一定的可能……”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以私通建奴而言,想要从军库之中盗取大量的火药以及军械,若是别人……只怕没有这样的能量,可若是左军都督,却是轻而易举!”

    “五军都督府,本就负责了军械造作的事宜。况且……卫家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诸军,有很深的人脉。商贾们带着这些违禁的货物,越过重重的关卡,若是寻常人,是绝不可能的,也只有卫家这等人家……却是轻而易举,甚至根本不必卫家人出面,便可轻易办成。”

    天启皇帝此时已气得要昏厥过去,他还是有些不相信。

    魏忠贤又接着道:“除此之外……卫家一直深受陛下的信任,否则,也不会让卫时春节制京营。陛下一年下来,可要召见卫时春十几回呢,这不正与皇太极所言的那个人契合吗?”

    天启皇帝冷冷道:“既如此,这样的重罪,自当立即拿人……还等着什么?”

    私通建奴也就罢了。

    居然还想毒害皇帝。

    这样的人,居然还身居要职,这就很不简单了。

    田尔耕此时已抖擞了精神,现如今,总算是办了一个大案子,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他立即道:“臣这便立即下驾贴,一定审问出一个结果。只是……卫时春毕竟……位高权重……臣只怕……”

    天启皇帝眼中是深深的冷意,道:“犯了这样的大罪,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立即审问,朕只要结果!”

    田尔耕于是忙行了个礼,便准备去办事了。

    天启皇帝不禁黯然伤神起来,今日遭遇的变故实在太多,对他若是没有一点打击,那是假的,尤其是卫时春竟是幕后主使。

    他不禁感慨道:“平日里这卫时春……朕看他谨慎的很,行事也很稳妥,卫家素来满门忠良,朕从没有想过他会加害于朕!万万料不到,他竟是这样的人……果然人心难测。人家都说是伴君如伴虎,可朕今日看来,却是伴臣如伴虎啊。”

    田尔耕得了旨意,便匆匆去了。

    很显然,对于田尔耕而言,他非常需要这一场功劳。

    只要这一次……拿下了毒害天启皇帝的要犯,那么……便算是大功一件了。

    魏忠贤则是安慰天启皇帝道:“陛下,绝大多数的臣子还是好的。”

    “除了张卿之外,其余之人,都不可轻信。”天启皇帝咬牙切齿地道。

    魏忠贤:“……”

    陛下是不是忘了什么?

    魏忠贤立即道:“陛下……奴婢……”

    天启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忠贤一眼:“你不要叫委屈,你又不是臣。”

    魏忠贤松了口气,还好……咱是太监。

    天启皇帝此时倒是想起了什么,朝着张静一道:“张卿,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张静一方才一直没有做声。

    实际上,他还没有真正了解情况。

    不过听了田尔耕所奏,心里却不免有些狐疑,于是道:“陛下,臣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卫时春私通了这么多年的建奴人,却都没有什么蛛丝马迹。今日……做这样的事,却一下子露出了狐狸尾巴,这和幕后之人的手段,有些不符。”

    天启皇帝听罢,也皱眉起来,听张静一这么一分析,似乎觉得也有道理。

    魏忠贤倒是轻松道:“还不是因为陛下现在彻查私通建奴之人,厂卫緹骑四出,想来这卫时春已感到大难临头,所以才露出了马脚。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的,从前是朝廷没有注意到他,所以他才显得行事缜密,现如今呢,却是狗急跳墙,便只好铤而走险了。”

    魏忠贤一席话,解开了天启皇帝的疑惑。

    天启皇帝点点头:“这也有道理。”

    便连张静一也觉得……魏忠贤的解释,不是没有道理。

    可张静一的心里,没来由的,还是觉得怪怪的。

    卫时春……这个人……怎么有些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只是一时之间,张静一有些想不起。

    张静一只好道:“魏哥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在真正查出真凶之前,还是谨慎为好。”

    天启皇帝便道:“先让田尔耕查一查看吧。朕有些乏啦,只怕待会儿还需喝一些盐水才好。”

    张静一便道:“那么臣告退。”

    说着,张静一告退出去。

    看张静一离开的背影,天启皇帝则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对依旧留在身侧的魏忠贤道:“魏伴伴,你说……会不会如张卿所言,不是卫时春?”

