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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锦衣txt下载     锦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七章:一网打尽

    天启皇帝随即落座,却是笑着道:“诸卿且看看,现如今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对此……诸卿有什么看法呢?”

    他说着,抚案,一副期待的样子。

    百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殿中又陷入了沉默。

    …………

    东城。

    李家大宅。

    李家虽是发迹于辽东。

    可李成梁早年便在京城置办下了诺大的家产。

    再加上万历皇帝的赏赐,这李家的宅邸……占地颇大。

    除了在外为将的人之外,如今李家人大抵都住于此。

    此次李如桢谋反,这李家倒是没有受到多少的波及。

    只是平日里显得冷清了一些。

    而此时,一道清脆的哨声之后,在这府邸各门,四面八方的緹骑便已冲了进去。

    不只如此,各处的茶肆、酒楼,原本早已盯梢好了的李家人,在京城各处,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却突然被人一拥而上。

    一时之间,新县千户所拿人的哨声在京城各处此起彼伏。

    许多人还未反应,便被直接按倒在地。

    而后,直接反绑。

    这一切……都来得毫无征兆。

    要知道,京城是没有秘密的。

    哪怕是宫闱之中的事,也随时可能泄露出来,而后传得沸沸扬扬。

    像如此的大事,一般情况,只怕还没开始,早几日就已经传出风声了。

    可这次,此前所有的消息都是密不透风。

    各处的锦衣卫明桩暗探一齐行动。

    以至于许多人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瞬间便成了阶下囚。

    在东市。

    突然一队队教导队的人出现。

    当地的五城兵马司差役连忙上前盘查。

    为首的队官只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

    这差役顿时心虚了。

    “奉旨办事,滚开!”

    一声厉喝。

    那差役早已吓得满身冷汗地躲入了人群。

    而后,一条街道直接封堵起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随后,一张张桌子抬来。

    文吏们开始拿着名册在此等候。

    紧接着,便有从四面八方押来的人送至这里。

    文吏们负责唱名,验明身份。

    这些人,多是李家之人,他们口里不满地厉声道:“敢捉我们,不想活了吗?我家便是一条狗,也比你这小小緹骑的官大。”

    这话很嚣张,却绝对不是吓唬人。

    要知道,李家的子弟,起步就是千户。

    就比如李如桢,成年之后,立即就任锦衣卫千户官,当然,这千户也不过是个跳板而已,喝酒误事之后,免职一年半载,立即高升指挥使佥事。

    不过,此时却没人理会这李家人。

    也有人吓坏了,口里不断地喊:“我何罪?我何罪?”

    也照旧没人理。

    只是一个个对照着名册,几乎所有人,都只完成自己分内的事。

    无论是緹骑,还是生员,是文吏,每一个人都沉默着不做声。

    七十三人。

    几乎全为男丁。

    当然……只有三个人排除在外,那便是与蒙古作战时,战死在沙场上,被谥为忠烈的李如松的一个儿子两个孙儿。

    其余之人……在确定身份之后,在这里……一个个的木桩子已经立好。

    而后开始唱名,一队人押送上去,将人绑在了木桩子上。

    街头和街尾,现如今已站满是百姓,人山人海,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个个好奇地盯着眼前的一幕,少不得纷纷议论。

    “那是李家人,李家人……怎么也动?不是说了,百官都为李家求情吗?辽东那边的辽人,也纷纷求情,请免李如桢死,这李如桢都要免死,却为何要拿李家人来此?”

    “天知道,或许只是吓唬吓唬……天下谁不晓得,朝廷离不开李家,如若不然,那辽人还不反了?”

    这东市的菜市口开阔处,人潮汹涌。

    人们都想一探究竟,一时之间,竟是引发了混乱。

    好在这里早已布满了锦衣卫的緹骑和军校的生员,人们虽是相互推挤,却无人冲撞这些緹骑和生员。

    最后,花名册全部落入邓健的手里。

    邓健站的笔直,取了花名册低头一看,一旁的文吏道:“男丁七十六口,要捉拿的七十三口,如今统统带到,已经验明正身。”

    邓健点头:“知道了。”

    说着,他将花名册摊在了桌上,而后取了笔,沾了红墨,而后在这花名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邓健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签名之后,又划了一个圈,抬头……却见那绑在木桩子第一批的十数个人还在破口大骂。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将田尔耕叫来。”

    “绑我们在此,是羞辱我们吗……”

    邓健签过了字之后。

    书吏便立即将这文牍送到一旁的教导队队官手里,队官点头,而后正色道:“列队。”

    一排生员,便已踏步上前,二十人一队,分为了三列。

    他们的火铳上,还装着刺刀,这刺刀在烈阳之下,带着令人生寒的雪亮。

    生员们挺直着身姿,站着纹丝不动。

    屏息着,等待着号令。

    远处围看的人一个个看向这里,似乎有人明白了什么。

    于是乎……方才的喧闹,渐渐的止了下去。

    世界……仿佛安静了。

    ………………

    此时,在望月楼。

    一队緹骑冲了进去,而后便开始翻箱倒柜。

    里头的一群歌姬自是发出惊叫。

    老鸨已是战战兢兢的过来交涉。

    询问了几句,似乎发现人不在此,于是这些緹骑,便又如潮水一般的退去。

    ……

    只不过,在一处宅院。

    突然一声哨响。

    紧接着……这高大的围墙,突然有人直接攀墙而入。

    随后,大门敲响。

    先攀墙的人已拉了门栓。

    这时,门房才从一旁的小屋里钻出来,见此情景,已是惊呆了,接着便吓得如一摊泥一般,摊在地上。

    随后……潮水一般的緹骑,便疯了一般的纷纷涌入。

    而后……一个个厢房的门被人踹开。

    这时……有人提着一柄宝剑出来,双手握剑,指着前方,道:“不……不要过来,我……我乃清白人家,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緹骑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读书人,双手虽是握着剑,却是胳膊颤抖。

    显然这个人,是不擅长用兵器的。

    这所谓的剑,与其说是兵器,倒不如说是读书人用来把玩和装饰的礼器罢了。

    这一次带队的人,乃是王程,王程冷冷地看着这个读书人,却是迎着剑的锋芒,一步步走上去。

    他也有刀,却挂在腰上,没有出鞘。

    只是一手按着刀柄。

    他往前走一步,这读书人提着剑,却只好后退一步。

    若是仔细地看,可看到这读书人脸上满布惧色,额上冷汗淋漓。

    哐当。

    这时,提剑的人撞到了身后的灯架子,那灯架子翻在地上。

    再后头,便是墙壁了。

    提剑的人身子抵着墙壁,口里依旧高呼着:“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

    王程依旧一步步地逼近。

    于是,这读书人握剑的手抖动得便更加的厉害了。

    他连嗓子都变得颤抖起来:“我……我……我无罪。”

    王程脸色依旧,顶着剑尖,几乎将胸膛完全暴露在这其貌不扬的提剑人之下。

    而后,王程抡起了胳膊。

    啪嗒一下。

    一巴掌直接将这其貌不扬的人打翻。

    咚,提剑的人如八爪鱼一般的落地。

    而那剑也哐当一声随之落下。

    接着便听王程道:“狗一样的东西,藏身之处倒还隐秘,让我好找。哼,提着一把剑,就以为自己敢杀人了?就你也配?”

    说罢,一转身道:“拿下!”

    周围的緹骑们已是一窝蜂的,将倒地的人按在地上。

    这人还想挣扎。

    于是有人直接往他身上踹了两脚。

    于是……这人终于不动弹了。

    王程按着腰间的刀柄,走出了这间厢房,而后从各处而来的校尉们纷纷过来禀告。

    “左厢发现一名女子。”

    “右厢发现一人。”

    “后院有一壮汉……”

    王程便道:“时候不早,所有人统统先拿下,送回去一一甄别。至于这个人……要立即开始审讯,这么大的动静,消息必定已经走漏,他的党羽或许已经警觉,所以……一切要快,正午之间,我要名单!”

    “喏!”

    众人应下,又如潮水一般,押解着要犯,急匆匆地自这宅邸里退出去。

    …………

    李如梧就这般被绑在了木桩子上。

    他的手脚,甚至包括了脖子,都套上了绳索。

    他是李成梁的第七子,此时已是战战兢兢,越发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了。

    他起初以为,自己的三兄确实做事有些过了头,可要说会波及到李家,他是不在意的。

    李家太庞大了,牵涉到的关系错综复杂,亡父那辽东王的名号,绝不是别人的吹嘘,在那辽东,甚至是这京城,谁不知李家的威名?

    直接的说,李家跺跺脚,军中都要颤一颤。

    可现在……

    李如梧看着眼前的架势,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于是方才他还骂骂咧咧,大骂你们一群废物,竟敢拿我。

    现在却两腿战战,声音中带着惧意道:“何事,何事,究竟出了何事?”

    …………

第三百八十八章:灭门

    这李如梧再没有了从前的神气。

    他忙不迭的想说什么。

    只是可惜……

    在这里,没有人和他说话。

    无论他怎样的大吼大叫,这一个个冷漠的人,都是充耳不闻。

    可怕的是,即便对方的眼神朝着自己看来,这眼神,也丝毫没有停留,不会有任何的波动。

    就好像……

    在看一棵树,一只鸡,一只蚂蚁,总之,这不是看人的眼神。

    这一下子,李如梧便觉得恐怖起来。

    于是他拼命的挣扎。

    只可惜……怎样都挣扎不开。

    一旁,是几个年轻一些的子侄。

    也都哭爹喊娘起来。

    李如梧便放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其实明知道,不会有人回应他的。

    这时,一个穿着长靴子的人,再一次拿着名册,走到每一个李家人的面前,一面拿着炭笔,进行最后的确认。

    当走到了李如梧跟前时,李如梧分明看到那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和自己相关的事。

    李如梧,父成梁,兄如松、兄如桢,身长五尺二寸,面色白皙,有黄须,小眼,左耳有疤痕,长鼻……等等字样。

    李如梧看到这里,心中的恐惧又不由自主地不断放大。

    他所恐惧的……是那种早有预谋的冷漠。

    李如梧并不愚蠢,他已明白,自己早已上了名册,对方也早已将自己判定了结局,从一开始……当自己还在逍遥快活的时候,自己的名字就写在了这簿子上。

    更令他恐惧的是,这些完全不是靠着愤怒或者血性来针对自己。

    他们犹如精密制定好了的机器,冷酷地决定自己的生死。

    于是,李如梧发现自己的裤裆已经湿了。

    他牙关忍不住颤抖。

    两股战战。

    而确定了身份之后,对方已合上了簿子,转身离开。

    竹哨响起。

    第一排的生员上前。

    他们面无表情,却个个站得如标枪一样,在自己的十步之外,李如梧可以看到这一个个沉着而冷静的人。

    他们的目光……带着一种锥入囊中的锐气。

    而除此锐气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这东西,李如梧在辽东见过……是杀气。

    “预备!”

    一声号令响起。

    一柄柄火铳顿时抬了起来。

    黑黝黝的火铳对着一排绑在木桩上的人。

    ……

    此时此刻。

    当天启皇帝询问诸卿意见的时候,他抚着案牍,逡巡群臣。

    终于,还是有人揣摩了上意。

    既然召百官公开来御审,那么想来,陛下还是投鼠忌器,不好杀李家人的。

    毕竟,要顾全大局。

    率先站出来的,却是吏部尚书周应秋。

    吏部尚书乃是天官,为尚书之首,他几乎决定了天下五品以下的官员升降,位高权重,不在内阁大学士之下。

    而魏忠贤之所以能成为九千岁,正是因为这周应秋乃是魏忠贤的心腹死党。

    周应秋这个人……声名狼藉,他几乎等同于是专门为魏忠贤把关,用来排除掉东林党的大臣,从而提拔魏忠贤的党羽。

    不过周应秋显然并不在乎士林对他的评价,可是因为名声太臭,所以一般还是懂的闷声发大财的,因而,他极少抛头露面,平时也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便是尽力不想让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

    故而,这时周应秋站出来说话,还是很令人意外的。

    周应秋笑着道:“陛下,臣倒以为……李如桢或许当真为人所蒙蔽,却也不无可能呢。李家乃是将门,数代忠烈,想来不至于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谋反。所以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暂拘李如桢,若是果然冤枉,再治罪不迟。”

    天启皇帝只是笑了笑,没吭声。

    可天启皇帝的反应,令周应秋一时也有点懵了。

    这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既然周应秋开了口,其余人倒是都活跃起来。

    于是又有人站出来道:“陛下,李如桢或许有冤枉……”

    “臣以为此事蹊跷,理应彻查到底,不过……这吴襄早年行迹就十分恶劣……”

    李如桢便也道:“是啊,陛下,臣冤枉……”

    他这般大声疾呼,一下子,竟在这皇极殿里,形成了声势。

    其实……

    李如桢在心里甚是不屑地冷笑,不过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罢了,这几日,只怕李家已经上下活动了,辽东那边,应该也有大量的奏疏来,这朝中百官,谁愿意多事呢?

    李家这么多年来……出了多少错,可在这眼下,辽东糜烂,建奴猖獗,流寇四起的时候,朝廷若是定他谋逆大罪,最后终究下不来台的是朝廷。

    可在这般一面倒的声势之下。

    让人想不到的是,天启皇帝依旧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依旧不置可否。

    直到这个时候。

    砰砰砰……

    远处,隐隐传出了什么声音。

    这声音一出,倒是让这皇极殿里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这不像是寻常的鞭炮声,鞭炮声不可能传这么远。

    有人猛地想到了什么,不禁道:“像是铳声。”

    一听铳声,众人纷纷脸色一变。

    这是天子脚下,谁敢轻易放铳,莫非……又有人反了?

    魏忠贤也吓了一跳,连忙给一侧的宦官使了个眼色,于是那宦官便忙去看情况。

    百官们则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极是担忧地道:“陛下……京城之内,突闻铳声。莫不是……莫不是……”

    却在此时,外头有人道:“禀陛下,新县侯张静一求见。”

    天启皇帝这才道:“宣他进来!”

    …………

    砰砰砰……

    此时,连串的铳声,如炒豆一般的响起。

    那围看的百姓,骤然之间大惊,个个捂着耳朵。

    可随即……他们便见那一排火铳之后。

    十几个绑在木桩子上的人,便立即浑身都是孔洞,伤口处,尚还冒着硝烟。

    李如梧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火铳直接打死。

    当那火铳的弹丸入肉,他发出了凄吼。

    连中数弹,他的大腿,小腹处,很快便鲜血淋漓。

    第一队射完,李如梧还未死尽。

    紧接着,随着哨声,第二列的生员已上前。

    他们抬起了火铳。

    又是一阵火铳声。

    “呃……呃……”李如梧和身边的亲族,拼命的吼叫。

    最终……他的声音越发的微弱。

    他身上冒着烟,衣服已被鲜血染湿了,裤脚处,淋漓鲜血在脚下形成了血洼,令人看得极是恐怖。

    而捆在另一边的人,立即发出了惊吼。

    紧接着,第三列的生员站了出来。

    在一阵阵的火铳之下。

    十数人尽都气绝。

    “下一批!”

    一声令下,又一批人被押了上去。

    李如梧等人的尸首,则直接解下,在一旁,早就预备好了大车,尸首被抛在了车上。

    “预备……”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前来围观的百姓们,再没有嘈杂,一个个不无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李家数十口人,一个没留下。

    …………

    张静一自午门入宫,他远远的能听到自宫外传来的火铳声。

    这声音谈不上动听,却令他的步伐越加稳健。

    好像有了底气一般,等他进入了皇极殿。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下意识地朝他看来。

    显然,此时殿中哗然。

    人们在听到了几轮火铳响之后,几乎已经确定,这就是火铳的声音了。

    可是在这京城之内,居然没有任何的先兆,突然传出铳声,这是极不寻常的。

    就在众人猜测不定的时候,张静一已走到了殿中,他先朝天启皇帝行礼道:“臣见过陛下。”

    天启皇帝颔首,此时,天启皇帝镇定自若,与张静一对视之后,便道:“不要来这些虚礼客套,张卿,你来迟了。”

    这话似带着一点点的责怪之意,可声音却显得比方才随和。

    张静一便道:“臣手头有一些公务要办,所以来迟。”

    天启皇帝则道:“既然来迟,那么朕就和你说一说,今日的御审,这李如桢口称自己对谋反的事,一概不知情,依旧还一口咬定了,这是因为受了吴襄的蒙蔽。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不知朝中诸公怎么看待此事?”

