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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桑家静     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txt下载     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幻峰第一界(一)

    汝兰对于晏天骄不卖任何人帐的德性习以为常了,她早就料到的事情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显然这么想的也不止是她,陆子吟用游线包边的扇尖顶了顶下颚,笑唇轻佻抿起,无奈摇头。

    但顾若却一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她刚一动,却被眼明手快的汝兰一把抓住:“顾若!”

    顾若咬了咬下唇,低下头细语道:“师姐,我想……”

    “想都不要想。”汝兰当即瞪眼打断了她未尽之语。

    她简直想给她喊小祖宗了,她比赛着呢,她能不给她搞事吗?

    顾若长得尤为娇小,哪怕汝兰也算不得多么高挑健美,但她缩肩垂头站在汝兰旁边依旧被衬托得要小上那么一号。

    她侧脸抬眸,鬓处一缕秀发飘逸划过唇畔,见汝兰如此“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这是打定主意要干涉到底了。

    为此,她垂眸思忖片刻,最终只能略感遗憾地放弃了脑中打算。

    陆子吟也没在意这对无双界的奇葩师姐妹,而是拿一双多情水眸温温柔柔地落在芳蕤身上,他这人虽说有些嘴贱爱撩拨人,但到底也不是一个色中饿鬼,也懂得分场合。

    芳蕤今日身穿一件鹅黄裾边的梨花襦裙,她五官秀雅绝欲,身姿窈窕而仪态成千,如深谷中的幽兰,亭亭玉立。

    要真论五官长相跟一身气质,梓滢是要略逊一筹的,芳蕤能当上龙傲天剧本中的女二,相貌自然更为出众。

    她也就只有在遇上六绛浮生的事情才会失态,除此之处,她平时接人待物那都是将气质高雅拿捏得稳稳的模样。

    她注意到了陆子吟那“热切”的关注视线,这种眼神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落落大方地微颔首:“大衍派,芳蕤。”

    既然在场的人大半都自我介绍了,芳蕤也不会一上来就搞得剑拔弩张,非要坚持个性跟他们拗着来。

    一来她没有晏天骄的底气那般独立特行,二来也与她平日的处事方试有关,大家族教导出来的小辈向来懂得审时度势,不会莽撞行事。

    她这边说完,却久久等不到浮生师弟开腔接话,她顿了一下,也感觉到气氛一下凝滞住了,另外三人都将视线不约而同地投注在他的身上。

    她转眸睇了一眼浮生师弟,雪花如飞扬的般若,絮絮如丝,如鹅毛,一朵一朵从天上飘下来,他就像游离于俗世之外的虚幻形色,她忽感到一阵心悸,想着他或许不喜与外人打交道,她便顺口连带介绍一句:“这位是我的师弟,六绛浮生。”

    大衍派?

    他们倒是有印象,毕竟这一次除了他们本身熟知的门派之外,“小比”中就属这个“大衍派”被报读的次数最多,连他们师门中人都不免私下提及一二。

    陆子吟笑眯眯地打量了六绛浮生一番。

    虽然外界传言他这人贪好美色,且男女不拘,但实则陆子吟却对男人并没有多大兴趣,他只是欣赏这世上所有美好的容颜。

    比如眼前这个叫六绛浮生的少年。

    他从未见过谁拥有这种空濛似仙气质的人,一张流淌出月色天光的秾丽清美容颜,他就像那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虚妄存在,仿佛隐遥空。

    又如那诱人堕落的鲛人撷采天地之颜色,色含轻雾,勾人欲罢不能,难怪他师姐那等可遇不可求的美人都为他倾心不已。

    这种超越性别的美色连他看久了都有些心动了。

    可惜,可惜了啊。

    他的确对男色兴致缺缺,唉。

    “我们这一峰内有六人,而晋级的名额有十位,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到达峰顶,就算我们六人全胜出了亦还有多余的空位,倒也不必急着内讧,你们意下如何呢?”

    这话多少有些建议携手合作的意味。

    陆子吟这人向来喜欢以最简单便利的方式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简单来说,他实力不弱却是个和平派,能不动手,他就不愿跟别人斗得劳心劳力来解决问题,他只喜欢耍耍嘴皮子。

    眼下,他对这一双来自大衍派的师姐弟来了兴趣,便想就近观察他们,所以这是想着法子来缓和彼此竞争的敌对情绪。

    汝兰也听说过陆子吟在外的名声,见他眼神一直滴溜溜地朝着那对师姐弟身上打转,只觉恶寒。

    但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那“花蝴蝶”不来骚扰她师妹顾若她也懒得插手他的事。

    “各走各的吧。”

    汝兰拉起顾若,朝着他们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我跟师妹先走了,我们自便。”

    陆子吟闻言挑了下眉,眼神又不由自主地落在顾若娇弱略躬的背影上。

    这时六绛浮生双袖拂动,细雪薄寒之中,他眉眼冰晶一般沄沄苍然,他出声道:“既不熟何必同路。”

    这倒是一语双关,人不熟,路不熟,既无法交心,也无法互助,不如各凭缘份一争。

    六绛浮生既已有决策想法,芳蕤自然是跟他共进退的。

    “陆道友,别过。”

    芳蕤倒是不愿得罪人,陆子吟她知道他是谁,她更知道他来自的“南海陆府”是个什么不可轻易招惹的地方,六绛浮生拂了他的提议,她便勉强将分别的场面搞得不那么难看。

    哪怕无一人附和他的提议,陆子吟依旧面容带笑,看着脾气倒是挺好,但芳蕤见过另一个比他更懂用一张人畜无害笑颜来掩藏真实情绪的人,所以她如今对于这一类人都有些避而远之。

    “这是幻峰的峰底,到峰顶需闯八界,倒也不必这么急着下结论。”

    放下这么一句,陆子吟也不多纠缠,倒是十分风度先一步离开。

    芳蕤想到幻峰的事,略微忧愁的颦起眉:“师弟,你猜幻峰第一界会发生什么?”

    六绛浮生目光直然穿越密密匝匝的飘蘼雪花,前路织成一面茫然模糊的白网,道:“现在先要找到进入第一界的入口。”

    他们是修士,哪怕遭遇寒冷下雪天也不至于被冻得走不动路,但不得不说这种恶劣的气候多少也会影响到他们。

    在八峰之中,因为设下禁止无法御空飞行,每一段险峰都须得靠着一步一脚印跨过去。

    他们视野环顾所至皆是一片雪色茫茫,随着时间的推移,风雪从一开始飘飘悠悠,变得急雪舞旋风,虽路旁有冰练树晶跟覆白石头之类的景物,但渐渐都被大雪淹没,甚至到了难以辨认东南西北方向的地步。

    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但却符合他们进入幻峰后需要不断经历的险境。

    芳蕤感到了冷意。

    真奇怪。

    自从修仙后,她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因为受冻而发寒到打颤?

    她记不清了。

    “师弟……”

    六绛浮生在前方几步之距,衣摆随风而飘荡,他身上也飘洒上了不少雪花,这种寒意是无法以灵力抵御掉的,所以他的眉染霜泛白,纤长的睫毛缀着晶莹剔透的冰珠,静谧不语时仿若此方天地而生的素霜不欺艳的暇净雪妖。

    “若再耽误,只怕此方天地的活物都将活活被冻死在此处。”他淡淡道。

    地面上积沉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快没过膝盖,前行艰难,不行也艰难。

    “可路在哪里?”芳蕤双唇冻得发紫,抬眸与这片雪地一样茫然。

    六绛浮生没有回话,因为他也不知道。

    按道理来说他们被投放在峰底,穿过那一片墨绿色的雪松林,朝着高处一直走便自会有路上去,但他们这一路走来大雪掩埋越深,脚下也就没有个准测,却好像一直在一个圆里面打转。

    这时六绛浮生感觉到手中的“纳戒”内有了动静,他神色若有所动,然后放出了一直闹着要出来的寻宝鼠。

    “唰——”雪扇一片空净,一道白影落在了雪地上。

    它绒团蓬松一团,身形轻盈,踩踏地雪面之上竟没有半分下陷的痕迹。

    芳蕤乍见这跟个雪色险些融为一体的似鼠似狐的小家伙时,眼底讶然一瞬。

    “师弟,这是……”

    “阿一的灵宠。”六绛浮生道。

    他始终想将最好的东西送给顾一,哪怕她不要,但他仍旧执意。

    芳蕤听他一直跟她讲话都是一种不温不火的口吻,可这一次无意中提及了顾一,他却好似一下便“暖”了起来,明知道他的心中只有他的那个凡人妻子,但芳蕤还是感觉有些难受。

    她想过放下,也尝试过放弃,可是她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她的浮生师弟对顾一从来都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可那个顾一呢?

    她如此轻易便拿浮生师弟当一场买卖,骗了她的二十枚上品灵石,如此恶劣行径后,最主要的是她还出尔反尔,这个凡人根本配不上浮生师弟!

    吱吱吱……

    寻宝鼠落地后,用湿濡的鼻尖在空气中嗅了嗅,朝前刨雪跑了一截路,然后没听到后方动静,它扫动扇形大尾,掉转头身回头看向六绛浮生,那活灵活现的眼珠子带着疑问,好像在说——为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芳蕤一开始不懂浮生师弟这个时候将一只灵宠放出来做什么,但见这只灵宠动作奇怪,尤其是它跑了又回头等他们的举动,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它、它是在叫我们跟上去吗?难道它知道我们在找什么?”芳蕤不思议道。

    六绛浮生盯着寻宝鼠那一双漆黑灵动的眼睛,霜结冰寒的眉眼不知为何竟松软了几分:“它或许帮我们找到了入口。”

    芳蕤惊喜道:“真的吗?”

    “这方天地或许能够迷惑得住人眼,甚至是灵识探索,却无法掩蔽住天生受自然亲睐的灵兽耳目。”他道:“走吧。”

    芳蕤现在宁可相信这只灵宠能够带她脱离这种冷到骨子里的地界,也不愿意怀疑万一失败了他们会变成怎么样。

    寻宝鼠见他们跟了上来,便领着他们一路朝前,同样的路,同样前路一片白茫,但它却走得十分不规则,好像它眼中的路跟他们眼中的“路”并不是同一条。

    在他们身后,一样没有找到路的晏天骄从暗处现身,他像个幽灵一样慢悠缀在其后。

    汝兰跟顾若倒是凭着法宝摸索到了入界口,而陆子吟也跟在后面捡了一个大便宜。

    于是,最终六人都顺利找到了幻峰的第一界入口。

    在踏入第一界之后,并非跟投入幻峰时一样,六人聚集在一起,反倒是六人被打散开来。

    在找到第一界入口时,寻宝鼠就返身一跃跳到了六绛浮生的肩头,它坚持不肯回到纳戒之中,而平日不太带它一起行动的六绛浮生这一次倒是由着它。

    估计是之前它发挥了它的长处,替他找到了第一界入口。

    第一界是冰峰。

    跟峰底呈现的风雪交加气候不同,这一界的冰峰并没有下雪,但入目所见的一切都是经年不化的冰冻结晶。

    寒雾缭绕,浅蓝色冰面如镜与崖畔数百米冰裂缝的溶洞呈现千姿百态,前方一片石荀冰塔林在阳光照射下呈莹蓝如玻璃一样的透明感,眼前一切都让人能够感受到一种眼睛被净化后的圣洁美感。

    “吱吱吱~”

    寻宝鼠毛绒绒的皮毛挨在六绛浮生的颈窝间,偶尔尾巴厚实的毛还会扫过他的脸颊,他便将它从肩下抱下来:“该去找通关线索了。”

    寻宝鼠从独立自主地站着,到被他当爱宠地抱着,它好享受得心安理得。

    “吱吱~”

    虽然两人没有结契,达不到心灵相通,但意外地六绛浮生好像总能猜出它的意思。

    “先试着走一走,看看冰峰是什么情况。”

    这八峰内到底有什么阻碍跟难题是不会提前告诉他们的,但在“大比”前会有一个简单的提示,比如火峰中高温灼烫,无任何荫凉避热之处,无水源林木,途中还会遇到妖兽袭击等等。

    而六绛浮生所处的幻峰第一界乃冰峰拟态,所见所感与真正的冰峰相同,不过别人是克制冰峰本身制造的障碍攀上峰顶,而他们则是在幻峰内打破八个幻界。

    咔嚓——

    六绛浮生脚步一顿,敏锐地听到环绕四周的冰层传来一阵瓷裂的声响,就像有什么被封印在冰内的东西,受到了惊动正逐渐苏醒过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幻峰第一界(二)

    顾君师眼眸扫过旁边一片绵延成山脉的高耸冰壁,那光洁如镜的冰面清晰倒映出他们的身影,但若仔细贴近看穿冰封内里,那层层叠障内却有异样生物正在起伏涌动。

    冰蓝的山壁无一不渡上一层厚厚的冰面,上方空濛的阳光落在冰面折射出令人眼前恍惚的虚影,随着“咔嚓!”“咔嚓!”的声响越来越大,冰面赫然疵震开了一道口子。

    从细长的裂纹直接从左至右迅速延伸,眨眼之间便辗长十数丈开去,下一秒,“嘭!”——一声震耳巨响,一道银白鳞光在阳光下呼啸而出,两壁的冰山炸崩轰塌,碎冰如石块纷纷砸落下来,一时寒雾弥漫眼球,一片白茫散开。

    六绛浮生颦紧眉头,当即便抱起寻宝鼠躲避开来,大小不一的冰块坠砸在四处,他掐起灵诀展开一层灵罩,却不想天空一道阴翳飞掠而过,他眼前一黑,下意识抬头一看。

    只见一条长蛇形状的黑影蜲蜿盘踞在他的头顶,它一半身躯在寒雾之中朝外伸展,一半身躯则还卡封在冰壁之中,正奋力拖曳着长长的尾巴挣扎着出来。

    雪川冰蟒。

    附注一缕神识在寻鼠宝身上的顾君师仅一眼便认出这只妖兽的底细。

    但六绛浮生目前对于修真界的各类妖兽的见识较少,所以并不了解这头通体白蓝色巨蟒的身份,但也知道这条巨蟒不简单。

    就在六绛浮生这边忽生变故时,也进入了第一界的其它五人也相继遇到了同样的情况,甚至他们耳聪目明还听到了其它方向传来的不小动静。

    只见本该厚实坚硬的冰层纷纷开始无故从内里碎裂,也隐藏在冰窖地窟内的各类阴妖兽好似一直等待着这一刻,都破冰而出。

    晏九骄面前出现了一头数丈之高的冰猿妖兽,芳蕤遇上了一条飞翅蛮鱼,汝兰没走几步面壳撬动,从地底爬出一只寒斑血蛙——

    这些妖兽倘若见识足够的人或许能猜出,全是一些现世较少出现的蛮古妖兽,虽说品阶等级不高,但也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对付得了的。

    一般而言,打?

    傻了才硬拼!

    这种时候最值当的自然是跑,与它们纠缠无益,以最快速度爬上峰顶才是他们要做的事情。

    然而幻峰内是不能御空飞行,虽说不防碍打斗,但只靠两条腿的前提下,显然跟妖兽比速度是愚蠢的。

    所以逃不了,避不开,又不想打,但还是得面对。

    六绛浮生这头看到被冰封的雪川冰蟒终于挣脱了束缚,比河道还宽长的身躯顿时显现了出来时,它如同传说之中的腾蛇,可凌空而飞,一个摆尾一卷便将他前后的道路一并给堵塞了。

    六绛浮生被围困在蟒身中间,看着比他人还高的蟒身不断地蠕动绞近,倘若不赶紧离开,便会被它缠紧。

    他正在思忖该如何对付这头巨蟒,一边打算将寻宝鼠放入纳戒之中,避免一会儿伤到了它。

    但却被它拒绝了,它不肯回到纳戒之中,反倒小腿一蹬,从他怀中一步飞冲出去。

    六绛浮生一惊,赶紧追上去:“小白鼠——”

    别看寻宝鼠小小一只,连雪川冰蟒的一片蛇鳞都比它大,但它也不是好惹的。

    它爬上雪川冰蟒,便张开小巧的嘴,一口咬在了雪川冰蟒的蛇身上之上,别看它是一只没有什么武力值的弱小珍兽,但牙口却十分尖利,它可是能够用这一口牙碎石破金。

    它生恼地直接刺穿了它的蛇鳞甲片,一口接一口,速度快如虚影,虽说每次一小口一小口的进行,但它速度够快,不一会儿便将雪川冰蟒的一大片蛇身啃咬得鲜血淋漓,但细微的刺痛倘若连绵成一大片,就跟一堆蚂蚁啃咬似的,雪川冰蟒顿时恼怒了。

    见雪川冰蟒掉转蛇头朝回赶,那鞭长的身躯开始移动,围堵的蟒身“墙壁”因此松动开来。

    “快回来!”

