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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锦衣txt下载     锦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三章:一网打尽

    这张严之也算是豁出去了。

    横竖是死,而且死之前一定痛不欲生。

    便恶心你又如何。

    若不是你们君臣二人,我张严之何至于到这样的下场。

    他怒视着天启皇帝,凛然不惧的样子。

    而且他故意高声,便是要让外头的人也听见。

    他心里清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今日自己带来的人统统都杀了,可是这里不是还有许多其他人。

    自己这些话传出去,也够天启皇帝恶心的。

    其实这也是他出自士绅人家的一种习惯罢了。

    无论到了任何时候,都要嘴硬一下,好使自己可以留个名。

    天启皇帝倒是不气恼:"李自成?李自成将来势必要成大事吗?这又是如何说的。"

    张严之冷笑道:"陛下轻慢士人,而李自成礼遇士人,天下的英才,便都归入他的囊中,这叫人和。陛下登基以来,天下灾害不断,生灵涂炭,这是失了天和;而那李自成,盘踞武昌,开疆拓土,所过之处,士民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义师,不日即将携江南而裂天下,借助长江之险,与陛下南北分治,这便又占据了地利。而今江北之地,灾难最终,江南之地,灾难还算缓和,因而,江南日益为天下粮仓,江北则是赤地千里,此消彼长,这李自成如何不能成气候。"

    "至于军事,这李自成起兵十年,朝廷日夜追击,却对他无计可施,当日他不成气候的时候,尚且如此,今日他气候已成,便有了得天下的根本,就更难治服了。更不必说他账下人等,无不对他敬仰万分,人人愿为他甘作马前卒,士民们视他为拯救危难的再生父母,而陛下呢?陛下...奢靡无度,心里只存着一己私利,口里说着新政,不过是将新政当做自己敛财的幌子罢了,陛下名为天子,实则为民之贼也,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俱在李自成身上,陛下又能定鼎几时呢?"

    他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

    因为过于激动的原因,以至于额上青筋都暴出来。

    于是他怒视着天启皇帝,道:"只是可惜......大明国祚已续两百年,谁料竟要因陛下的暴虐和冷酷而消亡,不过天数有变,本也是常理,大明有两百年的江山,已是难得了。今日我这样的士人,被你们视做是贼,要杀要剐,也没什么话可说,只是千秋之后,又或李自成鼎鼎天下之时,世人当知我张严之是何等人,至于陛下与辽东郡王这般的人,不过是为人所笑而已。"

    他的声音,到了最后,几乎要咆哮出来,可谓是声震瓦砾。

    天启皇帝:"..."

    张静一也不禁的心里钦佩起来,说实话,这耍嘴皮子的本事,自己真是拍马都不能及。

    天启皇帝深吸一口气,叹道:"张卿,你听见了吗,朕与你要遗臭万年了。"

    张静一便道:"陛下,臣惭愧的很,是臣的恶名牵累了陛下。"

    天启皇帝道:"这是相互补益的结果,谈不上谁牵累谁。"

    张严之本是说的慷慨激昂,其实他早就有所预料,这昏君听了自己的话,一定怒不可遏,要嘛立即动手将自己杀了,要嘛大声的反唇相讥。

    哪里想到,人家居然不咸不淡,就好似...自己所骂的,不是他们君臣二人一般。

    厚颜无耻到这样的地步,真是无法想象。

    天启皇帝叹了口气道:"李卿家,你来说说看,他说的有道理吗?"

    这时早有一人,一脸尴尬的站出来。

    他披着一件灰大衣。

    其实也没办法,从前的服饰,是不能穿了,不过这寒冬腊月里,无论是皇帝还是下头的普通官军,都穿着这大衣,毕竟穿戴既不麻烦,而且还暖和。

    李自成听到这张严之一番掷地有声的话,真恨不得上去立即抽他几个大耳刮子。

    现在却只好硬着头皮:"此人胡言乱语,言之可笑,陛下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圣君,而我大明中兴有望,这些话,绝非是罪人的吹捧,实在是这几日与陛下相处,在这东林军将士之中所闻所见的感悟..."

    张严之听罢,只觉得可笑,哈哈大笑道:"历来昏君,身边总是围绕着小人,哪一个亡国之君的身边,不是一群只晓得溜须拍马之人,只怕在亡天下之前,这些昏君们尚且还不晓得天下糜烂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还被无数小人围绕着,自以为自己圣明,可比尧舜呢。"

    他这一番话,讥讽到了骨子里。

    面上所表现出来的讽刺,更是跃然于上。

    李自成道:"你住口!"

    张严之道:"你是何人,区区一小卒,也敢教我住口?"

    李自成道:"我便是你口中说的李自成。"

    张严之:"..."

    很快,张严之恢复了神志:"呵...李自成是何等英武之人,此人不但是万人敌,且是鼎鼎有名的豪杰,岂是你这等猥琐之人可比。"

    李自成七窍生烟,道:"你第一封书信之中,称呼我为义王,自称自己遭遇昏君迫害,又说你会派自己的侄儿张应前去武昌,与我详谈。第二封书信,却是求救,指望我立即发兵,其中还引用了周王伐纣的典故,这些,你忘了吗?"

    张严之听罢,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表情,骤然之间变了。

    这都是密信,而且如此机密的书信,一般情况之下,应该只有李自成和身边几个和核心心腹才会知道。

    其他人如何得知。

    可现在...这李自成为何在此?

    张严之打了个激灵,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张严之道:"你...你...你是李自成。"

    "我自是李自成。"

    "你...你为何在此。"

    李自成在这个时候,自然道:"当然是追随英主!"

    张严之便已觉得天旋地转。

    他最后一点的希望也失去了。

    本以为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表现出一些气节,即便是死,至少还博取一个名声。

    将来改朝换代,说不准听闻自己大名的人,也可为之惋惜。

    哪里想到...现在除了显得自己是个小丑之外,再没有其他了。

    而这些话,明伦堂外也有不少人听了去。

    人群之中,有人道:"李自成竟是投了朝廷..."

    此言一出。

    更是炸开了锅。

    这不是开玩笑吗?

    于是,哀嚎四起。

    "张严之误我呀。"

    "我瞎了眼,怎上了这个当..."

    ...

    天启皇帝却已是拉下脸来,这些愚蠢的叛贼,他算是玩弄的差不多了,于是,厉声道:"来人,将这些人,给我统统都拿下!"

    哨声响起。

    李自成站在一旁,只一听哨声,心里便忍不住钦佩。

    这些军校的生员,令行禁止,几乎完全是凭借命令行事,这样的军马,每一次眼看他们行事,便觉得震撼。

    随即,哗啦啦,许多生员开始上刺刀。

    而后,一列列人朝着被围的叛逆们并肩而行,开始不断的压缩他们的空间。

    叛贼们早已慌了手脚。

    有人还在哀嚎,有人道:"别杀人,别杀人。"

    却也有一些绝望的,此时嘶吼道:"拼了。"

    举起刀。

    朝着那一队队的生员便冲上去。

    只可惜...人还未靠近,这刺刀组成的队列,根本没有任何的破绽。

    当面一个生员,一刀扎过去,这一刀又快又狠。

    瞬间,这人的胸前便被刺刀扎了个窟窿,刺刀拔出来的时候,鲜血喷涌,口里发出哀嚎,随即,倒地气绝。

    另外几个...也几乎没有碰到生员们的毫毛,也骤然被刺,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而生员的队列,依旧没有任何的散乱,踩着尸首,继续上前,将叛逆们不断的压缩。

    虽只死了十几个人,而且这些人死的很痛苦,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立即倒地,连声息都没了,却顿时让所有的叛逆,心里只剩下了绝望,所谓的反抗,在这绝对的武力面前,真如笑话一般。

    因而,许多人开始跪地,最后越来越的人跪在地上。

    紧接着,一队队的锦衣卫,便自队列的缝隙之中穿梭出来,开始拖拽着一个个人,直接拉走。

    这一切,配合的可谓是严丝合缝,似乎早有一套流程一般。

    被逮走的人,一拉出来,先是给一拳,先让对方失去任何妄图逃跑的底气,而后,直接一捆,随即一丢,接着,直接取了一个号牌,挂在他的脖子上,接着便是下一个。

    一群锦衣卫,也早已哗啦啦的冲进明伦堂,率先押出去的乃是吴谦,吴谦这时醒悟,口里大呼:"饶命,饶命,我还知道...还知道..."

    可惜,没人理他了。

    说实话,谋反的细节,锦衣卫掌握的,比他清楚的多,这个时候,没有人听他的话,也没人有兴趣从他口里想要知道什么。

    而那张严之,却不由得大呼小叫,似有些疯癫了,口里道:"李自成,你这酒囊饭袋,你这废物...我瞎了眼...我怎就错付了你这般的人,你倒是死啊,你倒是死啊..."

    李自成于是亲自上前,先呼他一个巴掌,骂道:"闭上你的臭嘴吧!"

第七百零四章:大赦天下

    这张严之饱受摧残。

    只是此时,心已死了。

    不但付出的代价沉重,且还犹如天大的笑话一般。

    锦衣卫将他拉扯出去。

    天启皇帝却是红光满面,而后道:"来人,一个个甄别,搜抄他们的家,此案牵涉甚大,不可小看。"

    众人应诺。

    天启皇帝随即唏嘘道:"真是丧心病狂,为了好处,铤而走险,已到了不知廉耻的地步,这天底下,竟还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张静一笑着道:"陛下...天下九州,亿兆百姓,总会有一些害群之马,陛下何必放在心上呢?正因为有这样的人在,锦衣卫才有了价值,臣倒以为,遇到这等事,不必动气,有人谋反,拿办便是了。"

    天启皇帝颔首:"也有道理,只是思来想去,还是寒心,这里头有不少,都是吃了朕俸的大臣,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气归气,不过想到又到了喜闻乐见的抄家环节,倒是脸色好看了许多,便道:"这些人,一个都不要放过了,好啦,朕也该摆驾回宫了。"

    说罢,他看向角落里的李自成和张献忠道:"尔二人,也随朕入宫,朕还有安排。"

    李自成又开始惶恐不安起来,那张严之实在不是东西,左一口他李自成要成大业,右一口他李自成是雄主,若是从前,这话倒是好听,现在听来,自己既觉得羞愧,更觉得惶恐。

    这啥意思?埋汰人是吧?而且陛下听了去,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张献忠心里却也有遗憾,造反了半辈子,怎的就没人说他是雄主?

    当初官军将他轻易的放了,他便觉得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现如今,连这一群一起作乱的家伙,却也决口不提他一句。

    倒显得他这反白造了一般。

    好歹人要脸,树要皮呢!

    此时,他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对于李自成和张献忠而然,他们是第一次进京城,某种程度,更多只是走马观花。

    尤其这还是在夜间,浩浩荡荡的人马穿梭着,街道清幽得很,直到自大明门入宫,紧接着,便见许多大臣和宦官在此接驾。

    魏忠贤和黄立极人等,一听陛下已经回到来了,大大的松了口气。

    其实他们已经知道大局已定,所谓的叛贼,已是灰飞烟灭。

    等天启皇帝进入了武楼,众臣又行礼。

    天启皇帝这时道:"叛贼已破,诸卿辛苦了。"

    这么轻描淡写一句。

    立即有人噗通跪地,却是吏部尚书张养浩,张养浩落泪,恳切地道:"臣实万死,竟差点与贼勾结,贻误终身,这些日子以来,臣可谓是五内俱焚,忧惧交加,既想陛下如此厚恩,臣无以为报。又念乱贼如此胆大,妄图倾覆社稷,祸乱国家。臣...非但不能肝脑涂地,为君父分忧,反而贻误了国家大政,万死,万死!"

    到了这个时候,乖乖认错才是最紧要的。

    有小聪明的人,这个时候最喜欢用他犀利的言辞来进行诿过,总想着,如何避重就轻,将所有的锅甩出去。

    不过张养浩有的自不是小聪明,他很清楚,事到如今,唯有真心认错,将自己的责任和罪过统统抖露,才可争取谅解。

    说穿了,这就是你不能将皇帝当傻子,别指望皇帝不知道你做的是什么事。

    于是张养浩又叩首道:"臣已命人,将股票造册,不日缴入内帑,至于其他的罪责,臣请陛下命有司查问,臣绝不敢推诿,自当认罪伏法。"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天启皇帝其实也没啥好说的了。

    一旁的魏忠贤此时笑吟吟地道:"陛下,这一次破贼,张部堂倒是有不少功劳,他先联络了厂卫,而后又与厂卫合作,暂时稳住了贼子,虽不敢说有什么汗马功劳,不过此番若没有他,这些贼子要收拾起来,却也有几分不容易。"

    天启皇帝颔首道:"嗯,这些事,朕也知道一些。"

    张静一道:"锦衣卫这边也有奏报,具言过这件事。"

    听了这二人的话,张养浩心里总算能长长的松了口气,他就怕魏忠贤当面说保自己,转过头,却又不管不顾了。

    现在九千岁当面开了口,其实事情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因为九千岁的身份摆在这里,他开了这个口,那张静一,还有内阁诸公,多半都会给魏忠贤这个面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拆台。

    只见天启皇帝道:"堂堂大臣,竟与张严之这样的人勾三搭四,成何体统,现在可知晓利害了吧?你们真以为,人家予你重贿,这好处是白拿的吗?姑念你初犯,你又肯幡然悔悟,便赦你死罪,朝廷培养一个大臣不容易,朕本要严惩,细细思量来,终究还是你无知所致,以后要约束自己的家人,今日起,免你吏部尚书,移去刑部任尚书吧。"

    吏部乃是天官,位高权重,而张养浩犯的错其实也不小,虽然都说是他儿子糊涂,而且也已将功赎罪,可还在吏部的任上是不合适的,让他去刑部,一方面品级和待遇没变,可实际上,还是降格了。

    可对于张养浩而言,却已是最好的结局了,此时还能说什么,只是不断地再拜道:"陛下如此洪恩,臣...感激涕零。"

    天启皇帝随即道:"这吏部尚书一职,过几日廷推吧,需得一个秉公刚正之人才好。"

    众臣自是无不应命。

    天启皇帝话锋一转,便说到更大的正事上,道:"朕此番在外剿寇,一扫高迎祥人等,李自成与张献忠人等,也愿弃暗投明,如今这天下流寇,已扫清了七七八八,此番朕带李自成与张献忠入朝,便已许诺,要对流寇予以妥善安置,李卿、张卿,你二人上前。"

    众人一听,顿时哗然,显然大家都很意外和惊讶。

    说到这流寇的危害,已让大明伤筋动骨,可谁晓得这三大贼寇,竟是都给一并剿了。

    便是这张献忠和李自成也都在此。

    众人吃惊之余,便都下意识地朝着两个不起眼的人看去。

    这二人被点到名字,自是立马乖乖上前。

    张献忠率先道:"俺服了陛下,没啥可说的,今日无论要杀要剐,还是赦俺无罪,俺都无话可说,只求陛下,能善待俺的兄弟。"

    李自成不由用眼角扫了一眼张献忠,却也晓得张献忠的滑头,话是这样说,可这样说了,人家更不会要杀要剐了。

    李自成便道:"今日至此,罪民已是惭愧之至。"

    众臣都默默地端详着这二人,本来以为,这二人定是魁梧不凡的人,可现在看来,其实相貌都很是普通,和寻常的百姓并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他们的眼神,却有掩饰不住的光芒。

    黄立极立即道:"今天下流寇一扫而空,可喜可贺,臣等...恭贺陛下。"

    天启皇帝只压压手,道:"说这些没有用,前些日子,张卿启奏,要将诸流寇安置于辽东,诸卿以为如何呢?"

    黄立极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担心的是,这关外更是化外之地,朝廷的控制力薄弱,一旦让这些人出关了,若是再谋反,那可就尾大难掉了。

    另一方面,他们也清楚,数十万的流寇,想要安置,何其难也,这得浪费多少国帑,里头所花费的钱粮,不计其数。若是一不小心,官吏们再上下其手,来了一手飘没,怕又要惹出事端。

    其实流寇招抚,从前也不是没有,可是很多流寇,到了后来却复又反叛,根本原因,就在于流寇的安置上,这可不是赏你一个官职人家就肯乖乖做官军的。

    里头涉及到流寇首领们进入官场之后,被其他人歧视,还有流寇被欺压,甚至是动辄克扣军饷的问题。

    黄立极想了想,看向张静一道:"张都督,打算如何安置?"