    天启皇帝道:“诸卿都言朕要谨慎,或许真有内情。”

    张静一便吁了口气:“陛下可以让臣问李如桢几句话吗?”

    天启皇帝点头。

    于是,张静一便看着李如梧。

    李如桢则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虽是跪着,可当着张静一的面,腰却直了,甚至从他那双眼中,闪过了一丝得色。

    张静一道:“吴襄蒙蔽了你?”

    李如桢点头。

    张静一又道:“其实蒙蔽不蒙蔽,结果都是一样。”

    镇定自若的李如桢终于皱了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张静一,此时心里莫名的有着一丝不淡定了。

    张静一轻描淡写的样子,笑吟吟地看着李如桢,道:“无论是主犯,还是同谋,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一直都很不明白,为何你一直在此咬死了自己只是从犯。倘若是我,我便不会如此,绝不敢在此饶舌,而是乖乖地认罪伏法,或许……能让自己痛快一些。而似你这般,死到临头,竟还在此拼死抵赖,实在可笑。既然你敢反,为何到现在反而不敢认了?”

    ………………

第三百八十九章:斩尽杀绝

    李如桢终究又镇定下来。

    他听着张静一苦口婆心的话,反而觉得颇为讽刺。

    就凭这个……便想说动我?

    李如桢道:“你在此絮絮叨叨,是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张静一笑着看李如桢。

    “你们李家镇守了辽东这么多年,功劳不小,这一点……朝廷自然不曾忘记,所以一直以来,恩荣不断,这些年,那些辽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想来……你比我清楚。”

    张静一顿了顿,接着道:“而如今,你提兵袭……圣驾,便是谋反,现在一再声称,你不是主谋,你是想做什么呢?那么让我来猜测一二吧。你认为,只要你不是主谋,陛下就会念在你父兄的功绩上,饶你不死,所以只要你咬死了这一点,再加上‘辽民’们的奏请,还有辽东诸将的担保,甚至不少大臣为你们李家说话,所以最后,可能事情就不了了之,反正……将该死的人推出来,让他们去死,就可以了,对吗?”

    其实这些话,是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说的,尤其是在这皇极殿里说。

    李如桢只笑了笑,显得不以为然,道:“这只是你自己的判断。”

    “可这就是实情,李家的实力太雄厚了,你的父兄,为你们攒下了太大的家底,这份家底,并不只是朝廷赐予的官职,除此之外,还有人脉,有无数的门生故吏。所以朝廷不得不忌惮你们李家,是吗?”

    百官们看着张静一,一脸无语。

    这等事,把话说开了,丢的也是朝廷的颜面啊!

    很多事,大家心照不宣即可。

    张静一朝着李如桢勾唇一笑,又道:“这便是你的底气,你有这份底气在此,自然有恃无恐。”

    李如桢道:“你到底是审问我,还是在此插科打诨?”

    “不必再审了。”张静一道:“事情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了。”

    张静一轻描淡写的说完了这番话。

    李如桢一愣。

    百官哗然。

    真相?

    什么真相?

    张静一冷漠地看着李如桢:“我之所以来问你,不过是送你最后一程而已。”

    李如桢此刻,心里突的莫名惊慌。

    主要是张静一的眼睛,此时他才发现,这双看向他的眼睛里,没有那种浓厚的杀意,却有一种怜悯。

    开玩笑,他李如桢这辈子,谁敢怜悯他?

    可偏偏,就是这样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怜悯,让李如桢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

    他发现自己心有些乱,于是下意识地道:“什么……什么真相……”

    “你永远不会知道。”张静一笑了笑道:“因为这些已和你无关了。”

    “什么意思?”李如桢越发的心乱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有底气的。

    这份底气,让他坚持到了现在。

    可现在……这底气,在张静一的目光下,莫名的变得越来越弱。

    就在此时。

    外头有宦官匆匆而来。

    正是那个受魏忠贤的命令,前去查看情况的宦官。

    宦官神色匆匆的样子,又显得心神不宁,进入了大殿门槛的时候,绊了一跤,打了个趔趄,便顺势扑倒在殿门口:“陛……陛……陛下……”

    他磕磕巴巴地道:“京城之内……有人放铳……”

    天启皇帝抚案,显得气定神闲,他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而现在,他抖擞了精神,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知道啦。”

    那宦官倒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于是僵在那。

    倒是有人憋不住了,道:“何人放铳?”

    宦官这才道:“教导队,还有新县千户所的緹骑。他们……他们……搜抄出了李氏满门……李氏满门……有七十三口人……直接……直接在东市行刑了……”

    听到行刑二字,殿中到处都是吸冷气的声音。

    李如桢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终于知道……张静一所表现出来的怜悯,是从何而来了,他身躯一颤,而后……牙关和身躯,开始瑟瑟发抖。

    只听那宦官又接着道:“李氏七十六口人,除李少保子孙三人之外,统统被杀……方才的火铳,火铳……便是冲着他们放的,这一家的男丁……身上被打满了弹药,鲜血淋漓……满城百姓,许多人都看到了……”

    宦官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很艰难的将这些事奏报了出来。

    这可是辽东的李氏家族啊。

    就这么……没了。

    灰飞烟灭。

    一个家族,数代人的经营,如今……什么都没剩下了。

    李如桢宛如晴天霹雳,直愣愣的跪在殿中,他虽瞪大着眼睛,可眼前的一切,都似乎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

    杀光了……

    他有六个兄弟,存世的有三人,还有四个儿子……

    现在都……

    想到这,李如桢身如筛糠,一下子,好像已跌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张静一。

    而后,他又触碰到了那怜悯的眼神。

    只有这怜悯之色,才不断的提醒他,眼前发生的事,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下……真的完了……

    李如桢道:“你……你……张静一,你敢杀我全家!”

    “也没有杀全家。”张静一道:“你的兄长如松,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谥号忠烈,当然将他的子孙留下了,其他的……当然不能留下,什么时候,我大明谋反了,论罪时还可以讨价还价了?我知道你有恃无恐,可是你处处都计算好了,唯独有一笔账没有算清楚,谋逆大罪,无论是主犯,还是从犯,都得死,祸及满门。这一点,你难道才第一天知道吗?”

    李如桢已彻底慌了,慌忙道:“我儿呢,我儿在何处?”

    他爬过去,一把抱着张静一的腿,死死的抓住。

    张静一腿一抖,顺势将他踹开。

    李如桢便如死狗一般,被踹到了一边。

    张静一这才道:“你没有儿子了。”

    李如桢似乎还觉得无法接受,道:“我只是从犯……是被人蒙蔽……”

    这时候,他再没有底气说这些话了,同样的一句话,现在却是用一种嘶哑和绝望的声音说出来的。

    张静一冷冷地看着他道:“早说过……主次已经不重要了。”

    李如桢似已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又要膝行上前,抱住张静一的大腿。

    张静一这时大喝道:“滚开!”

    这二字声震瓦砾。

    百官胆寒。

    而正因为这大喝,李如桢的身子却是打了个激灵。

    他清醒了。

    而后……垂着头,一种更可怕的情绪,蔓延到了他的心头。

    能灭李家,当然也能将他千刀万剐。

    他李家全家都敢杀,还差他一个吗?

    他……死定了。

    只是……

    人有求生的本能。

    而李如桢,显然并不是一个有多大勇气的人,他不过是自小养尊处优,无论犯了什么事,都有人给他摆平而已。

    因而,他认为自己是独特的……是不死的。

    而现在……

    “饶命……饶命……”李如桢趴在地上,慌不择言地道:“饶命……我肯说……我什么都肯说……我……我……”

    张静一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失去了李氏家族的光环,这李如桢,便什么都不是。

    和街边的流浪狗没有任何的分别。

    张静一道:“现在已经不必你说啦,当初让你说的时候,你自己错失了机会,原本陛下还可开恩,念在你父兄的份上,会让你死得痛快一些,可你自己与这机会失之交臂。接下来……你放心,你会比你的兄弟和儿子们,死的更难看一些。”

    李如桢听到这里,却似乎已什么都明白了。

    他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知道一点什么东西。

    可现在张静一却连这些都不想听。

    他这才意识到,当着此人面前,他的底牌,早就没了。

    他心如刀割,已是泪水纵横,似是悔恨什么,便拼了命,用脑袋去撞这殿中的地砖。

    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只求速死了。

    天启皇帝这时厉声道:“拿下去!”

    早有几个禁卫,冲了进来,而后……将这如烂泥一般的李如桢拖拽下去。

    李如桢此时……却再也无法说话了,只是无意识的哈哈,哈哈的笑着……

    跪在一旁的吴襄,也已浑身战栗。

    这时……心寒透了的百官们,终于反应了过来。

    有人道:“陛下,新县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御审吗?”

    张静一自是缄口不言。

    天启皇帝抚案,逡巡左右,这时候,终于轮到他亲自下场了,于是冷笑道:“御审?朕想问问,你们想要审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百官默然。

    那吏部尚书周应秋更是无语。

    很明显,他今天这马屁,算是拍到了马腿上了。

    天启皇帝冷笑得更厉害:“诸卿都很能算计,将一场钦案,计算得明明白白。什么辽将要反,什么离心离德,什么只是从犯,这账你们可算是算明白了。不过……”

    天启皇帝突然拍案,怒而站起,厉声道:“不过这谋逆大罪呢,你们算的是利益得失的账,难道就没人算一算,朕若为这贼子所趁,天下将置于何地的账吗?”

第三百九十章:你死我活

    天启皇帝突然勃然大怒。

    殿中百官,骤然之间觉得气氛又降到了冰点。

    直接诛杀李家全家,根本就毫无征兆,这确实是让人觉得恐怖的事。

    要知道,李家七十多人啊。

    这七十多人,要甄别,而且未必就都在李家宅邸。

    想要做到在今日清晨时还毫无征兆,一两个时辰之后,所有人全部落网,而后立即斩杀殆尽,这对于稍微有一点常识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毕竟,这是七十多个人,不是七十多头猪。

    而像李家这样的人家,他们本就消息灵通,嗅觉敏感,稍有风吹草动,都断然不会如此轻易的束手就擒。

    那么唯一可以证明的就是,新县千户所早就掌握了每一个李家子弟,而且对他们的行踪,对他们的藏身之地,都了如指掌。

    可问题又出来了,要掌握这些情况,需要不需要大量的人力?

    无论是盯梢的,还是布置的明探和暗探,只怕没有三百,也需有一两百个人。

    这么多的人……至少在任何一个衙门,涉及到的人越多,那么消息走漏的可能会呈指数一般的不断增大。

    别说一两百人,就算是两个人密谋,然后第二日这密谋传的京城沸沸扬扬的事也不少。

    这么多人,要做到绝对的保密,事前一丁点的风声都没有,不敢说其他时候,至少在这天启年间,已经很难做到了。

    而这……给大臣们的感觉,真比当初宋濂发生的事还要可怕。

    这件事是这样的:在太祖高皇帝的时候,有一天宋濂上朝,朱元璋就突然问道:“昨晚在家吃酒没有?和谁吃的?吃的啥菜?都说了啥?”

    当时,宋濂一听就吓了一跳,没有敢隐瞒,就照实说了。说完后朱元璋就满意的点点头说:“很好,你没骗我。”

    说完,朱元璋就拿出一张纸条给宋濂看,只见上面画着他昨晚宴会的座次图,和昨晚的情形一模一样。宋濂此时才知道有锦衣卫一直在暗中监视,但是他当晚根本就没看到有锦衣卫,于是宋濂吓得两腿都忍不住打颤。

    张静一竟已将他的新县千户所,弄成了铁桶一般。

    只见天启皇帝此时冷笑道:“李如桢既敢对朕横刀相向,那便是该死,这诛他满门,又如何?乱臣贼子……这李如桢便是榜样,诸卿说什么御审,朕不就是在御审吗?李如桢的罪证已经确凿,朕杀他全家,诸卿谁有异议吗?”

    拉倒吧,人头都落地了,还能有什么异议?

    以黄立极为首,众臣纷纷道:“臣无异议。”

    于是天启皇帝满意地道:“没有异议就好,当然,众卿忧国忧民,提及到了李家的问题,说这辽民无不心里向着李家,这种情况,朕从袁崇焕人等的奏疏之中,也有所了解。”

    说到这里,天启皇帝的脸上又逐渐变得冷然起来,道:“不过……朕倒是好奇,这些心里向着李家的人都是什么人,还有……李如桢又有多少的同党,哎……你们终究是提醒了朕啊,这些人若是都不铲除,留着这些余孽在朝野之中,昨日他们敢刺朕,明日说不准,还想要朕死了。既然都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朕怎么还能姑息呢?”

    他将你死我活四个字,咬得很重。

    不是你死,那就是我亡。

    谁和你讲什么客气!

    这一下,此前为李如桢脱罪的大臣,顿时心惊胆跳起来。

    有的人可能是真的想袒护李家,也有人只是想揣摩上意!

    可此时,大家所想的是,陛下这意思,是要一网打尽?

    若如此,这就太恐怖了。

    此时,天启皇帝勾唇,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道:“至于有人说,朕若是逼得急了,就会有人谋反,会有人离心离德。朕看啊,这很好,朕现在就唯恐这些人不离心离德。”

    接着,天启皇帝冷若寒霜地道:“这些人……都受了朝廷的恩惠,为将为相,镇守一方,拿着俸禄,享受着数不清的荣华富贵,他们的一切,不是靠自己挣来的。若是真靠自己挣来,为何这么多人,在辽东竟被区区的建奴打的丢盔弃甲?”

    “他们绝大多数人,身无尺寸之功,却窃据着高位,相互抱团一起,却以劳苦功高而自居,就一群这样的酒囊饭袋,以为蝇营狗苟,结党营私,朕就会忌惮的吗?朕既然能正面溃败这些叛军,朕还忌惮这些蝇营狗苟之徒吗?”

    天启皇帝说着,而后冷声道:“朕现在就唯恐这些酒囊饭袋们不反,唯恐他们不离心离德。大明不缺总兵官,也不缺副将、偏将和游击将军,斩了一个,自然有源源不断的人等着来做!朕怕离心离德,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群臣听罢,心又凉了。

    这话……听得好像是在骂他们啊!

    “朕看重他们,他们才重要,才是朝廷栋梁,才可以窃据高位。”天启皇帝极是不屑地道:“可若是朕将其视为乱臣贼子,那么……他们便也不过是墙上泥皮、破铜烂铁而已。”

    “他们是如此,卿等也是如此!”到了现在,天启皇帝的目光似要杀人,扫过一个个的脸,而后冷凌地道:“朕当初看重你们,是以为凭借着你们,可以大治天下。可是这么多年来,你们太教朕失望了,朕此番出巡,方知我大明的臣子们,多是尸位素餐之徒,贪婪无度之辈!和这些人,如何能做到天下大治,解决这天下的内忧外患?现在朕就告诉你们,朕可以用你们,将你们摆起来,可也可以将你们视如敝屣,所以……”

    天启皇帝一字一句地继续道:“谁要反,就反去吧,谁想离心离德,朕今日在这说的:那就赶紧离心离德,想滚出朝廷,立即就滚!可若有人还敢结党谋私,与李如桢这般的人沆瀣一气,内外勾结!朕今日杀李如桢七十三口,留下了三人,是因为他的父兄终究还是有一些功劳!可有一些人扪心去问问,你们配留三个活口吗?言尽于此,自行思量着吧。”

    天启皇帝说罢,百官们个个如泄气的皮球。

    这个时候,谁还敢玩劝谏之类的把戏。

    便都纷纷拜倒,口称:“臣等万死。”

    这时,却有一道不合众的声音响起:“罪臣……万死啊,恳请陛下,给罪臣一个痛快。”

    众人看去,却是那吴襄。

    吴襄此时泪水涟涟,显然他被李如桢的下场吓坏了的样子,匍匐在地,不断地叩首:“罪臣……虽只是受李如桢的蒙蔽,可是罪臣……确实对陛下和朝廷多有不满,所以这才……斗胆,犯上作乱,今日至此,已知无法幸免,如今罪恶滔天,只求一死,再不奢望其他。”

    他说着,哽咽着落下泪来。

    而这时候,百官已经不发表任何意见了。

    很明显。

    当今皇帝……虽然被人笑称爱做木匠,成日不着调,是个实打实不理朝政的昏君。

    可骂归骂,傻子都知道,当今皇帝对待许多事,都有自己的想法。

    殿中安静无声。

    天启皇帝却是目光一转,看向张静一道:“张卿……朕命你彻查李如桢、吴襄谋反一案,你可有了什么结果?”

