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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锦衣txt下载     锦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九章:富甲天下

    这些话若是别人说出来。

    大家可能还觉得不靠谱。

    可张静一这家伙,是出了名的生财有道的。

    不然他家那万贯家财,从哪里来的?

    张家做的几个买卖,都可谓是风生水起。

    至于骗人……那断不可能,张静一能骗大家,这是肯定的,只是……他还敢骗陛下不成?

    天启皇帝显然动了心思,低声道:“铁路公司……为何要弄公司?公司有什么好处?”

    “筹资啊!”张静一道:“单凭陛下和臣,修几条铁路倒是可以,可咱们要快速地修铁路,尤其是将这铁路连成网,真正做到大发其财,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呀?咱们现在需要的……是想尽一切办法,筹措来资金,而后……照着东印度公司的模式,开建几条铁路,齐头并进,只要修好了,陛下你等着吧,得躺着吃了。”

    天启皇帝越发的动心了,于是道:“等等,朕觉得朕还是得算算,看看一日能运多少货……不过先修那条铁路为好。”

    “臣的意思是,先修从这里至天津卫的铁路,京城连接了天津卫,这天津卫又有港口,又是运河的枢纽,如此一来,便可三位一体,这条铁路,保准能日进金斗。除此之外……臣以为……可以试一试,从旅顺至京城。”

    天启皇帝来了兴趣,便兴致勃勃地道:“天津卫那边,朕懂,可为何又是从旅顺开始?”

    张静一耐心地分析道:“从旅顺到京城,可一路过山海关、锦州、宁远等地……这沿途,大多数都是平原,不需开山和修桥,工程上来说,没有任何障碍,而辽东那边,有大量的皮毛和药材都是特产,不只如此,将来大规模的种植黑麦,到时候粮食和农产品,还有药材和皮毛,以及牛马,岂不是可以源源不断的送来京城?而京城的大批货物,也可贩运到辽东去!”

    “再者,旅顺那边距离朝鲜国以及倭国又是隔海相望,那里有大港,又可将货物送去那里贩运,还有极北之地,听说也有不少的矿产,修通了这里,以后继续延伸,就更好办了。”

    “除此之外,就是辽东的土地……不需征收,规划到了哪里,修到哪里就是了。不似中原这边,又是闹流寇,又有不少乃是有主之地,一个个征收下来,这铁路还没建起来,便已累死了,不知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呢!”

    天启皇帝听罢,一下子来了精神想,忍不住兴奋地道:“卿家所言,甚是有理,那就先定啦!先造这两条试一试,其中天津卫至京城这一条,最是紧要,要抓紧才是。咱们去弄公司,发售股票,到时……再根据股票多寡和盈利多少来分红。”

    “说实在的,朕也不是没有银子,只是这银子……堆在库房里,其实也心疼,待在库房里……它还是银子吗?不拿出来挣一些好处,这些年,银价一直有下跌的趋势,依着朕看……嗯……就这样吧,这一次朕是心甘情愿,将银子取出来。”

    张静一翘起大拇指:“陛下,等着发财吧,到时……臣一定教这铁路……”

    后头的话,隐隐有些听不清了。

    许多人无语地听着张静一的声音开始越来越低。

    一时面面相觑。

    而通过天启皇帝的面部表情来看,显然……陛下就好像捡了钱一样。

    于是乎,不少人开始起心动念起来。

    当然,虽然起心动念,可不少人表面上还是古井无波。

    天启皇帝又让匠人取了这蒸汽机的图纸来,他细细地看过之后,大抵意识到这就是一个高效的锅炉,天启皇帝显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对张静一道:“给朕复制一份,朕要带回宫中琢磨琢磨。”

    张静一此时心里也松了口气。

    今日之所以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其实……是因为他要办两件天大的事。

    第一件事,当然是融资,融来的钱越多越好。

    历来世上的事,都是靠银子砸出来的,任何一个新行业的发展,若是不靠大量的资源输入,指望小打小闹,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而第二件大事嘛……

    不出几日,这蒸汽机车的事,早已传遍了京城。

    用不了多久,张静一上了一道章程,却是公司的建立,以及公司的结构还有分红机制之类。

    当然,最重要的是两条铁路,这两条铁路……张静一早就惦记着了,半年多前,就已让人去探勘过了地形,记录下来的地形地貌,足足有几十个箱子这么多。

    因而……现在是万事俱备,就差银子,这边银子一来,另一边立即大肆招募人手,准备开工,附近的几处铁矿和煤矿,张静一也早惦记了,不只如此……关于铁路工程的讲习班,也已开了四期,用来让工程人员,了解铁轨铺设和制造的原理,又如何在不同地质上处理修建的问题。

    天启皇帝大收一挥,随即……公司算是正式成立了。

    两条铁路,足足有三千七百里。

    天津卫的铁路不长,只有三百里上下。

    这是重中之重。

    而按照每一里的造价来融资的话,大抵需要的资本是接近一亿五千万两纹银。

    这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因而公司开始发行股票。

    天启皇帝很痛快,直接拿了内帑,取了五千万两纹银。

    张家也很愉快地取出了两千万两,这一次,张家算是掏了老本出来了,张静一就差把自己的爹当了,再苦一苦自己的爹才好。

    毕竟……抄家的银子,现在还没有兑现,也不知何时才到账。

    只是消息一经出来。

    内阁这儿,几个内阁大学士,看着从各地送来的情况越来越恶化的战报,居然一点心思都没有。

    比如李自成盘踞武昌之后,果然开了科举,竟有四百多个秀才参加了考试。

    大明的秀才,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按理来说,四百个秀才不算什么,可大家怕啊!

    就怕这些人成了榜样,从此这李自成尽得人心。

    只是眼下,暂时没人有心思计较这个。

    这一日,黄立极票拟之后,将孙承宗和刘鸿训请了来,三人落座,黄立极伸了伸懒腰,就苦笑道:“近来……武昌之事,如何?”

    “不如何。”孙承宗道:“没有掀起什么大风大浪,现在大家都在打听铁路公司的事。”

    “噢?”黄立极皱眉:“怎么……大家都在打听这个?”

    其实……大家表面上不说,可是那个火车,实在给三人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

    每年因为运输,这么多的钱粮被消耗掉,可一个蒸汽机车,居然可以节省几百的畜力和上千的人力,人要吃喝,畜生也要吃草料的,这都是钱,可那蒸汽机车,据说吃煤就可以。

    而这个时候,煤到处都是,也没几个人去挖掘,属于不值一钱的玩意,太可怕了。

    孙成宗若有所思地道:“这铁路公司,大家都在算,计算一辆车,可以算多少头畜生,按畜生的价来看值多少钱,再得出……会不会有好处。”

    黄立极:“……”

    估值这玩意,是玄学,属于什么东西吃香,大家就往那上头靠,譬如后来不少搞制造的,在机器上塞一两个芯片,便号称是科技公司,非要按科技公司来估价不可。

    而股票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而言,毕竟是新鲜玩意,这时代的人实在,不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铁路是吧……我按牲口的价来算,总不会错的。

    此时,黄立极道:“这样算下来,可有什么结果了?”

    “有人说赚了,有人说亏了。”孙承宗苦笑道:“不过……还是有不少人看好的。”

    黄立极不禁好奇道:“这是为何?”

    “因为张静一不是东西,陛下……也……”孙承宗又苦笑,后头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黄立极顿时恍然大悟,陛下不是东西,张静一也不是东西,这两个一毛不拔,且抄家小能手,貔貅一般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做亏本的买卖?

    可他们合计拿出了共计八千万两纹银来,这直接是掏了老本啊,这都舍得,那么……肯定是有利可图,才这样做的。

    于是黄立极道:“所以……大家才觉得……这里头……真能生利?”

    “对。”孙承宗道:“现在铁路公司挂了招牌,已经在招股了,听说有不少人想去买一买试试看。”

    黄立极一时无言。

    倒是一旁的刘鸿训生气地道:“现在人心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人人急功近利,个个做梦的发财,这不是国家长久之道啊!尤其是陛下,为天子者,不尚俭朴,却每日将利益挂在嘴边,竟如商贾一般,这天下的百姓,怎么能够教化呢?老夫……哎……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可叹,可叹……”

    孙承宗斜了他一眼,道:“刘公,你家儿子……不是带着人,也跑去买了不少股吗?”

    刘鸿训顿时脸一红,而后如斗鸡一般,瞬间好斗起来:“我家儿子于我何干?”

    …………

    还有。

第六百三十章:生机勃勃的大明王朝

    刘鸿训很生气。

    以至于气的额上青筋都要曝出来。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黄立极似乎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

    就好像……

    孙承宗是个嘴巴有些刻薄的人。

    不过一看到刘鸿训动怒,立即肃然起来:“也可能是老夫听错了,现在外头的消息,都是满天飞,有不少都说我们内阁三大学士都买了的,还有传闻不少尚书都买了。”

    于是,三人各怀心事,都点点头,假装这是坊间传闻。

    其实……这个时候大明的银价确实摇摇欲坠。

    这也没办法。

    搜抄出来的银子越来越多。

    原来这些藏在床底下的银子,现在统统开始流通进市场。

    比如旅顺,比如新县,这天下很多地方,流通的银子都成为了匠人还有苦力的薪水。

    不只如此……现在听说又要大规模的招募工人。

    从前的大明,是低欲望的社会。

    除了达官贵人奢侈的消费之外,绝大多数的百姓,都是自给自足,连布都是自己织出来的,有了一丁点的银子,便藏起来。

    还有那些老财,崇尚节俭,所以但凡有银子,都藏在自己地窖里。

    而大量白银的涌入,虽也不断推高了物价,可这种物价的增加,其实并不明显。

    这几年,却开始越发的明显了。

    不少人开始急了。

    银子藏在家里,终归不是办法。

    毕竟家里银子越多的人,贬值的伤害越大。

    而另一方面,从前大家是攒钱买地,可现在……不少人不敢买了,一方面是流寇的原因,另一方面是新政,在遭受了这双重打击之后,大家开始心生疑虑。

    有银子花不出去,还得眼睁睁的看着银子一年不如一年是最痛苦的事。

    而现在铁路的事,已开始传的神乎其神。

    不少人都起了心思。

    其实这和利不利的没有关系。

    保护自己的财产,乃是人的本能。

    就算你不为所动,可当身边的人,都在说此事,那么……你如何能坐得住?

    “你们说……”黄立极转移话题,却将心思放在另一件事上:“这铁路真能挣钱。”

    “说不好。”孙承宗道:“只是当时在那车中的时候,实在过于震撼,诸公,你我是亲眼所见的,和坊间的百姓们不一样,他们只是传闻,有人相信,有人觉得是天方夜谭,可老夫当时……在那上头,真如在云端里一般,真想不到,会中这个邪。这张静一,你们平日天天骂,说他做什么都不对,可以老夫而言,却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黄立极不置可否:“哎……说实话,他若是玩砸了,这满京城的人,只怕都想杀了他解恨。”

    这是实话。

    至少刘鸿训第一个就想砍死他。

    至于这内阁里第二个人是谁,就不知道了。

    公司的总部是在新县。

    所以新县的公司总部这儿,自从挂了牌子,便门庭若市,有人单纯是来看热闹。

    有人却是带着真金白银来了。

    张静一让人统计,发现那百官偷偷让人认购的股票是最多的。

    因为这些人是亲眼见识过,知道这能自己走的木牛流马是真的。

    再加上天启皇帝和张静一带了头。

    除此之外,又允诺股票不记名之类。

    因此,最先认购的就是他们。

    而后……才慢慢开始有一些百姓,一些商贾,开始陆续来认购。

    这边银子一入库。

    张家新建的许多冶炼作坊便开工了。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枕木制造。

    许多铺设铁路的人……也开始招募。

    最赚的应该还是张家,因为消息一出,铁价就暴涨了三成。

    张家早早预备好了大量的铁坊,同时……京城附近的许多铁矿……现在早已落入张家的手里。

    弄个铁路,张家挣两份钱,而且在未来,这铁矿和冶炼的买卖,至少可以繁荣不知多少年。

    辽东那边,张静一更是已开始让人着手探勘铁矿、煤矿,还有那制造枕木的林木了。

    总而言之……能挣多少赶紧挣多少。

    因为前期准备的十分充足。

    尤其是天津卫到京城的铁路线路早就探勘过许多次,基本上,铁路的修建计划……就等银子下锅。

    而且也是为了给投资的人带来信心。

    所以……这边公司一建立,大量的匠人,就已开始就绪,这铁路居然在半个月之后,便开始铺设。

    采用的是分头并进法,从天津卫朝京师方向,而京师至天津卫方向直接开修。

    这一条铁路线有个巨大的好处,因为绝大多数都是皇庄,而且还有不少,张家已经提前将土地购置了下来。

    大量的匠人和劳工,在公司的高薪雇请之下,迅速的就位。

    一时之间,这京师和天津卫竟都热火朝天起来。

    只是人们还在热议此事的时候。

    一场婚礼却已悄然开始。

    这绝对是一场改变天下格局的婚礼。

    张家终于开始有了皇亲国戚的身份。

    当然,和大明皇家联姻,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因为大明朝廷对于皇亲国戚的提防,做为外戚,除了得一个头衔,宫中的一些俸禄和赏赐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好处。

    可在此时人们看来,朱张的此次联姻,某种程度,却是加强了张家这裂土封王的张家的份量。

    只是让所有人无语的是,这一场婚礼,居然极为简朴。

    婚礼居然是在军校中举行。

    张静一只是穿着灰色大衣的军服,骑着马,将公主接来,当日……设宴,宴会也并不奢华,至少军校中的上下人等,只是比平日里多加了一个鸡腿。

    当然……张天伦特地从辽东跑了回来,婚礼简朴归简朴,礼还是要收的,酒就不必请了,毕竟……一切从简,大家意思到了即可。

    这乐安公主朱徽娖进了张家,洞房花烛的时候,张静一掀开了头盖,才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明朝公主的性情,大抵都是温和的,几乎极少有骄横的存在,这方面也是吸取了汉唐的教训,张静一得感谢朱元璋他老人家。

    因而这朱徽娖性子很温和,相貌也极好,只是初来张家腼腆,连说话都显得怯弱。

    一夜有话。

    次日见了光,这新娘便更觉得羞赧了,张静一为免她尴尬,只和她说了几句,心知得慢慢才能适应,于是动身前往城郊去检查铁路工程的事。

    如今是百废待举,张静一是实在放心不下,就怕哪里出岔子。

    一旦出错,就是前功尽弃。

    蹲在工地上询问了工程的详情,这巨大的工程,乃是一个叫张邦正的人来负责。

    此人是从新县里脱颖而出的,负责营造过不少的工程,办事仔细,而且组织能力很强。

    许多时候,人才就是靠无数经验堆积起来的。

    而铁路的修建,是前人所没有,这铁路的修建,只能让平日里擅长工程的人来。

    起初张邦正是不肯来的,毕竟他是新县的主簿,虽是芝麻绿豆的官,他却很知足。

    不过等张静一告诉他,这铁路公司因为皇家占了很多的股份,所以自己已经上奏,保荐这铁路公司的总工长为从五品的官职,总揽天下铁路修建事宜的时候,张邦正嗖的一下就收拾东西来了。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很看重官职的,倒不是官迷,而是因为时代的风气就是如此,做了官,便觉得自己可以告慰祖宗之灵,觉得人生有了希望。

    张邦正也深感事关重大,因为从铁轨的运输,到劳动力的分配,还有铁路的铺设,再到枕木的库存,这数不清的事,都需他来拍板,这可是数万人的生计,马虎的得。

    因而张静一每一次来,他都能做到对答如流,将实际情况汇报。

    张静一对此极为满意。

    天启皇帝当然对此也极看重,因此那九千岁也隔三差五来。

    有时会撞见张静一,张静一照旧热络的和他打招呼。

    此时的魏忠贤,鬓上已生了几丝白发,不过人还算精神,他对张静一颇为亲昵,在这尘土漫天的工地上,魏忠贤道:“如今你已娶妻,还如此对皇命上心,张老弟,你真是忠心耿耿啊。”

    张静一一时疑心他在讽刺自己。

    不过细细一想,魏忠贤是个太监,娶妻的事他有啥好讽刺自己的?