    张静一自是早就想到的,直接道:"给饭吃,给地种!"

    就这?

    回答得过于简洁了吧。

    不过一旁的孙承宗却是赞许的点头道:"这是根本,根本的问题解决了,人心自然也就安定了,这些年来,烽火四起,百姓颠沛流离,民心并非是思乱,而是思治的,但凡给他们一条生路,谁肯四处颠沛,被官军围堵呢,给饭吃,给地种,这短短六字,看似是简洁,可要做到,对有些人而言,却比登天还难,却又比探囊还易,流民的生死,其实都在许多人的一念之间,可偏偏,问题就出在这一念之间上头,视民为贼者,宁可逼反百姓,也不愿予人一口食粮。"

    "张都督切中了要害,若是当真能尽心做到这样的地步,那么天下也可太平了。"

    一番话,把本质的问题说了清楚。

    黄立极则是细细一思,忍不住想,这孙承宗到底站哪一边的?这一席话,不等于是张静那一席话的阅读理解?敢情你是专门给张静一做翻译的?

    他是内阁首辅,想到的更多一些,于是他沉吟着道:"不知辽东需要朝廷拨发多少安置钱粮?"

第七百零五章:活出个人样

    黄立极的观点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这个首辅,说穿了就是大明的大管家。

    因而,他更关注的是钱粮的问题。

    张静一道:"张家所需的,不是钱粮,若是靠钱粮奉养,那么安置流民的事,就算是失败了。这些流民,他们有气力,也肯吃苦,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名为贼,可实际上,却是天下最肯吃苦的良善百姓,这样的百姓,到哪里都寻不到。"

    张静一顿了顿,又接着道:"他们之所以被逼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是因为他们有气力,可有的人,却连让他们卖气力的机会都不给,他们肯吃这份苦,可不但教他们吃苦,还要教他们挨饿。甚至有不少人,据我所了解,他们是肯挨饿的,可他们所不能忍受的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儿和爹娘,被一一饿死。"

    "因而,招抚的本质就在于,给他们活干,让他们能自力更生,让他们耕耘下去,能够收获,只要做到这一点,那么就足够了。因此...安置他们,首先需要的是土地!辽东沃野千里,黑麦的麦种,张家可以竭力的提供,开荒所需的牛马,就指望不上朝廷了,因为关内的牛马,远远及不上关外的牛马更多。林木分给他们,让他们自行砍伐,建屋子保暖,每一户,可开荒三百亩,开荒出来的,这地便是他们的。只是不得买卖,但可永远承袭。"

    张静一歇了歇,继续道:"除此之外,前期的钱粮,确实也是一笔数目,这笔数目,确实需要朝廷调拨,不过依我之见,还是不调粮,只调钱。拿了钱,到了关外收购粮食即可,这两年,关外已开始推广黑麦,种植了不少,除此之外,还有朝鲜国那边,也可收购一些,想来是够用的。其实我最终的意思是,朝廷不能总用赈济来解决问题..."

    张静一顿了顿道:"用赈济的念头去,一方面,这天灾年年有,失地的百姓也年年有,年年赈济年年都有灾,这要赈到了什么时候呢?这其二,百姓们指望的难道真是赈济吗?所谓有产者有恒心,他们要的是产,要的是一个出路,一个自己养活自己,让自己过好日子的方法。"

    随即,张静一看向了李自成,道:"李兄与张兄二人都在。"

    李自成和张献忠二人一听张静一称他们为兄,连忙道:"不敢。"

    张静一却继续口无遮拦:"到了关外之后,起初肯定会艰难,但是给你们土地,给你们地方放牧,给你们矿山去采掘,你们要从无到有,要开垦,要春耕,还要搭建自己的房舍,肯定会很艰难,可你们是最了解流民的,我只问你们,他们怕苦寒吗?"

    李自成下意识的道:"不怕。"

    张静一则又问:"怕不怕辛苦?"

    张献忠道:"命都可以不要的人,怎么会怕辛苦?"

    张静一道:"那么好..."

    张静一回头看黄立极一眼:"请朝廷拨发百万两纹银,我便安置数十万流民,今日我拿自己的人头作保,他们绝不会再作乱。"

    说着,他又看向李自成和张献忠,一脸肃然道:"我给你们做可保,你们也得给我作保,你们要安分守己。"

    黄立极听到百万两纹银,大大的松了口气。

    就以当下大明的财政而言,百万两纹银,其实还真不算什么事。

    黄立极连忙点点头道:"若是张都督肯承担大任,陛下,臣也无话可说,只不过...张都督还是不可大意,定要处处稳妥为好。"

    这也不能怪他,作为内阁首辅,他是事事都操碎了心。

    张静一便笑着道:"当然不敢大意,好在新县那边,曾调拨数千文吏出关。这些文吏,如今在辽东,也培养出了不少精明强干之人。让他们计算钱粮,负责清丈田地,管理马政......断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

    天启皇帝此时道:"人到了关外,各族混居,若是再有马匪和贼子煽动作乱,或者是袭击流民,却值得堤防,本来朕打算敕李、张二人为指挥,不妨就格外开恩典,敕李自成为总兵官,张献忠为副总兵官,归辽东郡王府辖制。好啦,朕今儿也乏了,明日再议细则。"

    于是众人纷纷行礼,乖乖告退。

    张静一没有逗留,一门心思出宫,离家多日,此时他归心似箭,后头却有人道:"殿下..."

    张静一收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却是李自成和张献忠二人。

    张静一想起什么来,便道:"你们在京城,还没有住处,不如这样,待会儿我让人领你们去军校暂住。"

    李自成和张献忠抱拳,先是李自成惭愧地道:"我等自投入大明,得见官军的威仪,方才知道,我等不过是蝼蚁一般,若是陛下与殿下决心进剿,不给我等生路,那便真如碾死蚂蚁一般的容易,今日我等和众兄弟的性命,哪里还在..."

    这是实话,一个聪明的人,首先就是能判断局势。

    有的人,哪怕被打输了,依旧还不服输,或者是嘴上不服输。

    而像李自成和张献忠这般的,却已根本不需打,便晓得彼此之间实力的巨大差异了。也就是说,流寇们的生死,其实真就在人家一念之间而已。

    现在选择了招抚,这其实就是给了大家一个活命的机会。

    张静一似乎听出了李自成的诚意,他背着手,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们为何而反,我其实并不在乎你李自成和张献忠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管你们有什么居心,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今天下,杀戮已经够多了,当初是朝廷对不住流民,反了便反了,今日...将功补过,既是给你们一个机会,又何尝不是朝廷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顿了一顿,张静一接着道:"多余的话,我也不说,指望我们能同心协力吧!张家世镇辽东,而你们将来也将在辽东栖息,辽东将来是张家的家业,也是你们的家。我和你们说其他的话,其实都是假的,什么圣恩浩荡,什么赤胆忠心,什么君君臣臣,大家都是聪明人,说也白说,可我能说的,也只一句话,辽东那地方也不瞒你们,那里现在依旧苦寒,可这不打紧,咱们得活的像个人样子。"

    张献忠道:"这是实在话,说实话,此前俺老张其实还是心里忐忑的,可是见殿下这样实在,反而心里踏实了,他娘的,从前人不人,鬼不鬼的,可以后,咱们死心塌地,终要活个人样子。"

    张静一稍稍一想,凝视着张献忠,却是想起了什么,不由道:"还有一件事,流民之中,你们二人,得挑选出一批人来,要年轻的,也要聪明的,各选一百人,推荐进军校读书,肄业之后,照旧还是辽东去任职,将来也好做你们两个总兵官的班底。"

    他顿了顿,又笑着道:"其实我说这些,你们一定会疑心,觉得这是想要分化你们,可实际上...我现在是求贤若渴,只希望能多招揽一些贤才。"

    张静一提出这个要求,若说借流民进军校,从此让他们成为骨干,为自己所用的心思是有的。

    可另一层意思,却是因为张献忠。

    说实话,对李自成,张静一或许还不清楚,可这张献忠,别看表面上鲁莽,实际上还真他娘的有一双毒辣的眼睛。

    这张献忠收了四个干儿子,在历史上,无论是李定国、刘文秀,亦或者艾能奇,那都是天下最响当当的人物,即便是最后没有保住晚节的孙可望,也可算是一时人杰。

    这张献忠挑选出来的人,张静一其他的不敢说,但是他敢说,或许过了三五年,亦或者十年二十年,必定都是名震天下的人物。

    李自成和张献忠倒是痛快,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既然已经决心死心塌地,他们倒是巴不得和张静一多几分牵连。

    因而李自成道:"这个好办,我早已成竹在胸,明日便可拟出来。"

    张献忠却是沉吟着道:"一百个人...倒是需要犹豫,若是百五十人最好,俺这里人才济济,什么样的人都有,俺心里都有数。"

    "好,那便百五十人。"张静一是乐开了花。

    现在最缺的,依旧还是人才,什么样的人才都是紧缺的很,有张献忠把关,这辽东的体系迟早可以日渐完善了。

    "再有...你们二人,也得想办法给各路流寇修书。现在大寇没了,却也到处都是小寇,有的占山为王,有的依旧还四处游荡,和他们联络吧,告诉他们,与其这样朝不保夕,不如跟着本王,大家一起谋一条出路。"

    "是。"

    张静一交代罢了,便已翻身上马:"我得打道回府了,许多日子不曾回家,心中甚是挂念,你们也早些去歇了,刘文秀。"

    "在。"一旁一个锦衣卫闪身出来。

    张静一落下一句话:"领着他们去军校,好生安置。"

第七百零六章:绝世神器

    张静一在半夜回府。

    其实府上早就听闻陛下与张静一回京了。

    因而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候着。

    本是预备好的酒菜,早已热了一次又一次,只等张静一回来。

    张静一回了,乐安公主朱徽媞让人端上了热过的酒菜,张静一见她肚子日益长大,掐指算着,差不多也要临盆了,少不得道:"这些日子都奔波在外,倒是你在家辛苦。"

    朱徽媞温声道:"夫君在外头为了家业奔波才是辛苦,我倒是担心你在外头念着这儿,心有顾虑。"

    张静一哈哈一笑,这一世的女子倒是真的有几分好处,那便是即使贵为公主,也是体谅人的,在这点上,倒和后世那等遍地女霸王要强一些。

    可细细一想,却又觉得这一世的女子终究可怜,足不出户,永生为人附庸。

    因而倒是不知哪一种是对是错。

    不过细细想来,这不是自己想的事,入乡随俗,享受当下才是。

    看着多日不见的夫君,朱徽媞的目光越发温柔,此时又道:"父亲前些日子,来了不少书信,派人送来了许多车的矿石,说是几处矿产里采来的,现如今,关外的矿场,都已开工了,而且在加紧修筑铁路,父亲还说,他派人在登莱等地,大肆招工,在那山东布政使司,招募了许多的劳力。"

    "这山东人多地少,再加上连年遭灾,许多百姓衣食无着,虽是开始分地,可土地上刨食,既是辛苦,终究还是难以改善生活。咱们张家给的钱管够,因而不少山东的壮丁,都一船船的往辽东跑,书信里说,蔚为壮观,每日靠在旅顺码头上的船,有数十艘,每一艘船,都满是劳力。"

    张静一听了觉得有趣,说起来,后世最流行的闯关东,也就是大量的人口迁徙去东北,其实也是山东那边最流行,因而后世东北的人,大多祖籍都在山东。

    他其实也不知为何山东的老乡爱往辽东跑,不过倒是和今日的情况相同。

    张静一便道:"辽东最缺的就是人力,这人力乃是至关重要的事,因而,肯来投奔咱们的人,都要妥善处置才好,可不能只顾着让人跑来,却寒了人家的心,要舍得钱粮才是。"

    朱徽媞听到这里,禁不住噗嗤一笑。

    张静一不由道:"有什么好笑的吗?"

    朱徽媞道:"夫君,我想到父亲修书来的口吻,还有你说话的口吻,倒是觉得...咳咳...父亲和你,倒是一时分不清,谁是父,谁是子了。"

    张静一:"..."

    张静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道:"我每日都想着公务的事,这语气确实颇有几分老成了。"

    接着话锋一转,他又道:那些矿石呢?"

    "矿石在咱们家的后院里。"

    "好,我明日去看看。"

    张静一奔波劳累了多日,当夜自是好生歇息。

    次日清早,京城里的人一觉醒来,才发现了怎么回事。

    其实京城之中,已经开始出现了许多关于广平矿业的传闻。

    因而广平矿业的股票,一直都在隐隐下跌的状态。

    不过因为大股东多的缘故,这些大股东可不傻,知道若是全部抛售出来,股票就崩了,那大家都得完蛋。

    因而,他们不敢轻易抛售,只是一些小散户们觉得风向不对,便开始抛出,当然...也有不知死的人,觉得下跌了不少,或许...可以抄底,因而这广平矿业...居然只是轻微的震荡。

    直到天一亮...那股经的报馆先是被抄,紧接着,便是各家报纸纷纷传出骇人的消息,大家这才知道,广平矿业,根本就是一个空架子,里头什么都没有,莫说是矿,一根毛都没。

    可怕的是,这些人居然还勾结谋反,当夜便被一锅端了,现如今,十之八九的大股东们,都在詔狱里头,吃牢饭呢。

    不出意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各家的府邸,无一例外开始搜抄,到处都是厂卫的身影。

    这一下子,那些还未出手的散户们,真是血都凉了,欲哭无泪,真如晴天霹雳一般。

    一下子,这交易所里便疯了几个,口里叽里呱啦的不知说些什么。

    还有人实在不相信,疯了似的往广平矿业的铺子里跑,结果一看,却是人去楼空。

    那股经的报馆,如今也已封了。

    一地鸡毛。

    可另一方面...一个同样震撼的消息却是传出。

    各种矿石开始暴涨。

    暴涨的原因在于,原本以为广平矿业未来一定能源源不断地提供许多的原矿,以满足当下日益紧缺的钢铁和煤炭的需求。

    可现如今,广平矿业一倒闭,顿时大家才意识到,未来的矿产只怕要陷入可怕的紧缺状态了。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以至于不少做钢铁和煤炭买卖的人,都拼命的囤积手中的钢铁和煤炭,毕竟傻瓜都知道,未来的煤炭和钢铁将要紧缺到何等的地步。

    可就在此时,一个消息传来。

    却是张静一邀请各家钢铁作坊的人到新县议事。

    大家众说纷纭,几乎都在猜测,此番回京的张都督,一定是为了即将暴涨的钢铁和煤炭事宜。

    毕竟,若是继续暴涨下去,可不得了,一方面影响铁路的修建,另一方面,这铁和煤已开始影响到国计民生了。

    众人纷纷抵达。

    张静一则直接在县衙外头见了人。

    此时不少人都在此驻足,想看看张都督卖的什么关子。

    数十个大东家抵达之后,与张静一相互见了礼。

    张静一道:"听闻外头原料紧缺,可有这些事吗?"

    其中一个钢作坊的大东家,姓刘名红石,他上前道:"是,哎,大家都给广平矿业坑苦了,本来以为原料管够的,就算是紧张,可只要广平那边随时采矿供应,年底还有来年,肯定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可哪里想到...这些人,竟是无中生有的奸人。"

    另一个亦焦急地道:"都督,要命了啊,咱们钢作坊,可是和铁路公司签订了供应的订单的,人家的预付银子都给了,可现在...矿石涨到这样的地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若是到时交不出钢铁来,便是违约,这不是要人命吗?小人们打开门做生意,讲的便是一个信字,若是违约,这可怎么说?"

    众人七嘴八舌。

    当初铁路公司可是签过契约的,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原料供应不上来,他们停产不说,其他的大客户们,只怕也要催促交出钢铁来,这不是将人往死路上逼吗?