    听到六绛浮生的召唤,寻宝鼠计谋得程,也不恋战,立即几个跳跃冲入六绛浮生的怀中。

    六绛浮生也不嫌它一嘴血,双臂一伸接住了寻宝鼠。

    要说雪川冰蟒就是身形太长,所以顾头无法顾尾,等蟒蛇头到时,尾巴又不得不撤离,这便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他一看机会来了,便迅速带着寻宝鼠朝漏出的空隙方向跑去。

    一路前行,一旦遇上冰蟒无处可放的身躯挡道,六绛浮生便学着寻宝鼠先前一样,祭出飞剑划破其身,令其受痛,再趁机穿越阻挡。

    身后一股冷臭腥风不断追赶,带着一股挟裹着暴烈冰寒的气息。

    六绛浮生自不会走那些宽敞的地界,否则容易遭到雪川冰蟒的围绞嘶咬。

    人腿跑得再快也比不是妖兽猎杀的速度,在即将再度被它围堵住时,六绛浮生不得不钻进狭窄的冰谷山道,那不足一丈的过道根本容不下雪川冰蟒,它不再贴地而游摆身躯追逐,而是浮空而起。

    人在下面跑,巨蟒在上空飞,那一双冰冷竖长蛇瞳牢牢盯着下方的身影。

    六绛浮生仰头看了一眼上空的雪川冰蟒,一边则思索着通关线索会放置在哪里,另外也在心底衡量是否要与这妖兽奋力搏斗。

    还有七界没闯,谁都不想在第一界耗费太多灵力,这又不是比赛谁杀妖兽杀得多。

    但想通过第一界,就必须得到通关线索。

    这一进来便遇到这头妖兽袭击,六绛浮生根本没有进间去找线索。

    而这茫茫一片大冰川,凭人力去寻找耗时几许?

    它若藏在冰内,不凭点运气岂不得翻遍整个冰川才能够找到?

    他觉得线索不该是大海捞针才对。

    还是说……

    他有些怀疑地看向头顶穷追不舍的妖兽身上。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怕范围太大,所以线索就自动送上门来,只是需要人费点功夫去夺取呢?

    倘若他要的东西当真在这条巨蟒的身上,那么这一场战斗便不可避免,更不该躲避了。

    但跟它硬拼就有些太傻了,六绛浮生双眸乌灵眼珠探索四周,格外有神,他在寻找机会。

    顾君师的想法基本跟六绛浮生是一样的,甚至她比他知道的更多。

    这些拥有蛮古血脉的妖兽实则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幻峰幻峰,实则就是一个大型幻阵。

    但谁说假的就不会伤人了,在这里面受到的伤害并不会因此减弱半分,唯一跟真实不同的是,或许就是这些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强大妖兽,实则只是看起来吓人,真对上它威力不足真实的十分之一。

    说到底虚空门布置的“新人榜”场地,只是为了选优汰劣,不是为了要命,自然是在各档险境中留有微妙处的获胜空间。

    但这十分之一对于他们这些只有金丹期修为的弟子,也是不容小觑的。

    “小白鼠上去。”

    六绛浮生将寻宝鼠一抛,它当即蹬着可垫脚的冰块攀上了山上,它盯着六绛浮生,他也回看它,眼神划过刹那的流光。

    他不知道它懂不懂他的意思,倘若不懂,也好让它离他远一些,以免一会儿打斗时伤及了它。

    这时久追不耐烦的雪川冰蟒开始暴躁了起来,它开始用着蛇尾鞭打起下方的山体。

    寻宝鼠在岩壁之间,跟着下方的六绛浮生一起躲避,但它在高处视野更为开阔,而雪川冰蟒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六绛浮生一人身上,它这小小一只的白团子倒是被忽略。

    虽说寻宝鼠的智力不弱,但还真不一定能够看得懂六绛浮生那隐悔的眼神,但现在操纵寻宝鼠的人是顾君师。

    她将方圆数里的范围尽收眼底,再分析最佳战场,最后拟定前行路线,这一切不过须臾之间,她便将结论确定了下来。

    纵横交错的冰谷曲折迂回,六绛浮生还有十几米就要遇上岔路口,回头路已经被雪川冰蟒毁了,除了前进再也无法后退。

    他看到前面的几条分茬路,一时眸凝深沉,脑中开始决择哪一条。

    但不等他这边有结论,寻宝鼠已经先一步跳到一条路前,朝着他“吱吱吱”地叫着。

    六绛浮生以前或许是一个心思质朴单纯的人,但现在不是了,他很难再对别人付之信任,但对于寻宝鼠现在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指引,他却没有细想便选择了相信。

    他想着反正都要选一条,既然他拿不定主意,它又想他走那一边,便顺了它意又如何。

    但他其实并不相信寻宝鼠看懂他想让它协助找路的心思,但它偏偏这么做了,是巧合还是它真的这般冰雪聪明,比人类还要七窍玲珑?

    六绛浮生脚步一滞,便拐边朝着它在前指引的方向跑去,风声冽冽,郊景都如失,山泽苍然,他幽深如晦盯注着前方那一抹娇小的雪白。

    又来了……

    那诡异的感觉,如猫爪在挠,又似心底忽地张开的翅膀挠过心尖。

    明明已经消失了,但这一次却又卷土重来。

    吱吱吱……

    寻宝鼠带着他一路不停顿,借着一些障碍物遮挡身影,终于眼前一大片宽阔的平地,远处壮观的冰谷落座在雪峰之下,大片水流冰瀑被冻结,就如两道由天而下的巨大银幕,那凝结不规则的冰锥成竖成条,挂壁上一根根短则几尺,长则丈许的冰柱就如同水晶制做的宝剑般锋利。

    这个位置完全契合六绛浮生的打算。

    他不由得怔然看向寻宝鼠,它真的成精了?就算成精了,也太会揣摩人心?

    由得不六绛浮生多想分神。

    既然找到方便他施展剑诀的场地,那么接下来就该“请蛇入瓮”了。

    雪川冰蟒先前由于地形复杂曲折,被甩掉了一小截,如今这一耽搁,自然飞速赶到。

    这么大一片场地倒也不会委屈了它那庞大的身躯,比起先前那逼仄的峡谷,这里满满当当落下它还有富余。

    嘶嘶嘶~

    它扭动着蛇躯,隔着一段距离,蛇瞳却牢牢盯紧了六绛浮生,那志在必得的气息开始围延过来。

    “想杀我?来啊。”

    六绛浮生撂下一句挑衅之语,掉头朝着冰瀑那边走去。

    果然头脑简单的雪川冰蟒穷追不舍,最后进入了六绛浮生一开始便估计好的定点位置。

    对于皮糙肉厚的雪川冰蟒,由于它的身躯太大了,即便他发动攻势也不可能一次性将它拿性,但若不能一击击倒它,再次动手面临的将是一个进入狂暴状态的妖兽,届时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信心能够打倒它。

    就算最后侥幸赢了,但代价太大也不是他乐意的。

    在等扁头巨蛇发动攻击之前,六绛浮生早就选好躲避的位置,他几步跃上一个夹缝,更早之前他不顾寻宝鼠的意愿,将它强制收入了纳戒,当即掐诀:“八荒六合诀——玄星剑雨!”

    只见上百个剑阵当即铺满了整个冰谷雪峰,一声厉喝:“落!”

    上空无数道剑光疾划射落,它们击打在冰川冻瀑之上,只见山谷动荡,冰石跟冰锥断裂飞泻而下,一下掀起数十米高的寒雾。

    如同雪崩,伴随着一阵沉闷的隆隆声,整个内陷的山谷内的雪川冰蟒由于笨拙的庞大躯体,撤离不及,一声嘶鸣惨叫,便一下被上面的冰石砸塌不止,还受到了数不清的冰柱从高处插处。

    但这还没有结束,六绛浮生生知蛇打七寸的道理,直接飞速轻盈跃起,沿着它被压制动弹不得的身躯,取出灵剑合一剑刺入它的蛇身。

    噗嗤——鲜血喷溅,他用剑尖不断绞入肉中,直到掏出了一枚蛇丹。

    这时,雪川冰蟒发出一声极为惨烈的叫声,哪怕受到这般重击,它仍旧没有当即死亡,而是挣扎着前半段蛇身,扭转过头一口反扑咬过来。

    只见那一张血盆大口,尖锐的毒牙布满绿液,它的口张大几乎是两个六绛浮生都填不满的,他感觉到了危险,一回头,便一剑狠狠地刺入其上颚,它痛得使劲摆动。

    但六绛浮生眼底极为森寒,他知道它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这一剑注入灵力,更为深地用力刺入。

    这时,掉落在旁的蛇丹幻化成一张兽皮,而雪川冰蟒则逐渐消失,如同幻雾一样随风而散,什么都没有剩下。

    六绛浮生这才明白,这头妖兽竟不是真实的存在。

    他捡起了地上那一张妖丹幻化的兽皮,看来他没有猜错,这妖兽便是这一界的线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幻峰第一界(三)

    而在六绛浮生赢获得通关线索的同时,其它几个方向也传来了不同程度的轰鸣动静,如同巨大的雪崩震撼得地动山摇。

    六绛浮生瞥过一眼,便猜出了原由,但他神情濴淡,不见多少关注,哪怕这里面其中有一个是与他同门的师姐在遇险。

    抱出不愿意待在“纳戒”的寻宝鼠,他单手展平兽皮,扫了一眼上面的字。

    银、花、铁、树。

    四个字。

    四个意味不明的字。

    说是景也疑似是物,他看过之后,兽皮便于指尖化为虚芜了。

    若是景,可第一幻界的实景处并无存在所谓的“银花铁树”,这是一片荒谷冰川,放眼所至全是常年不化的冰面,银装素裹,哪来的花与树。

    那自是意有所指了。

    若是意境形容,那“银”与“铁”便是形容词,那“花”跟“树”也不一定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花树,那便是要去找疑似“银花”跟“铁树”的地方。

    但如果是按拆字解密的方向考虑,这四字包含五行中的金、木,那找的地方便是金木方位的地方……

    一边思忖着,六绛浮生静默迈步前行,发带因徐徐寒风缓飞,墨发如栩,他倒是越来越有气场了,刚跟妖兽打斗了一场,却不见紧迫与神倦之态,背影在沉沉藏海雾寒之中,倒是比这川凝冻霭更为游离之态。

    顾君师看了他一眼,见他步履笃定稳行,这是知道答案了?

    “为何在看我?”

    或许是她盯注的眼神过久,六绛浮生垂下光亦湛然的眸色,那目光远有太多令人琢磨不透的洞悉。

    “寻宝鼠”眨了一下宝石一样的大眼,然后抖动着白须,拱起小巧的脑袋,抵在他如雪净透的下颚处……轻轻地蹭了蹭。

    柔软而温暖的绒毛拂过他冰冷削尖的下颌,他怔愣了一下,这种小意温柔的安抚动作令他破防了,一瞬间,他未散战意冰冷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带目的性了。

    他移开了视线,忽然道:“……你与我不曾结契,却自愿跟我,此番遇斗恶战,不离不弃,危急时我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不如我替你取一个名吧。”

    取名?

    顾君师大感意外。

    她想起六绛浮生这个生性冷感,懒怠于对外界的事物感兴趣,当初仙剑还叫“仙剑”数年时,她便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会有兴致跟身边之物取名字的人,估计在他想来,仙剑叫“仙剑”就成,不再具备重新名的意义。

    倒是顾君师这个主母见仙剑“乖巧”懂事,偶然间知道六绛浮生一直叫仙剑为“仙剑”,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给取的时候,才按照原剧情中给它取了一个名字——白洛。

    如今,他倒是差别待遇要寻宝鼠取名了,当真是因为感激它之前不顾安危奋力帮了他的忙?

    吱~

    她点头,替寻宝鼠同意了。

    “那就叫顾小一吧。”

    顾君师:“……”

    他说寻宝鼠叫什么?

    六绛浮生好似早就决定好了名字,问它不过是一种礼貌性的询问,结果如何并不会改变寻宝鼠定下叫“顾小一”。

    “以后你就叫顾小一,可好?”

    顾君师这下没点头,但也没有多少排斥的感觉。

    但是,她骨漉冷甚的眼珠有那么一刻带着逼视的锋芒射入他眼中,但对方却净透似水看似平静得毫无多余神色,于是她转瞬又化为一片深黯无边。

    他取的这个名字……有意思啊。

    这是在试探它?

    顾君师在笑,虽然寻宝鼠只是一只珍兽,根本表现不出人类的表情。

    或许是活得岁月太久了,除了第一世有些波澜挫折,剩余的重复人生她却活得太过无聊了。

    要说她之前对六绛浮生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种男女荷尔蒙的兴致,好感多少也许也有些吧,毕竟她跟他深入交流了那么多次,但对于他本身再有更多的欣赏,却是没有了。

    因为在她眼里,他的性子跟行为太过乖了,就像一只被驯养得没有野性的猫,漂亮之余却没有该有的味道,她也有人类的劣根性,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没有挑战性后,自然会在两性之中缺乏更激烈的吸引力。

    因此哪怕她想要借他入有情道,可始终停滞不前,始终卡在门槛前。

    如今他这副模样,倒是挑起了她对于他的好奇。

    他原来也有这样不动声色潜藏攻击性啊。

    敏锐而大胆求证。

    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是那一天吧,她带着顾二去找元道之后回来,她就发现他身上好像少了一些东西,又多了一些东西,沉沉匣中镜,他藏得越深,便越叫人想探寻那些秘密。

    小娇夫,不,该是六绛浮生了,她倒是期待着他真正成长起来会是怎么样的,甚至连带着都有些期待假如他恢复了记忆,成为原剧情中的那个六绛浮生了。

    或许,是她想茬了,她以为她想要的是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小娇夫,这样她更容易在幕后操控一切,可以按照着她的步调一步一步达成她的目的。

    但这个“小娇夫”并不是真正的六绛浮生,一个单调的、没有过去的人,它呈现出来的人也该是单薄的,所以始终无法令她投入。

    所以,想打破现在的僵局,她该将他的记忆还给他了?

    顾君师在思忖着该如何做。

    “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他蜷起如冰玉一般的食指,轻轻地摩挲着她薄软的尖耳。

    那处位置布满了神经末梢,敏感又脆弱。

    不受控地,“寻宝鼠”的眼眸慵懒微眯,眼中浮起几丝享受又难耐的红意。

    吱~

    他瞳仁微暗,如深海翻滚着令人看不懂的晦色,他伸臂托起它抬高,正要准备做什么的时候,后方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前方的六绛道友,请问你见过我师妹吗?”

    六绛浮生一顿,偏过脸,余光看到淡粉色华衣裹身的汝兰,她星眸皓齿,抿齿一笑,若是别的人瞧见倒是半分不叫人觉得打扰讨厌。

    不,在六绛浮生眼中,他觉得她此刻的出现却是碍眼。

    汝兰这边刚对付完一头妖兽,倒是没有多少损伤,因为关键时刻她看穿了对方只是幻境中的虚幻之物,拿到了通关线索之后,她正巧感应到不同方位的灵力波动,料想其它的人也跟她一样遇到了情况。

    于是她朝着离她最近的位置赶来,却见到了这个大衍派的师弟,正巧他这边也是尘埃落定了。

    她一路赶来,看到了被破坏的环境,这大衍派师弟也不知是遇到什么庞大的妖兽,这望眼所及被毁坏的规模跟动静还真是不小啊。

    “不曾。”

    他淡淡二字,抬手一礼便转身径直朝前。

    汝兰见他即使是做这般冷漠的姿态,依旧好看得半分不减那一身令人遽失了魂魄的吸引力,她哪怕心底藏有人,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她是知道这个叫六绛浮生的人的,哪怕没有刻意去打听,自“小比”后,他的名声一下就传扬开来了。

    天灵根啊。

    被冠之天才之中的天才,这等稀罕或许百千年才会出现一次的人,怎么可能不被人津津乐道的讨论。

    一个修仙三年,便达到别的被誉为天才的人花了几十年乃至更久才能够达到梦寐以求的高度。

    可他却只用了三年啊。

    嫉妒吗?

    有时候或许距离相差太远了,有些弟子连嫉妒的勇气都没有了。

    但汝兰这一等被列为新生榜十最大竞争力的天才们,心底却是不同的想法,天灵根又如何,不过就是灵根稍比他们更强一些罢了,这并不表达着一切。

    这修真界天才陨落的事例枚不胜举,除了灵根之外,还有更多私底下较量。

    所以比起他拥有天灵根一事让她短暂震惊之余,更让她兴趣绵长不退的是……传闻中,他来自凡人界,且还有一个凡人妻子,他是天才的顶端,而她的妻子却是一个修仙废柴,这样的夫妻在修真界简直史无前例,但这样一对组合却坚不可拆。

    听说来“新人榜”,他都将妻子一并带在身边。

    她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他:“道友,你的妻子是不是叫顾一?”

    六绛浮生眼神一凝,顿步。

    她怎么会忽然问起阿一?

    “看来是了。”

    汝兰见他停下来,也没有贸然靠近,也一并停下脚步,她笑了笑:“我对你们没有敌意,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见过她一面,我听澄泓大师说,虽然她这一生都无法灵修,但你的妻子却很适合佛修。”

    澄泓?

    六绛浮生漂亮如翎羽的睫毛覆盖而下。

    他知道他。

    被虚空门判定为新人榜第一人。

    他的确不负盛名,这一次直接拿到了晋级终决赛的名额,并没有与他们这五十名弟子共同参与八峰比试。

    他何时与阿一见过面了?