    便干笑道:“公主殿下是识大体的人,夫妻之间,很是和睦,她希望我以公务为重,等这边……清闲一些,我便打算在家好好歇一歇了。”

    魏忠贤颔首:“安乐公主殿下的为人,咱是知道的,性情是一等一的好,到时若是生子,咱少不得……也要跟着喜一喜了,噢,对啦……还有一件事……咱那不争气的儿子,你是晓得的吧,他这些日子,在家里左右无事,咱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可他太老实了,若是办其他的事,咱怕有人惦记着他,你也知道,咱的身份……难免有人想借他攀高枝,只是人心难测,咱害怕他上了人的当,不如……就调拨到你这儿,你随意使唤他吧,哎……咱年纪大啦,今生已无所求,就指着这个傻儿子养老送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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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一章:血盟

    魏忠贤说的很诚恳。

    他确实老了。

    或许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甘的。

    毕竟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无数次阴谋算计,才一步步成为九千岁。

    一个人一旦渐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时,你若是想让他下来,哪怕只是下来几步,他也无法接受。

    因为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唯有少数人,才能在审时度势之下,保持着最后一丝的理智,做出不坏的选择。

    魏忠贤现在之所以抛出这个问题,是因为他趁着自己还有一些影响和权势,与其说是托付儿子,不如说是做最后一笔交易。

    当然,他不怕张静一不接受这个交易,因为张静一不需要付出什么,但是一定能从他的身上得到收获。

    自古外臣都希望在内廷之中得到一个可靠的盟友,诚如张居正与冯保一般。

    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确保自己有一个稳固的大后方,而后全力去对付朝内外的敌人。

    张静一瞬间明白了魏忠贤的心思,他笑了笑,道:“魏良卿……历来和我和睦,我也很看重魏贤侄,他性子至善,确实不擅长与人勾心斗角,不妨让他做一些实事吧,以我之见……不妨先去东林军校中读一两年书,当然,主要是进修,不是真的入学,先看有什么特长,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其实若是真给一个乌纱帽,想来以魏哥的能耐,早就给了,之所以让他在家,其实也是担心他无法承担大任而已。可去了东林不同,一方面可以结识一些同道之人,另外一方面,将来或可培养自己的特长,你看如何?”

    魏忠贤也笑了笑,他要的是入学和官职吗?

    开玩笑,这个对魏忠贤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他魏忠贤莫说是从前,哪怕是现在也能影响一个尚书甚至是内阁大学士的前途,何况是安置自己的儿子?

    不过张静一的回答让他满意,因为张静一很认真的考虑了这件事,最重要的是张静一的态度,张静一表现得很上心,这就足够了。

    于是魏忠贤道:“这些咱不管,咱将儿子托付给你,你自个儿斟酌着办,你便是觉得他是个蠢材,让他去给你张静一看大门,咱也认了。”

    这意思便很明显了。

    你自己关照着吧。

    张静一倒是认真起来:“请魏哥放心,有我张静一一口吃的,就饿不着魏良卿。”

    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魏忠贤大喜,随即语重心长地道:“哎……真是黄粱一梦啊,你可知道,咱当初入宫的时候,满心想着的是,咱不能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小宦官,定要想方设法,做一个人人都要敬畏的人,这些年来,咱为了这个……真是呕心沥血,不怕你笑话,当初为了争一个位子,讨人喜欢,咱有时好几宿都睡不着,为何?怕错失良机啊。”

    “像咱这样低贱的人,老天爷怎么能青睐呢?生来就是如此,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不过咱终究还是有几分运气,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可是万万没想到,临到了这个时候,却突然发现,雄心壮志,竟也无用了,罢罢罢,不去想这些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尤其是你,张老弟,你是咱见过最有本事的人。”

    他顿了顿又道:“本来,咱其实是不会轻信于人的,你自己也清楚宫里是什么地方,宫里既靠近权力的中枢,可换一个角度,却也是最残酷的地方。陛下的一个起心动念,就能教人万劫不复,也可让人顿时成为人上人,这样的地方……你想想看,那紫禁城里任何一间屋子里,都充斥着算计,若是还能轻信别人,咱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不过啊……咱信得过你,知道为何吗?”

    张静一想了想道:“因为我老实本分?”

    魏忠贤摇头,板着脸道:“因为陛下信得过你?”

    “这……”

    魏忠贤认真地道:“你还真以为陛下是糊涂虫?陛下这个人或许贪玩,或许心术未必在正经事上,可是看人却是极准的,他对你信的过,咱就自然信得过。你不要小看陛下,咱见过的聪明人和蠢人是数都数不清,可论天份,没几个及得上陛下的。”

    “受教了。”张静一则也认真的回应。

    魏忠贤又接着道:“还有一件事,太子的年纪已日渐大了,宫里现在在挑选人伺候太子,咱左思右想,你那干儿子张顺,倒也是一个实在人,因此……打算推举他去,将来让他去东宫伴驾吧。”

    他说的很轻描淡写。

    可张静一顿时就明白了这话外之音了。

    在东宫给太子做伴的,几乎都是未来宫中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理由很简单,毕竟是陪着皇帝长大的人。

    譬如刘瑾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不是如此。

    这样弥足珍贵的名额,几乎都是像魏忠贤这样的太监们栽培自己继承人的人选。长生是皇帝的太子,那么张顺就等于是魏忠贤的‘太子’。

    可魏忠贤是什么人,他在宫中掌权这么多年,有这么多的干儿子,论亲疏,论才能,张顺就算是排队到大明门,也是轮不上的。

    而现在魏忠贤这样做,等于是力排众议,你张静一照顾我儿子,我魏忠贤照顾你干儿子,咱们现在是血盟,彼此都得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身后之事搭在这上头。

    张静一意会,倒没多说什么,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该说的都说完了,看天色不早了,随即魏忠贤便传唤人来,坐上了轿子,道:“咱回宫复旨了,不过张老弟啊,听咱一句劝,偶尔也要早归家,别老是在外头晃荡。”

    随即,轿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张静一若有所思。

    其实他和乐安公主,终究还是有些亲近不起来,倒不是嫌这乐安公主不好,只是……毕竟生疏。

    不过等到了半夜回府的时候,才见自己的卧房里,依旧还亮着灯。

    回到房里,乐安公主似乎困乏极了,正依偎在茶几上打着盹儿,听到了动静,立即张眸起来,一双眼眸在灯烛下泛着流光。

    张静一便笑着道:“怎么还不睡下?”

    乐安公主朱徽娖看是张静一回来了,眼眸里闪过一丝喜意,小巧的朱唇下意识的勾起一抹浅笑,接着连忙站了起来,神情关切地道:“一直担心你,又怕你半夜回来饿了,是以让厨房温了一些点心。”

    说罢,吩咐了一旁陪嫁的宫娥一声,那宫娥便退去,很快便取了一些吃食来。

    此时,安乐公主却又皱着秀眉道:“只怕温久了,味道不好。”

    张静一看了看安乐公主那张秀丽的小脸,这时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此前没有什么所谓的爱情铺垫,可至少……在这个世上,有一个人总会惦念着自己,这种亲如一家的感觉,在一日疲惫之后,很是受用。

    张静一便大喇喇地坐下,吃了一些吃食,乐安公主则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像是看他吃东西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等撤了碗碟,方才和张静一一起睡下。

    一夜有话。

    …………

    铁路的修建,进展十分顺利。

    这当然和天津卫以及京城之间的地势平坦有关,往往是先拿碎石垫起路基,而后铺上枕木,紧接着……便是数十家钢铁的作坊全力开工,这冶炼作坊,张静一提出了耐磨合金钢的概念。

    于是匠人们进行无数次实验,在冶炼的过程中,用油淬热处理并回火的方式,大抵的琢磨出了一套冶炼这种专用钢材的方法。

    当然……这个时代的冶炼效率还是太低。

    没办法……张静一只好拿出自己的必杀技。

    拼命砸银子,上钢炉和更多的匠人。

    反正有银子,大明也有的是人力,这铁路公司,现在资金充裕无比,在这大明,其实没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如果办不成,唯一的可能就是银子没给够。

    因而……在那新区,数不清的烟囱一个个矗立起来,每日浓烟滚滚,紧接着,便是一车车的钢轨,通过临时铺建的木轨,送到工地上。

    而这边,在张邦正的安排之下,各路齐头并进,将铁轨铺下去。

    这时代的铁路要铺起来还是比较快的,主要是没啥技术含量,人力也充裕,起初人手不够的时候,张静一采取的方式就是老带新。

    老匠人带出了徒弟,只要徒弟合格,便立即将他的徒弟补充为匠人,而后老匠人直接多发一个月的薪俸。

    在这样的风气带动一下,那新来的劳力知道匠人的待遇更好,因而极愿意去学,而老匠人呢,则也觉得有利可图,因而也不藏私,拼了命的教。

    再加上这工程将绝大多数的工作,分为了许多‘模块’,铺铁轨的就专门铺铁轨,建路基的就专门建路基,彼此互不干涉,大家做好份内的事即可。

    因而……这区区三百里的距离……居然进展得比张静一当初所预想的要快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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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二章:贯通

    这种巨大的工程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铁价一时间呈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一路飙升,于是京城附近的铁矿纷纷开始挖掘。

    不只如此……市面上也开始出现了以收废铁为业的人,据说生意极好。

    天津卫这条铁路,耗费的钢铁依旧惊人。

    几乎整个大明的资源统统砸了进去。

    以至于封丘的钢铁作坊,派出大量的车马,花费接近三个月的时间,送来一批铁料,居然也有利可图。

    张静一还是觉得铁料不够用。

    居然还出了一个馊主意,那就是检查各地军中的武库。

    查一查有没有废旧的武器。

    可这一查,真要将各地京营的武官们吓死了,武库毕竟是大家贪赃枉法的重灾区,以往朝廷虽也派兵部的人来看一看,可大家蛇鼠一窝,纯粹走个过场而已。

    可这一次锦衣卫来查,却是实打实的查,真是将什么都暴露了出来。

    原本应该入库的武器,根本没入库。

    这些还好,更糟糕的是,许多甚至是成祖、英宗时期的武器,居然还搁在那,早就锈迹斑斑,也没人养护。

    张静一却是如获至宝,没收,统统都没收,作为废铁,支援铁路建设。

    十七个钢铁坊不够用,那就继续开建,以至于三个月之后,京城附近,有钢铁作坊七十二家,而且不少家还扩大了规模。

    为了找熟练工,丧心病狂的钢铁作坊居然跑去数百里外去招募铁匠,为了把人糊弄来,还备了轿子,只要人肯来京城炼铁,也就别收拾家里那点破东西了,人一来,直接入住宿舍,生活起居的用具都给你准备好了,我抬轿子来接你。

    事情总会有夸张之处,可大抵,无数围绕着铁路的作坊和买卖,也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

    以至于傻瓜都知道,跟着铁路就能挣钱,一度让整个京城,经济开始过热。

    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通货膨胀加剧了。

    好在白银毕竟是硬通货,再如何通货膨胀,物价上涨,却也在一个有限的范围之内。

    因为市面上物资和商品的短缺,尤其是铁制品和木制品,还有大量用工之后,这些工徒们都获得了薪水,他们需要吃喝,难免制造出了繁荣,可……这种物价上涨,却还是在可接受的范畴之内的。

    反而张静一对此很是乐见其成。

    因为通货膨胀最心急的,恰恰是那些达官贵人和士绅老财。

    眼看着耕地已经无利可图了,就算有利可图,可现在风险已经巨大。

    手中的银子……半年前一百两倘若能买二十头牛的话,现如今,却只能买十六七头,直接亏损三头,他们家里真的有牛啊。

    于是乎……不少人哀嚎,手中闲钱已不敢放了,而这个时代的投资渠道,是十分狭窄的,做生意又不会,放贷的风险又高,买地现在越发的无利可图,甚至还有可能新政继续推行之后没收的危险,思来想去,也只有跟着大家伙儿,一起认购铁路公司的股票一途了。

    铁路公司的股票,最终销售一空。

    筹措来的资金,无法想象。

    张静一若不是为了稳健,甚至已经打算推出同时修建六条铁路的计划。

    好在他还算理智,这毕竟是第一次,不敢过于冒险。

    终于……铁路通车了。

    这一条耗费了一千二百万两纹银的铁路,从天津卫的港口至天津卫运河码头,再经通州运河枢纽,最后直抵京城,在京城广渠门,最后绕过了内城,直抵新区的铁路,彻底地贯通。

    其实铁轨修得很简陋,甚至每一个站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

    说起来,这就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铁路线,不过依旧还是创下了当下铁轨铺设的记录。

    譬如几个工程队,进行比赛,曾创下某个工程队一日之内,铺设三里铁轨的记录。

    铁路一贯通。

    天启皇帝得知了消息,喜出望外。

    随后……便迫不及待地下旨命人试车。

    一声令下,这最新造出来的几列蒸汽火车随即便从新区的站点出发,轰隆隆轰隆隆的进发,最后,在七个时辰的时间内,安然无恙地抵达了天津卫的终点站。

    三百多里,只需七个时辰,这放在后世,大抵就是电瓶车的水平了。

    可在这个时代,好家伙……这已是人骑着马,一路疾奔,且几乎不带任何辎重的速度了。

    毕竟人和马都会疲倦,而蒸汽机是不会疲倦的,人和马中途都需要休息,蒸汽机却不需休息,最重要的是,蒸汽机还可以驮载货物。

    虽是一切良好,不过要调整的东西还有很多,譬如所有的蒸汽机车最大可以在线上跑多少台,又譬如,怎么确保蒸汽机的检修,还有各处站点装卸货物的问题。

    这种种的问题都需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调试。

    好在此前,张静一拟了一个章程,早就培训了一批人员。

    接下里,才是所有人最关心的事了。

    运货的话,该是收费几何呢?