    张静一道:“陛下,已有眉目了。”

    “什么眉目……”天启皇帝和张静一此前默契的达成了诛杀李家满门的目的,不过显然,天启皇帝还是很诧异!

    他没想到张静一这个家伙,居然这么快就将这一桩谋反大案查出了眉目。

    不是李如桢不肯招供吗?

    而至于眼前这吴襄,说实话,他不过是一个游击将军……可能所知的也有限。

    众臣听说有了眉目。

    又不禁神经紧张起来,这新县锦衣卫,真是无孔不入啊。

    这是多可怕的事啊!

    只见张静一道:“这一次关宁军叛乱,问题的根子,确实就出现在了吴襄的身上!”

    天启皇帝不禁一愣。

    群臣也满是诧异。

    吴襄?

    跪在地上的这个游击将军?

    其实方才,大家都将吴襄定为主犯,只是因为政治上的考量罢了,傻子都明白,李如桢权势滔天,这肯定是以李如桢为主。

    可现在听张静一如此一说,不免有人站了出来,惊异地道:“难道李如桢当真是从犯?”

    张静一笑了笑道:“对。”

    “……”

    殿中一下子的,很安静。

    你特么的为何不早说?

    李家人都给杀光了,你才说这个?

    不过很明显,这陛下和张静一令人恐怖之处就在于,人家就是奔着先灭族去的,管你什么主犯、从犯,就是要让你灭族。

    这时候……那吴襄身躯已是一震,他慌忙地道:“不不不,陛下,罪臣冤枉,罪臣是谋反了,可若说是主犯,实在是冤枉啊!罪臣区区一个游击将军,哪里有什么资格……做这主犯,这……这是新县侯……是新县侯……”

    天启皇帝皱着眉头,凝视着吴襄,看着这个早已吓得丧胆的游击将军,却是冷厉地大喝道:“住口!张卿,你来说!”

    …………

第三百九十一章:真相浮出水面

    实际上,天启皇帝并没有指望过张静一今日就能将李如桢和吴襄的同党捉出来。

    这在他看来,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这么大的案子,一定是经过了精心的密谋。

    可能会有漏洞,可只要李如桢和吴襄不开口。

    那么一切就都是枉然。

    可现在的情况是,这些明知道自己犯了死罪的人,当真会开口吗?

    就算开了口。

    也需要时间慢慢去查证。

    只是……

    现在这二人落网。

    等你慢慢去查证的时候,那些同党只怕早就跑光了。

    可是……天启皇帝万万没想到,张静一还是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今日诛灭李家,十分突然,干脆利落。已是证明现在锦衣卫的风气,或者说,张静一治下的锦衣卫,令行禁止。

    现在,若是再查出钦案,那便是锦上添花了。

    此时,张静一道:“李如桢这个人……臣不客气的说,他就是一个废物!”

    张静一的话确实很不客气。

    这可是一个总兵官呢!

    是眼下大明最顶级的武官。

    对于这样的评价……

    大家无话可说,只等着他继续接下来的话。

    张静一则是继续道:“臣一直都在想,李如桢这样的废物,能有什么韬略呢?他若当真有本事,何至这辈子出过这么多的错误?”

    “所以……臣就一直思量,是不是有人操控了李如桢,可是……什么人能操控李如桢呢?”

    他继续娓娓动听地道:“所以,臣派人亲自询问了那些山海关的关宁俘虏。这些俘虏倒还真的提供了许多的蛛丝马迹。李如桢这世家子,一向眼高于顶,而且自视甚高,可实际上……他眼高手低,在山海关的军中,根本就极少接触俗务。”

    不接地气,几乎就是李如桢这种人的标配。

    整个大明,多少像这样的人,靠着父兄的功绩,而得到了高位。

    可是真指望这些人掌控军中吗?

    实际上……并不是。

    天启皇帝顺着张静一的思路想下去,也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大家一直认为,将士们都很信服李如桢,是因为李如桢乃是将门之后,所以他说什么,大家自然是死心塌地。

    可实际上,这陷入了某种思维上的误区。

    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家子,怎么可能迅速地掌控军队呢?

    凭什么呢?真凭所谓父兄的威名?

    要这样说的话,他天启皇帝的祖宗还是开局一个碗,直接打下江山的朱元璋呢!

    张静一接着道:“根据大量的走访之后,得到的结果是,这些乱兵,反而对吴襄很是信任。因而……臣又在想,最大可能根本不是李如桢谋反,而是吴襄去寻李如桢,添油加醋,这李如桢受了鼓动,似这样的蠢货,自然最容易听信别人,自身又眼高于顶,想来也对朝廷心生怨愤,所以才做了这个出头鸟。而一切站在其背后的主谋,却根本就不是他。”

    “这也是为何,臣在狱中,对李如桢百般用刑,他都一直推说这是吴襄所指使。臣起初的时候……还不相信,认为这不过是李如桢想要脱罪的言辞,想来……陛下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天启皇帝颔首。

    便是百官,只怕也是这样的念头。

    吴襄在旁,便魂不附体的样子,惊恐地道:“陛下,这是冤枉,是冤枉啊……臣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呢?臣只是一个游击将军,陛下……臣确实有罪,可新县侯说臣是主犯,是血口喷人啊!”

    他边说边不断地叩首,脑袋都已磕破了。

    方才还觉得张静一说的有理的人,此时又狐疑起来。

    无论怎么说,张静一说的,也不过是猜想而已。

    张静一却笑了笑道:“不错,陛下,臣有这个猜想,肯定是没有证据的。可事情妙就妙在此处……”

    张静一说着,随即道:“臣有此猜想之后,自然而然,也就顺着这个思路开始去寻找证据了,正因为如此,才摸到了背后之人……”

    “背后之人?”天启皇帝一愣。

    张静一道:“这吴襄既然抵死不认,那么……就请陛下,准许臣将一个钦犯带上殿来,这吴襄一看便知。”

    吴襄跪在一旁,脸色固然惨然,可听到有什么钦犯,却不禁瞪着张静一,此时颇有几分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气概:“不要以为……随意拿一个人……”

    天启皇帝却不管吴襄,已朝魏忠贤点头示意。

    魏忠贤会意后,忙让一个宦官出去。

    就在百官心里生出疑窦的时候。

    却见一个其貌不扬的读书人,已被人拎上了殿。

    这其貌不扬的读书人,一脸沮丧,浑身都是淤青,显然在此前,已经遭受过一顿拷打。

    被人丢至殿中的时候,他口里道:“我犯了什么罪……”

    张静一微微笑着,看了此人一眼,目光随后落在了吴襄的身上,道:“吴襄,你认得此人吗?”

    吴襄见了此人,脸色微微一变,可随后,他忙是低下头去,口里道:“这人是谁,我……我并不认得……”

    张静一随即又对这其貌不扬的读书人道:“这游击将军吴襄,你可认得吗?”

    这其貌不扬的读书人看了吴襄一眼,像是闪躲什么似的,连忙移开视线,道:“不……不认得,我是个本份的良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何要拿我……我有功名……”

    众臣看着这读书人凄惨的模样,尤其是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一时也疑窦起来。

    这个人……会是什么重要的反贼?

    这张静一莫不是随意找了一个读书人,故意来栽赃吴襄的吧。

    二人都矢口否认。

    天启皇帝也不禁犯了嘀咕。

    张静一依旧淡定自若,道:“很好,想来……你们彼此都不认得了?”

    吴襄便凄惨地道:“我已是犯了死罪,只等引颈受戮了,为何还要这样构陷我?大丈夫死便死……”

    读书人则更加慌张起来:“小生冤枉,小生冤枉,小生有不白之冤啊……锦衣卫突然冲入我的宅邸,将我拿下,口称我是反贼,对我又打又骂……啊……啊啊……”

    他抱着自己脸上的伤口,开始发出杀猪似的嚎叫。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凝重起来。

    张静一却道:“很好,既然你们彼此都不认得,那么……来人……将下一个人……给我押上来!”

    很快,外头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而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便被押解了上来。

    这少年显得很是慌张,战战兢兢的样子。

    他人一到,吴襄的脸色明显的大变。

    张静一看着吴襄道:“那么,吴襄,这个人呢……”

    “父亲……”这少年一见到吴襄,便连忙上前,惊慌地道:“父亲……”

    吴襄顿时脸色可怕得厉害,既想相认,又不愿相认的样子,面上写满了复杂。

    张静一则背着手,看着这一幕父子相见的场景。

    当然,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感动,有的只是恐怖。

    张静一随即慢悠悠地道:“这个少年,他叫吴三桂,乃是吴襄的儿子……”

    天启皇帝骤然觉得有趣起来,他知道张静一不会无缘无故的弄这个人来此,于是忍不住道:“莫非吴襄谋反,还与他的儿子有什么关系吗?”

    张静一就立即回道:“大有关系,陛下且听臣继续询问。”

    张静一说着,便看向了那读书人:“你说你不认得吴襄对吧,可是……为何这个叫吴三桂的少年,却一直都在你的宅里?”

    这其貌不扬的读书人打了个颤,却是很快地反应过来,狡辩道:“我……我认识吴三桂,并不一定要认识他爹。我与吴三桂……只是……只是……朋友。”

    张静一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只是朋友,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张静一随即道:“陛下,臣之所以认定这吴襄乃是主谋之一,其实就是在想,既然吴襄要做这样的事,一定会提前做好准备,他和他背后之人……当然清楚既然要做此等大事,一定要想好失败的可能。须知这是谋逆大罪,怎么可能不慎呢?所以臣一查,果然就查到了,吴襄有一个儿子,叫吴三桂,而吴三桂在数月之前,就已失踪。当时吴家对外说,吴三桂是去郊外骑马,便一直未回。可这正契合了臣的猜想,那便是……这件事,吴襄早有准备,这件事成了,他自然少不得有荣华富贵,他的儿子,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家。可一旦失败,便可推说早已失踪,至少可以给他自己留着一条血脉。”

    张静一继续道:“而他的同谋之人,显然也很清楚……吴襄做这些事,一旦事败,就可能牵累到其他人,为了确保吴襄严守秘密,自然也需要……拿捏住吴三桂,只要吴三桂在手,他们便不担心吴襄牵累到别人。”

    “因而……这吴襄希望吴三桂走失,而他的同谋之人,也希望失踪的吴三桂在他们手里,一拍即合之下,自然而然……吴三桂就在这些同谋之手了。所以……只要找到了吴三桂……就找到了同谋了!”

    ………………

    还有。

第三百九十二章:原来是你们

    张静一说罢,笑了笑:“其实只要有了一个方向,事情就很简单了。谋划这件事的人,一定会在京城……”

    说到这里,张静一的目光闪过冷意,道:“因为很简单,这边让人袭了陛下,另一边,则有人在京城负责观望时局,只有这样,国家无主的时候,他们才可以趁此机会搅弄风云,牟取最大的利益。”

    此时,众人听的入神,没有人打断张静一的话。

    “既然人在京城,那么这个吴三桂,也一定会在京城。这也不难猜测到,这吴三桂,就是要挟吴襄的一个把柄,只要吴襄什么都不说,那么他们就可想办法,在吴襄失败之后,给他留一条血脉。可若是吴襄敢说什么,他们落网,吴三桂也必死。所以吴三桂,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才最放心,这毕竟关系着这些人的身家性命,一旦事败,吴襄抖落出来了一点什么,就谁也跑不掉。”

    “臣早已命人记下了吴三桂的特征,而且让人对全城进行摸底,一个少年郎,即便是闭门不出,首先他也需要一个大宅子藏匿,正因为大门不出,却又有仆人照料,再加上这背后同谋之人,那么这个宅邸……至少需要住十个人绰绰有余才可以。”

    “除此之外,这些人需是最近两三个月才到达京城的,为何臣相信是最近才到达京城呢,因为同谋之人,一定不是京城之人,或者说,此前不在京城,毕竟……若是没在辽东有过经营,是决计不可能鼓动吴襄的。因而……我便判断,他们应该是外乡人。除此之外……为了随时打探到最新的消息,他的住处,一定要与一些达官贵人们出入的场所较近,而且,偶尔也要抛头露面,我查过京城几处达官贵人经常出入的场所……大抵在钟鼓楼、贡院、文庙这几个街坊……”

    张静一顿了顿又道:“所以最终总结出来的是,这些人住在一个规模较大的宅邸里,带着外乡口音,这半年内才抵达的京城,而且宅邸应该是租赁而来……”

    “租赁?”有人忍不住道:“为何就一定是租赁呢?就算是外乡人,他们若是有钱,照样在京城置产。”

    说话的是孙承宗,孙承宗听的津津有味,不过……他还是觉得张静一的话里有漏洞,忍不住提醒。

    张静一道:“因为很简单,就算有自己的宅邸,他也不会住,这等事,尽力撇开自己的嫌疑就撇开,再怎样谨慎也不为过,难道孙公谋划谋反的时候,还会在自己的家里?”

    “这……”孙承宗瞪了张静一一眼,年轻人很不礼貌啊!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张静一继续道:“而后,还有住处会围绕着几处达官贵人出入的街坊,这个人……一定会偶尔出来活动,为了接近一些达官贵人,出手也一定会十分阔绰,将这些讯息统统结合到了一起,再命人一排查,一天功夫,就可以直接缩小范围到十几户人家,而后再派暗探进行盯梢,一个个排除掉不相干的人,只需要三天,就可以将目标锁定。今日趁着全城搜捕李家人,这人自然也就落网,果然……从这人的宅邸,搜到了吴襄的儿子吴三桂……”

    张静一说着,看向这其貌不扬的读书人道:“你看……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想抵赖?”

    这其貌不扬的读书人冷哼一声。

    张静一此时却不理他,因为他很清楚,人刚刚被抓到的时候,都会有侥幸心理,此时心理防线还未攻破,就算要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现在这个情势而言,从吴襄身上找到突破口,远比从这个读书人身上找到,显然要有效得多。

    于是张静一笑吟吟地看着吴襄。

    而后道:“吴襄,你儿子就在眼前……此前你不肯说,想来因为有人拿捏住了你的儿子,所以你才有所忌惮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若是再不识相,后头会吃什么苦头,想来你很清楚吧?”

    吴襄此时已是面如死灰,万念俱焚,他心知到了这个份上,迟早都要被撬开口,于是道:“我……我……请……陛下和新县侯一定……一定……”

    他本想说,一定留我儿吴三桂一条性命……

    这也算是他死到临头之后,拿着自己所知的讯息,交换的最后一个条件了。

    可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兀而起,还未等吴襄说下去,便听吴三桂道:“饶命,饶命啊,我爹谋反,与我何干?他是反贼,我却不是……我不过是被奸人所挟持……陛下、新县侯,请饶我一命……我与吴襄,恩断义绝……他不是我爹……我没有这样的爹……”

    这吴三桂吓得瑟瑟发抖,不断地辩解着:“他……他……他是奸臣,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我年纪还小,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饶命……饶命啊!”

    说罢,磕头如捣蒜。

    张静一:“……”

    这时候,张静一真恨不得立即拍死吴三桂,此时他正需利用吴三桂和吴襄的父子之情,让这吴襄投鼠忌器,乖乖就范呢。

    哪里晓得……这狗东西居然这就要断绝父子关系了。

    吴襄听罢……已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本就绝望,此时听到吴三桂的话,虽然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儿子这样做,是为了求生,他若是能因此而活下去,总是好的,这不是坏事。

    可是……

    虽这般不断告诉自己,可心……却还是刺痛得厉害。

    就在张静一要呵斥吴三桂的时候。

    吴三桂又连忙道:“吴襄这混账……他该死……他居然敢造反,他无君无父……我……我恳请陛下,恳请新县侯,对这样大逆不道之人,一定不可……不可姑息……要剐了他,对,剐了他,我……我与奸贼不共戴天!”