    魏忠贤倒是笑了笑:“陛下……其实……现在锦衣卫里头,都有人憋着口气呢。”

    天启皇帝不解道:“憋着一口气,憋着什么气?”

    “还不是田尔耕与张老弟,他们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一个却是陛下最信任的锦衣卫千户。田尔耕担心将来张老弟取他而代之。而张老弟呢……对田尔耕一向不怎么恭敬,不将他放在眼里,所以奴婢以为……张老弟方才这般说……可能……”

    这话里的含义说的已经足够明显了!

    于是天启皇帝恍然大悟道:“故意拆田尔耕的台?”

    魏忠贤立即板着脸道:“奴婢可没这么说,这是陛下说的。”

    天启皇帝却是皱眉道:“这样看来田尔耕也不是好东西,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如此不能容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堪大任呢?”

    魏忠贤:“……”

    …………

    张静一出了勤政殿。

    其实依旧在想着事情,走了数十步,猛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一下子的……竟是愣在原地纹丝不动。

    却在这个时候,一个宦官窜了出来,口里道:“干爹……”

    这脆生生的声音,让陷入了思索中的张静一回过神来。

    张静一抬头一看,这人不是自己的干儿子张顺是谁。

    一见到张顺,张静一立即朝他勾勾手。

    张顺便连忙殷勤地上前,跪下给张静一行了个礼。

    随即,迅速地从袖里掏出一个金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张静一的手里。

    他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没办法……这是真的有练过的。

    而张静一也下意识地接过了金子,面上好像没事人一样,而后……这袖子一抖,金子便从手上消失了。

    糖衣炮弹是真的很容易摧残一个人的。

    就比如此刻的张静一,内心里虽然对这样的行为十分的抗拒,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以至于当对方塞银子的时候,张静一居然手脚比自己脑子转的还快。

    张静一露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批评道:“不可有下次了。”

    “是。”张顺连忙点头,眉开眼笑。

    张静一却将他拉了起来,而后到了一边,低声道:“有一件事,我要交代你办,办好了,就是大功一件,你干不干?”

    张顺一见干爹表情凝重,立即打起精神,拍着胸脯道:“干爹吩咐便是。”

    张静一左右看了看,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便低声附在他的耳朵边上道:“找几个人……给我去一趟尚膳监,而后……”

    张顺越听越是吓人,脸都绿了,结结巴巴地道:“干爹……这……这……”

    张静一板着脸:“你不必啰嗦,干还是不干?不干的话,你我父子便恩断义绝,若是肯干,我们还是父子。”

    张顺一脸无奈,却不得不咬着牙道:“儿子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干了。”

    “很好。”张静一怕拍他的肩,欣慰地道:“这才是好儿子啊。”

    张顺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这是自己上杆子找的爹,半途跳下车,是别想的。

    他重重点头:“爹,你放心吧,这事一定办成,我认识几个宦官,都是心腹。”

    …………

    又挨骂了,桑心。

    还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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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介绍:
如果一个人不幸回到了天启六年。
此时大厦将倾,阉党横行,百官倾轧,民不聊生。
党争依旧还在持续。
烟雨江南中,才子依旧作乐,佳人们轻歌曼舞。
流民们衣不蔽体,饥饿已至极限。
辽东的后金铁骑已然磨刀霍霍,虎视天下。
而恰在此时,张静一鱼服加身,绣春刀在腰。
他成为了这个时代,以凶残和暴力而闻名天下的锦衣卫校尉。
在这个不讲理的时代,恰恰成为了最不需讲道理的人。锦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