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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锦衣txt下载     锦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二章:五雷轰顶

    在这亮如白昼的天空之下。

    所有人震惊地看向天穹。

    可就在此时,一股清晰可见的电流,已顺着铜线,迅雷不及掩耳地朝着地下劈来。

    那巨大的电流,亮如白昼。

    生生在天空与地面留下了一道电光。

    而就在此时……本在嚎啕大哭的李文,此时还没有反应,他口里还在大呼:“陛下啊……”

    到了这里的时候……那如银蛇一般的电流,迅速地穿透了他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就在这一瞬间……李文的音调居然变了。

    他口里本是一句陛下啊的叹息,可这个时候,那一股电流穿过他的身体,他的身躯便开始’舞蹈’,他的嗓门,竟好像还开始唱歌:“啊……啊……啊……啊……”

    而到了最后……这个啊字,竟变得格外的凄厉了,犹如猛鬼夜哭一般。

    紧接着……大家就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那啊啊啊啊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眼前的电光,已刺瞎了所有人的眼睛一般。

    就在天启皇帝和张静一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的时候。

    又开始……有人啊啊啊啊起来。

    十几个缠绕着铜线的读书人……甚至有一人直接轰的一下,浑身冒起了火球,最后……只剩下一具尸首。

    最可怕的……还不是如此……

    而是那些没有缠绕铜线的读书人。

    这些读书人,跪在水洼里。

    张静一忘记了告诉他们,其实水也是导电的。

    当这电流直接落地。

    这些趴在地上的人,顿时浑身开始颤抖,然后发髻落下。

    于是披头散发,许多的长发,一根根竖起。

    他们不像李文和他的弟子一样,死得比较痛快,啊啊啊啊几句,整个人就直接焦了。

    而这些人,则觉得满地都是电流,那或粗或细的电流,犹如火树一般的蔓延,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浑身摆动,身子开始不断地抽搐。

    也有人口里发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

    这声音,也分辨不出到底是痛感还是快感。

    整个午门外头,已成了大型引电现场。

    有人突然啊的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也有人身子还在反复的抽搐。

    空气之中,那自天而下的电流,依旧还发出电光,那滋滋滋的声音,连绵不绝。

    终于……那半空中的铜线似乎烧断了。

    于是,铜线与天上那早已不知去了何处的风筝分离。

    可是……当电光渐渐的散去。

    一股股烧焦的气息,已迅速地弥漫开来。

    只见满地的读书人……却都如收割后的韭菜,都倒在了水洼里。

    此时,除了那风声雨声。

    无论是城楼上,还是午门之外,都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一言不发。

    那刘鸿训下意识的,连忙抬起了手,揉了揉眼睛。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而后,他率先发出了惊叫:“不好啦,有人被雷劈啦。”

    天启皇帝也疑如梦中一般,他从未见过,自然之力,竟是如此的恐怖。

    脑海里,方才的片段依旧不断地在闪过。

    而这时候,他才不得不开始接受眼前发生的事实。

    还真能引电?

    这……怎么可能?

    这样说来,难道……那十万个为什么……竟是对的?

    既然引电是对的,那么……那些见不着的电荷呢?那么还有其他的问题呢?

    难道……都是对的?

    这不是天方夜谭?

    一想到这里,天启皇帝的身子顿时不禁一震。

    哎呀……这岂不是说,这是一部奇书?是一门大学问?

    张静一这家伙原来还懂这么多?

    对啦,他还添了朕的名字,这样说来……岂不是朕占了他的大便宜?

    在这短短一瞬里,无数个念头冒出来。

    这种震撼,不啻是原始人们第一次发现了火。

    这一下子,天启皇帝禁不住心里狂喜。

    可很快,身边的张静一,便将他拉回了现实……

    张静一焦急地大呼道:“快,快救人!不得了了,这么多人被雷劈了,我早说过,要被雷劈的,他们就是不相信,快……快来人啊,快去救人啊……快!”

    他这般大吼,城楼上的大臣,却一个也没有动。

    方才……那惊天毁地的力量实在太恐怖了,这个时候,大家哪里敢乱动啊,张静一好像对这个比较了解,嗯,站在他身边,会安全一切!

    去外头救人?被雷劈了怎么办?

    依旧还是狂风大作,骤雨不停。

    所有人虽都痛心疾首的大呼:“救人啊,快救人啊……”

    可是……没有一个人下去。

    于是大家都急得跺脚,一个个捶胸跌足地大叫着:“哎呀呀……哎呀呀……出大事,出大事啦……来人……来人啊……”

    那些宦官和禁卫早就吓尿了。

    来人?你自己怎么不去?

    午门外头,明显有人没有被电死。

    除了那直接缠着铜线的,老天爷给了他们一个痛快外,那些只是跪在水洼里的人,大多数都浑身麻痹,已不能动弹了,他们目光呆滞,四肢软弱,全身无力,脸色苍白如纸,最重要的是,这个时候……精神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还有人……身上可见到被电过之后的伤口,身体的某一部分,明显有灼伤的痕迹。

    还有人……麻了……

    身体是麻的,腿脚是麻的,舌头也是麻的……脑袋也麻了。

    之后外围一些人……他们离的较远,或者幸运的是……他们附近没有水洼,不过……依旧还有麻痹感,这麻痹感好不容易过去,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尤其是前方的十几具还在冒烟的焦尸,于是……懵了。

    是以城楼上的人,都在大呼小叫。

    城下的人……却都没有声音。

    偶尔还能看到有人还在地上不断地抽搐,扑腾扑腾的。

    终于……张静一大叫道:”没电了,快,大家快去救人。“

    无论怎么说,这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这些人都罪不至死。

    张静一道:“找几个人,拿着木棍下去,穿着长靴,不怕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炷香,才有一些宦官出去,等确定了安全之后……才开始进行收拾。

    外围的百姓们………其实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了。

    他们一个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陛下和张静一……他们真能用电劈人。

    可怕……实在可怕啊……

    而在百姓之中,却也有一些平日里羞于去起哄的读书人,他们混杂在人群,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里只剩下了震撼。

    如果……如果……一切都如那本十万个为什么中所言,那么十万个为什么里其他的学问……岂不是都有可能……

    若是如此的话……这就足以颠覆所有人的认知了。

    难道,大家都是生活在一个球上,在这球上,有几块大陆,汪洋大海里,有一种东西叫做洋流……

    有的读书人,只是觉得震撼。

    可是……也有一些混杂在人群之中,却开始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吗?

    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

    人们擅长于用精神上去了解和接触这个世界,可是……这个时代,在对于这天下物质上的了解,却几乎是一片空白。

    可现在……似乎有人已开始尝试着……去想象了。

    …………

    天终于放晴了,乌云终于消散。

    所有人却依旧惊魂未定。

    天启皇帝这才带着人出了午门。

    在这里……可谓是触目惊心。

    死了五十多人。

    其中死的最惨的就是李文,李文只剩下了焦炭,毕竟这电流瞬间的温度实在太高,这家伙还好死不死,用铜线在自己身上绕了许多圈。

    不过……李文的死相还算不错,至少里外都焦了,死状惨一些的,恰是他的一些弟子,半焦不焦的……一看就是临死之前,特别的痛苦。

    而那些在水洼中触电的读书人,则依旧还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其实很多人都没有死。

    只是麻了。

    有宦官蹲下来,拍了拍他们的脸。

    他们的眼珠子,总算能勉强动一动。

    可身子似乎一时间是动弹不得。

    等到终于有人完全清醒了过来,便害怕得哭了,方才的一幕,估计也只有亲生经历的人才知道有多恐怖了。

    听到了哭声。

    张静一也忍不住眼里湿润,抹了抹眼泪,叹了口气道:“哎……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我当初……就该极力劝阻他们的,否则……也不至到这样的地步,他们……生前都是好人啊,此书的精神就在于实验,在于通过检验,来检验真知,没想到……第一次实验的人……竟是他们,而且……还酿成了这样的灾祸,他们是为了科学而死。我……陛下,恭喜陛下……陛下学富五车,著书立说,此书一出,将来这天下人……谁不佩服陛下有通天的才学?此书虽是臣与陛下一起修撰,可若不是陛下的鼎力支持,这书只怕也难以编成。”

    魏忠贤站在一旁,眼睛都看直了,可不得不佩服地在心里说一句,这姓张的……还真是凭本事把马屁拍了啊。

    …………

第四百零三章:整死你

    天启皇帝听罢,眼看着这一片狼藉,听着张静一的这一番话,却是哭笑不得。

    这样也能皇上圣明?

    自然,天启皇帝与张静一默契的对了一个眼神。

    天启皇帝骤然明白了。

    他咳嗽一声便道:“唔……朕和张卿,只是偶尔交流了一下心得而已,不算什么……”

    张静一立即就道:“哪里,哪里,此书实在神奇,如若不然,李文等人,如何能引电呢?由此可见,这千年来,所谓的天人感应之说,实在荒唐可笑,将一切的灾害,都归咎于所谓的修德上头,在臣看来,这简直就是荒谬透顶……”

    张静一说到这里,有人憋不住了,虽然董仲舒的那一套天人感应,现在在儒家之中,其实已经式微了,可毕竟也是儒家的经典之一,这张静一岂不是在挖儒家的根?

    刘鸿训正色道:“新县侯之言,老夫实难苟同,这靠铜线引来了雷电,这……这……或许只是……”

    “或许只是凑巧是吗?”张静一笑了。

    刘鸿训便一声不吭!

    张静一道:“又或者……是天谴?李文和这些读书人,做了什么缺德的事,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于是天怒人怨,降下了天罚,一道雷,把他们都劈了,是这样吗?”

    “这……”刘鸿训想否认。

    不过在传统的观念之中,天打雷劈的人,确实都不是好人。

    张静一继续道:“那么他们做了什么缺德事,以至被天罚呢?莫非他们干了什么男盗女娼的事?不会吧,这么多的读书人……居然没一个好的,竟都是平日里满口仁义,背地里男盗女娼的伪君子?刘公,这是你说的……”

    刘鸿训的脸立马黑了,立即大声道:“我没说。”

    人死为大。

    且不说这刘文也算是大儒,他的弟子们,也都是安分守己的读书人,这么多的读书人被雷劈了,已经惨不忍睹。

    这个时候,你说他们做了缺德事,只怕消息传出去,第二天他们的家人就要围到刘鸿训的府上去要讨个公道了。

    张静一却又道:“既然他们没有干缺德事,那么现在被天打雷劈了,却又是什么缘故呢?难道是因为……他们读了什么不该读的书?是四书五经?还是平日里他们作了八股文,每日打着圣人的招牌,自己有话说不出,偏要成日里代圣人立言?”

    “噢,我懂了,他们被天打雷劈,是因为他们看了四书五经,所以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

    刘鸿训给气到了,瞪大眼睛道:“你不要胡搅蛮缠。”

    其实推出十万个为什么,再到今日的引雷‘实验’,张静一一丁点都不指望,天下的所有读书人,都对这东西产生兴趣,这毕竟只是最简单的科普读物而已。

    但是对于探索这物质的世界,有着极大的意义。

    张静一只需要,有小部分的读书人,开始对此诞生兴致就足够了。

    不过对刘鸿训这样顽固的人,张静一却一点不客气:“胡搅蛮缠?胡搅蛮缠的不是你们吗?陛下与我修一部书,碍着了你们什么事,今日何以李文这些读书人跑来午门之外,口口声声要诛杀我张静一?我张静一干了什么事,以至你们这般喊打喊杀?吃了你家大米?还是睡了你们的儿媳?我乃锦衣卫指挥使佥事,自认恪尽职守,不曾干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这些年来,也算的上是兢兢业业,反观李文这些人呢?他们对这天下有何益处,一群毫无益处的人,成日挑拨是非,每日振振有词,今日骂这个,明日骂那个……”

    张静一此时勃然大怒状,这一番话下来,让刘鸿训不由心里咯噔了一下。

    张静一冷嘲道:“稍有不遂你们的心意,便摆出自己是大忠臣的模样,只要陛下不听你们的话,就成了昏君,只要有人靠近了陛下,便是奸贼。莫非这天下,只有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成日无所事事,不事生产,只晓得每**逼叨叨的人才是忠臣?”

    “这些人在午门外头,不是都请杀我张静一吗?现在如何了呢?你既然认为……世上真有天人感应,那么这些人被天打雷劈,岂不正是连上天也发怒,看不惯这些废物们的行为,要将这一群废物,统统用雷劈了?”

    “可若是你要矢口否认,那么岂不又证明了陛下与我所修撰的这部书,才是人间至理?而至于你们那一套把戏,不过是故弄玄虚的把戏。以后少在我面前,提什么修德诚意的把戏。圣人所说的君子之道,不是没有道理。可你们这群人所谓的修德,统统只挂在嘴边上,有哪一个真正有德行的,来,站出来,有本事让我看看,让新县千户所来查一查,倒要看看,有几个人能做到言行一致的?”

    查一查……

    刘鸿训听到查一查,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本想辩解几句。

    可张静一看上去真的发怒了。

    别到时候真派人日夜盯着他才好。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有点冷汗淋漓起来。

    看着刘鸿训越加难看的脸色,张静一则是不屑于顾地继续冷笑道:“成日圣人、圣人,却只知将圣人挂在嘴边,拿圣人的事迹,来显示自己的正确,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天启皇帝只背着手,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样子。

    刘鸿训则又是一时无语。

    他心里恼怒于这么多大臣,都是儒门子弟,居然没一个人站出来帮腔。

    也恼怒于张静一的咄咄逼人!

    却对张静一有着忌惮!

    魏忠贤在旁听着,却觉得骂的痛快。

    张静一则是看向了天启皇帝,道:“陛下,臣已请人加印此书了,这书用不了多久,便可畅行天下。只是……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此时,有一些读书人,终于开始缓过来。

    那些电麻了的人,也渐渐恢复了意识。

    除了直接电死了五十几个外。

    还有二十多个,在电击之下直接精神崩溃,绝大多数,只是受伤。

    他们浑浑噩噩的,被人引着,乖乖地离开。

    那些电焦了的尸首也早被收敛了,他们的家人已跑了来,随即嚎啕大哭。

    只是在这个时代,遭雷劈而死的事,毕竟不甚光彩,倒不至有人敢大闹。

    说句实在话,就算当真有人大闹,也可趁此机会,一并收拾了。

    天启皇帝此时的心情则是大为爽朗,他自午门回宫。

    大臣们尾随。

    走到了门洞的时候,天启皇帝突然驻足,回头看了刘鸿训一眼:“刘卿……”

    刘鸿训道:“臣在。”

    天启皇帝突然拉下脸来道:“这些读书人……在午门滋事,他们要死,偏要死在这午门外头,秽朕宫禁,这该当如何处置?”

    刘鸿训一听,顿时惊了,便忙期期艾艾地道:“臣……臣……”

    天启皇帝冷哼一声道:“朕看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当初你为何不和他们一起在城下呢?”

    这话的意味已有点不言而喻了。

    刘鸿训脸色苍白,一时无言。

    天启皇帝随即道:“朕看这十万个为什么,很好,这样的好书,就该让天下人都读一读,应该好好的推广,传朕的旨意,此书要送各县县学,让天下的生员们都看一看。”

    众臣倒没敢说什么。

    主要是现在一时之间已经找不到辩驳的理由了。

    天启皇帝又道:“张卿多印一些,让户部和礼部采买,先采买个三万册吧。”

    张静一忙道:“遵旨。”

    天启皇帝这才心满意足,他独自带着魏忠贤回勤政殿,此时却是兴致盎然,立即让魏忠贤取了十万个为什么来,居然认真开始读起来。

    毕竟是干过木匠的,还是有一定的基础,此时他不再将这十万个为什么当山海经看,当认真看起来,才越发觉得,这书中有太多有趣的东西。

    “原来这钢铁的冶炼,也有这么多的门道,不同的东西掺和进去,得出的钢铁不同。”天启皇帝若有所思。

    魏忠贤在旁笑了笑道:“陛下……该用膳了。”

    “没胃口。”天启皇帝道:“外头刚刚劈死了人呢,这时候你吃得下?”