    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这个距离,首先你得算别人运货所花的成本。

    张静一也早有准备,他走访过不少的商户,于是得到了一个个数据,大抵认为,若是一千斤的货物,若是从天津卫至京城,那么就至少需要雇请十三个人,来回折返的话,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除了工钱,还有沿途吃喝,甚至可能住店的费用,还有畜力的损耗,最终得出的数目是……不算时间的话,那么就是十二三个人力,甚至可能还要搭上两三匹牛马,每日的消耗是五十斤粮食,少量的菜金,还有五十斤左右的材料,半个月下来,则是耗粮八百斤,马料也在八百斤左右,当然,还可能包括打尖住宿的费用,以及其他的一些损耗。

    而之所以需要这么多人力和畜力,是因为人和畜生不只是需要携带货物,同时还需要携带沿途所吃用的粮食,表面上你是运一千斤货,可实际上,却是两三千斤。

    当然,若是沿途都是打尖住店,同时在客栈吃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装卸的费用,以及可能中途遭遇了恶劣的天气,或者是中途染病的情况,总而言之,这是成本价。

    这样七七八八的折算下来,一千斤的货物,即便是从京城送天津卫,那纹银也在十五两上下,因为最近粮价涨得厉害,人力的价格,也越来越高了。

    在此基础上,张静一很是实在地制定出了运输的价格,百斤一两。

    这个价格放在后世,自是吓人的,基本上与抢劫差不多了,因为这个时代的一两银子,其实和后世的六百元没有多大的分别。

    当然,后世的货币,与这个时代的货币也无法同日可语,只能算是粗略的估价。

    这一百斤货,三百里居然就得要十两银子的运输费。

    可事实上,鉴于这个时代运输价格的高昂,张静一的定价却是很合理的。

    至少这价格一公布,不少的商贾眼睛都亮了。

    凡事对比过就知道什么更好!

    自己雇请人力,比这价还要高上五成,而且风险还更大,雇请人力耽误的事也多。

    哪里及得上这个?

    各处的站点,现在已经开始设置货区了。

    所有需要运输的商贾,只要将货物送到车站来,而后搬上蒸汽火车的车板即可。

    所谓的车板,就是露天的运输车,挂在蒸汽机后头,十几节,没有车厢,所有的货物全部固定之后,再用一个大毡布盖上,火车直接发车。

    拆掉车厢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这时候蒸汽机车的动力有限,所有可能增重的玩意,能拆就拆。

    准备发运的第一日,车站之中已是车马如龙。

    有不少商贾是来尝鲜的,也有人则觉得沾了大便宜,因而……这边负责接收货物的站点人员,已是手忙脚乱。

    第一列蒸汽机车,直接拉了十一节挂车,一节挂车五千斤货,直接是五万五千斤货物。

    这放在后世,便是三十吨货物直接发车,这种运载量,放在后世简直是不值一提,运载量可谓是连正常的货运火车的零头的零头都不到,可放在这个时代,却是一个足够让人咋舌的数字了。

    紧接着,这蒸汽机车,便呜呜呜的歇斯底里的发出了嘶鸣,而后跨齿跨齿的像是发出了吃NAI的声音,缓缓而去。

    第一趟车,得银五百五十两。

    当然……第一趟车之后,便是在装卸货区的第二趟、第三趟蒸汽火车。

    无论是通州、京城还是天津卫,都是货物的集散地,聚集了大量的商贾,无数南来北往的货物,都在这里集散。

    因而……这里并不缺有人运货,何况原本不少嫌运输货物麻烦的商户,现在似乎也想尝试,毕竟……铁路运输过于便利,已经远超了大家的想象,而且花费也比以往省钱。一时之间,一趟趟的车开始发出去,而后……后头的蒸汽火车,则开始继续装载货物。

第六百三十三章:大发横财

    其实铁路的运营,哪怕是张静一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

    一切都要靠这铁路公司自己摸索出一个方法来。

    不过眼下,大家并不关心这些,因为傻子都明白,铁路修的咋样,这玩意到底有没有用,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能不能挣钱。

    不过三日之后,铁路公司便开始发放了一个极简陋的公告。

    公告之中,大致将开业三日以来,这铁路的运营情况做出了说明。

    譬如这一条线路,每日发车已从九辆,到了第三日的十四辆火车,未来预期发车的数字还会增长。

    而公司的日入,四千五百两,攀升到了七千两,扣除掉一定的火车养护、人员开支以及其他的费用,在第三日,直接实现了日纯利四千两的规模。

    而且在大致的对比了三日的运营情况之后,铁路公司表示现在依旧还有大量的货运订单,这是因为海运以及未来承接漕运的需求,再加上,无论是京师还是天津卫或是北通州,都是天下最重要的枢纽和通衢之地,往来的商贾实在太多,货运的前景大有可期。

    再加上铁路这玩意,从前没有建的时候,许多商品的流通,其实是极少的,毕竟……成本太高,耗费的时间太久,有一些商品不适合运输,比如蔬菜和水果之类,若是以往一样,耽搁个十天半月,等送到之后,早就坏透了。而现如今,却有了运输的可能,再加上一些珍贵的货物,人们不愿进行运输,现如今有了此便利且安全的货运铁路,未来这一片市场,也将不断的挖掘。

    公告之中,还提出了邮件的服务,将在各处设邮局,设在铁路公司之下,大家可以向铁路开通的区域,投递信件。

    这公告一出,所有人都已开始细细的琢磨起来。

    京城的人不是傻子,第三日,纯利就已高达了四千两的规模,一年下来,岂不是实打实的一百五十万两纹银的纯利?

    若是如公告之中所说的一样,发车的火车越来越多,运载和流通的货物越来越大,业绩继续增长,若是增加个三五倍,岂不是一年下来,纯利便是纹银五百万甚至是一千万两都有可能?

    这个数字,实在过于可怕。

    以至于大家写写算算,都觉得不真实。

    这股票可是有分红的,规定每年到了时间,在扣除了运营之后便要按照股票的多寡,予以分红。

    一亿五千万两银子的股票,现在只花了一成的价钱,修了其中一条铁路,就有如此高的分红,岂不是说……若是照这样下去,融资的银子,若是都能兑现成铁轨铺开,这每年股票的分红,便可高达七八成的分红?

    在未来,铁路都修通了,投十两银子,每年躺着都能赚上七八两?

    这一下子,许多人坐不住了。

    大家不相信。

    于是有许多人,亲自蹲去车站,专门看有多少货物。

    还有人热心的跑去亲自查验账目。

    张静一则表示,买了股票的,可以组织股东一起,自行聘请账房,随时到铁路公司查阅账目。

    一下子,一群账房,便在某些大股东的雇请之下,纷纷进入铁路公司了。

    细细查下来,好家伙……

    业绩还在增长。

    十日之后,每日发出的火车,虽然还是只有二十列,却只是因为,现在蒸汽火车只有这么多,新的蒸汽火车还在制造,可是货运的订单,已经延后到了半个月之后了。

    这一下子,不少人疯了,分红啊……买了这玩意,是真的躺在家里拿分红。

    只可惜……现在还想买的人,已经迟了,因为铁路公司的股票,已经全部发售完毕,现在融资的资金,则已开始规划辽东以及山东的铁路。

    辽东可以理解,而山东也是很富庶的地方,沿途有不少府县,都是重镇,最重要的……那地方盛产布帛鱼盐这些重要的物资,而且,登莱一带,本也是天然良港,也是未来海运的一处重要大港,且也是人口重镇,一旦修建过去,未来的钱景一定可观。

    不只如此,又有一个可喜的消息传出,说是铁路因为大量作坊的建立,依旧许多熟练匠人的培养,新建铁路的成本,有望降低。

    成本降了,未来的利润却可能源源不断。

    而且这玩意一旦建起来,将来就是坐地收钱。

    这种许多人想都没有想过的生意模式,让人垂涎三尺。

    再加上没有了新股发行。

    现在的股票,几乎都在二级市场上,也就是说,寻常人若是还想买铁路的股票,就意味着你必须得四处向其他人购买。

    “爹,爹……”

    刘鸿训一脸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这几日,朝中的事太多,即将要开春了,百事待举,他这内阁大学士忙疯了。

    再加上李自成的事,也让他操心起来,李自成经略襄樊,在得到一部分士绅支持之后,如今的局面已经大为不同,他不再似流寇一般四处转战,而是开始经营自己的地盘,这便让朝廷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局面。

    襄樊之地,西临四川和汉中,向南则为江南,向北则为关中和中原,既是四战之地,却也是英雄之地,一旦让他开始经略地方,尤其是获得了士绅的支持,未来是什么样子,就只有天知道了。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李自成才是真正的威胁。

    虽说大家都这样看,可高迎祥和张献忠却带着无数流寇,四处在南直隶附近游荡,朝廷不得不将主力镇守于江南,以防不测。

    现在朝中关于暂缓新政的声音,已越来越炽烈,大有一股若是朝廷再不善待士绅,士绅们便都要投奔李自成的傲娇。

    刘鸿训当然是支持暂缓新政的,可陛下显然已经铁了心,眼下是夹在两边都难做人。

    此时,他一脸疲惫,抬头便看到自己的儿子刘文昌兴冲冲地小跑着来。

    他本就心情不甚好,于是此时忍不住吹胡子瞪眼道:“稳重,稳重,老夫要和你说多少遍,你才肯像个样子?你是读书人,不是一个孩子了。”

    此时,这刘文昌已到了刘鸿训的近前,看着父亲气呼呼的样子,他只好苦笑着重新整冠,给刘鸿训行了个礼,道:“父亲。”

    刘鸿训这才道:“何事?”

    刘文昌便道:“有人来寻儿子,前些日子,咱们家不是买了五万两银子的股票吗?”

    “嘘!”刘鸿训咬牙切齿,却又尽力地压低着声音道:“你就不能小一点声音,难道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吗?这股票是不记名的,老夫让你去买,你这嚷嚷着,给谁听?你糊涂不糊涂,外头若是知道老夫跑去跟这个风,这多有损清誉?别人怎么晓得你手上有股票?”

    刘文昌道:“放心,那是刘御史家的,父亲怕别人知道我家买了,他们还怕呢。只是私下知道,绝不会到处乱传的。”

    刘鸿训还是觉得这个儿子不可靠,却也无奈,只怪自己当初瞎了眼,行房的时候没有算对日子,生出这么个玩意来。

    刘鸿训便绷着脸道:“他寻你做什么?你要谨慎,切莫让人拿捏着把柄。”

    刘文昌道:“他是想收咱们的股票。”

    “想收?”刘鸿训又打起了精神,便道:“怎么收?”

    “六万五千两,将咱们的股票卖给他。”

    “呀……”刘鸿训一听,竟有些晕乎乎的,随即瞪大了眼睛道:“六万五千两?”

    这才几天啊,五万两的股票,居然人家六万五千两来买?

    这实在令刘鸿训忍不住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于是刘鸿训带着惊疑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行贿?”

    “不不不。”刘文昌忙摇头,接着道:“现在外头的价钱就是这个,不少人都在打听谁的手里有,想收呢,六万五千两,都算是便宜的了,大家都说……等这铁路都修通,以后五万股的股票,将来一年躺着都有三四万两的分红。”

    “父亲你想想看,这不是白捡的银子吗?起初有人不信,还真有人特意跑去铁路那儿去看,又是查账,又是查每日发的车,还有人在铁路公司内部打听各种消息,单单这天津卫小试牛刀,就已挣的盆满钵满了。这样的好事,到哪儿找去?许多人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去买,现在铁路公司已经售罄,只能寻咱们手里有股票的人买了。”

    刘鸿训一下子起心动念起来,顿时又来了精神,关切地道:“这样说来,咱们挣了一万五千两,世上还有这样好挣的银子?”

    刘鸿训真的震撼了。

    这种一夜就大赚给人的心理冲击是巨大的。

    想想看,从前攒家业,靠着每年各种经营,还有靠着家里的土地辛苦收割,好不容易靠着吝啬和勤俭一点点的积累财富。

    好家伙……这玩意狠啊,才几日功夫,五万两就变六万五千两了,抄家都没这么快!

    “父亲……”

    “卖呀,你为何不卖,这一万五千两银子,为啥不挣!”

    刘文昌却又忙摇头道:“父亲差矣,不能卖啊!”

第六百三十四章:发大财了

    刘文昌倒是急了。

    这爹是不是脑子进了水,做官做糊涂了。

    刘鸿训倒是一时语塞。

    刘文昌便道:“父亲,现在的情势,到处都有人求购铁路公司的股票,大家都说,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现今这个时候…人人都在求,过几日,只怕价格还要涨。”

    “还要涨?”刘鸿训一时无言,良久才道:“意思是,咱们这一万五千两银子,还不够,还能挣?”

    “当然!”刘文昌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父亲,眼下儿子来找您,不是问卖不卖股票的事。而是……咱们家还买不买。”

    “还买?”刘鸿训大为震惊,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些疯。

    “涨到了这个地步,还买?”

    “父亲难道还不知道,其实这外头,早将这利润算出来了,只要铁路公司还在修建铁路,这融资的一亿五千万两将铁路修出来,谁拿着这股票,每年吃进的分红,一年下来,至少便可达到五成利。”

    五成利是很可怕的,十两银子下去,每年分红五两,这对于任何人而言,都足以让人发疯的事。

    “可若是购置土地,当下的行情,单凭土地的收益,父亲可知道,利润是多少吗?有人折算过,一年不过三分,对,一年只有三分利。”

    三分利,即是十两银子下去,每年得银三钱。

    “还有做其他的买卖,大家都算过,哪怕是能获得盐引的盐商,一年只怕也未必有两成利,这铁路,比盐商还挣钱啊!父亲……咱们家,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的银子,这么多银子……放在家里,时日久了,就越来越不值钱了,现在外头都说,再过十年,手头上的十两银子,只怕还不如现在的七八两,长久下去,攒的钱越多,咱们就越亏……”

    “听说……江南那边的抄家,还在持续的推进,已抄出不少的纹银来了,父亲啊……这些银子若是都查抄出来,市面上这么多的银子,将来可怎么得了?若是现在还不赶紧将家里的银子拿去买一些东西,将来……只怕哭都没有地方哭的。”

    这刘文昌在外头,和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毕竟是内阁大学士的公子,不知多少人围着他转呢!