    他竟还要让阿一跟他去修佛?

    六绛浮生不知为何浑身发凉,思绪凌乱得像一张网,越网越紧。

    她从外面回来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他,她从来都不会主动跟他说起她的事情……

    所以,在她的眼里,他究竟算什么?

    这一刻,那张收紧的网,直到心脏,他心痛得如刀绞一样,但他却在笑,很冷的笑容。

    ……他到底算个什么啊?

    因为六绛浮生是背对着汝兰,所以她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她见他没有反应,继续道:“六绛道友,你的凡人妻子,你是打算让她这一生只有短短数十载与你相伴,还是打算让她出家去当佛修,却能够与你不相守地长长久久活下去呢?”

    她真的很好奇这个答案,她以为顾一遇上澄泓的这件事情必然是跟六绛浮生说起过,毕竟谁能够抵御长生的诱惑,所以她并不知道乍闻这件事情的六绛浮生是何心态汹涌。

    汝兰感情不顺,十分的不顺,所以她对于那些“有情人”便多少有些怨,当然她也不是一个恶人,只是她想知道他们这些感情到底有多坚固,比起生死、比起自我、比起得失,到底是自己更重要,还是对方更为重要。

    六绛浮生这时终于出声了。

    “我的妻子,这一生只能与我相守。”

    汝兰一愣,然后嘴角讥冷一笑:“是吗?为了满足你的自私,你宁可让她牺牲,只为与你相守这短短数十载?看来,你也不如传闻中那般爱妻嘛。”

    她的话并不影响六绛浮生,他的事又何必跟一个外人多作解释。

    汝兰见他不答,也不见得多生气,只是有些失望。

    虽然她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她又想有人可以坚定地告诉她,这世间真的有至死不渝的爱情。

    罢了,别的事与她无关,现在更着急的事情是找出那个该死的丫头。

    她可千万别去找晏九骄,那个手狠手辣的家伙可不会对她留情!

    “是汝兰多嘴了,既然绛生道友没见过师妹,那就此别过。”

    她没有跟着他了,而是转身去找别的人。

    顾君师离六绛浮生如此之近,所以自汝兰来后,又讲了那一番话后,他的所有变化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见过澄泓一事她没有告诉他,并不是他认为的想要隐瞒,而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心上。

    她是不可能修佛的,如果澄泓知道她修的是什么道,只怕只会对她避之不及。

    经汝兰打岔后,六绛浮生好像将自己封闭了起来,跟寻宝鼠再无之前的互动,他像陷入心事,只凭着本能在前行。

    他们来到一片底陷深谷之中,四周冰壁高耸陡峭、冰瀑好似银河倒挂冰谷,脚下是一片湖冰镜。

    银、花、铁、树。

    东主木、西主金,这是对于方位的指引。

    而冰湖镜面倒映着四周的景物,天空蓝色,白云游动,冰面上景象丰富,变幻奇特,如朵朵绵云。

    “该去第二界了。”

    六绛浮生取出灵剑,直接一剑便刺入冰面,只见冰下一道极蓝光线射出,而冰湖的裂缝变得越来越大。

    顾君师没想到他竟然选择如此直接暴力地毁坏这一方幻境的出口。

    如此一来,倘若别的人赶不及离开,便会被一直困在这一界冰峰当中。

    他在一片璀璨蓝光之中,对上寻宝鼠看过来的幽暗深邃的宝石眼眸。

    “别这样看我……”

    他将它揽入怀中,顾君师眼前一黑,只听到他清越的嗓音低声呢喃道:“别关注别人,否则我会忍不住想直接毁了这一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幻峰第二界(一)

    顾君师没有错漏掉他这一句话,她没有刻意想要隐藏自己的行为,无论他是真的怀疑了些什么,或者打算跟她确认什么,她都不打算回应他的试探。

    当然,倘若他若能够凭自己的判断找到证据来跟她对峙,她也不会否认。

    这时在一片微凉被天空渲染得更蓝的光线之中,他们即将被传送到第二界,这时耳边交织传来一阵喧杂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顾君师回头一看,在后方处,奔来的有汝兰、顾若一对师姐妹,后来是眸光阴煞的晏天骄,最后是抱着人的陆子吟,他们几人都陆续赶到了。

    陆子吟怀里抱着的人正是芳蕤,她的臻首轻靠在陆子吟的胸前,瀑黑长发铺于他臂腕间,衣裙洒落拂拂扬扬,双眸阖闭,显然人是晕迷着的。

    “出口就在这里!”

    汝兰瞠大了眼,紧紧地盯着那一片从冰裂地底浮幽而上,吞没了六绛浮生身影的蔚蓝光芒。

    所有人都看到了六绛浮生,他乌发朱唇,肤白眸墨,仙衣飘飘,平波无澜的眼神淡淡扫视过他们一眼,但眼底却映不入任何色,下一秒人便消失在他们眼前了。

    他这是顺利进入了第二界了!

    顾若扯了一下汝兰的袖子:“师姐,赶紧,出口好像在消失。”

    那盛彩蓝幕的光芒好似在逐渐渐弱,她方才见那个天人一般的少年在那道蓝光中不见,倘若蓝光消失他们或许就找不到出口了。

    这时,一道玄红身影急遽掠过眼前,只见晏天骄已经撞入那一片“蓝光”之中,顷刻之间便没有了身影。

    汝兰来不及多想,也跟着一道冲了进去。

    陆子吟脚下的速度也不慢,他心道,倒是小瞧了这个天灵根,他竟是第一个找到出口的人。

    他们若是再耽搁那么一会儿时间,或许就会被困在这里了。

    第一界的出口只要一旦有人开启,倘若后面的赶不及,当出口彻底封闭之后,那便不会再有第二次开启的机会了。

    在一道绚目又怡和的蓝光之中,他们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被传送了幻峰的第二界——木峰。

    莽莽原始森林,山高林木一望无际。

    六绛浮生从极寒的冰峰中,下一瞬便到了气候湿温的森林之中,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下,左右前后全是高耸入云的古木奇树,树木的枝梢交错着,伸展开来的繁盛的枝叶如碧绿的云,把上空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种环境显然比冰峰更麻烦。

    因为极为狭窄的视野跟复杂的环境。

    就算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现,但那种四面埋伏的危机感却不断地刺激着脑膜层。

    他以前在凡人界为了多获取一些食物改善吃食也是冒险钻过高山林子的,当时他总提心吊胆着不知潜伏在哪的各种危险野兽,可比起那时候危险四伏的密荆树林,这古莽广林才是真正的狩猎场吧。

    他不会天真的认为,这片森林会是一片岁月静好的地方,就算不提之前遇到的那些凶恶攻击性的妖兽,就说这片湿林繁衍的大量传播疾病的昆虫,植物上爬满着的无法辨别品种的带刺紫红藤条,全都不是什么善种。

    只是,通关要找的线索在哪里?

    一路上,六绛浮生带着寻宝鼠遇到过毒王蜂,伪装成乔木的树怪,变成石头的山精,还有各种贪婪食肉的毒物花草,但都靠着“寻宝鼠”天然的感应一一躲避开来,毕竟珍兽的灵敏度要比人类高上许多,尤其这只“珍兽”内里藏着的是一个脑有百科全书的顾君师。

    她可以提他预先侦查前方危机,但若遇上不可避免的,那便就得六绛浮生自己来解决了。

    他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下手果断而凌厉,且面对危机应对力也提高了不少,随着这一次“小比”的打擂,他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快速急切地吸收积攒了不少经验,是以他成长的速度超乎常人想象。

    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跟时辰,却始终没有打出线索。

    在幻峰中他们没有经历过日落日升,也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一切就像的恒定不变的存在。

    第二界的难度好像提升了,没有第一界那样有妖兽主动来送线索,得靠自己想办法在这片森林中找出它来。

    六绛浮生本来心存的郁气,在一次又一次的警觉跟打斗之中发泄了不少,因顾一而产生的情绪渐渐得到了平息。

    他在林中转了一大圈,发现这片森林仿似没有尽头似的,便也没再浪费体力继续前行了。

    他手上轻柔地抚揉过寻宝鼠的脑袋,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响起:“你说,若一把火将这一界直接烧掉了,线索是不是就会出来了?”

    寻宝鼠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但是他旁边传来一道笑音:“你若放一把火,不止这一界烧了,可能连我们也得一并被烧死了。”

    是陆子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便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

    其实六绛浮生也一直知道身后有人,所以话也是说给他听的。

    六绛浮生知道自己的短板,他对于修真界的一切了解太浅,虽然修为提升够快,但太多知识缺乏,所以无法触类旁通,既是如此,何不与别人合作。

    “陆道友。”

    他袍袖翩翩,身形似濯濯春柳,虽不是来自什么大家族的高门子弟,但谁看到他不赞一句“天下莫不知其姣也”。

    一个男的长成这样,还真是叫人叹服啊

    陆子吟依旧抱着昏迷中的芳蕤,他外表看似轻浮放荡,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却才是他的真实本性:“六绛道友,你可真绝情啊,这么一个美貌娇柔的师姐,你却一点都不关心她的安危,可惜她一片痴情付之流水。”

    自他出现之后,六绛浮生的眼神却没有一刻放置在他怀中之人身上。

    回想在第一界他独自离开,像汝兰会回头寻找她的师妹顾若,可他却没有半点没有想过回头去找他的师姐,这个还真是个冷心冷肠之人。

    六绛浮生好像不在意他话中的谴责,他道:“若有危险,她自可使用令牌脱离。”

    他的意思是,人不死就行,若还想要赢,那就该承担冒险的风险。

    他跟芳蕤虽为师姐弟,但他对她不过就是普通的同门之谊,也没有想过接手承担她的那一份险况,就算他们进入同一峰,他仍记得,所有人都是对手,他要尽力获得最高的名次。

    他始终记得自己跟阿一承诺过。

    若他在“新人榜”中取得了好成绩,便向掌门请求解除了她身上的“锁魂咒”,并且他还想开辟一个独立的洞府,他会慢慢在大衍派站稳脚跟,他要无所顾忌地跟阿一在一起。

    他在很早之前便懂了,弱者是没有说话的权力,只要站得比所有人都高,他才能够得到他想要东西。

    他还要给阿一续命,哪怕她不能够修仙,他也要她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

    所以他要获取资格,进入龙岛秘境。

    他曾无意间听九隶长老跟那些精英弟子提过,龙岛秘境里面的宝物多不胜数,那里面还有让人增寿的神药。

    那个神药,他志在必得。

    陆子吟算是看懂了六绛浮生对芳蕤的态度了,他现在算不算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说起芳蕤会一直昏迷不醒,是因为她在冰峰内也遇上了一只双头歧猫妖兽,凭她的实力很难取胜,但她家底殷厚,身上拥有的法宝跟符箓不少,勉强可以支撑到打败了妖兽,但这过程中避免不了也受了重伤,恰好陆子吟来找顾若,便让他给遇见了。

    他这人向来对美人是怜香惜玉的,再加上他有心想结交天灵根的六绛浮生,这才将她带上一块儿想拿她当敲门砖跟六绛浮生搭上话。

    但在看到六绛浮生选择独自离开时,他就预感到自己的如意算盘或许打错了。

    果然,这人根本不在乎这个一心挂在他身上的师姐,那副将别人痴心往脚底踩的注孤生模样,比之晏天骄这个阴郁的性子不遑多让。

    不过……他忽然想起了,六绛浮生好像早已经成亲了,对象还是一个废体质的凡人。

    不过他却不认为六绛浮生会对那个凡人妻有多深的感情,虽然外面的人传得他多情深不悔,但要是真的与六绛浮生相处过的人就会知道,这人的眼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他根本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人堕入情爱时是个什么样子。

    “既不是为你师姐,那六绛道友用话引在下出来,想必是为了应和我之前所提的话了?”

    他之前提过五人合作一事,虽然最后无疾而终,但现在倒是有些苗头了。

    六绛浮生见对方的确足够聪明,也看穿了自己的打算,他平淡道:“通关线索藏在什么内我已知道,但需要一个人替找到它。”

    陆子吟见他直言不讳合作内容,就知道他只需要这一次的合作,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六绛浮生提供了解到的通关线索所藏之物,而他则是要帮他将东西找出来。

    这个人倒不是自己认为的一味清高傲慢,至少比起晏天骄那只黑天鹅他要变通许多。

    何乐而不为呢?

    跟聪明人合作事半功倍。

    “六绛道友不妨说说,通关线索藏在何处?”

    六绛浮生道:“通关线索藏在树内。”

    陆子吟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六绛道友,你这就没意思了,既然是合作,又何必将话说一半藏一半呢。”

    六绛浮生继续道:“而木峰之中,最多的便是树木,但我们要找的应该是一棵变异的妖树。”

    陆子吟一听,沉吟片刻,便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要说异变的妖树,倒是不少,但这片湿林……我知道了,是紫藤魔面。”

    “你见过?”

    陆子吟自然没有见过,不过……“见过图谱。”

    这下就要考平时见闻积累下的知识水平了。

    陆子吟道:“紫藤魔面它身上挂满了紫色藤条,有枝无叶,树干褐黑如生鬼面恶脸。”

    “它一般生长在什么环境内?”

    “潮湿阴暗处,方才来时倒是遇见过。”

    于是,由陆子吟带路,他们一路朝着水泽偏暗的地方走去,他们越往深处走便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湿冷起来,光线阴了下来,地面潮湿的树叶层下经常一脚踩下是又滑又软的泥浆和腐烂的木头。

    最终,他们在一团团的藤蔓后头,见到了他们要找的紫藤魔面。

    跟陆子吟之前形容得几近一模一样,唯一让他们意外的是。

    这一棵紫藤魔面竟是如此的巨大。

    若这将是他们要找通关线索,这可真是……要命了。

    就在两人正在衡量跟估计跟这棵紫藤魔面正面刚的胜算时,却不想这时还有别的人也顺着线索找了过来。

    这人却是最让人头痛、也最麻烦的晏天骄。

    陆子吟一看到晏天骄便眯了下眼,三人一人站一边,呈三角对立。

    晏天骄看到他们两人,仅冷眼一瞥便转开,桀冷阴郁的神色却在不经意落在寻宝鼠身上时,滞停下来。

    他定睛看了它片刻,忽然对六绛浮生道:“将它给我,我便将这棵紫藤魔面让给你们。”

    这座森林可不止一棵紫藤魔面,这事他们都知道,可在场的人都是骄傲自负的,自己找上的万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但现在晏天骄却一反常态,提出这个要求,简直让陆子吟大呼意外。

    六绛浮生眼神徒然变暗。

    他讥冷一笑:“没睡醒?”

    陆子吟“噗”地一声笑了。

    他以为这六绛浮生挺高冷的,原来这嘴也挺毒的啊。

    晏天骄闻言,漂亮的血眸危险地眯起:“上一次小比的胜负未明,看来你是迫不及待……”

    吱~

    这时寻宝鼠松软的尾巴竖起,朝着他怒吱一声。

    晏天骄的视线被它吸引,有些怔神。

    没有人知道,晏天骄有一个隐秘的爱好,那就是对毛绒绒的小可爱没有丝毫抵抗力。

    但同时他也是很挑剔的一个人。

    别的妖兽身上多少都会带有些令他不喜的浑浊气息。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幻峰第二界(二)

    形体大了不行,显得笨拙粗重,个头太小也不行,皮毛掺了杂色不行,不够漂亮柔软不行,但眼前这个无一不精致灵动的小家伙,却让他看一眼就莫名舍不得移开视线。

    它完全符合他的眼缘。

    六绛浮生极为不喜欢晏天骄看着顾小一的眼神,有一种自己所有物被人觊觎的怒意与烦躁。

    他一扬宽大的似雪光月华般绸滑的水蓝袖袍,将寻宝鼠占有欲十足地收紧在怀中,不容别人再窥探半分。

    “顾小一,它是我的。”

    顾君师不善地对上晏天骄的目光,眼底闪烁过一道暗沉的阴翳。

    他以往看人的眸光一向清澈干净,似水雾绿草,葳蕤鲜亮。

    但如今却似含了妖、泅城海雾重,令人徒生寒栗。

    顾君师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同时他身上的幽盈暗香扑满鼻息,他身上的味道她早已习惯,但用寻宝鼠的视角,这种被独占藏匿在他尺寸之间的亲昵姿态,却还是第一次遭遇。

    她这一次特地跟着他一块儿进来参加“大比”,是因为想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路走来,她在他身上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但她却发现了一个在她面前跟不在她面前全然不同的小娇夫……

    或许,还是因为他封印的记忆正在试图挣扎着想要逃脱“樊笼”。

    顾君师怎么都不会猜不到,天道不讲武德,特地潜入了“儿子”六绛浮生的意识之中,替他逐渐觉醒本我看清楚了很多东西,曾经被刻意忽略的,被蒙蔽的。

    陆子吟见他们为争一只灵宠而搞得针锋相对,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在争抢什么绝世美人呢。

    “晏天骄,既然我们遇上了,不如一起拿下这紫藤魔面,也好早些获得线索离开第二界。”

    “嗤——”

    晏天骄在被六绛浮生拒绝之后,却没打算轻易放弃,那只灵兽他看得很清楚,根本就没有跟他结契,那么它的归属权自然还有商榷的余地。

    他冷冷抬眸看向紫藤魔面。

    既是如此,这棵紫滕魔面他也不会放弃,他自会拿出能够让对方心动的条件来交换。

    这棵紫藤魔面的确看起来有些变异了,它远比寻常的紫藤魔面要大上许多,但不过是只树妖,他却不觉得有跟这些人合作的必要。

    他一挥臂,上百支冰箭在身后遇水凝结起来,它们排列成一堵散发着寒气的冰墙,目标自然是对准紫藤魔面。

    陆子吟将芳蕤一早放在了远处,随手划了一道结界保护。

    他见晏天骄目中无人地打算“独霸”紫藤魔面,倒是没有打算阻止。

    他也想知道变异巨大的紫藤魔面实力究竟如何,如果着实太麻烦了……那就换一棵吧。

    反正也不是只有这么一棵可供选择,遇上棘手的,也没必要硬跟这棵死扛吧。

    话虽是这样讲,不过要想再重新寻找一棵紫藤魔面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之前是因为原路返回的路被六绛浮生一早清理过,他则捡了个便宜一路跟在他身后,安逸携美闲步没有在林间遇上什么危险,所以这一路上才能这么顺利的抵达。

    实则这片绿莽林子到处都潜藏着未知危机,他们既要节省时间也想保存实力,放弃这一棵再另寻,便表示一切的危险又将重头再来一遍,所以他们明知眼前这棵紫藤魔面有些不对劲,却仍旧打算一试。

    只见那成片冰箭如蓝芒射入紫藤魔面的树干,它树干尤为粗壮坚硬,一片叠一片的树皮就像包裹内里的礊壳,是以并没有对它造成实际上的伤害。

    不过这些冰箭内含冰灵之力,一炸开便将它的树干整个冻结住了,白霜冰晶很快覆盖在它的表面上,那蠕动垂落的藤条也一并变成了僵硬的冰条。

    这紫藤魔面竟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晏天骄打?