    魏忠贤只好干笑道:“陛下怎的这般废寝忘食了。”

    “这是朕编修的书,若是朕都不好好看看,将来若是露馅了怎么办,何况……此书甚妙……魏伴伴……我看那些造作局的匠人,也都要好好看一看,嗯?听闻张卿在新区,建了一个冶炼钢铁的作坊,这张卿既然还深谙钢铁学说,这样看来,岂不是张卿也能炼出如书中所言的钢铁?”

    天启皇帝想了想,便道:“用钢铁来做构件,确实是比木头要牢固的多,你说,若是用钢铁来做梁架,这样的建筑,是不是就牢不可破了?”

    天启皇帝越想,越觉得有趣:“那些刀剑呢?朕上一次,巡查武库,却发现武库中的刀剑,大多残破,这样的刀剑,如何打仗呢?可若是……”

    “哎呀……”天启皇帝眼前一亮:“有了!”

第四百零四章:谁是乱党

    天启皇帝于是提了朱笔,下旨,想起来了什么,而后道:“让张顺送去给张卿……”

    张顺得了旨意,忙是去见张静一。

    等他出了宫,却发现这京城里,到处都是购书的人。

    先是有皇帝和张静一联名修撰,此后又照着书里的法子真劈死了人。

    虽然有读书人嘴硬,表示这可能只是意外。

    可无论是怎样的意外,其实都解释不通。

    何况大明的百姓,其实都是实用主义者。

    管他天上的神佛,还是哪一个圣人,谁有用,大家就信谁。

    至于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死死抱着四书五经不放手,难道人家傻吗?

    其实这些人,可一丁点也不傻。

    他们和庶民的区分,就源自于四书五经,因为我懂四书五经,而你不懂,所以我有功名,而你没有功名。

    于是我理所当然是劳心者,而你是劳力者,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这意思就是,我是读书人,所以我专门负责来治理你们,而你们则负责拿你们的劳动果实来供养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四书五经的本质,其实就是这些读书人们的饭碗,不管心里信不信,你也得死死地抱着这铁饭碗不撒手,就算被雷劈了,也要死鸭子嘴硬。

    毕竟这四书五经,本质上又何尝不是所谓的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呢?

    读书这门生意,牵涉到的人上上下下,数都数不清,多少大族花费了重金设立了族学,又有多少人花费了半辈子的光阴都落在这八股上,所谓的捍卫名教,不如说捍卫他们自己的根本利益。

    这些人看上去迂腐,譬如那李文……非要折腾出一点事来,可其本质,人家却是聪明绝顶,因为人家捍卫的是自己的利益。

    倒是有不少落第的读书人,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

    科举能中榜的人毕竟有限的,绝大多数人,年年去考,最后次次不中,渐渐的,也就心灰意冷。

    他们也是读书人,可现在没心思举业,在有功名的读书之中厮混,也难免被人歧视,因而倒有不少人,索性去找点别的营生。

    如今,这些人却成了购买这书的主力。

    偶尔也有一些秀才、举人去买,买回去,一面看,一面啧啧称奇。

    因为十万个为什么里,虽然只是许多个问题,可实际上……它是一个塑造世界观的东西,这一个个问题里,引导着人开始去畅想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人们可以制造一切东西,将这些纳为己用。

    此书的热销,某种程度……其实已经开始渐渐的,让人有所启蒙。

    而张静一接到了旨意,这旨意却是让张静一冶炼钢铁的,命张静一与宫中合营一个钢铁作坊,招募能工巧匠。

    张静一万万没想到,天启皇帝居然如此上道。

    其实在封丘县,钢炉早就有了,不过规模并不大。

    而天启皇帝显然希望建个规模更大,技艺和冶炼的水平更高的。

    张静一得了旨意,心情舒爽,便问这张顺吃过饭没有。

    张顺乖巧地道:“不敢打扰干爹,儿子得赶着去复旨。”

    张静一便点点头,没有留他。

    紧接着,张静一召了卢象升来,便道:“这是陛下的旨意,咱们得大炼钢铁,只不过……眼下先建一些小钢炉子,先试一试……匠人从封丘调拨一些来,本地也招募一批!”

    张静一豪爽地接着道:“如今咱们有名正言顺的身份,所以……即便是从造作局里挖人,也无妨,银子……张家出一部分,宫里也会出一部分……放心,要多少有多少。”

    卢象升道:“是。”

    卢象升前脚刚走,邓健便进来了,道:“那田生兰,依旧是死不开口,这个狗东西。”

    说着,邓健一副气恼的样子,见张静一案牍上有一盏茶,也不客气,直接端了起来便喝。

    张静一便瞪着他骂道:“还有没有规矩。”

    邓健一口气将茶喝尽,而后道:“此人精明得很……知道一旦开了口,不但他们整个田家自此一无所有,他这罪,也足以让他死一百次。只要他没说,便可以一直活着……不过……”

    “不过什么?”张静一对于田生兰不肯开口,其实是一点都不意外,这种人精明无比,知晓厉害,就算真动了刑,也绝不会说的。

    邓健道:“不过他对我说,有许多大臣,还有总兵官,都被他们收买,和他们的关系匪浅,又说陛下和我们都是坐在了干柴之中,只要有一个火星子,便要烧成灰烬,奉劝我们不要继续查下去的好,哼,这狗东西,居然敢威胁我们。”

    张静一表情却是凝重起来,若有所思,而后摇摇头道:“他不是在威胁我们,他在求生。”

    “求生?”邓健一愣道:“这是什么意思?”

    张静一道:“他提供了这些讯息,当然很可怕。这里面涉及了许多的大臣,还有那些总兵官,也就是说,他们可以袭击皇帝一次,就可以袭击和刺杀第二次,这足以引起我们的警觉。如此一来,我们便非要从他口里问出一点什么不可了,万万不能让他出了意外,对不对?”

    邓健点头。

    张静一又道:“有了田家不知藏匿在哪的财富,还有这么多疑似的‘乱党’,我问你,你舍得动这田生兰的一根手指头吗?”

    邓健却是皱着眉头道:“可是若是继续这样耗下去,我迟早要失去耐心……”

    “这是当然……”张静一笑了笑道:“迟早我们会失去耐心,所以这不过是田生兰的缓兵之计而已,他现在是要保障自己这一些日子的安全。但是,我们换一个思路来想,或许……他只希望保障自己这一些日子的安全呢?”

    “你的意思是……”邓健惊讶地道:“他相信有人会来救他?”

    “就算不救他,只怕也有许多人现在心里开始急了……”张静一道:“所以……接下来发生任何事都有可能,一方面,要堤防有人来劫狱,另一方面,也要提防……有人对陛下和我们不利。俗话说,狗急跳墙,这狗急了,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邓健陷入了深思。

    张静一则是继续道:“我现在倒是很好奇,这些年来,他们到底收买了多少人。当初他们鼓动山海关的兵马作乱的时候,若是杀死了陛下,那么田生兰留在京城,到底起到什么作用。”

    邓健道:“你的意思是……田生兰在京城……是为了善后?”

    “对。”张静一道:“是善后,可他怎么善后呢,又或者说,为何他一定要入关来善后,这就说明,他一定联络了某些人,在等待着皇帝被乱军杀死的消息,只要消息传到了京城,他和他的同党,才会借机在京城生事……因而他说他认识许多的大臣……这一点都不意外,若是他说不认识,那才见怪了。”

    邓健一时沉默。

    张静一看着邓健苦闷的样子,又笑了,道:“关押了他这么久,看来确实要从他的身上得出一点消息了,不能任此人继续逍遥下去,而且……他在外头的同党,天知道会谋划什么。”

    邓健道:“这个人……一定不会开口的,我已试过许多次了。”

    张静一则是泰然笑道:“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张静一说着,随即便动身,很快来到了阔别已久的大狱。

    而这田生兰也被带到了审讯室里来。

    一见到张静一,田生兰居然觉得很高兴,脸上明显地挂着淡笑意。

    他坐下,便盯着张静一道:“新县侯,好久不见。”

    这样的心理素质,也算是了不起得了。

    不过像田生兰这样的人,既精明又见多识广,想要击穿他的心理防线,却并不容易。

    张静一落座后,便凝视着田生兰,淡淡道:“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吧。”

    张静一的语气显得很漫不经心。

    田生兰平静地道:“有劳新县侯的照顾,在这儿,过的还好。”

    张静一笑了笑道:“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在这里,可有想家人吗?”

    田生兰皮笑肉不笑,也凝视着张静一,想了想才道:“想倒是想的,不过最好不能去想,我运气不好,只怕余生都不能陪伴他们了,实在有些遗憾啊!既然如此……那么老夫也就认命了!”

    “田家……这百年来,确实做过一些天怒人怨的事,若是当真有错,那么就让老夫来承担吧,至于他们……自然是平平安安的,想来这辈子,也会无灾无难的吧。”

    张静一将手搭在案牍上,指尖敲击着案牍,发出轻轻的扣指声。

    见张静一不说话,田生兰居然也不心慌,面上一直带着微笑,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只是……张静一突然眼眸一张,方才的悠闲神情一扫而空,转而眼里掠过了厉色,冷声道:“他们当真可以无灾无难吗?我看……不尽然吧。”

    …………

第四百零五章:希图大位

    田生兰的表情一直很平静。

    他听了张静一的质问,却只是微微一笑:“新县侯,你这一套不管用的。”

    张静一却是笑着道:“刺驾是滔天大罪,而你们不但敢刺驾,而且你还亲自跑来京城,这就说明,你所投靠的人,其实已经不耐烦你们继续这样碌碌无为的待下去了,时间一久,自然不会再给你们提供庇护。”

    张静一顿了顿,接着道:“关外不比关内,关内虽有流寇,可绝大多数时候,却还算是太平。可关外呢?”

    张静一深深地凝视着田生兰,又道:“关外头强者为尊,一旦你们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你们这八家人举族搬迁到了那儿,时间一久,你认为,你们会是什么下场?据我所知,你们逃去的,乃是蒙古科尔沁部吧……”

    田生兰倒没有太惊讶,而是道:“这个自然是瞒不住的,只要你们锦衣卫一查便知。确实是科尔沁部。”

    张静一道:“现在,那科尔沁部给你们的时间,想来已经不多了。”

    田生兰却叹了口气道:“总会有办法的。”

    “所以你们还想来一次刺驾?”

    田生兰直直地看着张静一,道:“侯爷认为呢?”

    张静一摇摇头:“皇帝在外,你们尚且都对付不了,何况还在京城之中呢?不过我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还请赐教。”

    张静一笑吟吟的看着田生兰道:“陛下已下密旨,令皇太极……皇太极,你应该知道是谁吧,命他前往辽东,与建奴人议和。”

    田生兰听罢,脸色微微一变。

    张静一道:“你想知道议和的内容是什么吗?”

    田生兰缓缓闭上眼睛,不发一言。

    张静一道:“互市!你认为可行吗?”

    “侯爷以为呢?”

    “我认为可行,现在大明尚有大量的流寇没有肃清,此时正需将精力放在关内的流寇上。而建奴新上来了一个多尔衮,这多尔衮毕竟年轻,威望不足,此时也需要重整旗鼓。因而,这一次议和,可谓是各取所需。”

    田生兰面上没有什么异常,想了想道:“议和对明廷固然有好处,可是只怕议和的消息传出,势必会引发大臣们的反弹,与建奴议和……不是简单的事。”

    历史上,崇祯皇帝还真有想和建奴人议和过,不过也如田生兰所说的那样,立即引发了巨大的争议,而崇祯皇帝害怕闹出事来,便矢口否认。

    张静一却笑了笑道:“当今皇上,老早就被人骂作是昏君了,难道还怕百官们的议论吗?”

    田生兰微微皱眉。

    张静一又道:“派皇太极去,自是展现我们的诚意,此次互市,势在必得。”

    张静一又道:“可是一旦如果能够议和,这就意味着,大明可以和建奴人光明正大的互市,那么……田先生,我倒是想问,这个时候……还有人需要你们这些走私的商贾吗?”

    田生兰连忙道:“就算是可以互市……可是,也有人需要有两手准备。”

    “这话没错。”张静一点点头:“确实是该有两手准备,可是你别忘了,你们这一只手,其实已经被斩断了,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两手准备,只要那边恰谈好,想来用不了多久,你们便无路可走了。”

    田生兰深吸一口气:“呵……蒙古人还是颇讲信用的。”

    他的意思是,科尔沁部此前肯定承诺过他们什么。

    张静一道:“任何的人的信用,都在于对方的实力,而你们是什么呢?不过是一群废物而已,到时,自是任打任杀。你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便会有结果了。到时,你们一家人,便可以齐齐整整的在此团圆了。”

    田生兰听罢,脸色开始微微有些变了,语气也不由地变得急躁了许多:“你说这些没用,我不会说。”

    “我知道你不会说。”

    说罢,张静一起身,打了个哈欠道:“其实我也没打算让你说,既然让人去和建奴人议和,就根本没有想过在这个时候,能从你嘴里挖出什么来。等你全家老幼统统来了这里,你不说的东西,自然会有人说,只是到了那时候……呵呵……”

    一声呵呵,似是带着森然,令田生兰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

    张静一说罢,再没有停留,转身就走。

    出了审讯室,邓健在外头候着,张静一低声道:“你小心的让人看管,这几日,他一定会焦虑不安,不过我们可以先将他晾一晾。”

    邓健点头:“这个好说。”

    过了五六日后,邓健跑到张静一的跟前道:“那田生兰要见侯爷。”

    张静一不以为然地道:“告诉他,有什么事,和你说,我不见。”

    邓健却苦笑道:“他说有话只和你说。”

    张静一不屑于顾的样子,只吐出了两个字:“不见。”

    对付田生兰这样的人,就是要引起他的焦虑。

    而贩卖焦虑,在后世简直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任何一个新媒体或者是商业营销,都将这焦虑的贩卖玩得炉火纯青。

    人一旦开始焦虑,就会胡思乱想。

    而在一个幽闭的环境之下,这种胡思乱想就会不断的放大。

    看来那田生兰,已经有些急了。

    张静一则是换了钦赐的麒麟服,前去西苑见驾。

    今日天启皇帝在勤政殿中批阅奏疏。

    流寇的情况,并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这流寇已经开始蔓延至汉口一带。

    不过张静一对于流寇,却不甚重视,因为眼下受害最大的,恰恰是那些地方豪绅,和我张静一有什么关系!

    天启皇帝看着奏疏,则是骂骂咧咧:“这群无用的东西,流寇所过,数千官兵,竟还没见流寇,便已吓得逃散。”

    张静一道:“所以陛下才更应该操练新军。”

    天启皇帝点点头,却是道:“可你那法子太费钱了。”

    张静一道:“陛下难道忘记了……那八个商人吗?”

    天启皇帝不禁精神一震:“怎么,有眉目了吗?”

    张静一道:“很快就有了。臣现在怀疑,京城还有辽东等地,都有他们的同党……否则那田生兰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天启皇帝便冷冷道:“朕与他们,有杀子之仇,和他们不共戴天,抄他们的家尚在其次,朕一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至于那些与之勾结之人,朕也一个都不放过,定要抽筋扒皮不可。”

    张静一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

    “不过那人不开口,也不能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哎……”天启皇帝不无忧虑地道:“朕所虑的,是他的那些同党狗急跳墙,最好从他口里撬出一点什么来才好。”

    张静一自信满满地道:“陛下放心,三日之内,一定能问出东西来。”

    天启皇帝见张静一如此有信心,倒是笑了:“是吗?很好,朕就知道你办事最得力,比田尔耕那废物要强得多了。”

    张静一便干笑道:“其实田指挥使办事也很得力的,臣一看他,就是干练之人,深藏不露。”

    “是吗?”天启皇帝听着,却是皱眉起来。

    这话在天启皇帝的心里起了波澜。

    这个人既然如此干练,为啥总是徒劳无功,要嘛就是个废物,要嘛就是这个家伙不肯办事,心思不在这上头。

    想了想,天启皇帝便拉下脸,显得更为不满,忍不住道:“这几年来,锦衣卫人浮于事,越来越臃肿,而这田尔耕办事……也越不放在心上,他的心思都放在哪里呢?”

