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太子找到了
在宫中?
天启皇帝和魏忠贤面面相觑。
魏忠贤下意识的道:“怎么可能,咱已在宫中该查的地方都查了啊。”
是啊……
太子确实是走失了,这不会有错的。
仅凭这个判断,就说在宫中,这显然是极不合理的。
张静一看着天启皇帝,而后道:“其实,起初,臣确实有一个极大的误解,认为……或许这些贼人,有通天的本事,而且极为可怕,而且有这般的执行力,以及许多精干的人手,毕竟,凡事都有可能。而且,确实好像有人泅水的痕迹,理应是通过了护城河,溜去了宫外。”
张静一顿了顿,随即苦笑:“不过……臣却发现了一个蛛丝马迹。”
天启皇帝道:“什么蛛丝马迹。”
张静一道:“现在说这些……暂时没有意义,不如……就让臣在这大内,将太子找出来吧。只是,要在大内搜查,怕是需陛下恩准。”
天启皇帝此时见了一丝曙光,只是心里还是狐疑,这是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但凡有一点机会,也要尝试的:“这里现在你说了算。”
“很好。”
张静一点点头,随即道:“不知张顺何在?”
“召张顺。”
张顺果然很快来了。
他显然一宿未睡,哈欠连连,一见到张静一,便立即打起了精神,张静一直接道:“今日当着陛下和我,就不必多礼了,交代的事办了没有。”
张顺道:“已经办了。”
“那个人查的如何?”
“一直都在盯着。”张顺道:“儿……奴婢一宿未睡呢。”
张静一听罢,道:“走,你带路。”
张顺再不犹豫了,随即领着人,匆匆抵达一处宫中的角落。
这里……却像是寻常宦官们的居所。
不少宦官在此出入,却猛见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几个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想来见礼。
天启皇帝像是驱赶苍蝇似的,将人驱散。
而后,张顺到了一处宅前,这是一个比较宽敞的宅子,显然,只有非同一般的宦官,才能住在此,有的宦官很可怜,虽然割了自己,实际上却是七八个人挤在一起,睡着通铺。
“是这里?”张静一压低了声音。
张顺连连点头:“就是这里。”
张静一于是疾步上前。
手轻轻的搭在门上,见门后头拴着,于是,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猛地一脚踹门。
砰!
身为锦衣卫,踹门还是专业的。
这门顿时踹出了一个窟窿。
然后张静一的脚就伸进去了一只在屋里,人却留在外头,这一下子,脚却扭了。
张静一疼的眼泪都要出来。
好不容易,一旁的张顺搀扶着他,让他小心翼翼将脚伸出来。
而里头的人有了动静,口里道:“是谁?”
不过毕竟有了个窟窿,魏忠贤眼疾手快,手伸进窟窿里,拉开了门栓。
这门吱呀一声洞开。
里头的人声音颤抖:“你们……是谁……”
直到一行人进去,便发现一个宦官在此。
他趴在卧榻上,这房里一股古怪的酒气和药草的气息。
魏忠贤一看这个宦官,却是神宫监的掌司刘能。
掌司是神宫监的一个官职,不大不小,专门管理某一块的业务。
不过昨日他犯了错,居然敢饮酒,被张静一抓住了小辫子,魏忠贤大怒,让人打了他一顿。
现如今,他正趴在榻上哎哟哎哟的养伤呢。
一见到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几个进来,他吓的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奴婢……见过陛下……”
张静一森森然的盯着他。
而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却是一脸狐疑的样子。
张静一道:“你叫什么?”
“奴……奴婢刘能啊。”
张静一道:“你将太子藏匿在何处?”
刘能一听,顿时慌了,立即喊冤:“奴婢……奴婢怎么敢藏匿太子,奴婢这些年在宫中,都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奴婢是喝了酒,犯了忌讳……可是……奴婢再如何,也断然不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新县侯,你不要血口喷人,就算……就算你要打狗,也要看主人……”
张静一道:“你主人是谁。”
“自然是皇上和魏公公……”
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忍不住看向张静一。
张静一却是气定神闲,道:“看来,你是不肯供认是吗?”
刘能随即开始嚎哭起来:“我老老实实,如何供认,我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藏匿太子是什么罪,我刘能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奴婢知道得罪过新县侯,惹的新县侯不快,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冤枉人。陛下,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的啊,当初,奴婢还在东宫里就伺候过您,您是知道的。”
天启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这刘能确实是在东宫里照料过天启皇帝的生活起居,如若不然,也不可能成为神宫监的掌司。
天启皇帝还是顾念旧情,见这刘能如此可怜,倒是有几分恻隐之心,不过……又想到这个人可能和长生失踪有关,便又心硬了起来,此刻杀气腾腾。
张静一笑着道:“你不交代,却也没有关系,搜一搜便是。”
“你搜,你搜,随你搜。”刘能大义凛然的道:“若是搜着了,我自是万死,可若是没搜着,又怎么办,你张静一断子绝孙!”
这刘能好似是被张静一冤枉之后,急眼了,此时也不忌惮张静一这个红人,不过这可以理解,被人冤枉了这样的大罪,无论对方是谁,也没什么情面可讲了。
张静一于是和张顺对视一眼。
张顺会意,便开始去翻箱子。
张静一却徐步走到了刘能的柜子前,而后闲庭散步一般,慢慢的打开了柜子。
这柜子一打开,猛地……一个襁褓出现在张静一的眼前。
而后……便看到了一颗熟悉的小脑袋。
张静一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忍不住热泪盈眶,一把将柜子里的孩子抱了出来。
这孩子还在熟睡,浑然不知,自己经历了什么。
这……是长生……
“陛下……找着了!”
张静一声音嘶哑而疲惫。
天启皇帝本是听到刘能说你搜,还一副受了万千委屈的样子,心本是沉到了谷底,可现在……一听张静一的话,整个人却好像一下子,震住了。
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张静一抱着的娃娃。
而后快步走上前,一瞬间,眼眶便已红了,而后颤抖着手也伸出来,紧接着,一字一句道:“长生……长生……你……你真在此……你……你怎么在这里……爹找你好苦。”
说罢,居然一把夺过了长生,便开始啕嚎大哭:“朕恨不得出事的是自己啊,你是父皇的心头肉……”
说罢,拿自己的嘴,去啃孩子。
可孩子还在熟睡。
魏忠贤见状,心里先是狂喜,而后颤抖着道:“刘能,刘能,你这个畜生,你怎敢干这样的事!”
原来刘能方才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其实是虚张声势,张静一要说搜的时候,他口里说的大气,其实心里早慌了,等到张静一真从柜子里抱出孩子,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想办法去拿脑袋撞墙,只可惜,他受了伤,只挣扎了几下,便干脆撞床板,不过床板怎么撞得死人呢,张顺见状,已是快步上前,将他一把按住。
于是,刘能铁青着脸,一副万念俱焚的样子。
魏忠贤真是没有想到……却是怒视着刘能,现在只巴不得立即将刘能剐了。
天启皇帝,此刻也将注意力搁到了这边,他一面抱着孩子,既有父亲的温柔,随即又有对待寇仇一般的滔天仇恨:“你……好大的胆子。张卿……”
天启皇帝感激的看了张静一一眼:“你是如何知道,长生在此?”
“很简单,因为事有蹊跷。”张静一认真的回答道:“陛下,方才臣不是分析过,觉得这些想要谋害太子的人,实力过于恐怖,倒不是说,这些人精心谋划的话,干不成这些事,而是时间太仓促,如此仓促的时间之下,要做到那样的地步,实在太难了。而且,那个护城河里找到的篮子,上头确实有婴孩的毛发,可臣在想……他们行事如此周密,却为何还要将篮子粗心的留在水中呢,这不是摆明着,想要告诉我们,有人从水中遁逃了吗?那么,他们想要告诉我们,他们已带长生殿下出了宫,又是什么目的?我想……可能就是希望,我们忽略宫中的搜索,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外头。”
“要勒索陛下,让陛下释放田生兰,其实很简单,他们根本不需要拿捏住太子殿下,只需要让陛下认为太子被他们挟持就足够了。所以,他们何必要大费周章的将太子带出宫呢。要让太子在宫中消失,可能难度只有一的话,那么带出宫,难度至少有十倍以上,这些人行事如此周密,怎么会不想到这一点?”
天启皇帝听罢,下意识的点头:“可是……你又如何知道,长生他在这里?这宫中这么大……要找一个孩子,不啻是大海捞针。”
这是实在话,紫禁城可是有数万人居住,而且占地极大,说难听一些,若是紫禁城算是一座城市的话,那么这座城市的规模,至少可以排进天下前十。
这么大的地方,如此多的人口,要锁定一个目标,可谓是难如登天。
………………
第四百一十八章:全完了
张静一笑了笑,见天启皇帝和魏忠贤一脸疑惑的样子。
便道:“其实事情很简单,首先,无非是排除法而已。”
“宫中的情况,臣有所了解,而与太子殿下相关的人,也就是夜里有机会能潜入太子殿下这儿的人,其实不过是附近几个宫殿的宦官,又或者是负责清扫的神宫监太监而已。”
张静一顿了顿,接着道:“所以昨日,臣将他们统统叫到面前来询问。这一询问,臣便看出了蹊跷。”
说到这里,张静一手指着刘能道:“臣在他身上,闻到了酒味。”
魏忠贤想起了昨日的事。
天启皇帝继续死死地抱着孩子,却也是凝神静听。
张静一道:“当时的情况,陛下和魏哥是知道的,太子不翼而飞,等臣去查实的时候,已是过去了一两个时辰了,而这刘能身上的酒味还如此的浓厚,这就说明,他是在一两个时辰内喝的酒。”
“这就很奇怪了,明眼人都清楚太子殿下不翼而飞了,宫中震动,陛下必然要一个个查实宫中发生的情况,也可能会查到这刘能的头上。这刘能就算再如何的酗酒,也不至于有胆子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喝酒吧。”
天启皇帝听罢,觉得有道理。
平日里,偷偷喝点酒无所谓,可在风口浪尖上,还敢喝酒,这不是找死吗?
就算是酒鬼也不至冒着这必然发现的危险。
这是多不合理的行为。
张静一则继续道:“所以我询问他的时候,本来以为他会百般抵赖,可哪里想到,这个刘能一听我怒斥他喝酒,他便立即认罪,甘愿受罚。”
“陛下想想看,若是当真这刘能是个糊涂人,他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喝酒,按理来说,这样的人是存着侥幸心理的,所以当臣呵斥他喝酒的时候,他居然没有抵赖,竟还供认不讳,这就更加可疑了。”
“当然,臣为了防范于未然,本着不冤枉他的心思,便还是让张顺暗暗打探了一下,了解到这刘能平日里,虽也喝几口酒,但是要说他酗酒,却是冤枉了他。”
“于是,臣便在想,他为何这个时候会浑身酒气呢。此后……臣才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天启皇帝定定地看着他道:“什么可能?”
张静一道:“若是有人在宫中藏匿一个孩子,最大的麻烦是什么?之所以大家没有疑心孩子在宫中,又是因为什么?”
魏忠贤一下子醐醍灌顶:“孩子会啼哭。”
“不错。”张静一道:“一旦孩子啼哭起来,便要惊天动地,可要让孩子不哭,哪里有这般的容易?难道你威胁他一句,他便不哭了吗?若是要找什么药物,让孩子昏厥,却也不容易,有些药物想要夹带入宫,可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尤其是现在,魏哥早已警觉有人在宫中可能鼓捣出什么名堂,这些日子,宫中的警卫,已加强了不少。但是……如若偷偷沾了一些酒水,放在自己的手指头上,拿给孩子吸吮呢?这么小的孩子,只要沾了一些酒水,势必昏昏沉沉。”
“而当时,宫里已经混乱,我已开始亲自询问涉及到太子的宦官,这刘能只怕也是急了,他一方面担心孩子醒来,弄出了响动,所以赶紧倒了一些酒,拿给孩子吃,另一方面,却又得赶着来接受询问。如此一来,只能满身的酒气地赶到我的面前来了。”
“紧接着,当我察觉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他做贼心虚,心里一定是慌乱的,于是为了防止自己被发现,便索性认了自己喝酒,这时候喝酒,少不得要来一顿痛打,可比起发现了藏匿太子的罪责,这区区喝酒,算得了什么?”
张静一叹道:“刘能,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说的?”
天启皇帝骤然明白了,他此时凶神恶煞起来,忙不迭将孩子抱给其他的宦官,低声吩咐:“让人好生照料……”
于是那宦官便忙抱着孩子快步离去。
天启皇帝则是愤恨地看着刘能,厉声道:“刘能,你当初也是东宫的老人,没想到你竟会如此胆大包天,朕可有对不起你的?”
刘能其实在此时,已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便苦笑道:“没有对不住奴婢?陛下这话,奴婢有些听不懂。”
刘能趴在床板上,恨恨地看着天启皇帝,道:“陛下也说,奴婢是东宫的旧人,当初跟着陛下身边的人不少,大家都指着攀龙附凤,等陛下登基,便可一飞冲天。”
刘能眼里露出了怨毒之色,脸上越加狰狞,道:“可是其他人进了紫禁城,哪一个不是一飞冲天,不说其他的,这魏忠贤,当初不过是惜薪司的宦官而已,可陛下进了紫禁城之后,却立即将他送去了司礼监。他是个什么东西,当初可曾在东宫里照料过陛下吗?反是奴婢,当初在东宫,如今却发遣到了什么地方,竟是在神宫监,在那神宫监专门给人清扫,和这魏忠贤相比,奴婢算什么?”
神宫监的主要职责就是打扫卫生,当然,刘能肯定不是负责清扫的,他毕竟是神宫监掌司,属于宦官中的高层,虽比掌印太监和提督太监差一些,却也是一个监里的三号人物。
可显然,刘能对此并不满足,此时,他嘿嘿笑道:“所谓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寇仇。陛下既然将奴婢不当一回事,自然会有人将奴婢当一回事,今日到了这个份上,奴婢无话可说……”
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倒是一副恨之入骨的样子。
天启皇帝已是气得发抖:“就因为别人的位置比你高,你便要如此?你也不想想,你哪里比得上魏忠贤?他能办的事,你能办吗?哈哈……好,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幸好没有让你去司礼监和御马监,来人……来人……将此人拿下。”
张顺也趁机,一把抓住刘能的头发,而后张弓,啪啪啪给他几个耳光,大骂道:“你这不知足的狗奴,我与你不共戴天。”
魏忠贤则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一切。
显然,这刘能竟是妒忌他,虽让他不觉得意外,毕竟宫中本就是尔虞我诈之地,这样的事可谓司空见惯。不过,这区区神宫监的掌司,竟也有这么大的心,却还是让他有些惊讶。
张静一在这个时候道:“你口里说,有人将你当一回事,你所说的这个人,是谁?”
刘能被张顺打得七荤八素,此时嘴角已是溢血,却是道:“士为知己者死,咱岂肯卖了他?我无牵无挂,爹娘不管我,将我阉割送进宫来,我便早就与他们恩断义绝了,到了如今,怎么肯牵累别人!”
天启皇帝是又气又急。
他现在急需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了刘能,便怒道:“来人,将他拿下,细细拷问。”
张静一却不疾不徐的样子,看着天启皇帝道:“陛下,其实……他说不说不要紧。昨夜,他已露出了马脚了。”
天启皇帝不免惊诧道:“什么?”