    现在整棵紫藤魔面都被晏天骄的冰灵力冻成冰坨了,所以真这么简单就搞定了?

    陆子吟看得稀奇又揣疑,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下一秒,一阵绿光气流“嘭!”地一下原地炸开,紫藤魔面树干上的冰榍碎片飞溅开来,片片如冰刀朝他们疾射而来,六绛浮生、陆子吟跟晏天骄三人反应迅速,当即以灵力划盾急退。

    激撞在灵盾之上的冰刀激起波澜层荡,风气急刮起他们墨发飞扬,姣好的面容映光而璀璨。

    紫藤魔面不再伪装无害,它开始了反击。

    这一动,便展现出了它林中霸主的地位。

    遽然凶狠的气流朝着他们一顿鞭打过来,正是紫藤魔面周身挥舞的粗大藤条,自开始反攻起它便将伪装成普通树桩的状态解除了,那重重叠叠的枯瘦漆黑枝丫动了,在风中风吹得摇摇晃晃如同魔鬼的爪牙。

    它躯干上的“魔面”也拉开了两道诡异狭长的缝隙,蓦然对着他们睁开了一双“眼睛”,但它没有眼瞳,而是两个旋涡状的深黑树洞,巍鬼阴森可怖。

    “吼——”

    它一震,身上的伴生物紫藤便如油滴入水中开始沸腾了起来,紫藤跟魔面实则并非一体,但两者却相辅相成,魔面为“脑”,紫藤与枝丫为“躯干”受它驱使朝外攻击。

    由于这棵紫藤魔面的巨大,它延伸在外的紫藤也无所不在,地面、树上、乃至他们的头顶都是密密麻麻扭曲延伸过来的紫藤,有细如臂粗的,也有比腰桶更为巨大的,只见四周全都是数不清的紫藤涌动而上。

    这场面倘若是一般人瞧见定得吓得手脚发软。

    但眼下在场的三人虽然有些讶异这棵紫藤魔面远比他们认为的更难对付一些,除此之外,却没有再多的心思了。

    “长出的手脚再多又有何用?”

    晏天骄冷哼一声,他一脚跺地,手上一捧便出现一颗流光溢彩的冰粹晶石,它虽为莹玉之辉,不可夺日月色,但它一出现,整个方圆的气温一瞬便骤降了下来。

    陆子吟将手上的云墨扇子一个收势“唰!”地一下展开,扇面每一支撑直的“骨骼”都伸出泛着绿泽光芒的尖刃,一柄风流装势的扇子顷刻间变成一把伤杀力极强的兵器。

    六绛浮生衣袂翻飞,寒雾蒙蒙笼云涛,银河转动,一伸手一柄花灵长剑现于掌握之中。

    三人没有默契,但却极为同调,几乎在同一刻出手。

    冰封千里,晏天骄所到之处,那些张伸而来的藤条在他眼前全数变成了僵硬的冻条,再从尾断碎裂掉地。

    陆子吟一扇过去,罩于天顶的藤网也被断碎成段截哗哗地掉落。

    六绛浮生御剑而去,光影在四周化成炽盛的网,绞碎了一切的障碍。

    三分无形之中的合作,很快将紫藤魔面排在最前的“爪牙”剿灭空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棵紫藤魔面站在那里。

    这时它再度震吼了一声。

    仅剩的枯枝好像注入了什么诡异的力量,开始由细变粗,并且枝节从生硬曲折也变得更为灵活,它们再度盘结成天罗地网朝他们笼罩过来。

    紫藤魔面两只旋涡“洞眼”越来越暗,最终里面出现了瞳孔,或许不能称之为“瞳孔”,而是两颗墨绿色的珠子,表面凹凸不平像被熔岩腐蚀过。

    这是紫藤魔面怒化的象征,它将体内的妖丹一分为二,放置在“洞眼”之中,这样就可以供过“洞眼”源源不断地给攻击的枝丫提供磅礴妖力了。

    “嘶——”

    一道枝颤树鸣的刺耳声音划过林间,所有躲藏在密林之中的毒物妖兽都惊得四下乱蹿,六绛浮生、陆子吟跟晏天骄他们也都不同程度受到了紫藤魔面这一声音波的干扰,脸色不渝。

    这些枝丫跟之前的那些紫藤不同,它们蕴含着紫藤魔面的强大妖力,哪怕被晏天骄的冰给冻住了,转瞬灵力灌注又能破再次冰而出,气势汹汹地攻击缠绕。

    而且它不怕刀剑的割伤,能够通过妖力重复长生。

    这斩了斩不完,灭又灭不掉,三人一时倒是跟紫藤魔面陷入僵局,没有办法再以绝对的优势欺近它了。

    “用火!”

    陆子吟想到了。

    倘若冰冻不行,那用火烧,所有的树妖都怕灵火,这是修真界的常识。

    “你有火?”

    晏天骄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瞥过陆子吟。

    陆子吟一噎。

    他当然没有,所以将希望寄于另外两人。

    可问题是在场的三人谁都不是丹修,这可没有藏着掖着一张底牌,只有丹修才会拥有一簇本命灵火,他们都是实打实的体、法灵修,所以没指望了。

    而普通的火焰只怕这紫藤魔面也是不会怕的。

    “没有火。”

    六绛浮生一剑削断了一根险些刺入他眼球的尖锐枝尖,不耐烦之际,他打算发动剑诀技能破局,不曾想另一头的晏天骄却忽然冲了过来。

    六绛浮生一时不察,等察觉不对劲时,只见他竟带着紫藤魔面全数攻势而来。

    晏天骄一闪,便避之六绛浮生身后,只见铺天盖地的黝黑枝丫像一张大口吞了过来,那几近刮蹭伤面刺涌的妖力逼近眼前,他担心会伤及寻宝鼠,便第一反应将它抛出,再御剑抵挡。

    却不想早窥探在旁的晏天骄十分不要脸的趁着六绛浮生自顾不暇之际,双手一接,就将一直缠在六绛浮生颈间寻宝鼠给拐走了。

    他抱着挣扎不休要跑的寻宝鼠,心满意足,阴郁漂亮的面庞连时常带着的煞气都减褪了几分,他对六绛浮生道:“怕伤着它啊?那小爷可以勉为其难先替你照顾着它。”

    六绛浮生被他阴了一把,又见他将自己的寻宝鼠给夺走了,面容瞬间冰冷下来,他不再掩饰实力,直接布开了令人炫目的庞大剑阵,光剑如雨汹涌而至,将不堪其扰的紫藤魔面的枝丫全数削秃了。

    眼见不用自己动手就将紫藤魔面的威胁给轻易解决,陆子吟弯唇欢愉一笑,这下好像见识到这两人相斗的好处了。

    紫藤魔面这下算是被逼到绝境了,只剩最后一击,便能够将它解决掉了。

    晏天骄怀抱着好不容易抢来的小东西,一时心神荡漾,并没有急着去解决紫藤魔面。

    六绛浮生一出手便毫不留情,解决完紫藤魔面的枝丫,他转身,眼神冷然危险,伸手对晏天骄道:“将它还给我!”

    陆子吟见这两人再度陷入争夺“绝世美人”的纠葛之中,他摇了摇头,他可不能跟他们这么任性,他将手中平时装帅关键时刻为法器——流云扇合上,长臂一伸,流云扇便化为一柄长剑——流云剑。

    他走到被削得光秃一片“头顶”的紫藤魔面面前,它还想再殊死挣扎一下,却被陆子吟一剑刺入了紫藤魔面的要害之处。

    ——它的“眼洞”。

    紫藤魔面顿时发出一声惨鸣嘶叫,片刻之后,在陆子吟眼前化为一片虚无消失不见了。

    在它消失的位置,地上落下一张轻飘飘的兽皮纸。

    跟第一界的线索一样,这便是第二界出口的线索。

    他弯腰捡起来,上面只有二个字。

    沼、泽。

    这一次倒是简单,不必猜谜一样,直接就给他们道明的出口地点。

    陆子吟朝着两人方向晃了晃手上的兽皮纸,语含戏谑道:“看来没有猜错,这紫藤魔面就是出关线索,现在出口已经找到了,你们是打算离开,还是先打上一架呢?”

    但两人都没有理会他。

    陆子吟盲猜这两人打算选择后者,他可没有兴趣参与他们的战斗,于是直接道:“这紫藤魔面也算是我们三人一同打下的,我也就不瞒着线索了,上面写的是沼泽,剩下的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在他说完之后,手上的兽皮纸就此消失了。

    顾君师被晏天骄趁机抢夺走之后,一开始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直到后来见六绛浮生安然无恙归来后,便一口咬上晏天骄毫无防备的左手上,趁着他受痛松懈之际,蹬腿一跃便跳进六绛浮生怀中。

    怀中一满,六绛浮生眼瞳的冰冷碎裂瓦解,渐暖的空气,他垂落的眼神,明亮而柔软。

    “小一。”

    而晏天骄却愣怔地盯着弃他而去的寻宝鼠。

    至于手上两个血洞他好像看不见一样,眼神微黯。

第一百四十章 幻峰第三界(一)

    “你……讨厌我?”

    晏天骄见寻宝鼠有着一对宝石眼睛,看人时灵动有神,便知它必通人事,也看得懂他的意思。

    他抢了它,它恼了,便伤他。

    他浅褐色的眼眸郁郁地凝视着它,血红色唇瓣抿紧。

    顾君师不知这少年有何大病,遇上喜欢的东西便要不折手段硬抢。

    现在抢不到,便还给他委屈上了?

    但这“寻宝鼠”是属于小娇夫的,他便是想硬抢,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吱吱~”

    没有人能够听得懂一只小白鼠发出的声音在表达着什么,在场的人可没有谁学过小种兽语。

    然而,六绛浮生垂眸盯注它片刻,却道:“它说,它讨厌你。”

    要问六绛浮生听懂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进行瞎编乱造打击对手。

    然而,寻宝鼠就好像完全附和他一样,毛茸茸的尾巴高高地翘起,又伸颈朝着晏天骄点了点头,“吱吱~”了两声。

    这一幕看得晏天骄心头一动,他墨发高高束起,红色头绳夹杂于发丝之间,他眼神压了压,语气终于低了那么几分:“六绛浮生,你若愿意将它给我——”

    但不等他给出条件,六绛浮生已经不耐烦道:“不愿!”

    一口回绝。

    “为什么?”晏天骄东方式漂亮的丹凤眸不解地看向六绛浮生。

    他不懂六绛浮生为什么这么坚决。

    顾君师其实知道晏天骄是怎么想的,他估计以为六绛浮生一直没有跟寻宝鼠定下契约,是因为没有瞧上它,只拿它当一般宠物对待,而非可以一同战斗的伙伴。

    晏天骄的这种想法很正常,因为陆子吟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陆子吟见两人要争这么一只除了看起来长得够软萌、其余一无是处的灵宠,当真表示完全无法理解。

    在修真界除了部分女修喜欢这类除了颜值完全没有实用价值的灵宠,其它的人若要想驭兽为宠,莫不是去找那些血脉、战力强悍的灵兽。

    而这两个看起来完全没有悯弱情怀的人,却对这类娘们儿唧唧的灵宠情有独钟?

    顾君师知道六绛浮生是因为想将寻宝鼠送给自己,但没打算收宠,既然如此……她趁其不备,直接一口咬破了六绛浮生的指尖。

    呃……六绛浮生微颦眉。

    顾君师伸出粉色舌头舔过他指尖挤露出来的圆滚血珠,六绛浮生身体一僵,尤其被舔舐过的皮肤一片酥麻。

    由她主导,下一秒,结契法阵在两人身上出现。

    寻宝鼠的娇小身躯浮了起来,一团光芒将它笼罩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色小老鼠的徽纹印刻在了六绛浮生的手腕处。

    他有些怔然,但心底没有多少抗拒的情绪,他能够感觉得到,它希望与他结下契约。

    契约法阵生成后,寻宝鼠身上一道流光,与六绛浮生身上的一道流光交汇,然后融合后,分成两投分别射入彼此的额间。

    这次是由寻宝鼠主动,自行与六绛浮生定下了主仆契约。

    当契成生成之后,彼此间的心灵感应桥梁也顺利搭建起来。

    “主人……”一道没什么情绪的女童声音在六绛浮生脑海之中响起。

    六绛浮生没有想过寻宝鼠会这样做,等他们契约结成之后,他已经阻止不了了。

    “顾小一?”

    这名字顾君师还是有些不适应,但她体谅他一个取名废的难处,还是回应了他:“……是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主人,是你将我带了出来,所以你该对我负责,而且我也想与你结契。”女童思维清晰地慢慢说道。

    六绛浮生一时哑声,无言以对。

    而另一边一身煞气红纹玄少年,面色一片怒意,他没想到,事情竟会急转直下,事情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除非杀人夺宝。

    就在晏天骄考虑是否要杀人夺兽时,只见不远处的密林间一道蓝色光线从枝桠叶片之中射出,映亮了一片碧蓝流晖,这突出其来的动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再一看,陆子吟也早就不在原处了。

    这是……有人通过线索找到了第二界的出口。

    顾君师伪装成寻宝鼠跟六绛浮生说话:“主人,该走了,否则第二界的出口将会关闭。”。

    六绛浮生撇开脑中繁杂的思绪,颔首,看都没再看晏天骄一眼,抱着寻宝鼠便朝着不远处的沼泽赶去。

    见六绛浮生就这样走了,早已醒来的芳蕤自嘲地笑了一声。

    她伤得不算重,只是一时昏厥过去,醒来之后她茫然不知身置何处,一开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见到不远处三道战斗正酣的身影,她才意识到这或许是第二界。

    她被保护在结界中,倒是没有危险,只是她担心浮生师弟便想过去帮他,然而还不等她动手,他们跟那个紫藤魔面的战斗便眨眼接近尾声。

    再后来她听到陆子吟所说的话,这才了解了原来那棵紫藤魔面就是他们离开第二界的关键。

    陆子吟路经见她醒了过来,对她十分友善地笑了笑:“别再将心放在一个无心之人身上了,接下来的路谁也帮不了你,你该自己走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就离开了。

    而芳蕤没动,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仍旧执迷不悟。

    她看到了六绛浮生如此护着那一只灵宠,据说是送给他妻子解闷的灵宠,这算什么?

    爱屋及乌?

    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却比不上一只灵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他对她始终置若罔闻,她的心也不是铁打的,想到他一直以来的疏离冷淡的态度,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既然感情上失败,她便不容许自己在这一次“新人榜”中没有用尽全力,被随随便便就淘汰掉了。

    紧了紧拳头,芳蕤一向柔丽的面容闪过坚毅的神色。

    她也听到了陆子吟拿到通关线索时喊的话,这一次她没有再等六绛浮生,而是调转过头便朝着沼泽方向走去。

    第二界出口第一个开启的人并不是陆子吟,而是汝兰,她在沼泽地找到了出口后,陆子吟才赶到。

    但陆子吟已经先行一步了,芳蕤也走了,只剩汝兰还在等顾若。

    见顾若来了,她喊道:“师妹,赶紧走!”