    张静一则是气定神闲,道:"那张严之人等,实是害群之马,如今都已落狱,你们放心吧,我绝饶不了他们的。"

    这刘红石更急了,苦着脸道:"他们是死是活,和小人无关,虽说小人们恨不得他们全家抄斩,可眼下...却是无济于事啊,他们要死了,如今还要拉上我们作垫背...张都督,您得想想办法,救我们一救啊。"

    眼下思来想去,能救人的,就只有张静一了。

    这张静一乃是铁路公司的大股东,若是他肯让铁路公司准许他们暂**货,或许...还可给他们一些喘息的空间。

    张静一道:"你们想要怎么救?"

    "这,铁路公司那边...只怕得请..."

    还不等他说完,张静一就已明白他的意思了,却是摇头道:"这铁路乃是国之大器,若是缺了你们的钢铁,也要停工,一旦如此,数十万修路的匠人怎么办?铁路公司自身,又如何承受?这...万万不可。"

    张静一一摇头,众人心都凉了。

    那刘红石啪嗒一下跪下了,道:"可是...这不是要逼死小人们吗?张家不是也有许多大作坊吗?张家的钢铁产量,比我们加起来,也不遑多让,难道张家能交出货?"

    张静一便微微一笑道:"我叫你们来,就是想大家一起想出一个两全之法的,来人..."

    他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身后的刘文秀点头,大手一挥。

    随即,十几辆大车便送了来。

    这大车...运载都是满满的矿石。

    其中最多的,便是铁矿。

    众人一看,那刘红石率先爬了起来。

    张静一道:"你们先看看这矿石如何?"

    刘红石再不犹豫,忙是上前,取了一块矿石,只一看,手便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激动地道:"此矿的品相...此矿的品相,实乃上上等也,市面上,真没有什么矿,可以与之相比了..."

    他激动地细细观察,做了这么多年相关的买卖,眼力劲肯定是有的,说实话,什么样的矿,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要知道这铁矿石,在当下分为上上、上中、中等、中下、下下等,这里头涉及到的是炼钢铁的成本。

    许多矿冶炼的时候,出铁太少,而且杂质过多,要达到钢铁的需求,就要浪费大量的成本进行几次冶炼,而且出铁少,就意味着同样的矿石,炼出来的钢铁少,沿途的运输,还有工时成本,也十分巨大,那都是劣等矿。

第七百零七章:疯涨

    做买卖的人都知道。

    不同的矿石出铁是不一样的,而眼下张静一送来的铁矿,绝对是上上品。

    那叫刘红石的家伙,很是识货,一看这玩意,就晓得有了这玩意,不但出铁率高,最重要的是,冶炼时还可减少一些工序。

    刘红石立即抬头,看着张静一:"这矿石,从何而来。"

    张静一却不急,笑吟吟的道:"我只问你,这矿石如何?"

    "上上等。"刘红石不嫌脏,又在这一堆矿石里扒拉着,一块块矿石捡起来看,口里念念有词:"这里头的矿,都是上上品,这样的铁矿,在市场上卖价高,尤其是这个时候,怎么,张都督有?若是有,我这边,可以给最好的价格,有多少我要多少。"

    "且慢着,我这边也要。"

    "我也要。"

    大家都不是傻子,现在最紧俏的,恰恰就是铁矿,何况还是这样的好矿石。

    张静一笑着道:"这样的矿石,张家这边,现在每日的产量三十五万斤。"

    "..."

    这个数目,让人有些懵逼了。

    这产量不少。

    其实三十五万斤,看着挺多,可实际上,一吨换算成大明的斤,其实也有一千六七百,实际上,就是两百吨的量罢了,这样的产量,放在后世可笑的很。

    张静一道:"不过,这只是开始,以后的产量,还会节节升高,现如今,几个大矿场已经开工,人力也已招募了,铁路铺设,也已近在眼前...这是辽东出产的铁矿,因而,现在张家在辽东,正想办法增产,如今...是希望赶在明年之前,在这个产量之上,增加十倍,未来...还要更高,价格的事...依着我看,这铁矿近来的涨跌实在太大,因而大家需得共度时艰,不妨大家一起,签一个保价的协议,大家先下订,签署一个稳定的价格,如此一来,矿场那边,便什么都不做,只负责增产,而诸位,则可得到稳定的矿源,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辽东矿业...

    不过...这一次和前一次不一样了。

    大家被广平矿业的操作,真的是吓怕了。

    那么大一个矿业,居然一斤矿都不产,市值直接暴涨。

    若是辽东矿业这边也出什么问题,那真的大家只有去死这一条路了。

    见大家不吭声。

    张静一笑着道:"我自然知道诸位的顾虑,不过这并不打紧,我已打算好了,让大家亲自,或者派自己的心腹,都去辽东的各大矿产去走一走,看一看,瞧一瞧这辽东的矿场的品质,再看一看这生产的效率,以及人员的情况,这些东西,都是有数的,还是眼见为实嘛,车马,我这边准备,大家想去的,但可以去,去过之后,大家直接签字下订。我说实话,其实眼下的矿源,张家的钢铁作坊一家就可以吃下,之所以把大家请来,终究是看诸位平日里做买卖不容易,不忍心见到你们因此而倾家荡产,你们雇请的匠人和学徒,也一时衣食没有着落,现如今,人心惶惶,因而咱们得站出来,稳定人心..."

    张静一顿了顿,清了清喉咙:"大家伙儿,自己看着办吧,要参观的,现在就走。"

    众人一下子哗然起来。

    若是当真眼见为实的话,如这张静一所言,那么...这未来...如此高品质的铁矿,即便是算上较为高昂的运输费用,可只要能持续供应,却也绝对不吃亏了。

    不只如此...大不了就在矿场附近,再建作坊,到辽东开作坊去,如今一来,成品的钢铁,运来京城,也可减少不少的运费。

    再加上将来有了铁路,其实这都不是需要紧要考虑的事。

    这般一想,那刘红石率先道:"老夫亲去一趟,现在动身,是不是太急了?"

    张静一道:"不怕,沿途有锦衣卫的人保护,确保你们的安全,至于一切生活所需,我会安排,沿途的官驿,都可供你们歇脚,不只如此,还有衣食住行,张家这边...都包了,不需你们花费一分一毫。"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其实在许多人心中,就算不去辽东,他们也觉得张静一的这个矿场靠谱了。

    不少人动了心,刘红石则咬咬牙:"好,老夫现在就动身。"

    "我也去。"

    "我也去!"

    张静一是早有准备的,因而,这边有人肯动身,立即数十辆大车便来了,车夫还有沿途护卫的锦衣卫人员都有。

    这操作真看的人有些傻眼。

    不过现在对于刘红石这些人而言,都已火烧眉毛了,若是寻不到矿源,自己真要吃西北风不可。

    其实说起来,这真怪那该死的广平矿业,若不是它们玩了这么一出,自己何须这样麻烦,张家人开了口,应该有谱,真没必要如此。

    可话又说回来,到了眼下,不亲自去看看,还真心里没底。

    一行人,倒也实在,直接动身。

    张静一嘱咐了一番,便目送而去。

    随即,张静一心情便愉快起来,回到了新县的衙堂,不禁自己都乐了,一旁的刘文秀看的有些古怪道:"恩师,你笑啥?"

    这句话,若不是张静一知道刘文秀平日里对自己尊敬有加,只怕还以为这家伙是在示威呢。

    毕竟这话的效果,和你瞅啥差不多。

    张静一叹了口气:"如今,矿产已经关系到了国计民生,稍有震荡,影响极大,为师这是因为解决了这个问题而欢喜啊。"

    一番感慨。

    可实际上,这已不是解决问题的事。

    至少交易所那儿,率先得知消息的人,已开始风风火火赶来。

    原本无人问津的辽东矿业,开始有人私底下收购。

    大家都不傻。

    如今钢铁的供应紧缺,钢铁的价格暴涨。

    随之带动的,必定是矿产的价格大幅增长。

    广平矿业是没指望了,它不产矿,关内其他的矿场...也实在看不到增产的希望。

    而在这巨大的需求之下,思来想去,未来还能大规模增产的地方,可能真就是辽东了。

    虽说这里头还是有巨大风险的,说不定辽东矿业就是第二个广平矿业呢。

    说不定张静一拿出来的矿石,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高品质矿石,而那辽东的矿产里寻常采出来的矿石远不及今日给大家看的矿石呢?

    可细细一想,张家毕竟比那张严之要靠谱的多。

    再者说了,张静一这边直接开诚布公,邀请那些钢铁作坊的东家们去辽东亲自观看,这本身也表明了张家有底气。

    也就是说,这事至少靠谱了七八成。

    一旦如此,那么未来辽东矿业的前途,可就真要变得似锦起来。

    如果当真增产,源源不断的可以供应天下,这等于是躺着分利啊。

    起初,是一部分人开始**的买入。

    其实他们还是有赌的成分,只是这一场豪赌,显然是划得来的,因为当下的股价,买了绝对不算亏,可一旦达到了张静一所描述的那宏伟蓝图,那么这股价,就不可限量了。等于是拿一两银子去赌十两银子,且有一半的概率,你赌不赌?

    慢慢的,得知消息的人开始越来越多。

    许多人开始**求购。

    先是一级市场...而后是二级市场。

    到了后来,有人急了,开始直接公开扫货。

    这交易所里的许多人,都开的痴了。

    也有人不断的摇头,这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刚被那广平矿业往死里坑,可是...这些家伙们,居然又开始了。

    各种小道消息,已开始满天飞。

    其实当大家真正开始关注辽东矿业的时候,细细一查,才发现张家在山东,以挖矿的名义,已招募走了数万壮丁,这还只是山东,辽东那边,听说建奴的酋长,那个叫什么皇太极的,也提供了大量的人力。

    不只如此,此前还听说,大量的生产工具都往关外运,听闻...还有不少负责制造火药的匠人,高薪请去辽东去,说是要在辽东,弄火药作坊,这火药作坊,也是供应矿山的。

    细细一打听,原来是直接开山炸石,用火药采矿的效率极高,管你什么矿,猛地一炸,旷工们去捡便是了。

    这些消息,当初大家听去之后,其实并不在意,毕竟广平矿业当时十分火热,大家对辽东的矿山并不看好。

    可如今,将这些消息统统梳理出来,才知道,这张家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一直都在未雨绸缪。

    这才是真正采矿的实在人,不玩虚的。

    于是,当日,辽东矿业的股票,当日暴涨七成。

    似乎,一个新的神话,又开始了。

    而这时...许多人已开始疯了往刘家跑了。

    市面上已很难收购到辽东矿业的股票了,大家都在待价而沽,等着涨呢。

    而如今,手头上还有大量股票的,除了张家,据说还有一部分是宫中,这最大的股东,十之八九,是刘家。

    那刘家**收购了辽东矿业的新股,当初可是闹的人尽皆知。

    如今他手头这么多股票,却也不知肯不肯卖。

第七百零八章:神人

    说起来,刘文昌现在的日子是最自在的。

    他在军校的培训班里待过半年。

    这军校,除了正规的学习之外,也提供各种培训班就读。

    其本质,就是短期速成一批人才。

    刘文昌学了半年,倒觉得有趣。

    其实他入学,倒不是真学本事,而是交朋友。

    在他看来,军校里头的许多人都有趣的很,尤其是各种培训班的家伙,有人鼓捣机械,有人研究磁铁加上线圈,据闻能导出火花来。

    当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些在刘文昌看来,都是极危险的事,看着便觉得头皮发麻。

    他也只是远远看着。

    前些日子,广平矿业大涨,许多人都在议论此事,而这刘家,难免又成了众矢之的。

    毕竟,当初他这刘家大少爷,跑去一股脑疯狂抢购辽东矿业,在许多人看来,确实是一件让人觉得可笑的事。

    以至于连许多的报纸,偶尔都会阴阳怪气几句,大抵是说,刘家出了一个败家子,实在可惜。

    堂堂的内阁大学士,教子无方,也是人们关注的内容。

    说实话,刘文昌真的将刘鸿训给坑了。

    本来明年的会试,朝廷是有意让刘鸿训为主官,最后廷推的时候,却没有通过。

    有人给出了理由很简单,不先齐其家,何以齐天下?

    这意思是,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教好,这儿子现在还满京城的游手好闲呢,干了许多让人觉得可笑的事,若是刘鸿训以大宗师的身份去主考,只怕又闹来许多清议。

    对这些事,刘文昌也只是一笑置之。

    倒不是这些事不重要,而是他咬定了一件事,便不肯轻言放弃。

    虽然有时,他也觉得这辽东矿业一直趴着,与那风光的广平矿业相比,实在是冰火两重天,难免偶尔会生出几分动摇。

    可一觉醒来,他却又振奋精神了。

    这一日终会来的。

    果然,这一日真的来了。

    消息一传出。

    刘家人便疯了似的来寻刘文昌。

    “少爷,少爷……外头……”

    刘文昌很冷静,他在书斋里,端坐在书案前,正提笔记录着当初在军校里的见闻。

    听到急匆匆的呼叫声,此时他显得很平静,只抬头看了一眼来人,而后淡淡道:“没有规矩,出去。”

    “啊……”这仆役倒是有些懵了,只是还不甘心,却是继续道:“少爷,咱们的辽东……”

    刘文昌不耐烦的打断:“好了,不要咋咋呼呼,出去。”

    那仆役没想到,少爷竟如此的淡然,只好泱泱的走了。

    原本还以为,能讨个喜呢。

    他摇摇头。

    于是耐心地在书斋外头候着,直到天将要黑了,这少爷才慢吞吞的从书斋里出来。

    刘文昌看着这人,挑眉道:“你还在此?”

    仆役道:“外头有不少人递了名敕,说是……想要拜访少爷。”

    “不见。”

    “是,咱们刘府的规矩,一向是少见外客,毕竟老爷乃是内阁大学士,总是高朋满座,有碍观瞻,所以小人打发走了,只是他们的书贴,却还是留了下来,少爷要不要看看?他们口里都说,想问问咱们刘家的股票,卖不卖……他们愿意高价,比市面上的价格,高五成。”

    刘文昌只笑了笑道:“噢,知道啦。”

    “少爷,那卖还是不卖?高五成呢,说是外头报价多少,他们……”

    刘文昌又眉一挑:“咱们刘家,是没见过钱的人家吗?”

    这话一说……那仆役倒是有话想说了。

    说实话,这大半年,刘家的日子其实还是颇为拮据的,一方面是少爷孤注一掷,将银子都拿去买股了,另一方面也是家里开销也很大,毕竟是大户人家,养着这么多口人呢,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

    当然,这些话,他最终还是不敢说出口。

    天色暗淡了,随即刘鸿训的轿子便落到了刘家中门,他进府,也如往常一般,先去小厅里闲坐喝茶。

    而刘文昌在这个时候,会来给刘鸿训行礼问个安,行礼之后,二人各自落座,父子喝茶闲坐片刻。

    今日外头发生如此大的事,父子二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很奇怪,父子二人都没有提及这件事,就好像这事从来没发生过似的。

    只是刘鸿训照例问儿子:“今日读了什么书?无论是军校的学问还是四书五经,都是学问,不可荒废。”谷

    又问家里如何了。

    刘文昌如往日一般一一答了。

    刘鸿训便欣慰的点头道:“你肯用功,如此便好。不过用功归用功,平日里也要保重身子,不可将身子熬坏了,为父当初就是年轻时不听劝告,如今一身旧疾,年年发作起来,真是苦不堪言。”

    刘文昌便关切地道:“父亲该请名医看看,从前诊治的大夫,儿子总觉得差一些火候。”

    刘鸿训便笑着道:“放心吧,为父心里有数的。”

    于是二人低头,便如默剧一般,在这静谧的厅堂里,呷着茶水。

    差不多看天色不早了,这时刘鸿训便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

    刘文昌便伫立起来,规矩地作了一个揖,问了一声安。

    父子相别,没有一句半句关于股票的事。

    当然,没有提,不代表它不存在,只是对于刘家这样的而言,股票买了也就买了,哪一个人家不需要经营自己的家业呢?