    “若不是有你们新县千户所在,只怕朕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这锦衣卫本该是宫中最信任的亲卫,可现在这个烂摊子,朕还能信任谁?难道只一个新县千户所吗?”

    “啊……”张静一听天启皇帝这般大怒,忍不住心里想,怎么,我说了田尔耕的坏话吗?怎么陛下如此勃然大怒?

    此时,早有一个常侍的宦官,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没多久,这宦官低声对魏忠贤说了几句。

    魏忠贤一听,大惊,忙是召了田尔耕来,怒气冲冲地大骂道:“最近可办了什么大案,田生兰的同党可有查出什么迹象吗?”

    “这……”田尔耕大惊,没想到干爹发这么大的火气,立即道:“这田生兰不是新县千户所拿住了吗?”

    ”没用的东西!“魏忠贤骂道:“人家拿住了田生兰,那是他们的本事。可你呢,名为指挥使,查又查不出逆贼的同党,治又治不住自己下头的佥事,咱要你有什么用?赶紧给咱去查,查不出来,你到时可别怪咱提醒你,你就等着养老去吧。”

    田尔耕唯唯诺诺,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寻常。

    而张静一回了府,又等了两三天。

    这时邓健却又来了,心急火燎地道:“那田生兰非要见你不可,说是有事和侯爷说,狱里的人不依他,他便拿脑袋撞墙。”

    张静一则是施施然地伸了个懒腰,才道:“下一次,给他的囚室,蒙一层牛皮,别让他真撞死了,他既然有话说,那就去会一会吧。”

第四百零六章:重大突破

    张静一再一次来到新狱的时候,田兰生的精神状态明显差了很多。

    他额上进行了包扎,显然是自残导致的。

    一见到了张静一抵达审讯室。

    田生兰便立即道:“议和是不可能的。”

    张静一只是淡然一笑道:“你叫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个?”

    田生兰露出几分狰狞之色:“难道你认为议和能够成功?”

    “议和成不成,都不要重要,就算是不能互市又怎么样?”张静一冷笑着道:“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无论是建奴人,还是蒙古诸部,他们现在都急需要茶叶、火药和生铁,就算不能够互市,那么陛下和我,不可以自己走私吗?”

    “他们不是需要吗?既然有需求,他们会在乎是谁和他们做买卖吗?这世上,并非是离不了你们八家人的,你们随时都可以被取而代之!你信不信,只要议和失败,我立即可以让人组织起一支走私的商队,我们可以不走陆路,大可以走海路,你别忘了,我们可是有一支船队的,只要船队将货物送到了辽东半岛,建奴人会不肯交易?”

    此言一出,田生兰脸色骤变:“你们自己走私?”

    他没想到,张静一的道德底线,居然和他们一样低。

    张静一道:“这有何不可呢?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陛下想让你们死,而且非要你们粉身碎骨不可,只要能整死你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到了如今,你还不明白吗?退一万步,就算建奴人和蒙古诸部不愿意和我们交易,我们还可以通过朝鲜国,可以通过倭人,这世上,愿意为我们做这转口交易的人,多如牛毛,只要有利可图,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呢?”

    张静一不客气地道:“你们以为你们不可取代,或者以为你们之所以能够做这等买卖,是因为你们比别人更聪明,以为你们比别人更懂得经营?可笑!你们之所以能做这些贸易,不过是因为你们比别人更加的无耻,更加的卑劣,比别人更没有道德而已。你们凭借的,不就是如此吗?不就是因为你这八尺厚的脸皮吗?不然,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

    田生兰本就焦虑,这议和若是成功,他确实有些不知所措。

    因此,他一直想方设法,在琢磨着议和的可能性,他更多的觉得张静一不过是在吓唬他。

    可当张静一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眼里的瞳孔收缩着,这令他突然意识到,事情远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张静一突然眼里掠过了杀机,此时,用森然的目光盯着田生兰,道:“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当陛下非要将你们置之死地的时候,你这个时候,居然还想心存侥幸?我的本事,你也看到了,东林军校的战力如何,我那锦衣卫緹骑和校尉们们又如何?今日不为别的,其实就是想让你们死而已,我们要将你们的家人,统统拿下来,而后……将你和你的族人的骨头,一点点的碾碎,教你们每日受炮烙之刑,让你们男子生不如死,女子为娼,你们一个个人都别想逃脱,无论是在天涯海角!现在……明白什么意思了吧?”

    张静一接着道:“你说与不说,都没有意义,你不开口,我们也有的是办法!你要明白,当初的王恭厂爆炸,可是害死了献怀太子的,这是杀子之仇,当今皇帝的香火不盛,你们这些宵小之徒,害他差点断子绝孙,愧对列祖列宗。到了这个时候。你以为你们还可能有侥幸吗?”

    田生兰呼吸开始急促。

    这几日的焦虑,已让他有些疯癫了,他不断地为自己解释,认为大明的议和不会成功。

    可当张静一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这令他突然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就在此时,张静一的脸色却是突然缓和了下来。

    张静一非常的清楚,对付这样的人,是不能一味恐吓的。

    张静一收拾了一下子自己的衣冠,随即面色从容起来,随意地坐下,才温声对一旁也有一点恐惧的书吏道:“去上两盏茶来,还有拿一些糕点。”

    书吏点点头,连忙搁下笔走出去。

    张静一则稳稳地坐着,目光又落回了田生兰的身上,却是温雅地道:“方才有些失态,还请海涵。”

    田生兰惊魂未定,只下意识的点点头:“哪里。”

    很快,书吏便将茶水斟了上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糕点。

    张静一先端起了茶盏,道:“请。”

    在牢里,能吃的都是清汤寡水,当然不可能会有茶水,田生兰倒也不客气地也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

    另一边张静一则是捏起了一块桂花糕,放入口里,一面咀嚼,一面如拉家常一般地道:“这些日子,有些想念你的孩子吧。”

    田生兰心里不断地生出无数的念头,此时张静一突然的询问,让他来不及多想,只好下意识地点头。

    张静一随即拍了拍手上的油腻,便微笑着感慨道:“我还没有孩子,不过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有几个孩子?”

    “四……四个……”田生兰继续低头喝茶,掩饰自己的心慌。

    张静一又道:“几儿几女?”

    “三个男儿一个女儿。”

    张静一叹息道:“我将来成了亲,就想要男儿,不是我看轻女儿,而是总觉得女儿生下来,遵从三从四德,实在不快活。”

    田生兰居然下意识的点头:“是。”

    张静一道:“吃糕点吧。”

    田生兰便只好听从张静一的话,吃了一块桂花糕。

    张静一笑着道:“这桂花糕,本是寻常之物,不过在这里吃着,倒是甜腻可口,哈哈……待会儿我得问问,这是哪儿买来的,你若是觉得喜欢,我让人每日供应一些。”

    田生兰惊魂未定,这甜腻的桂花糕吃在口里,却味同嚼蜡一般。

    张静一此时又道:“你的孩子都多大了?”

    “最大的已成年,快要成亲了,最小的……才七岁,有些调皮。”

    张静一打了个嗝,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笑吟吟地凝视着田生兰。

    田生兰这时不敢吃糕点了,便忙端起了茶盏,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

    张静一突然道:“你有七个孩子,五男二女,大的已生下了一个孙女,而最小,其实才三岁。”

    此言一出……田生兰猛地打了个激灵,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而后连忙低着头,再不吭声。

    张静一则道:“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以为随意就能骗到我。我本来以为,我待你客气一些,你至少还可说几句实话,可哪里想到,你的嘴里,迄今为止,没有一句实话。”

    “我……”田生兰经历了好几次心情的大起大落,已感觉自己要疯了。

    张静一只冷着脸道:“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来探问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张静一站了起来,突然撇开头对一旁的书吏道:“以后这个人,不需再来审讯室了,关押着就可以,任何人都不必审讯,等他全家和他团聚之后再说。”

    书吏于是又搁下笔,停止了笔记,点点头:“是。”

    张静一回头看一眼田生兰:“你的幼子,叫田静文,和我一样,名字有个静字,他现在应该才刚刚牙牙学语了吧?田先生,你一定很想念他。”

    此言一出……猛地,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涌上了田生兰的心头。

    张静一说罢,便准备转身要走。

    田生兰却是突然整个人崩溃了一般,泪如泉涌,双手捂着脸,战战兢兢地道:“可以留我孩子的性命吗?”

    张静一盛气凌人地看着田生兰,却是冷冷地道:“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不……”田生兰颤抖道:“我知道许多事。”

    张静一一脸不以为然地道:“这些事,我迟早会知道,你不说,也会有人说,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你清楚你自己犯了什么罪,做了多少孽,既然心知肚明,那么等着便是。”

    田生兰拼命摇头道:“我知道……我……田家的财富……田家藏匿了许多的财富,说出来,可能吓死你。不只如此……不只如此……在朝中……朝中……”

    “我不想听你的废话。”张静一冷笑道:“如果我记得没有错的话,你的口里,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这一次……绝对不敢隐瞒。”田生兰祈求的样子,可怜巴巴地道:“我只求,放过我的孩子……”

    张静一终于又坐了下来,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在张静一的注视之下,田生兰道:“我确实有七个孩子,他们并没有参与这些事……我……我自知罪孽深重,到了今日,已无侥幸可能……罢……罢了……事情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只求张佥事格外开恩。我知道你乃皇帝的肱骨之臣,这些许的小事,你还做的了主。”

    张静一气定神闲地坐着,似犹豫了片刻,才道:“这就要看你交代的是什么了。”

    ……………………

    还有。

第四百零七章:震惊的真相

    田生兰深吸一口气。

    其实人越聪明,对张静一而言是越有利的。

    因为越聪明的人,就难免会想的越多,而想的越多的人,恰恰最吃张静一这一套。

    这就好像,联想力越丰富的人,反而越怕鬼一样的道理。

    因为这玩意,你联想力越丰富,它越恐怖。

    文吏听闻田生兰愿意交代,已是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张静一则是笑吟吟地看着田生兰。

    他并不急着田生兰立即开口。

    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田生兰才道:“田家的财富,其实都在京城。”

    “京城?”张静一一怔,随即不由道:“你们倒是胆大。”

    “不是胆大。”田生兰道:“而是灯下黑,京城这地方,龙蛇混杂,买卖的人也多,乃是天下的通衢之地,这财富若是不藏在这里,反而不安全。”

    张静一顿时明白了。

    其实想想也对。

    寻常的州县,人口少,商贾也少,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大宗的金银交易,而且几乎不见陌生人,突然来了一群人,置办了大量的宅院……是很容易起疑心的。

    而至于田家的老宅,他们做的买卖,其他几家人也知道,虽然隐秘,但是毕竟要和其他一样的商贾合作,大家都知道你大同的宅邸在何处,若是不小心被人黑吃黑了,这就等于是一锅端了。

    从人类开始用金银交易,土财主们就开始费尽脑汁的想尽一切的办法去藏匿钱财。

    某种程度来说,土财主们一辈子琢磨的就是一件事:藏钱,藏钱,藏钱。

    张静一道:“其实此前,我不是没有猜测过你们藏匿钱财的地点,也曾想过是京师,只是……京城能藏匿大笔钱财的宅邸,排查下来,却一无所获。只是不知,你们田家藏在何处?”

    田生兰道:“城外有一处庙,叫大若寺……”

    张静一对这个庙没什么印象,不过……想来也不可能是大寺。

    “平时的时候,这庙里的香火,都是由我们田家供奉的,里头的寺庙僧侣,也多是田家的人,至于里头的主持,则是田家的一个远房兄弟,人还信得过。

    每一年的时候,田家都会有一支商队抵达京城,将得来的金银,送进庙里去。而这庙里,下设了地道,又有僧众把守,所以也足够安全。当然最重要的是……平日里也不会引人注意。”

    “只有金银?”张静一皱眉。

    “金银珠宝都有,但是主要是金银。”

    “田产呢?”

    “田产不多。”田生兰认真的道:“广置田产,那是士绅们干的事,士绅们指着田越来越多,每年都能收获,可说实在话,田家看不上那些田里的收益,万顷良田一年的收益,未必及得上田家的商队去关外跑一趟。”

    这话倒是令人信服。

    张静一又道:“宅邸呢?”

    “宅邸天下有不少,我能记得的,天下有六十多处,其他的,就未必能记得起了,用的都是一个叫刘彦的名目购置的,当然,也有一些其他的名目,你也知道,房子太多,记忆难免会有差错。”

    张静一想了想,便又问道:“只寺庙一处有金银?”

    “只一处。”田生兰道:“虽说狡兔三窟,可是藏匿的成本太大了,若是藏匿的地方多,难免会有被发现的风险,与其将风险增加,倒不如只一处为好,祖宗们就是这样干的,儿孙们自然也就萧规曹随。”

    张静一凝视着他,度量着道:“我如何知道真假。”

    “有账簿。”田生兰道:“寺庙那里,还藏匿着田家收益的账簿,这是对账用的,就是防止出差错。”

    张静一便又道:“那么金银有多少?”

    田生兰沉默了片刻,最终脸抽了抽,摇头苦笑:“不知道。”

    “不知道?”

    田生兰道:“确实不知道,十几代的经营,藏在那里的金银,箱子都朽烂了……我接掌家业之后,根本没有空闲去寺庙里查看,就算要算,也算不清,那里的金银,只有进,不得出……以前也记过不少账,可那些账,可以堆得比屋子还要多,也查不过来,更何况这些机密的事,只有田家心腹的自己人方才能干,若是动用外人,难免不放心,人力也够不上。”

    张静一便忍不住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田生兰。

    这些人……生生世世,就这样活着?

    田生兰道:“现在……侯爷可以承诺,留我儿女的性命了吗?”

    张静一却是答非所问道:“你勾结的那些大臣,都是什么人?”

    田生兰则是道:“这些……我会想办法回忆,记下来。”

    张静一挑眉道:“回忆?”

    田生兰道:“从前我并不负责京师的联络,八家人里,田家不算大户,真正的大户,姓范,这范家规模比我们大的多,他们在京城里,人脉才是最广,此番来这里,我便是被范家人逼着来的,他给了我一份名册,让我到了京城,等事成之后,联络名册之中的人。”

    “名册呢?”张静一道。

    田生兰道:“得知事败之后,烧了。”

    张静一冷笑:“你不老实,既是烧了,那么对里头的人,也一定有记忆。”

    田生兰露出苦笑:“其实事先,真没有细看。”

    张静一顿时杀气腾腾。

    田生兰看着生气的张静一,似乎有点胆怯,连忙解释道:“之所以不细看,是因为当初觉得看了也没有价值,事成之前,我一直都在焦灼的等消息,当时为了保险,所以这名册……并不是直接具名,而是用的乃是朝鲜国的彦文来书写,这等字,其实就是朝鲜贵族自己,也生疏的很。需要了解里头的彦文是什么意思,需专门寻一本朝鲜国的彦文译本,才可翻译出来。而在当时,事情没有办成之前,我却没将心思放在这里。”

    张静一皱眉道:“这样说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

    田生兰认真地道:“我只知道,收受了我们好处的人,甚至可以直达内阁。”

    “内阁?”张静一瞳孔收缩。

    这个信息,却是有点令人震惊。

    “各部尚书和侍郎,也有。京营之中,至少有两个指挥,与范家交情匪浅,还有……其他的大臣……就更不少了。当然……未必是说,他们愿意和我们作乱,只是每年的时候,范家就会让我们各自拿出大笔的银子,专门用来收买京城和边镇的文臣武官。根据不同人的胃口送出礼物,再根据他们的胃口,决定彼此之间亲密到什么程度……而范家其实一直对其他各家都有提防,他只让我们出银子,却不肯让我们真正去接触和动用这些关系,一切都需经过他们范家不可……”

    张静一心里已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仔细想想,这八家人能稳当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人奏报吗?

    可这些奏报,为何从没有引起朝廷的警觉呢?