    张静一:“……”

    吴襄:“……”

    这殿中文武大臣,竟也无语。

    不过这时候……张静一终于想起历史上,声名赫赫的吴三桂他爹是怎么死的了。

    吴三桂的爹吴襄,当时落在了李自成的手里,李自成要求吴三桂投降归顺,结果吴三桂早就和建奴人谈好了条件,归顺了建奴,此后带兵杀入关中,自然而然,吴襄也就人头落地。

    这就是传闻中的翻脸不认爹啊,历史……似又重演了。

    不过……

    “住口!”张静一大骂,上前狠狠踹了吴三桂一脚。

    吴三桂却害怕得厉害,脸色惨白,见张静一勃然大怒,哪里还敢吱声。

    张静一道:“吴襄,你说还是不说?你要是再不说,我便立即将你这狗儿子千刀万剐。”

    吴襄已是心痛得无法呼吸,可这个时候却还是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吴三桂,最终叹了口气道:“此人姓田,名生兰,是一个商贾。”

    商贾……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田生兰?

    张静一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商贾,做的什么买卖?”

    “什么买卖都做……”吴襄顿了一顿,接着道:“早年间,和成国公关系匪浅……”

    此言一出,一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

    成国公,当初的罪名就是勾结建奴,而在建奴与成国公之间活动和牟取暴利的,就是一群商贾。

    张静一打起了精神。

    想当初……只拿住了成国公,却没有拿住这些常年走私的商贾,他一直为之遗憾。

    没想到……还真撞到了枪口上来。

    天启皇帝此时也已精神一震。

    当初在成国公的家里,可是搜抄出了一千多万两的纹银……

    好家伙……这些私商……在这些年里,究竟赚了多少呢?

    吴襄继续道:“他们早年的时候……是偷偷和蒙古人做买卖,很早很早以前……最初……是靠与鞑靼人做买卖发家,这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此后……他们与蒙古诸部都有极深的牵连,直到建奴人风生水起之后,他们便通过关系,接触到了建奴人,为建奴人提供盐巴、火药、粮食、药材、生铁……这一些人,虽是不显山露水,可哪一个都是富可敌国……”

    一百多年来……不断的走私,关外谁强大,他们就勾结谁……这……其中的财富,可想而知。

    “只可惜,成国公被拿获……之后,这些人早早举家逃亡了,所谓狡兔三窟,似他们这种人,早就在天下各处,利用各种名目置办了无数的家产,只是……他们逃亡出关,终是不甘心……又因为成国公被拿住之后,他们自然暗恨皇帝挡了他们的财路,他们这么多年来,与蒙古诸部和建奴人交好,又在朝鲜国有大量的买卖,在辽东……更是不知结交了多少人……因此……他们觉得,只有铲除了皇帝……才可重新将买卖做起来。”

    “就为了做买卖?”黄立极觉得匪夷所思。

    吴襄此时面如死灰,却下意识地回答道:“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买卖吗?”

    ……

第三百九十三章:天子之怒

    黄立极一听多大的买卖,似乎已明白了什么。

    巨利动人心啊!

    而且百年来的经营,产生了如此巨大的暴利,在这个暴利链接上,何止是一些商贾呢?

    说穿了,无论是成国公,还是这些商贾,本质上,他们只是这些暴利上的一个环节罢了。

    这等于是有一大群人,建立了一条通往关外的漕运,那漕运上……有着百万的漕工,数十上百人,从上游到下游都从这漕运上讨饭吃。

    可好死不死,天启皇帝和张静一却突然从成国公那儿入手,一下子将这条利益链接敲断了。

    那么……这无数个原是靠着这吃饭的人怎么办?

    不只那些牟取了巨利的人……需要举家逃亡,还有数不清的人,一下子失去了生计。

    自然而然,会有人不甘心,其中最不甘心的,想来就是那些边镇上上下人等了。

    几乎可以想象,整个盈利的模式,无非是有人勾结了京师中的权贵,如成国公这样的人,他们盗取大量的军事物资,再采买各种的茶叶、盐巴等等生活物资,而后再由一群商贾进行输运。

    商贾们需要通过重重的关卡,从而喂饱了边镇上的将士,这些边镇的武官,只怕每年都会有一份大礼送到面前,哪怕是寻常的守关兵丁,每月也会有一二两银子。

    等东西送到了蒙古诸部,亦或者是建奴,这蒙古和建奴人,再拿出大量的金银,换取这些货物,从而壮大自己!

    壮大之后,他们则继续侵城掠地,通过掠夺,继续获得更多的金银,此后再购买更多的盐巴、茶叶、生铁、火药……

    当初查到的成国公,其实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而此次之所以非要杀死皇帝不可,是因为天启皇帝继续这样高压打击下去,无数人的饭碗就没了。

    边镇的许多将士都有怨言,而那些商贾们,牟取了暴利,却需逃亡,不但钱挣不着,同时却是有家难回。

    天启皇帝越听越是兴奋,他道:“你勾结的,只是这个田生兰?”

    这个叫田生兰的人,早已是跪在殿中,极为难堪。

    吴襄绝望地道:“罪臣……罪臣当初不过是个武进士,进入了军中,寂寂无名,若不是这些人,一直给罪臣钱财,让罪臣上下打点,何以能短短五六年的时间里,一跃成为游击将军……所以……当有人寻上罪臣,要罪臣为他们‘办事’的时候,罪臣……根本无法拒绝,若是拒绝,他们手中掌握着罪臣大量……的罪证,也足以让罪臣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罪臣只好依着他们的计划行事,在军中,罪臣有不少心腹部众,也有一些,早就和罪臣一样,被田生兰这些人收买了的!罪臣几个,去挑唆李如桢,李如桢此人,正如新县侯所言,是个废物,他虽为总兵,却只会饮酒作乐,平日里目空一切。罪臣几个,只寻了一个相面的术士,说他有天子气,接着又有人对他说,当今……当今……皇帝昏聩,如今天下将士,都心向李氏,总兵何不效赵匡胤,来一个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只要诛杀了皇帝,那么……那么……这辽东上下,自是影从。”

    “而这田生兰……不过是负责联络之人而已,至于其他人,臣……所知的也不多了……不过这田生兰……必定是知道……知道不少事的……噢,对啦,还有一事,我曾听田生兰一次酒后说过,当初王恭厂爆炸,便是他们干的。朝廷突然要清查王恭厂里的火药储存的情况,当时好像是魏公公要查,可这王恭厂里的火药,早就被他们窃取了大半,于是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说着,吴襄叩首,此时泪洒在这殿上,抽泣道:“罪臣自知必死,只求陛下,饶我儿子一命,他还小……不懂事……求求陛下……”

    纵然是被吴三桂背刺了一刀,可吴襄此时,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愿望了,方才吴三桂的背刺,想来是伤透了他的心的。

    张静一站在一旁,心里却忍不住想,吴三桂年纪小是没错,可说他……不懂事,我看他懂事得很。

    只是当吴襄提及到了王恭厂的时候,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天启皇帝的变化。

    可对天启皇帝了解透彻的魏忠贤,此时已是呼吸都停止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天启皇帝。

    天启皇帝脸色却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此时不是抚案,而是用手扣着案牍,在这案牍上,留下了印痕。

    当初的王恭厂,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某个匠人的疏忽所导致,王恭厂是火药作坊,那里堆积着大量的火药,在事情发生时,整个京城都已震动,一场巨大爆炸,让整个京城都损失惨重。

    只是彻查到了最后,那产生了疏忽的匠人,也早已随着爆炸而被炸的尸骨无存,在这种情况之下,整个案子,只能不了了之。

    这一场爆炸,不只在天启朝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便是后世,也是众说纷纭,人们对一场天启大爆炸,引发了无数的猜想。

    可京城的损失,后世的影响,或许对于天启皇帝而言,都不算什么,真正让他痛心的,就是当初的献怀太子朱慈炅,朱慈炅就是死于王恭厂大爆炸的当日,有人说是受惊而亡,有人说是爆炸发生之后,宫殿的房梁震下,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朱慈炅。

    也就是说……这一场为了掩盖某些人窃取火药的爆炸,让当时的天启皇帝痛失了自己的爱子。

    旧事重提,天启皇帝一时绷不住了,眼眶猛地一红,眼眶里泪水已是打着转。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未集中在天启皇帝身上的时候,天启皇帝已擦拭了泪,而后,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天启皇帝起身,徐徐步下了金銮殿,走到了殿中。

    他尽力脸色平和的样子,走到了吴襄面前,道:“那一场爆炸,有多少人参与?”

    他问的很平静,平静得令所有人感受不到他内心的情绪波动。

    吴襄只战战兢兢地道:“这只是一次这田生兰酒后说的,具体如何,罪臣不知。”

    “你不知……”天启皇帝道:“那你还知道什么?”

    吴襄颤抖着,道:“没……没了。”

    “真的没了?”

    “没了。”

    天启皇帝深吸一口气,而后道:“拿下去,既然问不出话,那么就斩了吧,至于他的儿子……叛臣余孽之子,朕难道还留着这样的人,继续做贼吗?给朕剐了!”

    吴襄听罢,顿觉得头重脚轻,没想到自己只是斩首,而自己的儿子,竟是千刀万剐。

    那吴三桂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本是面如土色,此时更是惊恐万分,忙道:“冤枉,冤枉啊……我与吴襄……没有关系的啊,我不是他的儿子……”

    一群禁卫已是蜂拥进来,直接拿住了这父子二人,那吴三桂却还在道:“我没有这样的爹,我与他早一刀两断了,他是乱臣贼子,陛下,可我是忠心耿耿的啊……”

    说到此处,吴襄已是心如刀绞,被几个禁卫拖拽着的时候,他突然大吼:“三桂,到了如今,还说这么多做什么,刀架在脖子上,你这般乞怜摇尾又有什么用?”

    吴三桂便一口吐沫啐了吴襄一口,愤恨地大骂道:“若非是你从贼,儿岂有今日,凌迟的又不是你,你这老东西叫什么!”

    吴襄此时已如万箭穿心,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这父子二人被押下去,殿中又安静了下来。

    天启皇帝却已冷酷地走到了田生兰的面前。

    田生兰只垂头跪着,一言不发。

    天启皇帝道:“王恭厂爆炸时,有几人参与?你的同党,都是谁,人在何处?”

    田生兰依旧低着头,不吭一句。

    天启皇帝冷声道:“你不开口吗?”

    “左右是死……”田生兰终于道:“事既已败,无非是一死而已,可恨我行事不密,落入了张静一之手,此时自是任打任杀,绝无怨言。至于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田生兰说着,抬头看了天启皇帝一眼,却见天启皇帝的眼里布满了血丝,面目颇为狰狞,他心里猛地一惊,连忙又慌乱地垂下头来。

    天启皇帝咬牙切齿地道:“你们死定了,朕告诉你们,你们死定了,你们一个人都别想逃,不只是你……还有你的同党,你的族人,你们每一个人,一个都别想逃!”

    “你不肯说是吗?很好,朕会让你说,张卿会让你说,朕不但要教你生不如死,还要教你死无葬身之地,你会说的,你一定会说的。”

    天启皇帝的话,带着滔天的恨意。

    田生兰心中惴惴不安,其实这个时候,他心已经乱了。

    从被拿住,他就一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总以为会有侥幸,以为自己最终……可以蒙混过关。

    可现在看着眼前布满恨意的天启皇帝,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再无侥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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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统统交代了

    这可是杀子之仇。

    原本天启皇帝还以为这是一起天灾,与人无尤。而现如今方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人祸。

    制造这一场人祸的,也绝不是一个两个人。

    而是牵涉到了数万人生计的一个利益链条。

    这是何其恐怖的事。

    如此多的人参与其中,这些人的本质,其实就是不断地喂养蒙古和建奴人,而后产生了一个庞大的强盗集团!

    这个强盗集团,通过不断对大明的劫掠甚至是对百姓的屠杀,不断的掠夺和积攒财富。

    最终,他们再与蒙古诸部和建奴人进行分赃,他们得钱,蒙古与建奴人获得大量的奴隶以及土地。

    而这些人,肆虐了足足上百年。

    此时,国仇家恨纠缠一起,满腔的愤怒充盈了天启皇帝的心头。

    其实,对于建奴和蒙古人,他倒未必有这样的仇恨。

    毕竟,与这些人本就是仇敌,从一开始本就是敌对,不是我制服你,就是你杀戮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本是理所应当,作为天子,我杀你是理所当然,而你对我大明发起攻击,固然矛盾不可化解,却也无话可说。

    可田生兰和吴襄这些人却不同,他们就算不是明臣,没有官俸,却也通过种种形式,得到了大明所给予他们的好处。

    无论是繁荣,还是安定,是他们凌驾于普通百姓之上的特殊权力。

    可他们为了利益,却什么事都敢做,也什么事都做得出。

    田生兰此时已感觉到恐惧了。

    现在吴襄已是交代了清楚。

    田生兰无论如何也无法狡辩了。

    正因如此……

    田生兰倒是道:“我……我愿交代……”

    群臣一个个看着田生兰,此时也难免心中打鼓起来,鬼知道到时候会牵连到什么人来。

    甚至可以说,这些人为了做他们的买卖,只怕也没少四处打点!

    当然,这打点肯定不是打着我们要去走私的名义,本质上,这些人各自分工,有的专门在京城里经营关系,有的是渗透军中,也有人专门做走私……说不定平日里跑去自己府上,给自己送上冰敬、炭敬的就是这些人。

    正因如此……才让人极端不安啊!

    现在田生兰既然愿意交代,天启皇帝正待要问下去。

    魏忠贤却是警惕起来,而后道:“陛下,此时还是请百官们暂时告退吧,今日……他们也辛苦了,何况各部还有许多的公务。”

    天启皇帝听罢,顿时了然,便道:“诸卿退下,张卿,田尔耕,你们留下。”

    百官们一个个复杂地看一眼田生兰,却不得不行礼道:“臣等告退。”

    众臣怀着忐忑的心情,如潮水一般的散去。

    其他的宦官,也纷纷屏退。

    这殿中,就只剩下了魏忠贤、田尔耕以及张静一,再就剩下田生兰了。

    田生兰跪在地上,不吭声。

    天启皇帝背着手,显得很是焦躁。

    他想到了自己死去的献怀太子朱慈炅,心里的恨意怎么都难以消除,深吸一口气道:“说罢。”

    田生兰道:“做这买卖的人有八家,除我之外,还有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翟堂、黄云发几人……”

    天启皇帝冷哼道:“当初就是你们勾结了成国公朱纯臣?”

    田生兰道:“是。”

    天启皇帝恨恨地道:“而后呢?”

    “皇太极被拿之后,我们就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消息传到了大同府之后,我们就立即开始商议,认为……此事……极可能会将我们牵连起来。”

    天启皇帝忍不住气愤地讥讽道:“你们倒是嗅觉灵敏得很。”

    “做生意的人,自是对此最是小心。”

    天启皇帝便冷声道:“而后呢?”

    “而后我们八家人,决心北迁,先将族人迁徙过去,至于这些买卖,则暂时先按兵不动,观望风向,等到成国公落网的消息一出,我们便立即跑出了关去。”

    “你们的家财呢?你们人可以走,家财也可以带走吗?”天启皇帝冷笑道。

    这件事,从朝廷察觉,到他们跑路,至多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而已,若是寻常的家庭,要搬迁,时间当然是绰绰有余了。

    可是像是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跑就跑?

    “根本……根本不需将家财带走。”田生兰铁青着脸,接着道:“只需要……不在我们的名下就可以,这些年来,源源不断挣来的银子,其实……都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储藏了起来……除了拿出一大笔用来给成国公和辽东诸将,以及各种人力的开支之外……这些银子……都托在其他人的名下,无论是土地,还是金银……”

    一下子,这殿中的人就都明白了。

    张静一也醐醍灌顶。

    起初的时候。

    张静一就一直在想,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跑的,人跑了,可是这么多的田产和金银呢?