张静一道:“他昨日挨了打,我便疑心他了,只是还不敢确定,所以便让张顺连夜在他这儿守着,其实……要查出他与谁勾结,只要知道……有谁探视过他,就可以查出一二了。”
刘能一听,脸色已是骤变。
只听张静一继续道:“因为很简单,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刘能这里藏匿着太子,他背后的人,一定比我们还要急,一方面是害怕孩子被人发现,一旦发现,他们就是满盘皆输。另一方面,他们也害怕刘能这边露出什么马脚。所以刘能一出事,当然就有人需要知道他现在的处境,虽然这样做,可能有些冒险,可若是不查知一下他的近况,终究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我让张顺在此……蹲了一夜,便是等着鱼儿自己上钩。张顺,你来告诉陛下,昨天有谁来过这里。”
张顺便立即道:“是御医院的周太医。”
天启皇帝皱眉:“太医或许只是来送药。”
张静一便道:“他一个太监,怎么可能请得动太医亲自上门问诊呢?而且据臣所知,周太医是专门给贵人们看病的。一般的宦官,只是寻常的学徒看看,顺便给一点药罢了,刘能在宫中,虽也是一个掌司,可宫里头是最现实的地方,他毕竟只是神宫监,又不是司礼监和御马监,却要劳动御医亲自来,这显然不合乎常理。”
“所以我料定,这周太医,也是他们的同谋之一,此人一定是受了指使,陛下只要将这周太医抓来,一问就知道。”
刘能的脸色已变得极是难看,他本是还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可此时,却已意识到,完蛋了,一切都完了。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而此时,天启皇帝却是一脚狠狠地将他踹回了床上去。
天启皇帝极是厌恶地看着他道:“等着吧,等朕将你们一网打尽,到时教你们知晓厉害!”
第四百一十九章:格杀勿论
刘能扑哧扑哧的喘气。
其实事情败露的人,张静一见的多了。
起初的时候,他们都是下定了决心,绝不肯说的。
可实际上呢?
人性是复杂的,复杂到昨天的一个人,到了今日,可能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而今日的人,谁又能确定明天会是什么模样?
正因为这种复杂性,所以张静一遇到这种人的时候,往往都会显得不急不躁。
因为张静一很清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陛下,先将此人拿下,他不说,那也不打紧,他和那个御医,总会有一个人肯说的,谁先说,到时便可让谁死得痛快一些,少受一点罪。那不肯说的,他要对他们的主子忠心耿耿,这便再好不过了,既然他们想做‘忠臣’,那就让人见识见识他们的忠心。”
张静一说着这话的时候很平和,可明显的让人感受到了深深的森然。
他说着,又当着刘能的面道:“这刘能看来还有父母,不知有没有兄弟,也一并拿下吧,历来做‘忠臣’的,当然早有全家上下慷慨赴死的准备。这刘能方才着重的说他爹娘不管,无牵无挂。呵……若真的是无牵无挂,爹娘不管,他心寒透了,早就不顾他爹娘的死活,会故意着重说这句话吗?依臣之见,他心里还管着他的爹娘还是兄弟的,才想故意撇清关系。”
“陛下,臣这便让人拿人,这刘能敢做这样的事,自然是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那就让他更糟糕一些。”
天启皇帝此前并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现在听了张静一的话,顿时觉得有理,这张静一还真是心细如发,朕怎么就想不到这些呢?
于是天启皇帝道:“此事,你好好地去办,鸡犬不留。”
一听鸡犬不留。
这刘能便猛地打了个激灵,而后居然嚎啕大哭起来:“陛下,陛下……奴婢……奴婢伺候了您这么多年哪……”
天启皇帝厌恶地看着他,冷声道:“伺候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要从贼,朕还能容得下你吗?”
“奴婢万死,您就放了奴婢吧,给奴婢一个痛快。”刘能惨然道。
“已经迟了。”天启皇帝阴沉着脸:“朕若是落在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手里,会有好下场吗?朕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天下的事,没有对错,有的只是成败。朕不敢说做任何事都无愧于心,可是你们想要朕死,却奢望朕心善?到了今日,何必要在此哭哭啼啼,求朕高抬贵手呢?”
刘能颤了颤,艰难地想要爬起来,而后却从床上滚落下去,紧接着哎哟一声,便趴在地上,道:“奴婢愿说。”
张静一和天启皇帝对视了一眼。
天启皇帝看向张静一,一脸钦佩的样子。
张静一则只笑了笑,便道:“说罢,若是说了,给你一个痛快。”
刘能便哭丧着脸地道:“奴婢是东宫的旧人,只是到了紫禁城当值之后,本以为……自己能够进入司礼监,至不济,也能进御马监。”
“可谁知道,最终进的却是神宫监,在此给人清扫……奴婢心里有一些怨言,有时候免不得骂几句……此后……便接触了周太医,周太医一向给贵人们看病,所以在宫中颇有一些名声,他寻到奴婢,和奴婢推心置腹,又说……又说……”
“说什么?”
“说那魏忠贤算什么东西,不就是因为攀上了客氏的高枝吗?只可惜……奴婢时运不济,所以……这客氏是攀不上啦,将来想要好前程,只怕得另觅一个枝头。”
“什么另觅一个枝头?”
“就是找一个新的皇爷。”
所谓新的皇爷,就是新的皇帝。
天启皇帝差点气得要昏厥过去,就这么个神宫监的太监,还有一个御医,居然敢指点江山,然后,指着换一个新皇帝登基,自己好跟着扶摇直上。
天启皇帝冷笑道:“你怎么说?”
“奴婢动心了。”
张静一在一旁,差点没喷出来。
这脑子……说实话,不在神宫监打扫卫生确实是屈才了。
刘能又接着道:“前几日,这周御医寻到了奴婢,说是办一件事,办成了,将来有一场大富贵。”
“大富贵?”
天启皇帝凝视着刘能。
刘能在天启皇帝的视线下,迟疑了一下,,最终道:“劫太子。”
“是谁指使?”天启皇帝道。
刘能看了看天启皇帝,吞了吞吐沫,最后艰难地道:“说是……说是……一个商贾……他们收买了许多的军马,要杀来京城。”
“这样的鬼话,你也信?”天启皇帝怒道。
“从前不信,后来信了,当初陛下,不就是被关宁军袭击了吗?”
天启皇帝皱眉,脸色越发的阴沉。
“而后呢?”
“而后……这些大商贾们会悄悄的潜入京城来。”
“哪些大商贾?”
“没说,但是想来宫里的人都知道。”
天启皇帝没想到的是,自己击溃了关宁军,非但没有扬名立万,却让天下许多人意识到,原来世上还有一群如此厉害的商户,居然可以买通人马,篡夺君位。
天启皇帝的脸色越发的阴沉,又接着问:“他们要来京城?”
“对。”
“他为何对你说这个?”
“他说,是为了给咱安心,说是只要劫持了太子,到时……宫中势必要混乱,陛下少不得要大开杀戒,车京城一乱,人心惶惶,就在这个时候,这些大商贾便可以借道回来京城,而后……布局一场令人想象不到的大事。”
天启皇帝越听越觉得有些乱。
他不知道是不是这刘能听书听多了,以至于将戏里的事当真,这么玄乎的事,居然也相信?
于是他又继续问:“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等真到了那个时候,这大明江山,便不姓朱了。”
“不姓朱姓什么?”
刘能道:“不知道。奴婢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奴婢其实一开始也不敢干,不过这周御医,平日里对奴婢极好,给奴婢塞过不少银子。”
“奴婢想要拒绝,他便板着脸说,外头那些人,未必使唤得动奴婢,可要弄死奴婢和奴婢的爹娘,却是轻而易举。现在大家都已有了动作,就缺奴婢这一环了,奴婢不干也得干。”
“狗东西!”天启皇帝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身上。
这刘能便又大哭,不断地说饶命。
天启皇帝看了张静一一眼,征求张静一的建议,张静一道:“谋逆者族灭,这是规矩。”
天启皇帝点点头,他目光愈来愈深沉,背着手,朝魏忠贤使了个眼色。
魏忠贤点头会意:“将这狗奴婢拿下去。”
一群禁卫已冲了进来。
天启皇帝这时却是走了门口处,外头已日上三竿,将天启皇帝阴沉的脸照亮。
天启皇帝这才对跟在自己身边慢上一步的张静一,后怕地道:“这些人,为何就有这样的胆子呢?”
张静一想也没想便道:“因为有人给了这些人希望。”
天启皇帝深吸一口气:“他说的话,可以相信吗?”
“陛下,等将那周御医拿住了,在周御医那,自然可以印证。”
天启皇帝颔首点头,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
不久之后,便有宦官匆匆而来道:“陛下,周御医上吊自尽了。”
呼……
天启皇帝铁青着脸道:“看来是畏罪自杀。若是如此,线索岂不是断了?”
张静一道:“却也未必,这刘能,在臣看来……并不是什么聪明人……”
“而后呢?”天启皇帝现在对张静一几乎是言听计从。
张静一分析道:“既然这个人不是聪明人,那么……他说的这些话,看上去玄乎,可是以他的智商,只怕编造不出来。”
这意思……
天启皇帝:“……”
魏忠贤在旁沉吟道:“陛下,奴婢也以为,新县侯所言甚是,这样的蠢材,让他编造出这么多事,只怕不容易。”
天启皇帝便道:“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可是这些颠三倒四的话,又有什么用?”
“有用,至少可以确定,是某些商贾的谋划,若是猜得不错的话,这些人,只怕和那七家商贾有关,他们当初做的可是杀头的买卖……”
张静一顿了顿,又道:“正因为做的是杀头买卖的事,而且还能做了上百年而不被人察觉。这就说明,他们必然有一套行之有效,而且十分干脆利落的收买人心的办法。”
“说难听一些,整个京城,早就被这些蛀虫给蛀空了,又有谁没有收过他们的恩惠和好处?”
这话是有道理的,这些人既有钱财,而且钱财还特别的多,与此同时,因为他们的买卖虽是暴利,却也十分凶险,为了平安,经营京城的人脉和关系,必定是他们最重要的事。
百年的经营,不是开玩笑的。
“那么……臣还可以确定的是,只怕他们在关外,已经待不住了,现在只怕正急着想要入关,只是到底从哪里入关,又是以什么形势入关,伪造的是什么身份,臣就不得而知了……”
…………
今天更的有点晚,晚上还有三章。
第四百二十章:别具一格的赏赐
张静一随即道:“除此之外,这个人所提到的军马,这军马又是什么军马?陛下,现如今,只怕必须得指望厂卫了。”
天启皇帝依旧觉得有些后怕。
毕竟差一点,他就绝后了。
此时道:“这些人一日不除,宫中一日不宁,这紫禁城上上下下数万人,这么多的人……他们只要收买一个两个,朕便没有安全可言了。这样的事,不能再发生一次。”
说罢,他立马把视线落在魏忠贤的身上,道:“魏伴伴……”
魏忠贤感激地看了张静一一眼。
其实若不是张静一找回了太子,同时证明了太子还在宫中,只怕他魏忠贤的罪责不小。
毕竟,此前他已在紫禁城布防,号称一只苍蝇都飞不出,若是太子当真是疑似带出了宫,他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何况太子若是找不回来,他魏忠贤的好日子只怕真不能长久了。
现在陛下对于天下事务的处理方式已经越来越激进。
激进的原因是,这天下早就糜烂了,不下猛药是不成的。
这些激进手段的贯彻实施者,就是他魏忠贤。
当然,只要陛下还在,他就不担心。
长生殿下乃是陛下的亲子,将来只要好好培养,能够认同他的父皇,也不必担心他魏忠贤的后路了,总还能让自己颐养天年,将来老了,也能全身而退。
可若是将来克继大统的不是皇帝的亲儿子,显然就不一样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是他这样曾经位高权重的厂臣,那是必死无疑的。
无论从情感上还是利益上,魏忠贤都对长生殿下能找回乐见其成。
现在他心情很不错,一下子舒坦了,这两日的阴霾会精神紧绷,自然而然也一扫而空。
当天启皇帝唤他。
魏忠贤立即就道:“奴婢在。”
天启皇帝道:“要派亲信之人,随时在太子的身边看守,再不容有失了。”
“陛下放心,此前是奴婢的疏失,这一次,一定将功补过。”魏忠贤信誓旦旦地道:“宫中……奴婢只怕也要梳理一遍,将一些平日里有过失的,或者平日里爱抱怨的,统统打发去给祖宗们守陵,陛下意下如何?”
“嗯。”天启皇帝道:“这些交给你办。”
天启皇帝想了想,又道:“现在说来,岂不是线索便算是断了?这刘能,显然该答的也答了,而那御医已死……现在线索统统没了……”
张静一眼里泛着精光,摇头道:“还没有断,臣这里,还有一个线索。”
天启皇帝一愣,凝视着张静一:“还有线索?”
“是。”张静一道:“臣会尽快查出事情的原委,一定要将这幕后的主使绳之於法!臣前些日子,派了皇太极几个,前往辽东,表面上是和建奴人议和,其实既是试探建奴人的虚实,同时也是借此机会,故意敲山震虎。”
“那些商贾,只怕已经在关外待不下去了,就算建奴人和蒙古人愿意让他们继续待下去,陛下……认为……他们还敢待吗?”
天启皇帝沉吟,似乎也开始受到了启发。
魏忠贤顿时眉开眼笑:“妙啊,实在是妙!这群商贾,最是狡诈,此等狡诈之人,恰恰又是最多疑的,只要他们知道皇太极去了辽东,听闻可能谈及议和和互市之事,他们势必心中大乱。”
“这一招,是专门对付聪明人,若是蠢人,当然是该吃吃该喝喝。偏偏这些人,却个个都是取巧之徒,他们一定日夜不安,总觉得,随时建奴人与蒙古人都可能出卖他们。不只如此,他们更担心,一旦议和和互市成功,建奴人与蒙古人觉得他们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直接对他们动手。”
魏忠贤笑着继续道:“毕竟,他们和建奴人、蒙古人只是做买卖罢了,彼此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此时……只怕他们已是五内俱焚,想到族人们都随他们在关外之地,凶险无比,在那里又举目无亲,这等于是将自己阖族上下的性命,统统交给了他们本就不放心的人手里。”
魏忠贤摇头晃脑地接着道:“与其在那里坐以待毙,若是咱的话,咱宁愿入关,拼死一搏。”
这是实话,因为魏忠贤也是聪明人。
张静一的所谓议和以及互市能不能成功,其实一开始就没指望。可如果你是那些商人,会怎样想呢?
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商人们是不敢冒险继续待下去的。更不放心,将自己全族人的性命,交给那些建奴人和蒙古人。
再者说了,他们的财富,绝大多数都还在关内呢,他们能永远不回关内?
他们迟早是要回来,而且只怕思乡的情绪,早已发作了。
魏忠贤精神一震:“他们要狗急跳墙,倒也要小心提防,毕竟不少人都是他们的同党,平日里给了不知多少人好处,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这些人都怕事情败露,自是会尽力掩护他们。”
“只是他们会从哪一处关隘入关呢?入关之后,又会伪装什么身份,最后会在哪里落脚呢?陛下,奴婢想办法,广置耳目在各处隘口,或许能有一些线索。”
天启皇帝也点点头,振奋道:“如此甚好,若是能拿下他们,得到他们的财富,只怕这辈子,银子也花不完了。”
一提到银子,天启皇帝立即眉飞色舞。
好像一时忘了,自己的儿子刚刚才走失。
整个人的精神气,全然不同了。
张静一心里却想:一辈子花不完?陛下,银子这玩意,就没有花不完的,等你真正有了更多银子就知道了。
此时,天启皇帝道:“张卿,你的章程还没有拟来吗?”
噢,对啦,章程……
经天启皇帝提醒,张静一连忙掏出了一份关于东林军校扩建的章程,送至天启皇帝的面前。
天启皇帝随即接过,只草草看了看,便道:“每年花费几何,朕懒得看了,你直接告诉朕。”
张静一道:“因为是免费招人入学,提供伙食,甚至每月给予一些生活费用,再加上其他的开销,只怕一年下来,需纹银一百二十万两,就这……还不包括一些特殊的花费,所以臣以为,只怕会在一百八十万两纹银上下。”
“这么多!”天启皇帝吓了一跳,随即问:“需要扩招多少人呢?”