    顾若却站在出口外,铃兰裙摆轻风吹动,她手上掐着指节,直到看到姗姗来迟的晏天骄时,一张清秀的小脸才焕发了光彩,虽说一身依旧是文文弱弱的气质。

    “师姐,我们走吧。”她抿唇浅浅弯起一道弧度。

    汝兰不知道顾若做了什么,只是见她不再执着,便一把扯着人进入蓝光通道之中。

    在快消失之前,顾若回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晏天骄张阖着柔瓣嘴唇,道:“这是送给你的……”

    砰——

    猝不及防,晏天骄脚下所踩的那一片土地从远处开始轰然炸开,那被热炙的狂风掀起的枯叶下面埋着一张张的“地雷符”,他瞠起丹凤眸,下一瞬凌厉而凶煞的眼神射向顾若。

    顾若接下后话:“回礼。”

    她见晏天骄被前方飘来的硝烟围困住的高挑身形,方转过身,乖巧地跟着汝兰一块儿离开。

    汝兰也听到身后的动静,地雷符啊,一枚上品灵石一张,这一地铺满该是多少的灵石啊,她师妹简直败家!

    “你就这么恨他吗?”汝兰无奈地问道。

    “恨啊。”顾若肯定地点了点头。

    可她更喜欢他。

    他眼中不是从来没有她吗?

    那么她就用尽力气一点一点地挤进他眼中,哪怕是有恨又如何,总比无视来得好。

    因为晏天骄跟六绛浮生走的是同一条路,所以晏天骄惹下的孽债,却平白无故地牵连到了六绛浮生。

    地雷符的引爆范围太广,他根本躲避不及,虽及时开启了灵障,但方后两方逼近撕裂的空气灵波的撞击令他胸口翻涌,顾君师自然知道“地雷符”的威力,尤其还一下这么多一下连翻轰炸。

    她又看了一眼即将关闭的通道,从他身上跳出,寻宝鼠娇小的兽身一下撑大丈许,她忍着灵爆产生的压力,一口叼起六绛浮生便将他甩扔进了通道。

    至于后面的晏天骄会如何,她自然不会关心,在将六绛浮生送到出口后,她身上的灵力一瞬间耗尽,又恢复了原身大小。

    她知道自己或许赶不及,她看着六绛浮生一个踉跄回神后,一脸微变地转过脸,看着待在原处的寻宝鼠。

    “地雷符”并不是一起炸,而是从所踩的边缘处开始朝着中央位置祸及过来,她用尽全力将六绛浮生送走之后,自己则被困中间逃不掉了。

    “小一——”

    六绛浮生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寻宝鼠所在位置已经被传送走了。

    这时,谁也没有想到晏天骄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替身傀儡,用尽全力朝着前方扔去,他从后方疾奔而来,一把抄起寻宝鼠放进乾坤袖兜内,身形一个移换,人已经跟替身傀儡交换了位置,在最后一秒冲入了沼泽之中。

    砰砰砰——

    他身后的一切都被被炸成了废墟,一片红光之中,他垂下冷欲的睫毛,看向被他揣在袖中的寻宝鼠,面容勾起一抹极少见的少年意气的纯粹笑容——

    第三界——刀峰。

    啪!晏天骄偷了别人的“宝物”来到了第三界,刚一落地便遭遇了一场险境横生。

    一到这一界,二话不说,天空便落下一片刀子,只听过天下下雨的,还真没见过天下落刀子的,那柄柄尖利的刀子在头顶擦过,险些没被戳成肉泥。

    躲避开了刀子雨后以为没事了吗?谁知下一秒地上就突然出现一片地刺,没办法飞越,险些双腿被尖刺削成白骨,这一界处处陷阱,处处危机,根本就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地方。

    顾君师在被晏天骄救走之时,是有些意外,没想到遇上这样紧急的情况他还会带上她一块儿逃走。

    她这算是无形之中欠了他一个人情?

    到了第三界顾君师倒是没急着去找小娇夫,靠着主仆契约的感应,他应该知道自己这边没事。

    另外她现在是一只无甚大本事的小白鼠,之前强行巨化之后,身上也只剩下一些稀薄的灵力,跟着晏天骄还能靠他挡一挡天下掉落的刀子。

    这一界是一座石山,没有任何绿意跟杂色,没有生物,枯燥、单调、弥漫着整座石山,放眼望去除了石头就还是一片石头。

    晏天骄躲过一阵刀子雨之后,也摸索出来一些规律,这时他正躲进了一处岩隙夹缝中,便将藏在袖中的寻宝鼠放了出来。

    顾君师从袖子里钻了出来,软毛拂过柔绸的布料,没有什么过激行为,而是睁着一双宝石剔透的眼睛仰头看着晏天骄。

    而在宴天骄的眼中,就是看到一只毛色如新雪柔亮的小狐鼠,它睁着两颗乌黑滴溜溜的眼睛,无辜又安静地看着他,它的眼瞳与人类的不同,瞳孔如同被切割多面的宝石一般,能够通过不同角度折射出光亮,它是如此惹人喜爱,让人看到它就忍不住想吸一吸,摸一摸,抱一抱。

    “是我救了你。”一开口少年就挟恩图报,显然知道它听得懂。

    顾君师乌溜大眼看着他,点头吱~了一声。

    少年得到它的回应,俊秀的面庞如渡晨熹光彩,刹那时明丽不可方物:“你那主人没用,护不了你,你该归我。”

    顾君师却转过脸,权当没听见。

    晏天骄很想揉一揉它那一身柔软干净的毛毛,但却被她避开了。

    那扫过来冷淡又矜傲的小眼神,令晏天骄浑身一个激灵,然后被定住了,然后这个冷煞阴郁的少年垂下眼:“不公平,你都给他摸……”

    这是小孩子吗?

    要不到“糖”吃就装可怜?

    顾君师用尾巴扇了一下他的手背,朝着远处“吱~”了一声。

    晏天骄高兴了,因为它的主动亲近,顺着它的方向看去,猜测:“你要朝那边走?”

    她感应到小娇夫所在的方向了,想来距离这里应当不远。

    晏天骄见它有所求,眼底划过一道狡黠之色,少年桀骜道:“凭什么听你的?我偏要走这边。”

    顾君师转过眼盯着他,好似看穿了他此刻幼稚要挟的想法。

    晏天骄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它的眼神是如此通透灵敏,在它的眼神之中节节败退,气势一下弱了下来,嘟囔道:“哼……一毛不拔。”

    文化水平不够就别乱用成语,非要暴露一下那贫瘠的学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幻峰第三界(二)

    对于自己文化水平低劣这一块儿,晏天骄从来是知耻而不知羞耻的,说来也与他自小的生长环境有关。

    他的父亲是二十八天流明宗的觉周真人,一个在长久岁月浸淫中学识渊博又非常懂情趣的男人,是以他身边的红颜知己尤其之多,当然晏天骄的母亲并不是这其中的一朵桃花。

    晏天骄的母亲是一名体修,而且她很有名,在三十六派七十二门一府一洞的武力巅峰排行榜中,她凭一个最艰难的体修资质竟排上有名。

    武力巅峰榜也叫无双天人榜,能在上面排上名字的人基本上都是整个修真界让人顶礼膜拜的大能,脚一震,二十八天都得抖一抖,其中虚空门的掌门太玄也在榜上,不过位置并不靠前,可想而知这个无双天人榜有多难挤得进去。

    而觉周真人虽然岁数辈份较大,但论战力而言却是混不上个名次的,所以当晏天骄的母亲一个刚直硬朗性格的人看上一身诗情画意的觉周真人时,觉周真人根本逃脱不了对方的武力相逼,为了保住一身好皮肉,他也只能咬牙从了。

    但哪怕他与晏天骄的母亲结为道侣,时间长了他依旧花心不改,依旧想暗搓搓地留恋“花丛”,当然为了狗命安全,他也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不敢真的有越界行为,只是喜欢跟美人花前月下聊骚,基本上与如今的陆子吟一个德性。

    可想而知,一个以武力相迫,一个心有不甘私下花花肠子不改,这对道侣的生活基本上就是每日鸡飞狗跳的过着。

    直到生下晏天骄,晏天骄的母亲才逐渐看透了世俗情爱,且因为晏天骄其父亲的缘故,特别不喜欢脑子有学识还嘴花聊骚的男人。

    所以她教育自己的儿子时,特本专横霸道,根本不准他学那些花里胡哨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晏天骄被她母亲教育只准学习一些基础的认字,别的内容不必深究,他要是但凡多读几本杂书,就会被他母亲追着打。

    于是一个硬生生的天赋选手被她母亲改造成一个后天学渣。

    但要说晏天骄毕竟身上有一半来自于他那个天性风雅父亲的血脉,所以越长大他自我意识越强时,便对学问一事有了执着,执着的缘故也好理解,少年的叛逆就是你越不喜欢我做什么我就越想尝试,但来自于母亲那一边的强势严令扼制,他根本反抗不了,最终只能郁郁不欢地选择服从。

    于是他就这样一副扭扭曲曲的性子长这么大,变成一个憋不住酷爱飙几句成语,但实则词不达意的半文盲。

    “吱吱~”

    顾君师深刻理解一个御下的道理,要想马儿跑,多少也得给马儿喂点“盼头”,一味的强势到头来只会适得其反。

    她见识过不少关爱小动物人士,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温情软弱的一面,当这种感情暂时找不到依托时,会不自主地去寻找一种感情的寄托。

    她不清楚晏天骄属不属于这一类,但见他对寻宝鼠“一见钟情”,必定是想亲近一二,至于以后会不会是一名合格的铲屎官,这得靠他的“喵主子”的调教了。

    她再次用蓬松而柔软的尾巴扫过他的手背,然后颈间稍短的绒毛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指尖,一个稍微施舍的亲近小动作,却让晏天骄感觉全身的血液一下流灌于那一截薄透的皮肤。

    那一下放大了十数倍的触感该怎么形容呢,如同心头有一只小鹿在欢快的蹦跳,也像在心中的绿草地上绽开了朵朵鲜花……

    总之,很奇妙,很新奇,让晏天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种陌生激动的情绪。

    他并不是生长在一个健全又健康的家庭里,至少他便厌恶他父亲的懦弱与逃避,母亲的强势与干涉,当一个人的情绪压抑到了某种程度便触地反弹,还因为一些过去不愉快的事情,造就了如今的晏天骄。

    从前他因为一身阴煞刻薄之气,基本上没有什么灵宠喜欢接近他,它们眼中不是惧怕就是抵触,这种眼神他看得多了。

    但这只寻宝鼠不同,自那一眼起,它看他时眼中始终是安静平淡的,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汇聚而起的是一种强韧不灭的光,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

    一时冲动之下,他发现他想要它。

    就算彻底冷静下来,他发现他还是想要它。

    哪怕它弱小得是一只累赘,以往是他最为厌恶的一类存在,但只要他看对眼,便会开启八十倍滤镜,他想,他可以保护它,只要它看他的眼神永不改变。

    “六绛浮生叫你小一,你的名字是叫小一吗?”

    晏天骄见它肯主动靠近自己,少年丹青式的凤眸一时沉淀了太多的情绪,总归是有些高兴的。

    顾君师心想,寻宝鼠如今顺利成为了小娇夫的灵宠,他既然取名叫“顾小一”,那便叫顾小一吧,于是她点了一下头。

    “你……是不是不讨厌我了?”

    晏天骄循循善诱道。

    顾君师听出点意思了,她想看看这少年在打什么主意,便继续点头。

    “那你愿意以后都跟着我吗?”晏天骄将它捧起来,盯着它的眼睛,迎眸烂熳清幽,认真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这个问题……就有些危险了。

    现在它已经跟六绛浮生结契,他让寻宝鼠跟着他,是打算杀主强行解契,还是认为有足够大的利诱可以让六绛浮生放手?

    无论是什么,顾君师都不可能答应他。

    于是,她摇头。

    而晏天骄薄薄殷红的嘴唇抿直,脸色如实不高兴的阴沉下来。

    不过他一张漂亮英气的面庞哪怕阴恻恻的危险,依旧好看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他们留谈的时间有些长了,这时那两块岩石的夹缝之间,徒然有了变化,如同流水渡过粗粝的灰石表面,一层诡异似溶水遇上荡漾,在晏天骄反应过来之时,波光之中已衍生一片细长雪亮的铁刃笔直挺出。

    他神色一紧,迅速抱紧寻宝鼠掠身而过,后方衣摆扬起时被铁刃刺中,破帛而裂,发出“嘶啦”一声。

    可想而知,倘若方才他再慢上一步,只怕会在原处来个对穿而过。

    他回头一看,后半截的下摆衣料在铁刃之中被切割成了碎片。

    看来这第三界刀峰实则哪里都不安全,哪怕躲得过天下跟地下时不时出现的刀子,也得防着四周凭空出现的利刃。

    这就跟被逼不断前行一样,片刻不能停下,否则将会迎来刀子伺候。

    虽说这些刀剑利刃都只是一些普通的兵刃,对于他们这些修士而言并不是多么大的危机,遇上了可用灵力化解抵挡。

    但问题是这刀子是源源不断的产生,一个修士身体内能够储存多少灵力,无论多高的修为那都是有一个恒定的量以供挥霍,而不存在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道理。

    而在这刀峰历险,便有一条隐性的规定,不能够长时间停止下来不动,这就表示如果灵力消耗过大,就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打坐恢复灵力。

    久而久之灵力用尽,最终也就跟一个普通人没有多大区别,到时候再遇上天上下刀子,但凡少躲开一次,那都是一次生死危机。

    晏天骄也摸清楚了刀峰的规则,于是他带着拥有顾君师意识的寻宝鼠开始去寻找通关线索,只见前方峰壁上下层层皱叠,如层霞累玉,其峰形宛若屏障,他们视野受阻,不知前路何处,只能凭着感觉一路行走。

    但是这样走下去,何时是个头,中途还得时不时应付跟阵雨一样掉落的刀子,灵力也是被割韭菜一样一茬又一茬。

    顾君师在想,刀峰的通关线索会藏在哪里?

    晏天骄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时,却在一个山壁拐角之处,他们没有遇上顾君师想找的六绛浮生,反倒是见到了落单的顾若。

    当顾若看到晏天骄之时,浑身一僵,面色变了变。

    要说一个人没有绝对的实力就千万别挑衅一个打不赢的对手,否则下场就会跟顾若一样。

    下一秒,她电掣一般转身便迅猛钻入一处岩石缝之中,借着狭窄的过道意图逃脱对方。

    因为她看到晏天骄看过来的眼神。

    冰冷刺骨,还饱含着非人的歹毒。

    晏天骄虽说因为一张得天独存的脸在新人榜中人气很高,但说实话,却没有多少人敢接近他。

    因为他的性子绝非善男信女,他可没有不杀女修的习惯,惹怒了他,天王老子他都不会放过。

    顾君师见到顾若,也想起之前第二界“地雷符”陷阱一事,这个叫顾若的女修不知与晏天骄有何恩怨,但她因为一场私人因怨而不顾他它死活的行为,显然也是一个自我自私的主。

    顾若此刻心跳加速,眼睫飞速地眨动,她自知打不赢晏天骄,只要找到师姐汝兰才行。

    她没有想到,在第三界竟会这么巧第一个就遇上晏天骄,虽说她因爱生仇,想要重挫晏天骄一次,但哪知他竟毫发无损,她现在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办法再对他做什么了。

    “你以为你跑得走?”

    不知道晏天骄用了什么方法,明明不可以御空飞行,顾若却见他紧跟其后,已经快要追了上来。

    这时她脚下被冰冻结住了,她想继续跑都提不起脚来,于是她回头便是甩出一叠符咒。

    顾若是一名符修,她的攻击招数基本上就是用符箓应敌。

    符箓一般分为五个等级,以颜色划分为金色、银色、紫色、蓝色、黄色五类。

    她这一手“天女散花”扔去,只见大量的黄色符纸中夹杂着几张蓝色,以她目前的水平可以随心画出黄色,但蓝色级别的符箓则需要靠些运气。

    之前的“地雷符”是黄色,是她自己画的低阶版本,一块上品灵石的“地雷符”至少是黄色以上,汝兰以为自己师妹用的是蓝符,实际上顾若并没打算真的杀了晏天骄,只是想要让他眼中有她,所以就算被“地雷符”炸中也顶多就是重伤。

    重伤?

    如果被晏天骄知道顾若心中所想,只怕会选择给她活体分尸。

    但现在他对她的打算也差不多。

    他对顾若没有恨意,或者说他对于无关人等向来没有多余的情绪,碍眼的事物直接铲除就是。

    显然顾若在这个时候撞上他,等同于被他盯上当作花肥了。

    那一叠的符箓在空中散开,相继发亮,有黄色的光芒夹杂着一些蓝光,刹时爆发开来,其中有风刃符、烈焰符等。

    杂七杂八混在一块的攻击毫无章法,却能够以量取胜,一时拖住晏天骄的步调。

    他狞笑一声,在那一片攻击下,一瞬冰蓝色的光圈铺散开来,将一切消弭殆尽。

    他残忍又冰冷地盯着顾若像只小老鼠逃蹿的背影……不,她不配用小老鼠这个可爱的称号。

    只是一只杂虫罢了。

    他张臂一伸,一堵冰墙挡在了顾若面前,她脸色白了白。

    “跑啊~”

    讥讽的声音就在身后。

    顾若转过头,清秀的小脸扯出一抹笑:“晏天骄,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她突然的告白让晏天骄颦蹙起眉。

    他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情情爱爱他厌恶至极。

    这一生都不打算尝试。

    “冰裂——”

    看着他那一张寡情绝义的脸,顾若笑了笑,取出一张紫符。

    紫符的攻击远不是金丹期的晏天骄能够抵挡的,尤其他还带着一个小累赘。

    顾君师:“……”你礼貌吗?