    他们可是聚在大同,如此的明目张胆,出动的可是大规模的商队,这已不只是单纯的买通寻常的关隘武官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了,即便是买通了成国公,也断然不可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

    除非……朝中历来都有为他们说话的人。

    他们也一定有一种专门针对大臣们进行贿赂和拉拢的方法,最后达到他们任何时候在朝中都有人的目的。

    八家人有的是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这朝中的文武大臣,总会有人上钩的。

    田生兰见张静一脸色忽明忽暗,自然知道,张静一正在猜测着他话中的真假。

    田生兰则是苦笑道:“我如今连田家的家产都道出来了,难道在这里,却还敢欺骗你吗?其实……与我们有联系的人,有许多。既有大臣,也有武官,还有宦官,便是你们厂卫之中,只怕也有不少。”

    田生兰顿了顿,又道:“毕竟,谁不爱银子呢?可是……若说我们和他们是一伙,却也未必,这些人,当初不过是贪图我们的好处罢了,可人就是如此,贪图了一次,就会贪图第二次,最后越来越多,胃口也越来越大!”

    “其实这些人起初只是和我们交个朋友,后来便是与我们密不可分了。不过等到我们遭了难,只怕他们心里也比我们急,毕竟……谁晓得我们完了,会道出什么来呢?”

    张静一却是问:“你说的直通内阁大学士,可是直通现在的内阁大学士?”

    田生兰淡淡道:“当然是现在的,从前的也有,只不过……既然致士了,也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张静一不由冷笑起来,道:“你这是在故意混淆视听,想引发我大明的内耗吧?”

    田生兰道:“我能知道的事,已经统统说了,若是不信,那也无话可说。”

    张静一面色依旧还是如平时一般。

    不过此时脑海里已掠过了无数的人影。

    事态显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以至于张静一甚至不敢相信是真的。

    这可能吗?

    还是这只是田生兰故布疑阵,让大明自乱阵脚的手段?

    ………………

第四百零八章:巨大宝库

    不过既然暂时问不出什么,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将那些金银弄到手才好。

    于是张静一经过一番深思后,立即召了邓健来。

    邓健一脸狐疑道:“什么事?”

    “召集人手,围住大若寺,里头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过。”

    张静一说着,快步行了几步,又慎重地道:“要快,不要耽误,等到了大若寺……噢,算了,不交代这么细了,你也是抄家的好手了,只一句话,将这大若寺给我搜个底朝天。”

    “抄家!”邓健顿时眼睛一亮,只是下一刻,他略带顾虑地道:“不过……大若寺好歹是寺庙,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妥?连和尚都不放过,我担心……”

    张静一凝了眸子,冷冷地道:“这是逆产。”

    邓健的眼眸张大了一些,道:“懂了!你放心。”

    而后,邓健再也二话不说,这是他最擅长的事。

    于是忙招呼特别行动教导队以及千户所的校尉、緹骑,一窝蜂的便往大若寺去。

    这大若寺只是一个小庙,处在城郊,靠近码头,可谓是通衢之地。

    一窝蜂的锦衣卫出现,再热闹的街道,也迅速地被扫荡一空了。

    路上的百姓纷纷躲到了街边,紧接着,邓健带着人骑马至寺门,早有一队緹骑,默契地绕到了后门。

    有人默契地拿着驾贴,冲至大门前,乒乓拍门。

    一个僧人刚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敲门的人便一脚将门踹开了。

    那僧人随即便被震飞,紧接着,乌压压的人便如潮水一般涌入进去。

    “你这边。”

    “刘总旗,你去宝殿。”

    “其余的,跟我来!”

    “将僧人统统捆了,一个不要放过,提防有水井,小心有人藏匿进水井里。给我搜寻地道。查一查这里有没有香客,若有香客,也暂先拿下。”

    “主持在何处,在何处?”

    “围墙也派人看着,防止人跳墙。”

    紧接着,一个个僧舍被撞开。

    里头的被褥、箱子和柜子统统翻找一通。

    有人牵着狼犬,在犬吠声中,一寸寸的搜寻。

    当然,僧人被抓住后,紧接着便开始分隔讯问。

    整个寺庙,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很快秩序井然起来。

    …………

    张静一则亲自前往礼部,调取关于这大若寺的资料。

    大若寺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就在于主持。

    田家是无论如何也要控制主持和僧人的人选的,不然的话,这金银藏匿在这里,主持的人选出了问题,如何让人放心?

    可偏偏天下的寺庙,都有一个管理机构,叫做僧录司。

    这僧录司,则是在礼部之下,属于礼部的从属机构。

    到了礼部,张静一下马,眼看着几个锦衣卫踏步进部堂,门前的差役不敢过问。

    倒是负责的堂官闻讯之后,连忙疾步出来迎接,行了个礼道:“原来是新县侯,不知新县侯来此所为何事?”

    张静一一点客套的意思也没有,直截了当地道:“来僧录司查一些资料,负责僧录司的是哪一个主事?”

    这堂官很无语,真是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却还是笑着道:“是陈主事,请随我来。”

    带着张静一到了礼部中的一处公房,那堂官先进去打了招呼。

    于是一个姓陈的主事便出来行礼:“敢问新县侯,这是……”

    张静一也不绕弯子,直接就问:“大若寺,你可知道?”

    陈主事倒是立即就道:“知道,自然知道的。”

    张静一便道:“那里的僧人,所需的度牒,还有寺庙主持的文状,都需经过你们吧?”

    “这是自然的,天下寺庙,都需经僧录司的手,若是没有僧录司发放的度牒,管他是谁,也做不得和尚,不属僧籍。”

    张静一便道:“取大若思的所有文牍来,我现在要查看。”

    “这……”

    张静一瞪他一眼:“我现在是来查僧人,莫不还要顺道查一查你有没有贪赃枉法的事吗?”

    这话显然是很有震慑性的!

    “啊……这……”陈主事立即笑嘻嘻地道:“稍坐,我这便去取。”

    说着,殷勤地让人给张静一奉茶。

    过了一会儿,这陈主事却是脸色苍白地走进来:“侯爷,这……”

    “怎么。”张静一看着陈主事:“出了什么事?”

    陈主事苦着脸道:“文牍……不翼而飞。”

    “不翼而飞是什么意思?”

    看着张静一越加冷然的脸色,陈主事则是越加的脸色苍白,口里道:“可能……可能是去岁的时候,有一处库房失了火。”

    “你的意思是,这些文牍都没了?”张静一冷冷地看他。

    陈主事便哭笑不得地道:“这……怪不得下官啊,下官其实也是刚刚任这僧录司的主事。”

    “那前任是谁?”

    “前任是东林党……”陈主事压低了声音:“不过因为依附东林,已经被罢黜了,不知所踪。”

    “那前前任呢?”张静一咬牙切齿道。

    陈主事道:“前前任?前前任我想想,噢,是齐党,你也知道,那时候东林党得势,把持了吏部,因为他是齐党,所以也被罢黜了,早就还乡,现在只怕都已过失了。”

    张静一刚要开口。

    这陈主事便接着道:“至于这前前前任,老夫也颇有印象,那也是一个东林党,不过他运气不好,卷入了国本之争,而那时浙党当权,也是被罢黜的。”

    张静一:“……”

    一旁的校尉有点憋不住了:“就没有被罢黜的吗?”

    这陈主事便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还有下官呢,下官运气好,现在是九千岁的人了,所以……”

    张静一一时恼火,不过这些年来,党争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你方唱罢我登台,已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倒是此时,陈主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不过,前前前前任,老夫倒有印象,他升官了。”

    张静一骤然来了兴趣:“此人是谁,还活着吗?”

    陈主事道:“正是咱们现在的礼部尚书啊,他那时候……好像……好像就管着这僧录司……”

    张静一道:“是吗?”

    张静一脸上的怒意一下子收敛了许多,坐定了,才又道:“所有僧人的度牒,都是他管着的?”

    “正是。”

    张静一道:“若是他不想管呢?比如说,发现各寺送来的某些剃度的僧人有问题,是否也可以疏漏过去?”

    “这……”陈主事讪讪笑道:“谁不知道刘公他办事最是认真细致?有什么事,能逃得过他的法眼?他现在年纪大了,尚且事无巨细,什么都管呢,何况还是那时候呢!”

    张静一目光幽幽,笑了笑道:“知道了。好啦,看在你和魏哥的关系份上,我便饶你一次了,不过……”

    说到这里,张静一突的压低了声音:“想升官吗?”

    陈主事扭捏地道:“余之荣辱,俱为天恩,今日幸得主事之位,已是感恩不尽,已觉得陛下与九千岁待我不薄,岂敢有其他的奢望?”

    张静一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不想?”

    陈主事便立马道:“可若是朝中有职缺,恰需下官这般庸才,却也不敢推辞君命,更不敢有愧百姓……”

    张静一骂道:“说人话。”

    陈主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静一,小鸡啄米地点头道:“想。”

    “你他妈的再敢跟我说废话,我明日就往你家里塞龙袍,你信不信?”张静一忍不住骂。

    陈主事打了个寒颤,连忙赔笑道:“不废话,不废话,还请侯爷示下,不知下官有何效劳的?”

    张静一道:“刘鸿训是你的上司,你想办法盯着他,平日里,他吃什么,喝什么,什么用度,见了什么人,你来和我说。”

    “呀。”陈主事抖擞精神,却是显得为难道:“只恐刘公察觉,怕要见怪……”

    张静一瞪他一眼。

    陈主事立即道:“为侯爷效力,自当赴汤蹈火,绝不敢辞。”

    张静一拍拍他的肩:“很好,还有这大若寺的文牍,为何不见踪影的事,你还需再查一查,这里的书吏,总会有人知道内情的,我现在很忙,暂时顾不得这里,就交给你盯着了。”

    陈主事忙点头,他嘴贱,忍不住道:“侯爷近来又忙什么?”

    张静一言简意赅地道:“数钱!”

    随即,带着人,匆匆走了。

    ……

    一处地道终于被发现。

    原来却是藏匿在大若寺的水井之中,水井是干涸的,壁上竟有一个墙洞。

    一个緹骑进去,进入了这墙洞之中。

    而后……却发现在这里,一个更加规模宏大的洞穴便在眼前。

    这緹骑当初是去过成国公府的地宫的,可如今……他眼里的瞳孔收缩,却依旧还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而后立即跑到水井下,朝着上头的人大呼:“发现了,发现了,好多……好多的金银,数也数不清!天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金银……邓千户,快来。”

    邓健则趴在井口,朝下看动静,一听这些话,以为自己听错了。

    ……………………

第四百零九章:大功一件

    站在井口的邓健大喜。

    他唯恐不能抄一把大的。

    说实在话,自从抄了成国公,此后的抄家,他都觉得是小打小闹了。

    于是他火急火燎地顺着缆绳滑下去,其余人见状,纷纷效仿。

    片刻功夫,十几人重新出现在这地洞口。

    这里的看着,明显比当初成国公府的地宫还要久远得多。

    当初营造这个洞穴的人,显然是花费了许多心思的。

    只不过……即便花了极大的代价,挖出了巨大的洞穴,可里头层层叠叠的金银,却还是让人大惊失色。

    “狗娘养的……”邓健不由骂道:“还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啊。这……得有多少金银。”

    “天知道。”有人忍不住道:“邓千户,只怕没有十天也数不完。”

    邓健道:“不怕,这只是田家一家的财富?”

    表面看着还算镇定,其实邓健已经给惊到了。

    便又有人道:“我听说,他们的买卖做了一百多年,从大同运一趟货出关,一两银子的东西,出了关便能卖十两,而且火药和铁器的价格更高。而后再从蒙古和建奴人那儿收购人参和皮货,到了关内,又是数倍的利润。他们倒是做的好买卖。”

    邓健禁不住骂道:“这是做买卖吗?这是贼,这是一群贼,什么叫买卖,光明正大的才叫买卖。”

    这般一说,大家就噤声了。

    邓健又扫视了跟前的景象一眼,随即便道:“快,让人在井口这里布置一个滑杆,让人下来,多叫人搬运,将这些金银给我统统搬上去。”

    他一声令下,大家倒是轻车熟路,抄家这玩意,其实大家已经习惯了。

    只是这么多的金银,实在太吓人了,想到未来十天半个月,只怕都要腰酸背痛,许多人就情不自禁的感到头皮发麻。

    不过这等事,还只能他们来,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却是有人道:“我看十万个为什么里有一个东西,叫滑轮和杠杆,若是用上这东西,应该会省事很多……当然,咱们也有滑竿,可那书里的滑轮和杠杆却更有用,得请个匠人来……弄一个书中的滑轮。”

    “书中的滑轮?”那书,邓健也看了,大抵也有一些印象。

    这一下子,热爱学习的好处就出来了。

    许多东西,你看书的时候,不会觉得有什么,当初看的时候,只当一个新奇的玩意,图个新鲜。

    可实际上,那些新鲜的东西,已经潜移默化,存入了你的记忆,只不过寻常的时候你不会记起。

    直到有一天,这记忆便激发了出来。

    “你说的可是那滚珠式的滑轮?”

    “对,就是那个。”

    “就是不晓得,匠人们能不能打制的出。”邓健若有所思。

    “不妨试试。”

    毕竟……这地下的金银,天知道多少斤,若是一个个用那等粗糙的滑竿搬上去,也不知耽误多少时间。

    提出滚珠滑轮的人,是教导队里的一个汉子,他生的特别壮士,一看他的体型,十之八九就是要被邓健抓着去吊金银上井的。

    想到未来这些日子,都要卖气力,这汉子就不由的头皮发麻,若是照着书里所言,能够节省许多的气力,便再好不过了。

    “我晓得一个匠人,是京里出名的巧匠,不只如此,他也看那书,我一说,他就能明白的。”

    邓健犹豫片刻,最终点点头道:“赶紧的。”

    这大若寺里,已开始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了。

    大家先搭了一个简易的滑竿,不过能借的力并不多,气喘吁吁的校尉七八个人,才好不容易将一箩筐的金银拉扯上来。

    另一边,则有人负责清点。

    很快,张静一便到了,亲自下井去看了看,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骂道:“我与这些贼商不共戴天。都还愣着做什么,立即给我清点,是了,那田生兰还交代,他们田家还有账簿,那簿子可找到了?”

    邓健便道:“已经找到了,何止是一本簿子,足足一箱子呢,那账目是从成化年间开始记的,成化年的时候,他们就私通了瓦剌和鞑靼人。不过数那簿子,还不如数银子呢,一百多年的账目,怎么算得清?”

    张静一却是想得深远一些,道:“还是要派人去整理一下,多调配一些人手,或许这账目之中,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邓健便道:“是。”

    张静一道:“你好好地点,我入宫去报喜。”

    邓健:“……”

    张静一随即爬上井,取来一匹马,便火速往宫里去了。

    …………

    宫里头,天启皇帝闲暇时,总会捡起那本十万个为什么看看。

    且这十万个为什么,居然还分许多期,如今这是第二期,里头其实是三十个为什么。

    天启皇帝看得入迷,口里忍不住道:“魏伴伴,你说……世上竟还有在轨上自己跑的车,这是何物?”

    魏忠贤笑了笑道:“陛下,那这车岂不是成精啦?”

    “这是朕和张卿修的书里说的。”天启皇帝露出不悦之色。

    魏忠贤便立即道:“呀,那就了不得了,世上竟有此奇物,没想到张老弟,如此的见多识广,佩服,佩服。”

    “说是钢铁制成……”

    “钢铁?钢铁可贵着呢,难怪这车罕有,想来……是太贵了。”

    “有朝一日,朕也要弄一个来瞧瞧,不过……”

    天启皇帝想到这书中描述的数万斤钢铁的铁疙瘩,还有什么铁轨,顿时就丧气了。

    太贵了,想都不敢想。

    正说着,外头却有宦官匆匆而来道:“陛下,田指挥求见。”

    天启皇帝如今对于田尔耕的不满是越发加剧,此时不由冷冷地道:“噢,他来做什么?”

    “说是报喜。”

    “报喜?”天启皇帝脸色微微有些松动。

    魏忠贤则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看来他对田尔耕的敲打有了效果,这个家伙……总算是开始动起来了,很好……

    天启皇帝便不耐烦地道:“叫进来。”

    于是乎,田尔耕进来,喜气洋洋的样子:“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天启皇帝将书搁下,打了个哈哈,懒洋洋的道:“何喜之有?”