“眼下是四千,三个教导队,全部编为千人的规模,再加一个土木教导队,也是千人。当然,这些费用,其实也不全是开销,其中涉及到了一些特别的开支费用,比如……采购一些新武器,新武器的采购,价格往往高许多。还有……”
这一百二十万两纹银,几乎可以将半个辽东的军马养起来了。
虽是有些吃惊,可天启皇帝却是满不在乎地道:“好,准啦。”
于是将章程直接塞还张静一,随即就道:“记着,朕要人才,要许多的人才,虽然朕现在还是有些拮据,可是再穷……你去告诉他们,就算朕的百官都饿死了,朕也绝不少生员们一文钱的开支。”
张静一没想到天启皇帝答应得这么痛快,在拟定章程的时候,他还怕会吓着天启皇帝,好几次想要缩水一点编制和开支呢。
天启皇帝的豪爽令张静一大大的松了口气。
张静一立即道:“臣知道了,回去就和他们说。”
天启皇帝呼了口气道:“东林军校,已经关系到了未来的新政,也关系到了江山社稷,不可不慎,你要仔细了。”
张静一慎重地应下,而后道:“时候不早了,那么臣便告辞了。这几日,若是找到了线索,再来禀告。”
魏忠贤这时道:“陛下,奴婢送一送张老弟。”
天启皇帝点点头,不觉得有什么于理不合的。
于是张静一和魏忠贤一道走出大内,等出了大内之后,魏忠贤才笑嘻嘻地道:“这一次,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啊,有时候真是羡慕张老弟,手底下,这么多的精兵强将。”
张静一也微微笑道:“魏哥不要这样说,你手底下,又有十狗,又有十豹,不知多少能人呢。”
魏忠贤摇摇头:“这不同,你的人,是你一路栽培起来的,他们与你休戚与共。咱是个阉人,一个阉人……能栽培什么人呢?不过是海纳百川,将一群趋炎附势的,或是想借着攀附咱,好教自己能一展抱负的人聚在一起,这些人啊……看上去个个位极人臣,本事是有的,可这本事到底是用在哪里,咱就不知道了。”
魏忠贤又笑了笑道:“若以个人的能力而论,咱下头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你底下那些人,是决计比不过的,可真要说办事……哎……就比如说,那个田尔耕吧……他就越来越令咱失望了。”
张静一听罢,顿时便明白了什么。
魏忠贤这是在和他讨论关于田尔耕的事。
问题在于,魏忠贤为何要和他提及这个人呢?
莫非……
…………
今天更新有点晚,怕大家记错了,提醒一下,这是第三章,还有两章。
第四百二十一章:手揽天下权
魏忠贤笑了笑,看着张静一道:“这锦衣卫,出了你这样的人,就显得那田尔耕如草包一般。”
顿了顿,魏忠贤又道:“其实田尔耕的本事,确实没有多少,他唯一擅长的,就是听话。不过……”
魏忠贤道:“从前的时候,这大明只需要一个听话的指挥使,就足够了。可如今啊,单凭一个听话的指挥使,有用吗?陛下锐意改制,这是显而易见的。可自古以来,改制哪里有这么容易?这是要将手伸到了人家的锅里抢肉吃呢!”
“你别看那些读书人,一个个很迂腐,什么事都办不成,柔柔弱弱的,可若是有人触动他们的利益,他们比谁都狠。”
“是吗?”张静一看着魏忠贤。
魏忠贤平静地道:“前些日子,已有奏报来。流寇开始蔓延,辗转数省,各地的士绅惶恐,他们纷纷招募乡勇,保护自己的庄子,你猜他们拿住了流寇,是怎么对付的?”
张静一道:“愿闻其详。”
“抽筋的,扒皮的,下油锅的,都有!当然,你以为他们对付的是真的流寇吗?若真的流寇一来,他们那点儿乡勇哪里是对手?他们对付,不过是一群老实的流民罢了,将人吊起来,拿铁刷子将人一层层的皮给刷下来,刷下了肉,喂狗。剖开有身孕的妇人里的孩子……这些事……应该你也有所耳闻。”
魏忠贤继续道:“咱是什么人,咱可是打小就是苦过来的,不苦过来,怎么可能割了自己入宫呢?这些人什么嘴脸,咱会不知道?对外,他们是积善人家,讲究的是温良恭谦让,和和气气,可这嘴脸,是他们读书人自己关起门来的事。谁若是犯了他们的利益,就说对待那些流民和流寇吧,他们可是当真敢杀人的,这酷刑的手段,可一丁点都不比咱们厂卫手软。”
魏忠贤突然驻足,凝视着张静一,又道:“那么你可以想见,陛下若是继续推行新政,惹的这些人怨声四起,若是成功了,自然是光耀万世,可若是失败了呢?若是陛下失败,自然是要亡天下,可失败之后,你我会如何呢?落到了他们手里,你以为会比落在诏狱里的处境要好吗?因而,这等事儿,要嘛不做,要做,就要破釜沉舟,因为没有退路了。”
张静一点点头,他可不信那些文章所说的所谓仁政和圣人之道,这是骗人的,只不过人家不但占了好处,占了高位,而且还要连带着道德一并占据。
魏忠贤接着道:“今日说这么多,是因为咱想要告诉你,你我无论算不算兄弟,却也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咱们只能捏着鼻子,一条道跟着陛下走到黑。田尔耕呢,是咱的干儿子没有错,不过他没本事,现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无能就是十恶不赦之罪。这锦衣卫指挥使,终究还是你的……田尔耕那边……过一两年,咱会将他调到金吾卫去,让他做都指挥使吧,其实他就是善妒了一点,本事少了一点,其他还好。”
“总而言之,你我不能伤了和气,若只是咱们把眼界放在陛下身边,你多吃一块肉,咱就少吃一块肉,迟早有一天,咱们得兵戎相见。可不妨将眼界放宽一些,你我若是祸起萧墙,将来你我二人,都得绑着,让人下了油锅,扒了皮。咱们不是一个人啊,到时……真要死,那就是血流成河。”
张静一算是听明白魏忠贤的意思了。
今日的事,让魏忠贤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这还没开始推广新政呢,现在就已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许多人恨不得将这宫里的人统统诛个干净,将来怎么样,魏忠贤其实心里也没底,他需要将张静一拉住,怕将来生出嫌隙,到时被人各个击破。
张静一耐心地听完魏忠贤说的话,看魏忠贤推心置腹的样子,哈哈笑道:“田尔耕乃是指挥使,我不过是个佥事,此时也没什么非分之想,我现在心思都放在军校上头,顾不得其他的事。”
魏忠贤没想到张静一居然对指挥使之位暂时没有企图,却不由得一愣,而后也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张静一的肩道:“就送到这里吧,他日再会。”
张静一点点头,却是细细咀嚼起魏忠贤的话,不过魏忠贤的话,还是提醒了张静一,某种程度而言,那些商人们固然可怕,可那些读书人,也绝不是省油的灯,他只在京城里看到一群读书人迂腐的一面,但是并没有看到他们残暴的一面。
他快步出了宫,而后骑上马,带着一行卫士回到新县。
商人们的线索,他现在倒不急了。
此时得了陛下的恩准,这军校的事,就得提上日程了。
张静一是真的暂时没有指挥使的企图,在他看来,现在的锦衣卫,就是一个臃肿的烂摊子,里头太多混吃等死的人,这些老校尉和緹骑们,个个都是油子。
与其和他们为伍,倒不如自己抓起校尉的培养和操练。
因而,军校是重中之重。
张静一先将卢象升招来,现在的卢象升,才更像是新县的县令。
卢象升坐定后,便笑看着张静一:“京里昨夜突然出现了许多厂卫的人员,闹了一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大事。”张静一直截了当的道:“不过……这些事,现在已经解决了,暂时和我们无关。我现在倒是有一件事,需要咱们新县竭力配合。”
“不知什么事。”
“教导队招生。”张静一斩钉截铁地道:“要扩充规模,至少现在需要招募的生员,在三千人以上,要规定好年龄,年龄在十七岁至二十岁之间,身体要健康,这里的健康,不只是四肢要齐全,还得没有眼疾以及其他之类的毛病,不只如此,还需进行一场考试,四个教导队,都需要考,出题之后,身体检查通过,年龄符合的,只要通过了考试,就可入学。”
“招生?还要考?”卢象升先是显得惊讶,顿时觉得责任重大。
要招募三四千人,若是常理来说,可能来报考的,得有上万人才是。
即便是科举,也没有如此巨大的规模。
人员、场地、考试的纪律,还有招生的宣传,这些任何一个地方出了差错,就要闹笑话的。
“考什么?”
“考最基础的。”张静一道:“我会发一个单子,你让人印刷,先行印刷十几万份,到各县去,免费分发,只要肯报考的,人手一份。”
“什么单子?”
张静一随即拿出了一张稿子,交给卢象升。
卢象升一看,里头都是一二三四五,或者是鸡鸭鱼、又或者是一些简单的算术题,还有就是一些简单常用的字:“就考这个,这么简单?”
这玩意放在后世,其实就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水平。
“对,就这么简单。”张静一道:“这是常用字,还有一些极简单的算术,不过这天底下,能认识这些字的人,未必有多少,你分发之后,他们自然可以自学,其实成年人真要自学,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掌握了,而学会了这些,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算术,也可以勉强看一些简单的书报,即便最后有人考不上,其实也不吃亏。”
卢象升笑了笑道:“倒是颇有道理,这样说来……得先从招生开始,至于考试的安排,我先拟一个章程出来……”
说着,他还是带着一点不确定地道:“不过侯爷,你这些举措,可是一个创举啊,真有这么多人来考?”
“怎么没有?”张静一很是笃定地道:“每月三两银子的补贴,包吃包住,伙食丰盛,这军校的生员在你们读书人眼里,可能不算什么。可在寻常百姓眼里,却也不比秀才差了。进了学堂,就可以保持自己和自己家人可以体面的过日子,这样的好事,到哪里找去?”
“再者说,将来的前程,也比寻常的农家和匠人子弟要强,这样的好事,你去哪里找?所以招生宣传方面,你要上心,要抓住百姓们的痛点,包吃包住,有鱼有肉,三两纹银的补贴,这些都要加上……”
卢象升听罢:“若真这样,只怕到时候报考的莫说是一两万人,便是七八万人也有,这未来,不知天下多少读书人,拿着这印刷出来免费赠送的单子,每日学习呢。”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张静一笑道:“读书人那一套教化,我是不信的,不过我却相信一个人若是能简单识字,并且能写会算之后,天下多一些这样的人,那么对天下则有莫大的好处!”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道:“他们将来,不但成为我们军校的生员,或是未来生员们的预备队,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力量源泉。那些所谓的清流背后是十万个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有士绅,而我们的身后,得有百万个这样的人,才算是有了执宰天下的基础。”
……
还有。
第四百二十二章:招供
单凭军校的几千个人,哪怕是未来扩招,张静一相信,也无法真正改变这大明的土壤的。
就如那些读书人一眼,真要论起来,单凭一群进士和举人能彻底控制天下,甚至可以和皇帝抗衡吗?
不,他们的实力,并不只于此。
这些在朝的进士们背后,是上万的举人,是十数万的秀才,是无数从小就开始拿着四书五经启蒙的童生。
这才构建起了一个金字塔形的利益结构,并且形成了一个地主士绅们组成的巨大利益集团。
任何人想要撼动一个如此规模庞大的群体,哪怕是皇帝,也绝无可能。
要对付他们,唯一要改变的,就是土壤。
现如今,天启皇帝已经拿出了银子,愿意每年拿住接近两百万两纹银来作为军校的保障。
那张静一自然而然,便需要借此扩大军校的影响了。
卢象升办事很利索,主要是新县这边的官吏多,而且办事都很干练。
因此,大量的学习单子印刷出来,其实就是一张报纸大的纸张,里头有一些学习的指南,包括了简单的语文和数学,需要认识两百五十个常用字,同时需要一些比较简单的计算。
当然,里头还有一些十万个为什么里的简单题目。
紧接着,他们开始派人分赴各州县,张贴招生的榜文和布告。
一下子,京畿内外震动。
这种震动是必然的。
对于绝大多数的农家子弟和匠人子弟们而言,军校的吸引力极大。
这个时代,不饿肚子就不错了,还包吃包住,居然还承诺每日有三两肉食,这决计是寻常人不敢去想象。
对于农民而言,大抵相当于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一般的感受。
最吸引人的,还有三两纹银的补贴,而且是足额发放。
军校中学习,几乎没有什么开销,三两银子若是自己用,绝对可以让自己过的十分舒坦,哪怕是家里有负担,每月寄二三两银子回家,只怕一家人也够吃用了。
这等优渥的条件,再加上现在东林军校本就盛名在外,莫说是那些勉强有一些经济能力的人,即便是一些佃户的子弟,现在似乎也动了心。
各乡村里,总有人绘声绘色的在晒谷场里说着这件事。
于是乎,到处有人抢着去各个集市里领这单子。
而后,想着办法,开始对这学习指南开始去学习。
田间有许多年轻人,拿着柴棒,在泥地里,写写画画,这些子弟们的刻苦程度,绝不是寻常人可以相比的。
而即便是再不顾子弟们将来的家长们,现在也开始鼓励家里的子弟们去考一考试试了。
这是真的甜头啊,进去之后,扬眉吐气,全家受益,而且并不像考秀才一般,全年脱产读书,只需刻苦一个月,总能碰碰运气。
这就导致,那些落第的秀才以及老童生们一下子吃香了。
这些科举的失败者们,其实是最尴尬的,一方面,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却考不上功名,等到幡然悔悟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迟了。另一方面,读书人瞧不起他们,而农人们,却又将他们视为读书人。
就在这夹缝之中,尴尬无比。
现如今,这些人却是门庭若市。
各种少年,或者自己提着半斤腊肉,也有家长带着家里的孩子,提着鸡蛋来的。
大家进门,一群人便一窝蜂的喊:“拜见先生。”
这老童生们,看着那腊肉,眼睛都直了,他们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竟如此吃香。
原来是求着来学计算和认字的。
腊肉虽然很值钱,这些寻常的百姓,可能一年到头也舍不得吃这一块,可为了孩子,豁出去了,若是能考上,天天能吃肉呢,毕竟不是考秀才,也不是要中进士,需要读一辈子的书。这点本钱……大家还是舍得的。
一时之间,京城内外,各种拜师和学习蔚然成风,每一个年轻人,口里都是念念有词,哪怕是干农活,也在反复的背诵着各种词句。
百姓们是很吝啬的,因为不吝啬,便可能要饿肚子。
可同时,他们也很现实,这种傻瓜都知道的好事,若是连这都不去争取,那就真是傻瓜了。
在京城里,这样的情况更加的变态。
一群识字的老童生,直接租赁了一个门脸,而后在门口直接挂上了招牌,上书:补习算术、读书写字,包教包会。
这样的门脸一开,顿时数十上百个人蜂拥着上门。
尤其是新县。
新县的人对军校的生员最是崇敬,在这里的人眼里,军校的生员,可比秀才还要吃香。
何况这里的人,生活条件普遍好一些,几乎都是拼了命的让自己的子弟去报考。
十万个为什么……更是热销。
因为根据小道消息,这一次考试,采取的是什么百分制,而十万个为什么的题占比并不重,主要还是语文和算术,不过想要制胜,这可能要占据十分题的十万个为什么的内容,就成了法宝。
当然,家里有一些银子的,舍得买书,可没钱的少年,却也未必不能学,附近的郊县,已经有老童生们买一两本回去,然后自己大抵的过目一番,总结出了一些他们所认为的考点,开始在各县里传授了。
这是军校的第一场考试,并没有什么规范,大家也都是盲人摸象,反正大家就是一砖头先拍上去,爱咋咋地。
新县这边,压力巨大,各地汇总来的报考情况,这来报考的,竟是超过了五万,原先卢象升的预估是一两万人,现在直接翻倍,不只如此,这报考还未截止呢,未来就算有七八万也有可能。
如此一来,新县这边也疯了,开始拼命的征用各个学舍作为考点,后来发现还是不够,便开始征用寺庙,甚至是征用了酒楼和茶肆。
除此之外,就是考官,这一次需要的考官,可能数以千计,甚至可能还不够……
真正可能有报名资格的,大抵是在五万人左右,虽有七八万报名,可终究有人在其他方面不合格。
就这五万人,就足以要人命了。
于是,各个学堂的先生,县里的文吏和书吏,甚至是教导队的师生,一并用上。
倒是张静一乐的清闲,每一个增加的报考数字,对张静一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当然,这对卢象升而言,是天大的负担。
不过这考试的事,当然还是交给卢象升处置。
这也不是张静一要偷懒,而是眼下,他着重的乃是那一桩钦案。
剿灭了乱党,就可暂时稳住朝局,同时,才可得到另外七家人的巨大财富。
有了这些财富,陛下才舍得投钱。
这可是一笔比天还大的财富,所以……这个案子,必须拿下。
连续过了七八日。
见火候差不多了。
张静一则出现在了大狱。
他依旧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
而后,便有人被提审。
提审的依旧还是那个曾二河。
曾二河送到了审问室,他一只眼睛已经彻底的瞎了,面上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不过……似乎他运气不错,至少没有因为感染,而直接死亡。
此时曾二河不安的坐下。
模模糊糊的独眼见到张静一徐徐踱步进来,他顿时身体有了剧烈的反应,下意识的抽了抽。
张静一慢慢走到了曾二河身边,眼睛凑到他的脸上,道:“嗯,不错,恢复的很好。果然是一条汉子。”
曾二河颤抖着道:“你……你还想做什么?”