    若是时常去提,反而落于下乘了。

    刘文昌大抵也学到了父亲这种气度。

    因而,这几日他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是,他哪里想到,现在京城里,都盛传着关于他的传说了。

    人都是记吃不记打的。

    在连续数日的股票上涨之后,现如今,辽东矿业的股价已经涨了五倍。

    这个价格……似乎还远远没有到顶,似乎只是开始一般。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打探辽东的消息,希望从辽东这块热土上,寻觅到各种蛛丝马迹一般的利好消息。

    等大家将许多的消息挖掘出来,方才知道,利好远不只如此。

    这张家的布局,十分长远,从交通谋划,到人力的培训,再到采矿技术的更新,几乎都是未雨绸缪,甚至有的早在一年多钱,就已开始布局了。

    现在许多人才后知后觉起来,敢情人家之前是要干的这个?

    不只如此,铁路公司的铁路铺设,也是神速。

    这个时代的铁路,其实技术要求并不高,毕竟跑在上头的那玩意,时速也才数十里而已,这个时速,不是后世的小时,而是现在的时辰,一个时辰是后世的两个小时。

    正因为如此,所以技术规格低,说难听一些,就算是遇到了跑出轨,以那样的时速,也不可能出什么重大的伤亡。

    更何况铁路公司有的是银子,人力也是充足,虽是规划了许多铁轨,可这两年,几乎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辽东。

    许多的路段,都已接近完工,可以达到通车的条件。

    不只如此,张家早先就派出了数十个勘探队,在辽东许多地方,进行摸排,公示出来的矿场,多达数十处,其中优质矿也有六处之多。

    其实这些东西,早在辽东矿业上市的时候,几乎每隔一个月,便会放出公告。

    只是当时的公告,其实并没有人认真的去看,大家的心思都放在了那炙手可热的广平矿业上头。

    而如今,孰是孰非,一切都已了然了。

    张静一这些日子,可谓干劲十足。

    因为照这么下去,辽东矿业的银子几乎是无限的。

    反正有人买单,拼命的投银子就是了。

    因而,一个又一个开采的计划出炉。

    许多人,开始深入各州县招募人力。

    大量移居辽东,安置的奖励也都推出。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此时的张静一,可谓是意气风发。

    过了几日,天启皇帝召张静一入宫觐见。

    当然,除了张静一,还有其他的有份量的大臣。

    所议的事,还是流民们出关的事。

    现如今,朝廷已准备好了钱粮,沿途的州县,都要求进行犒劳,确保这些人有吃有喝。

    当然,待遇也不可能有多好,可对于往日食不果腹的流民而言,却是足够了。

    所有的钱粮,都是军校这边护送的人过手,以确保无人敢克扣,否则发生点什么,说不定要引发大乱子的。

    事儿议完,天启皇帝便笑吟吟地看着众臣道:“朕听说,咱们大明,出了一个神人,此人眼力劲极好,孤注一掷,花了近两百万两纹银购置了辽东矿业的股票,如今这股票已涨了五倍,听说将来还可以涨更多,了不得啊了不得,此人是谁,快快说来。”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天启皇帝早已知道此人是谁了,毕竟有厂卫在,怎么不晓得这个人呢?

    现在故意这样问,十有八九,是让人自己来认领罢了。

    刘鸿训这时表情平静地上前,道:“陛下,此人叫刘文昌,乃臣的儿子。”

    天启皇帝便凝视着刘鸿训,微笑着道:“没想到,刘卿在公务之余,还有此等雅兴?”

第七百零九章:重要的钦犯

    天启皇帝的话,竟是酸溜溜的。

    历来只有臣子羡慕天子,却没听说过天子羡慕臣子的。

    而天启皇帝的话里话外,却也有弦外之音。

    他当然不相信,这么大的股票投机,是因为刘鸿训儿子的手笔。

    十之八九,是刘鸿训这个家伙干的事吧。

    这般一想,天启皇帝的心便更热切了。

    这刘鸿训,行啊,很懂的生财之道。

    刘鸿训上前,忙道:“陛下,臣不敢隐瞒,这都是犬子……的经营,和臣没有干系,臣尽心王命,岂有心思想其他的事?犬子这两年,尽在思考经营之道,他的股票买卖,是臣事后才得知。”

    其实这个时候,这满殿的大臣们,却都用一种热切的眼神看着刘鸿训。

    这可是价值千万两纹银以上的财富,说不准,以后还可涨的更多。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刘家就算花一千年,只怕也花不完。

    从前大明的国库岁入,加起来也才这个数啊。

    刘鸿训却是古井无波,一副很平静的样子,他一点都不担心有人觊觎自己的财富。

    莫说刘家本来就不好惹,但说这普天下,股票生财,本就是天启皇帝新政的一部分,他这财富,也可绝对保障的。

    毕竟,股票是天启皇帝折腾出来的,而且最大的好处也是天启皇帝还有张家,无论是铁路公司还是这个辽东矿业,都和陛下还有张静一密不可分。

    倘若这个时候,因为刘家买卖这个而发了大财,陛下或者其他人把主意打到这上头,那么到了明日,这交易所就要关门。

    毕竟,就算交易所是一个大赌场,可哪里有只许亏,不许挣的?

    若是如此,谁还敢买?

    只怕这个时候,最担心刘家出问题的,还不是刘鸿训父子,而是陛下和张静一呢。

    天启皇帝被刘鸿训义正言辞的话堵了回去。

    随即讪讪。

    他陡然意识到,刘鸿训这家伙,现在竟还有一副免死金牌,现如今,这家伙怎么怼自己,自己都得忍着。

    没办法,怕啊,要是生了气,治你刘家的罪,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朕又想抄人家的家呢。

    天启皇帝便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唾面自干一般,忙道:“噢,原来如此,没想到,你有一个好儿子啊,说到好儿子,朕的儿子长生,也很好,才八九岁,现在已能翻筋斗,骑马了。”

    “……”

    群臣无语。

    “陛下,长生殿下年纪不小,臣看,应该下榻詹事府,再请人教授学问了。”

    其实早该这样做了。

    天启皇帝笑着道:“不急,再等等看,他的母亲舍不得。”

    黄立极也急了:“历来太子,到了这个年纪,岂有不入住詹事府的,陛下……太子的教育,关系重大啊。”

    天启皇帝依旧不急不躁:“嗯,朕知道了,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吧。你们也知道,这些年来,乱臣太多,当初就有人挟持过长生,现在让他入住詹事府,朕实在不放心。”

    群臣面面相觑。

    其实许多时候,天启皇帝都是以这个理由,拒绝长生出宫的。

    当然,这事儿……之所以君臣有分歧,其实也是理所当然。

    天启皇帝不相信大臣们教好自己的儿子,所以打算在宫里自己亲自教,而大臣们则认为天启皇帝夭寿啊,自己的亲儿子都这样坑。

    天启皇帝的理由还是站得住脚的,毕竟总有刁民想害朕和朕的儿子,所以詹事府那儿,不放心。

    这是借口。

    倒是张静一站在一旁,略显尴尬,因为他哪一边都不站,只是觉得,哪一边都不靠谱。

    实际上,教育这玩意,还真是玄学。

    不同的教育方式,都有成功者,也有失败者。

    任何一种教育方式,再如何说的天花乱坠,都是如此。

    所以他选择沉默。

    只是默默的,往宫里多送一些军校的书本,希望……拿给长生去看,有所启发。

    毕竟,教育成败是一回事,至少得让长生了解军校是什么。

    天启皇帝随即转移开话题:“朕倒是听厂卫一个密奏,福建布政使司,泉州那儿,突然出现了不少来路不明的舰船,这些舰船在外海耀武扬威,袭了我大明不少商船。”

    其实商船被劫持,放在地方上是天大的事,可放在庙堂上,真是小的不能再小了。

    这天启皇帝分明是故意的。

    天启皇帝则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据闻,这是佛朗机船,这佛朗机人和尼德兰人,自澎湖一战之后,便沉寂许久,万万没想到,他们如今却又挑起战事,此事……看上去只是损失了几艘商船,可实际上……不容小看,关系重大……厂卫这边,一定要细查缘由,除此之外,要让各地的海路巡检,严加防范,不只如此,大明的商船也要有所准备,切切不可,再让他们得手。”

    张静一站了出来:“陛下,臣已以北镇抚司的名义,下旨江南以及闽粤诸千户、百户所彻查。”

    天启皇帝点头:“如此甚好,若是有什么音讯,要立即报朕。”

    其实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微妙,因为张静一记得,自从澎湖海战,大明得胜之后,这尼德兰人,就不再对大明采取敌视态度了。

    说穿了,就是被打老实了。

    此后他们确实想要来耀武扬威,不过运气不好,在天津外海,又被张静一让人炸了几艘船,因而,这些日子,彼此可谓是风平浪静。

    怎么好端端的,又突然起了争端。

    张静一倒是对此不敢怠慢,他修书给南京方面的锦衣卫的人员,尤其是闽粤一带的王程。

    王程负责的乃是闽越千户所,这千户所在锦衣卫内部,叫做海外千户所,就是专门针对海外情况的,因而广东千户所以及福建千户所的编制极大,又因为牵涉到的情况比较复杂,所以允许王程招募外邦人,因而,有人戏称这闽粤千户所里近半人,要嘛是在海外的汉人,要嘛就是佛朗机人甚至可能还有倭人,便称呼其为’番子缇骑‘。

    王程这一步棋,是张静一早先就放出去的。

    在大明逐渐开海之后,在这个时代的通商,其实和后世所谓打开国门做买卖完全不一样。

    此时在天下各国人眼里,你要说自己是去海外做买卖的,那么十之八九,大家都认为你是海盗。

    因而,海外的情况,十分复杂,单凭大明成立的通商舰船,是根本不可能应付如此复杂的情况的。

    那么锦衣卫就必须得有所作为。

    王程先是被送去了澳门,而后,又让他跟随张三,出海几次,让他对佛朗机人,以及外海的情况进行了一定的摸排,而后,再在沿海设立卫所,要多少银子,拨付多少,而且这两个千户所,所有的奏报,都直陈北镇抚司,不需经过其他人,因为距离很远,所以大小事务,都由王程先行决断,不需请示。

    人事权,也统统交给王程,让他多招募流落海外的汉人,同时,还有还可吸纳佛朗机人。

    总而言之,王程现如今,在闽粤一带,建立起了一个人员拥有四千余的庞大机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些优秀的人,送至军校的教导队里学习进修,表面上,王程只是一个指挥使佥事,可实际上,他那两个千户所,几乎等于是一个独立王国。

    这样的安排,也是迫不得已,海外的情况,瞬息万变,必须得有人随时做出反应,除此之外,不可能靠锦衣卫正经招募的人员,来负责这些事务,毕竟绝大多数人,对于海外都一无所知。

    锦衣卫内部,对于闽粤两处千户所,是颇有微词的,认为给的权柄太大了,而且钱粮也是极多,每年的消耗,可抵的上一个南镇抚司,编制的人员,也是臃肿无比。

    可张静一对此,却将这些抱怨压了下来。

    他知道,这些人迟早都有用。

    从宫中告辞而出,张静一修书王程,又交代了让他格外注意海外事项的事不提。

    其实他对王程是略有不满的。

    给了银子,给了这么多的编制,结果洗劫商船的事,还是东厂先报来的,这实在有些不应该。

    不过,半个月之后,王程那边有了音讯。

    却有数十个鱼服的校尉,风尘仆仆的抵达京城,他们操持着一口广普,鸡同鸭讲的和北镇抚司门前的几个守门校尉们交流了足足一炷香。

    最后守门的校尉,还是没办法全数理会是什么意思。

    好在这些人终于醒悟,于是,有人拿着柴棒,在地上比划着写道:“奉王佥事命:押解重要钦犯进京,该犯事关重大,需奏报都督定夺。”

    “早说。”校尉不敢怠慢,匆匆进去禀告。

    片刻之后,张静一便升座,让那为首的一个百户官进来,这百户官含糊不清的道:“卑下靖海百户所百户陈正先,见过都督。”

    说罢,一脸热切的行了大礼。

    随即,双手拱起了一份手札:“此王佥事密奏,恳请都督过目!”

第七百一十章:宝藏

    张静一命人取来了手札。

    这手札外头是用漆印封了,显然乃是绝密。

    张静一撕开,而后将手札打开。

    里头乃是洋洋洒洒的小字。

    小字之中,记录下来的,乃是这些日子以来,针对佛朗机和尼德兰人的情况。

    其中佛朗机人中,葡萄牙人依旧还盘踞澳门,而尼德兰人现如今气势最盛,号称万船之国,舰船无数,他们盘踞了琉球,也就是后世的台湾省,建立了大量的堡垒和港口,妄图借助琉球,控制这一带的贸易。

    除此之外,便是西班牙人在苏门答腊、吕松、真腊等国,广泛的建立殖民点,其势力范围已是越来越大。

    他们四处建立各种贸易和殖民点,而且已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和运输的章程。

    因而,王程认为……大明的商队想要真正牟取暴利是不可能的。

    因为若是仗着大明的稀缺品,或许可以自行通商,得到一些利润,而一旦大明的商队想要将货物运到天下各处,势必得到抵制。

    这其中就包括了海盗的洗劫,也包括了货物运到了本地之后,本地早已树大根深的佛朗机人和尼德兰人,则往往会进行挑唆,利用土著或者其他人,煽动对大明船队的仇恨。

    譬如在吕宋等地,煽动排汉的事就屡见不鲜,以至于当初出海移居的汉民,都深受其害。

    倒是那些佛朗机人,却是建筑起了坚固的堡垒,奴役本地的土著,背地里挑唆关系,煽动人劫掠汉民,从中得到暴利。

    这西洋诸国,无论是吕宋,还是苏门答腊等地,已算是中原王朝的腹地了,毕竟……从秦汉以来,就一直有人遣使来朝,与中原王朝建立了比较稳固的宗藩关系,而汉民移居这些地方,也是由来已久,可以追溯至三国时期。

    如此亲密的关系,尚且会至这样的地步,可见这佛朗机人绝不容小觑!

    他们所到之处,先利用强力镇压土著,令其恐惧,同时又最擅长操弄人心,更热心于输出自己的宗教和语言,在这种刚柔并济之下,往往统治力十分稳固。

    王程因此断言,大明若要通商,连西洋诸国都遇到如此的困境,那么就更别说,想要让船队前往天竺,前往昆仑洲,甚至是更远的地方,获取通商所带来的丰厚利益了。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解决的,恰恰是大明朝家门口这些盘踞琉球、吕宋的佛朗机和尼德兰人。

    张静一细细看着,下意识地不断点头,王程显然对于天下各地的情势,已经有了十分清楚的认识。

    这种认识,只有亲自出过海,且常年在澳门等地与佛朗机人和尼德兰人打交道,才能够领悟到的。

    继续往下看,在这手札的最后,却提及到了一个更重要的事。

    在泉州,锦衣卫抓住了一个细作,此人与佛朗机人和尼德兰人关系甚深,一直都在内陆,刺探大明的情报,王程观察了他两年,不过一直都没有选择拿捕。

    毕竟,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细作,若是拿捕了,如何能放长线钓大鱼呢?

    直到最近,王程察觉对方,已经开始刺探大明各备海卫的情况,以及沿岸各处军队的驻扎。

    这立即让王程意识到,可能海外出现了巨大的变故,因而当机立断,立即实施拿捕,秘密审讯之后,则立马送来了京城。

    他没有在手札中说此人招供的内容。

    不过……很明显,王程认为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让张静一知道内情。

    张静一放下了手札,脸色微微缓和,而后朝着那百户道:“这一路来,很是辛苦吧。好了,现在没有你的事了,人犯移交詔狱便可,你带着人,好好歇一歇。”

    这百户便道:“是。”

    张静一之所以没有多问这百户,主要是他的口音确实有些怪。

    张静一是个行动派,几个时辰之后,张静一便出现在了詔狱之中。

    而那人犯,也早已让人洗浴之后,换上了囚服。

    他显得很恐惧。

    显然在来京之前,就已受过闽粤千户所的’照顾‘。

    因而,张静一出现在审讯室,他像是条件反射似的,立即站了起来,而后不安地看向张静一。

    张静一不冷不热地看着他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这人道:“这是詔狱。”

    此人的口音,居然还算正常。

    张静一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才道:“知道为何拿你吗?”