    因而他接到的讯息,也是最多的。

    他认真地继续分析道:“现在许多人,打的都是这样的主意,银子未必可靠,必须得将这银子变成实实在在的东西,才有着莫大的好处,而当下,铁路公司的股票是最一本万利的,如今,人人都在持币观望,我们家如此,其他人家也是如此。再者说了,这股票还是不记名的,咱们买的五万两,也不过是一个簿子大小,儿子说难听一些,哪一日咱们刘家要是被抄了家,这东西若是妥善藏着,总比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好藏匿……”

    刘鸿训一听,瞳孔收缩,猛地暴怒起来,扬手上前就要打人:“畜生,我们刘家安分守己的,抄个什么家,你这逆子……”

    围着刘文昌跑了一圈,实在是这刘文昌跑的快,刘鸿训累得气喘吁吁。

    人自是没打着,刘鸿训却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思量了片刻,便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照这样的情势,还真说不好,不过做任何事,都不可冒进,你将家里账上的一笔银子支出来,想办法购置一些吧,当然,也不能动了老本,得留一些银子,有备无患,咱们不是商贾之家,做任何事不能单纯计较利益得失,首先还是要求稳。”

    刘家也是大户,祖上积攒的财富不少。

    而刘鸿训追求的显然不是更大的得利,而在于确保自己的家族有抵御任何风险的能力。

    刘文昌得了父亲的首肯,心里已经乐呵呵的,他可不指望刘家掏出家里的老底出来,实际上对他而言,父亲愿再掏出一笔银子,就很满足了。

    于是他喜滋滋地点头,便去取了一大笔银子,四处去市面上收购二级市场的股票了。

    像刘家这样的人有很多。

    现在市面上各种消息满天飞。

    谁都没有一个准确的价格。

    不过因为收购的人多,持有股票的人,倒是很惜售。

    于是一下子,好端端的市场,就成了卖方市场,但凡是肯卖的人,都会被买主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这样,便造成了一个可怕的现象,到处都是打听谁家卖股票的掮客。

    这些掮客,只要促成一笔买卖,立即便可得到一大笔赏钱。

    因而,不出半月时间,五万两纹银的股票……又涨了。

    这一日,刘鸿训清早便预备去当值,此时才卯时,天还未亮,自己的儿子刘文昌居然已是兴冲冲的在厅里候着了。

    “又有什么事,你今日倒是难得,如此清早起来?”

    “父亲……”刘文昌两眼放光地看着刘鸿训道:“前些日子,儿子花了七万两银子,又收购了五万股股票。”

    “七万?”刘鸿训下意识的皱眉起来,不过他还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示意自己稳得住。

    这才又道:“不是说,六万五千两吗?”

    “局势不同了,就这……儿子还是拼了命才收来的。”

    “现在的世道啊,老夫看不懂。”

    刘文昌兴致勃勃地道:“看不懂的还多着呢,咱们家前前后后,花了十二万两,收了十万股股票,这些日子,听说往辽东和山东,还有宣府的铁路,已开始在筹备了。还有天津卫的铁路,现在已经每日发车二十七两,又到了新高,每日的利润,甚是惊人。所以……这几日,五万的股票的价格,竟已到了十万两。”

    “五万的股票,能卖十万?”这一下子,真把刘鸿训给吓着了:“你不是开玩笑吧?”

    “没有开玩笑,咱们十二万两银子购置来的十万股,现在只要放出消息,只怕用不了多久,便有人肯拿二十万两银子的真金白银来收。儿子听说,现在不只是京城,外地的不少士绅和客商,现在都是闻风而动,大家都死死的盯着这股票的买卖呢。”

    刘鸿训真的是吓坏了。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

    转眼之间,身家直接暴涨。

    于是刘鸿训问了个很实在的问题:“涨的这么快,会不会有风险?”

    “不会。”刘文昌摇头道:“大家都不是傻子,其实都是计算过的,主要是天津卫的业绩,连创新高,每日的纯利,已高达万两了。还听说,有不少货商,想要铁路运输,可订单太满,得排队延后,你要运货,现在都要找关系。”

    “除此之外,印度公司,就是那些搞海运的,那个叫张三的人,已和铁路公司签下了契约,花了高价,代请铁路公司运输货物……总而言之,现如今是铁路公司日进金斗,而咱们持股的人,自然而然也就水涨船高,大家都觉得有利可图,才纷纷四处收购股票的。只要铁路公司能大赚,这股票涨多少,咱们都不会亏。”

    刘鸿训只觉得晕乎乎的,猛地想到自己的先祖们,从太祖高皇帝时起积攒家业,那时候……真的是恨不得让佃户当牛马一样使唤,得了一块上好的水田,能美滋滋高兴的跟过年一样。

    可现在……

    “哎……早知如此,应该多买一些股票才是。”刘鸿训心底深处,不免可惜。

    是啊,太可惜了,现在突然想想,自己还是过于保守和谨慎了,若是当初多买,现在……身价只怕就更不一样了。

    “儿子来见父亲,就是来和父亲说,咱们家要不要再多买一些?”

    “还买?”刘鸿训吓了一跳:“这不都涨到天上去了。”

    “这哪里是天上啊,外头人都在议论,说是现在才在山脚下呢,儿子听说……如今大量的人都在持币待购,现在铁路公司的好消息,一日出几个。有人甚至认为,未来铁路公司,一件至少进账上亿纹银,还是纯利……每年的分红,更不知多少,现在不买,只怕就要亏了。”

    刘鸿训怦然心动,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和他说,赶紧买了,再不买,悔之莫及。

    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要谨慎,切莫玩火,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不要生出贪念,这样就够了,够了。

    “父亲,父亲,你倒是说话啊。”

    刘鸿训突然内心深处,又生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渴望,碰到这种事,抉择竟比朝中的决策还要难。

    深吸一口气,他却盯着刘文昌道:“你怎么看?”

    刘文昌咬咬牙道:“父亲若是相信儿子,就该立即狂购市面上的股票,如若不然,就错失了良机,我听说……黄家都在买。”

    “黄家,哪一个黄家?”

    “还能是谁?”刘文昌道:“当然是黄世伯了。”

    他娘的!

    刘鸿训一听,顿时恼火:“黄公在内阁的时候,可是对着老夫不露声色,还处处说铁路股票的危害,说这都是浮云,敢情他是糊弄老夫的?”

    …………

    昨天的一章,稀里糊涂睡着了,老虎在此说声抱歉!

第六百三十五章:陛下太黑心了

    刘鸿训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

    他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一脸决然地道:“买,多买一些,想尽办法去搜罗……既然能挣银子,而且也不是贪赃枉法,这个银子,别人能挣,咱们刘家为何不能挣?”

    听说姓黄的都偷偷买了,刘鸿训心里就有了底气,便道:“不能让姓黄的……什么便宜都占了。”

    刘文昌等的就是这句话。

    若是父亲不答应,他甚至已经打算做一个违背父亲的决定了。

    主要还是尝到了甜头,利润过于丰厚了。

    换做是谁都把持不住啊。

    刘文昌心里大乐,便立即道:“父亲高明,儿子这就去办,咱们家,家里如今的积蓄……有三十七万两,统统都买了?”

    刘鸿训点点头,随即便低头喝茶,他不愿意花太多时间放在这锱铢必较的事上,毕竟是内阁大学士,终究还是要显得不贪财货的。

    刘文昌便兴冲冲地道:“父亲,那么儿子这就走了……”

    “且慢着。”刘鸿训突然想起了什么。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这个事嘛,不要四处去张扬,这样不好。”刘鸿训板着脸道:“咱们是钟鼎之家,不要张口闭口就是买卖、挣钱这样的话,你不怕羞,老夫还怕羞。”

    刘文昌只好唯唯诺诺地道:“是,是,是……”

    刘鸿训随即动身入宫,前往内阁。

    到了内阁里头,便低头票拟,到了正午,几个内阁大学士统统到茶房里喝茶。

    三人各自落座,刘鸿训阴阳怪气地看着一脸无事一般的黄立极。

    黄立极呷了口茶,带着忧国忧民的口吻道:“听闻……又有不少士绅去投了那李自成,李自成现在手里头,人才济济,此时他已不做流寇,而是开始经营自己打下来的七个府,三十九个县了。那武汉三镇,又是富庶之地,再加上他得了楚王的钱粮,声势大振,哎……甚至还听说过有举人献城之事,这李自成越发的让人难以对付了。现在许多人借着李自成,开始呼吁暂缓新政,你们怎么看待此事?”

    “陛下决心推行,我等有什么办法呢?”刘鸿训手一摊:“陛下的性子,你们不是不知道的,眼下……说什么也没用。”

    黄立极点点头,表示认同,便道:“哎……哪里想到,我大明本为朝廷,名正言顺,如今声誉竟不如贼。”

    一番唏嘘之后。

    孙承宗倒是道:“这样做,对李自成而言,有利有弊,他确实得到了士绅的认可,而且不少士绅,或许未必认可他,只是被新政逼急了,所以不得不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而已。可是……老夫却以为,他得了士绅的人心,可对黎民百姓而言……却未必有从前的号召力了。”

    “这却未必。”刘鸿训摇摇头道:“荆襄之地以及江南等地,与关中毕竟不同。在关中,打击士绅,可以得人心,得兵源,得钱粮。可南方宗族的掌控更甚,虽有大大小小的灾祸,可毕竟还没有到人相食的地步,他带了关中之流民,食宗室之钱粮,那些关中流寇,照样奉他为主。”

    “而在江南一带,他善待士绅,又要开科举,也正顺了士绅们的心思,这些士绅,依托宗族治理地方,得了他们的人心,自然他的治地就稳定了。虽然可能会惹来一些小麻烦,却未必不能成事。”

    这也是实情,江南和荆襄阳一带,士绅和佃农的矛盾虽然也很重,可毕竟士绅们的掌控力还是很足的,流寇进了南方,若是也搞原来那一套,那么士绅们便会组织大大小小的民团,令其举步维艰。

    可现在……一旦双方合流,反而让李自成有了更大的余地。

    刘鸿训忧心地接着道:“现在那南方的不少士绅,都是蠢蠢欲动,有人甚至震动献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找个时间,只怕还是上奏一二,好教陛下知道当下的局势已经到了何等的地步。”

    黄立极想了想便道:“也好。”

    正说着,刘鸿训突然话锋一转,一面眼睛落在黄立极的身上,一面道:“听闻现在这铁路公司,倒是风生水起,那铁路互通有无,实在是厉害啊!”

    黄立极露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对此不甚关心。

    倒是孙承宗一说到这个,便立即来了兴趣:“这东西好啊,老夫去过许多趟,运力实在大的吓人,听闻现在……铁路公司还在实验承载力更大的蒸汽机,不只如此,还说要开放客运,从此以后,咱们去天津卫,去辽东,便方便了。”

    “说起来,辽东那地方,老夫一直想再回去看看,毕竟在那里督师多年,只可惜……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折腾了,这一来一回,便要花费上一年半载,折腾不起,若是有生之年,能去沈阳,去锦州都看一看,此生便无憾了。”

    说到这里,孙承宗居然很有感触,他的眼角微微有些泪痕,随即他又笑着道:“冲着这个,老夫也得支持辽东郡王,此人……真了不起!”

    “其他人怎么说,如何评判,老夫不在乎,老夫只知道,千百年之后,世人自有公论,我等做大臣的……所能做的,无非就是利国利民四字,只是如何才算是利国利民呢?从前老夫是有此心,而无此力,现如今……算是看明白了,铁路才是真正的利国利民。”

    刘鸿训也微笑道:“是啊,节省了这么多的人力和损耗,就凭借这个,已可与大运河相比了,不过开拓大运河的隋炀帝嘛……”

    “这不一样。”孙承宗道:“运河能连接的,不过是南北,而且河道有太多的局限。”

    刘鸿训便不吭声了,依旧偷偷观察黄立极。

    而黄立极,似乎对于铁路公司,丝毫没有兴趣,继续低头喝茶。

    这老家伙……

    刘鸿训心里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天启朝是非多,也难怪这老狐狸能稳坐内阁首辅大学士,他倒也真沉得住气啊!

    刘鸿训便又道:“听闻现在市面上,很多人都在买卖铁路公司的股票。”

    孙承宗笑了笑道:“老夫也买了,支持一下铁路的修建嘛,好像还涨了,至于涨了多少……倒是没有细问。”

    刘鸿训便微笑着看向黄立极,道:“黄公,你买了吗?”

    黄立极哈哈一笑:“啊?买了什么?”

    “股票啊。”

    黄立极立即就板着脸道:“老夫公务繁忙,没有心思管这些叫什么股票的玩意,老夫忝为内阁首辅大学士,有些事总还要避避嫌才好,这东西……不能碰,也不敢去碰,怎么,刘公买了?”

    刘鸿训便道:“老夫与孙公的政见颇有一些不同,不过无妨,君子和而不同嘛,这铁路……虽好,可毕竟过于逐利了,老夫怎么会买?没有的事!”

    “噢。”二人都微笑。

    倒是孙承宗颇有几分尴尬了。

    这内阁三学士,倒显得他有些贪图钱财了。

    好在……孙承宗不在乎这个。

    毕竟他是清流中的清流,因为他是清流,所以他可以满口发财。

    他说挣钱,别人会说孙公真是个爽快人,为人直爽,心中坦荡。

    ……

    这个时候,张静一正带着一份章程,匆匆的入宫,亲自送到了天启皇帝的跟前。

    天启皇帝细细地看过了章程,一双眼眸越发的亮,忍不住道:“获利居然这么多?”

    张静一迎上天启皇帝的目光,认真地道:“正是,邮寄的业务……臣当初也没有想到……获利居然如此之大。每日只需拨付一个车厢,便足够往来天津卫、通州和京城的信件了。除此之外,再在各处布置邮局,兜售邮票,张贴了,投入邮筒,便可负责信件的投放!”

    “现在信件的价格是五十文,这价格已不算是少了,可每日的信件,居然有数千上万,而且未来还会增长,臣以为……随着大家习惯仰赖信件邮递,未来这一块业务,利润也是不小。”

    这可是一天接近五百两银子的收入啊,就算扣除掉每日一两百两的运营费用,这一年下来,怕也有百万两。

    天启皇帝直接瞠目结舌,主要是这还只是个开始。

    只是……顿了顿,他道:“五十文钱,价格是不是低了些,要不再涨一点?”

    张静一吓了一跳,卧槽,陛下够狠啊!