张静一没有回话,而是回到了桌前。
桌子上,又是那一副镶嵌着钢针的拳套。
这拳套戴在手上,张静一动作并不快,好整以暇的样子。
曾二河似乎看到了那恐怖的拳套,他的独眼,顿时瞳孔收缩起来。
他在椅上拼命挣扎:“我……我该说的都说了,都说了啊,你还要怎么样?你杀了我吧。”
戴在拳套之后的张静一,走到了曾二河身边,笑看着他,而后一字一句道:“你……不老实!”
“我……我老实……”曾二河身躯颤抖:“我都说了。”
“你没有说。”张静一凝视着他,脸上格外的凝重:“宫里与你一伙的宦官刘能,还有周御医,与你的口供不符,你骗了我,曾二河?你真叫曾二河,呵呵……好吧,名字只是一个符号,我就且叫你曾二河吧。你知道……一个人到了这里,还不老实,会是什么下场吗?你的同党都已招供了,而你却还在此妄图蒙混过关,看来你已经不是普通的乱党了。”
曾二河一脸茫然,随即道:“刘……刘能……周御医?”
他期期艾艾的道:“我……我不过是奉命行事,我不知道宫里还有一个刘能和周御医是我同党,我说的是真话。”
很明显,指使他的人,并没有让刘能和曾二河之间有什么联系。
当然,这也在预料之中。
而张静一显然并不指望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而是借着刘能和周御医来告诉曾二河,自己已经掌握了许多讯息而已。
曾二河期期艾艾的道:“只是……我……我确实骗过你……我……我愿意供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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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幕后之人找到了
张静一听这曾二河说罢,极有耐心地坐下。
“你想招认什么?”
曾二河道:“我叫曾二河,本是天津卫的军户……”
张静一笑了笑:“不,你不是天津卫的军户……”
曾二河一愣。
张静一站了起来:“显然到了现在,你还想欺瞒我了,你以为我没有查清你的底细吗?”
曾二河打了个颤:“我……我乃大同府的军户,从前是大同府的。”
“怎么又成了大同府?”张静一轻蔑的看他。
“来……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是……是害怕被你们得知真正的身份,祸及家人。”
张静一淡淡的看他,没有丝毫的表情:“继续说。”
“只是因为……我杀了人,犯法……”
“杀了谁?”
“在大同与人发生了争吵,一时气愤,杀了人,于是便逃了出来。”
“而后呢?”
“而后有人寻到我,将我豢养在一个庄子里,每日练习弓马。”
“这一次是谁叫你来的。”
“是……是……”
张静一厉声吼道:“说!”
曾二河只好道:“刘鸿训,礼部尚书刘鸿训。”
一听刘鸿训三个字,张静一立即豁然而起,他背着手,来回踱步。
怎么可能是他?
虽然其实有所怀疑,可是刘鸿训这个人,平日里不像是一个有胆子做这种事的人。
张静一回眸道:“确定吗?”
“确定。”曾二河笃定地道:“十分确定。”
于是张静一皱眉道:“他对你说什么?”
“他……他说……”曾二河道:“他说,叫我办一件事,十分安全,夜里去菜户街那儿接一个人,接到人之后,就会安排我去天津卫……”
“我是一个亡命之徒,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自然不敢拒绝。何况他说绝对的安全,说是太子在他们的手里,你们绝不敢对我如何,否则我的性命,就等于换了太子的性命,我心里便想,若如此,便是十万军马在前,我也不害怕了。”
“只是这些?”
“没……没有了。”
张静一依旧感到震惊,惊疑地道:“真是礼部尚书刘鸿训?”
曾二河道:“是,是他。”
张静一的内心,似是久久不能平静,他站起来,又踱了几步,深皱眉头道:“除了刘鸿训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曾二河哭丧着脸道:“再没有了。饶命啊……我……我被他们骗了,我……”
张静一冷笑,回头看一眼书吏。
这书吏似乎听到刘鸿训三个字,也吓了一跳。
要知道……刘鸿训可是堂堂礼部尚书,天下知名的人物,是清流中的清流。
这样一个人,居然勾结了商贾,还做出了这些事。
张静一闭上眼睛,沉思片刻,才轻轻张眸道:“去叫邓健。”
一会儿工夫,邓健便来了。
张静一吩咐道:“你做好准备,去拿人,我需立即入宫一趟。”
“这一次拿谁?”
张静一却是道:“我先需去请旨。”
邓健便点点头。
张静一随即入宫,皇帝正在西苑,因而张静一抵达的乃是勤政殿。
勤政殿里,却没想到此时天启皇帝正在与内阁大臣和各部尚书们议事。
听闻张静一来了,也不避讳,直接将张静一召进来。
进殿后,张静一一眼就看到刘鸿训面带微笑地坐在一侧。
张静一先不露声色,行了个礼:“陛下……”
天启皇帝眉飞色舞地道:“朕方才还和众卿提及你呢!听说你在弄军校报考,报考的人竟有七八万人,哈……真是吓人,这可比科举还要热闹了。不过众卿看法不一,尤其是刘卿家,他可对你有一些怨言,说是搅得许多人都不事生产了。”
“不事生产?”张静一道:“这……臣倒是不知为何了。”
“说是许多人去认字和学算术了。”
张静一笑了笑道:“让人认字和学习算术,有什么不好呢?”
天启皇帝不说话,却是看着刘鸿训。
刘鸿训则是大喇喇地道:“所谓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只有大家各司其职,方才可天下太平,何况只学一些字,又有什么用,反而让人心浮动,百姓们变得不安分了。”
张静一今日居然没有生气,而是别有深意地看了刘鸿训一眼,道:“是吗?刘部堂说的颇有道理。”
“既有道理,那么知错能改也是好的。”刘鸿训显得很欣慰,捋着长须道。
张静一则道:“陛下让我募才,将一些优秀的人收拢去东林军校,我思来想去,也只有用考试的方法,才能择选出人才,所以……我没打算改。”
“你……”也幸好刘鸿训是个雅人,否则的话,只怕这个时候要冒出一句:姓张的,你敢消遣洒家?
天启皇帝一看又开始斗嘴,便道:“好啦,不要吵闹了,朕来说句公道话。”
天启皇帝顿了顿,便道:“张卿做的很好,读书写字,不一向是平日里大臣们所提倡的吗?怎么今日却又变成了游手好闲了?百姓们能识字,能算术,有何不可?又怎么变得不安分了呢?你们这些人,好话坏话都叫你们说了,怎么都说的好像有理的样子,每日逞口舌之快,这是大臣该做的事吗?”
天启皇帝扫视了众臣一眼,底气不足地接着道:“招募生员,银子不是你们出的,是朕从内帑里拿出来的。军校也和你们没关系,是朕与张卿在挑选人才。这一概都与你们无关,你们却在这里啰嗦什么?”
“刘卿不是说要各司其职吗?既如此,你管好你礼部的部务便是,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多管闲事,身为礼部尚书,不可给天下人做一个坏的榜样,免得到时候,人心浮动,都不事生产了。”
天启皇帝不会给刘鸿训还口的机会,随即看向张静一:“张卿,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静一道:“陛下,臣是查到了线索。”
一听到线索,天启皇帝精神一震,他凝视着张静一,精神奕奕的样子:“这些逆贼乱党,有眉目了。”
天启皇帝眼眸猛地张大了一些,道:“有眉目了?”
张静一道:“正是!”
天启皇帝直直地盯着张静一,略带几分急切道:“是谁?”
经过太子丢失一事后,天启皇帝对这些逆贼乱党是更愤恨了!
此时,张静一道:“就在这殿中。”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这殿中的内阁大学士和各部的部堂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如芒在背。
自己的身边,居然还有乱党?
这是张静一污蔑吗?
还是……当真……
天启皇帝顿时戒备起来。
站在一旁的魏忠贤,立即开始咳嗽一声。
外头立马便有宦官探头进来,魏忠贤给那宦官一个眼色。
这宦官片刻之后,便已领着几个禁卫在外头按着刀,大气不敢出,只等一声令下。
天启皇帝恶狠狠地逡巡着众臣,最终不客气地道:“好啊,朕说怎么京城一直不太平,原来朕的身边,就有乱臣贼子!”
“朕这些年来,被这些乱臣贼子害了不知多少次,可谓是防不胜防,呵,今日也算是皇天有眼,可算是逮了个正着了。张卿,此人是谁?”
张静一深吸一口气。
他能感受到殿中一种凝重的气氛。
深吸一口气后,张静一的目光落在了刘鸿训的身上。
刘鸿训一见这个眼神,就立即道:“新县侯,你看什么?”
张静一正色道:“刘部堂,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吗?”
“抵赖?”刘鸿训色变,勃然大怒道:“抵赖什么?你胡说什么,我……我不是乱党,我做事对得起天地,也对得起朝廷!是,是啦,平日里我对你多有一些诤言,你一定是想借此报复老夫,好你个张静一,你……”
张静一没有轻易动手。
眼前这个人可是礼部尚书,是朝廷正二品的大员,没有天启皇帝的恩准,是不能轻易捉拿的。
只是外头的禁卫,更加紧张,一个个更用力地握住刀柄。
其他大臣,雅雀无声,都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幕,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信谁。
天启皇帝脸色阴沉,忍不住道:“张卿,可有证据吗?”
“他的同党已经招供了。”张静一道:“指明了就是他!”
说着,张静一目光炯炯地看着刘鸿训,道:“刘鸿训,你万万没想到他会招供吧?甚至……更加万万没想到,当初我会直接在菜户街拿人吧?你一定在想,他去和我接头的时候,定能平安回去。而如今……你还想抵赖吗?就算抵赖也不要紧,到时有你自辨的机会。”
刘鸿训已吓得脸色惨然,而后,他好像要抓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猛地拜倒在了天启皇帝的面前,一时间全无了往日的威风,凄然道:“陛下,请相信臣啊,臣……绝不是乱党,这些锦衣卫简直是要反天啦,竟是敢污蔑大臣,陛下……张静一这般随意侮辱大臣,如何能服众?恳请陛下圣裁。”
说着,拼命叩首。
他这一句话里,隐含着一个意思,张静一污蔑了我!
当然……他也没指望陛下偏向自己,所以……他着重地加了一句,如何服众!
毕竟,他刘鸿训也算是天下盛名的人,意思是,今日我若是被指为乱党,天下人都不会相信的,陛下掂量一下吧。
第四百二十四章:凌迟处死
天启皇帝一听乱党二字,脸色已是骤变。
当然,也露出了振奋之色。
这些日子,大量的金银入库,天启皇帝的手头是越来越宽裕了。
可当得知还有七家人的财富不知藏匿在何处,天启皇帝是魂牵梦绕。
且不说杀子之仇,单说这样一笔比天还大的财富,天启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将意味着什么。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真正不受人掣肘,随心所欲。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天启皇帝对张静一可以说是天然的信任,况且既然张静一指定是刘鸿训,就必然有所依据。
此时,天启皇帝冷冷地瞪着刘鸿训道:“刘鸿训,你不肯承认是吗?”
刘鸿训道:“臣无罪,这是张静一无端的污蔑,臣与张静一,历来不和睦,这一点,陛下是知道的……”
他依旧抵赖。
任何人碰到这种事,不抵赖才有鬼了。
其他大臣也是心惊肉跳,一时分不清对错,于是内阁大学士黄立极道:“陛下,新县侯,既然说刘公勾结了乱党,不知……可有什么证据?”
张静一便自信满满地道:“证据当然有,刘鸿训,你可敢在御前对峙吗?”
刘鸿训依旧镇定地道:“敢,当然敢。”
于是张静一看向天启皇帝道:“请陛下恩准,令臣让乱党曾二河来见。”
天启皇帝现在只想知道真相,此时哪里不肯答应?忙点头道:“准了,将此人给朕押上来。”
于是很快有宦官去了传旨。
这殿中却是变得极尴尬起来,大臣们各怀心思,这刘鸿训乃是礼部尚书,不是寻常人,这样的人若是都和乱党勾结,这将是多震撼的事啊!
等了许久,那曾二河才被押送了来。
众人一看曾二河,骤然大惊失色。
这人实在太惨不忍睹了,瞎了一只眼睛,满脸都是触目惊心的疤痕,脸上没有完整的皮肤,耳朵缺了一边,嘴唇翻起。
他被押至殿中,随即战战兢兢地拜下。
天启皇帝打量他,而后道:“这是何人?”
“陛下,那日在菜户街,就是此人与臣接头,臣当即让人将他拿下了。”
天启皇帝想到牵涉到了自己的儿子,勃然大怒,恨恨地道:“说罢。”
曾二河已吓得魂不附体,人就是如此,一开始很硬气,等到最后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线,他便格外的恐惧和胆颤。
张静一则道:“曾二河,你认识此人吗?”
张静一随手,却是点了一下黄立极。
黄立极脸都绿了。
那曾二河看了看,摇摇头道:“不认得。”
张静一又指一指兵部尚书崔呈秀:“这人,你认得吗?”
崔呈秀露出了开心的样子,居然觉得很有趣,忍不住还和曾二河挤了挤眉。
曾二河摇头:“不认得。”
张静一道:“在这里,你认得谁?”
曾二河在群臣之中逡巡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了刘鸿训的身上:“我认得他。”
张静一不露声色:“他是谁?”
“刘鸿训。”
此言一出,许多人有些绷不住了。
刘鸿训立即道:“我不认得他。”
“这就奇怪了。”张静一脸色凝重:“你不认得他,可他却认得你,为何这人,别人都不认得,偏偏就认得你?”
“曾二河,你说,你怎么会认得他的?”
曾二河道:“他召我到了一处宅邸,亲自授意我,说是要将田生兰接回来,接回来就会有大功。”
“胡说。”刘鸿训怒不可遏的样子:“你胡说。”
“是什么时候召你去的?”
曾二河想了想到:“十月初九,夜里亥时三刻。”
亥时三刻,大致是在晚上的九点到十点左右。
张静一随即看向刘鸿训:“刘鸿训,亥时三刻,你在哪里?”
“在府上。”
“谁可以证明。”
“许多人可以证明。”
“说一个看看。”
“我儿,还有我的妻子。”
“除了你府里的其他人呢?”