    这人哭丧着脸道:“知道……知道。”

    张静一便坐下,笑吟吟地看着他。

    在这种环境之下,张静一虽是带着微笑,只怕在这人的眼里,却也极为渗人。

    张静一叹了口气道:“这个地方,自成祖皇帝迁都来了京城之后,不知多少人死于此。有的人是冤死的,有的呢……则是罪有应得。不过……他们进来的情况可能不同,可是临死之前,却大多惨不忍睹。”

    这人的脸色似乎苍白了,嘴唇抖了抖,道:“我……我……”

    张静一瞪他一眼:“老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来人,给我掌嘴!”

    话音才落下,立即有人上前,一把按住了他,跟着张静一进来的刘文秀,则亲自抡起胳膊,狠狠地给了他几个耳光。

    这人被打的鼻青脸肿,哀嚎阵阵。

    张静一则在一旁道:“这几年……大明开海,还有经略辽东,倒是抓住了不少吃里扒外的家伙。许多人吃里扒外,其实……说到底,都是为了生计。因而,我张某人并不在道德上做什么判断。只不过……无论什么情由,锦衣卫与你们这些人,各为其主,自是不共戴天。而如今,你落于锦衣卫之手,那么你记着,你的命从此,便不再是你的,也和你的父母妻儿们无关,你的命,是锦衣卫的,这几个耳光,其实不算什么,连下马威也不算,只是让你记着一些教训。好了,开始进入正题。”

    这人捂着自己的嘴,嘴里还吐着血沫,此时口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张静一淡漠地看着他,却是道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林珍……”

    张静一道:“知道为何拿你吗?”

    “知道。”林珍似乎不太敢直视张静一,微微低着头,接着道:“我先私通倭寇,而后……私通尼德兰人。”

    张静一道:“倭寇?”

    林珍道:“从前,我们家负责走私货物,此后……和倭寇们勾结……也挣了不少的银子,后来朝廷剿倭,林家这才逃亡海外,先是去了倭岛,只是……在外讨生计,又没有办法像从前那般,总也艰难,于是……便随我的父亲,去了吕宋还有琉球……”

    张静一道:“因而,便与尼德兰人和佛朗机人勾结上了?什么时候开始勾结的?”

    “早在七八年前……”林珍道:“那里的总督,对于大明的情况十分有兴趣,见我会汉话,而且在内陆有不少的朋友,先是请我去做通译,再到后来,便让我专门与琉球的汉人打交道,同时搜集汉商带来的情报。”

    张静一点点头,接着问:“可为何,你会来内陆?”

    林珍道:“这两年,大量的汉商还有士人突然抵达……他们不但带来了商货,而且还携家带口,更带来了许多的金银……听说……听说是因为朝廷打击什么叛逆……不少提前得知消息的人,举家而逃……而这些人……大多都在琉球寄居……”

    张静一皱眉:“是吗?还有这么多漏网之鱼?”

    不过有漏网之鱼乃是常有的事。

    锦衣卫毕竟没有办法立即掌控整个江南的所有城市和村镇,许多人一听到南京出了情况,知道必死,早就一窝蜂的跑了。

    江南的士族还有不少的巨商,可不比辽将。辽将们能跑的,只有蒙古诸部,或者是大漠,可这些常年走私的商人和士人,早许多年前,就对海外了如指掌了。

    甚至嘉靖年间的倭寇,也和不少的士族以及巨贾有关联,甚至有一些,直接被这些人雇佣生事。

    张静一继续问道:“而后呢?”

    “总督对此,十分看重,他认为……这是大明内部发生了变故的结果,而这些人……带来了许多消息……”

    “你说说看。”

    “其一……”林珍小心翼翼地看了张静一一眼,而后道:“其一,便是大明有许多的财富……都被陛下搜抄走了,有的说,现如今……这个财富的数目有几亿两纹银,也有人认为,价值至少在十几亿……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的说,只怕在百亿以上。”

    百亿……做梦呢。

    张静一心里冷笑,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人……言辞多有夸张,倒也正常的。

    张静一便道:“除此之外呢。”

    林珍便忙回答道:“除此之外……就是大量的财富……藏匿在江南,来不及带走,许多士人和商贾,因为情况紧急,根本无法带走大量的金银,只好藏匿,只带着一笔金银和贵重的物品出逃……这个数目,也十分可观。”

第七百一十一章:但愿海波平

    张静一下意识的点点头。

    而后道:“只是这些?”

    这人道:“总督对他们极有兴趣,令人安置,让他们在琉球定居,又令我探听他们关于江南诸地的情势,而他们都是众口一词,说皇帝昏聩,人心思乱云云,又在琉球置业,提及从前种种,不无痛哭,只望着,有朝一日,能随总督的舰队,回大明去。”

    张静一只觉得可笑。

    不过细细一想,人大抵就是这个心理吧,原本是江南的大族,结果不得已之下,仓皇出逃,金银没办法全数带走,许多的亲眷怕也来不及,于是到了琉球那地方,身份一落千丈,每日所怀念的,自是往日荣光。

    何况,他们的祖先还埋葬在内陆,因而无一日没有思乡之情,思来想去,唯一能回去的办法,也只有指望尼德兰人了。

    为了说动尼德兰人,少不得要添油加醋,说明这大明如何孱弱,夸奖尼德兰人如何兵强马壮。

    张静一抚案,随后道:“你继续说下去。”

    “其实尼德兰人极聪明……只这些,总督也未必信得过。只是……有一些话,这总督却生出警惕之心……”

    “什么话。”

    “说是大明已经开始设立了船运的公司,而且也效仿尼德兰和佛朗机人,冠名东印度,其志不小,不只建立了可观的船队,而且在泉州、天津卫等地,日夜打造舰船,为水师和船运公司所用……”

    张静一道:“那么……他们是怎么认为。”

    “他们认为,大明确实人口诸多,即便海运和舰船方面,远远不如他们尼德兰人,可若是放任不管,假以时日,迟早便要超越尼德兰和佛朗机诸国。总督曾与佛朗机人进行过讨论,认为十年可能会成气候,二十年之后,这大明的舰船,或许有可能……给四海制造灾难。”

    灾难?

    张静一万万没想到,这尼德兰人居然会用这样的词汇。

    照理来说,他们干的就是殖民和屠杀的勾当的啊。

    “因此……总督还修书与本国进行沟通,认为迟早会成为巨大威胁,到时,不但可能失去琉球,而且连佛朗机的吕松、苏门答腊诸地都可能失去。而且……可能大明的船队,会出现在佛朗机和尼德兰外海,四处烧杀,成为新的大敌。”

    张静一:“……”

    这个脑洞。

    张静一凝视着这林彬:“有人相信吗?”

    “很多人相信。”林彬小心翼翼的道:“在尼德兰人,还有人写了一部书,就是讲述这些的,说是三十年后,大明的舰队抵达了欧罗巴,而后击败了欧罗巴诸国,于是,便开始在各处海岸修建堡垒,将所有人包括了教士都打成了奴隶,在庄园中做苦工,大明的人挥舞着鞭子,随意抽打欧罗巴的奴隶,妇人们若是被玷污,若是怀有身孕,便会被处死。男子若是不服管教,则会剁掉双手……”

    张静一:“……”

    林彬道:“是以,总督极为紧张,认为不可让事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

    “而后呢。”

    “而后听说,在罗马,有一个会议,曾讨论过此事,说是要进行一场征服……派出船队,来这大明,彻底消灭大明一切的舰队,毁坏沿海的所有船坞……令大明永无造船的能力,当然,各国都有各自的需求,葡萄牙人实力较弱,希望能够得到赔款。西班牙人实力强,所以他们认为应该侵占几处富庶的土地,用以补偿。尼德兰人则希望开放所有的口岸,并且得到澎湖一带。至于其他诸国……小人……所知不多。”

    “当然,这些都事涉机密,小人所听到的,也只是一些传闻,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只是……两年前,总督便命我进入内陆,搜集关于大明的各种情报,尤其是关于流寇,还有江南的士族,以及大明船料的来源……这些日子,甚至直接命小人……打探备海卫的驻军多少,以及水师的舰船数目,以及训练的水平。”

    张静一听到此,不禁无语。

    实际上,历史上的西班牙人确实有对大明的远征计划。而至于尼德兰人……也曾在澎湖一带与大明交手。

    当然,这种交手……规模并不大。

    只是张静一还是不相信,只是因为所谓对大明威胁的担心,这些心怀鬼胎的人肯联合一起。

    张静一抚案,沉默片刻,道:“只是这些吗?就是这些理由?林彬,看来你不太老实!”

    林彬早已吓了一跳。谷

    张静一杀气腾腾:“你莫非以为,我们拿住了你,这海外的情况,就一无所知。你看若是不说,倒也不打紧。你横竖都是要死的,既然不想死的痛快一些,那也无碍。”

    许多人都会发出威胁。

    可显然,在这个地方,张静一的威胁,绝对足以让人胆寒。

    林彬战战兢兢道:“我……我……还有一件事……可能促成了这件事……那便是……尼德兰银行出现了巨大的问题,引发了整个欧罗巴巨大的灾难。听说……这件事的影响极大,因为银行的危机,所以各国东印度公司,都受到了巨大的影响,这两年,一向不断高涨的东印度股票,连续暴跌。而且……连各国的王室,也发生了动荡,因为大家发现,储存在银行中的钱,取不出来了。原本可以借贷的资金,现如今也无法借贷,听说,不少商人,都破产了。甚至连王室……财政也出现了问题,我听总督府的人也在说这件事……说是只有新的征服,才可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如若不然……后果不敢想象……”

    “是吗?”张静一听到了这里,若有所思。

    尼德兰银行的挤兑,引发了……传说中的经济危机。

    迄今为止,他们还没从危机中走出来。

    因此,此前说的那些,其实都是虚的,或者说都只是借口,什么威胁,什么大明拥有无数的财富,真正的原因是……在危机发生之后,许多王室的王冠落地之前,希望……能够凭借一场规模巨大的战争,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对此有什么判断。”

    “判断?”

    “就是他们凭什么认为,能够战胜大明。”

    “判断很简单。”林彬道:“当初倭寇袭大明,那是嘉靖年间的事,这倭寇造成的破坏极大,杀戮的军民也是极多,劫掠走的财富,更是数不胜数。而大明朝廷,也花费了足足十数年,才勉强肃清了倭寇。”

    林彬吞了吞吐沫,而后道:“而现在,这佛朗机和尼德兰人,舰船比倭寇坚固十倍,战力也在倭寇十倍。即便此时的大明,比之嘉靖年间实力更强,也足以教大明焦头烂额,不得不与他们签下城下之盟……至少……他们是这样想的……”

    张静一皱眉起来,他其实已明白,这些人打算采取什么战术了。

    因而,张静一起身,道:“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吗?”

    林彬期期艾艾的道:“就是这些,这些……我也已和王佥事奏报过……”

    张静一点点头:“你在内陆还有亲族没有?”

    林彬道:“早……早没了……没有了啊。”

    张静一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不过……你在海外的亲族,只怕不少,需得等一些时日。”

    说着,他吩咐一旁的书吏道:“都记下来了吧?”

    “记下来了。”

    “嗯,收拾好,重新誊写一遍,我要上奏,另外……这个人……交给武长春吧,他最近手艺生疏了太多,若是再不好好干,告诉他,那他就没有作用了!”

    “是。”

    这林彬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一头雾水的听着张静一与那书吏的对话。

    而张静一却已火速的出了审讯室,深深的吸了口气,他一时有些恍然,总觉得即将发生的一切,可能有一些不真实。

    说着,他对随来的刘文秀道:“记下,到时候飞书给王程,第一,让他弄清楚,所谓的开战是否确有其事,在小琉球和吕宋的细作,要仔细查询蛛丝马迹,譬如……若是真有大量的舰队而来,势必会修建新的码头和港口,以备不时之需,除此之外,看看他们是否在囤积粮草。这其二,若是当真舰船来,那么……规模有多大,人数有多少,涉及到的又有几国。”

    张静一顿了一顿,继续道:“其三,内陆是否还有大量似林彬这样的细作。以及……当初逃亡出去的士卒以及商贾,到底有多少。当然,有些事……可能涉及到对方的机密,想要查清楚,并不容易,可能查出多少,就得查出多少,有了消息之后,要立即加急送来京城,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是让他尽心王命的时候了。”

    刘文秀颔首:“都记下了,待会儿就发出去。”

    张静一随即低头,道:“倭寇……倭寇……”

    他念念有词:“若是倭寇的打法,可就不太妙了,江南那边……谁可以做胡宗宪,谁又是戚继光和俞大猷呢?”

    “恩师你啊!”刘文秀毫不犹豫的道。

第七百一十二章:有利可图

    这一记突如其来的奉承,让张静一一时哭笑不得。

    不过他看一眼刘文秀。

    却发现刘文秀不像在奉承,只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

    倒像是当真这样认为一般。

    张静一便吁了一口气,挥挥手道:“少来啰嗦,干你的事便是了。”

    在这审讯室外头的长廊踱了几步。

    便见武长春此时匆匆而来。

    显然是接到了命令,预备招待那个林彬的。

    他远远在长廊的尽头,便立即侧身站在墙壁边,低垂着头,远远朝张静一行礼。

    张静一觉得此人……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阴森森的,宛如地狱里的恶魔小鬼一般。

    可张静一却又清楚,锦衣卫离不开这样的人。

    这个时代,没有这么多所谓的人道,倒不是不讲人道,而是此时的社会观念,便是如此。

    就好像祸不及家人一般。

    为何这个时代讲究株连。

    倒未必是后世的律法,比这个时代更为仁慈,后世的人思想更为宽厚。

    要知道,古人们可是出现过许多仁厚的时期,以至于死刑犯,都需要皇帝亲自勾决,动辄便要天下大赦。

    而之所以会有株连的律令,其实说穿了,不过是时代背景罢了,后世的人,宗族和大家庭的观念已经淡泊了,社会关系,变成了一个个小家庭或者个人。

    可是在这个时代,宗族和大家族的关系十分紧密,个人完全依附于宗族和家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倘若没有株连之刑,这就意味着,宗族中每一个个体,为了宗族或者大家庭的利益,都敢于践踏一切法律,如此一来,违法的好处归于宗族,个人甘愿去死的事就会层出不穷。

    那么律令也就没有了任何威慑作用。

    张静一只朝武长春颔首点了点头,随即扬长而去。

    不久之后,一份奏报,便送到了天启皇帝的案头前。

    天启皇帝细细看了。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凭啥那些人……为啥敢来打大明。

    大明与欧罗巴诸国的接触,其实已行之有年。

    不过大明朝廷对于这些人,显然兴致不是很大,倒是民间有不少士大夫,愿意与他们交往。

    从正德年间开始,也有许多次关于召见佛朗机使者的记录。

    倒不是说大明对他们完全没有了解。

    或者说,大明对于外界的事务一无所知。

    之所以没多大兴趣,是因为对于大明而言,这些佛朗机人和尼德兰人,更多的像一群打家劫舍的强盗,与他们交涉过深,那么许多饱受他们侵害的海外藩国会怎么看待呢?