    其实五十文,说是黑心都不为过了,在后世,邮寄的业务,其实是保持微利甚至亏损的。

    不过在这个时代,书信的往来,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本就是奢侈,有时你离开某处,可能一辈子都和人彻底断绝关系了,现在突然有了这个业务,让不少人起心动念,开始邮寄书信了。

    另一方面,还有天津卫、北通州还有京师毕竟有许多的贵族和商贾,这些人是有邮寄的需求的,而他们原本传送书信,大多是靠是仆人跑腿来代替,可是这样的成本更高,花时也多,这也是邮寄张静一敢定高价的原因。

第六百三十六章:剪除奸党

    其实也就是因为靠着铁路,开辟了一个个新的市场。

    否则无论是货运的价格还是邮件的价格,其实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

    此时的一两银子,大抵还可在后世大抵五百元上下。

    当然,这只是参照了大米的价格。

    运送一百斤的东西,你敢收后世那般五六千两银子,还只运输三百里,这几乎等于是抢了。

    邮寄业务大抵也差不多,价格很高。

    但是却填补了这个时候最急需的需求。

    此时无论是铁路还是书信业务,本质上也不是人们的生活必需品,所以这是卖方市场,铁路公司想订多少就订多少,毕竟它的竞争对手是大量的人力运输还有骡马运输,以及仆人送信。

    天启皇帝对于现在铁路公司的业绩十分满意:“照这么下去,朕就算不抄家,也要发大财了,哈哈……真没想到……不过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蒸汽机车的运力问题,除此之外,就是将铁路铺开,反正融来的银子足够,哈哈……”

    他一边说话一边抑制不住的大笑。

    张静一便道:“是,臣这边,已经在想尽办法了,只有将铁路铺开,我大明才可真正做到民富国强。”

    天启皇帝背着手:“听闻,这股价……已经暴涨了,是吗?竟已有了拿着两万一千两银子,去收购一万两的铁路股票?”

    “是,这也没办法,陛下想想看,现在大家都想投资铁路公司,可是……铁路公司的股票已经卖光了,只能到其他持有的人那儿买,只是可惜……现在买股票的人多,卖的人却是寥寥无几,这价格自然而然,就水涨船高了。”

    天启皇帝来了精神:“那还会涨吗?”

    “照着这个趋势,臣以为还会涨,等到月末之后,我们第一个月的运营收入公布,天津卫这条线,肯定是远远超出预期的,不只如此,还有我们即将推出来的客运以及邮寄的业务,再加上许多新线路的修建,臣敢保证,接下来股票将一飞冲天。”

    有一个真正的原因张静一还没有说,那就是这个时代不像后世,后世的投资渠道是多样的,而这个时代……这购买股票是最傻瓜式的投资方式,再加上……股票单一,如果后世还有所谓的蓝筹股、白马股之类的话,那么在这个时代,铁路公司就是股王之王,因为在这个市场里,它压根就没有任何对手,买股票就等于买铁路公司。

    股票只有一支,而且是一支大利好的股票,可是想从中分一杯羹的人却有千千万万,一群人抢一只股,再加上皇帝和辽东郡王背书,公司再适当的抛出一个又一个的利好,这暴涨其实早就在张静一的想象之中了。

    可怕的不只如此,一个好的股票,最重要的是能讲一个好的故事。

    可是还没等张静一开始编出故事来,这市场上,已经有无数的大儒们,为张静一编出各种所谓投资就是投资自己,又所谓买上一股传三代,传承千年,子孙不愁,再有铁路未来,势必取代一切的交通,这等于是设卡收税,躺着吃喝之类的种种故事来。

    这些大儒们的每一句话,都直击这个时代的人心。

    而大儒们之所以热心的想出一套又一套的理论,编造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倒不是他们当真是糊弄人,而是因为……他们自己买了,而且他们自己也信了这一套所谓投资故事。

    正因为如此,无数的理论,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在拼命打听股票的事,以至于当下股票的市场,已经到了火热的地步。

    “一飞冲天?”天启皇帝抚案,他来了兴致:“可以涨到多少,要不,朕卖一些脱手吧。”

    张静一连忙摇头:“陛下与臣的股票,合计八千万股,占了铁路公司的一半多,将来的得利,已经十分惊人了,这个时候,没有必要为了一些股票的涨跌,再去挣那些涨跌的银子,陛下安心分红就可。这股票涨涨跌跌,本是常事,若是连陛下都下场收购或者是抛售,一方面对铁路的修建不利,另一方面,则是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天启皇帝不无遗憾,不过细细想想,至少自己纸面上的财富是暴涨了的,再加上未来大量的分红,因而点点头:“涨涨跌跌,你的意思,还会跌。”

    张静一面无表情:“有涨就会有跌。”

    天启皇帝又点头:“懂了,不过眼下,有一件事令朕很头痛,还是那李自成的事,这李自成收买人心,现在……又有不少人借李自成的名义,要求暂缓新政,他们这般逼迫,是要置朕于何地,难道在他们的心里,朕说过的话,已经不算话了吗?”

    张静一意味深长的看了天启皇帝一眼:“新政乃是国策,可是现在却阻力重重,臣也很担心啊。”

    天启皇帝道:“逼朕急了,朕只好动用厂卫了,朕就不信了……”

    “不不不。”张静一连忙摆手,道:“陛下,实在不必如此,臣有一策,转手之间,可除奸党。”

    天启皇帝一听,大喜:“怎么,你有什么主意?这些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不动用厂卫,怎么让这些人屈服?”

    张静一道:“请陛下放心,包在臣的身上,一个月之内,不说其他地方,至少京城内,那些称赞李自成的,还有反对新政的,臣保准教他们一扫而空。”

    天启皇帝倒是忧心忡忡起来:“其他的事,朕倒是可以仰赖于张卿,可是这些人,哪里有这么好剪除,朕和张卿也不知杀了多少了,可这些人还不是一个个前仆后继,一个月之内?只怕比登天还难。”

    “臣若除不掉,愿拿人头送到。”张静一斩钉截铁道。

    天启皇帝当然知道人头作保,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可张静一的决心却是很大。

    因而,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张静一出了宫,先至北镇抚司,召了一些校尉来,吩咐了几句,那些校尉听罢,先是错愕,随即还是点点头,火速去了。

    随即张静一打道回府。

    今日回来的早,那乐安公主朱徽娖却是喜出望外,难得夫妇二人能正常的吃个晚餐,张静一这些日子确实忙碌,倒不是故意的,而是这北镇抚司、铁路公司还有新县的许多事,都得自己最后拿主意。

    铁路的出现,让整个大明站在了一个新时代的十字路口,这不但给予了这个时代的人巨大的冲击力,也使当下的生产关系,开始改变了。

    今日好不容易可以歇一歇,面对新妇,张静一已比从前自然了一些。

    一个多月的相处,大抵让张静一熟知了乐安公主朱徽娖的性子,她的性情,倒像是这个时代多数的妇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平日里少有抱怨,尝试着开始做家里的女主人,不过偶尔总会出错,因而显得更拘谨小心,对于张静一成日不着家,往往不会找张静一的错处,反而是体谅,或者是自责,难免会想,会不会是这新驸马见自己不喜,或是自己做错什么,说错什么云云。

    这样的性情,当然让张静一回到家的时候,难有那种男女之间彼此调笑的快乐,倒像是已成婚了许多年似得,很快适应了身边多了这么一个女子,慢慢的成为了这个家里的一部分。

    细细思来,娶妻大抵是如此吧。

    每每想到这些,张静一便有一种想在自己祖宗牌位之上,供奉上太祖高皇帝灵位的冲动。

    张家的祖宗们对不起了,我给你们请一位大仙来,委屈你们,因为我张静一实在想拜一拜。

    毕竟,和那汉唐的公主们相比,若不是这位太祖高皇帝,谁能培养出这么一个不骄横的公主出来。

    此人夫妇对坐,这朱徽娖倒还真有几分举案投眉的意思,她端坐着,低垂着眼帘,生怕自己过多的抬眸起来,令张静一感受到自己的不尊敬。

    张静一倒是这时候打开了话匣子:“清早的时候,我路过了几家店,买了一些水粉还有丝绸,也不知道哪一个好,虽然宫里给的嫁妆够了,家里的东西也多,不过寻常百姓家,也要置办新衣和添置水粉的,只是我不晓得你的喜好,因而……”

    朱徽娖神色微微动容,也不知是因为张静一在外还记挂着自己,还是因为她对布匹和水粉有特殊的喜爱。

    便听张静一又道:“因而我将几家最好的店里的货,全部买了下来,明日会送到,你好好挑一挑,自己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便赐给人。”

    朱徽娖本有许多话想说,可是想了片刻,最终只点点头:“噢。”

    二人继续吃饭。

    没有热切,也没有叽叽喳喳的家里长短。

    倒是饭毕,朱徽娖道:“夫君有心事?”

    “也没什么心事。”张静一道:“在想着一件事怎么弄。”

    “何事?”

    “坑人!”张静一十分认真的回答道。

    朱徽娖:“……”

第六百三十七章:仁政

    张静一对朱徽娖也不隐瞒,大抵地将自己遇到的难题说了。

    随后又道:“这天下人人将我当做逆贼一般,喊打喊杀,新政推行在即,阻力重重,若是再不想办法,即便强推下去,也只会让这天下徒增变数。历来变法难,可更难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朱徽娖凝眸看着张静一,却没有开口打断张静一的话。

    张静一随即道:“更难的是如何守住变法的果实,你要知道,人总会生老病死的,东林军的这些健儿,迟早会一个个凋零,陛下现在龙体康健,却也未必真能万岁……”

    朱徽娖听到此,非但没有因为张静一斗胆说自己的皇兄未必长寿而生气,反而托腮,恬然一笑。

    倒不是她这个做妹子的没有良心,其实她只是知道张静一说的这番话,是不能对外人说的,说了就是大逆不道,毕竟谁敢对外人说皇帝有早死的可能。

    只有自己家里人,方才可以畅所欲言。

    要知道在一个多月之前,二人还只是形同陌路的陌生人,彼此并无丝毫的牵连,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

    可现在……眼前自己的这个夫君,便可以将身家性命托付给自己了。

    张静一继续道:“可是如此巨大的阻力,谁能确保,将来不会有人歪曲新政,甚至推翻新政呢?想要守住果实,就需要有人保卫它,这些人不只是靠东林军校的武人,也不能只靠张家,不能只依靠陛下,而是应该依靠千千万万的人,只有许多人从新政中得到了好处,尝到了甜头,这天下绝大多数人,再也回不去新政前的日子,那么……这新政才算是真正的成功。”

    说到这里,他略显感触,又接着道:“靠杀戮可以让人屈服一时,可只有让人心甘情愿的保卫新政,甚至宁愿继之以死,这新政才可如滔滔江河一般,无可阻挡了。可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人跟着我们一条路走到黑,不,我的意思是,如何让人心悦诚服。”

    朱徽娖细细听着,不自觉地道:“那么夫君有办法了吗?”

    “说不好。”张静一道:“所以还是要试一试。”

    朱徽娖颔首:“外头的事,我也不懂,只是夫君既有了主意,那么尽心去做便是,我在家里能做的也是有限,只是尽力不教这家里的事烦恼到夫君。若是宫里有什么人需要斡旋,我也可以的。”

    张静一笑了笑,眼中泛着一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温柔,此时,有着说不出口的温馨和暖意在张静一心中滋生!

    于是夫妻二人又叙话了一会,便安寝!

    这些日子,业绩又开始公布了,这一日,最新的日纯利,已经达到了一万二千两。

    随即,又开始增加了几个投资的方向,两条铁路已经确定动工,初步进入了勘探的时候,再有邮件业务开始推广,铁路公司将下设邮政局,布置更多的站点,并且发行邮票。

    再有客运的业务,也开始提上日程。

    譬如天津卫、北通州至京城一线,则每日先试行一趟客车。

    价格嘛……依旧是高标准,一两纹银一个。

    再有就是蒸汽机车作坊那边,也传出好消息,因为成本降低了,随之大量熟练匠人的培养,许多机械构件的合格率,已经大大的增加。

    张静一还放出一个大利好,即各处站点,开始试行商业运营,为此,张静一还专门张榜,提供了思路,即在车站附近,布置商业区域。

    毕竟,有了车站就有大量的人口出入,有了人,就可能形成集市,不只如此,车站的货栈,也开始运营。

    这一个个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没停歇似的。

    大家起初以为铁路公司只是单纯的运货这样简单,现在一看,细细一琢磨,立即意识到,这确实是绝好的商机,几个新的项目,未来都很可期。

    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是傻子,这些买卖能不能挣钱,也不需张静一说的太明白,这公告一点拨,立即会意,赚钱,肯定能赚钱,现在是赚多还是赚少的问题。

    很有可能……会大赚,单单货运的收益,已经可以达到几年时间收回铁路成本的地步,那十一个月之后的分红,将会有多可观。

    那些此前在一级市场或者二级市场买了股票的人,现在都大喜。

    哪怕是高价买了的人,此时也是欢喜无限。

    现在大家只恨自己当初没有那个魄力多买了。

    于是乎……这收购股票,几乎成了京城里最热闹的事。

    子孙吃三代,不,吃十八代……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若是不买,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子孙似的。

    以至于这股票的想象力,开始慢慢朝着土地的想象靠拢,这玩意,都是传宗接代的。

    而一旦涉及到了子孙后代,对于古人们而言,那么就是吃糠咽菜也要买一些的了,如若不然,子孙便要输在了起跑线上了。

    这等于是当初别人都购地,你不去购地一样,结果人家的儿孙成了士绅,你家儿子成了饿殍。

    更不必提,购地的收益,远远不及买这股票的分毫。

    一时之间,但凡有人要售出股票,几乎都是疯抢。

    价格直线暴涨。

    原先一两银子买来的股票,从变成二两银子,到三两,再到五两,以至于大半个月之后,抵达了七两。

    可即便是这样的价格,依旧还是有人疯狂的追高。

    毕竟现在市面上流通的股票太少了。

    皇家和张家的股票根本不售出,还有许多大股东,现在都捂着口袋,一张股票都不卖,甚至还四处收购,好不容易买到的,自然是死也不卖。

    甚至现在有卖这股票的,已成了败家子的行为了,若是不疯狂的溢价,根本别想求购。

    这一下子……热情开始起来了。

    而张静一依旧按部就班,冷眼看着涨跌,无动于衷。

    张家买了三千万股,若是按照眼下的市值,理论上,至少能售出两亿两纹银。

    这当然是天文数字,不过张静一也不傻,像他这样的大股东若是拼命抛售,是会引起市场恐慌,股价也会随之暴跌的,所以市值永远只是市值。

    何况他其实也不在乎涨跌,因为他和陛下本身就是最大的庄家,当初一两银子一份的股票买了就已经大赚,现在也没有想过变现的可能。

    这铁路的高收益,至少还可以维持一个世纪以上,自己卖个什么?躺着分红不香吗?