    田尔耕道:“在陛下的鞭策之下,北镇抚司,在被北通州拿住了一伙贼子,这些贼子,竟与流寇勾结,在北通州一带活动,他们劫持了商贾,劫财掠货,臣布下了天罗地网,总算将他们一网打尽,抓获了二十一人,取贼赃银四千七百两。”

    天启皇帝听罢,倒是脸色好了许多:“哦,不错,不错。”

    田尔耕见陛下对自己的态度缓和,松了口气,抬头看一眼魏忠贤,见魏忠贤面带笑容,心里更松了口气。

    上一次挨了教训,他可是急白了头发,好不容易弄出了一场功劳,也算是有所交代。

    于是他绘声绘色地道:“这些贼子,真是胆大包天,犹如硕鼠一般,横行于北通州运河,且这些人极谨慎,亏得陛下保佑,将士们勠力,这才将人统统拿下了,不曾走漏了一人。”

    “这都是陛下教诲的结果,臣每每念及陛下的厚恩和教诲,心里……便感激涕零,恨不得亲自杀贼,以全忠义。”

    “看来……你近来还算得力。”天启皇帝道:“好了,朕知道你立了功劳。”

    魏忠贤在旁趁机道:“其实田指挥也有难处,咱们大明朝,别的地方不说,单单说天子脚下,在陛下的治下,不敢说海晏河清,可这乱贼,哪里有几个呀,都是听闻了陛下的威名,早已闻风丧胆了。”

    “所以说啊,这叫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北镇抚司这边,倒是想拿贼,可京畿重地,想要抓贼真不容易,至于这些凶寇,奴婢也有耳闻,最是凶残,且抢掠的钱财也是不小,此番没想到竟能一网打尽,奴婢心里也甚是欣慰。”

    天启皇帝道:“是吗?看来田卿家确实是辛苦了。”

    此时,又有宦官来禀报道:“陛下,新县侯求见。”

    天启皇帝听闻张静一来了,更是高兴,急不可耐地道:“他来了正好,今日又拿到了贼,且还抄了一些银子,朕正想和他说呢,宣进来。”

    这张静一进来,田尔耕便觉得自己的好事坏了,却依旧摆出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张静一进来之后,便道:“臣见过陛下,大喜。”

    “啊?今日竟是双喜临门,怎么,张卿也拿住了什么贼?”

    “贼暂时还没拿住,不过……那田生兰终于是开口了,陛下,臣带人,寻找到了田家藏匿钱财的所在,臣已亲自去看过了,那金银层层叠叠的堆砌的像山一样……太吓人了。”

    天启皇帝听罢,豁然而起,激动得捂着心口:“你且等一等,等朕先缓一缓神之后再说,别将朕的心病吓出来。”

    努力的深呼吸,天启皇帝才道:“你说罢,到底多少银子。”

    张静一有些为难了,轻皱眉头道:“这个……却不好说。”

    一听这个,天启皇帝微微有些失望。

    谁知下一刻,却听张静一又道:“那边抄家的人预计,得清点十天半个月才成。”

    “啥?十天半个月?”天启皇帝大叫一声,随即整个人跳了一下,而后居然一下子窜到了殿中,扎了个马步,啊呀一声,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空翻了一个筋斗。

    天启皇帝……真的会武功。

第四百一十章:赚大发了

    一看天启皇帝平地翻筋斗。

    魏忠贤便忙道:“陛下,小心一些。”

    田尔耕脸都绿了。

    敢情自己白忙了一场。

    只是此时,他见陛下大喜,却也只能陪着笑。

    张静一则是苦恼地道:“陛下,现在金银都堆积在地洞里,得想办法运出来,这是一个大工程,只是通往地洞的,是一口水井,想要运出来,只怕不容易……人力方面,也有欠缺。”

    “毕竟能在里头清点的,必须得是信得过的人,其他的阿猫阿狗也不敢用,可就只有特别行动教导队,还有新县千户所的人,只怕不够用,至于其他教导队,毕竟负有卫戍职责,不好轻易调动。”

    天启皇帝现在是心情好极了,喜滋滋地道:“为何当初新县千户所不扩充人马?为何教导队不多招募生员?”

    “这……”张静一道:“当时也没有想到啊。”

    天启皇帝道:“你这锦衣卫佥事不知道怎么当的,成日抱着一个新县千户所,才这点人……是朕舍不得给员额吗?”

    “啊……这……”张静一只好道:“臣一定想办法,多招募一些人手。”

    天启皇帝倒是好奇道:“那姓田的怎么突然肯说了?据朕所知,这可是他们田家的命根子,朕还以为他死也不肯说的。就算说了,也会拿一些不痛不痒的地方,让朕去抄呢。”

    要开这姓田的口,可不容易,毕竟这真的是人家一百多年的家业,是命根子。

    在这个时代,为了家族的利益而死,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何况在明知犯下这样大罪,明知道必死的情况下。

    张静一便心不加速,脸不红地道:“臣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听闻之后,涕泪直流,这才肯说了。”

    天启皇帝听罢,自是有些不信,反正他要的是结果,便兴冲冲地道:“挖掘的事,要加紧,朕……朕……明日就去一趟,要亲眼看看。还有,附近都要封锁起来,要谨防宵小之徒。”

    张静一点点头,他本来还有话想说,至少关于那田生兰那儿得到的讯息,最好奏报一下。

    不过因为田尔耕在,张静一倒是显得谨慎,没有轻易开口。

    随后便道:“那么臣告辞了,还有大事要办。”

    “去吧,去吧。”天启皇帝眉开眼笑地点点头。

    只是张静一一走,这殿中却显得格外的尴尬起来。

    田尔耕觉得人生没什么乐趣了,此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便小心翼翼地看着魏忠贤。

    魏忠贤则摆出一副公私分明的面孔,也不多言。

    天启皇帝现在兴致很高,忍不住乐呵呵地道:“有了这些钱,朕的心里头,就舒坦了……”

    而后才奇怪地看了魏忠贤和田尔耕一眼,道: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魏忠贤便笑呵呵地道:“陛下,奴婢不是伺候着陛下吗?”

    田尔耕硬着头皮刚要说什么。

    天启皇帝却道:“这里不用你们了,出去,朕得斟酌着一些事。”

    魏忠贤和田尔耕讨了个没趣,只好乖乖地退出殿来。

    走出殿外后,这魏忠贤便阴沉着脸不理田尔耕。

    田尔耕心有些慌,连忙快步上前,道:“干爹……我,我……”

    “你这也叫功劳?”魏忠贤冷冷道:“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执掌南北镇抚司,手握上万的校尉、緹骑,却连区区一个千户所都不如,你这指挥使……将来势必要到头了。”

    田尔耕顿时惶恐地道:“一时之间,难寻什么功劳,就这运河里捉的贼人,其实也没拿获多少赃物,才区区几百两而已,儿子可是自己掏了腰包,往里头贴了钱的……”

    说着,田尔耕欲哭无泪,几千两银子帖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魏忠贤显然更气了,咬牙切齿地道:“滚,滚,不要在我面前晃荡,滚开!”

    看到魏忠贤气得很,田尔耕自是有些畏惧,只好行礼,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魏忠贤摇摇头,颇有几分无奈。

    这其实也是他魏忠贤最大的软肋。

    虽然徒子徒孙多,可绝大多数都是趋炎附势之徒,架子搭起来容易,可要办事,这使唤的人却是良莠不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魏忠贤学不得张静一这般,可以重新操练人手,纳为己用。

    次日一早,天启皇帝便闹着要去大若寺。

    连内阁大臣和各部尚书也不见了。

    他匆匆赶到大若寺的时候,却见这里早已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不过进了寺庙,却发现这儿有一群匠人围着,此时正在比划着什么。

    张静一和邓健都在,这张静一似乎在做亲自指导,吩咐这些匠人道:“里头得有滚珠,有了滚珠,便可省力了,十万个为什么里,不是说摩擦力吗?得减少摩擦,你们的这钢珠有些不过关。”

    说罢,他才听到一旁的人提醒,圣驾到了,这才连忙去迎驾。

    天启皇帝笑着道:“朕只是随便来看看,主要是想看看这乱臣贼子的魔窟是什么样子的,这里像是一个寺庙?”

    张静一道:“陛下,这里就是一个寺庙。”

    天启皇帝咬牙道:“这群贼子,没想到竟将佛门清修之地来做掩护,可见他们何等的十恶不赦。”

    天启皇帝随即好奇地看着井口搭起来的一个架子,架子上套着绳索,便忍不住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张静一解释道:“这是做滑轮,就是那种……”

    “这个朕知道,书里有。”天启皇帝咳嗽一声:“书里的滑轮,是这个样子的?”

    一些铁匠,已经打制出了一个滑轮来,这说是滑轮,其实不如说是一个滚珠的轴承,其实结构非常简单,就是将球形钢珠安装在内钢圈和外钢圈的中间,内圈与轴固定,而外圈则在滚珠的作用之下,可以随意的转动。

    天启皇帝饶有兴趣,打量着这巨大的‘滚珠滑轮’,不由道:“有趣,有趣……用这个……有什么用?”

    “可以吊起重物。”张静一道:“轻松省力,从前三五个人费劲功夫才能吊起的东西,现在一两个人便可以轻松吊起来。不过臣觉得……这滚珠和内外的钢圈,制作的还是不够精良,若是再精细一些便好了,所以在教这些匠人,想办法制测量的工具呢。”

    “测量的工具?”天启皇帝是木匠,不过这玩意是可以融会贯通的,于是他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无论是钢铁还是木器打磨的好坏,其实都在于测量,就好像朕做木工,要用尺一样。若是不能做到丝丝合缝,无论是这什么滑轮,还是朕的木工,终究也有遗憾。”

    张静一立马就道:“是,臣在教授他们,匠人这活计,首先的就是工具,若是没有一副好工具,那么什么事都凭经验和感觉,是无用的,所以最紧要的欲善其工,必先利其器。不过臣还以为,单凭手艺也是不成的,还得向陛下多学****制木器,就是先思考,思考之后,绘制出图,再根据图纸,制出器物来。”

    “不过陛下出图,只出其形,却还不够,重要的还是测量,这测量,乃是工的始祖,没有这个,其他的都是镜中水月,水中浮萍。我让这些匠人们,可以尝试着多读书,学习一些绘画的技巧还有算术的技巧,除此之外,臣这边,也在想,要不要设计一些测量的工具。”

    这话,若是说给其他皇帝听,那些人只怕第一个反应就是,你说咩?

    不过天启皇帝却是一下子就懂了,毕竟谈到的是老本行,张静一说的对不对,天启皇帝一听就明白了。

    于是他笑着点头道:“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张卿说的有理,没想到你什么都懂,你这般一说,倒也给了朕极大的启发。这些匠人怎么说,有没有感谢你?”

    “他们口里应了好。”张静一露出苦笑道:“不过瞧他们样子,也只是应承着,没有当一回事。匠人嘛,若是能精通绘画,能写会算,谁还做匠人?”

    天启皇帝不由皱眉道:“话不可这样说,朕是天子,会读书,会骑射,也能写会算,绘画技巧是差了一些,却也能照猫画虎,有几下子。怎么就不能做匠人呢?”

    张静一道:“这是因为陛下是天子,这做工,不过是陛下的兴趣还好而已,可是他们不一样,他们要养活一家老小,这是他们的营生,若是能写会算,就未必愿意干匠人了,这做匠人,太辛苦了。”

    天启皇帝噢了一声,也觉得有理,不过他心里颇有几分无语,感叹道:“这岂不是说,只有这些大字不识,而且手巧的人,才能做匠人?”

    天启皇帝之所以独树一帜,其实是有道理的,他虽是做木工,可实际上,无论是文化水平,还是其他的造诣,都是很高。因而他的木匠活,都远超同时期的木匠。

    不过天启皇帝这番反问,其实说的也是事实,这想来就是时代的局限性。

第四百一十一章:富可敌数国

    张静一趁热打铁道:“士农工商,乃是国之四维,哪一样都是要紧,而以微臣所见,眼下当务之急,是国家培养出一批真正合格的匠人来,这些匠人,不只要手巧,还要心灵,如此才可承担大任。”

    天启皇帝不禁道:“国之四维,不是礼义廉耻吗?”

    张静一正色道:“东林军校里,国之四维就是士农工商,和那些假的东林不一样。”

    “噢。”天启皇帝接受了这个解释,而后才道:“如何培养?”

    天启皇帝自己就是木工,当然不介意。

    张静一道:“让军校成立一个土木教导队,专门负责匠人的教学。现在想进军校的人不少,我们可以招募生员进来,让他们和其他教导队同等的待遇,承认他们生员的身份,最重要的是,入学应该予以一些补贴,比如学费的减免,或者是设置奖学金,好让他们能安心学业,只是……这办学和赏赐的银子,从哪里来呢?”

    天启皇帝便也下意识地道:“对呀,从哪里来?”

    张静一却是道:“陛下一向对工学有浓厚的兴趣,不如就让陛下……偶尔也去上上课,和他们讲授一下工学的要义,如何?”

    天启皇帝颇有兴致,略带犹豫道:“朕就怕讲的不好。”

    张静一便很是笃定地道:“陛下放心,生员们对陛下感激涕零,只要陛下肯讲,大家一定受欢迎的。”

    天启皇帝便笑了:“他们怎么就对朕感激涕零呢?噢,我明白啦,原来你想要朕出这银子。”

    张静一讪讪笑道:“这是为了给国家育才嘛,张家其实也可以出,只不过,此前几个教导队,负担已经很重了,而且……现在陛下有银子。再者说了……将来这些人,可都是陛下的栋梁之才,陛下好歹给一点嘛。”

    天启皇帝背着手,看着一箩筐一箩筐的银子抬上来,立即豪气万千地道:“这个好说,一年多少银子?”

    张静一笑道:“其实也不多,一年十几万两而已。”

    “这还不多?”天启皇帝忍不住道:“你以为朕很有钱吗?”

    张静一目光便落在那些银子上,意有所指地道:“陛下本来就有钱。”

    这回答,直接令天启皇帝一时无法反驳。

    不过他随即高兴起来。

    喜滋滋地在一旁看着许多的银子拉上来,足足看了几个时辰,居然还是觉得很有趣味。

    不过趁着魏忠贤人等不在的时候,张静一却小心翼翼地到了天启皇帝面前,低声道:“陛下,田生兰那儿交代,说是他们八家人,买通了不少朝廷命官,不只是在辽东,便是朝中也有不少人收受了他们的好处。陛下这些日子,却要小心了。”

    这一切,还算在天启皇帝的意料之中,所以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道:“朕的那些大臣,个个贪财无比,被买通也算不得什么。”

    张静一随即道:“他们说,可能直通了内阁。”

    “内阁?”天启皇帝这下真吓了一跳:“你的意思,这内阁之中,可能也存在乱党?”

    “也未必是乱党,不过这世上的事,本来不就是如此吗?一开始只是贪图别人的财货,慢慢的胃口越来越大,人家给的也越来越多,少不得为了保护这些人,干出这些蠢事来。等这些人被拿住了,这一下子……心便慌了,生恐自己也暴露出来,于是骑虎难下,为了逃脱责罚,就难免可能做出更可怕的事。所以臣才担心,只是……涉及到了内阁大学士,这就太可怕了。”

    内阁大学士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官职。

    他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到了这个级别,并且能够入阁参与军机的人,往往都有大量的人攀附。

    比如说黄立极,几乎代表的是北方进士和士绅的利益。

    又比如孙承宗,孙承宗不但在清流之中有一定的号召力,而且在辽东,也有相当一部分文臣将他视作自己的靠山。比如那袁崇焕,某种程度就算半个孙承宗的学生。

    至于其他几个内阁大学士,自然各有自己的门生故吏,遍布在朝野之中。

    何况他们平日里参与军机,几乎所有的军事机密,都需他们过目。

    若是这些人,随意泄露出一些消息出去,这价值……对于商贾们而言,绝对是价值千金的。

    天启皇帝忍不住皱着眉头道:“若是如此……那么就不可小看了,此人是谁?”