    亏得他两世为人,却不知道,像做这样杀头买卖的人,怎么可能将财富放在自己的名下?

    其实这件事,要操弄起来,实在过于简单。

    他们只需要用其他人的名义,或者………用一些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将金银,或者田产、房产,搁在这个人的名下就可以了。

    当下的大明,实行的乃是黄册制度,可户籍的管理,本来就很混乱。

    寻常的百姓,想要改户当然是千难万难,可对这些人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们的人固然可以跑,可财产实则却还是在大明,在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人名之下,而至于金银珠宝,当然也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他们的身上,只需要带着一笔急用的金银就可以,等到将来,什么时候风头过去,再想办法入关,自然而然……便可轻而易举地继续花用他们这数不清的财富。

    天启皇帝死死地看着田生兰,又问:“既然如此,你们既然已经跑了,又为何还要回来?”

    “不得不回来。”田生兰苦笑道:“这天下……数万人都靠这个来吃饭呢,那些辽将,还有无数的人力,甚至包括了建奴人和蒙古诸部,这百年来,大家都靠着这个吃喝。现在因为成国公的事,我们固然跑了出去,可大家断了财源,而蒙古诸部与建奴人同时也失去了源源不断的火药、药材、茶叶和生铁,怎么肯轻易放过我们?自然是不断的催促我们立即重新将买卖做起来!否则,我们即便跑出了关,那些人……真的会肯放过我们吗?”

    这便是田生兰的苦恼之处!

    收手?

    到了这一步,虽然挣到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可这么多人靠这个吃饭,是你说收手就能收手的吗?你能跑到哪里去?

    即便你想靠着百年的家业,维持未来数不清的富贵,可是别人肯吗?

    天启皇帝又冷着脸道:“继续说。”

    田生兰道:“在这样的催促之下,我与其他几人商议了一下,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可是……现在朝廷对此严防,而朝中暂时也没有第二个成国公来替代,想要继续将买卖做起来……就必须搬除……搬除……”

    这话不用说下去,大家都明白是什么了。

    天启皇帝愤恨地瞪大了眼睛,严厉的道:“搬掉朕这个绊脚石是吗?”

    田生兰便道:“对,还有新县侯……只要拿下了陛下和新县侯……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那时……便可在京城里,再物色一些人,与之合作,重新向关外输送货物。”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道:“这一次,陛下出巡,让我们看到了机会,只要事情运作谋划的好,便可将事情解决掉。甚至退路,也已想好了,李如桢这个人,志大才疏,又愚蠢的不可救药,可以怂恿他来行事,而吴襄这些军将,平日里受过我们大量的恩惠,事成之后,便安排他火速带兵出关。无论是投蒙古还是投建奴,我们自会从中撮合和安排。只要事成,京城势必陷入动荡,到了那时候……我们有足够的银子,足以收买有分量的人,继续与我们合作……”

    天启皇帝越听越怒,冷笑连连,于是又问:“其他的七家人呢?”

    田生兰如实道:“他们还在关外,此番就只让我来……其实……其实我并不想来的,只是……这京城之中,必须得有一个人来坐镇,不可假手他人。”

    天启皇帝眯着眼:“就是你们八家人,制造了王恭厂的爆炸?”

    听到这个,田生兰抬头看了天启皇帝,对上天启皇帝锐利如刀锋的目光,田生兰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而后慌忙地道:“行事之人很多,不过,我们八家……许多事,都是商议着来办的,确实是我们八家最后拿定的主意。”

    天启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又冷静了一些,而后道:“你家的财富……藏匿在何处?”

    “这……这……”问到这里,田生兰沉默了。

    这是百年的基业啊!

    干了多少亏心事,才积攒下来的财富……

    说句实在话,自家的财富,也只有自己知道,绝不泄露给任何人,现在天启皇帝追问,他怎么能答?

    ………………

第三百九十五章:大破才能大立

    田生兰不吭声。

    显然这是家族的财富,一旦吐露了出来,那么便真的什么都没了。

    天启皇帝冷漠地看着他,此时他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

    他凝视着田生兰道:“你以为你落到了朕的手里,你可以不说吗?”

    “不会说的。”田生兰很认真并且笃定地道:“这非我一人的财富,若是说了,便对不起列祖列宗……现在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田生兰的态度……很坚决。

    天启皇帝则是看了张静一一眼。

    张静一当然明白,接下来就是用刑了。

    不过……能不能成功,这可就说不好了。

    因为很简单,古人的家族观念很重,个人是随时可以为家族而牺牲的。当个人与家族的利益冲突的时候,就算是承受千刀万剐,也决不能做出损害整个家族的事,当然……吴三桂除外。

    想要让田生兰开口,就必须拷打。

    拷打在这个时代,就意味着随时可能死亡,一旦这人死了,那么这一笔财富,就算是被田生兰带进了棺材里。

    天启皇帝沉默了片刻,便厌恶地看了田生兰一眼道:“将此人带下去,送去新县的大狱。”

    外头有几个生员,早就等候了,进来拖拽着田生兰便走。

    殿中……

    天启皇帝则是背着手,来回踱步,他显得很是激动,像是忍受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厉声道:“朕的儿子,就死在了他们的手上……无数的辽东百姓,也间接地死在了他们的刀下。这么多年来,建奴人之所以猖獗,便是因为这些该死的家贼,不尽诛这些家贼,朕意难平!”

    张静一也在旁恰到好处地道:“不只如此,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积攒了无数的财富,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可臣在想,他们任何一家人,这百年来牟取的财富,都不会比成国公的要少。若是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再得到这些财富……那么……”

    说到这里,张静一抬头,看着天启皇帝,很是认真地道:“陛下……若如此……有了这样的钱粮,那么……陛下还需受制于人吗?有了银子,陛下便可自建一支军马,花费重金,重新招募大量的匠人生产火器,不喜成本,制造火铳和火药,只要有一支这样的军马在,届时何愁内忧外患?”

    天启皇帝身躯一震,而后凝视着张静一。

    成国公的抄家,让天启皇帝手头宽裕了不少。

    可这一千多万两银子虽多,对于皇帝而言,却总有一些不上不下!

    事倒是能办,却无法做到真正的大破大立,那么就只好接受边镇那些骄兵悍将的勒索,不断的给他们提供钱粮,又不得不甘心被各地的官府蒙骗!

    因为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勉强能收来这一些税,若是你要砸锅,说不定连这点税都没有了。

    可若是有了一笔巨大的财富,就完全不同了。

    就如张静一所说的,有了如此巨大的财富,才有了大破大立的可能。

    不再受人掣肘,一切没有随心所欲。

    “只是,这些人统统都在关外,他们不入关,如何能让他们说出这些财宝的下落?”天启皇帝皱着眉头道。

    张静一道:“是啊,不但要让这些人入关,而且最好要让他们的家眷一并的入关,只有如此,譬如这个田生兰,才肯真正说出下落,如若不然……但凡他还有一点希望在,是死也不肯说的。”

    张静一想到了一个简单粗暴的逼供方法。

    田生兰为了保存家族的财富,所以一定会极力不开口。

    可如果……他全家齐齐整整的都落在了朝廷手里呢?

    这个时候,他不说出财富的下落,又有什么意义?反正他一家老小,肯定也花不上这些财富了。

    人都没了,你说的话,还可以免受皮肉之苦,不说,就让你享受天下最严酷的刑法,这个时候……应该什么都肯说出来了吧。

    “让他们入关?”天启皇帝一愣。

    张静一正色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旁的魏忠贤和田尔耕,都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不过他们不必自卑。

    因为天启皇帝的脑子也转不过来。

    于是天启皇帝便问道:“如何可以做到?”

    “臣在想,他们虽迁出了关内,可在关外,他们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张静一顿了顿,又道:“突然之间,与关内的联系中断,买卖也做不成了,出关之后,少不得仰某些人的鼻息,这关外的蒙古和建奴诸部,当初之所以给他们极好的待遇,并不是因为和他们有什么交情,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能将源源不断的物资送出关外,可一旦他们失去了这个利用的价值,那么迟早彼此会反目。”

    “这八大商贾世家的人,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这也是为何他们会定下这个计划,贸然的刺杀陛下的原因!因为从计划上看来,他们显得有些操之过急了。这理应是仓促下的决定。由此,臣可以推断,他们急于入关,并且立即着手,就是为了重新将这贸易重建起来,如若不然,即便朝廷不杀他们,这关外的许多人,怕早就想吃他们的血肉了。”

    天启皇帝下意识的点头。

    这话是有道理的。

    张静一道:“所以……我们可以制造一个假象……让这些急于入关的人,统统进关来,如此……便可一网打尽,而后……再抄家……灭族……”

    天启皇帝身躯一震,眼里放光:“制造假象?现如今……朕已拿住了田生兰,难道那边不会得到消息吗?他们怎么还敢来?”

    “这世上,只要想做一件事,就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大明大可以制定出一整套的计划,布下迷阵,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

    张静一正色道:“现在就是一场心理战,为了完成这个心理战……可以动用一切的手段,既要利诱,也要逼迫。只要成功,那么收益便巨大无比。”

    天启皇帝还是觉得可能性不大,于是又道:“或许消息已经走漏了。”

    张静一道:“这并不会妨碍,陛下若是相信微臣,微臣可以试一试。就算是鱼儿不上钩,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我大明也没损失,可一旦鱼儿上钩,对陛下,对我大明而言,便可称得上是利在千秋万载了。”

    天启皇帝道:“朕现在不但要他们的钱,还要这些人的人头,朕今日有言在先,谁能拿下这些人,朕赐公爵爵号,赐铁券丹书!”

    这倒是下了血本的,除了开国和靖难之役,大明几乎已经不赐予人公爵了。

    整个大明延续下来的公爵,寥寥无几,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现在又没了一个定国公,公爵几乎已经成了稀有品种。

    这等殊荣,绝对让人心热。

    至少一旁的魏忠贤和田尔耕心也都火热起来,他们开始绞尽脑汁起来。

    当然,铁券丹书……就次了一些,因为这玩意……真没什么用!

    理论上这是免死金牌,一般的犯罪都可以得到赦免,可实际上呢,真想要宰了你,还管你这个?

    张静一抱拳道:“陛下,此事臣既来办,就不知宫中是否肯配合。”

    天启皇帝咬牙道:“当然一切依你行事,谁要是敢坏事,朕便杀了谁。”

    天启皇帝现在可是磨刀霍霍,既要为亡子报仇,也不禁对这数不清的财富动了心。

    这到底是多大的财富啊。

    张静一听命,行了个礼,于是火速出宫。

    显然……张静一是心里有底的,鬼知道他是不是早就布置好了。

    这倒令魏忠贤和田尔耕都忍不住眼热起来。

    二人看着皇帝,等张静一走了,魏忠贤便干笑道:“陛下……这事儿……能成?奴婢斗胆进言,只是觉得……有些难。”

    “何止是难。”田尔耕正色道:“简直就是难如登天,陛下……何况现在消息已经走漏了,那些人……怎么肯轻易的回来,以臣之见……”

    不等他说完,天启皇帝就已怒道:“至少人家肯试一试,你们却只能叫苦叫难,朕要你们有何用?此次若非张卿,朕只怕要死在外头了。”

    魏忠贤便道:“说起这个,倒是真教奴婢害怕,此次多亏了东林军校……倒是勇士营……实在让奴婢汗颜,奴婢回去,一定好好整顿勇士营……”

    天启皇帝却是冷冷地道:“不必了。”

    魏忠贤一愣,狐疑地看着天启皇帝。

    天启皇帝淡淡道:“若是靠整肃就有用,朕早将这天下的军马都整肃了一遍,何至到现在这个地步……张卿说的不错,大破才能大立,否则……我大明问题,便永远无法从根子上解决,好啦……”

    天启皇帝摆摆手,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却是话锋一转道:“长生如何了,这些日子过的如何?朕要去看看他。”

    魏忠贤道:“长生殿下已自己能坐起啦,轱辘一下,翻个身,便能坐直。”

    天启皇帝眼睛一亮,顿时眼带喜色道:“是吗?”

第三百九十六章:布下天罗地网

    这一次,张静一向皇帝做了保证,这八个巨大的商业家族,对于大明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这些人早已将整半个辽东的官防系统腐蚀了个干干净净。

    只有彻底拿下他们,才能将这数不清的财富夺过来,为自己所用。

    到了那时,大明才能有一点点的希望。

    明朝的灭亡,是因为土地兼并而起,而土地兼并最可怕的问题就在于,自耕农的消失。

    自耕农的消失,就意味着朝廷没有了稳定的兵源,财政系统也已破坏殆尽,那些兼并之后的大地主大士绅们,则通过兼并所得,获取了与他们经济实力相匹配的权力。

    现在着手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会出大乱子的,实际上,天启皇帝不是没有尝试过解决。

    可效果很一般,他利用魏忠贤,在各地设立镇守太监,尝试着向这些地方豪强征收税赋。

    这不但引发了整个士绅集团的反弹,也引起了朝野的动荡,最重要的是,收税的效果……并不好。

    说穿了,就是代价高,但是收益却小。

    指望几个太监到了地方上,就想让这些地方的士绅和豪强们乖乖就范,这显得过于简单了。

    可天启皇帝没有其他的办法,他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些宦官。

    可现在……对于大明而言,就多了一条新的路径。

    那就是得到一大笔的财富,有了这一笔财富,可以重新建立一套体系,从而取代原有的体系。

    当然,这条路很艰难,也很曲折,毕竟任何事都不是靠钱就可以解决的,不过有了钱,终归许多事就解决了一大半。

    所以……张静一必须弄到这一笔钱。

    张静一出宫后,直接去了新县。

    很快,一场会议便开始。

    来的人不少。

    从锦衣卫的系统,再到军校,县里的卢象升也来了,不只如此,皇太极也特地被张静一叫来旁听。

    张静一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将事情的原委说了。

    这些人,除了皇太极之外,其余的都是张静一的心腹。

    张静一信任他们,对他们没有隐瞒。

    在张静一看来,做大事就得先用人,而用人的本质,就在于对人信任。

    张静一随后道:“这里有不少人参与了处决李家和抓捕这皇上田生兰的行动,都立了功劳,可是凭这些还不够,我等要宜将剩勇追穷寇,切切不可让这些商贾,继续在外逍遥了,因此……我决定引诱他们入关,现在……我做一下布置……”

    说着,张静一接着道:“现在开始,我们要在京城,布置一个气氛,那就是……京城里出了某些事!”

    “一方面,我会恳请陛下,调拨一部教导队守住宫禁。另一方面,陛下不会再继续上朝,就算要见大臣,也只是宣大臣入大内觐见。除此之外……京城的防务要加强,还要请魏公公,抽调一部分勇士营,前往大同的张家口布防,严守关隘。”

    “除此之外,那便是要请皇太极出马了……”

    皇太极一直坐在角落里。

    在这里,他显得很不习惯。

    自从他决心投靠张静一后,他便无所事事。

    今日突然被叫来,而且突然参与机密,这让他很是焦虑。

    听到这些机密大事,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庆幸,而是恐惧。

    像他这样的人,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想来首先就是死吧,毕竟,死人才不会泄露机密。

    此时被张静一叫到名字,皇太极先是一愣,而后忙是站起来。

    张静一道:“我要命你去一趟辽东,在辽东,与建奴人议和。”

    “议和?”皇太极又是一怔。

    在他的印象之中,大明是不可能议和的,这些年来,虽然也会有一些明臣议和,可实际上,都是在糊弄!