    只是这个时候,一个可怕的消息,送到了京城。

    长沙府知府,与一些士绅,还有当地的武官,突然发难,杀死了驻在长沙府的湖南巡抚李文艺等官,而后……袭了长沙郡王朱常淠,将长沙郡王朱常淠全家杀死,并且劫了钱粮,随即投了李自成。

    于是这一下子,京城又震动了。

    此前倒的确有一些县令,在李自成的威胁之下,不得不归降。

    可现在情况显然不一样,主动投降不说,而且还是长沙这样的重镇,这已是非常恶劣的事件了。

    而之所以这知府选择归降,是因为这个知府乃是南直隶人,他的一个堂兄牵涉进了谋反案,抄没了家产,甚至可能会株连到他的身上。

    在巨大的危机感压力下,于是他干脆的一不做二不休,又想到江南已经‘民’不聊生,索性会同早已不满的士绅,主动归降了。

    这在朝中诸公们看来,士绅离心离德的后果,终于开始显现了。

    于是京城一时间弥漫着惶恐。

    当日,天启皇帝便召了百官觐见。

    看过奏报之后的天启皇帝,直接是气的七窍生烟,甚至预备御驾亲征。

    不过对于百官而言,这不是御驾亲征的问题。

    此时,最先开口的,乃是礼部右侍郎杨文让。

    杨文让苦笑着道:“这知府臣略知一二,论起来,臣还是他的乡试座师,此人平日倒是一个稳重的人,在长沙府为官也还算是清正,原本有大好的前程,只是今日出此下策,臣以为……逆贼当然该死,可若是不清楚他为何反叛,臣恐今日之事,还会发生。”

    “长沙府乃是重镇,又是湖南布政使司治地所在,如今长沙沦陷,则湖南一省,尽没贼手,实在令人扼腕痛惜。朝廷一定要视此为前车之鉴,如若不然……这天下还会有多少个这样的人呢?”

    天启皇帝的心情不好,此时绷着脸,不客气地道:“你想说什么?”

    “新政不能不暂缓了。”杨文让痛心疾首地接着道:“新政是好的,陛下怜悯天下万民,心也是好的。臣断然不敢腹诽妄议陛下的大政。只是……臣以为,行大政,不可操之过急,治大国如烹小鲜,如若不然,则好事变成了坏事啊。”

    天启皇帝自是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目光一转,扫视了众臣一眼,冷凌地道:“是吗?诸卿都是这个意思?”

    他的眼睛在群臣身上一个个逡巡,似乎想要查找他们的意图。

    群臣却是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也看看你。

第六百三十八章:天亡我也

    天启皇帝话音落下。

    刘鸿训也有些忍耐不住了:“陛下,臣倒也以为暂缓新政,或许是暂时解决问题的办法,眼下是不可继续刺激下去了。”

    说着,他顿了一顿,才又接着道:“臣不是为士绅喊冤叫屈,这些年来,士绅尽得天时地利,积攒了不少的田产,而百姓们确实是衣不蔽体,这是实情,陛下有意励精图治,才开了新政,使百姓们有了一个盼头,这也是实情。陛下的心是好的,可眼下的时局,实在不宜如此啊。”

    “现在满天下的士绅都在怨恨新政,已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京城之中,怨声载道。江南那里就更不必言了。而关中、河南等地,本就受到了流寇的袭扰,本来还盼望陛下为他们做主,哪里知道,陛下竟也视他们为寇仇,这个时候,他们不投李贼,又能往哪里去?”

    “眼下重要的是安天下,先解决流寇,所以……新政之事,可以暂缓,不可再对士绅打打杀杀,也不能再重新丈量土地,分夺田地了。”

    刘鸿训乃是内阁大学士,他的话还是有一些用处的。

    至少这满朝的文臣,也纷纷点头,都觉得刘鸿训这番话很是公允。

    到了这个时候,还这样做,这不是要将天下的读书人逼到李自成那里去吗?

    天启皇帝怫然不悦,一张脸紧紧绷着,目光冷然,却是看向了黄立极:“黄卿也这样的认为吗?”

    黄立极道:“陛下……臣也附议,臣其实也是支持新政的。”

    顿了一下,黄立极继续道:“只是眼下……的局面,实在让人担心,继续这样下去,臣恐还要出大乱子。长沙知府降了李贼,这对朝廷而言,是敲了一记警钟,有了此人为先,那么投奔李贼者,臣恐如过江之鲫。”

    “这李贼先拿着湖北,如今又有趁势一举拿下湖南之势,接下来,无论是南下两广,还是西袭云贵和四川,甚至是顺江而下,一举而得江南,对我大明而言,都将是腹心之患,眼下当务之急,是抵住这样的攻势。所以恳请陛下,三思后行。”

    天启皇帝抚案,微微皱着眉,不过他并不急,很多时候,他还是希望听听大臣们的建议。

    倒不是真想知道大臣们的话到底有没有道理。

    实际上的情况却是,天启皇帝只想知道,这些人里面,谁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谁又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此时,天启皇帝道:“这样看来,众卿莫不是都支持暂缓新政吗?”

    此言一出,这殿中十之八九的人……轰然道:“陛下,臣等都以为,眼下还是暂缓新政为宜。”

    天启皇帝心里冷笑,这些人终究还是不死心啊!

    自从出了一个李自成之后,便有些想要拿李自成来要挟他这个皇帝了。

    天启皇帝目光一转,却是看向一个人,微笑道:“张卿怎么看待呢?”

    此时只能关门放张静一了。

    张静一道:“陛下,臣也没有想到,新政的影响居然如此之大,现在百官都求免,李自成那里,又闹的不可开交,臣也担心李自成的影响席卷江南,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实在不成……就算了吧,不如先暂缓新政。”

    “……”

    大家都等着张静一来反驳呢!

    可谁晓得张静一如今竟是也支持暂缓新政。

    这让百官有些不适应起来。

    怎么感觉……像有什么阴谋?

    可细细思来,好像确实……这对张静一没什么好处,又能有什么阴谋呢?

    莫非是李自成当真将张静一吓坏了?

    于是大家便又都看向了天启皇帝,天启皇帝居然没有暴怒,很是体谅地叹了口气道:“朕欲行新政,一改气象,试图令我大明振兴,哪里知道,竟是举步维艰……今日连张卿都这样说了,罢了,罢了……下旨,暂缓,暂缓吧。”

    说着,他起身,一副气咻咻的样子,临末了,给了张静一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彼此眼神触碰,很快又错开来,而后天启皇帝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

    这百官却还愣愣地留在原地,一时无法消化。

    就这?

    这就好像双方在拔河,明明对方一开始力大无穷,一直嗷嗷叫的拔的起劲,百官这边已经力竭了,谁晓得,对方直接松手。

    这有违体育精神啊!

    以至于大家如做梦一般,眼看着陛下决然地走了。

    众臣又很一致地纷纷看向了张静一,却见张静一仰天长啸:“此天亡我也。”

    “……”

    但是大家莫名的感到纳闷。

    这辽东郡王……既是天亡我也,怎么说话的口气,还夹杂着几分喜悦?

    不对吧。

    可哪里不对,大家也说不上来。

    好在这毕竟还是天大的喜事。

    想到一下子,悬在头上的利剑居然不见了。

    不少人心宽起来,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孙承宗却是深深地皱着眉,显得很是不悦。

    你张静一不是人啊,当初你支持新政,老夫不理解,可好不容易慢慢跟上了节奏,现在开始理解了一些,觉得……新政也无不可。

    可现在倒好,你又跳回去了。

    这令孙承宗觉得自己才是一个滑稽的小丑,索性黑着脸,却也没说什么,当下先走了。

    此时,不少人纷纷围着刘鸿训,抱拳道:“刘公仗义执言,令人钦佩。”

    刘鸿训满面红光,对着所有人颔首:“哪里,哪里……诸公抬爱。”

    终究还是高高兴兴的去了内阁票拟办公,夜里打道回府,很是高兴,门房道:“老爷您可回来了,少爷在小厅里喝酒呢。”

    “喝酒?他喝什么酒,是和狐朋狗友胡闹吗?”

    “不不不,少爷自饮自斟。”

    刘鸿训便径直去了小厅,却见刘文昌此时一人自饮自斟,一见到刘鸿训来,就立即起身道:“父亲,来,来,来。”

    “怎么,这样高兴?”

    “大赚!”刘文昌欢喜地道:“后来儿子照着父亲的吩咐,花了六万两一万股的价,又大肆收购了一批,一开始还有些担心,这几日……果然天不负我刘氏,父亲,你知道现在这股票,外头报价多少了吗?”

    他继续道:“现在这一万股,已经十一万两了,就这,还有人打抢呢,我们刘家,前前后后的收购了十几万股股票,花费了总计四十七万纹银,现在嘛,至少价值一百五十万两以上了,父亲啊,咱们祖辈积攒了十几代,也才这点家财,哪里想到,如今才几天的功夫,就翻了三倍,这是我们刘家祖先有德,合该家门振兴!”

    刘鸿训今日倒是没有教训刘文昌,他笑着道:“正好,老夫也有一件喜事。”

    刘文昌便道:“不知何喜之有?”

    “陛下暂缓新政了。”

    刘文昌一听,笑了,道:“这是双喜临门啊!如此一来,咱们和许多亲朋故旧,都可以松一口气了,所谓的新政,不就是冲着那些读书人和良善士绅们去的吗?这是灭门破家,现在陛下也有幡然悔悟的一天,也是可喜可贺。父亲,不妨儿子陪你喝几杯吧。”

    刘鸿训觉得心里很是痛快,也笑了:“好,好,好。”

    当夜,父子对酌,一夜无话。

    ……

    等朝廷真正下了暂缓新政的旨意,总算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这在人们看来,这是士绅与皇帝和解的征兆。

    无论皇帝怎么蹦跶,可最终,不还要依靠士绅治天下吗?

    再加上铁路公司的股票,不断的攀高,此时……这京城和天下各州,似乎一下子被这没来由的喜色所笼罩。

    ……

    而此时……

    山东布政使司武定州阳信县。

    这阳信县里,主要有三家大士绅,山东人好积蓄,知书达理,本地的士绅,自是当地的楷模,所以这三大家的家业也最是发达,他们三家的土地,几乎占了整个阳信县的两成。

    其中阳信周氏最富,一方面周家已连续几代,出了进士和举人,另一方面,土地也是最多。

    周家的府邸门前,进士及第的牌坊,就有三个。

    这时候,周家老太公……却处在战战兢兢之中,这几日,县里已经放榜,说是工作组要下来进行新政事宜。

    随着工作组来的,还有锦衣卫的校尉,前者负责丈量土地,后者属于你不肯配合,便来破家灭门。

    这小小的阳信县,已处于一种恐怖的气氛之中。

    各种流言蜚语都有。

    就在此时,有人道:“老太公,老太公,不得了,不得了,辽东郡王的人……来了……来了……”

    这老太公正施施然地正在后园的葡萄架下头晒太阳呢,一旁的婢女正小心地给他揉捏着腿,他心事重重的看着这面色姣好,且酥XIONG鼓囊囊的女婢,今日却无论如何提不起性、趣,只觉得心里压了一块大石,令这年过六旬本是老当益壮的周老太公,骤然之间有些萎靡不振了。

    此时,一听辽东郡王府的人来了,周老太公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几乎要昏厥过去。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

    今天带小孩子去打疫苗,因为学校附近的孩子打的比较多,耽误了不少事,嗯……更新晚了,还有。

第六百三十九章:打蛇打七寸

    辽东郡王的恶名,早就在这士绅之中传开了。

    现如今人家终于寻上门来,后果可想而知。

    只是这周老太公不得不应付,他很清楚这些人的手段。

    于是不得不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才在女婢的搀扶下,慌忙地赶到了周家的中门。

    而在这里,一个叫王涛的文吏来访。

    王涛此前在新县办过公,现在天下许多地方丈量土地,主要是摸排土地的情况,为未来的新政打下根基,因而,这王涛便被派来了这里。

    他在此已有半年了,半年多的时间,都是在计算此地的天亩数,并且掌握这里的钱粮情况,他更像这里的大账房,只是在这里的士绅和读书人心目中,这个不苟言笑的文吏,却属于比之厂卫更凶残的存在。

    二人客客气气地在周家门前见了礼,周老太公随即便将王涛引入了正厅,落座之后,周老太公道:“上好茶来。”

    王涛摇头:“不必啦,正事要紧。”

    “不知有什么正事。”周老太公戒备的看了王涛一眼,而后谨慎道:“实不相瞒,我们周家……实在是太惨……”

    王涛面无表情地道:“今日不是来清丈土地的,实不相瞒,现在新政已经暂缓了。”

    “新政暂缓了……”周老太公有些懵。

    这怎么可能?这是那昏君还有张静一所推行的政策,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太老公也不是傻子,不会轻信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因此反而显得更加的谨慎起来:“新政暂缓,这……是什么缘故?”

    王淘只道:“到时你就会知道,学生也是刚才得到的消息,只怕到了明日,县衙里也会有消息出来,学生此时来拜访,却是另有任命。”

    周老太公更为谨慎了,于是又忙道:“还请上吏明示。”

    王涛道:“如今学生虽没了清丈土地的差事,可眼下铁路公司的铁路修建在即,自天津卫至山东,铁路必定要过此县,是绕不开的,学生已查过,此次铁路过境,周家这边的土地,有两百多亩,这两百多亩……若说要修建,就势必要从周家这边征来了。”

    周老太公一时无语,这还不是一回事吗?

    口里说新政暂缓了,可转过头,却又是打着铁路公司的明目。

    王涛见他一脸疑虑,便道:“陛下在暂缓新政的旨意之中,特别明言,士绅乃是国家的支柱,像周老先生这样的人,朝廷说要极力善待的,正因为如此,所以今日是来和周老先生商议着这事,这铁路关系的乃是国计民生,万万马虎不得,因此,请周老先生开一个合理的价钱,学生也好回去交差。”

    周老太公听的晕乎乎的,他隐隐感觉到,朝中可能出现了巨大的变故了。

    因而,他反而越加谨慎了,笑着道:“这个好说,老夫仰赖圣恩,才有今日,若说当真是为了朝廷大计,莫说只是百亩土地,便是千亩也是肯献上的。只是……事发突然,能否请上吏通融三日,这事,只怕还要和族中的耆老们商议了再说。”

    王涛今日居然很客气,他点点头道:“若能如此,那么就再好不过了。”

    周老太公道:“天色不早,上吏不妨吃了饭再走吧。”

    王涛却起身道:“这只怕有所不便,学生这边有学生的规矩,若是让人知道,只怕不妥,还是告辞。”

    周老太公便一脸的遗憾之色,亲自将王涛送到中门,再三恳切的道:“上吏放心,三日之后,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老夫是明事理,晓大义的人。”

    王涛称谢。

    三日之后,这王涛便按着约定的日子,又登门了。

    周老太公自然还是客客气气的,将他迎到了厅中,又请人上茶,他笑吟吟地道:“老夫一直在等上吏拜访。”

    王涛道:“事情如何?”

    周老太公却是皱眉道:“上吏,老夫想说的正是这个事,这些地,族里商议过,可族中的耆老们,说什么也不同意将地卖出去,这毕竟是祖宗传下来的,故土难离……”

    王涛道:“并非要请周家离开故土,周家有地三万七千亩,我们按市价购买,也只百来亩地而已,绝不会让老先生为难。”

    周老太公很是抱歉地道:“这不是钱的事,主要是涉及到了祖宗,如若不然,祖宗们在天有灵,知道我们后世这些不肖子竟是发卖祖宗土地,实在难安啊。”

    王涛皱眉:“三日之前……”

    “三日之前是三日之前。”周老太公显然开始没有这么客气了,皮笑容不笑地道:“老夫答应了你,可是周家上上下下却没有答应,三日之前答应了你,可毕竟没有白纸黑字,何况只是一句戏言,何必当真呢?”