    “就是还没有查出是谁。”张静一无不忧虑地道:“这八大商家,真正为首的乃是范家,田家在八家之中,其实规模并不算大,范家之所以能做大,就是因为他和京城的许多人联系十分紧密。所以臣以为……现在田家这边开始交代之后,只怕有更多人现在心中惴惴不安,睡不好觉了。臣就担心,他们想要铤而走险,鱼死网破。”

    天启皇帝点头:“这样说来,朕要交代一下魏伴伴才行。”

    “魏哥当然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只是……宫里的一些宦官,却未必能信得过了。”张静一深吸一口气,又道道:“所以,陛下还是要谨慎才好。如若不然……”

    天启皇帝点点头,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咬牙切齿道:“这些人,难道朕给的还不够?平日里,他们已经够快活了,为何时至今日,竟还贪婪到和一群商贾搅合一起!”

    张静一便道:“陛下,人心是无法满足的,当然,如果在当初,他们知道收受了一些好处,就会惹来今天的大乱子,他们当初也未必敢收受这些厚礼,只是现在……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天启皇帝闷闷地道:“世上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日防夜防,家贼也最是难防。你如何看待?”

    张静一道:“臣毕竟不是宦官,所以这事儿,看来还得魏哥来处置才好,只是陛下一定要告诫他,一定要审慎对待。”

    天启皇帝点点头。

    对魏忠贤,张静一心思复杂,魏忠贤办事能力是很好的,你要说他有私心,肯定也有一些!

    可从立场上来说,他和天启皇帝几乎一致,唯独就是,他招揽的那些人,良莠不齐,能办事的人有,可废物也有一窝。

    因而,你若是让他在王朝的末年,做一个裱糊匠,他拆东墙、补西墙,倒也能挪腾,可要说能改变这天下危亡的大趋势,显然却还差得远。

    此时,天启皇帝拍拍张静一的肩,叹了口气道:“朕从前年开始,越发觉得……有心无力,究其原因,想来就是身边别有用心的人太多,朕一度在想,或许朕什么时候会被人谋害了呢,或许,根本活不了两年。如今……细细思来,真是恐怖。”

    张静一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有什么危险,也定可化险为夷。”

    天启皇帝颔首点头。

    大若寺这里,依旧还在热火朝天地搬银子。

    这京城许多人也听到了风声,说是逆商田家的人已经招供了。

    一时之间,满城风雨。

    朝中百官们,却依旧各司其职。

    也有一些人私底下议论,这一次能查抄出多少钱来。

    天启皇帝则每日都在焦虑中度过。

    一方面惦记着银子,另一方面,又想着张静一的示警。

    他沉吟之后,召了魏忠贤来,将事情和魏忠贤说了,魏忠贤道:“陛下,这八家逆商,这些年来……肯定是犯了不少事的,更不知多少人和他们勾结,厂卫这边,一定竭尽全力,还有京营……勇士营,奴婢也加紧看着,现在大明门这边,有教导队的人把守,勇士营和其他靠得住的禁卫,也将这宫禁团团围住,逆贼就算想要作乱,靠一些兵马,也难成事。”

    “奴婢倒是担心,祸起萧墙,这宫里发生一点什么事来,所以,眼下要严防宫禁之中失火和下毒的事,陛下也最好离太液池远一些,眼下是多事之秋,身边的护卫要增添一些才好。”

    天启皇帝颔首道:“你也预想,有人想要谋害朕?”

    魏忠贤表情认真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天启皇帝点头。

    却在此时,有宦官飞跑着来,来人却是张顺,张顺惊喜地道:“陛下,陛下,新县侯来报喜了。”

    天启皇帝看了一眼张顺:“你不是尚膳监的掌印太监吗?怎么也来传报消息?”

    张顺心想,难道我会说张静一是我干爹,所以有了好消息,来报喜的时候,干爹特意想办法通知了咱,让咱来禀告?

    张顺道:“奴婢恰好遇着了新县侯,所以为他传报消息。”

    天启皇帝忍不住多看张顺一眼,对张顺的印象更深,于是抖擞精神:“叫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张静一笑呵呵地进来道:“恭喜陛下……”

    天启皇帝道:“少啰嗦,报数目。”

    张静一便笑道:“现在只是粗略的估算,此番……搜抄出来的金银,至少价值纹银一千六百七十万两,陛下……这一家的金银,就值国库不知多少年的岁入啊。”

    ………………

    还有!

第四百一十二章:突破口

    一千六百七十万两。

    又是一笔天文数字。

    这数目,果然没有让天启皇帝失望。

    要知道,历史上的崇祯皇帝为了筹饷,向大臣们四处借钱,可是最后却连几万两银子都借不到。

    每年魏忠贤派出无数的镇守太监,四处去筹钱,收取商税和矿税,一年给天启皇帝增加的收入,也不过百万两纹银的数目而已。

    就这,还引起了‘天怒人怨’。

    而这一家人,直接就得到了接近两千万两纹银。

    一夜暴富。

    而且还富了两次。

    天启皇帝道:“田家竟如此之多的家产?”

    “是,这是金银,已经折算了的,还有不少珠宝……价值就难以估算了。”张静一道。

    天启皇帝嘴巴张大:“成国公比朕富庶且也罢了,可……一个商贾,竟也比朕富庶这么多。这天下不是民生凋零吗?”

    当然,究竟怎么回事,天启皇帝自己也清楚。

    所谓的民生凋零,凋零的是那些真正的百姓。

    富庶的人却大有人在,他们哪一个不是富可敌国?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些富可敌国之人,却往往又是最会叫苦和叫穷的一批人。

    “只是田家的家产?”

    张静一道:“对,只是田家的家产!”

    天启皇帝不禁凝视着张静一道:“那么其他七家呢?”

    张静一道:“陛下,田家在八家逆商之中,规模并不算大,其中真正规模最大的,乃是范家,其次则是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三人。”

    天启皇帝道:“那么他们有多少家产?”

    “不知道。”张静一老实回答道:“臣不敢去想象,臣很多时候,也沾沾自喜,觉得臣有封地,又有商业上的收益,还觉得自己也算富裕,现在才知道,跟这些人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臣惭愧,愧为这天下人眼里的大奸臣,臣实在太对不起陛下了。”

    这话中,讽刺意味很明显。

    其实得知这个数目的时候,张静一是又喜又怒,喜的是立了大功,怒的是……我特么的原来这么穷。

    天启皇帝更是觉得无法想象。

    他拍了拍御案,而后咬牙切齿地道:“冰山一角,冰山一角啊,朕这些年,本一直都在想,朝廷没钱,百姓也没钱。那这钱,都去哪里了?朕为何总是见不着这些钱?现在思来,这天下不是没有钱,只是这些金银,统统都落入了某些人的囊中。还真是越不知廉耻之人,手中才有惊人的财富。”

    天启皇帝冷冷地继续道:“成国公一千多万两,姓田的也有一千多万两,那么其他人……肯定也不在少数……想当初,成祖皇帝在的时候,朝廷要下西洋,要建北京都城,要征安南国,几处发力,尚且国库和内帑都有盈余,到了朕这里,便是修补一下宫殿,防卫一下辽东,赈一些百姓,国家却是空空如也。”

    “这些人……都要给朕彻查,他们还有许多的同党,还有其他七家,必须要将这些人连根拔起。”

    张静一道:“臣现在就在办这件事。”

    天启皇帝振奋地道:“朕现在有近三千万两银子,平日里是一文都舍不得乱花,可有了这些银子,总算可以干一些事了。朕看,东林军校要扩大规模,多招募生员,银子……朕出……”

    张静一喜悦地道:“陛下此话当真吗?”

    “当真。”天启皇帝道:“朕的这些银子,得用在刀刃上,思来想去,将来要做事,首先得用人,而要用人,就免不得先育才不可。朕将这些银子若拿去文臣们赈济百姓,去交给辽东的武官去休整兵马,只怕一万两银子里,最终能真有作用的有一百两就不错了。”

    “朕指望不上他们了,朕现在就指着东林军校。你要上一份章程来,写明扩大多少员额,编练几个教导队,需要雇请多少人员,还有,每年花费多少,来找朕吧。”

    天启皇帝说的很认真,他真的爱财吗?作为皇帝,没有人比天启皇帝更清楚这江山与自己的关系了。

    所以他是舍得花钱的,只是,这些年来,实在是被骗怕了,身边的百官,就好像一群狼,盯着他手里的权力,盯着他的银子。

    思来想去,银子还是得花,再不花,这大明江山就没了。

    可怎么花呢,花在谁的头上,这就需要斟酌了。

    至少在东林军校,天启皇帝决定大方一回:“你不要小家子气,要拿出气魄来,不要怕花钱,朕怕的,只是被人浪费掉。”

    张静一振奋道:“陛下放心,臣一定拿出气魄。”

    天启皇帝道:“乱党的事,可还有什么眉目?”

    张静一道:“有一些……”

    张静一抬头,接着道:“大若寺的僧牒,据臣所知,一直都是负责僧牒的礼部颁发的,不过礼部前些年,一直混乱,只有一人,一直都在礼部,从主事,到侍郎,再到尚书……说起来,能庇护大若寺,至少是这二十年内,能给大若寺提供庇护之人,可能就是此人了。”

    天启皇帝眼睛一亮:“谁?”

    张静一道:“礼部尚书刘鸿训。”

    “刘鸿训!”天启皇帝的脸色猛地变了。

    他对刘鸿训多有不满,不过却一直让他担任礼部尚书,是因为天启皇帝一直认为刘鸿训是个清直的人。

    这样一个人……虽然无用,而且迂腐,可至少……品行颇高,只是……哪里想到,他居然和逆商有勾结。

    “有真凭实据吗?”

    “没有,臣还在查,不过眼下,也只能从这里入手,而后……再慢慢的顺藤摸瓜。”

    魏忠贤站在一旁,细细地听着,似乎对此也有兴趣,毕竟他是东厂提督,对于捉拿乱党的事,他还是很热心的。

    天启皇帝道:“你觉得有多大可能。”

    张静一道:“眼下,任何人都有可能,不说是刘尚书,便是魏哥,甚至是臣,都有可能是乱党,所以……臣现在放出了许多的耳目,便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突破口……”

    天启皇帝背着手,来回踱步,显出焦虑的样子:“那田生兰就没有其他的口供吗?”

    张静一道:“我也在令他回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讯息……不过眼下抓不到范家人,就只能先逐一排查了。”

    说着,张静一看向魏忠贤:“魏哥,东厂和北镇抚司那儿,可有什么消息?”

    魏忠贤一时语塞。

    其实魏忠贤看谁都像乱党,恨不得弄死。

    倒不是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而是这朝中对他阴阳怪气之人,大有人在。

    魏忠贤当然清楚这件事事关重大,他沉吟片刻道:“厂卫这边,倒是暂时没有蛛丝马迹,不过陛下……奴婢一直都在想一件事……为何这些人如此沉得住气呢?您看,田生兰已经招供了,难道他们就不担心田生兰也知道一点什么吗?虽说联络他们的人,都是范家的人,可八个逆商本为一体,他们如何能确保,这田生兰手里没有再拿着一份名册呢?这名册,固然是被田生兰烧毁了,可其他人并不知道啊!”

    天启皇帝点头:“那么魏伴伴认为这是什么意思呢?”

    “奴婢认为,他们绝不会甘心束手就擒,此次抄家的消息,只怕对他们而言,已是一次警示了。对他们而言,若是再不行动,迟早要出大事的。又或者……”魏忠贤目光幽幽:“或许他们知道田生兰已将那本名册,给烧毁了。”

    天启皇帝道:“他们如何能知道?”

    “新县大狱。”

    魏忠贤认真地道,随即朝张静一一笑:“老弟,咱没有编排你那大狱的意思,只是……一个监狱,势必人多嘴杂,总会出几个不守规矩的人,而此时,有人狗急跳墙,那么,谁能确保,不会有人想尽办法,找狱卒们打探消息呢?”

    “所以……张老弟希望从刘鸿训这边入手,咱却以为,刘鸿训是一个方向,而新县的狱卒,也是一个方向,当然,并不是说这些狱卒一定就被人收买,但是那些惴惴不安的人,一定会想办法和这些狱卒们接触,他们可能是打着其他的名目,或者是用其他的办法,无非就是收买、试探、旁敲侧击这些法子罢了。”

    顿了一下,魏忠贤随即又道:“所以……狱卒这边,尤其是能接近到田生兰的狱卒,包括了文吏和书吏,也要想一想办法盘查一下,当然,不能明着来,这样容易打草惊蛇,可以暗暗的来,背地里,慢慢梳理一下,或许就有线索了。”

    魏忠贤的这番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便连张静一都豁然开朗,禁不住道:“不错,从这里入手,或许能有眉目。”

    魏忠贤笑了起来,哈哈笑道:“哈哈,雕虫小技而已,其实啊,京城里许多事,想要打探,就得靠这些小手段,从这些三教九流下手,很多大案,或者是什么钦案,其实坏就坏在一些奴仆和小吏这里,这些人……恰恰是最好的突破口。”

    ………………

第四百一十三章: 斩草除根

    魏忠贤毕竟是底层出身。

    因而习惯了和三教九流打交道。

    他这个思路,却让人突然之间有了启发。

    天启皇帝也在一旁点头道:“魏伴伴所言,很有道理,东厂那边,就照着这个方子来查。”

    天启皇帝凝视着魏忠贤和张静一:“如今国家是内忧外患,要除建奴,荡平流寇,就得先肃清我们自己内部的乱党,这些人一日不除,还怎么奢言能战胜建奴人和流寇呢?现如今,流寇声势日渐增大,是什么缘故?建奴人能到今日这个情势,又是什么缘故?”

    顿了一顿,天启皇帝道:“之所以如此,难道是因为建奴如何强大,流寇如何厉害吗?不,根子在我们自己的身上,是因为有人碌碌无为、尸位素餐,他们自以为,朝廷离不开他们,以为朕离不开他们。所以,更有甚者,为了一己之私,贪赃枉法!”

    “贪赃枉法的害处在于,这世上有什么人,会平白无故赠予他们钱财?这送给他们的钱财,一分一毫,都是要加倍才能奉还的!赠出去一千两,这赠银之人,就需要从中捞取一万两银子的好处。这些好处,难道是那些赃官污吏们自掏腰包的吗?不,是他们拿朝廷和国家的东西,私相授受而已。”

    天启皇帝咬牙道:“终究还是民脂民膏,肥了自己罢了。硕鼠之害,到了今日,已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当初太祖高皇帝要除的就是这些硕鼠,因此令行禁止,大肆株连,采取酷刑,到迄今为止,还有人提及。”

    “可太祖高皇帝之后呢?太祖高皇帝之后,太祖高皇帝之后就渐渐松懈了,成祖皇帝时也还算严厉,只是越到后来,便越发的松懈,究其原因,是士林的所谓清议都说太祖高皇帝与成祖皇帝冷酷无情,都说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皇帝滥杀了许多的无辜,说这剥皮充草,实在骇人听闻。”

    天启皇帝道:“朕知道,在民间有许多人,杜撰了许多当时的事,有人为这个鸣冤,为那个叫屈,无非是鸣当日诸多冤案不平而已。朕起初登基,也曾任用东林治理天下,也曾怀疑过太祖高皇帝与成祖皇帝,总觉得他们过于严酷。”

    “可现在细细思来,为何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他们能做的事,到了迄今,天下承平了这么多年,为何做不得了。为何他们在的时候,年年征伐,年年大兴土木,兴修水利。可到了迄今,却一件事都还没办,这国库就已空空如也,年年亏空。”

    “所以,终究今日大明所遇的,不是外患,也不是流寇,而是我们自己,不能革除这些弊病,没了建奴,自会有其他的外患。今日剿了这些流寇,明日又会有新的流寇趁势而起。看看这些查抄出来的银子,再看看空空如也的国库和内帑,朕是彻底的心寒了,若是朕再这般的容忍下去,将来改朝换代,朕便是亡国之君,死无葬身之地,可这些人呢?这些人照样可以改头换面,不过是换一个新主而已。”

    说到这里,天启皇帝身上带着森然,他目光掠过了一丝锋芒:“既然让朕见识到,事情竟然到了这个的地步,朕已决计不能再容忍这些人。若是不能斩草除根,一网打尽,那么朕便是愧对列祖列宗。如今朕能信任的,便是魏伴伴和张卿,斩恶除奸,便搁在你们身上了。你们不必有所顾忌,朕准你们错杀,但是不可放过一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魏忠贤和张静一便对视了一眼,自是口称遵旨。

    而后,张静一便出了宫。

    这喜报完了,免不得又将邓健召来,道:“大狱那里,要仔细地查一下,可能乱臣贼子们狗急跳墙,会从那里开始入手,田生兰那边,也要加强护卫。”

    邓健讶异地道:“怎么,有人要对他不利?”