    因为大明朝廷……对于议和有一种天然的反感,谁若是议和,立即就会有人搬出宋朝的例子出来,然后被骂个狗血淋头。

    “当然并不是真的议和。”张静一给他交了一个底,随即道:“而是要做出议和的样子,什么都可以谈,甚至……互市也可以。”

    皇太极越发的惊奇了,不过他很干脆地点点头道:“是。”

    接着,皇太极坐下,心思更复杂起来。

    张静一则又道:“这八大商贾……出关之后,究竟逃亡去了哪里,一定要打探清楚!这事……就交给王程了,这么多人……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实在不成,可以到北镇抚司调取讯息!你们放心,给我随意去调取,若是北镇抚司有人敢阻拦,便是田尔耕的面子,我也不给,我打烂他的狗头。”

    于是王程忙站起来道:“遵命。”

    “大狱这里,想办法继续从田生兰的身上问出一些讯息来。当然,用刑要小心,得留着他的狗命!不过此人为了家族利益,说的话真假难辨,故而必须要仔细甄别!”

    “还有……各处的驿站,尤其是通往关外的,还有各处的关隘,都要派人秘密盯梢……都给我盯死了。”

    张静一说罢,拍了两巴掌,才又道:“好了,现在开始,大家各自去忙各自的事,解散。”

    “呀。”邓健站起来,忍不住道:“就这样?”

    “对呀。”张静一道:“就这样。”

    邓健忍不住道:“这般就想将人糊弄进关来?他们又不是傻子。”

    张静一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人鄙视了!

    张静一的脸拉了下来,目光不善地瞪着他:“我怀疑你在怀疑本侯无能。”

    邓健打了个激灵:“这……不敢。”

    “那就先干好自己手头上的事。”张静一道:“解散!”

    众人便轰然应了一声,各自散去。

    不过,那皇太极却不敢走。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

    皇太极才站起来道:“新县侯。”

    张静一坐在案牍后头,本是拿了一个簿子,准备拿着炭笔要记下一点什么,此时只抬头看了皇太极一眼:“嗯,什么事?”

    皇太极上前来道:“新县侯让我去辽东……甚至去接触建奴人,难道就不担心我……跑了?”

    张静一抬头,朝他笑了笑道:“坐下说。”

    皇太极坐下,他必须得谨慎,鬼知道自己半路会不会被干掉。

    张静一搁笔。

    而后打量着皇太极道:“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干,当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既相信我自己,也相信你。”

    “嗯?”皇太极一愣,却继续直直地看着张静一,他知道张静一还有后话。

    张静一则道:“我相信我自己,你来新县,应该也有一些日子了,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新县现在是什么样子,这里……是否会成为天下的希望所在,它比之你们建奴八旗如何?这世上的人,没有人天生就是胆怯,也没有人天生就是勇敢的,解决人的问题,关键在于组织,你们建奴人之所以能趁势而起,恰恰是你们团结一心,能将人有效的组织起来。而大明的内忧外患,恰恰也是败于此。现在新县,便是走一条将人组织起来的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我相信将来的天下,一定是新县的样子,想来你也会希望,未来的辽东,是这个样子吧?”

    皇太极沉默着不吭声。

    从前他对辽东汉人,是带有轻蔑的。这种轻蔑,一方面源于彼此是敌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大明的辽东,犹如一盘散沙,分明有着无数的人口,有许多的官兵,可实际上……大多都怀着各自的心思。

    新县确实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面貌。

    “除此之外……我也相信你,我相信你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你投靠了我大明,为我大明做事,至少你和你的妻儿,终究是安全的,你的妻儿在建奴,多尔衮一定会给予一些照顾,因为无论如何,你也是他的兄长,他的汗位也源自于你,虽然你在这里投奔了大明,令建奴人蒙羞,可是多尔衮为了团结整个建奴部,总还会承认你的妻儿的身份地位,给予一些优待。”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回了建奴,会是什么局面吗?你不要忘了,你曾经是建奴汗,一旦你回去,那么要将多尔衮置于何地呢?这就如当初岳王爷要迎徽宗和钦宗还朝一般,他们若是当真回去,会有好果子吃吗?这一点,我相信你想的比我透,你若是回建奴,那么……就没有转圜余地了,多尔衮第一个就是要想尽办法杀死你,而一旦对你动手,那么为了永绝后患,就要杀死你的妻儿。你们兄弟之情,也就彻底荡然无存了。你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皇太极笑了笑道:“我算是被你计算得明明白白了。”

    张静一摇头道:“我并没有计算你,你既然肯投奔我,那么我自然放心将事情交给你去办,只要你完成我的意图,该赏你的,我便会赏你……我这个人的行事风格,你是知道的,就算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的!好了,回去准备吧,等宫里的旨意。”

    皇太极点头,起身道:“是。”

第三百九十七章:神器现身

    皇太极走了。

    其实张静一也拿不准皇太极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对自己死心塌地。

    方才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只是在他面前装个逼而已。

    毕竟现在需要他干事,横竖都要让他去辽东一趟,这事非他不可,那么……索性就显得自己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会好一些。

    此时,他继续低头写自己的笔记。

    倒是卢象升在外头探头探脑。

    张静一有所感觉,下意识地抬头看着门外的卢象升,笑了笑道:“卢先生怎么不进来?”

    “怕新县侯忙,不好打扰。”

    这些日子,张静一跟着皇帝出巡,卢象升可忙坏了,好不容易张静一回来,事也多,彼此没机会交谈,现在见张静一清闲下来,卢象升就想抽空来说说话,也好交代一下自己这些日子的工作。

    他走到张静一的跟前,瞄了一眼张静一正在纸上写写画画,那笔记里,是用炭笔写的字,密密麻麻的。

    卢象升便含笑道:“新县侯在写什么?”

    “写一些知识。”张静一微笑道:“我思来想去,眼下当务之急,是开启民智,而要开启民智,首要的是提倡教育,所谓教育为本,因而……我便决定写一些东西,也好让读书人们学习学习。”

    卧槽……

    卢象升脸都绿了。

    这新县侯几月不见,脸皮变厚了啊。

    要知道,在读书人的体系之中,一般人是没有资格写东西让人学习的。

    儒家的主要的思想传承在于代圣人立言。

    这意思就是说,读书人的知识并不是自己的,都是圣人的,一般人是没有资格教育别人的。

    之所以读书人有了教化人的资格,就在于我拿圣人的学说来教育你。

    这就是为何,这只要读过书的人一张口,往往就是“子曰”、“圣人言”。

    因而教化是圣人才有资格做的事,其他的人,都是鹦鹉学舌而已,并且大家都以鹦鹉学舌为荣。

    你张静一倒是好,直接来一个我想教育一下别人。

    卢象升虽然现在偏离了一些迂腐的读书人,可看张静一如此自信满满的样子,他心里却有点没底气:“这个……这个……好,好,好,新县侯有这样的心思,是极好的。”

    不管怎样,嗯,心是好的。

    张静一则是道:“卢先生有什么事吗?”

    “没。”卢象升道:“本是想过来坐坐,闲聊几句,不过想起来了,还有一些事要处置,下次再聊吧,就不打扰啦。”

    说罢,他便起身。

    张静一倒也没有挽留,点点头。

    他毕竟也还有更重要的事干。

    搜肠刮肚的想着这些东西,张静一可是绞尽脑汁。

    若是边上有人打扰,还真不好回忆,他倒是乐得清净一些,专心做手上的事。

    过了两日,张静一进宫觐见天启皇帝。

    他带上了一本章程,至勤政殿。

    天启皇帝见了张静一手上的章程,道:“那田生兰可交代了什么?”

    张静一道:“陛下,此人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其他的,死也不肯松口。”

    天启皇帝不由冷笑:“朕迟早要他全家来给他陪葬。”

    张静一笑了笑道:“这是关于引八大奸商入关的章程,臣就搁在这里了,陛下有空闲可以看看。只是……这章程很机密,陛下还是尽力不要泄露为好。”

    天启皇帝点点头,他对吸引这些人入关,其实是不抱太大希望的,这些商贾个个都鬼得很,绝不会轻易的冒险。

    他叹了口气道:“这两日,朕都梦见了朱慈炅,他才多大啊,结果……却被害死……”

    说着,眼眶一红,随即道:“也幸好朕有了长生,如若不然,真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张静一也为之感慨:“是啊,从前我懵懂无知的时候,只晓得皇帝尊贵,乃九五之尊,天下的臣民,都是理所应当的效忠皇帝。可直到现在才知道,这天下有本份的人,也有数不清的逆贼,这些人……挖空了心思,要嘛是想从陛下手上拿好处,要嘛就是希望对陛下取而代之……”

    “臣这些日子,越想越是惶恐,问题出在哪里呢?臣其实也说不上来……只晓得……眼下当务之急,是陛下首先得有银子,其次,该真正的振奋国家,将那些本份的臣民百姓,凝聚在身边,如此,才可对乱臣贼子们清算。”

    天启皇帝点头,他呷了口茶,道:“这几日,信王来见过朕两趟,也都是谈这些事,他说回了京城,他都去新县里转悠,越是了解了新县的内情,越是对你佩服。”

    “哈哈……”张静一干笑。

    信王朱由检的毛病还是没改,依旧还是好忽悠,以前那些清流文臣说啥信啥,现在却又成了他的小迷弟。

    这样的人,放在后世,大抵就是给‘giegie’们打榜的狂热粉丝。

    “你笑什么?”

    张静一便立即绷着脸:“没笑。”

    天启皇帝瞪他一眼:“朕看你还有其他的事?”

    “当然是有。”张静一认真地道:“臣修了一部书,此书甚奇,将来一定能成为旷古神作。臣思来想去,此书实在神奇,凝聚了臣许多年来的心得体会,又融汇了百家之长,这样的绝世旷古之作,臣便想着,若是能推而广之,让天下人都好好看一看,那便再好没有了。”

    天启皇帝倒是听的心动:“这么厉害?”

    哎……

    这就是天启皇帝和历史上的崇祯皇帝之间的区别。

    比如他吹了一个牛逼。

    天启皇帝会下意识地用疑问句:真的吗,我不信。

    若是崇祯皇帝,就不一样了,他会大喜道:卿家大才,朕得卿家,三年足矣平辽。

    张静一认真地道:“当然是真的,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臣一直想要涉足教育,这教育乃是国家的根本啊,军校就是在这个主旨之下才办起来的。如今……百姓愚昧,不知天下万事之所以然,臣若是不想尽办法,便有愧人臣之道了。”

    天启皇帝听得更为心动起来,忍不住道:“朕料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很好,很好,若是朕的百官,都如你这般,朕也就能放心了,可惜……那些都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家伙。”

    说到这里,天启皇帝忍不住露出气恼之色。

    张静一道:“不过臣此来,却还有一件事,便是臣思来想去,觉得这样的旷世神作,只臣一人具名,终究不好,我毕竟是臣子,若只具臣一人之名,这是要将陛下置之何地呢?陛下对臣恩重如山,要不……此书,陛下也具个名吧。”

    天启皇帝一愣,讶异地道:“这样好吗?会不会夺了你的功劳?你自己修一本书也不容易。”

    “好的很。”张静一语气坚定地道:“臣是这样想的,一方面,这样显得陛下圣明,臣在外头,都听人说,陛下不学无术,这当然都是某些人的污蔑之词,所以具了名,如此一来,大家一看,陛下竟还能修书,那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天启皇帝听着点头,有道理。

    天启皇帝在许多人的心目中,跟文盲差不多。

    这可真是冤枉,要知道,天启皇帝可是孙承宗的得意弟子,这孙承宗可是堂堂名列前茅的进士,他教出来的弟子,就算不可能比得上那些进士和举人,可是知识水平,绝不会差的。

    可是有些人,就是添油加醋的传出各种流言,对天启皇帝百般的嘲弄和丑化,天启皇帝早就心中暗恨了。

    此时,张静一又道:“这其二:其实臣也有一些私心。臣毕竟只是一个臣子,虽然此书甚好,可凭借臣的影响,此书的影响力,毕竟是有限的。可若是陛下具名,就完全不同了,天下人都会好奇,陛下和臣一起编修的书,到底是什么奇书,终究会有许多人,忍不住想要买一本来读一读的……这书的影响,也就能更加的深远了。”

    天启皇帝听罢,又忍不住点头,其实张静一提出这个要求,就算不为击破那些流言蜚语,天启皇帝也会同意的,毕竟张卿劳苦功高,帮他一个忙,是理所应当的事。

    不过……

    天启皇帝道:“此书,不会有淫邪的内容吧?”

    显然,天启皇帝还是很理智的!

    张静一立即道:“绝对没有,都是正儿八经的学问。”

    这一下子,天启皇帝轻松了,于是道:“既如此,那么朕就恩准啦,你去具名便是。”

    于是张静一道:“那臣……就这样干了?”

    天启皇帝听他这么反复确认,倒是心里又有点不安起来:“真没有淫邪的内容?”

    张静一突然感觉自己被天启皇帝鄙视了,苦着脸道:“臣连亲都没娶,陛下何以这般看臣?”

    天启皇帝吁了口气道:“那就成,去吧,去吧。”

    张静一心里狂喜,连忙行了个礼,道:“臣这便将陛下与臣的旷古神作印刷出来,好教天下人开开眼界。”

    说罢,兴冲冲的去了。

    可这一下子……天启皇帝见张静一兴冲冲的样子……又开始没底了。

    ………………

第三百九十八章:神书问世

    张静一高兴极了,兴冲冲地出了宫。

    他早就等这一天了。

    自己所编的书,可是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有空就琢磨,琢磨之后,将自己的东西记下来,而后再仔细推敲,看着合适不合适,这才修撰出来的。

    关键在于,这部书……除了他自己之外,也指望不上其他的人。

    正因为如此……

    所以张静一才花费了无数的功夫。

    这大明的问题,既是缺钱,也有土地的兼并,自然还少不得文恬武嬉。

    可还有呢?

    还有就是儒家对于知识的垄断。

    他们举着圣人的旗号,不只是垄断了学习知识的能力。

    真正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垄断了知识的话语权,也就是说,掌握了衡量知识的标准。

    而这才是真正可怕的,他们举着圣人的名义,其实采取的是文化上的专制。

    什么是标准呢?

    标准就是,他们说什么书是邪书,什么书便是邪书,他们说什么是正经学问,那么什么就是正经学问。

    而这……恰恰是最可怕的。

    不解决这个问题,你对他们的任何质疑,都会被他们拉入他们设好的知识层面里,然后他们用丰富的经验,引经据典,把你锤死。

    张静一之所以拉皇帝入伙,理由也很简单,直接将自己要编修的书,制造出巨大的影响力。

    皇帝可是天下最好最闪亮的招牌。

    于是张静一这次进宫的目的达到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新县的新区。

    这里有个印刷的作坊。

    平日里,主要是帮忙印发一些军校的书籍和刊物的。

    当然……印量都不大。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这个时代真正能读书写字的人,印刷作坊印刷的内容,他们都不屑于顾。

    而军校需要的毕竟量少。

    所以基本上,这印刷作坊,都是靠新县的衙门养着的,常年处于半开张的状态。

    此时,印刷的雕版早就准备好了,因为印刷的是固定的书,所以不需铜字,铜字印刷的好处在于灵活,可论起便利程度,还是固定的雕版印刷更好。

    张静一这边一声令下,于是乎……大家便忙碌起来。

    匠人们拿着雕版,预备好了油墨,而后一张张白纸预备好。

    片刻之后,这白纸上便有了墨迹,一时之间……整个作坊数十个匠人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次日,第一版书则开始接洽了新县的书铺。

    书铺的东家见新县衙里的人找上门,托他们卖书,哪里敢不答应,自是喜笑颜开地应道:“好说,好说。”

    这刘记书铺的刘东家,是巴不得卖衙里一个好呢。

    只是……等接过了这样书后。

    他,懵了。

    却见这书皮上明晃晃地写着:“十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啊?

    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

    刘东家还没见过这样的书,不过再看着下头,还有题跋,写着:天启天子、新县侯张静一修撰。

    一看到这字样,刘东家顿时觉得自己的手一抖,差点就没拿稳。

    皇帝……皇帝……和新县侯编修的……

    接着,他忙翻开第一页,又懵了。

    这还真是一本‘为什么’?

    这第一页便写着:为什么会有闪电?

    闪电……

    刘东家越看越觉得稀奇。

    而里头的答案,更是让他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里头说得玄之又玄,什么云层之中有什么电荷,摩擦之后……滋生了闪电……

    这……怎么看着像山海经?

    接下来……他又继续看下去:为什么水烧开了会沸腾……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呀!