    王涛顿时露出怒色,冷冷地道:“那我如何回去复命?”

    “这是你的事。”周老太公道:“难道因为让你回去复命,却教老夫违背列祖列宗吗?”

    周老太公的话,越发的强硬,其实他也不是傻子,这三天,他让人到处打探消息,既让人往县城衙门跑,又让人往府城的知府衙门跑,周家的人脉广,这方圆百里,各种姻亲,还有亲朋故旧数都数不过来。

    最后消息确定了,朝廷果然是暂缓了新政,而且明旨要善待读书人和士绅。

    而至于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因为张静一失势了,更多的人则说是因为李自成在湖北一带,声势如日中天,又礼敬读书人,于是许多的读书人趋之若鹜,一派欣欣向荣。

    于是这陛下和张静一似乎也被吓坏了,生怕天下的人心都推到了李自成的一边,再加上百官表明了态度,因而不得不作出妥协。

    这样说来,新政暂停,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至于这铁路,周老太公也是略知一二,只晓得这玩意很值钱,而且要让那玩意跑起来,就一定要修路,修路的话,就一定要过县境,现在这些人求着他周家卖地,其实就是遇到了难处。

    这一下子,周老太公反而不急了。

    他毕竟活了一大把年纪,自也是有一番见识,立即就想通了这些关节,照理来说,自己不卖地给他们,他们也是可以绕开自己那几块地的,可一旦绕路,且不说要费巨大的成本,说来也可笑,周家在这县里是何等的家业,绕了路,不又绕到了自己隔壁的地里去了吗?

    所以……要修路,周家不松口,他们就没有办法。

    眼看着王涛显得有几分急了。

    周老太公则是越加心情轻松,老神在在地一口口喝着茶。

    顿了顿,王涛便皱眉道:“这样说来,周家是不打算卖了?”

    “不卖,不卖。”周老太公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还得看你们出多少的银子,老夫知道你们都是贵人,有的是钱。”

    王涛于是凝视着周老太公,顿时就明白了什么,便道:“多少就对得起周老先生的祖宗?”

    周老太公笑了笑,道:“其实也不多,其他人是死也不肯卖的,只有老夫体谅到了铁路公司的难处,所以还没下定决心,只是……若说价格过于低廉,只怕族里的人都要不服,即便是老夫也压不住,要不这样吧,一千两银子一亩如何?”

    王涛顿时呆住了。

    一千两……

    这不是明抢吗?

    现在寻常的土地,哪怕是水田,也才七八十两,何况征收的,都是不怎么值钱的旱田,这是直接将价格翻了十几倍不止了。

    王涛深吸一口气,才道:“周老先生若是如此,只怕……不妥吧。”

    “那就没办法了。”周老太公无所谓地道:“其实老夫只是想让铁路公司出大价钱,堵一堵耆老们的嘴巴,可若说连三千两银子都拿不出……哎,那就恕老夫无能为力了。”

    王涛忍不住道:“这般漫天要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这不是老夫要讹人。”周老太公道:“这可说地,也可说祖产!”

    王涛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只点点头,便道:“那么……告辞吧。”

    周老太公显然也不认为,对方会立即答应。

    不过他并不急,地只要在他手里,急的就是别人。

    于是一时之间,从北直隶到山东,无数道书信陆陆续续地送到了京城。

    新政暂缓,京城一直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只是这无数十万火急的书信,送到了张静一的案头。

    张静一一封封地看过后,忍不住心里唏嘘。

    果然……人心就是如此啊!

    几乎七八成的人,不愿按市价卖地,而且开的价,一个比一个狠。

    这些人,可不是傻瓜,他们消息灵通,任何事都会三思而后行。

    现在悬在他们头上的剑已落下,新政彻底夭折,而以他们的眼光和人脉,自然而然,也就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土地,已成了铁路公司势在必得之物。

    他们都是地方上的地头蛇,既然朝廷要善待,那么还客气个啥呢?

    …………

    无语,写到了三点,准备好的稿子丢失了,重新写过了一遍,苦不堪言。

第六百四十章:完蛋了

    像周老太公这样的人,这般的思考其实也是有道理的。

    凭啥我家的地,要给你们修铁路?

    这铁路鬼知道是什么,听说很吵闹,跨吃跨吃的叫,这要是吵死了我隔壁田里的庄稼怎么办?

    周老太公这样的人,别看面对锦衣卫的时候害怕得很。

    可人家在地方上经营了十数代人,可能在其他地方,大家没听说过这样的人,可是在山东,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如今……既然人家求上了门,那还客气什么?

    其实站在他士绅的立场,他也觉得很委屈的,我不就是地多吗?那些电佃户给我家的地耕种,二一添作五,每年缴一半的佃租,难道不合理?凭什么你们新政要抢我家的地。

    我能富贵,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祖上为何能传下地来,而你祖上没传下来呢?

    这里头,其实也是有理论基础地,至少在这个时代,理论基础很深厚,正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也就是说,我家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家业,是因为我的祖先是有德行的人,是积善之家。

    而你们家为何有这么多的灾祸,难道就不该想一想自身的原因吗?

    铁路也是这样的道理,祖宗的地,卖可以,价钱……我说了算。你若是多嘴多舌,那就不卖了。

    现在铁路公司已开始在拼命的加班,当日,总工长张邦正匆匆寻到了张静一。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张静一笑吟吟地道:“怎么,今日怎么有闲暇。”

    张邦正绷着一张脸道:“要出事了。”

    “什么事?”张静一道:“你来说说看。”

    “请殿下过目吧,这是重新核算的铁路造价,这路没法修了。”

    张邦正这个人,脾气很不好,哪怕有时对着张静一,也没有好脸色看。倒不是因为他对张静一不尊敬,而是作为总工长,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几乎下头所有人都来找他拿主意,这种烦躁和压力,是寻常人无法理解的。

    张静一倒是勉强忍了这个家伙,毕竟……既要懂工程,还需要有丰富的组织经验,这种人凤毛麟角。

    张静一于是气定神闲地打开了一份账目,只是里头密密麻麻的账目,却直接令张静一看的头大,好在,这张邦正很贴心地在里头夹了一张傻瓜版的清单。

    张静一只大抵看了一眼,便惊道:“一条山东的铁路,造价要两亿两纹银?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开玩笑。”张邦正一本正经地道:“前期的准备工作全部停顿了,新开了这么多的钢铁作坊,现在也不知要不要继续建下去,工程一旦拖延,每一天都是巨大的亏损,还有此前招募了这么多的人手,都要准备动工了,而这些人手都要吃喝,总不能不管,可现在……铁轨铺不下去啊。”

    “沿途所经过的有主土地,从北直隶到山东,涉及到的土地主人大大小小有一千九百多家,这一千九百多家,现在都在谈,有一部分还算痛快,倒是答应了,可有一些人家,十分难缠,尤其是不少大士绅,他们有凭仗,开出来的价格,动辄是几百上千两银子一块地,还有要求朝廷给他们的子侄,在铁路公司安排一个官做的就不计了。学生让人核算了一下,单单这土地的费用,就是惊人的天价。”

    他顿了顿又道:“若只是买地,倒也罢了,问题是……现在不好谈,你一家家的谈,谈到何年何月?还有人今日谈妥了,没过几日,就又反悔,过了几日,价格再翻一倍,唯恐觉得自己还是吃了亏。现在的问题是……有人已将这当作是香饽饽了,不少人已经暗中蓄力,发动宗族,打算靠着铁路公司,挣下子孙十几代的家业来。”

    张静一:“……”

    缓了缓,张静一耐心地道:“可以和他们好好的说,不要急。”

    “急不得的啊。”张邦正气的要死,道:“铺铁路,讲的就是快,今日拖几日,明日又拖几天,招募来的数千上万的匠人怎么办?那源源不断造出来的钢铁怎么办?开发出来的铁矿怎么办?还有各种预备做工程的工具,拖的越久,遇到一个雨雪的天气,又不知损耗多少。这拖一天,便是几千几万两银子丢到了水里,一点水花都没有。”

    “这山东的铁路,是没法修了。不只是山东,去辽东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关外倒还好,辽东的地……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下,大家只需要研究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路线方案来,解决工程上的问题和难点即可。”

    “可京城至山海关这一段呢?这里却也是人烟密集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地主有数百家,北直隶的士绅没山东的士绅那般胆大,直接狮子大开口,可他们胆子不大,办法也有,那就是什么都好说话,什么都愿意谈,偏偏就说谈不拢,大家都在看风向,尤其是听到隔壁有人开价到了三百两银子,五百两一亩,或者是千两一亩,虽也不做声,却心里暗喜。就连起初那些跟市价卖地的老实人,也不肯干了,总不能他家的地卖三十四两的市价,转过头,隔壁人家开价一千两、二千两,还得逞了吧,莫说是那些老实人,便是学生……也保准不愿意,这凭啥呢?”

    张静一见他满是牢骚和抱怨,宽慰着道:“修铁路就是这样的,不要着急,慢慢的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张邦正一时莫名焦躁:“殿下,话可不能这样说呀,当初修铁路,是殿下您……”

    张静一微笑道:“好啦,不要如此,这种事,终究还是要随缘的,有困难是正常的嘛。只是……这事,还是要做到告知义务才好,可不能让那些股东们,毫无知情。”

    “好了,这件事慢慢处理。不是我不想解决问题,是这问题,非我张静一一人就可以解决,我能力有限,若是你觉得其他人有这个本事,那就另请高明。”

    张邦正:“……”

    张静一很干脆地两手一摊,索性不管了。

    这种事怎么管,横竖都是一个死字。

    当然,反正死的不是他张静一。

    由着他们去便是了。

    当日,张静一居然出奇的早回家。

    朱徽娖正费劲地捧着一本书看,见有人来通报张静一回来,便起身要迎接。

    张静一却已大剌剌地进来了,看了乐安公主一眼,接着目光便落在了书上,笑着道:“今日看的是什么书?莫非是诗词歌赋那些,说起诗词歌赋……”

    朱徽娖却是恬然笑着道:“看这股经呢,还有一部,叫铁路记。”

    张静一不由诧异道:“市上还有这样的书,倒是奇怪。”

    现在满天下都在为铁路的事焦头烂额,有人趁此机会,写出各种书籍,居然卖的火热。

    朱徽娖道:“我瞧这铁路记里说这铁路的事,还说未来各种盈利,说是世上有此一本万利的事,我们张家,不是也有许多的股票吗?夫君,这岂不是说……”

    张静一笑了,道:“别听他们瞎说,世上哪里有什么一本万利的事?所谓的一本万利,不过是只告诉你好的一面,却从不告知你任何风险罢了。所谓的盈利面,其实不过是一群人吹着口哨壮胆而已。”

    “风险?”朱徽娖讶异地道:“这里头,也有风险吗?不是说路修出来,便可日进金斗了吗?什么货运、客运、邮寄,除此之外,还有商业、货栈诸如此类的,都是赚钱的。”

    张静一坐下,等女婢给他端来茶水,押了口茶,便笑着道:“这是谁的书?”

    “说是佚名者所作,写的头头是道,看来不是简单人。”

    张静一乐了:“这些家伙,满脑子都是银子,偏偏又怕被人知道自己贪财,这样的书,还是不要看的好,看多了,反而失去了自己的判断。”

    朱徽娖倒是一脸惊异地道:“夫君的意思是……”

    张静一道:“所谓的盈利,是建立在陛下与我为了修建铁路,而披荆斩棘之上的,是陛下与我扫清障碍,为了推广铁路,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因而这些人跟着一起吃了好处,却只晓得修好了铁路就能吃肉,呵……这肉有这么好吃的吗?你就等着看吧,这些盼着吃肉的人,他们统统都要死。”

    朱徽娖吓了一跳,因为她看到张静一脸上莫名的腾出杀气。

    “夫君……这是怎么了?”

    张静一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笑着道:“没有什么,只是朝中的事太多,心里有些不痛快罢了。”

    “夫君……又要杀人吗?”外头的事,朱徽娖也略听过一些。

    张静一不想吓着他的小妻子,倒是耐心地解释道:“也未必是要杀人,只是……想让大家伙儿的心里有个计较,得告诉有的人,要嘛就站在陛下与我这一边,要嘛就是我们的敌人。”

    说罢,他便面容放松地道:“哈……不说这些啦!这书,我也看看,倒想瞧瞧,这些人是怎么给自己壮胆的。”

第六百四十一章:降维打击

    其实张静一不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人。

    杀人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可实际上……许多问题也不是凭借杀人就可以完成的。

    正因为如此,哪怕是一通杀戮之后,大家不再敢说三道四,但是背地里阳奉阴违,甚至是私通李自成的心还是有的。

    可到了如今,有这么容易吗?

    朱徽娖则听了张静一的话,自然知道,张静一别有其他的意图,便不禁道:“本来看看这书,是想知道夫君在外头忙碌的什么铁路是什么东西,我是女流妇道人家,许多事也不懂,不过现在却知,原来书也可以骗人的。”

    张静一便笑着打趣道:“书都是人写的,人有亲疏好坏,有不同的出身和不同的成长之后滋生出来的内心价值,所以某种程度,绝大多数的写书之人,其实都在借书来为自己说话。所以我们看书,切切不可想当然,看什么都信,就如陛下若说来写书,他的利益与我们一致,所以他书中的道理,终究还是和我们不谋而合。可若是那些辽东叛将们还活着,让他们来修书,那就会又是另一番言辞了。其实这些书,看看也好,只是不要去信即可。”

    夫妇二人的互动开始多了一些,两人相处也多是温馨。

    当然,还是难免有几分生涩,毕竟这等抽盲盒似的婚姻方式,总是需要时间慢慢地酝酿。

    而在另一头,此时的天启皇帝,却不觉得轻松。

    他已经感受到了某些征兆了。

    虽然这一切还在掌控之中,可是人心毕竟难测,天启皇帝觉得有些吃不准。

    此刻,天启皇帝正端坐在桌案前,手无意识地抚案,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半响后,他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魏忠贤,道:“魏伴伴,这铁路的事,你如何看?”

    魏忠贤想了想道:“陛下,奴婢……没有过问。”

    “这么大的事,也不过问?”天启皇帝不禁气结。

    魏忠贤道:“奴婢只想好好侍奉陛下,奴婢说实话,铁路的事,奴婢看不懂,这天下变了,以奴婢的见识……根本无从梳理如此复杂且陌生的讯息,这是奴婢的肺腑之言,所以这样的事,让懂得人去管就好了。”

    天启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忠贤一眼,道:“你呀,真的不一样了,从前魏伴伴,总是恨不得什么事都要管一管呢。”

    魏忠贤便堆笑道:“这不同,那是因为……那时候陛下还年少,孤立无援,可现在……陛下身边,不知有多少人以陛下马首是瞻,奴婢只是一个宦官,如何能和他们相比呢?倒不如做奴婢擅长的事,斟茶递水,偶尔听陛下发一些牢骚。”

    天启皇帝不由自主地失笑道:“朕何时发牢骚了?”