    张静一的表情略带几分凝重道:“现在他交代了这些银子出来,在有些人看来,可能招供了不少东西。这些乱臣,未必清楚田生兰还知道什么,是以,他们现在一定已经急得跳脚了。”

    “他们越急,就随时可能露出破绽,也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要显得气定神闲,也需加强戒备。若我料得不差,可能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有所动作了。”

    邓健一听,立即打起了精神,道:“这样说来,确实要小心了。这件事交给我办,保准密不透风,就是不知这些人,到底会有什么举动。”

    张静一道:“眼下没有头绪,也只好都等待了。”

    张静一说罢,随即便开始了新的工作。

    就算只能等,可时间不能随意浪费的,其他的事自也不能落下,那么眼下他必须得拟定出一个章程出来。

    军校要扩建,扩建的话,需要多大的规模,校舍从哪里来,招生的规模多大,各教导队是否需要重组,除此之外,是否建立新的学科。

    说穿了,就是皇帝既然允诺了给钱。而且也舍得给钱,那么张静一就必须得让天启皇帝觉得这钱花的物超所值。

    因而这章程,必须细之又细。

    甚至张静一免不得要在里头塞一些自己的私货,军校名为军校,却不能只培养军事!

    除了军事人员之外,现在已有的是锦衣卫的人才,可这还不够,还可以从这里培养匠人嘛。

    这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这时代对匠人并不太友好,指望有人专门上学,去学习怎么冶铁、炼钢和做工,张静一觉得没有三五十年,这风气也没办法转换过来。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着军校的招牌了。

    没有这个招牌,鬼才为这个好好读书。

    因而张静一现在要做的,就是营造一个高大上的氛围。

    就好像在后世……学挖掘哪家强,中国北京找清华一样。

    东林军校在有功名的读书人那儿,或许并没有什么口碑,可在寻常百姓那儿,却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地方。

    若是哪一家人里有人进了军校中读书,在街坊里走路都是横着的。

    张静一大致拟了一个细纲,而后再请了各教导队的人来参考,让他们各自提了一些建议。

    却在次日正午,张顺居然匆匆而来,略带几分着急道:“干爹,陛下急召您入宫。”

    张静一看着张顺,便笑呵呵地道:“怎么,有什么事?”

    张顺却是一下子面色凝重,一点也笑不起来:“好像出事了,请干爹赶紧先入宫再说。”

    张静一顿时收起了笑脸,一面动身,一面道:“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儿子只知道九千岁很急,已经加强了宫中的卫戍,噢,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还有金吾、羽林卫的指挥,也都进了大内。”

    进入了大内……

    张静一立即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大内是什么地方,那是后妃们的住所,一般情况,外臣是绝不可能出入大内的,除非发生了天大的事。

    张静一不再犹豫,匆匆自午门入宫,而后也随之被张顺引着,进入了大内。

    对于大内,张静一曾进过一次,可也只是一次罢了,他对这里依旧陌生。

    抵达了一处宫殿,张静一便看到田尔耕几个人,正跪在殿前的长廊之下,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

    张静一则入殿,却见魏忠贤陪着天启皇帝。

    张静一行礼:“陛下……”

    天启皇帝抬头看了张静一一眼,目光格外的森然可怕,声音异常的低沉,一字一句道:“出事了。”

    看到天启皇帝这个样子,张静一心里也下意识地沉了沉,道:“不知出了什么事?”

    天启皇帝想要开口,却发现好像喉咙似堵了似的,竟是无言。

    魏忠贤看了天启皇帝一眼,便在旁道:“长生殿下……失踪不见了。”

    张静一听罢,只觉得如晴天霹雳一般,一时竟是没有站稳,差点两腿软下。

    张静一费了很大的劲,才努力地令自己镇定一点,艰难地道:“何时失踪不见的?”

    “时间应该是昨夜,乳母喂过了奶,此后便哄着睡下,本是有一个陪侍的宦官当值守夜的,只是……已经死了,被人用女子的钗子,直接刺入了喉咙,直接毙命……到了清早,有人在护城河……发现了一个篮子,篮子里头……还有长生殿下的毛发……那应该是有人顺水,将殿下带出了宫。”

    也是顺水出宫……

    “水闸呢,水闸没有关吗?”

    “平日里没有人注意。”魏忠贤苦恼地道:“哪里想到,有人胆敢如此,毕竟是大内……禁卫们只能在外围守着。”

    张静一随即看了一眼天启皇帝,道:“陛下,这些人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将长生殿下挟持出宫,那么势必是不敢对长生殿下下毒手的,我想……他们挟持长生殿下,不过是想借此要挟而已,请陛下不必担心,长生殿下……”

    张静一还想安慰几句,可是后头的话,却是有点说不下去了,如鲠在喉。

    他又何尝不担忧呢?

第四百一十四章:你是什么东西

    张静一虽然这样的安慰,可实际上,他却知道长生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一旦被人劫持,那是极度危险的。

    长生不只是大明朝的希望,最重要的,还是他张静一的外甥。

    此时,张静一的脸色已是极难看起来。

    脸上渐渐变得杀气腾腾,他目光一转,便看向魏忠贤道:“没有多少时间了,魏哥,所有地方都盘查了吗?宫中的宦官,都询问过没有?”

    魏忠贤也阴沉着脸道:“正在盘查,所有可能靠近长生殿下的人,都查过了一遍,不过咱发现宫里走失了一个宦官。”

    “是谁?”

    “御马监的宦官邓汤。”

    张静一道:“何时走失?”

    “不知道。若是没错的话,那极可能就是这个叫邓汤的人,将长生殿下抱走了。”魏忠贤道。

    “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个邓汤?”

    “正是。”魏忠贤道:“现在厂卫,已经在京城布防,挨家挨户的搜查,一个也不会放过。”

    张静一却皱起眉。

    其实他预料到有人会狗急跳墙,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将毒手下在了太子的身上。”

    这样说来,问题可能就是这个邓汤了。

    而天启皇帝在此刻,已是六神无主。

    殿中一片狼藉,显然天启皇帝已经暴怒过一阵子,而现在……似乎沮丧无比,竟连说话都没有了气力。

    既然如此,张静一便急匆匆地道:“所有和这个邓汤有关系的人,都要进行询问,魏哥,有劳了。”

    此时,他知道他更不能慌了神,长生还等着救呢!

    魏忠贤这时候已让厂卫挨家挨户的搜查,他的预料是,长生殿下可能还在京城之中,只要大加搜索,那么长生殿下就还有找到的希望。

    眼下,找到邓汤乃是当务之急。

    张静一于是顾不得许多,直接在一旁的侧殿里,将一干与邓汤和长生殿下有关系的宦官,统统叫到了面前。

    张静一则是不厌其烦地反复询问。

    足足数十个宦官,有一个和邓汤交好的,道:“这邓汤前些日子,总是神魂不定,好像有什么心事,问他,他也不肯说。昨日夜里他便不见了踪影,自此便寻不到人了。”

    又有一个宦官道:“邓汤在长生殿下的寝殿,主要负责的是清扫寝殿,平日里倒是老实巴交……不过他似乎因为在神宫监里不得志,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如此胆大包天。”

    张静一凝视着眼前这几十个宦官,而后道:“怎么,你们这些人,还有人饮酒?”

    这一下子,许多宦官便噤若寒蝉了。

    要知道,宫中的宦官饮酒乃是大忌。

    张静一嗅了嗅,最后在一个宦官面前停下,闻到此人身上带着淡淡的酒精味,便道:“你喝了酒?”

    这宦官便忙是拜倒在地,道:“奴婢万死,奴婢……确实喝了一些,但是平日当值的时候是绝不敢喝。”

    张静一便冷笑着看向魏忠贤:“魏哥,这宫里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魏忠贤脸色一变,却也觉得自己面子有些抹不开,便冷冷道:“还愣着做什么,将这狗东西给咱拖下去,狠狠杖打一顿。”

    那宦官便拼命的求饶,几个宦官上前,却也不客气,直接将这宦官拉下去。

    张静一却不愿意在这里多耽搁了,似乎现在的问题就在那叫邓汤的宦官身上,现在多拖延一些时间,长生就可能更多几分危险。

    于是乎,张静一便动身,又跑去了护城河那里,查看了水闸,以及篮子发现的位置。

    篮子里,果然还有一根婴孩的毛发,张静一将这毛发捏着,心里更是焦急。

    这么小的孩子,却要遭这样的罪。

    张静一越想越怒,回过头,却发现张顺正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

    张静一道:“那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去何处了?他没有查探过吗?“

    “田指挥使都已经查探过了,方才他领了命,带着北镇抚司的人,要继续在京城之中搜索。”

    张静一点点头,而后对张顺道:“我不能随时在宫中,不过有一件事,却需要交代你去办。”

    张顺立即来了精神,其实他能感受到干爹身上的愤怒,所以此时道:“干爹吩咐便是,儿子便是赴汤蹈火。”

    “不需要你赴汤蹈火。”

    张静一说罢,低声附在张顺的耳畔,说了几句。

    张顺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张静一随即在勘察之后,又去见驾。

    而此时……却有了眉目。

    天启皇帝正在殿中,手里捏着一张字条,脸色青紫,口里喃喃念着:“朕非要杀了这些畜生不可……”

    一见到张静一进来,天启皇帝就立即道:“张卿,你来的正好……那些逆贼,留了一张字条,就在方才,有人在宫中发现的。”

    张静一快步上前,接过字条一看,却见这字条上写着:“今日子时,押田生兰至城郊菜户营,至多三人押送,如若不然,则太子危。”

    这字迹歪歪斜斜,分明是故意有人想要掩藏自己的笔迹。

    而内容却很简单,就是让朝廷交出田生兰。

    张静一皱眉,而后抬头看着天启皇帝。

    天启皇帝道:“张卿早有警示,可宫里却还发生这样的事,魏伴伴该死!”

    这明显是气话,张静一很理智地道:“大内不允许有禁卫出入,而宫里的宦官和女官有上万人,这么多人,不可能人人都能提防,大内外头布置了这么多的禁卫,不也没有察觉吗。现在事情既已发生,臣在想,今夜,臣去那菜户营,好好会一会这些贼人。”

    天启皇帝摇头:“不,这太危险了,只允许去三个人,若是这些贼子在此埋伏了人马怎么办?还是命三个禁卫去押送吧。”

    张静一认真道:“长生殿下的安危要紧,臣的性命,倒是不值一提,陛下……眼下最重要的是……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挟持了长生殿下,其他人去,臣不放心,臣挑选两个兄弟,亲自去会一会,陛下放心,不会有事的。”

    天启皇帝皱眉,依旧不许。

    张静一倒是急了,忍不住道:“陛下,臣就实说了吧,长生殿下……臣已查出了一些眉目,只是眼下……却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去会一会,若是不去,反而可能错失拿出乱臣的最好时机。”

    天启皇帝一震,连忙关切地道:“你有眉目了?”

    “现在也说不好。”张静一看了看天色,便道:“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马上天要黑下来,臣这就动身吧。”

    说罢,张静一拿着字条,随即告辞出宫。

    现在他需争分夺秒。

    否则……最好的时机,可能就要和他失之交臂了。

    很快,张静一便抵达了千户所,一面让邓健押了田生兰来,一面又叫上了王程。

    此后,又布置了一番,此时夜已越来越深。

    张静一随即命人预备了一辆马车。

    张家三兄弟便赶着马车,马不停蹄地赶到菜户营。

    这菜户营,其实是京城里蔬果的集散地。

    京城这么多人口,需要大量的蔬果供应,偏偏这些,是没办法从江南运输的。毕竟等江南漕运过来,只怕这蔬果早就烂了。

    因而京畿附近,菜农较多,他们种了菜,便将这菜果送至菜户营,再由商人收了,送去市场。

    这地方白日热闹非凡,可到了夜里,则静谧无比。

    又因为在城郊,而且四通八达,倒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张静一三兄弟抵达了菜户营,却没有头绪,只隐隐看到远处,突然亮出了灯火。

    于是,带着警惕,赶着马车上前去。

    只见那里有几个人提着灯笼,身上带着武器,却都蒙了面,为首的一个,一见到张静一三人来,便得意洋洋地哈哈笑道:“看来你们果然守信。”

    说着,走上前来,他显得很轻松自在,一副已经拿捏死了张静一三人的样子:“怎么样,人呢?”

    张静一指了指车厢。

    随即道:“人就在这里,我只问你,长生殿下呢?”

    这人便笑了笑道:“他自然好的很,你放心,会有专人照料。”

    张静一道:“你将长生殿下交出来,这田生兰自然给你。”

    这人不禁志得意满地道:“哈哈,你们真是好算计,我们拿住的,可是太子,一个田生兰算什么东西,这不过是开胃菜而已,赶紧将田生兰交出来吧。交出了他,太子才能活。如若不然,太子必死无疑,少和我啰嗦,我没时间在此磨蹭。”

    张静一冷着脸道:“凭什么我就要信任你。”

    “因为你非要信任我不可,如若不然,呵呵……”

    此人不禁冷笑。

    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可就在这时,他决计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张静一却猛地一抬腿,而后猛地一踹。

    这一踹,直中他的下体。

    如此巨力之下,这人闷哼了一声,而后直接摔飞。

    张静一此时的目光犹如冰锋,口里大喝道:“C你玛德,竟也敢威胁我张静一,你是什么东西?”

    说罢,大叫一声:“拿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此言一出,顿时四面喊杀声传出!

    四面八方,尽是人影,月色之下,杀机四伏。

    …………

    给老虎一个面子,让子弹飞一会。

第四百一十五章:统统拿下

    显然,这个蒙面人是万万想不到张静一会对他下手的。

    他甚至手里还提着一把刀。

    可当张静一一脚狠狠踹下来的时候。

    他手中的刀已是哐当一声的落地。

    而后整个人摔飞,重重的摔在地上。

    此时,他的裆部传来了剧痛,他已顾不得浑身上下骨头犹如快要散架似的带来的痛感了。

    人倒在地上,而后身子便弓着,双手捂着自己的裆部,浑身颤颤着,发出了哀嚎。

    而四面八方的喊杀声,也让远处的七八个蒙面人大惊。

    他们第一反应是想要逃之夭夭。

    可这一切,都已经迟了。

    从四面杀来的,都是锦衣校尉,有百人之多。

    迅速地将他们围住之后,这些蒙面人想要负隅顽抗,可在此起彼伏地的惨叫之后,三四人被砍倒,剩余之人,已是彻底的胆寒,便纷纷跪倒在地上求饶道:“饶命!”

    那被张静一踢中的蒙面人,依旧还在地上打滚。

    裤DANG处,不知流出了什么液体,他的声音嘶哑又尖锐,让这夜空之下,多了几分恐怖。

    张静一慢慢走上前去。

    伸出脚,于是靴子便狠狠地踩在了这蒙面人的脸上。

    张静一的脚用上了一些气力,这蒙面人顿感脑袋也要胀开,他大呼道:“你……你……你是张静一?张静一,你不要太子的命了?你好大的胆……你疯了。”

    张静一哈哈一笑,抬起靴子来,却又猛地一脚狠狠踹下。

    这一脚,生生的踹中这蒙面人的脸。

    咔的一声,似是某根骨头断了一般。而这蒙面人,便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邓健上前,将他的面巾扯下来,才发现原来是三四十岁的汉子,面上有一道伤疤,不过方才张静一一脚,让他的下巴脱了臼,此时这下巴,便耷拉着,更显几分狰狞。

    邓健将他的下巴扶正,啪的一下,这人便又恢复了过来。

    只是此时,他依旧弓着身,捂着自己的裤DANG,死死的盯着张静一,眼里似要喷出火来。

    张静一冷冷地道:“谁让你来的?”