刘鸿训道:“我在府上看书,没有其他人。”
这时曾二河便道:“不是在书斋,是在一处小厅里,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小厅里还有一幅画,画上是马。”
张静一便看向刘鸿训:“你家小厅是这样的吗?你不要抵赖,我现在就可以让人去查看。”
刘鸿训脸色更是惨然了,一声不吭起来。
很明显,曾二河说对了。
“所以是刘鸿训指使你去接应田生兰的,是吗?”
曾二河点头道:“是。”
刘鸿训不甘心地道:“胡说,这是一派胡言,我若真是乱党,怎么会与他相见?这是冤枉我。”
曾二河道:“你自己说,这一次的差事,绝对的安全,说我事情办成后,就立即赶去天津卫,而后在天津卫的码头上,会有人接应。到时让我带着田生兰可以远走高飞,将来到了关外,朝廷鞭长莫及,想怎么快活便怎么快活。”
刘鸿训:“……”
曾二河接着道:“这么大的事,你若是不亲自授意,我如何敢做?是你自己信誓旦旦的说,就算是被朝廷知道我的行踪,也不怕,说是太子在你的手里,锦衣卫投鼠忌器,定然不敢拿我怎么样。我当时也吃了定心丸,谁晓得……居然……”
刘鸿训一脸惨然。
不过这个理由是说的过去的。
曾二河反正是个工具,而且只要太子在手,就算他再如何十恶不赦,也可以大摇大摆的带着田生兰离开。
既然如此,那么就算是见一见他,也不担心将来露出什么马脚。
见过之后,还可以让曾二河增加一些信心,差事也能办的顺利一些。
天启皇帝怒不可遏,此时终是忍不住了:“刘鸿训,你还要怎么说!”
“陛下……”刘鸿训沉痛地叩首,而后道:“臣是冤枉的啊。”
“冤枉,他为何只冤枉你?”
“陛下……”张静一在此时道:“臣……除了这曾二河之外,还有一个礼部的主事,此人姓陈,他昨日也来密报,说是刘鸿训在礼部期间,管理的乃是僧牒的事务,给那大若寺,提供过不少的方便。”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刘鸿训已是无从抵赖了。
刘鸿训却依旧死鸭子嘴硬:“这是污蔑,陛下……这是张静一栽赃陷害,是要构陷臣,他早将臣视作眼中钉,陛下……切切不可相信张静一啊,张静一狼子野心,祸乱天下者,必是此人。”
天启皇帝却是气得胸膛起伏。
随手抄起了案牍上的砚台,奔着那刘鸿训便砸过去。
刘鸿训顿时被砸的头破血流,于是捂着脑袋,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
“畜生!”天启皇帝气恼不已地道:“到了现在,还执迷不悟?朕待你不薄,你这样的废物,朕尚且还让你位列尚书之位,你竟还想绑了朕的儿子!你到底收受了多少的好处?平日里的大道理,原来不过是你蝇营狗苟的遮羞布。到了如今,居然还要死不悔改。拿下去,给朕审,审出一个结果,此人肯定还有同党,朕要连根拔起,一个不留。还要抄他的家,看看他家到底藏了多少金银,他究竟收受了多少的赃物。”
几个禁卫已是进来,拖着刘鸿训便走。
殿中群臣,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
说实话,他们万万料不到刘鸿训居然会胆大到这样的地步。
而刘鸿训依旧还在哀嚎,捂着脑袋,此时破口大骂:“昏君,奸贼……昏君……奸贼……”
天启皇帝更是气的不轻,而后死死的盯着曾二河,曾二河如惊弓之鸟,吓得叩首不敢随意张望。
天启皇帝手指着曾二河道:“这个人,就是当初去接应田生兰的?”
“正是。”
天启皇帝道:“查明之后,凌迟处死。”
这凌迟二字,几乎已成了天启皇帝的口头禅。
而这曾二河听到这几个字,已是两眼一黑,直接吓得昏厥了过去。
天启皇帝余怒未消,气咻咻地道:“朕是万万料不到,他们的党羽,居然是刘鸿训!可见事情已经到了什么可怕的地步,可是这朝中,难道只有一个刘鸿训通贼吗?朕看绝不只如此,那些贼子……不知拉了多少人下水,刘鸿训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姑息了,厂卫一定要加紧的继续拿贼,一个都不要放过。”
张静一便道:“陛下,臣这就审问刘鸿训,刘鸿训乃是礼部尚书,一定是乱党中的重要人物,他能掌握的讯息,一定非同小可。”
天启皇帝点头,此时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而后对张静一露出了欣慰之色,道:“多亏了卿家,如若不然……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天启皇帝的这番话,绝不是空穴来风。
八大奸商一案,十分重大。
要知道,历史上这些奸商源源不断的给建奴人送去大量的物资,可是天启皇帝和崇祯皇帝在位的时候,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这么大张旗鼓地送出这么多的资源,沿途经过这么多的关卡,甚至还要穿过整个辽东,可是……居然一个奏报都没有。
直到建奴人入关,多尔衮宴请这八大奸商,表彰他们做出的贡献,并且敕命他们为八大皇商,人们才知道,世上有这些人。
由此可见,这些人并不是藏得深,而是这大明朝野上上下下,早就烂透了,只要有利可图,多少人对这样的事会视而不见。
第四百二十五章:决战
刘鸿训一路被押着至新县大狱。
这一路,自是不断地大喊着冤枉。
很快,邓健便带着人,直接袭击了刘家。
刘家在京城的人,人口并不多,只是二十多人。
这刘鸿训的宅邸也不大,因而很快便搜检完毕。
此后,那礼部姓陈的主事,也被迅速地请到了新县大狱来。
整个新县大狱,此时已笼罩着肃杀的气氛。
京城之中,已有消息灵敏的人提前得知了消息。
因而,这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
礼部尚书刘鸿训竟也被抓了。
这是让人千想万想都绝没有想到的事。
刘鸿训的官声极好,被人称之为君子,这么一个人居然成了乱党,这让不少读书人开始阴阳怪气,都说是厂卫构陷忠良。
不过这些话,自是随他们说去。
围绕着刘鸿训这一条大鱼,新县这边已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起来了。
张静一出宫后,也火速地抵达了新县大狱。
陈主事已在此惴惴不安地等待,他一见张静一进来了,便连忙站了起来,一脸谄媚道:“见过侯爷。”
张静一朝他点头道:“怎么样,这些日子,可有什么线索?”
陈主事连忙抽出了一份公文来,便道:“这些日子,下官不敢怠慢,每日埋首于公文之中,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寻到了这个。”
张静一取来一看,却是一份关于准许大若寺圆惠和尚接任为主持的文牒。
按照规矩,不只是僧人需要有僧牒,就算是寺庙的主持,在僧人内部推举出来了一个德高望重的高僧之后,也需礼部这边派人核实这个人的身份,并且根据情况,准许或者是拒绝此人升为主持。
而这圆惠和尚,已经可以确定,此人和田家息息相关,是田家安置在大若寺的人。
至于这文牒的后头,则署了刘鸿训的名字。
张静一想了想便道:“当时的刘鸿训,担任什么职务?”
“礼部右侍郎。”陈主事道:“其实按理来说,他堂堂右侍郎,是不该管寺庙的事务的,这是僧录司的事,不过他毕竟是上官,若是他勾决了人选,下头的官吏,自然也不敢反对。”
张静一接口道:“意思是说,刘鸿训和这个圆惠和尚有勾结?”
陈主事笑了笑道:“这可说不准,不过……这确实有些出乎寻常。”
张静一道:“我知道了,你辛苦啦。”
陈主事立即道:“哪里,哪里。能为侯爷效劳,实在是下官的福气,不知侯爷还有什么吩咐?下官一定竭尽全力,愿效犬马之劳。”
张静一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没有事了,你安分守己地回礼部办差吧。”
陈主事顿时流露出了失望之色,想来是他原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能够攀上张静一的关系,哪里想到,张静一这家伙将他当做了草纸,说用就用,用完了就丢茅坑了。
只是他尽力不敢表现出来,只尴尬地笑了笑道:“下官告辞。”
张静一没有心思管这么多,又低头看了一眼这文牍,随即便让人召来了邓健,询问道:“怎么样,刘家抄了没有?”
邓健道:“已经抄了,抓了二十四人,其中有六个是门房和粗实丫头,显然不可能接触什么机密,所以……虽是暂时囚禁,若是没有什么问题,便准备放走。”
“至于其他人,除了刘鸿训的一个侍妾,还有一个儿子,一个侄子之外,便是府里的管事和账房了,这些人都在严加监管。至于他的妻子,还有次子人等,都在老家,只怕要过一些日子,才能拿下。”
基本上,官员到京城做官,妻子都是搁在老家的,留在这里的多是侍妾。
这里头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张静一道:“突袭他的老家,动作要快,不然消息走漏,人便走了。对了,他家里抄出了多少银子?”
提到这个,邓健便苦笑道:“倒是没有多少,只有三百多两,不过想来……许多金银,都在他老家那边。”
张静一点了点头,而后神色渐渐凝重了一些,道:“刘鸿训眼下是这伙人里最重要的人物,位列二品,关系重大,这样一个人……他所能知道的讯息,一定非同小可!所以必须对他的亲眷进行突击审讯。待会儿,我去会一会这刘鸿训,只要这刘鸿训开了口,许多事就可迎刃而解了。”
“到时…”说到这里,张静一深深地看了邓健一眼,接着道:“到时这便是一桩天大的功劳,陛下现在不但要将乱党连根拔起,最重要的是,弄到那一笔银子,只有拿到了那一大笔的银子,这大明的天下才有救!”
“因而此事的关系,非同小可,这些日子,只怕要辛苦一些,审讯室准备好了吗?”
邓健也精神一震,他当然清楚怎么回事,脸上肃然地点点头道:“已准备妥当了。”
“走。”张静一立即道:“那就去好好地会一会这个刘鸿训。”
说着,张静一和邓健便赶至审讯室。
在这里,刘鸿训坐在一张特制的椅上,他口里正不断地道:“我乃二品大员,是礼部尚书,你们胆敢……”
一见到张静一进来,刘鸿训便瞪着眼睛,冷哼一声道:“张静一,你要屈打成招吗?”
张静一直接将那一份文牍丢在刘鸿训的身上,而后道:“这是怎么回事?大若寺是贼窝,你在天启二年还是礼部右侍郎的时候,为何特地过问大若思主持人选的事?这区区小事,也需惊动你这礼部右侍郎?”
此言一出,刘鸿训脸色骤变。
张静一自是看到刘鸿训变幻的脸色,勾唇一笑,带着明显的讥讽道:“事到如今,还在这里摆你的官威?似乎刘公并没有想过事情有多严重,现在刘公所牵涉的,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难道刘公以为,到现在还可以侥幸吗?”
刘鸿训便缓缓闭上眼睛,只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随你们栽赃构陷好了。”
张静一冷笑道:“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
“无话可说。”刘鸿训依旧大义凛然地道:“国家到了这样的地步,正是因为出了昏君和你这样的奸臣,以至天下失望!”
“张静一,你自觉地今日能一朝得到富贵,又可曾想过他日社稷灭亡的时候,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我知道。”张静一点点头:“所以我在你们眼里,才会变成一个酷吏,对付你们这些乱党,绝不留情。”
刘鸿训哈哈大笑道:“小儿狂语,不值一提。”
张静一只冷冷地看着他。
刘鸿训便摆出一副不驯的样子道:“你们要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好了,就如此吧。”
张静一随即也冷静了下来,笑了笑道:“看来刘公已打定了主意抵死不认了,刘公既然不在乎自己,看来也不在乎自己的家人了。”
此言一出,刘鸿训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却依旧还是闷不吭声。
张静一索性便走出了审讯室,吩咐邓健道:“这个人,不会这样轻易开口的,先将这刘鸿训关至特别的囚室里去。”
邓健点头。
所谓特别的囚室,是张静一在大狱里专门建立的,这囚室只能容纳一个人站着,几乎没办法蜷缩身体,三面都是高墙,只有一面通门,而铁门一关,里头便是漆黑一片。
人在里头,坐又坐不下,躺又躺不了,四面漆黑,只有极重要的人犯,或者是那些不老实的人犯,才会被关进去特别训诫几日。
一般情况,寻常人是没办法在里头待太久的,很多人关押没多久,几乎身体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得靠着人才能抬出来。
当然,这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种小黑屋已经比绝大多数让人皮开肉绽的刑罚要‘文明’得多了。
张静一吩咐之后,似乎也心知暂时问不出什么来,便也神色淡定,继续忙其他的事去。
…………
一封快报,已送至茫茫关外。
在一个牛皮帐里。
当有人火速将书信送至时。
跪坐在这书案之后接过这封书信的,居然是个汉人。
他打开了信笺,而后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书信,随即摇了摇头,口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范兄。”跪坐在另一侧的人,抬头看了一眼此人,而后略带几分关切地道:“怎么,关内可又出了什么事?”
“功败垂成。”这被人称为范兄之人,肤色白皙,蓄着漂亮的长须,此时他隐隐皱眉:“自从有了那新县侯…老夫便觉得屡屡碰壁,无论任何事,都不似从前那般的畅快。”
随即,他抬头看着眼前的汉子,道:“这大明的文武,要嘛是无能透顶,要嘛就是贪婪无度,无能者,可以不必去理会和计较他们。而贪婪者,我们有的是钱财去收买他们,令他们为我们提供便利。唯独这个叫张静一的人,突然窜出来,风头正劲,却偏偏处处与我们为难。哎……莫非这是老夫命中该有此劫吗?”
他说着,露出了叹息之色。
…………
第四百二十六章:大杀器
这姓范的人,随即又端起了茶水,呷了一口。
只是他皱皱眉。
茶当然是好茶,烹煮茶水之人,也是精心挑选的。
可是这茶水入口,却并没有当初喝茶时的滋味。
于是他环顾四周,见这牛皮帐子,脚下踏着狼皮的毯子,眉头不自觉的轻轻皱了皱。
不是茶的问题,而是所处的环境变了,没了假石,没了流水潺潺,没有了连廊,也没有了画壁,从那繁华所在,到这萧瑟人间,这等滋味,也只有这姓范的人,才能深刻地体会。
这姓范之人,乃是范永斗,大同府人,祖传六代,都是趁着大明禁绝了关外的商路之后,通过走私积攒财富。
尤其是建奴壮大之后,关外对于武器、生铁、火药以及药品的需求越来越大,到了范永斗这一代,范家的买卖可以用日进金斗来形容。
只是……这一切的美好,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如今的范永斗,虽然依旧还是锦衣玉食,却早没了当初的风光。
他跪坐在此,却是显得不伦不类。
在这关外,牛皮帐里,依旧还沿用着汉人的生活习惯,颇有几分滑稽。
此时,范永斗道:“入关的事宜,已经准备妥当了吗?”
他说着,看向坐在对面的一人,此人叫王登库,乃是八大商家的王家。
这八大商家,彼此相互提携,荣辱与共,其实也是为了防范走私带来的风险。
王登库看了范永斗一眼,却是露出为难的样子:“当真要入关去?说不准这关内,早有人在磨刀霍霍呢?”
“你以为在关外,就没有人磨刀霍霍吗?皇太极已经和多尔衮在谈了,虽然现在所知的是书信往来,还未开始见面,可这是迟早的事!朝鲜国刚刚臣服了建奴,而大动干戈之后,建奴人也需要暂时喘一口气!”