    另一层面,则是双方确实是鸡同鸭讲,表面上是对谈,可实际上,彼此都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图。

    天启皇帝看着奏报,大受震撼。

    随即,便将奏报命人送去内阁。

    内阁有点儿一头雾水。

    因为里面有些东西,他们也确实理解不了。

    比如,明明他们的什么银行出了问题,为何就促使了他们要袭扰大明。

    又如,佛朗机和尼德兰人,明明在大明周边一直采取攻击的势态,先是对大明的藩国们动手,此后又以各种名义死乞白赖的呆在澳门,甚至侵占了琉球,觊觎澎湖,大明虽也谈不上什么受害者,可至少绝不是什么加害者。

    可为啥,又好像大明刨了他们祖坟一般,成了莫须有即将要加害他们的丑恶怪物。

    想不明白不打紧。

    内阁办事,还是很快,几个内阁大学士,立即上书,拟出了一个加强海防的章程。

    比如增加商船的防护,又如加强沿岸几处备海卫所云云。

    现如今,尼德兰人和佛朗机人的底细还未摸清,天启皇帝能做的,也只有恩准,走一步且看一步。

    毕竟对于天启皇帝而言,眼下最让人需动心思的,却还是铁路的问题。

    辽东的铁路工程,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一条铁路线,从京城至山海关再至锦州、宁远一线,最后直往旅顺。

    只不过,朝廷还是决心,在宁远一线,再开辟一条线路,前往沈阳。

    之所以要深入沈阳,终究还是建奴人的影响,这里曾是建奴人的巢穴,要彻底控制住这边缘之地,剪除腹心之患,这些人力物力,却还是需要的。

    如今,所有的工程,都围绕着旅顺一线,沈阳线,也只是规划之中,而这铁路,却已铺设到了锦州和宁远……以及铁岭一带。

    可就在此时,一群商贾回来了。

    他们去了锦州,去了宁远,也去了铁岭……

    他们一共走过了四处大矿场,在回程的时候,恰好这一线的铁路终于贯通。

    因而,他们坐着蒸汽火车,颠簸了四五日,回到了京城。

    以刘红石为首的钢铁作坊的大东家们,从车站出来,便早有人来接人了。

    不只如此,许多报馆的人,早就闻讯,在这车站外头候着。

    等到这刘红石等人出来,便立即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人急切的道:“不知诸公此番去辽,有何看法?”

    “矿场如何?”

    “是否真如坊间所言?”

    “恳请说几句吧……”

    刘红石咳嗽一声,倒是没想到,自己竟成了整个京城最瞩目的人物,于是道:“辽东苦寒,常年积雪,矿产的采掘很是不容易。虽然现下矿场的矿品质都乃上品,只是未来如何,却还未可知。再者,那里人力价格过高,匠人和劳力的薪俸,竟在关内的一倍以上,如此巨大的人力开支,也令人忧心,综上种种,实在一言难尽,不足为人道也。”

    丢下这一席话,众人纷纷登车而去。

    这一下子,倒是让原本热切之人,像一下子泄了气,各报馆的人,则将在刘红石等人的话记下,便马不停蹄,赶回报馆去了。

    现如今报馆的竞争很是激烈,随着股票出现,读者对于文章的时效性的要求已越来越高。

    毕竟,同样一个消息,你晚一天出来,前者则至关重要,而后者却是一钱不值。

    刘红石丢下了一席话,坐在马车里打了一个盹儿,等回到了刘家,家里上下,早就候着了。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一时之间,家中热闹非凡。

    刘红石则黑着脸,进入府邸,让管事的将好事者统统赶走,方才去了厅中坐定:“刘齁那家伙呢?又去哪里了?”

    “老爷,刚才少爷去车站接您……怎么,老爷没遇见?”

    刘红石便不吭声。

    过一会儿,便听到急匆匆的脚步。

    却是刘红石的儿子刘齁回来了,他一进来,便道:“爹……儿子在车站外头见到了您,可惜……当时人太多,乱哄哄的……”

    “好了。”刘红石已喝过了茶,顿了顿,随即抬头看了一眼刘齁:“现在开始,老夫说话,你给老夫听好了,照着为父的话去做。”

    “第一,查一查,账上有多少银子,今明两日,立即收购辽东矿业的股票。”

    “啊……”

    “第二,要做好准备,咱们家的钢铁作坊,需要在铁岭、义州卫几处地方,开设新的作坊……地皮,老夫选定了,老夫老啦,无法京城和辽东两头奔波顾忌,未来辽东的业务,就得交给你,你年纪不小了,不可再如从前那般胡闹,你不是一直说老夫不肯放手让你管事吗?以后,辽东的事,都归你管,不要教老夫失望,不然辱没先人!”

    刘齁:“……”

    “怎么,不肯去?”

    “不是。”刘齁哭笑不得的道:“这……这……可是方才……儿子明明在车站外头听爹说……说………辽东那地方苦寒,劳力的价格也贵……这矿的规模,却也说不清楚,还说一言难尽……”

    “爹……”刘齁说罢,忍不住道:“难道爹说的,都是骗人的。”

    刘红石气定神闲,呷了口茶,而后慢悠悠的道:“大庭广众,老夫岂敢骗人?”

    刘齁:“……”

    刘红石道:“只不过,老夫说的话,都是真的,绝对没有一句虚假。可是……老夫只告诉了他们……一半的真实情况。”

    刘齁一脸无语状:“那另一半呢?”

    “另外一半就是,辽东那地方,现在虽然苦寒,可那里有数不清的土地,土地廉价的令人发指,将来铁路统统贯通,无数的矿场还有作坊都有利可图,甚至未来大量的黑麦种植下去,那里便是塞上江南,将来的前途,实在不可估量。”

    “至于老夫说,那里的矿场品质未来说不清。可是……辽东过于广袤,不知多少富矿,三百年之内,也不至枯竭,未来的矿藏可能品质不成,可也可能,未来的矿藏会更丰富。”

    刘齁一时有些脑子转不过弯来了,一脸懵逼的见着刘红石。

    刘红石继续道:“除此之外,老夫还说,那里的人力过于昂贵,却没有告诉大家,相比于现在采矿的巨额利润,这人力的成本,连半成都占不到,那些个薪俸,比起每年的收支,不值一提,莫说现在的价格是关内的一倍,就算再加一倍,也有大利可图!”

第七百一十三章:义不掌财

    刘红石这一番话说出来,这刘齁真是无言以对。

    他道:“这样说来,这辽东……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

    “何止是不可限量。”刘红石道:“将来不只是矿场,未来定能百业兴旺。”

    顿了一顿,刘红石继续道:“不说其他,只说一处矿场,招募了数千劳力和工匠,这只是小矿场……规模还未扩大,可是你是否知道,就这么一个小矿场,短短一两年功夫,那里就出现了集市。”

    “出现了集市也没什么了不起。”刘齁咕哝道:“我大明的集市,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刘红石摇摇头:“可那集市,和你想象中的集市不同,那地方……一个集市,每年各种卖货以及饭馆的营收,可抵得上我大明寻常集市的十倍。”

    刘齁倒是一时惊讶了:“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矿上的匠人和劳力,都有银子,要吃喝拉撒。可关内的集市,又有几个人,能挣他们这么高的薪俸。如此一来,岂不正是百业兴旺吗?老夫最大的感触,是在一个矿场,途径了一家酒楼,便与几人一道坐下来,点了几个酒菜,结果你猜如何?这酒楼里头,饭菜劣质比之京城不只十倍,甚至可以说,难以下口,而小二呢,态度也是冷漠,账房则只趴在账台上打盹,且一结算,这酒菜的价格,竟比京城的至少还高一二成,那时候起,老夫就知道……这辽东……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刘齁听罢,大吃一惊:“这样还叫不可限量?这不是黑店。”

    刘红石意味深长的看了刘齁一眼,而后道:“儿啊,我们是生意人,做生意的人,切切不可和寻常人一样去思虑事物。不然的话,你这败家子,迟早要将咱们刘家的家业给败了,你往深里去想一想,连这样糟糕的店,尚且可以屹立不倒,有利可图,可见……这辽东的营商,有多值得称道的地方?有没有想过,同样的店,若是在京城,只怕早就倒闭了。”

    刘齁听完,恍然大悟:“明白了,这样的商家都能生存,若是咱们刘家,只要经营比他们好,饭菜比他们可口一些,便可财源滚滚。”

    “正是此理。”刘红石随即平静的道:“此番回京,老夫和那些人说的话,其实是障眼法,趁着这消息……暂时大家还相信,赶紧买一些股票,除此之外,刘家必须大举进入辽东,先从咱们拿手的钢铁作坊开始,而后……再根据情况,多置其他的生业。”

    “这……多置生业?”

    “正是。”刘红石道:“辽东的情况,和京城不一样,京城做什么买卖的都有,人家什么买卖,也都比我们精,所以我们刘家,只做自己最擅长的。可到了辽东就不同,咱们不但要做自己擅长的买卖,而且还要趁着现在对手还未站稳脚跟,在其他方面,也要有所涉猎。否则,一旦过了这个风口,等大家都站稳了脚跟的时候,就一切迟了。钢铁未来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可人要未雨绸缪,多一些经营,哪怕百十年之后,这天下都铺上了铁路,钢铁不再紧缺的时候,刘家照样还可日进金斗。”

    蹲了一顿:“现在就是让你好好历练的时候了。去了辽东,先熟悉情况,了解当地的情势,那里的官府,和京城这边不同,你要慢慢适应。”

    说罢,刘红石又呷了口茶:“刘家的希望,未来在辽东,不只是你,族中要挑选一些精干的子弟,随你一道去,咱们作坊里,也要挑一些老实本分的,这张家……真是厉害,那等苦寒之地,居然都让他们盘活了。”

    刘齁听到这些,心里就已有底了,原本他还以为,父亲要发配自己去辽东吃吃苦头呢,谁晓得……这是真打算让自己独当一面的。

    因而刘齁心情也激动起来:“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不负所望。”

    刘红石点点头:“赶紧去查账上,把事办了,故意被人识破,也就这几日的时间,还有那些和老夫一道从辽东回来的,只怕马上要下手了,先挣一笔再说。”

    “父亲,这样做,会不会不好,到时只怕有许多人要骂娘……”刘齁苦兮兮的道。

    刘红石叹了口气道:“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为父难道没有善念吗?可是我们是做买卖的人啊,是商贾,义不掌财,这才是商人的本质,这样的银子不争,那还算是商人吗?仁义二字,不是我们商人的事,哪怕咱们对外再怎样将仁义挂在嘴边上,或者买通那些落魄的文人帮忙鼓吹,可有利可图的时候,便决计不可放过,所谓的义商,所谓的积善之家,又所谓的仁义为本,这些统统都是对外头人说的,别人信不信是一回事,但是咱们自己,切切不可真去信了。倘若一时糊涂,竟是自己都信了,那便真是愚不可及,造了大孽,这些……你一定要记住了。”

    刘齁便点头:“是,记住了,儿子这便去办。”

    刘红石还不忘交代:“一定要谨慎行事,不要走漏了风声,那些个持股的散户,最是风声鹤唳,稍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格外的警惕。”

    “儿子晓得。”刘齁道:“将来他们若是骂咱们怎么办?”

    刘红石道:“不会的,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上当。”

    “……”

    果然,当日,股价应声下跌。

    其实当初买股的人,都在赌,赌的就是辽东的矿场如张静一所宣传的那般好。

    因而,大家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些钢铁作坊的东家头上,都满心希望,这些和矿场利益相关的人,到时满心欢喜的回来。

    可结果,其实报纸还未刊载刘红石的原话,这消息便已传过了大街小巷,一时之间,许多人心慌了。

    心慌了就想卖,赶紧止损。

    随着越来越多人开始止损,股价自然而然便开始不断的探底。

    一时之间,京城里又是人心惶惶。

    不少人几乎想将张静一寻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刚刚诛灭了一个张严之,如今……你们张家又故技重施了。

    夭寿啊!

    张静一这两日,几乎每日都要打喷嚏,一问,才知道出事了。

    他听到奏报,起初吓了一跳,莫非是父亲在辽东,当真事情没做好。

    可细细一想,也慢慢开始回过味来。

    如今这京城里,一片哀鸿。

    倒是让张静一极想解释一下了。

    只可惜,这种解释没有意义。

    大家被骗怕了。

    就算是大明报刊载张静一安抚人心的文章,大家也会想,当初那该死的广平矿业,不也许多报纸在为其唱赞歌吗?

    如此一来,张静一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到许多人拼命的抛售。

    不得已之下,张家为了维持住一定的价格,拿出大笔银子来,进行一些回购。

    可毕竟抛的多,即便张家,也没办法将所有的股票收回去,这价格,却依旧还在阴跌。

    张静一此时……似乎也只能为之哀叹。

    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开了这个潘多拉的魔盒。

    没想到……好的没学会多少,这坏的东西,真是一学一个准。

    股市这玩意,牵涉到的利益实在太大了,这地方,真是将人性看的一清二楚。

    张静一只好排除杂念,他给旅顺修了许多封书信,都是在过问关于造船的进度,眼下山雨欲来,必须做到未雨绸缪。

    可到了第三日,宫中却憋不住了。

    天启皇帝召张静一觐见。

    张静一至西苑勤政殿,却见天启皇帝道:“辽东矿业也出事了吗?”

    张静一镇定的道:“陛下,据臣所知,并没有出什么事。”

    “可为何,厂卫奏报,如今百姓们怨声载道,且都是冲着张卿来的。”

    张静一哭笑不得的道:“臣也冤枉的很。”

    天启皇帝叹了口气道:“这事儿,一定要谨慎处置,前头有张严之这些逆党的前车之鉴,若是再这样下去,必然怨声四起。”

    张静一道:“陛下请放心,这一两日,只怕事情就要过去了。”

    天启皇帝一时狐疑:“是吗?”

第七百一十四章:大舰

    天启皇帝听了张静一的话,倒是放宽了一些心。

    现如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旦辽东的矿产不能大规模的供应铁路贯公司,那么铁路公司将陷入工程停顿的尴尬境地。

    而铁路公司一旦出问题,其他的生业也将造成巨大的影响。

    如今的天启皇帝,显然也已摸清了门道。

    他很清楚,现如今朝廷的新支柱产业所带动的力量和资金是惊人的。

    可同时,也很脆弱。

    一旦出现问题,那么便是万劫不复。

    天启皇帝随即话锋一转:“上一次,张卿提到了关于佛郎机和尼德兰的问题,张卿认为,尼德兰和佛郎机诸国,要联合一起,一齐效倭寇,侵犯我大明海疆,此事……张卿有多大可能。”

    张静一思量了片刻:“此事绝不是空穴来风,佛郎机和尼德兰人,狼子野心,他们在吕宋等国,建立据点、堡垒,残杀当地土人,一步步蚕食土人的土地,所过之处,哀鸿遍野。因而,臣以为,他们为了好处,便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做的出,正因为如此,我大明才要严加防范,如若不然,一旦有事,再要准备,就挥之莫及了。”

    天启皇帝道:“这样看来,张卿认为至少有八九成把握。”

    张静一点头道:“是,臣倒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可七八成却是有的。其实说到底,这就是路径依赖的问题。”

    “路径依赖?”

    “就像……”张静一想了老半天,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比喻:“就像陛下一样,当初的时候内忧外患,内帑和国库都是空空如也,国家困顿,内有流寇,外有建奴人虎视眈眈。可自从陛下抄了第一个家开始……才发现,抄家居然能大大的弥补国库的不足,那么,陛下是不是觉得,这抄家很上头,以后遇到了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再抄几家来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

    天启皇帝脸一红,老半天才道:“才没有,朕没有想过这样的事。”

    张静一道:“陛下,其实抄家,没有好坏之分,只是一种治理国家的手段了。本质上,就是朝廷没了银子,可那些辽将和世族们却个个富可敌国,何况,他们平日里贪赃枉法,欺压百姓,已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所以陛下上为社稷,下为苍生,吊民伐罪,何错之有呢?臣要说的,是路径的问题,我们做了一件事,尝到了甜头,就会想继续去做,于是慢慢的,我们就越来越擅长抄家,许多时候,当遇到了困难的时候,我们想到的,也是第一个用抄家去解决问题,这便是路径依赖。”

    “同样的道理,那佛郎机人和尼德兰人,他们当初不过是贫瘠小国,在中亚,被奥斯曼帝国断绝了陆路,贫瘠的土地,无法农耕,养不活自己,而陆地上的商路,也被断绝,也和大明一样,到了难以为继的时候,百姓赤贫,民不聊生,因而他们不得已之下下海,名为经商,其实做的就是海盗干的事,没想到,却是大获成功。这数十年来,他们一次次的劫掠,一次次的以经商之名,开拓海外的领地,洗劫天下各处土人的金银,早就赚的盆满钵满,因而……他们也形成了路径的依赖。”

    “现在他们又遇到了当初一样的情况,那便是他们自己遭遇了危机,大量的负债已经开始显现,当初的扩张,已到了尽头。在这个时候,陛下想想看,他们会如何选择解决问题呢?”