    这刘东家一时无语。

    本来还以为陛下与新县侯写了什么好文章,借此装订成书,或者是想要附庸风雅,摘抄了一些诗文。

    哪里晓得……里头竟都是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噢,还有铜铁会导电之类……

    这电难道不是雷公电母放的吗?

    刘东家心里摇摇头,可一抬头,却还是朝着文吏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亲和地道:“这书,学生代售了,只是卖不卖得出去,就不好说了。”

    “这个无妨。”书吏表示理解。

    如此一来,刘东家就顾不得许多了,管他呢,先放上去再说,自己只是售书的,售什么书不是售呢?

    于是将书搁在了书架上,而后再拿了炭笔,在门前写上:新书上市,天子、新县侯亲撰……

    很快,整个京城就都炸开了锅。

    皇帝写书?

    还有近来风头最盛的新县侯一起?

    于是不少人都去了瞧热闹,各大书铺,居然热热闹闹地围了不少人。

    有人忍痛,花了十几文钱,将书买下。

    紧接着,兴冲冲的去看。

    这一看,整个人就懵了,这写的什么玩意?

    都是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会吧?不会吧?这竟还是陛下和新县侯所修撰的?

    这不是两个文盲吗?

    说起来,在人看来,还真和文盲没有分别。

    因为里头的用语,几乎都是直白的口语,言辞优美是不存在的……

    就这……

    …………

    弘文书院。

    这弘文书院里,求学者甚多。

    书院的主人姓李,单名一个文字。

    李文学富五车,名气很大,不少读书人争相拜入他的门下学习。

    当然,此时是晚明时期,书院很盛行,尤其是东林书院如日中天之后,这开设书院,收受读书人的事,便盛行开来。

    这里不只是教书育人的结果,也成为了读书人们评议时事的所在。

    这李文在京中颇具盛名,因而不少人慕名而来。

    他每天照例会在卯时,便召读书人们来明伦堂里进行早课。

    不过今日一早,他刚刚坐定。

    却有一个生员站起来道:“先生,学生想要请教,不知先生对陛下和新县侯修撰的书有什么看法?”

    李文一愣。

    却见不少生员已开始窃笑了。

    李文道:“什么书,老夫却是孤陋寡闻了。”

    于是那生员便从袖里取出一部书来。

    其他的生员们便笑的更厉害了。

    李文接过书,觉得奇怪,忍不住道:“怎么,陛下现在也虚心好学了吗?”

    说着,便低下头,翻开这书皮,只是这一看,脸骤然就绿了。

    而明伦堂里的读书人,显然有不少人已看过了此书的,已是笑作了一团。

    短短一夜之间,这书居然已传遍了京城,一时之间,成了满京城读书人的笑柄。

    李文越看,脸色则越绿,真是心惊胆寒啊!

    而后他整个人激动起来,捶胸跌足地道:“造孽啊造孽啊,为君者不明,为臣者如此奸恶,这写的都是什么,都是什么东西……高居庙堂上的君臣,竟是这般样子。”

    大家怎么也没想到先生居然愤怒成了这个样子。

    又是捶着心口,又是嚎啕大哭,这一下子,倒是不好笑了,便都板着脸,有人道:“先生……这想来……只是哗众取宠吧。”

    “你当他们是哗众取宠?”李文勃然大怒道:“你还没看明白吗?这第一篇,什么打雷闪电是什么自然现象……是什么云层……什么电荷……还有什么铜铁导电,你难道没看明白吗?这是想要混淆视听!”

    “这些年来,天灾频频,是什么缘故?分明是老天爷发怒了,老天爷为何发怒?这是《尚书》中所言:天和人同类相通,相互感应,天能干预人事,人亦能感应上天。是以,若是天子不仁不义,不施仁义,那么上天就会出现灾异进行谴责和警告;如果政通人和,上天自然就会降下祥瑞以鼓励。这便是董仲舒所言的天人感应,阴阳相和。”

    顿了顿,李文又道:“所以子曰:为君者当正刑与德,以事上天。现在这说什么雷电乃自然之理,老夫来问问你们,这陛下和新县侯是想干什么?无非是想将这些年来的天灾人祸,统统推卸而已,他们不施仁义,于是降下了天罚,可他们非但不知悔改,竟还写下这样的妖言,来故意惑众。”

    说着,李文泪流满面:“为君者不知反省,反以邪说误人,呜呼,大明亡矣。”

    众人一听,顿时都肃然起来。

    原来如此,没想到……皇帝和那张静一,竟有如此险恶的用心,这第一篇,就故意借此来混淆视听,太卑鄙无耻了。

    “先生……若如此……当如何?”

    李文满脸怒容地道:“这里头,还说到了雷电交加的时候,若是用了铜铁接触,便会引发闪电,呵……真是一派胡言,老夫决计不能让这昏君和奸臣的阴谋得逞,他不是说这样可以引电吗,老夫就引一引看,且要看看,这上天的感应,岂是人力可以干涉的。”

    众人听罢,个个对李文肃然起敬。

    对呀。

    这张静一,口口声声说雷电不是天罚,是什么鬼电荷和摩擦,还有什么云层……人居然还可以引电,这等胡说八道的话,亏得他说的出口。

    只要咱们来引这电,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于是有读书人义愤填膺起来:“先生说的对,先生,学生要随先生同去。”

    接着纷纷有人同仇敌概地附和道:“同去,同去,不能让贼子奸计得逞!”

第三百九十九章:天打雷劈

    读书人的愤怒是可以想象的。

    因为这部书,直接动摇了四书五经的基础。

    若是寻常人写出来的也就罢了。

    眼下这个时候,市井之中的风气很开放,莫说是各种奇谈怪论,便是各种香艳的书也大行其道。

    一些读书人不但写出来,而且还要画出来。

    可问题就在于,这是皇帝和新县侯写出来的东西。

    这就彻底沦为了坏人心术了。

    李文震怒,许多的读书人,也闹腾了起来。

    天启皇帝却早已忘了这一茬。

    今儿一大早,他在大内召了内阁大学士和尚书们议事,而后回到了勤政殿,便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魏忠贤给天启皇帝亲自斟了茶,看了看天启皇帝,一面赔笑着道:“陛下何以闷闷不乐?”

    天启皇帝便一脸纳闷地道:“也不知为何,今日几个卿家,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朕,就好像……朕的脸没洗干净似的。魏伴伴,你来瞧瞧,看看朕脸上有什么不同?”

    魏忠贤没有抬头去端详,而是道:“奴婢觉得,可能不是这个原因。”

    “不是这个原因,那是何缘故?”天启皇帝回想起方才那些奇怪的眼神,总觉得怪怪的。

    此时,魏忠贤从袖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部书来,接着道:“奴婢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个?”天启皇帝看着搁在案头上的书,下意识地拿了起来,翻了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

    好家伙……

    为什么会有雷电?

    为什么燕子低飞就要下雨?

    闪电和雷声为什么不一起来?

    为什么物体会掉落?

    这……

    都什么玩意?

    不过……

    话又说回来。

    天启皇帝看着这些为什么,心里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疑问。

    对呀,为什么呀?

    某种程度而言,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一切的自然现象,想象力都是贫瘠的。

    反正不能解释的,都丢给老天爷就对了。

    至少这么多个为什么。

    就很让人有一种探索和求知的欲望。

    天启皇帝第一个念头是,这莫不是山海经吧?

    可继续看下去,越看越觉得稀奇古怪。

    物体会掉落,不是本身就会掉落吗?

    啥叫重力?

    越看越是玄乎,天启皇帝便笑了:“这书……其实看着有趣,就是荒诞了一些,若只当做奇谈怪论来看,倒也未必不可。”

    是的。

    这书……本身就是科普读物,而科普读物最重要的不是科普,恰恰是要有趣。

    这玩意放在后世的成人眼里,当然不值一提。

    可对于这些知识比较频繁的少儿们而言,却是极有趣的东西。

    当然,这个时代的人,其科学认知的水平,可能连后世的少儿们都不如。

    觉得有趣……是理所当然的。

    天启皇帝翻了几页,更是越发的觉得有趣,印象最深的,倒是第一篇关于雷电的产生。

    可魏忠贤却是掩不住的一脸尴尬,于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此书,乃是陛下编修的。”

    “什么?”天启皇帝本是饶有兴趣的样子,想好好的将这书看一看,谁晓得……居然是……

    哈哈……是他自己编修的?

    随即,一个念头在天启皇帝的脑海划过,天启皇帝打了个激灵,手一抖,书没拿住,给跌落在了御案上。

    然后天启皇帝后知后觉地抬头道:“什么,朕编修的?”

    魏忠贤只好道:“陛下,您看这书皮。”

    天启皇帝便翻开了书皮,然后……窒息了。

    还真是……

    他想起来了。

    其实这事,他也只是应一声,根本没有当一回事。

    帮张静一一个忙而已,举手之劳嘛。

    只是……

    天启皇帝此时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下意识地道:“朕九五之尊,写这种奇谈怪论?”

    对呀,这就是奇谈怪论,里头所写的东西,无一不是带着猎奇和玄之又玄的胡扯。

    这就好像,后世的人看《天线宝宝》一样。

    魏忠贤不由露出苦笑。

    天启皇帝不无郁闷地道:“他张静一正经事不干,写这样的奇谈怪论做什么?”

    “这……奴婢不知道啊……奴婢只听说,因为是陛下修撰的书,现在此书在坊间,卖的很是火爆……不少人……都在订购,书铺都卖疯了,一个时辰就卖光了,而后到处都是求加印……”

    天启皇帝听着,血都已经凉了。

    他已经可以想象那些看书之人,一面骂着他智障,一面哈哈大笑的样子了。

    虽然天启皇帝自认自己的名声也不咋地。

    可你可以骂朕坏,不能骂朕蠢,对吧?

    “不过……”魏忠贤自然知道张静一在天启皇帝心目中的份量,倒是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道:“不过奴婢以为,新县侯如此,确实也是好心。陛下您看这一篇,前些日子,不是天灾频繁吗?市井里许多读书人都在痛骂这是因为陛下失德的缘故,所以惹得天怒人怨,是上天对陛下的警告。可新县侯却将这雷电……这雷电……”

    魏忠贤越说,也越觉得是扯淡。

    他妈的,世上还存在根本就看不见的电荷,还特么的云层摩擦……

    说到这里,魏忠贤觉得自己编不下去了,索性住嘴。

    天启皇帝一听魏忠贤的解释,便也不禁苦笑。

    就在这时,突然有宦官匆匆而来,拜下便道:“陛下,午门之外,来了许多的读书人,他们口称……张静一胡编乱造,坏人心术,恳请陛下……立即拿下张静一治罪。”

    天启皇帝一听,直接就勃然大怒起来,恼怒地道:“朕的大臣,何来这些读书人多事?是谁这样大胆?”

    “为首一个,叫李文,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他的学生,他们说……要长跪于宫门之外,直到陛下痛下决心。”

    天启皇帝立即冷若寒霜,眼里掠过了杀意,冷然道:“生员也敢干涉政事吗?”

    这宦官道:“李文听闻在京城颇有声望,不少百姓也远远地在外头看……禁卫们本要驱逐,只是……这些人铁了心,因此还打伤了一个生员……”

    天启皇帝冷冷地道:“不必理会他们,魏伴伴,你去处置。”

    说着便理也不理。

    魏忠贤听罢,则应命而去。

    天启皇帝又拿起桌案上的那本十万个为什么,虽然明知里头的内容很扯淡,可他就像是管不住自己的这手。

    这张静一……还真能扯啊。

    …………

    而此时,宫外头却已闹开了。

    这事情之所以闹的很大,在于张静一拿着一部奇谈怪论的书,居然还是皇帝和张静一一起编修,推出市场。

    这对于坚持正统的读书人而言,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说实话,大家宁可接受皇帝崇信道学,躲在宫里炼丹,也没办法接受那十万个为什么这样可笑的书,打着皇帝的名义到处售卖。

    书里的许多内容,对于四书五经而言,都有着不小的打击。

    李文带着数十个读书人来到宫门外……

    当然,他们来之前……四处购置了大量的铜丝。

    这叫不打无准备之仗。

    古人们早就有造铜丝的经验了,春秋时期的曾侯乙墓就曾出土很多铜丝的的“弹簧”。拉拔制造金属丝的技术早就有了。

    当然,唯独一点就是造价昂贵。

    这些铜丝,捆成一捆。

    照着十万个为什么里的引电实验,待会儿还准备好了一个大风筝,这风筝上还挂了一些铜片,铜片通过铜丝连接地面……

    大家准备妥当。

    李文当头,跪在这宫外头。

    他们气不过,非要争出个子丑寅卯不可,市井里的无赖,可以胡编乱造,可是陛下是天子,怎么可以胡编乱造呢?

    大家一致认为,这一定是张静一搞的鬼。

    既然如此,那么就照着张静一的方法,且看看这雷公电母的雷电,如何个指引法。

    李文的脸上,带着决绝之色,捶胸顿足地在这宫外悲愤欲绝地道:“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啊,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吾已不求朝廷能够清明,不奢望天下太平,更不敢巴望文治,可何以国家竟至于此?”

    “奸贼不但要把持朝政,竟还要如此坏人心术,这样的胡言乱语,竟还大行其道……这是要将圣学,将我大明士林置于何地?”

    说着,悲痛欲绝地嚎啕大哭起来。

    随之,许多读书人也都哭了。

    是啊。

    这是要置于何地?

    禁卫们企图来赶人,和读书人发生了冲突。

    一个读书人被打得浑身是血,却依旧执拗地宁死也不走。

    这倒是让禁卫们有些忌惮了,无计可施下,便又退了回去。

    午门乃是出入宫禁的重地。

    许多大臣,都需经过这里,这些大臣们见乌泱泱的读书人长跪于此,似乎也知道一些内情,不禁心里唏嘘,忍不住有兔死狐悲之意。

    “我绝不走,若要走,便杀了老夫……”在面对东厂的番子前来警告的时候,李文大声呵斥:“反正你们已双手沾满了血啦,那么就让老夫以死殉道,我乃圣人门下,尔等是何人,鹰犬之辈,也敢逞凶?老夫若有苟且之念,天打雷劈!”

第四百章:大型科普现场

    李文这番振振有词。

    顿时引发了哄堂叫好。

    这些日子,读书人们太憋屈了。

    厂卫的风头越来越劲。

    他们大肆抄家,四处拿人。

    打着搜抄乱贼的名义,真是搅得家家都是血泪。

    在归德……更不知多少人死于非命,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读书人。

    隐隐之间,京城内部其实早已暗波涌动。

    只是碍于厂卫的威势,大家不敢冒头而已。

    可是十万个为什么,却一下子成了导火线。

    太可怕了。

    拿这样坏人心术的书大肆售卖,甚至还添了皇帝的名号,这是想做什么?

    这是要挖四书五经的根基吗?

    读书人们愤怒了。

    在这无比的愤怒之下。

    杨文站了出来,他这率先冒出头,顿时引发了许多读书人的勇气。

    午门外头,已不再是杨文的学生,许多的读书人闻讯之后,也纷纷涌来。

    于是有人打出了铲除奸佞,捍卫名教的口号。

    厂卫起初还要抓人,可是很快就发现,以往的那一套,已经没有用处了。

    因为抓的人越来越多,而跑来的人更多。

    这读书人……毕竟身份清贵,他们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读书人这样简单。

    一个读书人的后头,可能是一个大家族,这个大家族里,可能有一个三四品的大臣,也可能有四五个举人,可能意味着数千甚至上万亩的良田,也可能是在地方州县上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抓十个百个人还好,可真全部抓光?

    抓了之后呢,要不要杀?