“更何况,现在我们的商路已断,建奴人急需大量的物资,若是没有互市,如何维持?还有这蒙古人,起初时对我们何等的客气,可如今……却是什么姿态?丧家之犬,流落于关外,最终被人斩杀殆尽,只是迟早的事。”
他凝视了这王登库一眼,便接着道:“现如今,左是死,右也是死,你看……现在大漠里的天气已越来越寒了,关内的天灾频繁,而这大漠之中,不也是天灾频繁吗?今年的冬天,蒙古和建奴人又不知多少的牲畜要死去……”
说到这里,范永斗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恐惧之色,又道:“你可知道,当这大漠中的畜牲们死去,就会有大量的牧民要饿死和冻死?若我们给不了他们急需的粮食,将意味着什么吗?兔死狗烹,卸磨杀驴,我们这七家的族人,迟早要成刀下之鬼。这里,已不能再待了……”
王登库心有余悸,他显然也感觉到,科尔沁人对他们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起初的时候,照顾得十分周到,可慢慢的,开始漫不经心起来。
“只是回到了关内……”
“你放心,我已有谋划……”范永斗眼带精光地道:“无非是改头换面而已……”
说着,范永斗又端起了茶盏,继续喝茶。
…………
京城里,军校的招生考试终于开始。
整个京城顿时热闹起来。
大量衣衫褴褛的人开始进城。
这京城每三年一次科举,因而早就见惯了读书人进京。
可一下子,蹦出一群穿着布衣,一身短装,穿着草鞋的人进京城来,且一个个打着考试的名义的,却是前所未有。
许多人是住不起客栈的,因而,此时的客栈生意并没有因为这一次赶考而客满。
这些人宁可躲在小巷子里,一群人围着,将就睡一夜也舍不得花钱住那昂贵的客栈。
不过新县这边,倒是开辟了一些场地,勉强让大家随意对付一下。
一些客栈,也开始慢慢抓准商机,索性将客房改成二十人可睡的通铺,而后用最低廉的价格,来吸引这些考生。
自然,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今日所见的一幕,终究是可笑的。
不过可笑归可笑,可从各府县赶来的考生们,却很认真。
他们甚至还带着当初的免费单子来,一面随便找个地方落脚,而后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温习功课。
等到了开考的日子,考生们各自取了号牌,根据自己的籍贯,被引领着进入不同的考场。
这考场不但给考生们备好了试卷,还很贴心地给他们准备好了炭笔。
一场考试下来,不过一个时辰。
其实题目很简单,卷子收了之后,考生们便又只能在京城再待一天,等待着放榜。
这等于说,必须一天的时间之内将四五万份试卷阅完,这是一个极艰苦的工作。
可不一天也不成,这么多人在京城,都在等榜,若是拖延几日,又不知给人增添多少负担。
因而,数百个考官一齐行动,好在题目简单,而且都有标准的答案,比如生词填空,又比如一些加减乘除的简单算术,或是一些关于十万个为什么里的选择题。
这可比阅八股文的卷子要容易得多了。
数百人一夜未睡,到了清晨,便根据不同的考分,开始拟出考取的名录出来。
正午时,一张张榜便在各地颁发。
这新县上下,到处都是眉飞色舞的人,又有许多人黯然摇头,收拾了行囊,准备回乡。
对于回乡之人,自然少不得勉励几句,这新县的许多墙壁上,都刷了欢迎下次来考的标语,而上榜的,则直接拿着自己的黄册,前往军校报道。
张静一很紧张,因为如此大规模的考试,在这京里头还是第一次,他害怕引发什么乱子。
好在,事情还算顺利。
虽也出现了一些小混乱,可大抵,却还算是秩序井然。
倒是此时,却来了一个好消息。
来报喜的,是一个叫刘武的人,他兴冲冲地对张静一道:“侯爷,您要的东西,制出来了。”
张静一一听,顿时振奋了精神,眼眸带光道:“当真?不会是骗我的吧?”
“小人如何干骗侯爷,侯爷去看了便知。”
张静一便也兴冲冲起来,火速地抵达了城郊。
这里是新县新区的郊外,远处是一处山丘,附近也没什么人烟。
可在这里,一些孤零零的建筑零散地分布于此。
而这儿,张静一让人挂了军校研究所的牌子。
主要研究的对方,都是各种的火器。
张静一两世为人,自然知道,火器才是军事发展的未来。
既然如此,当然决心在这一条路上走到黑。
而他用心收拢的一批人,主要干的就是这个。
研究所里头,有一个专门的化学研究所。
张静一招募了不少人,教授了一些他们初级化学的知识,起初拿烧杯和酒精之类的玩意,亲自给他们做了一个制养的实验。当然……他们居然还拿这一套,酿出了蒸馏的白酒。
大抵告诉了他们一些初级的方法之后,这些人好像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此时,他们主要攻坚的方向……便只有一个……
传闻之中的……黄火药。
黄火药的制造,至少小规模的制造而言,其实只需要掌握一个初级的化学体系就可以,当然,大规模的制造是不用想的。
即便是小规模的提取,也是凶险万分,且难度极大的事。
事实上,张静一也就只知道一些很粗浅的流程,至于其他的,则不得不让这些人,亲自进行反复的实验了。
当然,这个过程十分危险,以至于这里的工作人员,张静一几乎每月付给他们的薪水超过了五十两。
当张静一抵达了一处屋舍外头,透过玻璃的窗,便见里头各种实验用的器皿。
一群人的表情很轻松,也十分大条地在那拿着玻璃杯鼓捣着什么,张静一吓着了,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一颤。
卧槽……就这么一个安全标准?
你们这群GOURI的就这样制黄火药的?
此时,和张静一一路一起而来的刘武,兴冲冲地道:“我们照着侯爷的方法,实验了一百多次,总算有眉目了,侯爷……侯爷……”
他回头,却见张静一方才还尾随在他后头,转眼之间,张静一已跑了十几丈了。
刘武一愣,忙是小跑着上去,不明所以地道:“侯爷,你里面请啊,怎么不走了?”
张静一此时两股战战,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竟是如此之近。
这些家伙,真是一群疯子,他们要制出来的玩意,只要一不小心,就极可能要尸骨无存的!
虽然他已经警告过许多次,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可从刘武喜滋滋的表情来看,似乎他们并没有当一回事。
此时,刘武一脸急切献宝的样子,不停地对张静一催促道:“侯爷……走啊,快去看看,那宝贝……”
张静一此时可管不上这么多,满心的求生欲,想也不想的就摇摇头:“我……我就不进去啦,我见不得那等打打杀杀的东西,有什么事,在外头说就行了。”
…………
还有。
第四百二十七章:天崩地裂
刘武一愣,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此前侯爷对这玩意的提炼可是十分关注的,派人来询问过许多次。
现在倒好,有了进展,侯爷反而没有这么大的兴致了。
“侯爷,进去看看便知道。”
“在外头看。”张静一斩钉截铁,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东西,能炸吗?”
“能。”刘武很认真地点头:“试过了,威力极大。”
张静一便道:“那拿出来试一试。”
刘武只好点头。
一会儿功夫,便有一群人,取了一个包裹出来,里头除了塞了他们提取的疑似黄火药之外,还有白糖。
白糖在这个时代十分昂贵。
不过白糖某种程度而言,也是高能聚合物,所谓的高能聚合物,就是一旦燃烧之后释放的能量极大。
此时,一群人兴冲冲地出来。
张静一看着那个抱着包裹的家伙,连蹦带跳,惊得嗓子都快要跳出来了。
这群人没被炸死,还真是列祖列宗保佑,积了大德了。
那抱着包裹的家伙,随即寻到了远处的山丘,而后将这包裹塞进了山丘下的乱石之间,紧接着,他开始铺设引线。
其实这玩意靠引线是炸不了的,得通过撞击。
不过刘武解释:“侯爷,咱们是在里头还搁了一些黑火药,引线一点燃,里头的黑火药便要炸开,如此一来,那东西便也要炸了。
张静一大致懂了,却闷不吭声,只等效果。
等引线铺设好了,便见一群家伙们,一个个笑嘻嘻地远远驻足观看。
有人开始点火。
这引线倒是很长,因而火星噼里啪啦的随着引线开始朝着包裹的方向去。
张静一吓了一跳,忙问:“从前试过几次?”
刘武笑嘻嘻地道:“试过一次呀。”
“也是这么大?”张静一好奇地询问。
刘武认真地想了想,才道:“比这个小的多,今日不是侯爷来了吗?所以弟兄们弄大一点,看看效果怎样!”
张静一顿时打了个激灵,随即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不早说。”
说着,连忙一溜烟的便往后跑,直接跑了几十步,才停下来。
此时,引线终于燃尽。
先是听到轰隆一声,不过这声响,显然只是黑火药的爆炸,并没有什么出奇。
可随即……似乎这黑火药爆炸引发了巨大的震动,之后……那包裹里的东西突然释放出来。
张静一先是看到了一团火,将山丘上的乱石炸开,而后……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瞬间释放。
张静一骤然觉得自己耳朵已经麻了。
随即便见那巨大的火焰蹿向天空。
周遭的大石立即崩为了碎石,飞沙走石之间,火光冲天而起。
此时此刻,大地似乎已经开始震撼起来。
张静一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要错置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而后……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眼前的山丘,已成了一片焦土,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弹坑。
而张静一,依旧听不到这个世界的声音。
他只是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心里大抵有无数草泥马狂奔而过。
回头,便见刘武从自己的两边耳朵里取出棉条,而后朝自己咧嘴笑。
张静一:“……”
张静一的耳朵,还是嗡嗡的响,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只是……他还是极端震撼于眼前这玩意的威力!
这火药,比黑火药威力至少大十倍不止,若是黑火药再如何,那也不过是烟花爆竹的威力加强版。
而眼前这火药,则属于另一个概念了。
好不容易,张静一的耳朵才开始恢复,不过此时依旧觉得生疼。
他这才隐隐听到刘武的声音:“侯爷觉得如何?要不……我们再试一试,我们还有,都藏在实验室里呢。”
张静一瞳孔收缩,再次给惊着了,瞪大着眼睛道:“你们就把它们搁在实验室?”
刘武很理所当然地道:“是呀,要不放哪里?”
张静一隐隐感觉,这个叫刘武的人,一定祖坟是冒了青烟的。
没有祖宗这般的保佑,他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但是作为一个仍旧有善良之心的人,张静一还是为他们的安危着想的。
于是张静一道:“得建一个专门的仓库,要距离生活和实验区域远一些。对了,现在这东西,一日能产多少斤?”
“十斤。”
“十斤?”张静一道:“我给你更多的人手,你要手把手的教他们,不只如此,你每月拟列出一个所需的清单出来,需要什么,我便给什么,只一个条件,那便是每日给我产至少五十斤,还有……你们得有一个规矩,怎么将这里弄成菜市口一样?”
刘武一听,连忙道:“好,都听侯爷的。”
张静一很是豪气地道:“这里的人,现在开始,他们的爹娘和妻儿,我都养了!会有大宅子,也会有人伺候,不过有一条,这里的人,不许擅自离开。在这里,我会建起高墙来,加强戒备……还有,你们的薪俸,再翻一番,有没有问题?”
刘武显然满意的,直接点头道:“多谢侯爷。”
吩咐完,张静一便道:“你们先在这里收拾一下吧,回去之后,我拟一个章程出来,就这样。”
刘武忍不住皱眉道:“怎么,侯爷不进里头去坐坐,喝一口茶也好。”
“不坐了,我日理万机。”张静一道:“许多事都等着我处置,抽不开身。”
刘武显得有些遗憾,他本来还想让张静一去实验室里坐坐,自己好好讲一讲,自己和弟兄们提炼这玩意的经过呢,这其中的过程,可是曲折得很。
不过显然侯爷只看结果,于是很是无奈地和张静一告别。
张静一回了县里,其实此时满腔的心潮澎湃,有了那个玩意,接下来,这军校的实力,只怕还要再上一个档次了。
只是这些家伙,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们提炼的过程如何的危险,可他们却是一丁点也不在意,心实在太大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必要再拟出一个章程,进行严苛的管理才是。
张静一想了想,便动手起来,很快便拟出了一个章程,而后交给了卢象升,让卢象升照办。
却在此时,张顺却是来了。
张静一见了他,便笑道:“怎么,宫里有事?”
“陛下请你立即入宫。”
张静一道:“何事?”
张顺道:“田尔耕带去了紧急的奏报,陛下觉得事关重大,立即让干爹入宫去商量。”
张静一倒也不敢怠慢,立马动身,火速赶到了西苑。
来到了勤政殿,果然看到魏忠贤、田尔耕几个都在。
田尔耕此时显得志得意满,而天启皇帝也十分兴奋,他一见到张静一,便道:“张卿,坐下说话。”
张静一便坐下,欠着身子道:“陛下,不知有何事如此紧急?”
天启皇帝却是哈哈笑道:“北镇抚司来报,说是那些商贾已经离开了科尔沁部,这分明是奔着关内来了。”
“是吗?”张静一对此倒是并不意外。
朝廷下了决心,逼迫他们回来,他们除非是想死在关外,否则不可能继续留下去的。
现在辽东议和的事宜,似乎有一些进展,正因为如此,所以张静一预判这些人不会甘心继续留在危险的关外,既然关外也有风险,那么还不如回关内来。
毕竟他们百年的经营,在关内有着更深的人脉。
虽然对他们而言,关内和关外的人脉,其实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可对于关外的蒙古和建奴人而言,他们的利用价值已经消失了。
而关内的人脉却不同,这些平日里收受了他们无数好处的人,反而成了他们讹诈的对象。毕竟一旦他们被拿住,他们若是抖露出了点什么,这关内不知多少人要跟着他们陪葬呢!
这就给了这范家为首的走私商人们,足够的自信。
既然如此,这些当初和他们勾结的文臣武将们,当然要想办法保护他们了。
张静一笑着道:“如此甚好,只是……他们打算从哪里入关?”
田尔耕道:“我接到了可信的密报,他们应该是从山海关入关。”
“山海关?”张静一皱眉道:“这山海关谋反,朝廷已经调拨了新的军马前去驻防,原先与吴襄有关系的人,也统统被拿下,他们为何还要从山海关入关?”
田尔耕道:“或许正因为山海关被朝廷所关注,他们才反其道而行。毕竟,咱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居然会从山海关的方向。”
张静一道:“是谁奏报的消息?”
“百户刘亚安,此人一直在辽东里打探消息,是个干才。而且……锦衣卫在山海关那边,也探知了一些异动。”
张静一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正好可借此机会,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了。”
“正是。”天启皇帝笑道:“朕等他们,等的好苦啊,张卿……那刘鸿训现在如何了,可招供了什么吗?”
张静一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陛下,这刘鸿训嘴硬得很。”
…………
第四百二十八章:捉拿奸商
天启皇帝一副目光深沉的样子,道:“刘鸿训乃是先朝的老臣,一直以清流自诩,朕万万想不到,连这样的人,竟也通贼,这才最是令朕觉得可怕。朕的身边,还有可以值得信任的人吗?”
张静一不禁在心里想,根据历史上,崇祯皇帝的经验来看,当初北京城城破的时候,还真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那就是太监王承恩。
至于其他人……当然是闯王来了迎闯王,建奴人来了迎建奴人。
当然,好像张静一这些想法是过于偏激了,也未必是所有人都是如此,也就是十个人里抓九个人去枪毙,肯定不冤枉的水平。
张静一看着气愤不已的天启皇帝,只好把话题又转回去道:“陛下,眼下当务之急,是截住那七个即将入关的家族,只是……臣觉得这些人狡猾无比,他们入关,可是牵涉到了无数人身家性命,正因如此,一定会慎之又慎!”
“臣的建言是,山海关那边,自然要加强戒备,暂时做到外松内紧,所谓外松,便是要一切如常,如此,才可让他们放心入关。”
“而所谓的内紧,便是在他们入关之后,可以做到一击必杀,否则……他们在关内,不知多少人庇护他们,到时改头换面,再要将他们找出来,只怕就形同于大海捞针了。”
天启皇帝听罢,脸色越加凝重地道:“不错,他们绝不会用原来的身份入关……这才至关重要。”
说着,天启皇帝便看向了田尔耕,道:“山海关一线,需得有人严加看管才好。最好有人坐镇……”
田尔耕听罢,精神一震,道:“陛下,不如让臣亲自去坐镇?”