    “这本是我最后的底牌,可谁让你逼急了我呢。”

    顾若轻轻淼淼道。

    下一秒,天空巨雷劈下,虽没有达到天雷的程度,却威力不浅。

    晏天骄立即躲避,但十几条雷劈下来,躲哪都容易中招。

    他以灵力扛过一击,但又被另外一道雷电劈中。

    他躬下腰,将它牢牢护在下方,一道雷劈中他的后背,噗——他吐了一口血。

    背部一片血肉绽翻焦黑。

    顾君师见另一道雷即将又要劈了下来,她想,他再受一道估计就得归魂九天了。

    但这时,晏天骄及时取出一串风铃朝上方扔了过去,两两相撞,顷刻之间化解了这一场危机。

    紫符的能量消散,一切终于归于了平静。

    但晏天骄却因为之前的雷击而倒了下来,倘若继续留在这里,下一秒就会被刀子戳成个血窟窿。

    没办法,才刚恢复一点灵力的顾若师,只能化形变大一点,叼着他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幻峰第三界(三)

    一块光溜溜的黑色坚毅石头后,它那沟壑遍布的身躯此刻停歇倾靠着一人。

    剧烈的头痛袭卷着六绛浮生的头部,就像有人拿着尖锐的锤子一下一下地凿刺着他的太阳穴,甚至他胃部有一种酸痛与灼热开始蔓延至他的血管四肢,麻木而虚惘的感受将他的思绪浸泡得发涨昏聩。

    一幕被封存在最深处的记忆再度翻腾了起来,它本该是斑驳的黄色,但现在被历历在目。

    “顾君师,我的名字。”

    就在一个雨濛潮湿的黄昏,屋内的角落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她一如日暮宁静,一身光拓地身站在窗边。

    “顾一是别人喊的,君师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六绛浮生心底充满了慌乱的困惑与不解,但祈求的面容上更多的则是支离破碎的脆弱感。

    不要说了……

    他不想再回忆起这些事情了。

    “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你记住这个名字,若有来世,莫要寻错了人。”

    她说,她不是顾一,而是“顾君师”。

    那“顾君师”又是谁?

    黄昏已经谢去,夜幕早已铺开,他胸前泅出一片氤氲的血渍,双目空洞失神地被留在一片黑暗之中,滴答……滴答……湿冷针尖般的水滴一道道落下,像永不会晴的心情的水色阴冷漾开来……

    “那个女人的灵魂早就换了一个人,你娶的是谁,你知道吗?”

    那道威严而神秘的声音,总会在他脆弱不堪跟迷茫时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我娶的就是她。”

    “你本该娶的人不是她。这个人是异世之魂,是她打乱了一切,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夫证道,你绝不能让她牵着你的鼻子走!”

    杀夫证道?

    那是什么?

    六绛浮生的头脑正经历着风暴混乱,他就像一个冷静的疯子,他的灵魂也好像被一柄很锋利的刀刃一切为两半,一半是极度崩溃的疯癫,一半则麻木的冷漠阗静。

    “那你呢,你又是谁?”

    它总是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只会不断地催促、监督跟逼迫着他记起来,还会挑拨、揣度、提醒跟蛊惑他远离“顾一”。

    “恢复记忆之后,你就能够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了,去见郎慈,他会让你彻底恢复记忆的。”

    “记住!她是变数,她只会骗你——”

    “杀你——”

    “欺你——”

    “弃你——”

    它的声音如万籁无声之中的回响振聋发聩。

    嗬——

    六绛浮生蓦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不断收缩,大口喘气的模样就像刚从沉溺的泥潭之中爬起来似的。

    大梦初醒。

    六绛浮生微微一扭头,半张的眼皮之下,眼神一点一点转变,狠毒、怨恨又哀伤,像被分割扭曲的混合物硬生汇合成一团污垢不堪,最后化为一池不断下陷的腐臭漆黑泥潭。

    肤白如雪堆,唇红似血,他一向冰冷漠淡的面容竟浮起了一丝病态又趣味的诡谲笑意。

    “好啊,到底能不能够恢复记忆,这一次我们就看看鹿死谁手吧,我的爱妻——顾君师。”

    ——

    另一边被“紫符”雷电劈中的晏天骄全身一阵电光流蹿而过,他浑身一震,瞳孔痛苦地紧缩成针,唇瓣几近抿紧沁血,背部传来了皮开肉绽撕裂般的灼痛,甚至空气之中能嗅到一种肉熟焦糊的气味。

    这一击,哪怕他皮厚肉糙,用了灵力抵御,仍旧受了不轻的伤。

    顾君师仰起头,她化为寻宝鼠小小的一只蹲在地上,上空覆落的阴影是来自于另一个少年的全力庇护。

    没有不怕雷打的兽兽,哪怕是九尾这么牛啤血脉的妖兽遇到打雷都会来自灵魂的颤栗,所以顾君师寄居的寻宝鼠自会因“紫符”发动的雷击而畏缩。

    那肖狐松软的白尾本能地蜷缩成团护在周身,她感觉到有一滴血珠落在了她的脸上,来自于这具灵兽本能的舔毛习惯,它伸舌一卷滑落嘴边的液体,便舔到一种腥甜浓烈的味道。

    ……是晏天骄嘴角溢出的血。

    顾若师一僵。

    意识同享并不意味着抹杀掉寻宝鼠的意识,所以她在的同时,它也在,只不过主观意识跟身体的主控权暂时在她这边。

    晏天骄受了这一雷击,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怕压扁了小家伙,他咬牙用一臂撑着,大口喘气,额门处一片湿汗。

    他看到了小家伙将他的血舐入嘴里,很些怔愣,眼神又有些闪烁,他用另一只手,粗粝的手指轻轻地擦过它嘴角遗留的血猩,不赞同地低声道:“脏……”

    它、它为什么要舔他的血啊……硬汉羞涩的心理浮想联翩。

    天上裂开的“紫符”最终效力用尽,碎成灰经风吹散消失了。

    看到这一幕,看到晏天骄宁可承受一道雷击,也要护下那一只灵兽……顾若她那张白皙的脸上,仿佛乌云密布无一丝一毫光彩,嘴唇也看不到一点血色。

    她想笑。

    也想哭。

    见晏天骄没有倒下,只是因为“紫符”受了伤,顾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冷嘲果然不愧是那个体修女人的儿子,肉体能够承受的伤害强度远超一般人。

    顾若切嗤了一声,转身便打算要跑,但是她显然低估了晏天骄,也行动晚了。

    晏天骄感觉到前方的动静,一抬眸,浅褐色的眼瞳此刻深黯一片,锐利的双眸之中,透着嗜血的凶光的兽已经眦开了闪着寒光的尖牙。

    天空,不知如何飘起了细雪。

    很冷。

    骤然的降温让四周的空气都变成逼仄了起来,呼吸困难,凛冽的寒风吹过,就像赤脚光身站在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

    看来顾若这一次是彻底惹怒了晏天骄,让他不惜以伤躯发动了他的成名技——霜天冰封。

    顾若忘了,这不是在外面,而是在幻峰中。

    幻峰内是不允许御空飞行,也无法动用瞬移的法宝跟手段。

    光用两条小短腿来跑,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跑到哪里去呢?

    当她感受到飘落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融化为水时,心跳得厉害,与此同时她也被冰冻的灵寒入侵了身躯,那无孔不入的寒意让她手脚开始僵硬麻木。

    她惊恐地发现脚底的寒冰像冰龙无情的朝她缠吞而来,她禁不住“啊——”地尖锐惨叫了一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地面的冰从她的脚底朝上一点一点地蔓爬,直到将她的脚冻结成冰。

    她咬紧牙关,眼神发狠,用力地拔腿、用力地挣扎,着急地想捶碎这些冰块……

    不要,不要再朝上了,不要——

    不要慌,她还有符箓!

    她当即取出十数张黄符,全是与“火”有关的符术,她搓指朝脚下一扔。

    符光闪现,明亮的火焰一下燃烧了起来,但它们却怎么都融化不了这些攀抓至她膝盖的坚冰,因为这些火焰的威力不够,至少不足以抵消这些寒冰凝坚的速度。

    她画出来的符箓对付不了晏天骄的法诀。

    她本就打不赢他,若非用了师尊赠于她保命的“紫符”,她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再多拿一些出来试一试啊……”

    在她慌乱之际,如同魔鬼一样阴冷怂恿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一团黑影如麻爬上了她的背影。

    顾若背脊一寒。

    她猛地转头,看到了对她挑眉一笑的晏天骄。

    那笑意没有一丝温度,全是要将她除之而后快的恶意。

    他伸出手,那是一只仿佛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般的干净白皙的手,同时它也是泛着冷意,似离鞘开锋见血的白刃,令人心寒。

    它放在了顾若的手臂上,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她,但顾若心底却泛不起一丝喜悦,反而狠狠地打了一哆嗦。

    只见他所触碰的那一条血肉手臂在他的掌中一寸一寸地冻结成冰块,然后他残忍地指尖一用力,“啪!”地一声便碎裂成块碎落一地。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但又很慢,至少每一帧每一幕都极慢地铺展在顾若张大的瞳孔内。

    顾若瞠大充血的眼珠子,好像整个人都傻了一样。

    她齐肩的位置被切割得很整齐,因为冻得发紫的肉块,所以没有血流出来,顾若此时就像一个被人弄坏了的人偶,看着身体一个最重要的部位轻易地就被晏天骄毁掉。

    他对她,没有一丝的留情。

    “呜……”

    顾若喉中呜咽了一声痛泣,因为冻得麻木了,所以反倒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只是惨然地流着泪。

    没有手的符修……呵呵呵,她被他毁了。

    但显然晏天骄并不会因为她失去一条手臂就尽兴,因为她不是还剩一条手臂吗?

    “顾若——”

    一阵疾奔的脚步声传来,路的另一头是汝兰气吁喘喘地赶了过来,她显然很急。

    这对师姐妹师出同门,自有办法联络上彼此,或许是顾若提前跟她求救了,也或许是汝兰心底一下不放心她,所以才会这么急冲冲地来找她。

    可汝兰怎么都没有想到,刚找到顾若却看到这样的一幕。

    四周围还弥漫着灵力暴动过的痕迹,地面全是打斗留下的疮痍,前面晏天骄背对着她,汝兰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背上的伤,简直惨不忍睹。

    再一看顾若,她双脚被冻住,一条手臂也没了,一张雪白如纸的小脸上全是泪水。

    哪怕这样了,可晏天骄却没有心慈手软打算放过顾若,还想再毁掉她的另一条手臂,汝兰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急喊道:“晏天骄,不要——”

    她也算来得及时,至少现在顾若还活着,但显然也不是多及时,若更早一些就赶到就能阻止这一场荒唐无比的战斗。

    她一直知道顾若想做什么,这个傻妞脑子有病,她做事一向极端,以为这么做就能够让晏天骄对她另眼相待,所以她一看现在这种情况,就知道定是顾若做了什么,惹恼了晏天骄这手狠手辣的家伙,他现在才要对她下手。

    可她能怎么办,就自顾若是自作自受,她也不能眼看着顾若这傻妞被杀啊。

    顾若面对晏天骄近乎施虐的暴行,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向他求饶的意向。

    她只是无声凄然地流泪,好像看着一个负心汉一样盯着他:“晏天骄,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一直记不起来我啊?”

    那轻软的嗓音好似那天下飘落的雪一样,或许风一吹就化成了水溅在地面。

    晏天骄一顿,他淡眼看她,扯动了一下薄冷的嘴角:“记起什么?记起你是我父亲曾经的情人后来所生的孩子?还是我们小时候见过一面,而你偷走过我一根头绳没还?”

    顾若一窒。

    她水洗一般呆滞的眼眸看向他,双唇颤抖几不成语。

    他、他记得。

    他分明就记得她啊!

    “为、为什么?”

    她想问为什么他明明记得她,但两人重逢时他却对她如此冷漠绝情,连多余的一眼都懒得施舍给她?

    他脑子好,记性不差,可是那又如何?

    对她而言珍重无比的回忆,但对晏天骄而言却一点意义都没有,他长大之后甚至还会觉得当初年幼无知被他父亲带去会客他的旧情人而恶心。

    顾若看懂了他的眼神,彻底破防了,她尖叫道:“你本事你就杀了我,要不然……”

    见顾若还不知死活地挑衅,汝兰气得怒叱她一声“闭嘴”,然后又对晏天骄软下声劝道:“晏天骄,你也不想跟无双界作对吧!”

    晏天骄傲然道:“你以为我会怕你们无双界?”

    处于无理一方的汝兰真怕晏天骄毫无顾忌,真的下手结果了顾若,忙喊道:“等等,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师妹,你就算不担心无双界的寻仇,可我的师尊南元上尊呢?”

    她小心试探着他的底线。

    显然,他连她师尊的面子都不肯卖了。

    “呵。”

    好一声不屑的冷笑。

    “好汉!手下留情啊!”汝兰一声惊喊。

    就在汝兰绞尽脑汁想让晏天骄放下屠刀之时,只见刀峰内又是一阵哗哗的“刀子雨”疯落而下,晏天骄察觉到时,下一瞬眼神一变,当他看到“傻愣愣”地蹲在那里等待他的寻宝鼠时,眼底有着他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慌乱一闪而逝。

    他直接抛弃了到手的报复对象,飞奔冲过去将它抱走,替它挡刀子。

    其实能够逃得掉的顾君师:“……”

    她被一个埋胸动作安排得明明白白,心底却只想叹息一声。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选我还是他(一)

    那头见晏天骄飞身扑去救一只不知是猫是狐的短白毛兽,汝兰讶异一瞬,心底一边疑揣晏天骄这毒货也有爱好小动物的恻隐之心,一边见有机可趁,便与他错身而过,健步如飞冲跑过去救顾若。

    顾若此时的脚有大半截被晏天骄冻成了冰块,一条手臂生生没有了,脸也白得跟个鬼似的摇摇欲坠,汝兰见了也是眼眶一酸。

    这个傻子!

    真傻!

    从小性格就古怪,父母不亲,也没有同龄伙伴,只有她这么一个师姐。

    汝兰想起自己跟她一样爱而不得,也都尽干憨事。

    之前她脑子抽了,听信了她那一番得不到宁可毁了的傻话,给对她真心爱护的师尊下药,到头来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

    有那么多能够想得出的办法,又何必玉石俱焚呢,后来她想通了,便找到她那修佛修得四大皆空的兄长当说客,打算先缓和一下跟师尊的紧张关系,以后再徐徐图之。

    可没想到顾若干的事比她更绝,之前在第二界用“地雷符”没炸死晏天骄,到了第三界瞧那一地的焦黑痕迹,就知道她更是拿出了“紫符”,就她这不死不休的态度,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这是搁这杀仇人呢。

    她这师妹这样追男人,除非那个男人脑子傻了或者有受虐倾向,否则她这一辈子能够追到人,她汝兰将脑子切下来给她当凳子坐。

    心中怒其不争又满心无奈,汝兰干净利索地抽出了她的本命法器——南无坤带,这件法器是澄泓送她的,加持了佛法之力,持明慧大智,天下妖物皆俱之。

    她将灵力灌注一挥,那橙红色指宽绸带便一圈一圈地缠住了暗墨深蓝色的冰块,南无坤带慢慢收紧一扬,便碎裂了紧锢住顾若行动的坚冰。

    眼下顾若的双脚早被冻得发紫发乌,只剩麻木的无知觉,也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汝兰也没有时间停留给她治疗,失了支撑固定的冰块,顾若脚下一软,便朝旁边倒去。

    “师姐……”

    声若游丝的呼唤。

    汝兰及时抱住了倒下的顾若,她冰冷的身躯僵硬无比,又是那么地轻……本来就没有几两肉,这下还没有条胳膊,可不就轻飘飘的吗?她口中怒骂了一句“臭丫头,不要命了”,也不知是气她鲁莽妄为,还是气晏天骄半点不留情面。

    她将人给一把抱起,沉怒着脸头也不回,带着顾若先行离开了。

    晏天骄这货不是善茬,趁他被那只小灵兽绊住脚无暇顾忌报复,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她可不想跟他死缠浪费通关的时间。

    “小一,这是第二次了……”

    晏天骄并不是没有察觉,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汝兰带着顾若飞速逃跑的背影,又收回视线,凤眸流转如波,化了冷若冰霜的煞气,似闭非闭的狭长凤眸盯着寻宝鼠:“你想好该怎么报答我了吗?”