    若是杀了……便可能引发更加不可测的后果。

    可若是不杀,难免就失去了权威,反而让更多的读书人无视禁令。

    除非……像当初对付东林党一样,直接痛下决心,来个一网打尽。

    不过显然,即便是当初对付东林党,那也是经过无数次矛盾激化之后,最后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干的。

    就现在,因为东林党的问题,还导致了许多后果没有清除呢。

    何况读书人只是因为一部书被惹怒,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此时,魏忠贤正背着手,站在城楼上,看着下头越来越多的读书人。

    他紧绷着脸,眯着眼,杀气腾腾的样子,一旁的宦官,拜在他的脚下,忐忑不安地道:“奴婢万死……奴婢办事不利……只是……只是……”

    “废物。”魏忠贤一声喝诉,而后冷冷地道:“他们这般骂这什么十万个为什么,就是在骂皇上,这就是谋反。瞧一瞧人家新县是怎么干的?人家直接搜抄,该杀就杀,看看你们……”

    这宦官乃是东厂的厂臣,心里说,这也怪得我?人家抄家,那是真谋逆,现在这个……也算谋逆,等到时……可别杀光了,转过头天下人愤怒难平,陛下为了平息民愤,拿我做替罪羊?

    倒是这时,有宦官脚步匆匆地跑来道:“九千岁,兵部尚书崔呈秀求见。”

    魏忠贤脸色缓和一些:“叫来。”

    这崔呈秀急匆匆地赶来,看着城楼下乌泱泱的人,不禁咋舌,而后才对魏忠贤道:“干爹……”

    魏忠贤道:“宫里头的人……咱都问过了,不过咱有些拿捏不定主意,对此事,你怎么看待?”

    “这……”崔呈秀主意挺多,和宫里的太监,还有田尔耕这些人不一样,所以听闻魏忠贤来询问自己的意见,崔呈秀道:“其实……还是放任为好。”

    “放任?”魏忠贤眯着眼,眼里掠过杀机。

    “干爹,放任一下,没什么不好的,一方面,这是新县侯惹出来的事,干爹没必要出头。”

    “哼!”魏忠贤冷哼一声,背着手,一副不屑于顾的样子:“这是陛下的事,涉及到了陛下,咱就要管!”

    崔呈秀则是压低了声音道:“这其二,才是至关重要!这两年,读书人已经很少闹事了,他们不闹,怎么显得干爹的重要呢?若现在只闹一闹,干爹就抓人的抓人,该杀的就杀了,不但要成为有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陛下心目中,也不会觉得干爹您的忠心啊。”

    “与其如此,倒不如索性让这些读书人闹一闹便是,他们一闹,当初那些藏匿起来的东林们自然免不得要耐不住寂寞要出来声援,事情闹的越大,将来陛下对这些人越是忌惮!”

    “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干爹您再出马,将这些东林和读书人彻底铲除,又有何不好呢?”

    “引蛇出洞?”魏忠贤凝视着崔呈秀。

    崔呈秀缓缓地点头道:“对,就是引蛇出洞,又或者说:这是郑伯克段于鄢。现如今………那东林又开始死灰复燃了,不只是在江南,还有这京城,甚至是朝中……不少人暗中都心向着他们,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迟早是要下重手的,这一次,未必不是机会。”

    “只是……眼下干爹您就动手,反而起不到震慑和一网打尽的作用,何不如……”

    魏忠贤可谓是恨透了东林,这可是魏忠贤的宿敌,此时听了崔呈秀的话,他拂袖道:“好好回你的兵部去当值吧……”

    说罢,直接下了城楼,往司礼监去了。

    这城楼里的宦官和厂臣们没了魏忠贤,却好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再看下头乌压压的读书人,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连三日……聚在这里的读书人,已是多到数不清了。

    他们义愤填膺,破口大骂的;还有宣称张贼一日不除,他们便不吃饭的。

    还有人带来了那十万个为什么,当众焚烧。

    一提到这十万个为什么,许多人哄笑。

    更远一些,则是一些百姓们远远的围看,也是议论纷纷。

    寻常百姓,或多或少还是受了读书人的影响,至少在学问这方面,他们倒是真正对读书人们深信不疑的。

    现在读书人说这十万个为什么坏人心术。

    大家一听,哟,坏人心术的东西,好可怕……赶紧买一本回来瞧瞧。

    结果,一打开,张静一你这个混账王八蛋,退钱!

    说好了坏人心术呢,花了这么多钱,你就给我看这个?

    好吧,买都买来了。

    说实话,这书对简单认识一些字的百姓而言,还是很友好的,里面居然会有专门的标点,那么就降低了断句的难度,而且语言很朴实,读起来也不费劲。

    只是里头的内容,就太扯淡了。

    这简直就是妖孽啊,什么狗屁电荷、摩擦生热,云层,导电……

    下雨是龙王爷生气了,打雷是雷公的事……

    其实相对于读书人的天人感应学说而言,寻常百姓更觉得这荒谬。

    因为毕竟读书人至少还讲一个敬鬼神而远之,百姓们就比较下三路了,什么神仙鬼怪都信……

    当然,百姓们远远来看,其实更多是瞧热闹罢了,毕竟大家也没啥娱乐,权当个乐子看。

    “听说那些读书人,还在骂皇帝老子呢!我亲耳听见有人骂……什么不学无术,是个草包……”

    “嘘,小声一些,不过……这陛下是挺扯淡的,修撰出来的这书,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

    就这么僵持了几日。

    眼看着事态居然越来越大,分明已经开始有了拿这个来做文章的趋势了。

    却在这一日……

    天空的颜色一改蔚蓝的面目,天上乌云压顶,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一般。

    天晴了这么久,居然终于要下暴雨了。

    在这乌压压的乌云之下。

    天上的巨大风筝,依旧还在飘荡。

    一看到乌云压顶。

    顿时,李文就精神百倍了,其实熬了这么多天,他的气色已经渐渐不太好了,不过却因为许多读书人的支持,让他精神还不错。

    他李文也算是借着此事一举成名天下知了,现在士林之中,谁不知他的大名?

    “来……将这铜线绑老夫的身上……”

    原来这天上的风筝是早就放出去的,风筝很大,是真正的出于巧匠之手,而拉扯风筝的线上,却是铜丝缠绕,一直延伸到了地面,这铜线……花费也是不菲,不过……在这等大事面前,这点钱不算什么。

    现在李文让人将铜线缠绕在他的身上。

    这外头的读书人都炸开了锅,纷纷道:“我也来。”

    “给我接一根。”

    “今日就要让陛下看看,这十万个为什么,到底有多荒谬,不除奸贼,天下不宁。先生……给我也接一根。”

    这末端的铜钱,几乎被读书人们争抢。

    一时之间,竟是骚动起来。

    李文此时容光焕发,看着这一幕人人争先的场景,他心里不禁激动,读书人的风骨,犹存啊。

    于是,他含着热泪道:“诸君,历来国家大治,无不重名教,以矫衰弊之俗,才可使天下人人安居乐业。今有人竟要动摇名教之本,我等读书人,能够答应吗?”

    “今日,我倒要看看,这陛下与新县侯所编撰的歪门邪道,是如何骗人的!”

    说着,他毅然将铜丝在自己的身上缠绕两圈。

    其余人纷纷有样学样,一个接一个,宛如接力一般。

    有人禁不住热泪盈眶地大声:“读书人的风骨,又回来了!”

第四百零一章:午门大爆炸

    那翻滚的乌云,已是朝着紫禁城这边压过来,让人觉得透不过气。

    而在午门之外,此时狂风大作。

    可读书人们却是毫不在乎,一个个争抢着铜线。

    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飞马而来。

    张静一带着十几个护卫来了,一看此情此景,整个人都吓呆了。

    明明他在书里提及到的风筝实验,没说在这风筝下头挂铜线的啊。

    铜线导电的啊……好家伙,这是会死人的。

    张静一反而急了。

    弄出这十万个为什么的本质,其实就是希望借此推动社会的发展。

    张静一当然并不指望所有人都学习这些科普知识,而是希望……出现一些敢于质疑的人,而后通过实践,去证实这十万个为什么之中的事。

    只要在这天下,有极少部分人愿意接受科学论证的精神,那么他便算是成功了。

    可是……张静一可没说让这些人这样玩啊。

    若是出了事,这算谁的?

    张静一在马上,看着这乌压压的人依旧还在争相抢着铜线。

    他却不敢打马靠近了,可是一时又不忍一走了之,只好远远地大声道:“诸位……诸位……都别闹啦,要下暴雨啦。”

    他这么一吼。

    读书人抬头一看,顿时炸了。

    居然是那个该死的张静一!

    于是,张静一身后的护卫们忙是警戒起来。

    那李文此时已将铜线在身上绑了两圈,一见到张静一打马远远地停着,一副不敢靠近的样子。

    刘文顿时露出轻蔑之色,此时大喝道:“张静一,你这狗贼,成日胡说八道,妖言惑众,谄言媚上,今日还与陛下修出如此可笑的书来,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张静一看着越加幽暗的天空,有些急了,于是道:“你先将铜线给我解开,我们再好好说。”

    刘文嘲讽地大笑道:“哈哈哈哈……时至今日,你还不能幡然悔悟,可见你冥顽不宁到了何等地步。国贼人人得而诛之,今日老夫……便要教你看看,你那胡说八道的书册,到底有多荒唐可笑!”

    张静一焦急地道:“会被电死的。”

    “死?”刘文冷然道:“我仗义死节,此生无憾,只可惜……这上天即便发怒,那也是降下天雷,电死你这乱臣贼子,我刘文读的乃是圣贤书,平生修德,何惧之有?”

    说着,仰天大笑起来。

    他的弟子和其他读书人都为刘文的话而感动,有人抽泣着道:“国家到了这个地步,不诛张静一,不灭这妖书,我等愧为圣人门下。”

    在这乌云压顶的气氛之下,许多人都情不自禁地流出热泪,有人甚至开始唱起了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

    许多读书人也纷纷随之背诵起来。

    张静一本来还很是担心他们,可一听他们背诵《正气歌》,顿时心头火起,这文相公的文章,你们一群腐儒也配背诵?

    他是不敢在这里停留了,太危险,抬头一看天……卧槽……真要下大雨了。

    而远处的百姓们听到远处传来的正气歌,不由得也为之感慨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些读书人还是颇具风骨的。

    午门的城楼上,厂卫早已林立,许多人急的团团转。

    却在此时……又有许多大臣纷纷过来,为首的乃是黄立极和孙承宗,还有各部的尚书。

    众人都皱起了眉来。

    像吏部尚书周应秋,以及兵部尚书崔呈秀几个,倒是巴不得读书人再闹一闹,到时候再秋后算账。

    黄立极这等立场不坚定的,反而担心起来。若是再出现一趟整治读书人的事,他黄立极作为内阁大学士首当其冲,现在见这天上乌云压顶,眼看要下暴雨,这些读书人已在外头跪了这么多天,身子怎么吃得消,若是再病死几个……哎……

    黄立极想骂娘,这内阁首辅大学士就好像小媳妇,夹在两头受气。

    众人纷纷登上城楼。

    一看张静一在,大家都不吭声,大有一副你看你张静一干的好事,你厂卫就干厂卫的事,你招惹他们做什么?

    可又过了一会儿,有人道:“陛下驾到。”

    众人只好纷纷去接驾。

    现在眼看着暴雨就要来了。

    天启皇帝听闻外头的读书人非但没走,反而越来越多,如今聚众竟达千人,这一下子……哪里还坐得住?

    于是天启皇帝跑到了午门城楼来,众臣纷纷来行礼。

    天启皇帝一眼就看到了张静一,禁不住苦笑。

    他倒是指了指天上的风筝道:“怎么还有人有闲情放风筝?”

    于是便有宦官低声跟天启皇帝解释。

    天启皇帝听罢,一时懵了,不由低声道:“这打雷下雨,不是雷公电母的事吗?”

    这样一说,好像暴露出了什么。天启皇帝便立即板着脸:“好啦,叫他们不许闹了,朕的忍耐是有极限的……真以为朕软弱好欺吗?”

    “朕和张卿编修一部书怎么了?许人家写山海经,不许朕编书?还有读书人画春宫呢,为何处处都要针对朕,真是岂有此理!”

    黄立极连忙站出来道:“事情是因为那部书而起,这书中的内容,确实有许多值得商榷之处,于是才让人借此机会大做文章,臣以为……不妨就下旨,禁了此书吧。”

    “为何要禁?”张静一倒是急了,略带激动地道:“这是陛下和我修的书,许你们读书人立言,就不许陛下和我立言吗?”

    黄立极苦笑,便不吭声了。

    倒是站在他身后的礼部尚书刘鸿训,也急了,道:“读书人是代圣人立言,和你不同,圣人是正确的,可是新县侯,你扪心自问,你那书……除了天方夜谭,哄一哄孩子之外,哪里正确了?”

    “谁说不正确?”张静一气呼呼地道:“我这书才是至理。”

    此言一出……

    便连崔呈秀这样的人的脸色也不禁变了。

    大家都是读圣贤书出身的大臣,虽然有权斗,可至少大家还是认四书五经的,除了圣人之外,谁敢说自己说的乃是至理?

    倒是天启皇帝不耐烦地道:“好了,都住口,不要争吵了。”

    天启皇帝也是无语,他好端端的,什么也没干,居然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他当然知道那书中的东西,都是胡编乱造,可张卿是自己人,他又不好撕破了脸皮说这书错了,眼下只好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咽,便道:“与其在此做口舌之争,倒不如想一想如何劝退这些人……”

    而此时,城下的读书人们显然也发现了皇帝就在城楼上,毕竟天子的仪仗出现在了城楼下。

    一下子的,这些读书人们都振奋了下来。

    就在此时……突的轰隆一声雷鸣。

    紧接着,乌云压顶之下,瓢泼大雨落下。

    城楼下的人,顿时淋成了落汤鸡。

    可他们显然一点退宿之意都没有,还是嚎叫着,呼喊着:“陛下……陛下啊……这些年来,为何天灾频繁,这是因为陛下倒行逆施,触怒了上天啊,陛下动辄诛杀大臣,四处横征暴敛,四处的百姓俱都从了贼……这样下去,天下如何能安?”

    “这是陛下误信了奸贼的结果……这些乱臣贼子,不但混淆视听,指鹿为马。今日竟还要鼓动陛下编修此等书册,妖言惑众,他们想要做什么?”

    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李文的声音,李文嚎哭道:“陛下若是肯听老夫一言,就请立即诛杀这些奸佞,正本清源,提拔贤明的大臣,如若不然……弥天大祸就在眼前……恳请陛下……三思……三思啊……”

    此时,雨已越下越大。

    这午门外头,其实已经有些年久失修了,尤其是宫门外头,许多的地砖凹凸,因而形成了许多的水洼。

    上千个读书人置身在雨中,又有人捆绑了铜线,大家都跪在了水洼里。

    天启皇帝阴沉着脸,眼看着这些人,这不是在逼迫朕吗?朕做任何事,他们都要阴阳怪气,都要嘲讽,朕若是稍有不顺他们的心意,他们便要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在此博取同情。

    天启皇帝心中勃然大怒,却又发现,确实拿这些人没有办法。

    杀了他们,倒是成全了他们的美名,不杀他们,实在令他心中不平。

    轰隆隆……

    雷声一次次地响起,乌云越来越低,这乌云之中,时不时闪过了电光。

    而那巨大的风筝,已经开始飘入了低矮的乌云云层之中。

    便又听那李文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李文见天启皇帝没有回应,心中大失所望,于是道:“哈哈哈……陛下既然执迷不悟,那么天怒人怨且在眼前,老夫倒要看看……等到天数有变,神器更易之时,陛下如何去见大明列祖列……”

    说到此处。

    猛地……一声惊雷。

    那探入了云层之中的风筝,突然之间……发出了一团火光。

    原来是云层里的闪电,与这风筝里的铜片接触,顿时……一道电光……犹如银蛇一般,在天空一闪。

    刹那之间,竟将天空照得骤亮起来。

    …………

    还有,马上送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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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介绍:
如果一个人不幸回到了天启六年。
此时大厦将倾,阉党横行,百官倾轧,民不聊生。
党争依旧还在持续。
烟雨江南中,才子依旧作乐,佳人们轻歌曼舞。
流民们衣不蔽体,饥饿已至极限。
辽东的后金铁骑已然磨刀霍霍,虎视天下。
而恰在此时,张静一鱼服加身,绣春刀在腰。
他成为了这个时代,以凶残和暴力而闻名天下的锦衣卫校尉。
在这个不讲理的时代,恰恰成为了最不需讲道理的人。锦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