天启皇帝则是看了一眼魏忠贤。
魏忠贤笑道:“田指挥历来忠心,不妨这一次,就让他为君分忧吧。”
天启皇帝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对田尔耕道:“好吧,你去吧!一定要胆大,也要心细。这贼子无孔不入,一不留神,可能就要走脱。”
田尔耕连忙恭谨地道:“臣遵旨。”
京城里头,似乎气氛还算是轻松。
田尔耕却奉旨前往山海关,山海关里,已调换了一支军马,是从京营抽调而来,取代了原有的关宁军。
关宁军上一次两千人作乱,而整个关宁军,却有两万多人,因此……为了防范于未然,不少的关宁军军将却都调拨去了内地,取而代之的,却都是各省的武官。
田尔耕抵达山海关之后,山海关总兵官,以及本地镇守太监,都纷纷前来迎接。
彼此寒暄之后,田尔耕便关起门来,商议堵截贼子的事,大抵制定出了一个方案。
于是,一面派出大量斥候以及暗探,开始寻觅七家人的踪迹,一面暗中调派大量锦衣卫的好手,潜伏于山海关。
一切布置妥当。
又得了当地的总兵官配合,田尔耕便暂时下榻于镇守太监府,与这镇守太监每日商议。
很快,最新的消息便来了。
不久,会有一支供应辽东的车队入关。
这车队的规模不小,打着的,乃是宁远府的招牌,本是供应宁远的军需。
田尔耕当然不敢轻举妄动,自然是等到对方抵达了山海关之后,再瓮中捉鳖。
连续等了十几日,终于,这车队来到了山海关。
这山海关有两处城门,一处是面向关外,从关外进入之后,则进入瓮城,此后再可通过另一处城门,入关。
此时,田尔耕站在山海关的城楼上,正看着连绵的车队开始入关,他目光阴沉不定,朝一个千户使了个眼色。
那千户立即会意,随即便不露声色的朝城门的兵丁,以及暗探们打了旗语。
兵丁们便如往常一般,做出一副要搜查的样子,直到有人上前,塞给他们银子,又低声道:“我等乃前锋总兵官祖大寿将军辖下之人,这车队之中,还有一些锦州的官眷,只怕这时候不太方便。祖大寿将军与你家将军关系也是极好的,还请通融。”
说罢,取出了一个腰牌,而后又送上了一锭沉甸甸的金子。
这门前的守备掂量了金子,又抬头看向城楼的方向,于是笑了笑道:“甚好,进去吧。”
那人便千恩万谢,随即,浩浩荡荡的车队便进了关内。
田尔耕见这车队统统进入了瓮城,不禁精神一震,立即朝一旁与他关系莫逆的偏将道:“立即将这车队劫住,给我仔细拿人,将前后的城门都关了,今日要关门打狗,放出讯号!”
一声号令之下,城楼上有人放出了烟花。
于是,这瓮城的城楼之上,早已埋伏好的步弓手纷纷张弓冒出头来。
紧接着,数不清的官军在锦衣校尉的带领之下自四面八方涌出。
原本洞开的城门,也骤然之间关上。
此时,天色已有些暗淡,官军点了火把,将这百辆车的车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田尔耕已是大感振奋。
他没有军功,所以官职虽为锦衣卫指挥使,同时还加了左都督,可实际上,却连一个伯爵都不是。
这一次,陛下可是放言了,拿住这七家人的人,便要敕封为公爵,今日若是拿了贼,不但扬眉吐气,让北镇抚司声威大震,更可让他荫庇子孙,成为世袭罔替的公爵。
田尔耕满心期许地带着一群校尉下了城楼。
而早有一个千户,则气势汹汹地举着火把,迫不及待地冲至最前,甚是嚣张地对那车队之中的人道:“所有人,统统给我趴下,锦衣卫办事,顽抗者死。”
他一声大喝之后,又道:“来人,将这车中的人还有货物,统统给我赶下来。”
这押送车马的管事便连忙焦急地道:“不可,不可,我们有前锋总兵官……”
千户上去,扬手就是给他一个耳光,冷声道:“这里是山海关,再不久,就是京城!在关外,他前锋总兵官总还算是一个人物,可在这里,已近天子脚下,他是个什么东西,算个屁!”
一巴掌下去,那管事眼里已露出了恐惧之色,口里还是道:“不要上前,不要上前……”
此后,许多押送货物的伙计早已抱头趴下。
此时,一个校尉举着火把,先是掀开了一顶轿子的帘子,却发现,这轿里竟是空无一人。
他一脸诧异,回头,另一边,却已有几人开始掀开了货车的毡布,看着这车上黑乎乎的东西,满心疑惑,于是下意识地将火把抵近去看。
只是……细看之下,一人突然大呼:“是火药……”
火药二字一出,猛地……火光已冒出。
原来是火药易燃,十分危险,这火把的火星子溅射,一滴火油落进去。
骤然之间。
轰隆一声。
一声震天巨响。
这可是足足一大车的火药,威力大得惊人。
热浪猛地袭来,漫天星火,硝烟骤起。
车马周边的人,早已炸飞。
远处无数的官军一时大乱。
紧接其后,火光四溅之下,其他车马中的火药也轰隆隆……轰隆隆纷纷炸响。
整个山海关内,无数残肢断臂乱飞,早已被浓浓的黑烟所笼罩,这瓮城狭小,人又密集,刚刚一声轰隆过去,有人炸死,大家纷纷便朝火光的另一个方向没头苍蝇一般的跑。只可惜,另一边的火药车又炸起。
在连绵的轰鸣声中,田尔耕已被身边的人撞开,他大惊失色,此时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热浪一阵阵的扑到了他的脸上,数不清的砂石打得他浑身不知多少的伤口,逃亡的士兵好几次将他几乎撞倒。
身边一个校尉扑向他:“快走。”
一时之间,山海关一片混乱。
大火熊熊,升腾而起,足足烧了半夜。
等到一群人,好不容易灭了火,却发现这里已是一地的尸首。
田尔耕则是失魂落魄,此时蓬头垢面,残存的校尉,也不知剩下几个,其他的兵丁,更不知跑了多少。
而此时,居然听到许多人高呼:“建奴人来了。”
于是……不少官军已是鸟兽作散。
这浓烟依旧刺鼻,以至于连城楼,都烧了半边。
却在此时,外头传来浩浩荡荡的马蹄声。
一支军马举着火把连夜赶来。
田尔耕如惊弓之鸟,莫不是建奴人真的来了?
那马队进入了关内,为首一个人下了马,口里大喝:“收殓尸首,扑灭大火。”
见这里,田尔耕还带着一干人失魂落魄的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那人便上前,扬手就给田尔耕一个耳光,怒喝道:“你是何人,莫不是炸了山海关的贼子?来人……将此人拿下!”
田尔耕闷哼一声,差点摔倒。
倒是身后的一个校尉这时道:“此乃左都督,锦衣卫田指挥使!”
这人便驻足,身后一个人则举着火把挨近,将田尔耕的脸照亮。
而田尔耕也看到了对方,只见对方一身戎装,精神奕奕,面上凶神恶煞,这个人……很眼熟。
此人则是道:“嘿嘿,原来是田指挥使……田指挥使乃是亲军指挥,怎的来这山海关了?”
………………
第四百二十九章:收网
田尔耕细细一看,才知眼前这人,乃是山海关的一员偏将。
山海关驻扎不了多少的军马,绝大多数的军马还是驻扎在外围。
这偏将便驻扎在山海关外。
他的军马,则是一营的关宁军,田尔耕一看,心里已是胆颤。
这一次,田尔耕是真的吓着了,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而此时,他不确定眼前这个恰好带兵来的偏将,到底是官军还是贼。
此时,偏将笑道:“方才我带人马在这一线巡守,却恰好见到山海关发生了爆炸,这才赶来,没想到……居然是关中失火,田都督,你无事吧,来人……赶紧接替山海关的防务,此时更要谨防宵小之徒,给我捉拿贼子!”
一声号令,后头那些杀气腾腾的关宁军立马各自散去。
田尔耕便只干笑一声:“我有事要回京,事情紧急,这里你来善后吧,告辞。”
这鬼地方是不能呆了。
田尔耕突然觉得很悲哀。
大明的江山,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早已没了任何的威风。
他甚至已经不敢继续深查下去了,因为田尔耕很清楚,继续查下去,自己在京师之外,绝对活不过三天。
他努力地摆出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威严,转身便要走。
“连夜就回京城?”偏将道:“何必这样急呢,田都督好歹留宿一夜,夜里只怕不太平。”
田尔耕坚持道:“事情紧急,不容耽搁。”
偏将道:“要不,卑下命一队官军送你,如何?”
“不必。”
田尔耕越听越是如芒在背,再不多言,让人去寻马,当即带着一群残存的校尉,迫不及待地打马入关。
只是他们这般狼狈的举动,却在这偏将还有后头诸官军眼里,只感莫名的讽刺。
许多人的眼里都是不屑于顾的样子,带着轻蔑之色。
…………
而此时,在另一头,浩大的队伍,已至一处军堡中的停下来,而后歇下。
这一队人马,个个穿着官军的绵甲,保护着女眷而行。
军堡的人自是殷勤的招待,当地的百官户,更是将自己的住处腾了出来,给这队伍的主人居住。
范永斗走进这舒适的房中,房中燃了炭盆,此时他呵了一口气,便有女婢给他斟茶上来。
范永斗落座,随之而来的却是王登库,王登库道:“范兄,可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山海关那儿的事已解决了,田尔耕……呵呵……”说到了田尔耕,范永斗露出了冷笑,一副极是不屑的样子。
王登库道:“怎么?”
“这田尔耕已是灰溜溜的溜着回京去了。”范永斗叹了口气,道:“这样的蠢材,居然还想截杀我等,亏得他想的出来,他只怕自己都不知道……”
说罢,范永斗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沓书信。
范永斗笑了笑,接着道:“他只怕自己都不知道,他出京要来截杀我们的时候,还得意洋洋的以为自己是在干什么机密大事,殊不知,他还没有开始布置,从山海关到京城,从锦衣卫到朝中的百官,还有各地的官校,却早已有人送来了三十多封书信来示警了。”
“所谓锦衣卫……不过是笑话而已,在老夫眼里,没有任何的机密可言。”
王登库于是打开了其中一封书信,一看,这落款之人,却是天下鼎鼎大名的人物,而书信之中的内容……
“啧啧……”王登库不禁乐了:“田尔耕果然不愧是酒囊饭袋啊。不过……只给他一个教训吗?为何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呢?”
“这样的蠢材……”范永斗冷讽地笑道:“留着才有用,如若不然,锦衣卫指挥使出了缺,补上来的人,说不准有一点手段呢?所以我特别下令,田尔耕断不能死,切莫伤了他分毫,要留着他的有用之身,老夫才心安一些。”
王登库听罢,不禁佩服地道:“范兄的谋划,真是妙不可言。我等马上就要入关了,只怕那狗皇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范永斗却是脸色微微松弛下来,接着便道:“安顿之后,再做谋划吧,京中的一些故人们,早就盼着我们了。”
说罢,范永斗低头喝茶。
…………
张静一又被召入宫中,只是这一次……张静一在看到田尔耕时,却见田尔耕好似神魂不稳的一般。
事实上,田尔耕早就没了此前的意气风发,此时,他失魂落魄地从勤政殿中出来,而勤政殿里,天启皇帝还在咆哮。
张静一入殿,便见天启皇帝怒不可遏地骂着:“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居然被人耍弄,损失了七十多个校尉和緹骑,还死伤了三百多个官兵!”
此时,天启皇帝注意到了刚刚走进来的张静一,于是道:“张卿,你知道山海关的事了吗?”
张静一苦笑道:“臣也是刚刚得知了消息。”
天启皇帝气恼不已地道:“田尔耕误国!”
魏忠贤在旁,欲言又止,其实他知道,田尔耕的才能的确平庸,若是在往日,倒还能混日子,可到如今……
张静一道:“陛下,臣其实早就料到今日的事了。”
天启皇帝不禁一愣,想:“你这时候来马后炮,当初怎么不说?”
“不敢说。”张静一老老实实地道:“若是说了,难免显得臣想要抢功了。何况臣位卑言轻,区区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怎么敢随意反对自己的上官呢?”
天启皇帝暴跳如雷,他听张静一的意思,反而是他张静一受了委屈一样:“平日里,你胆子可不小,好罢,你来说说看,为何此次会失败?”
“理由很简单。”张静一淡定地道:“当初的锦衣卫,尤其是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的时候,自然是让人闻之色变。可如今呢?如今在臣看来,真正令人谈虎色变的,反而是那几个奸商,锦衣卫在他们面前,和绵羊没有任何的分别。”
天启皇帝此时认真起来,道:“继续说下去。”
“任何一个机构,它的权威固然来源于朝廷,可单凭朝廷却是不成的,它得有一个组织架构,得有一个赏罚分明的标准。可是,现如今北镇抚司是什么样子呢,徒有虚名,可上下的职责却是不清,寻常的校尉,钱饷微薄,都是靠着勒索度日,而上头的武官,却大多都是世袭,说白了,就是干好干坏一个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其实若是寻常的衙门,这样也未必不可,在太平的年月,北镇抚司如此,也没什么要紧。可一旦到了多事之秋,凭借这些人,怎么可以成事呢?”
张静一顿了顿,继续道:“可那些奸商不一样,他们出于自身的安全,就会花心思去笼络人心,他们对于为他们效力的人,总是不吝钱财,陛下想想看,若在锦衣卫中效力,除了高喊几句钦命办差,有什么实惠?可若是为那些奸商们效劳,你肯舍命,他们就舍得出买命的钱,你肯代劳跑腿,他们也舍得给你丰厚的赏赐,如此一来,谁不肯争先,谁不肯舍命?”
“人活在世上,终究是要吃喝,要养家糊口的,谁不想风风光光,想有一个体面呢?所以……在臣看来,北镇抚司现如今,远远不是那些奸商的对手,这些奸商,才称的上是无孔不入,只怕这京城里的动静,甚至是宫中的动静,他们早已掌握了,更不必说,京城之外,情势更加复杂,要收买一个文武官员的成本,实在太轻易。”
天启皇帝听到了这里,不禁叹息:“这样说来,朕的北镇抚司,就这般继续做一群酒囊饭袋?”
张静一便道:“陛下迟早是会整顿的,像锦衣卫这样的衙门,要让它散发勃然生机,无非就是两条,其一是体面,这体面可以是荣誉,可以是有别于别人的正面形象,使人甘愿能够在此办差。其二,就是赏罚分明,干事的有更多的赏赐,不干事的被人瞧不起,甚至开革出去。”
顿了顿,张静一接着道:“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拿下这七个家族,臣担心,他们只怕现在已差不多入关了,入关之后,他们改头换面,又有这么多人的包庇,想要寻找到他们,不啻是大海捞针。”
天启皇帝很是郁闷,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若是朕永远拿不住他们,只怕要滑天下之大稽,只是……现在,朕已成了聋子和瞎子。”
张静一抬头,却道:“陛下,臣这里……已有了计较。”
“什么?”天启皇帝满怀激动地看着张静一:“什么计较?”
张静一自信满满地道:“若是臣预料的不错的话,应该就在这一些日子,该要收网了。”
天启皇帝不禁激动起来:“是吗?他们现在在何处?”
张静一道:“现在还不敢确定,不过很快……臣便可让他们授首。”
天启皇帝一脸匪夷所思,这方才,张静一不是还将这些人吹捧到了天上去的吗?
………………
第四百三十章:真相
天启皇帝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山海关发生的事,让朝廷颜面大失,不只如此,也让天启皇帝多了一层担忧。
那便是,锦衣卫居然在对手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抽调了这么多精干的力量,却轻而易举的被人耍弄。
死了这么多人,而且到现在,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样的成效,说出去都丢人现眼。
何况,天启皇帝最担心的,莫过于这些人真的混入关内,从此改头换面。
到时真要查起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要知道,朝廷表面上好像统治天下,可实际上,却是漏洞百出。
不说其他的,至少在这大明,起码有一半的人口属于‘隐户’,也就是在官府之中,根本就不存在的人,而这些隐户,朝廷根本没有任何能力清查出来。
可以想象,若是以那七家人的实力,随意捏造一个身份,或者是直接成为隐户,有多么的轻而易举。
若是如此,那么天启皇帝也算是将这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此时,天启皇帝精神振奋地凝视着张静一:“新县千户所,已经有了线索?”