    要知道他向来没有做好事不留名、帮人不欠情的大气胸怀,他要的东西若抢不来,那他就偷,偷不到他就骗,他向来心性坚持而乖戾,一根针一条线他若上了心,都不会轻易放手。

    顾君师觉得寻宝鼠的脖子估计因为没有粗壮的颈椎支撑,稍微挺立多一会儿便有些发酸,她不经意偏头歪了歪,尖耳感应寒意细微抖动,身后乖萌而扇动着云屏般的白毛左一下、右一下。

    晏天骄凤眸起闪出异样的神彩,乍现一瞬的光将那常年不散的阴翳雾意趋散了开来,如秋天明净的水波被怕水的猫爪轻轻地点拨了一下,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可可爱爱的小家伙,偏要摆出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这种反差萌让晏天骄好想将它抱起来做些什么。

    至于想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寻宝鼠躬起有些圆鼓的胖白身躯,伸出一只粉色脚尖,在地面横竖楷正写道:“你跟我来。”

    她写完,抬眼看了他一眼。

    那圆溜溜的大眼因为他的阴影而折射不出任何的光线,就像一团浓墨漆黑。

    她与一般人所看见的世界有些不同,顾君师的瞳孔是看得见“因果线”的,随着她的修为越高深,呈现在她眼中的整个世界将更为“赤裸”。

    她能看到,不知何时一道“因果线”被天道牵在了他跟她的身上。

    真真假假的救助,她真真假假的受着,天道这是将“眼”放在了她的身上,直接便将这笔帐算在了她的头上。

    “因果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深、变粗,如今不过是一条细线,她打算就拿这一关的“通关线索”来斩断这一条线,她不打算跟晏天骄这个少年多有牵扯,毕竟他在她中没有任何价值存在。

    她现在是一只寻宝鼠,自然可以任意发挥它的长处,要找一件东西不在话下。

    “小一,我可能走不了……”

    却没有想到,晏天骄拿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小脸,黑翎般长睫难得不带任何阴戾柔顺地阖盖了下来,嘴角嗌出几许倔强的无奈,“啪”地一下给她倒下了。

    顾君师微怔,意识一探,这伤……亏他还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对顾若百般恐吓折辱,后来汝兰带着人逃跑,他也冷稳下来没有继续追击。

    她早该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属于狼崽子的睚眦必报,盛气凌人之时哪会容许别人这么轻易从他上逃脱,原来他早就是强撑的纸老虎了。

    也是,那道“紫符”可是能够秒杀元婴巅峰以下的全部修士,他硬受生了一击,还能够使出那样冽厉的招数反杀顾若,将她重创,他已经是足够强悍了。

    天下又要开始下“刀子雨”了,跟这些参加“新人榜”小辈们的实力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只能够在“刀子雨”出现那一刻感应到,而顾君师却能够看穿幻峰内的一切构局,探知到第三界刀峰什么时候、什么位置会落下“刀子雨”。

    如今晏天骄倒下了,背部的伤她也看清楚了,硬要形容那就是炭上的肉被烤得焦糊的样子。

    她定神那片伤处盯注了片刻,“紫符”之下,连元婴巅峰都够呛,更不用说寻宝鼠一只没甚本事的兽了。

    它若被劈中,不死也会变成一团焦黑的兽。

    得人庇护而完好无损,与顾君师同步意识的寻宝鼠现她传送着自己的情绪。

    它想帮他,它想救他。

    它是一只心软又善良的兽,没有见过多少人,心思质朴而简单。

    谁帮它,它就帮谁,有恩要报。

    心硬如铁、利益至上的顾君师因为是外来意识,一旦本体的意识意念过强时,多少也会影响到她的抉择。

    她迈着小短腿挨近晏天骄,然后将头靠过他的背部,从别处来看就像亲一样的动作,她调整了神识的本源之力,然后将附着在他背部的雷电残余伤害给“吸”了出来,又“哺”回一股强韧的力量包裹住伤处,它就像一层隔膜阻挡着伤势内部继续恶化与外部加重。

    他不会死。

    顾君师对寻宝鼠道。

    它见到她做的事情之后,执着的意念渐渐稍散,又乖乖地蜷缩回原处,不干扰它的女主人做事。

    顾君师用的是寻宝鼠的身躯,力量跟体型都有限,她将猫大的鼠身稍微变大了一些,摸约变成一头狼狗般大小,这并不是寻宝鼠本身的能力,而是她顾君师,当然现在她与寻宝鼠共享意识,也算是它租赁她身躯,她免费教它一项本领交换。

    顾君师将昏迷的晏天骄驮到背上,但他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则拖拽在地上,也不是不能再变得巨大一些,想当初救六绛浮生时,她就曾将鼠身变化丈高,可这样太过消耗寻宝鼠的灵力了,它之前消耗的灵力还没有恢复,若强行化形会损耗它。

    这样也无有不可。

    她就这样半背半拖,像个含辛茹苦带着病重“儿子”求医的“老母亲”一样,带着他去找通关线索。

    晏天骄不是凡人,身体因修为增进而不断地精炼成钢,他自也不怕被地面的石子跟凹凸摩擦划刺,他这一身红纹玄袍也非凡品,也不会被轻易磨损破烂。

    所以这么一来,对于晏天骄而言不存在伤害,顶多就是这种趴在鼠身拖着走的姿势……略显狼狈不好看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晏天骄睁开了慵懒的眼眸,朦胧地醒了过来。

    他在动。

    不,不是他在动。

    而是他身下的东西在动。

    他的脑子忠实地反馈着身体感知到的意识,他趴在一个体温较高的物体上,它经风轻拂的短绒毛比喀兰幼猫还要软滑,它每走一步,他都能够感到皮肉之下的骨骼交错运动的动作。

    他四肢无力垂落在地,只有上半张身躯靠在它的背上,他将脸贴蹭在它毛发较为丰厚的颈间,一动不动,在别人眼中或许会认为这头兽身上驮的是一具尸体。

    它身上没有兽类的腥臭味道,反而带着一种雨润过后的青草清新的味道,闻久了他觉得还捎带点儿甜。

    之前是他护着它,他重伤晕迷之后,便改由它护着他。

    他看中的兽,果然跟别的那些寡情薄义、忘恩负义的兽是完全不同的。

    “小阿一。”白绒细毛之中,他露出一双浅褐色的凤眸,少年眉弟清隽,因心情极佳而流盼生辉,长而细卷的睫毛微弯似月。

    黏黏糊糊的。

    顾君师:“……”怎么又变名字了?且一个不如一个。

    “吱~”

    嫌弃的发声。

    “你真好……”他将脸埋进了她敏感的颈间,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吹拂过,还……蹭了蹭?顾君师属于兽脆弱的部位被人触碰,本能地一僵。

    “吱!”

    警告的发声。

    晏天骄听不懂兽语,他松散着手脚,不必强撑,不必用力,由它带着他走向不知何处。

    虽然伤重不支,但他却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轻松的感觉。

    他从小都不会依赖任何人,因为他的诉求从来不会得到满足,他小时候的人生从来也不是他的,而是他母亲的,长大之后,他也看透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自私而肮脏。

    就像顾若说喜欢他。

    可他却一点都不喜欢她,所以她就想杀他。

    情爱就是这样的自私而肮脏,令人恶心得作呕。

    顾君师并不知道晏天骄在想些什么,但她感觉到他平稳舒缓的气息一下又阴郁乖戾了起来,这表示他的情绪又开始阴晴不定了。

    走了这么久,靠着寻宝鼠找东西的天赋,他们终于快要找到了通关线索的位置了。

    这时她驮着他走过的地面准备启动“地刺”,顾君师动作敏捷躬身一跃,朝旁边避闪开来,中途猝不及防的晏天骄没稳住,“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有些傻了,顾君师这时想起了被甩掉的他,赶紧回头再将人叼起拖走。

    晏天骄脸色青白杂交,凤眸微眯看向顾君师,为她忘了自己而幽怨冷睇。

    顾君师坦然迎视。

    这是兽的本能,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自然是先紧顾着自身,舍己为人是被道德观束缚的人修。

    晏天骄这一次倒是奇迹地看懂了“顾小一”眼中表达的意思。

    他要苛责一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小兽因为一时遗忘了他而逃命的过错吗?

    显然,还有理智跟思想的晏天骄做不出来。

    它连理直气壮的眼神都这样吸引人,晏天骄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原谅它了。

    在连绵的山峦峰岩,日光如一股暖阳射向一片灰色岩石之中镶嵌根住的一块红褚石,当光线打在那片红色斑驳纹路的岩石之上,岩石中隐约绽开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找到了。

    她将晏天骄摆好放在地上,然后在地上认真地写了两个字:“等我。”

    “你去哪里?”

    晏天骄叫住它。

    顾君师回头,长颈与背脊秀骨连接尾部线长流畅成一条笔直的线,一种高昂而刻的站姿,明明看起来那么弱小的一只灵兽,身上那令人琢磨不透的闲懒气质跟姿态却像极了高傲高冷的人类。

    它的眼神仿佛在说。

    乖乖地在原地等着,我会将你要的东西拿来给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选我还是选他(二)

    顾君师仗着寻宝鼠灵巧娇小的身形,一路直线疾奔,距离一挨近,红褐色的石面底下的裂缝突然异化,如急流奔腾,一道红光一泻而出,山峦峰谷之内急旋的空气传来紧张而风起浪涌的异动。

    红光似红纱一层接一层,悠悠如烟,那源源浩渺,但它并不是什么异景奇观,而是饱含着隐而待发的危险,一旦触及了它的攻击范围,便不会留情。

    而顾君师没有停,直接撞入了由红岩裂纹激射出来的“红纱”,投鞭断流,“红纱”内一下勾出无形柄月牙状的红薄刀片,光影锋芒交错,数量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呼呼呼”耳边急风刮过,“寻宝鼠”一个蹦跃在空中灵活翻滚一百八十度落地,避开了射来的红刀全砸地上,尘土飞扬。

    周围折射涌动的“红光”仿佛都要将“寻宝鼠”吞噬掉,它向前滑行,左右转弯,猛然停止,倒退滑行……不断预判跟躲避着每一次的攻击。

    越来越近了,它离红石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这时红石好像感应到了迫在眉睫的逼近,石面的光线焕发出火焰一般的红意,像滚烫激烈的熔岩鼓动,当即在顾君师的眼前,在她视野所能够看完的地界,红光化为“熔点”,再一点一点拉长变成尖节如针、如刺、如刃、如剑,它们拉网密集地散布在她的前方。

    几乎没有任何躲藏的空隙跟时间让它躲避这一次的攻势。

    “小阿一……”

    晏天骄破嗓急声呼喊,前声的拔高惊险,但尾音却有些用力过猛后的骤然消弥……

    因为他傻眼地看到了那白糯小小的一团竟……钻了地?!

    对,它没有翅膀飞不了天,所以它跟只钻地鼠一样刨了个坑将自己埋了进去,然后地面拱隆起一个地堆且一直朝前飞速前进。

    “寻宝鼠”可是挖地道的一把好手,毕竟许多“宝物”它都藏在不为人知的地底,它那一对软软粉嫩的爪子可以轻易捏破坚石,当它潜入地底时,身体就会发生相应的变化,背部微隆起,身上的毛会变得坚硬光滑贴紧皮肤如同鳞甲,钻起洞来又快又滑。

    显然这一关的线索防尽了所有的方位,却唯独漏了地面这一处,当“寻宝鼠”再次从地面钻出来时,红石已经阻挡不了它了。

    它张开尖嘴,一口利牙奶凶地咬上了红色石面边角,用力一崩,咔嚓……红石中的汹涌裂纹像被咬住了命门,缝隙“刺啦”涨大、阔开,平整的石面终于经不过造,就像脆弱的玻璃“咔!咔!”从中四分五裂,最终砰地一声“粉身碎骨”。

    那因为红石催动飘荡在空气中的“红纱”逐渐消失了,在碎成块的红石夹缝之中轻飘飘地落下一张通送线索。

    这张兽皮线索若没有展开看过,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顾君师用着它最娇软的小小身躯、却最霸气的利落姿态,获取了这一次本该凶险的“通关线索”。

    它在一片被打斗破坏得淋漓尽致痕迹的土地上,昂步越过千疮百孔的岩壁碎石,踏着地面每一道遗落的刀痕,扬起的灰尘之中,它叼着通关线索朝着晏天骄走来。

    小白鼠淡然抬眸,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少年笑得很开心,一扫身上常年阴郁着幽昙夜秽的气息,此刻却亮得耀眼。

    他很高兴。

    第一次他领悟了发自内心的“高兴”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

    不是因为它拿到了通关线索。

    而是它为了他而拿到了通关线索。

    “小阿一……”

    他喊它,你过来,他装病弱装上瘾了,还“伤重”地等着它主动靠近他。

    “顾小一。”

    几乎两道同样音声好听的喊声响起,一前一后,一个压抑着窃喜激动的低哑,一个熟捻而满心失而复得的轻颤喊着“寻宝鼠”。

    晏天骄瞳孔一震,咣当一声,仿佛墨云挤压着天空顷刻暗了下来,而他眼中的光也暗了。

    他僵滞的视线慢慢地挪动,望向了“寻宝鼠”的身后。

    顾君师显然分辨出了另一道声音来自于谁,她微瞠眼眸,迅速扭转过头去。

    是他。

    是六绛浮生他来接她了。

    日星隐曜,山岳潜形。

    他一出现,眸烁烂如晶明,发出奇光照耀尘世,连天空明媚的日光都失去了原来的饱和亮度,仅敢他披上一层极为柔和温柔的光。

    “阿一,过来。”

    他看到它第一时间便转过头来,便朝她微微一笑,秾丽清美的容颜剔透如琉璃。

    他长身而立,如琼枝一树,穿着一件对襟宽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精致藻绣的滚边,风一起,他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脑后那一根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顾君师静静地看着他。

    他以前从不会这样对她笑。

    哦,应该说,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笑

    一个毫无阴霾局促的人,展现着让人看不透的成熟人格的眩目魅力。

    从一个懵懂跌跌撞撞的青葱少年,到长大到能够接纳应对所有世事无常变故的样子,需要多长时间?

    有人用了一辈子……但有人,或许只用了那么一瞬间来铭刻过往。

    顾君师知道灵宠与主人间有着心灵感应,所以他想找到它并不是难事,当初跟他在那种慌乱紧迫的场景中失散,不说在六绛浮生心中留下了尖锐划过的刻痕,可到现在这种诡异又平静的场景中重逢……她动了一下。

    “小阿一——”

    当她面对六绛浮生时,必然就得背对晏天骄。

    她听到他紧牙急恼的叫声,却看不到他眼中那一片南风吹烈火焰焰烧楚泽的紧张。

    “阿一。”六绛浮生轻轻再喊一声。

    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而是一种坚韧如冰的等待。

    不过……他手臂垂落,却见断线的血珠沿着伤口滑落,那猩红的血顺着手腕一下蜿蜒过纤细的指尖,滴答、滴答,滴落在地面化作一朵艳丽的血红花朵。

    他受伤了……顾君师的眼神骤然一变,出神盯着他不断流血的伤处。

    为什么会受伤?

    这种程度的、虚空门玩的这种程度的小把戏,依他的实力不该会受伤才对。

    难道是之前她动作太慢,他在“地雷符”的轰炸之中受了伤,还是……

    顾君师幽沉如渊的眼底浮起几分戾躁。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伤处,六绛浮生轻声道:“不用担心,不过只是小伤……”

    但他想让她心疼。

    就算不是心疼,仅仅是动容,他也想将她的视线牢牢锁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趁着顾君师不注意,淡淡浓密的睫毛掀起看向晏天骄,眼眸深处闪过一道猩红的嫉恨,沉沉的黑暗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其实他远比她以为的更早找到她。

    他看到了她为晏天骄去夺通关线索,也看到了他们之间那些互动,他看到晏天骄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亲近,也越来越欢喜。

    她怎么能……怎么能忘了他,忘了去寻他,忘了他在找她……

    她抛弃了他,却对另一个男人这么温柔。

    她怎么能对他如此残忍呢……

    顾君师没有注意到六绛浮生称呼上的变化,也没有察觉到六绛浮生用死人一样的眼神盯着晏天骄,因为她现在正在体会感受来自于灵宠主仆契约的“偏爱”,也是来自于寻宝鼠对它主人的偏爱。

    所以听到自己的主人召唤,它果断抛弃了原本的方向跟人,没有迟疑地朝着六绛浮生的方向走去。

    而顾君师,她的选择无疑也带着个人的偏爱。

    冷漠的风凌厉的穿梭过晏天骄周身,他狠狠地盯着寻宝鼠,气红了眼。

    他撑臂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站定之后,却如磨砺的宝剑锋刃,寒气逼人。

    如果说在六绛浮生出现之前那一刻他体会到一种由心而生的欢喜,并为这一番欢喜想象了许多场景,那么六绛浮生出现的那一刻,现实同时就教会了他一件事情叫做,没有期待便没有失望,那被捧在手心的欢喜被摔碎那一刻,才叫人最折磨。

    而六绛浮生,看着他的“阿一”朝他奔赴而来,面上绽放出纯然如花的笑容,皎洁饱满,光彩夺目。

    当它一个轻盈扑跃填满他空荡的怀中之时,六绛浮生一直紧绷欲断的神经终于松缓了开来。

    “终于找到你了……”

    他轻叹道。

    顾君师被他抱入怀中,便嗅到了一种有些熟悉的冷香跟血腥味道融合在一起的复杂气息,来自于他。

    但这种温情的氛围只停留了一瞬,下一刻,六绛浮生眼神一变,不给任何人反应的速度,悭地一声已拔出的仙剑便朝着晏天骄的方向凌厉劈去。

    一出手便是仙剑,这代表着他的态度坚决。

    他是非杀晏天骄不可。

    他身上瞬间迸发的强烈杀意将四周的一切一并拖拽入深渊般绝望的恐怖狩猎场。

    顾君师感受到不对劲,但她的鼠头却被他一掌按在了怀中。

    他不容许它回头。

    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这一副模样,

    他慢慢弯起嘴角,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一副表情嫉妒、扭曲得像鬼一样丑陋无比?