    这人闷哼一声,自是不回应。

    张静一道:“不怕,你有的是机会说,到了我这儿,不怕你不开口。”

    说着,张静一道:“全部带走。”

    车厢里,田生兰本以为自己可能终于可以‘得救’,而此时,听到了外头的哀嚎声,已吓得脸色苍白。

    张静一下令收队。

    回到了大狱,大狱里已灯火通明。

    张静一连夜突审。

    那此前DANG部受伤的蒙面人,很快便被押入审讯室。

    田生兰也被拎着进来。

    此时,田生兰一脸的惊魂未定,张静一则是杀气腾腾,浑身散发着冷酷的气息,手直指着蒙面人道:“这个人,你认得吗?”

    蒙面人面色扭曲,显然伤的不轻。

    田生兰慌忙摇头:“不,不认得,侯爷,你要相信我,我并不认得此人。”

    张静一冷冷一笑,而后看向蒙面人:“那么眼前这个人,你应该知道吧。”

    蒙面人道:“知道。”

    “你就是要救他?”

    蒙面人不吭声。

    张静一道:“你叫什么名字?”

    蒙面人突然恨恨地看着张静一,答非所问道:“你将我带来此,那么太子也就死定了,你害死了太子,必死无疑。”

    张静一紧紧地盯着蒙面人,却是笑了,笑得邪魅:“你在要挟我?”

    蒙面人再一次不吭声。

    张静一把目光从蒙面人的身上收回,却是走到了一旁的桌子跟前,这桌子上,摆着许多的刑具。

    张静一从刑具之中,风轻云淡似地挑了一副手套,这手套上是一根根细针,将手套戴上,拳头处的细针密密麻麻。

    张静一脚步一转,走到了蒙面人的跟前,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蒙面人冷哼:“太子死了,你也死定了,当今皇帝只有一个儿子,他的性命,至关重要,你现在放了我,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我和我的同党已经约定,若是我不将田生兰安全带回去,天亮之前,太子必死,事到如今,你若是现在放我回去,并将这田生兰交给我,或许,事还有可为……”

    他话说一半,张静一一手已是掐住了他的脖子。

    于是这蒙面人立即口里发出呃……呃的声音。

    而张静一那带着拳套的手,却是狠狠地砸向他的面门。

    啪……

    这拳套上满是密密麻麻的钢针。

    一拳下去,鲜血淋漓。

    蒙面人又发出了呃啊的惨叫。

    张静一却不理他,闪电一般,数拳砸下。

    啪……

    啪……

    啪……

    蒙面人已是疼得哀嚎阵阵。

    这钢针偏偏短细,因而,打的这蒙面人满面是血,却又不触及要害。

    只有张静一最后一拳。

    这针却是一下子扎入了蒙面人闭上的眼睛里。

    紧接着,刺入左眼的钢针随着张静一收拳而出,蒙面人的眼里,鲜血便溢出来。

    他捂着眼窝,发出了更凄厉地喊叫。

    此时,他不只满脸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眼睛却已瞎了一只,眼球似是破了,就在他眨眼之间,似有浓白的液体流出来。

    “饶命,饶命,你饶了我吧……饶了我……”

    张静一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人。

    他平日里,是极少对人用刑的。

    虽是锦衣卫,但是张静一并不以折磨人为乐趣,甚至在新县千户所里,他也立下了尽力不用刑的规矩。

    这倒不是真的是张静一善良。

    而是张静一认为,当一个人习惯了以折磨人为乐,难免会生出扭曲的心理。他需要的是打造一支精干的队伍,却并不需要一群以折磨人为乐的变态。

    不过今日,张静一算是破了戒,这也是他自己第一次亲手对人用刑。

    看着这几乎已面目全非,完全不成人形的家伙。

    张静一依旧还不解恨,他扯下了拳套,而后慢悠悠地坐在了对面,看着这蒙面人拼命的捂着脸哀嚎。

    而一旁的田生兰,早已吓尿了。

    他惨白着脸,在旁浑身颤栗,磕磕巴巴地道:“侯爷,侯爷……这些人,和我没有关系,我不认得他们……也没有让他们来营救我,侯爷请一定要相信我,我,我该交代的,统统都已交代了,连家底都拿出来了。侯爷,你要相信我啊,他们……他们一定是那些和范家勾结的人派来的,他们想要交出我去,是害怕我知道什么,侯爷,这……”

    张静一只淡淡道:“我相信你。”

    田生兰听到这四个字,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他不敢再去看蒙面人,眼睛便低垂着,看着自己的脚尖,只是他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软,脑袋有些眩晕。

    这蒙面人不断地嚎叫着,眼泪也禁不住流出来,只是这咸湿的泪,出现在眼睛的创口上,又是疼的头皮发麻。

    终于,他昏厥了过去。

    不过很快,便有人取来了凉水,一把将他淋醒,让他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另一只眼睛,拼命地张开了一线,便看到模模糊糊的张静一,此时叉着手,冷静地坐在他的对面。

    张静一见他醒了,而后一字一句道:“姓名……”

    这声音毫无情感。

    于是,一股痛苦不堪的记忆,便涌入了这蒙面人的心头。

    他终于艰难地蠕动了嘴,嚅嗫道:“曾……曾二河。”

    张静一道:“为何不早说呢?”

    曾二河:“……”

    张静一慢悠悠地道:“早一些说,何至于受这样的苦,可见你是一个贱骨头。”

    曾二河对张静一有着深深的惧怕,却还是问道:“你……你难道一点也不顾忌太子的安危吗?难道……”

    张静一却问:“你是哪里人?”

    曾二河显然万万想不到,张静一对于太子,一丁点的兴趣都没有。

    这令他心里彻底的绝望了,最终道:“天津卫。”

    “天津卫?”张静一慢悠悠地又问:“莫非还是军户?”

    曾二河不做声。

    张静一厉声道:“是不是?”

    “从前是。”

    “此后呢?”张静一道:“此后做了什么营生。”

    “此后……此后……给人做脚力,就在天津卫。”

    “那么,是谁让你来此的。”

    “是……”

    “说。”

    张静一的声音虽平和,却令人一下子听到了里面的不耐烦。

    曾二河忙道:“不敢说,我妻儿老小……妻儿老小都在他们的手里。”

    张静一此时却是笑了笑,站起身:“这没关系,总是能让你说的。”

    说着,张静一的视线落在了田生兰的身上,却见田生兰已是吓得裤子都湿了。

    张静一皱眉,瞪了田生兰一眼,田生兰吓了一跳,忙是期期艾艾的道:“我……我……我该死。”

    张静一没说什么,而是走出了审讯室,在审讯室的外头,早有人在屏息等候着。

    张静一一出来,他们便涌了进去,而后这审讯室里又传出了哀嚎。

    邓健一直站在外头等着,见张静一出来,道:“天快亮了。”

    张静一点点头,目光炯炯地道:“是,差不多该入宫了,先去见驾吧,只怕这个时候,陛下已经等急了。”

    邓健道:“我这就去安排。”

    …………

第四百一十六章:太子殿下在此

    天启皇帝一夜未睡,对他而言,这唯一的儿子,几乎等于是他的命根子。

    这一两年的振奋,某种程度也源于自己有了一个继承人。

    他从前的孩子早夭,正因为如此,才格外的在乎这个独子。

    只是的天启皇帝万万没想到,自己似乎又要面对一次丧子之痛了。

    当初是一群乱党,让自己的孩子死了。

    而如今,仿佛历史重演。

    后宫之中,已是一片哀鸿,几乎每一个后妃,似乎都牵挂着这紫禁城里的唯一一个孩子。

    而天启皇帝则愣愣地呆坐在暖阁里,他时而大悲,时而各种幻想,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自己是上天的儿子,命运不至这样对待自己。

    可当他清醒一些,又见到了现实。

    现实就是,魏忠贤跪在了他的脚下,他枯坐了一夜,魏忠贤也跪了一夜。

    魏忠贤是宦官之首,可宫里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无论这宫中上万的宦官,毕竟人多嘴杂,魏忠贤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法一个个看管住,可再怎样解释,也无法解释自己的失职。

    这件事,太大了,这么大的黑锅,他魏忠贤不背,谁来背着?

    “陛下……”

    就在此时,有宦官匆匆而来,低声道:“陛下,张妃已昏厥过去了。”

    “知道了。”天启皇帝一脸麻木,心已伤透了,只是叹了口气道:“请御医吧,她这做母亲的,痛失了孩子……这要怎样肝肠寸断呢?”

    说到这里,天启皇帝便又忍不住哽咽。

    可自己也是孩子的父亲啊,自己将一切的希望,都放在了这个孩子的身上,天启皇帝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针扎了无数次。

    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职责,他还要坚持下去,不是因为他是天下之主,而是因为……他要报仇雪恨。

    从前失去了一个孩子,现在又失去了一个。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些人。

    天启皇帝从未有过这样的愤怒,一股满腔的仇恨,已占据了他的心智。

    他淡淡道:“田尔耕还没有消息送来吗?”

    魏忠贤此时见陛下开了口,却一点都不轻松,小心翼翼地道:“他亲自带队,一个个搜查,不敢遗漏,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

    “废物。”天启皇帝恼怒地道:“这般大张旗鼓,这不就是摆明着我们在找孩子吗?那些乱党就算再愚蠢,也断然不会这样容易被找到。”

    这是实话。

    可是魏忠贤也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至少暂时而言,不用这种笨办法又如何?他们投鼠忌器,只有一遍遍的扫荡,虽然明知道找到孩子的机会微乎其微,可至少也显得自己出了苦力,可以减少一些罪责。

    天启皇帝紧绑着脸道:“张卿,不知如何了?他去放了田生兰,这些贼子,终究还是得逞了啊!魏伴伴,你说,他们得到了田生兰,会愿意将孩子安全的放回来吗?”

    魏忠贤只能道:“陛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他是有福气的人……”

    这显然是一句废话。

    不过废话之中也隐含了一个讯息,贼子是不可能放人的。

    他们要挟了一次,就会要挟第二次,直到将这太子的价值,吃干榨尽,而最后的结局,只怕是凶多吉少。

    因而魏忠贤没有指望那些乱党的善心,而是将一切的希望,放在了长生殿下自有皇天庇佑上头。

    魏忠贤说到这里,已是哽咽起来,道:“陛下,终究是奴婢该死,奴婢百密一疏,竟然……如此大意,若非是奴婢如此,殿下……”

    天启皇帝本想痛骂几句,可最终苦笑:“等张卿吧,等张卿来回话。”

    天启皇帝站起来,又坐下去,一时手足无措,最终叹了口气。

    此时,晨曦的曙光初露。

    外头有脚步传来:“陛下,田指挥求见。”

    天启皇帝顿时忙道:“传来。”

    田尔耕匆匆进来,先是脸色疲倦又苍白的行了个礼;“陛下,臣忙碌了一夜……”

    天启皇帝急道:“有眉目吗?”

    “有。”

    一听田尔耕这样说,天启皇帝仿佛看到了一道曙光,便立即道:“怎么,找着了?”

    “臣找到了七十多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看着……有些像太子,只是……一时也无法分辨,所以臣特来请陛下,寻一个宫中时常见太子的人,去瞧瞧。”

    天启皇帝一听,心冷了。

    太子平日里,可是从不见外臣的,除了他的外公和几个舅舅,其他人,还真没见过此时的长生。

    而北镇抚司,自然是盲人摸象,眼下是病急乱投医,只知道现在的太子,已经接近两岁了,大抵知道一些特征。

    这时代没有相片,即便是画像,也没办法精确,因而……但凡是符合特征的,统统都搜寻了来,七十多个,是田尔耕一夜辛劳的结果。

    天启皇帝听罢,却是勃然大怒,厉声骂道:“朕痛失了孩子,你却跑去搜寻别人家的孩子,也让那些孩子们的父母痛不欲生吗?乱党岂会如此愚蠢,任你们这样的搜寻,便轻易将孩子搜到的?”

    田尔耕看着怒极的天启皇帝,不禁心惊胆跳,连忙道:“陛下,臣……确实有些过了头,只是……只是为了搜寻到殿下,臣……哪怕是万一的希望,也不敢放过啊,臣万死!”

    天启皇帝气的差点说不出话来,此时的他,真不知是该宰了这田尔耕,还是夸奖他。

    你说这人办事混账,可他这样做,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你说他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这个人办的却是这般糊涂的事。

    于是天启皇帝冷着脸道:“放了,立即将所有的孩子都放了,你也为人父母过,竟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混账,给朕滚出去。”

    田尔耕直接吓得脸色苍白,忙是请罪,接着连滚带爬的出殿。

    好在这时候,又有宦官急匆匆地进来道:“陛下,新县侯求见。”

    天启皇帝重重叹息,忍不住眼睛微红,锦衣卫能干的,就是这些,看来……是真的没有什么线索了。

    他幽幽地道:“传进来,传……他进来……”

    张静一阔步进来,朗声道:“臣见过陛下。”

    天启皇帝凝视着张静一道:“如何了?将那田生兰交给那些贼子了吗?贼子们见过了没有,是什么样子?孩子……还有希望吗?”

    他一连串的问出了许多的问题。

    张静一则道:“陛下,田生兰还在臣的手里。”

    “什么?”天启皇帝身躯一震,他想到了那些字条,字条里可是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不交出田生兰,长生的命也就不保了。

    天启皇帝觉得整个人一阵眩晕,悲从心来。

    张静一看着天启皇帝悲痛的脸色,忙道:“陛下,那几个贼子,已经拿住了。”

    “拿住了?”天启皇帝道:“孩子在他们的手上?”

    “不在。”张静一认真的道。

    天启皇帝连忙问道:“那么……为何要拿他们?”

    “因为他们是乱党啊。”

    天启皇帝:“……”

    眼看着天启皇帝脸一抽一抽,说不出话来。

    张静一随即道:“因为……臣预计,太子殿下并不在他们的手里。”

    天启皇帝忍不住挑眉道:“不在他们的手里,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静一道:“臣思量过,起初的时候,也很惊慌,此时他们又来要挟,便更加心慌了。不过后来,臣想到了一件事。”

    天启皇帝目瞪口呆地看着张静一:“什么事?”

    张静一道:“魏哥早就得到了示警,在宫禁的防卫上,也算是上了心的。除此之外,还有就是……田生兰才开始交代没几天,就发生了这件事……这……有些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天启皇帝心里急得不得了,你这家伙,怎么说话总说一半。

    张静一道:“这么大的事,要下定决心,同时还要进行周密的计划,需要一个过程,几天时间是远远不够的。不说其他,臣预计过,要办这么大的事,得必须找到人里应外合。得找外头接应的人,而且还需要在夜里,火速的将孩子转移出城。那么势必要立即收买信得过的城门守备……除此之外,还有各方面的人手……”

    “臣预计……这样的人,至少需要三四十个,这些人不但要忠心耿耿,而且要做到绝对的行事可靠。当然,若是三五人,对于某个乱党而言,还是容易找到,可是……数十个,而且在几天之内,想到方案,确定人选,甚至是在宫中的防备加强的情况之下,陛下认为……这容易做到吗?”

    天启皇帝皱眉,其实他根本没心思想这个。

    于是他闷闷地道:“可是,长生确实走失了。”

    张静一此时目光如炬,沉声道:“那么……还有一个更节省人力,并且更周密的方案……”

    天启皇帝的眼睛,顿时张大了一些,直直地看着张静一,紧张地道:“什么?”

    张静一一字一句地道:“太子……就在宫中……”

    …………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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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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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介绍:
如果一个人不幸回到了天启六年。
此时大厦将倾,阉党横行,百官倾轧,民不聊生。
党争依旧还在持续。
烟雨江南中,才子依旧作乐,佳人们轻歌曼舞。
流民们衣不蔽体,饥饿已至极限。
辽东的后金铁骑已然磨刀霍霍,虎视天下。
而恰在此时,张静一鱼服加身,绣春刀在腰。
他成为了这个时代,以凶残和暴力而闻名天下的锦衣卫校尉。
在这个不讲理的时代,恰恰成为了最不需讲道理的人。锦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