“是的。”张静一道:“陛下,当然,现在说大话还太早,不过臣与新县千户所上下,一定竭尽全力,绝不会让贼子得逞。”
话说到这个份上,天启皇帝道:“既如此,那么……张卿放手去干便是了,张卿需要朕什么帮助?”
张静一便想了想才道:“暂时还不需要。”
天启皇帝点点头:“既如此,朕便等着好消息了。”
张静一行礼,随即告退。
张静一一走,天启皇帝托着下巴,还是有些惊疑不定。
此时,站在一旁的魏忠贤道:“陛下何不问问张老弟到底查到了什么线索。”
天启皇帝摇摇头,叹息道:“方才张卿的一句话,确实发人深省。朕现在是用所谓的君命去驱使人为朕效命,这君命二字,听着是威风,可实际上……对于中下级的武官,对于寻常的士卒,又有什么好处呢?他们就算是拼了命,这功劳十之八九,也已被人抢走了,朕给他们发放的赏赐,也十之八九,最终被人克扣!他们为之拼了命,可能要死在外头,妻儿老小没人照料,可最终…却什么都得不到。”
天启皇帝呷了口茶,接着道:“可那些商贾不一样,他们不但有的是银子,重要的是,他们真正办多少事,给多少钱,童叟无欺。这么多年下来,此消彼长之下,可能君命和圣旨,也未必比得上那些人的银子好使。”
“正因如此,这些人才让人恐惧,朕才想到,他们世世代代干这些事,为何可以做到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可唯独是朕不知道有这些人了。现如今,若是不剪除这些人,朕心中实在不安,张卿是个有办法的人,朕不去多问,是因为害怕隔墙有耳,如今朕的身边,有几个是真正可靠的?眼下,这破贼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张卿的身上了。”
……
张静一火速的出宫,随即便抵达了大狱。
眼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范家人等,只怕已差不多入关了。
山海关那儿,倒像是一个声东击西的把戏。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们耍弄的是什么把戏。
张静一抵达大狱的目的,自然是继续寻找线索。
只有查知对方的身份,才能有下一步的行动。
径直到了审讯室。
而这时候,刘鸿训已被提至审讯室中。
此时的刘鸿训,精神恍惚,而他身上,却几乎没有任何的皮外伤。
可是这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隔三差五的被关进了小黑屋里,这种黑屋带给他的创痛,却绝不亚于被人打得皮开肉绽。
刘鸿训好几次,精神崩溃,突然捂面嚎啕大哭,或是跪在狱卒前,毫无斯文地磕头,口里说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话。
而现如今……他进了这里,见到了张静一,早没有了当初的淡定从容,只有满眼的恐惧。
他似见了鬼一样,发出了嚎叫:“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张静一回头,责怪地看了邓健一眼:“这些日子,你关了多少次?”
“也不多,就六七次吧,一次三日。”邓健面无表情地道。
张静一:“……”
张静一坐下,情深意切地对刘鸿训道:“刘公,是我啊,我是张静一……”
这不说还好,一听到张静一三个字,刘鸿训条件反射一般,突然便匍匐跪倒在地:“新县侯饶命,新县侯饶命啊,我该死,我该死。”
张静一和颜悦色地看着他,道:“来,给刘公斟茶来。”
邓健显得有些疑虑,终究还是不甘心的将茶水斟了来。
茶水递到了刘鸿训的手里,刘鸿训的双手,还在不断地颤抖。
他勉力的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似乎这才让他舒缓了一些。
张静一这才温声道:“刘公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刘鸿训道:“我绝不是乱党,我刘某人……这辈子没有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你不信?你不信?我的赤心可昭日月!”
张静一凝视着刘鸿训,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缓缓的点头:“信。”
“什么?”刘鸿训一愣,而后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张静一。
他本以为,张静一会露出真面目,而后让人对自己用刑,最终一定会屈打成招。
可张静一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刘鸿训先是一怔,而后眼中的恐惧像是一下子消散了一般,暴怒道:“你相信?”
“相信。”张静一很认真地点头道:“其实一开始,我就认为刘公可能是被冤枉的。”
刘鸿训顿时要疯了,他脑子嗡嗡的响。
啪嗒一下,他将手上的茶盏摔了个粉碎,瞪大了眼睛道:“你……你既然相信,却为何……为何……”
张静一面上不露声色:“因为有人指证你,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
“那是乱党。”刘鸿训怒不可遏地道:“乱党的话也可以相信吗?张静一,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你干这样的事,老夫……老夫和你拼了……”
说罢,他张开口,下意识的要咬人。
一旁站着的邓健,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推到后头。
张静一却是依旧稳稳地坐着,一动不动,却是极认真地道:“刘公这些话,是否有些不妥当?我锦衣卫是奉命办事,按着证据来拿人,那些乱党栽赃陷害于你,你不怪他们,我们这些可怜的‘鹰犬爪牙’,照章办事,到了你这里,反而成了你的死敌了。刘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可在我看来,似乎并没有将书读透。”
“你……”刘鸿训手指着张静一,还想继续再骂,可下一刻,他却慢慢地冷静了一些。
而后,他坐下,死死地盯着张静一:“那些乱党,为何要攀咬老夫?”
“很简单。”张静一道:“构陷了你,那么一来可以将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你的身上,而他们则可以趁此机会,暗度陈仓。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此掩护真正的罪魁祸首。”
刘鸿训涨红了脸,死死地盯着张静一。
张静一又道:“这些乱党,实在太险恶了,他们为了脱罪,甚至不惜污蔑刘公,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若是不将刘公抓起来,不对刘公使一些手段,那么这些人就会警觉!想要抓住他们,便难如登天了!”
“再者说了,人家言之凿凿的说你是乱党,又有理有据的,身为锦衣卫,总要有一点动作吧,你说对不对?”
刘鸿训一时之间,竟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敢情他这段日子是白白被折磨了?
他随即咬牙切齿,现在恨张静一显然是不妥的,张静一太硬了,还是先找个软柿子恨吧。
于是他怒不可遏地道:“那么,这些乱党……现在如何了?”
张静一笑着道:“之所以请刘公来,其实就是要请刘公来配合一下,因为……接下来,才是审问真正的乱党。”
刘鸿训想也不想就点点头:“现在开始吗?”
他现在只恨不得立即将那个把他当做替罪羊的家伙抽出来,剥皮拆骨!
张静一只从容地道:“只怕再要过半个时辰。”
刘鸿训却是在此时道:“那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张静一道:“刘公请说。”
“张罗一点酒菜来,我很饿。要有鱼,有肉!”
张静一忍不住责怪邓健道:“邓千户,刘公在大狱里,连一口好饭都吃不上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
邓健禁不住咕哝道:“这不是你吩咐的……”
好在他嘀咕的声音比较轻,却张口大喇喇道:“是,卑下知错了。”
张罗来了酒菜,刘鸿训吃饱喝足后,于是精神一震。
而此时,张静一已让人撤下了残羹冷炙,双目里掠过了一丝精光,随即正色道:“来人……给我将钦犯带上来!”
一声号令,一队锦衣校尉和緹骑也是蓄势待发,片刻之后,这审讯室之外便传出声音:“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你们……”
第四百三十一章:皇袍与金刀
随即,便有人被提到了审讯室。
此人进来,口里还叫着冤枉,可一见到张静一,却不吭声了。
张静一冷冷地看着此人,而后指着刘鸿训道:“曾二河,你可还认得他吗?”
这人自是当初一口咬定了刘鸿训的曾二河。
曾二河顿时色变。
只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张静一冷笑道:“你为何栽赃刘尚书?”
刘鸿训坐在一旁,几乎要喷出火来。
曾二河的目光闪过一丝不自在,却只闷头继续战战兢兢地跪着。
张静一接着道:“看来,你是不肯说是吗?很好,看来我这大狱的手段,你还没有尝够。”
这一次,张静一捡起了拳套。
只是这拳套,他却没有戴在自己的手上。
而是将拳套交给了刘鸿训,干脆利落地道:“刘公,戴上。”
“你……你要做什么。”
刘鸿训是斯文人,不过现在……他还是戴上了拳套,这拳套很沉重,上头密布了密密麻麻的钢针。
张静一后退三步:“还有一些事,刘公仔细听了,当初为了假戏真做,我不但拿了刘公,而且刘公的妻儿,也一并拿了……”
刘鸿训:“……”
“我还抄了刘公的家,刘公的家当,确实有点少,只是抄家的时候,很不幸,刘公的书斋不小心失了火,这怪不得我,实在是……刘公书斋里的书太多了。”
“我的文稿……”刘鸿训噗了一声,差点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像他这样的清流,身居高位,到了晚年,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修书,比如将自己多年的文章加上自己的心得体会或者一些诗词记录下来,等将来告老还乡的时候,制成文集,这是自己一辈子的心血。
现在……居然都没了。
张静一又道:“主要的问题是……刘公的老母……”
刘鸿训瞳孔收缩,随即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莫不是我母亲出事了?”
“还没有。”张静一道:“只是以泪洗面……看着教人痛心啊。刘公啊,这一切,都是拜此人所赐,若不是此人,刘公怎么会到这样的地步?”
张静一说的平和,刘鸿训却是越听越愤恨,随即朝着曾二河道:“呔!贼子,我今日与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张静一却已走了出去,到了审讯室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总觉得,好像少了一点什么。
很快,审讯室里便传出哀嚎的声音。
而此时的张静一,却只想点上一根烟,吞云吐雾,搞这些钦犯的压力实在太大,若是没有这玩意……嗯?烟?
张静一面上忽明忽暗。
沉吟了很久。
直到他回到审讯室,便看到这曾二河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而刘鸿训却是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
曾二河现在可谓是惨不忍睹,却是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当初来的时候,我只是得到了一个命令,命令我去接田生兰,那边的人说,若是接不着,不小心落网,便让我攀咬刘鸿训……”
“为此,我还特别记下了刘鸿训的许多特征……我真的没有办法呀,我的妻儿都在他们的手里,我除了听从他们的吩咐去做,我还能做什么……”
说着,他嚎啕大哭。
显然,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唯一问出来的,就是对方的谋划十分周全。
甚至连后路都已想好了。
张静一皱眉不语。
邓健在一旁道:“要不要继续再用刑?”
张静一却是笑了笑道:“不必啦,拉出去砍了吧,从他口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了。”
“只是……”邓健皱眉道:“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张静一则是瞪他一眼:“我劝你善良!”
邓健被怼得无话可说,便直接上前,将这曾二河拉扯出去,曾二河还在SHENYIN,到了外头,便听邓健道:“来一队人!”
不久之后,曾二河最后一声惨叫声传来。
而后,大狱之中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刘鸿训听到那惨叫,面色复杂,他无力地脱下了拳套,依旧还在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
张静一则是看着刘鸿训道:“这曾二河问不出什么,所以只怕还要请刘公委屈几日了,如若不然,一旦我将刘公放出去,那些贼子们,只怕又要心生警惕了。”
刘鸿训顿时皱眉道:“什么意思?我还要在这呆几天?”
“当然。”
刘鸿训叹了口气道:“那可说好。老夫需要一个宽敞舒适的地方,得有鸡鸭……”
张静一没跟他废话,而是朝一人道:“来人,把刘公给我押去禁闭室,再关几天。”
几个校尉不敢怠慢,随即一左一右,夹着刘鸿训便走。
刘鸿训听到禁闭室三字,猛地打了个哆嗦,顿时急了,口里大骂:“张静一,我X你祖宗。”
张静一叹了口气,刘鸿训这等谦谦君子,居然都变得如此粗俗了。
他倚坐在书案上,沉吟片刻,等邓健回到了审讯室,张静一道:“处理了吗?”
“嗯,已经死了。”
接着,张静一又问:“这些日子,让你打探的事,已经打探了没有?”
“打探好了。”
“拿我看看。”
很快,邓健便取来了一份密密麻麻的奏报,送到张静一的面前。
张静一低头细看,他看的很认真,看过之后,将这奏报收好,这才道:“单凭这些,只是怀疑而已,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去将人请来,就说……有事要交代他去做。”
邓健点点头:“是。”
吩咐完邓健,张静一直接回府。
邓张家现在的府邸,占地不小,不过平日里,张家人都很忙,张静一也懒得叫人精雕细琢,什么广厦三千,其实人只要有一个睡觉的地方罢了。
到了厅里,没过多久,邓健叫的人便来了。
正是那礼部的陈主事。
陈主事一脸兴冲冲的样子,见了张静一便行礼,张静一看了他一眼:“陈主事,那刘鸿训还不肯招供,你那边,可还查到他有什么不法之事?”
“这……”陈主事显出了几分疑虑,道:“下官以为此事已经结束了,所以……”
张静一便叹了口气,道:“那实在太可惜了,他毕竟是尚书,可是到现在,虽是严刑拷打,却依旧不招供。他不肯招供,倒是教我为难,难道我凭只言片语,就定一个尚书的罪吗?”
“我听说,现在外头风言风语,有许多人都在议论此事,说我们新县这边指鹿为马,颠倒是非黑白。”
陈主事便笑了笑道:“那都是一群愚民,侯爷您位高权重,何必放在心上呢!”
“我他娘的也是要脸的。”张静一说着,看了陈主事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陈道文。”
张静一嗯了一声:“这事,你得想想办法才好,若是此事办妥了,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道文也显得为难起来。
张静一随即道:“天色不早啦,不如留在这里吃个饭吧。”
陈道文不敢怠慢。
于是被送去了张家的后园,张静一便叫上了邓健和王程两个人来,和陈道文一起喝酒。
酒过三巡,陈道文也有了一些醉意,便起身要去小解,张静一命一个女婢领着他去。
出了小厅,在这连廊处,一股风袭来,陈道文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女婢在前领路,他则摇摇晃晃的跟在后头。
随即,迎面有几个下人过来,这几人窃窃私语:“我家公子掌着东林军,谁不晓得公子的厉害……他穿着这身衣服……再合身不过。”
陈道文定睛一看,却见那下人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似乎叠着一件衣服,只眼睛一瞥,在灯火处,陈道文顿时吓了一跳,酒醒了几分,那衣服……像是龙袍,或者是蟒袍……
这不是皇帝,便是亲王穿戴的。
陈道文一见,顿时吓得酒醒了。
另一个人轻声道:“最厉害的是那一把金刀,公子戴在身上,别提多威风……”
只是等二人见到了陈道文,便闭口不言了,匆匆走过去。
陈道文小解回来之后,整个人就情绪便有些不对了,变得疑虑重重。
等这酒宴散去。
张静一对他道:“你很好,从此之后,好好为我效力,我绝不会少你的好处。噢,对啦,你现在只是主事?我想办法,今年之内让你做侍郎,说不准将来你还能入阁拜相呢。”
陈道文听罢,干笑道:“可不敢,可不敢。”
张静一又道:“我们喝过了酒,便是自己人了,等我忙过了这阵子,你再来府上,我还有好酒,只是这些日子,我还需忙着城中乱党的事,说起来,已有了一些眉目,不过……眼下却还没有铁证,不过你等着看吧,这几日,便会有好消息来,呵呵……我在关外,也有人。”
陈道文不断地点头堆笑道:“是,是,侯爷的手段,下官一直佩服。”
陈道文匆匆出了府邸,却是惊魂未定,而后坐入了轿子,这才坐在轿里沉默了很久,而后对轿夫道:“不要回家,给我去吴家,要快!”
…………
今天有点不舒服,刚才睡了会,更晚了,十二点前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