    “是抄他们那些富可敌国的大商贾的家?”

    “还是活不下去的海盗们,索性将他们的王公贵族,一并抄了?”

    张静一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又或者,走他们原有的路径,干脆,干一票大的,进行一次天下最大的一次洗劫,只要成功,便可一夕之间,解决掉眼下所有的问题。只是当初,他们陷于绝境而出海的时候,舰船不过三五艘,舰船上的人员不过数百人,个个衣衫褴褛,形同乞儿。可如今,这数十年的滋养之下,他们则已坚船利炮,士卒们穿戴的铠甲,足以武装到与牙齿,且配备着精良的火炮和火铳,因而……他们自信是可以依靠这些,解决问题的,那么……他们为何不这样做?”

    天启皇帝一下子明白了。

    “朕是抄上瘾了,他们是抢上瘾了,对不对。”

    张静一道:“陛下圣明,天资过人。”

    天启皇帝道:“若是他们敢来,朕要亲自挥师,率我大明东林军精锐,与他们决一死战,定要教他们知道,他们这一次找错人了,好家伙,朕没找他们,他们竟敢来犯胡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倒要看看,最后是朕抄了他们,还是他们抢了朕!”

    张静一听了这番话,也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

    是两虎相争?

    又或者……王八瞪绿豆,看对眼了?

    这也算是一时瑜亮,其实大家都是土匪的干活啊。

    张静一随即叹了口气道:“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陛下,若是对方肯与我大明一决雌雄,臣倒颇有把握。可这佛郎机和尼德兰人,有他们赖以生存的战法,就如大漠中的敌人一样,历来中原王朝与大漠的骑兵作战,从来不是我中央之国不够兵强马壮,而是绝大多数时候,这大漠各族,根本不寻求与我们决战,而是不断的袭扰,等到我们集结了无数的兵马,精锐齐出时,却又四散逃入大漠的深处,直到我精锐军马深入大漠,人困马乏之时,他们再集结起来,给予我们致命一击。”

    张静一道:“而这尼德兰人和佛郎机人,本质就是海中的草原骑兵,凭借陆军是不够的,就好像当初汉武帝击匈奴一般,难道靠步卒吗?靠的乃是我大汉的骑军,我们的骑军比他们更精良,一个汉人的骑兵,可以抵挡五个匈奴骑兵,于是才有了封狼居胥,才可犁庭扫穴,以至于胡人听闻汉军至,则惶惶不可终日。”

    “这样说来,得靠张三?”

    张静一叹了口气道:“张三并非无能,可是我大明绝大多数的舰船,都是可以承载更多货物的大肚海船,不适合海战,而尼德兰、佛郎机诸国,他们靠海而生,数十年来,若是舰船不够坚利,则随时有倾覆的危险,因而,他们的舰船,十年便有新的进步,他们操纵火炮和船帆的技艺,还有舰船作战的调度,也几乎三五年便会有一次新的大小革新,进步之快,令人咋舌。不只如此,这数十年来,他们为了造船,往往砍伐最坚固的林木做为船料,而一块好的船料,则需要无数次的加工,这才可抵御海水的侵蚀。正因如此,所以他们这数十年,经过两代人的经营,几乎将国中的上等林木砍伐一空,制作了无数的船料……”

    “而我大明,真正开始建立舰船,也不过数年功夫,许多的船料,都来不及炮制,许多地方……不敢说处处不如人,可是落于下风,却也不得不正视。这倒不是我大明非那佛郎机和尼德兰之敌手。而在于,舰船乃是这些人吃饭的家伙,因而他们倾国之力来缔造。而大明呢?忽视海防,却已有二百五十年之久,当初威风凛凛的宝船,早已成为灰烬,被人毁坏一空,一切都需重新开始,单凭我大明水师,或可对付琉球和吕宋等地的佛郎机和尼德兰人。可若是他们联合起来,纠结了欧罗巴的主力舰队来此,一决死战,臣以为……这很不乐观。”

    天启皇帝听罢,不禁黯然,沉吟很久:“这样说来,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有一种办法。”张静一道:“木制船,大明远非他们的敌手,不说其他,佛郎机人有一个说法,叫做百年海军,这当然不是夸张,而是因为,要造一艘船,一颗最上等的橡木要长成,至少需要一百年的时间,其他的木料,则远远不如,而且就算是砍伐下了木料,还需花费几年的时间进行各种的加工,才可真正作为舰船之用。我大明如何等的起。既然如此,那么就只能指望铁甲舰了。”

    “铁甲?”

    “铁甲造船,就可以绕过木料的问题。”

    “对啦,朕想起来了,当初,张卿从朕这里骗……不,取了许多银子,足足数千万两纹银,说是造铁船?”

    “正是。”张静一道:“那还是数年前的旧事,陛下慷慨解囊,鼎力支持,臣这几年,也是诚惶诚恐,几乎无一日不在惦记着这件事,这些年来,旅顺那边,重金招揽了天下最优秀的铁匠、木匠还有其他各种能工巧匠,更招募了无数擅长蒸汽机的人才,围绕着造这一艘船,数年如一日,便是研究此物。其实,当初造船……也给大明带来了无数的好处,陛下难道忘记了,这蒸汽机车……还有这铁路,其实就是造舰产出的成果,最后转化了出来?”

第七百一十五章:世纪之战

    此时,天启皇帝抬手,轻轻抚案。

    他看得出,似乎张静一将希望放在这上头,只是能成功吗?

    这可说不准。

    最重要的是,铁甲这玩意,在海上,能不能浮起来,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天启皇帝依旧表现得颇为乐观,对张静一的许多事情也是素来支持,于是道:“要尽力而为,旅顺那儿……也要督促。”

    君臣二人又说了一些闲话,不过张静一实在太忙,今儿倒也没有久留

    谁晓得这张静一前脚刚告辞出去,魏忠贤便匆匆而来。

    “陛下,陛下……”

    天启皇帝听着焦急的叫声,抬头看了一眼魏忠贤。

    魏忠贤的脸色倒还好,不像糟糕的样子,看来不像是来说坏消息的。

    魏忠贤行礼道:“陛下,外头……传出一些消息。”

    “消息……”

    魏忠贤道:“这辽东矿业,就在这一个时辰,不知怎的,价格竟是涨起来了。”

    “什么?”天启皇帝很意外,诧异道:“这又是什么缘故?昨日……不是都说……”

    魏忠贤便苦笑着道:“好像听说……这两日,虽有许多人抛售,可实际上……一直都有人在大肆的购买,所以价格虽有跌宕,可因为有买家……所以不至一泻千里。等大家慢慢开始回过味来,才发现事情有些不简单,再后来……才发现……其中一个钢铁作坊的东家,就在暗中收购股票。”

    天启皇帝:“……”

    魏忠贤接着道:“因而,才有了新的传言,说是……不少钢铁作坊的东家,都在悄悄的买,就在不久之前,一些东家已跑去陈家那儿,预备签订供货的协议,愿长期购置辽东的矿石。消息一出,大家才发现,竟被人骗了。”

    天启皇帝冷哼一声,忍不住道:“原来是这些该死的奸商搞的鬼。”

    魏忠贤道:“奴婢也差点被他们糊弄了……现如今,这满大街的人,都在痛斥奸商呢,只是现在……大家又都拼命想要回头购置辽东矿业的股票,鸡飞狗跳的,乱哄哄的一团。”

    天启皇帝皱眉,他越发觉得这些商贾滑头了。

    天启皇帝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而后冷冷道:“魏伴伴,无商不奸,今日看来果然是如此,他们倒是胆子不小。”

    魏忠贤便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天启皇帝道:“要不,让东厂的人去收拾一下?”

    天启皇帝却是摆摆手道:“不必,若是动手,就坏了大局了,魏伴伴真以为朕糊涂了吗?朕虽是抄家上了瘾,却也晓得轻重。你的心思,还是多放在佛郎机人头上吧,这些人不是省油的灯。”

    魏忠贤便抱手行礼:“遵旨。”

    其实张静一也没想到,形势会变化得如此之快,出宫之前,这股票还是跌跌不休呢,居然一出宫,立即便听说这股票开始疯狂的上涨了。

    而且上涨得格外的猛烈。

    那些钢铁作坊的东家们其实是不会骗人的。

    只不过……他们骗人的是嘴巴,可身体却很实诚。

    于是张静一心里禁不住暗骂这些家伙,不过他和天启皇帝一样,保持着出奇的冷静,并没有采取什么异常的举动。

    不过自旅顺,却有书信来了,带来了一个极好的消息,铁甲舰下水了……

    没有沉。

    张静一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

    没有沉,就是一个天大的好兆头。

    苦心没有白费啊。

    而至于铁甲舰是否达到了当初预定设计的目标,却还需进行海试。

    在旅顺,早有一个东林军校的分支,被称为旅顺教导队,该教导队便是从其他各教导队抽调出了一批骨干,学习水师作战的技巧。

    别看只有区区一千五百人,却几乎每日都会进行水师的训练,甚至在铁甲舰造出来之前,就已有匠人造了一个模拟的‘铁甲舰’,让他们一次次进行模拟。

    虽然真正上舰海试是另一回事,可有了这些基础,至少不至大家对于即将到来的海试完全一无所知。

    张静一放下了心,他其实倒是觉得时间仓促,不希望那些佛郎机和尼德兰人当真来这大明,毕竟对于大明而言,这铁甲舰还极不成熟,需要一次次的海试发现问题,继而进行整改。

    不过王程的书信,开始引发了张静一的警惕。

    在与福建隔海相望的琉球,海峡对岸的尼德兰人,似乎一直都在扩充港口和码头,港口和码头的扩充已持续了许多时日。谷

    这消息一出,立即让人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显然不是为了往来的商船用的,可能用于军事上的用途。

    可尼德兰人在这一带的海域,根本没有大规模的舰队,根本不必大费周章的进行港口的修建和扩大。

    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问题。

    于此同时,还有一个极有意思的动向,令张静一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那便是王程那儿的奏报之中,还提到了一件事,那便是大量吕宋的劳力,在这些日子,源源不断的输送往琉球。

    都是用舰船运去,多是青壮。

    这一些奏报,其实透露出来的讯息就十分玩味了。

    大量的修建码头和港口,显然是为了大量的舰船靠岸补给之用。

    而大量的青壮,也显示人力较为紧张。

    最值得关注的是,琉球被尼德兰人窃据,而吕宋盘踞的却是西班牙人。

    西班牙将吕宋的人力,送去了更靠近大明腹地的琉球。

    这就说明,西班牙与尼德兰人,达成了某种盟约。

    那么……

    在锦衣卫新设立的参谋部里,大量调拨来的参谋人员,已根据奏报中提供的港口修建规模,还有人力的情况,大致的做出了一些判断。

    王程此前带来的消息,十之八九可信,甚至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已经在路上,可具体到达了哪里,现在还没有定数。

    这支舰队,至少是尼德兰人和西班牙的联合舰队,这是至少,参与的其他欧罗巴国,可能更多……

    舰队的规模,根据大量港口和码头的情况而言,可能维持在三万人以上的规模。

    自然,这个三万人,是最保守的估计。

    极有可能的情况是……人数在三万至十万不等。

    而又根据对方乃是海军,补给的问题不似陆路那样复杂和繁琐,这样一支军马,就十分可观了。

    要知道,一般情况之下,陆军若是作战,动辄便是十万、二十万人,这是因为陆军需要补给,需要随时有民夫和辅兵随军,一般号称二十万的军马,真正的战兵,可能也就是五万至八万的规模。

    而水师不一样,水师大大减少了后勤的压力,舰船上尽力不会陈放太多闲杂人等,来浪费口粮。

    而且若是当真万里杀奔而来,那么可以做出的判断就是,对方抽调的一定是精锐中的精锐。

    毕竟这个时代,运输的成本太高了,而且不远万里而来,若是老弱病残,如此高的成本,显然是划不来的。

    那么这就不难推测出,抽调来此的欧罗巴人,定是最精良和强壮之人。

    放在大明,就当真是东林军生员的级别,属于勇冠三军的精锐军马。

    随着王程所送来的消息越来越多,一个敌人的形象,也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敌人的数目,进行了一定的修正,即战兵可能在五万至十二万上下,装备精良,却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卒。至少有三个欧罗巴国家联合在了一起,舰船至少有一百七十艘,火炮在三千至五千门上下。

    而舰船的制造水平极高,在当下,绝对是领先的水平。

    毕竟在海上航行是有风险的,在这个时代,能够穿越万里碧波的舰船,本来就已属当今天下的最高技艺水平了,寻常的海船,根本无法完成这样的壮举。

    而他们的后勤补给的基地,理应是与福建隔海相望的琉球,在琉球的南部一带。

    张静一看了最后的出来的结论时,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虽说此时的欧洲,相互攻伐,几乎各国都将所有的国库开支,都投入了军备。

    可五至十二万的战兵,这对于整个欧洲而言,也绝对是一个恐怖的数字,尤其这些人,几乎都是武装到牙齿的军马,可以说,这倾尽了欧洲半数的军事力量都不为过。

    哪怕是大明,在军校出现之前,真正能作战的战兵,其实也只是这个规模,而且因为常年武备松弛,官军已经难有战斗力了,也只有少数类似于关宁铁骑和当初戚家军的残部,尚还有比较高的战斗力。

    而到了如今,整个东林军校,能够动用的战兵,也不过是五万至八万的规模而已。

    这尼德兰人和佛郎机人,显然是吃了枪药,真打算孤注一掷了。

    也由此可见,这一次银行所带来的危机,某种程度而言,对于整个欧洲的影响颇深,已到了非孤注一掷不可的地步。

    张静一深吸一口气,对于这件事很是慎重,一面继续上奏,一面则不断的催促王程继续刺探,以此让朝廷做好万全准备。

第七百一十六章:礼义廉

    张静一的奏报,又以此激起了朝中的动荡。

    很明显,这一次张静一的奏报更加明确,并且认为海上敌人的规模,必然巨大。

    绝不只是人们中想象中的海寇这样简单。

    这是一支精良的军队,武装到了牙齿。

    一时之间,朝中倒是开始起了争议。

    次日的廷议,议的就是此事。

    天启皇帝没有到场。

    主持廷议的乃是黄立极。

    黄立极倒是痛快,今日议的就是锦衣卫的奏报。

    奏报内阁和六部已经传阅过了,所以直接进入正题。

    先是黄立极道:“近十万军马,浩浩荡荡,杀奔而来,若果如此,那么这佛郎机之贼,便为倭寇百倍,诸公……此时心里只怕都在嘀咕,觉得是否有夸大其词之嫌,可一旦这奏报成真,这沿岸军马百姓,势必生灵涂炭,我等为臣,理当上报国家,下安黎民。正因如此,所以今日不论其他,只问贼寇来袭之事,朝廷该立即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章程,作应对之策。”

    说着,黄立极坐下。

    孙承宗性子比较急:“黄公所言甚是,此事非同小可。当初倭寇袭边,我沿岸百姓便损失惨重,自山东、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诸省,俱为我大明丰腴之地,更是国家赋税所在,一旦有失,则便是我等尸位素餐了。”

    他说罢,众臣已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道:“那么孙公有何策?”