    “是。”魏忠贤恭顺道:“奴婢万死。”

    天启皇帝随即长叹道:“朕也觉得……当下所发生的事,有许多看不懂的地方。你说,出现了一个蒸汽火车,这蒸汽火车,巧夺天工,本是匠人们制造出来,可结果……很快便让商贾们可以互通有无,让旅人出门方便,也让无数人……投入数不清的金银……随之而来的,却又不知是什么,本来一个匠人的问题,反而变成了全天下士农工商的根本问题了。朕越想,就越觉得其中的玄妙。”

    “这不就是张静一所言的……”魏忠贤想了想,努力回忆道:“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嘛?因为蒸汽火车出来了,所以生产力改变了,与之对应的关系,自然而然也会发生改变,哈哈……”

    天启皇帝也不由得笑了:“这家伙……总是口出惊人之语,这天下的格局,难道不是太祖高皇帝定的江山,不是我大明历代天子奠定的大业,和什么生产力有什么关系?他总是口不择言的,你不要总信他。”

    虽是这样说,天启皇帝自己却开始瞎琢磨起来。

    事实上,起初他的心思都在这火车的内部结构上头,发现其实这神乎其技的东西,实际上无论是原理和构造都极为简单,后来又将心思放在铁路公司的经营上头,可到现在,他开始越发的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铁路公司……竟是事事都是有联系的,甚至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它的命运,竟在短时间内,开始左右无数人的命运了。

    次日清早,天启皇帝得很早,刚刚穿戴好,魏忠贤却是匆匆的来见驾了。

    “陛下,陛下……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这叫声很是急切,顿时令天启皇帝心里大惊,忙道:“怎么了?”

    魏忠贤便气喘吁吁地道:“铁路公司那里……张贴了最新的公告……铁路公司……巨亏,巨亏……”

    “……”

    天启皇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魏忠贤伸手奉上的奏报。

    一看之下,天启皇帝眼中闪过冷光,不由得沉着脸道:“这些人……真是贪心啊……”

    说到了这里,天启皇帝也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因为在他看来……某些人,已经将自己最后一丁点的机会也错失了。

    …………

    这时候,在铁路公司的外头,早已是车马如龙。

    几乎每一次,外头的公告栏里挂出新的消息,都能引发一阵轰动。

    毕竟捷报频传,也让铁路公司的股票水涨船高。

    有时一个公告,直接就引发暴涨,甚至创造出三天之内涨了一倍的神话。

    这毕竟关系到了无数人的身家性命,正因如此,一般情况,每月上中下旬都有固定的一天,会张榜出来,毕竟这是股份公司,对所有人是有告知义务的。

    铁路公司的生产情况,以及营业情况,大抵都会在这个时候做一个汇总。

    在公告之后,也会欢迎一些人,进入公司核查,确保消息的准确性。

    说穿了,你不让人放心,谁敢买你的股票?

    而恰恰是因为这样的举措,也惹来了不少人对股票的眼热。

    只是今日……

    却很奇怪。

    山东与辽东的铁路,暂时取消。

    利润虽然涨了,天津卫的铁路确实如预期一般,还有上涨的空间。

    营业成本在铁路建设取消之后,依旧还是居高不下。

    里头的介绍也十分的详细,是因为铁路建设产生了预期之外的巨大成本。

    原本融资的一亿五千万两纹银,原本的预计可以修建山东、辽东、天津卫,甚至以及一些短途的铁路。

    可现在……照着这样的成本,可能修建的费用,直接增加了两倍至三倍。

    当然……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只要有利可图,即便增加了成本,其实也无所谓。

    真正让人心凉一截的是……原本预期三年之内全部能完工的铁路,现在无论是建设还是完工,都是遥遥无期。

    即便强行上马,公司这里也预计,建设周期可能增加到十年左右,甚至更长。

    因为公司需要一个个谈下土地,随时可能因为其他的纠纷,导致铁路的停工。

    因而,铁路公司还告知,一旦建设周期变得冗长,即便高成本的拿下了所有的土地,耗费也将是成倍的增长。

    因为……这涉及到大量的人力空耗在建设中的问题,还有生产设备周期的损耗问题。

    总而言之……就是铁路不修了,就算修,成本最低也是三倍起,而想要运营盈利,请下辈子吧。

    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份公告。

    这一次,看过了公告的人竟是迟迟没有散去。

    许多人都细细地品读着里头的每一个字眼,去推敲它的本意。

    人很多,可这里竟是安静得可怕。

    就好像本是一场狂欢,一股的股票,已经涨到了十七两银子。

    翻了十七倍。

    无数人还沉浸在一种说不清楚的狂热之中。

    可是现在……结束了。

    一切戛然而止。

    “我要见张静一。”有人突然道。

    当然……铁路公司大门紧闭。

    不会有人回应他们。

    “他娘的,退钱!”

    当然……也不会有人回应。

    毕竟,绝大多数人的股票,其实并不是从张静一手里买的,和铁路公司一点关系都没有。

    除了当初一两银子一股的成本发放了新股之外,绝大多数的股票,都是在二级市场进行交易。

    当然……若是有人愿意用新发行的价钱将股票卖给张静一,张静一肯定会很乐意,一两银子一股呢………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亏吧。

    二级市场购买来的股票,就意味着买的人,都是用了极高的价钱购置的。

    有的是二两银子,有的三两银子,有的五两银子,有的七八两,还有人十几两。

    此时……

    整个京城……终于还是炸了。

    因为人们陡然发现,已经有人开始低价抛售了。

    起初的价格还是十七两。

    后来发现,到了十五两……十三两。

    那些当初高额价钱买了股票的人……此时彻底的打懵了。

    毕竟这数个月来,狂欢了这么久,现在突然发现世界彻底变了,而昨日还鲜衣怒马,口称自己百万身家的人,现在却发现……自己可能一无所有。

    京师沸腾!

第六百四十二章:灭门破家

    这京城的军民百姓,终究还是没有见过世面。

    他们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做股票市场的灾难。

    所以最初的时候,有人只是看着公告后,便惨呼一声:“完了,至少要掉三两银子。”

    是的,三两银子,那些站在山峰上的人肯定要完。

    而之所以有人计算出会下跌三两银子,是因为后续的铁路多了不确定性。

    不过……再怎么样,天津卫的铁路还是蒸蒸日上的,大不了以后铁路公司开源节流,慢慢的也就能稳下来。

    所以……三两银子……是大家理性计算之后的结果。

    可问题就在于,他们不知道,这玩意是非理性的。

    就好像开闸的洪水,一旦过了闸,这滔滔地江水,便要将一切都淹没掉。

    当日……直接从十七两,跌至十两。

    所有人都吓傻了。

    没见过这样的啊。

    跌停是不存在的。

    尤其是这个时代,根本不存在理性可言。

    整个京城,哀鸿一片。

    而许多人以为自己身价缩水了一半,已是惨不可言。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次日清早,就有人八两银子疯狂抛售了。

    没办法……太狠了,一方面是有人是借贷买股票,属于上了杠杆,而当初之所以兴冲冲的去借贷,是自信能暴涨上去,到时候,直接转手将股票一卖,不但可以迅速还上债务,还可大赚一笔。

    这样的人不少,当时看着大家都发了财,脑子一热,便一头扎了进去。

    而现在……最先撑不住的也是他们。

    他们不断地抛售,立即引发了更多的践踏。

    那些原先还想再等等的人,也慌了。

    这是一个时辰一个价啊,晚点抛,不知还要亏多少真金白银。

    于是,价格一泻千里。

    原本还带有一丁点幻想的人,此时也绝望了。

    一时之间,这铁路公司外头咒骂声不绝。

    不过……当一队队的校尉调拨到了铁路公司外头时,大家虽是远远的骂,倒也不敢冲进去作乱。

    只是……那些痛哭流涕者,却是堵在门口,死也不肯散去。

    好不容易,张静一带着一队队的护卫到了,张静一至铁路公司升座。

    随即,这些人便推举了几人前去拜见。

    等他们被请进去,到了中堂,却见张静一气定神闲,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这被推举的都是比较有威望的人,为首的叫刘文鄂。

    刘文鄂乃是北直隶的举人,没有做官,不过却借着这个身份在京城经营一些粮食和土地的买卖,此次他买的股票也不少,早就急疯了。

    一见到张静一,眼泪都要出来了,拜下就道:“殿下,可不能这样骗人啊,这是多少百姓的身家性命,现在这铁路公司这般,岂不是要陷我等良善百姓于死地吗?”

    张静一听了,心里觉得好笑。

    百姓?

    偶尔有几个百姓,张静一是相信的。

    可是这一股都需十几两银子的股票,京城的绝大多数百姓,可能至少要几年不吃不喝才能勉强买一股,你跟我说百姓?

    自然,张静一没有将真心话说出来,只道:“请坐下说话。”

    “殿下若是不做主,学生人等,死也不起来。”刘文鄂还是纠执的样子。

    这些人是真的急了。

    这真跟抄家没什么分别啊!

    真不如死了干净呢!

    几代人的积蓄,如今到了自己的手里,几乎全部砸了进去,跌成这个样子倒也罢了,可怕的是……这玩意价格暴跌之后,即便还有人喊什么八两银子,可实际上,根本无人问津。

    也就是说……这个价也是假的,没有意义,因为你卖不掉。

    这不是要灭门破家吗?

    眼下找谁也没用了,无计可施下,也只能找张静一想想办法了!

    张静一便道:“当初融资的时候,铁路公司的作价是一两一股,我等你们急成这个样子,不如就这样吧,让我来吃这个亏,我一两银子回收你们的股票如何?”

    刘文鄂:“……”

    张静一认为他估计是惊愕得忘了反应了。

    倒是后头的一个人禁不住急匆匆地道:“殿下,这是什么话,这股票,学生的价钱是十一两银子银子一股,一两银子……不如让学生去死。”

    张静一便怒了,冷声道:“那这与我何干?我卖的是一两银子一股,你们自己非要去买十一两银子一股的,难道还怪得了我张静一?你们倒好,四处宣传,说是我坑害了大家,我坑害你们什么了?来给我说说看!现在我原价回收,你们却又不肯,现在又说我害人?这当初谁十一两银子将股票卖给你们的,你们就找他去,反正………不是我张静一。”

    张静一说的理直气壮,伴带着火气!

    一见张静一动怒,大家都傻了。

    其实……张静一说的是有道理的,横竖来看,张静一都没有坑人。

    这刘文鄂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立即道:“我等急火攻心,口不择言,还请殿下恕罪。只是……眼下学生人等也是病急乱投医,就请殿下救我们一救吧。”

    张静一冷漠地道:“救,怎么救?拿十一两银子来收购你们的股票吗?来,我们来算算数,当下在外流通的股票是八千万股,若是我张静一以这样的价格回收,你知道要准备多少银子吗?实话告诉你,若是十一两纹银,你就算是将我卖了,也挣不来这个银子。”

    刘文鄂便忙道:“不如……继续将铁路修下去?只要修下去……人心也就定了。”

    张静一冷笑道:“修下去?你可知道……要修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吗?你以为我是你们,丧心病狂,什么事都干得出?我张静一世受国恩,奉公守法……这铁路,根本就没有办法修。”

    “如何没有办法?”刘文鄂急切地道。

    张静一便绷着脸道:“难道你还要我张静一去抢地不成?从前,我倒是有这个念头,不过自从大家都说士绅可怜,要给士绅们一条活路,陛下从善如流,最终暂缓新政,这征收土地的事,自然而然,也就戛然而止了。”

    “陛下有明言,我大明要善待士绅,可铁路沿线的地主们,都不肯把地拿出来,你让我如何修?难道还要我张静一,跪在这一家家人门口,求他们高抬贵手吗?好啦,不必再说了,这毕竟是好事,逼反了士绅,对国家有什么好处?眼下当务之急,是稳住人心。该说的,也说了。好了,我很忙,诸位请便吧。”

    说罢,对一旁的校尉使了个眼色,让人送客。

    可这些人又怎么可能这样就甘心?

    于是个个都不肯走,毕竟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急得没法儿了。

    于是……结果,被人叉走的时候,还有人叫骂不绝,口里大呼:“殿下……殿下……不可啊,不可啊,我等真的没有活路了。”

    那痛哭的声音,依旧很远还可听见。

    张静一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冷笑一声,随即对身旁的刘文秀道:“加派护卫,无论是我家,还是铁路公司,要随时有几百人保护我,这些人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刘文秀忙道:“是。”

    …………

    刘鸿训在内阁,也略略知道外头发生的事,他显得心神不宁。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暴跌了呢?

    在内阁之中,见黄立极也是心神不宁,他心里就更有数了。

    这黄公只怕也将老底砸了进去了吧。

    这玩意……当初涨的时候,实在太诱人了,黄公肯定……不会错失良机。

    可黄立极依旧还是一脸假装平静的样子,虽然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刘鸿训觉得今日做什么都没什么意思,不只是他,便连内阁里的舍人们,也有不少显得心事重重,根本没有办公的心思。

    就这般枯坐了一日,下值的时候,刘鸿训便火速打道回府。

    谁晓得一到了府上,门房便心急如焚地道:“老爷,老爷……不好啦,不好啦,少爷……少爷……他上吊啦……”

    刘鸿训吓了一跳,立即苍白着脸道:“人……人没了?”

    他一脸惨然,身躯忍不住颤抖起来。

    “被人救回来了,方才已请了大夫……”

    刘鸿训却来不及松这一口气,立即快步进府,在这刘文昌的卧房里,找到了自己的儿子。

    刘文昌此时气若游丝,一旁有许多亲眷在,有的抹眼泪,有的苦劝。

    这刘文昌却好像丢了魂一般。

    刘鸿训快步上前,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非要寻死觅活,不就是亏了银子吗?寻个什么短见。”

    “爹……”一见到父亲回来,刘文昌才好像一下子有了反应:“爹,儿子对不起咱们刘家啊。”

    刘鸿训只好苦劝:“现在来说,也只是一股亏了两三两银子,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刘文昌却是惨然道:“不,不……不是亏了这一些……儿子……儿子……实不相瞒……儿子前几日,借了一大笔银子……十五两银子一股,又买了不少……”

    刘鸿训顿时脸色一僵,猛地头晕目眩,两腿发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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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介绍:
如果一个人不幸回到了天启六年。
此时大厦将倾,阉党横行,百官倾轧,民不聊生。
党争依旧还在持续。
烟雨江南中,才子依旧作乐,佳人们轻歌曼舞。
流民们衣不蔽体,饥饿已至极限。
辽东的后金铁骑已然磨刀霍霍,虎视天下。
而恰在此时,张静一鱼服加身,绣春刀在腰。
他成为了这个时代,以凶残和暴力而闻名天下的锦衣卫校尉。
在这个不讲理的时代,恰恰成为了最不需讲道理的人。锦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