    孙承宗想了想:“老夫的办法倒是很简单,朝廷理应派钦差至沿岸数省,设督师,总揽水陆军马,如此,方才好协调水师和陆军。只有职权统一了,才可便宜行事。”

    这其实倒也是大明的常例了。

    最初的时候,哪一个地方出了事,朝廷往往派总兵去都督该省的军事,不过很快,大家就发现,单凭总兵是没有办法解决大问题的,因为总兵只是一个武官,调动不了任何一个文臣,单纯的负责军事,也调不动本地的官员进行配合。

    于是到了后来,朝廷便钦差了人员,成为巡抚,以巡抚的名义,负责该省的民政和军政。

    这倒是协调好了,可问题再到后来,又出了问题。

    因为巡抚只能管一省的事,可倭寇出现之后,大家发现,你浙江巡抚指挥调度得当,浙江成了难啃的骨头,结果人家立即跑去了福建或者是南直隶,而浙江巡抚的兵马,一见倭寇逃至了临省,却也只能望洋兴叹,不敢越雷池一步。

    毕竟,他们没有这个职权,一旦过界,就可能要背上擅调兵马的忤逆之罪。

    嘉靖年间的时候,为了便宜行事,于是朝廷索性,便派出钦差,任为总督,而这总督,往往管理二至三省的军事,在他的辖下,但凡是倭寇蔓延的地方,都可以管,这便为解决倭寇问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现在,一旦奏报成真,一旦对方从海上袭击,就完全不可能是两省至三省的问题了,可以说,沿岸的六七省,都随时可能成为敌人的攻击目标。

    为了方便调度,节制所有的资源和兵马,就必须得有一个督师亲自去坐镇,才有资格辖制这七八省的军务了。

    对此,大家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于是,刑部尚书张养浩站了出来:“那么孙公看来,谁可承担此大任。”

    张养浩当初是吏部天官,差点卷入谋反一案,好在他跑的比较快,果然把队友统统卖了,只是吏部尚书之位,却是没了,只好屈尊做了刑部尚书。

    好在这位刑部尚书,居然还算满意,毕竟,幸福感是比出来的,看着张严之这些人,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反观自己,依旧还任尚书高位,不得不说,这已是祖宗积德了。

    孙承宗想了想:“或许老夫可以成行。”

    孙承宗当初就做过辽东督师,掌握九边,军事的经验是有的,而且既是督师,要让各省的巡抚们服气,一般的人还真未必驾驭的住,孙承宗这种帝师,当初的清流领袖之一,以及当初的辽东督师再加上内阁大学士的身份,履历可谓完美,若他出马,谁敢不服气?

    不过……

    有人沉吟着站了出来,却是右都御史王文君,王文君摇头,道:“孙公年纪老迈,只怕无法经受颠沛流离之苦,何况内阁掌握机要,关系更为重大,孙公还是坐镇中枢,居中调度为好。”

    许多人暗暗点头。

    孙承宗年纪太大了,要辖制这么多省的军务,这个年近七十的老者,如何能承受?

    孙承宗听罢倒也没有继续坚持。

    其实他内心也很矛盾,一方面,其他人他确实不放心,可若是自己去,他也知道自己的精力已经大不如从前,害怕真去了,反而贻误军机。

    短暂的沉默之后,孙承宗想了想,道:“倭寇当初给江南诸省带来的危害,如今尚且历历在目,可谓是触目惊心,无数的军民百姓,颠沛流离,更有不知男女被掳走,迄今不生死未知,所劫走的钱货,更是无以数计,倭寇猖獗期间,江南数省,可谓家家带血,户户含泪,苦不堪言。”

    他顿了顿,禁不住感慨道:“正因如此,此番又有海贼来袭,且声势更为浩大,海防之重要,还有这督师之位,便成了关键所在,它所关乎的,乃是万万黎民百姓的生死,因此,断不可小视,诸公嫌老夫年老,倒也是情理之中,老夫确实老了,如今老眼昏花,坐卧尚需人搀扶,而今国难之际,老迈之身,竟不能报圣恩万一,更无法顾全百姓,实是惭愧,可若不能择出督师人选,老夫则寝食难安,那么老夫不妨再举荐一人,辽东郡王张静一……筹办军校,如今这东林军,已为我大明劲旅,军中的许多武官,多受他教诲,且他有郡王身,既受国恩隆重,且又有人望,使张静一为督师,辖山东、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军务……何如?”

    孙承宗说罢,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缓缓的坐在了殿中的锦墩上,一旁的宦官给他斟茶上来,他低头呷了一口茶。

    而后假装镇定的,等群臣们七嘴八舌的低声议论。

    其实很明显,孙承宗之所以要在这上头大做文章,是因为他知道……让张静一做督师,是有很大阻力的,群臣很难达成共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大发肺腑之词,将这海贼的危害,还有百姓的疾苦,声情并茂的说了出来。

    果然……许多大臣一面低声议论,一面摇头。

    甚至有人苦笑起来。

    那方才的右都御史王文君叹了口气,道:“孙公……万万不可。”

    右都御史,与左都御史一样,同为都察院主官,位列正二品,不只是品级高,与尚书并列,最重要的往往人望还很高,可谓清流中的清流,根正苗红。

    王文君语重心长道:“下官自知孙公此番乃是好意,只是左都督张静一,终为武臣,武臣驾驭数省,国朝从未有过如此的先例,自洪武太祖以降,再至成祖,我大明勋臣和武臣无数,哪一个不是有不世之功呢?却从未有过,以武臣临地方,驾驭数省军政之事,以文驭武,是社稷的根本,倘若开了这个先例,孙公可想过后果吗?”

    孙承宗早有准备,又呷了口茶:“事急从权,当务之急,乃是巩固海防。”

    “不然。”王文君摇头:“非是下官,要与孙公在此逞口舌之快,只是越是国家危难的时候,越该谨小慎微,如若不然……将来迟早大祸降下,埋下祸根。下官绝没有腹诽左都督的意思,只是……今日可以让左都督以武臣的身份,驾驭数省,那么他日子孙亦可,此事……不可开先河,先河一开,则礼崩乐坏,恐非国家和苍生之福。”

    孙承宗道:“现在我们议的乃是国家大事,武臣亦为臣,自古忠良不限文武!岳武穆难道不是武臣吗?可秦桧莫非是武臣吗?”

    王文君不为所动:“不效孔圣,便不知仁义,不读四书,则难知忠孝。国有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灭不可复错也。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也!”

    他顿了一顿,又慨然道:“下官以为……督师人选,还是自文臣之中择选,方才服众。如若不然……莫说是下官人等,纵是各省巡抚及布政使司,以及下设知府、知县,该如何看待呢?”

    “要统御数省,总要让数省官吏心悦诚服吧,若是此督师,不能服众,又如何让人甘心效命?孙公,武臣的跋扈,你不是不知,今日越是国事艰难,便越要谨记历代兴亡的教训,如若不然,你我皆为罪人,万死难恕!”

    许多人暗暗的点头。

    又有人道:“这并非是对左都督有成见,只是国家大事,不可不慎!”

    ………………

    感谢骑猪虎爷打赏的盟主,爱你。

第七百一十七章:竖子不足与谋

    王文君不依不饶。

    在人选方面,对于像王文君这样的大臣而言,这是底线。

    某种程度而言,他们甚至愿意接纳新政。

    因为新政对于他们而言,是有好处的。

    慢慢尝到了新政的好处之后,他们是积极的新政推动者。

    可是支持新政,是因为自己能分一杯羹。

    可若是让武臣来担负封疆大吏,甚至节制无数巡抚、布政使、知府、知县,后果就变得可怕了。

    这就意味着,将来内阁大学士、尚书,都可让武臣来担任。

    那么,对于王文君这些科举入仕的大臣而言,就真的连最后一道保障也已失去。

    一旦失去,新政推行……还会和自己有关系吗?

    自己又如何能确保在新政之中,获得好处?或者说,吃下最大的那一块大饼?

    一切的问题,都源于本身的利益。

    当然,偶尔也会有如孙承宗这般,出卖自己利益的。

    至少在许多文臣看来,孙承宗此举,和叛徒没有任何的分别。

    因为在人心目之中,孙承宗支持新政,不过是选吃饭和选喝粥的区别,至少是大家坐下一起来吃,孙公喜欢吃饭,咱们还能说什么,虽然可能大家口味不一样,但是孙公乃是内阁大学士,胳膊扭不过大腿,因而大家捏着鼻子,跟着孙公一起吃就是了。

    可孙承宗推举张静一,却又变成了另外一个格局了。

    现在已不是吃米饭还是喝稀粥的问题了,而是要将原本坐在桌上的人,直接轰下去。

    连一碗饭都不给吃?

    这就完全无法容忍了。

    很多时候,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任免,或者是一个十分简单的祭祀问题,可延伸出来的,却是整个大明体制的担忧,涉及到的乃是千千万万人的饭碗问题。

    王文君慷慨激昂地道:“孙公,事不可为,此议就此作罢吧。”

    孙承宗自然知道王文君一番言辞的深意。

    王文君希望他主动退步。

    其实孙承宗又何尝不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涉及到的阻力更是无法想象。

    可……但凡文臣们给力一些,有几分本事,譬如多出一些像胡宗宪、于谦这样的人,他也绝不至于……动这个脑筋。

    实际上呢?满朝文臣……有几个懂军事的?又有几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保沿岸数省生民的性命?

    这是国家大事,表面上是在议海防,可实际上呢?却是在议万万百姓们的生死荣辱,在决定他们的未来。

    孙承宗老了,有的人越老越是固执,而有的人,越老……恰又越无所顾忌。他所想的……是不希望在自己临死之前,身居内阁高位,底下却闹出无数百姓颠沛流离,无数生民无依嚎哭。

    于是孙承宗道:“今日任免,牵涉甚大,我等当以国家和苍生为重。”

    王文君反驳道:“正因为高以国家和社稷为重,所以不可开此先例。”

    “谁可胜左都督?”

    “可胜任者,千百人也,历来儒臣掌兵,立大功业者不计其数。”

    “立大功业者,而今安在?”

    “当今庙堂诸公,都可胜任!”

    “是谁?”

    王文君咬咬牙道:“下官饱读诗书,可也。”

    “你?”孙承宗冷笑,这笑里的意味很是明显了。

    王文君知道孙承宗认为他不行,便昂首道:“孙公当初,也不经世事,以博学而闻名,此后出镇辽东,都督辽东军事,那我又有何不可?”

    王文君显得有几分羞愤。

    你孙承宗可以,我为何就不可以?

    而且我一个文臣,名列二品,又是清贵的右都御史,出去外头为督师,其实就已算是轻贱了自己,你孙公这是什么意思?

    孙承宗脸色阴沉,而后沉声道:“呵……既如此……诸公以为如何呢?”

    他看向朝中诸臣。

    群臣见状,彼此交换起眼色来,有人道:“王公若肯屈尊,实乃国家之幸。”

    “我为兵部侍郎,与王公也曾讨论过马政,王公条理清晰,对马政了如指掌,乃是知兵之人,有他出镇,必定能工本巩固海防。”

    “王公可也。”

    一时之间,众人七嘴八舌,竟都是希望王文君去的。

    反正总要有一个人去,张静一这样的武臣是绝不可去的,那么选来选去,王文君确实合适,他是右都御史,也有足够的资格。谷

    倒是户部尚书李起元突的道:“不可,王文君毕竟没有实际督抚一方,一旦出任,而贼势汹汹,难免乱了阵脚,此次征伐,还需多倚仗的东林军,王公如何能令他们心悦诚服?下官倒是以为,张静一合适,此人有大勇,且谋略过人,有他出镇,沿岸数省,都可高枕无忧。”

    李起元话音刚落,便立马有人道:“李公此言差矣……正因为左都督对东林军影响力巨大,才不可令他出镇,以文治武,乃国家安定之源,一旦破坏,今日是佛郎机之贼,明日便要祸起萧墙了。”

    “祖宗之法,自有其道理,我大明国祚两百五十年,国运绵长,正是因为吸取了唐朝强藩的教训,方有今日……且王公学识过人,必可成功,何须左都督?”

    孙承宗冷哼,随即就站了起来,却是看向黄立极:“黄公意下如何?”

    黄立极皱眉,他闭上眼,心头已经有着计较。其实他清楚,任用王文君,出了问题,就是天大的事,他这个内阁首辅大学士,难辞其咎。

    可若是任用张静一……势必会让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只怕自己也要和孙承宗一般,被人视为眼中钉了。

    于是黄立极道:“老夫看,既然现在两难抉择,不妨这就记录廷议止奏事,送往宫中,恳请陛下圣裁。”

    孙承宗瞪了黄立极一眼,他心里知道,黄立极的老毛病又犯了,怕担事。

    孙承宗一时恼怒,便叹息道:“竖子不足为谋!”

    这一番话,真将这殿中的人,统统都得罪光了。

    可见此时孙承宗的愤怒,到了何等地步。

    群臣亦纷纷怒而视之。

    倒是挨了骂的黄立极,却是唾面自干。

    他最大的缺点就是,想做一个老好人,却被人放在了最不该放在的位置上。

    可他也有优点,至少他心里是知道,孙承宗才是对的,因而哪怕孙承宗当殿怒骂,他也只当没有听见,并不怨恨。

    于是他看向随来的舍人,使了个眼色。

    这舍人在一旁记录,最后将记录的文牍送到黄立极面前。

    黄立极看过之后,指了指最后一句话道:“孙公这句竖子之论,就不必记录了,送西苑吧。”

    舍人脸一红,忙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

    廷议结束。

    又躲过了一劫。

    愉快的混过了一天。

    黄立极默默的在心里舒了口气。

    他见孙承宗气咻咻的朝内阁方向疾走,黄立极叫他:“孙公,孙公……”

    孙承宗当然没理他,心情不好呢!

    黄立极便拖着大腹便便的身子,气喘吁吁的赶上去,挥汗如雨,颇有几分斯文扫地的狼狈模样,道:“孙公……何必动怒。”

    孙承宗瞪着他,冷冷道:“国家大事,竟如儿戏,可笑。”

    黄立极叹道:“左都督任督师,实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孙承宗面带怒色:“为何黄公方才不言?”

    黄立极很是理所当然地道:“我若是当殿道出,则群臣必定反弹,到了那时,群情汹汹,孙公难道希望我请辞还乡吗?”

    孙承宗很是鄙视地看着他:“原来国家大事,不及你的乌纱帽。”

    黄立极苦笑道:“我非孙公,我资历不深,又无清名,当初都是九千岁,才将我抬入内阁,天下人都视我为阉党,如今若再说出这样的话,那么人人都要视我为国贼了。”

    孙承宗便道:“那么黎民百姓呢?”

    “问题就在此,我等将今日廷议的争论,送至西苑,陛下圣裁,以陛下的见识,一定认为左都督合适,他对左都督信任有加,最后定然将左都督定为督师!如此,沿岸数省的百姓就可保全了。”

    孙承宗哼了一声道:“好你一个黄立极,你这是要将骂名送到陛下头上。”

    “此等骂名,我承担不起,陛下……”黄立极尴尬地道:“陛下乃雄主,定可力排众议。

    说是说的好听,其实另一层意思是,反正陛下素来没什么好名声,那些文臣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愁多添这么一桩。

    难道大家还能逼迫皇帝辞职吗?

    他们有没有问过禁卫、勇士营,还有东林军的刀铳答应不答应?

    孙承宗却板着脸道:“说来说去,不过是你不敢承担恶名!”

    黄立极此时倒是气定神闲了,慢悠悠地道:“对,是老夫承担不起。”

    一脸坦然!

    孙承宗道:“尸位素餐。”

    黄立极抿抿嘴道:“是,就是尸位素餐,为首辅者……就是两边受气的小媳妇,公婆不喜,丈夫也嫌碍眼,可也只能委曲求全,左右挪腾,才可全始全终,如若不然,这大局如何支撑?”

    “你还笑!”

    黄立极竟真的笑了:“又捱过了一日,怎可不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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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介绍:
如果一个人不幸回到了天启六年。
此时大厦将倾,阉党横行,百官倾轧,民不聊生。
党争依旧还在持续。
烟雨江南中,才子依旧作乐,佳人们轻歌曼舞。
流民们衣不蔽体,饥饿已至极限。
辽东的后金铁骑已然磨刀霍霍,虎视天下。
而恰在此时,张静一鱼服加身,绣春刀在腰。
他成为了这个时代,以凶残和暴力而闻名天下的锦衣卫校尉。
在这个不讲理的时代,恰恰成为了最不需讲道理的人。锦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