    晏天骄早在对上六绛浮生那杀意毕露的眼神时,便有了预感,所以在他动手之前,他也发动了法诀。

    明明在幻峰内只有长久不变的正午阳光,却此时却呈现出一片灰暗之色,层层阴霾将天空包裹起来了,飘落的雪花变成了最危险的武器,它急施成飓风与六绛浮生挥来的那一道剑气冲撞到了一块。

    砰——

    晏天骄胸腔翻江倒海,一口激血喷涌而出。

    怎么可能?!

    跟不久之前小比时的六绛浮生相比,他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之强了!

    哪怕他如今受了伤,但也不至于一招都接不下……

    晏天骄凤眸微眯,充满危险的双眼正直直盯向六绛浮,他脸上沾染的几滴鲜血。

    只见对方那一双眼睛平静如一面镜湖,透映着一切那般纯澈干净,但没有人看得穿那一层镜面之下,他却感觉湖里潜藏着一头嗜血的恶魔。

    “吱~”

    通过心灵沟通,顾君师问小娇夫。

    为何要不惜暴露仙剑来杀他?

    “他要抢走你啊……”

    六绛浮生低喃道。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家,没有亲人,连过往记忆都没有了……

    他只剩下一个她而已。

    可他们还要跟他抢。

    谁要跟他抢,他就杀了谁。

    他缓缓转过眼,黯淡的余阳映照在他的瞳孔上,渡泽出一层嗜血妖异的光泽。

    他恢复记忆了?

    对于眼前这个状态明显不对劲的小娇夫顾君师不由得怀疑了。

    其实六绛浮生并没有恢复记忆,但是他的本性好像正在逐渐苏醒,他从来都不是她看到的那种纯白的绵羊。

    他的本性是掠夺跟独占。

    晏天骄现在的状态根本不会是六绛浮生的对手,可是属于他的骄傲不让他退避,所以他爆发了灵力,一头黑色的头发变成了冰蓝的霜色,瞳孔亦是冰蓝色。

    他乱发狂舞,以伤体迎战,这是体法双修结合。

    六绛浮生瞳孔闪过一道金光,八荒六合诀。

    剑还未到,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他的防结——

    顾君师已经感觉到了六绛浮生实力已经跟之前有了很大的差别,这种变化她暗暗记于心中,在他们打斗期间一阵呜呜箫声吹来,它好似为了协助晏天骄,六绛浮生体内的气息凝滞一瞬。

    晏天骄手是的冰锥准备躲向他,却见他怀中的寻宝鼠,动作迟疑了一下。

    但就是这么短暂的情况,六绛浮生已挣脱的音杀的影响,他此刻是非要杀了晏天骄不可,一直袖手旁观的顾君师最能直观感受到六绛浮生的情绪。

    剑光如开海劈浪一般袭卷翻裂地面,直击晏天骄周身。

    顾君师想了一下,晏天骄暂时还不能死,她跟他的因果线还没有剪断,但寻宝鼠显然是不愿意背叛主人。

    所以她不能利用寻宝鼠的身躯做什么,于是她干脆抽出了自己的一缕意识替晏天骄挡下这一击。

    晏天骄咬牙硬撑时,却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她替他挡下了那势不可挡的一道剑气,在消失之前她偏侧过头,那一双漆黑深雾的眼眸掠过他面目,便化成一道丝缕黑烟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杀我自己(一)

    晏天骄顿时呆住,胸口那一刻好像被什么紧紧攥住又被松开,他那一口气被憋急了都忘了呼出。

    避无可避的高山崩裂、巨浪呼啸,以催枯拉朽之势的杀机,却被突如其来的雾镜一般婆娑浩淼的身影抵挡化解,那被踅返而起的剑光泛起一层层涟漪,妩媚多娇的英姿在他眼前遽现而隐,一切如同虚幻,太过不真实,令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是谁?

    究竟是谁?

    为何在帮他、要救他?

    他的面目跟身形都似一团条绦侍染的烟雾,不可琢磨、不可窥视,但唯那一双纱幔不经意经风扬起乍露的眼神被他记住了。

    很陌生,又莫名有些熟悉。

    这时一颗拳头大小的圆球被抛掷到晏天骄头顶,嚓~地一声张开,变成一张“渔网”自暗处一搂,它罩抓住了晏天骄后,便朝空中一个拖拽趁机将人给带走了。

    在六绛浮生的视野内,剑光冷森如一团璀璨的雪光将晏天骄吞噬,是以并没有看到是谁拦截下他这一击,但却明明白白看见有人打算将晏天骄给带走了。

    那道“渔网”在他眼前捞人,他却并不放在眼中,在幻峰之中他也不认为对方在救下晏天骄后还能够逃得脱他的追捕,正当他从容不迫地准备继续追杀上去,却忽然感应到什么,眸瞳凝结一片霜白沁着寒气,他垂眸看向手上的寻宝鼠。

    他松开了它。

    寻宝鼠颈后没有了压制旧的力量,它茫然地仰起头,一双宝石般的晶莹的黑眸巍巍抬起,那里面有着对世事的天真无邪,也有着对他孺慕跟翟亮之光。

    但这不是让他为之如痴如狂的人的眼神。

    走了……

    她不在了啊。

    他绯色的唇瓣弯起一笑,想起之前那一剑招未伤晏天骄分毫,他洞悉于心,喉结发紧,嘶哑道:“阿一不乖哦,为了救别的男人离开了我……”

    他笑得很甜,带着一种破碎感极强的美惨,眼底却不知觉的散发着无比阴冷的气息。

    我那么喜欢你,宁愿瞎了眼、聋了耳、哑了声也想留在你的身边,可是你呢?

    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冷戾到骨子里的语调低哑轻慢道:“外面的狗多脏啊。”

    ——

    来自于寻宝鼠那边的意识被抽离断联之后,顾君师本体意识便接收了全部感官,她为了让本体不受干扰,从九峰之巅回来之后,便一直安静地待在室内。

    “小比”幻峰之中不辨时日,但实则外面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她揉了揉额角,忽然感觉身体又有种被抽空的脱力感,她静坐于床畔冥想片刻恢复,日移西落时,一封云信从窗棂的缝隙之中挤了进厢房,“呼悠呼悠”地飘到了她面前。

    它直直地停在顾君师视线平齐的位置,等待她开启,这一封云信是何人传讯给她的,顾君师甫一睁开精烁的眼眸时,便有了猜端是,她开启了云信。

    它从一团浅淡的白云散开,在空气之中变幻成了字。

    “身体可有好转?若仍感不适,可来寻贫僧诊断一二,已有头绪。”

    落款是澄泓。

    果然是澄泓给她的来信。

    他没有跟六绛浮生他们一道进入这一次的八峰“大比”,直接轮空晋级了最终赛,所以他拥有足够充沛的时间跟精力来恢复损耗的灵力,他此刻传信来……时间倒是有些微妙。

    这是趁着娇夫不在,避人耳目约见人妻私下相会?

    顾君师漆睫漠冷,但眸底却泛起一丝猩笑。

    她的确急于知晓自己身体的具体情况,但她又隐约觉得这种情况稳定之后并不会危害到她,修仙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信服自己的第六感,只是……这种诡异不明的状态多少有些会耽误她干正事罢了。

    若能提前解决自然是永绝后患为好。

    毕竟男配骁臣暮那边的事情也已经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她不再隐藏自己不是个凡人的事,因为她既然要让澄泓给她彻查身体的隐患,那么他迟早也会知道自己的一些真实情况,这一次他传云信过来,也多少有些在试探她的态度。

    她回了一封云信给澄泓之后,跟他约了上门看诊的时间后,就将主意识移回到了魔族少女的身躯之中。

    骁臣暮不久之前又过来了。

    因为这一段时间魔族少女的状态堪忧,这既有顾君师故意任其发展的结果,也有粗糙造就傀儡身躯撑不了多久正处于崩坏的状态。

    她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眸,紫韵流光,映着暗室内黯淡的光,如梦绮丽。

    骁臣暮此刻与她离得很近,他身上有一种雄性侵略十足的浓烈气息,不难闻。

    他一手托起她的一只纤细手腕,另一只手则用灵力灌入她体内检查她的情况。

    若有所感,他抬眼,对着她看来的视线,他发现此时的她好像哪里变了一些,之前的沉默木然的她,好似一下“鲜活”了起来,

    “我怎么了?”她眼神流转着光,轻声问他。

    但随着探测,他脸色不太好看,本就长着一张吓哭孩了的凶脸,浓墨的双眉皱紧,板起脸就更具气势了,

    她的身体一直没有好转,甚至每况愈下,无论他用上多好的丹药都无法让她好转,这里没有镜子,所以她看不见她自己,所以并不知道她就像缺少阳光雨露的花蕊,渐渐失了灵动跟光彩,一种腐败的枯萎灰黯拢聚在她面庞上。

    但这一切骁臣暮却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只是有些虚弱。”他对她吐不出真话。

    骁臣暮往常就跟个老古董似的性子,不会仗着心底对她的好感,便肆意触碰她,但此刻他心底好像泛起苦涩的滋味,心烦意乱。

    一对上她看向他的视线,那平淡中透着了然的紫眸,明明她没有任何自艾自怜的感伤,也没有哭,但他就是想……哄哄她,安慰她,抱抱她。

    “骁大哥,我是不是快死了?”她又问。

    他听到她这样的问话,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的窒闷。

    骁臣暮攥紧手心,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她是魔族,所以她的身体跟人修不一样,所以人修的所有治疗方法她都不适用吗?

    “你不会死的。”

    他只能这样干巴巴地安慰着她。

    “你别骗我了。”魔族少女朝他笑了一下,没让他再继续损耗灵力输送给她这具破败的身躯。

    她虚弱无力,勉力握上他的手。

    她的小手跟他那一双宽厚古铜色的大手相比,是如此娇弱而柔软。

    骁臣暮甚至觉得自己或许稍微大力一点的握紧,便会伤了她。

    她拉起他的手掌,靠在她柔嫩面颊处,阖眸轻轻地蹭了蹲,嘴角静谧安宁地弯起,她好像很满足于这一刻跟他的亲近。

    而骁臣暮眼神逐渐深黯,将她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里,他没有阻止。

    “骁大哥……”她轻喊了他一声,然后睁开了眼睛,这时她的眼神有了变化,不再那么平静,而是充满了留恋、伤怀,失了水色的双唇,轻轻翕动:“忘了我吧,忘了这短暂的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骁臣暮瞳孔一震,为她话中的轻淡,也为她对自己轻易的放弃,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那眼神像射出火花一样。

    “你在说什么?”

    她好像看不见被激怒像一头狂狮的男子,捏着他的一根手指摩挲:“我只是一个魔族,别让我毁了你,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你若痛了,我会比你更痛……你们人修好像有一句话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

    顾君师是一个可以眼神极度深情无悔,但心底却如一潭死水无动于衷地讲着虚假情话的人。

    而骁臣暮虽然活了有二百多岁,但修仙之人的岁月向来孤寂平淡,他的人生经历哪敌顾君师这种城府跟心计都成精了的人。

    她想让他欢喜,便不断地拿东西填补着他内心的空缺,她想让他痛时,又能笑着、极为残忍地将放进去的东西要了回去,不管它们已经长进了他的血肉之中,也不管他是不是被掏空之后的痛苦。

    骁臣暮听到她“发自肺腑”的一番告白,深受感动,他舍不得怪她了。

    他一下沉寂了下去,他们之间的气氛也一下安静了下来。

    许久,他眼神一定,终于有了决策。

    “我……去求师尊替你拔除了魂钉。”

    这一个决定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不要去。”她一把抓住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就算拔除了魂钉,我也不一定能够好起来。”

    原来有些冲动脱口而出的骁臣暮看向她,却读懂了她的一片心,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拖累了他,但这次他却不再有任何迟疑,他垂下眼道:“没有了体内的魂钉,你的魔力就会恢复,至少你不会再继续这样虚脱下去。”

    魔族少女好似有些急了:“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为了一个魔族奸细向你师尊求情,你让他会怎么看你,你的师门又会怎么看你?”

    你会名誉扫地,还会众背亲离。

    这一次,你或许会比原剧情的处境更加糟糕。

    她的意思骁臣暮如何不知。

    他甚至比她更加明白自己将会面对的是什么,但要让他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着她无辜死去,他发现他也做不到。

    “我做的事,绝不后悔,只要……”

    别骗我。

    骁臣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去为她寻求他认为的唯一“生路”,可他却不知,顾君师早就将魔族少女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没有任何生路,只有死路一条。

    她杀她自己。

    确定她留下的这个“祸端”能够引发骁臣暮与他师尊太玄本不太坚固的师徒情的裂痕更大之后,顾君师就准备着自尽的事情。

    但她却没有想到,在她将魔族少女自我毁灭之前,暗室外面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那站在门边的守卫竟相继倒下,没多久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嗯?原来暗杀虽然会迟,但还是来了?

    顾君师本以为因为她的缘故,这一段暗杀的剧情早已经跳过了,她本打算利用骁臣暮对魔族少女的感情,挑拨起他与师尊的关系,然后布个局自杀嫁祸暗处存在的罪恶,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偏移的剧情再度给接上了。

    原剧情她没有看到男配的结局,所以并不知道到底是谁暗杀了穆南雪,但现在她倒是可以亲眼目睹杀她的凶手了。

    不过,这非要杀了魔族的人,是为了什么目的?

    一道身影从暗处走近,暗室内的光将他阴恻恻的面目一点一点照亮。

    一个高冠青袍的中年人。

    原来是他啊。

    顾君师看到他,竟觉得自己不应该感到意外的。

    因为这个人就是当初跟假元道在洞府外密谋的那个、虚空门七令主之一唐晞的弟子盛仇。

    他盯着那个被镣铐锁住脚踝的魔族少女,眼神似毒蛇复瞳冰冷歹毒,他手上拎着一柄剑。

    “你能避开众多人修耳目混入虚空门,必定是有遮掩魔力的法宝,你最好乖乖地将它交出来,否则我便杀了你。”

    他提剑威胁地抵在她眉心之处,那冰冷的一点剑尖蓄足了杀意。

    顾君师还真不怕他动手。

    不过,她想知道这个盛仇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起来,假元道是一具傀儡一事,盛仇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或者他也跟假元道是一样的?

    当初他知道了元道私下刑讯魔族少女的时候,那教训的口吻不像是个完全不知情的,但具体他跟假元道之间有多深入的联系便难说了?

    不过他一来,一开口的目的就要打上她掩藏魔气的法宝,还一口一个“人修”的称呼,他的身份的确就十分可疑了。

    “我反正也活不长了,慢慢等死跟他杀,有何区别?”顾君师不慌不忙道。

    盛仇脸色顿时难看地瞪着她。

    她的确看起来命不久矣。

    要不是元道死了,这事也轮不到他亲自来做,元道竟然会自爆,这件事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线索,但现场遗留了一丝鬼气,有人猜测是鬼修。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杀我自己(二)

    盛仇也算是个心机深沉的老货,自然不会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不过对于她波澜不惊地反击,他却也控制不住脸色难看地盯着她。

    她看起来的确命不久矣。

    他想起近来身边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诸事不顺、屡受挫折。若不是那不成器的元道死了,这事根本轮不到他亲自来做。

    他想不通,就在他离开没多久的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能逼得狡猾谨慎的元道竟然选择玉石俱焚的自爆。

    这件事虚空门人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有用线索,唯现场遗留下一丝淡寡的阴气,门派中便有人猜测是酆都鬼修趁着“新人榜”起事,暗中潜入祸害了元道。

    但盛仇却不以为然,元道有几斤几两是何来历他一清二楚,他断不会丧命在鬼修手上,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鬼修凭元道的本事哪怕赢不了,也不该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处理。

    他曾怀疑过,会不会是元道那个死后变成飞僵的徒弟顾初浩来过。

    但是顾初浩不过是一个侥幸用“涅槃珠”中阴气转化的飞僵,他只要离开渡生道观后便不该出现在青天白日下,阴煞的实力也会骤减,他根本没本事威胁到元道,更不可能逼迫元道到如此绝境。

    如今元道与他断了联系,这虚空门只剩他独木难支,尤其是近来虚空门多起事发,正处多事之秋,太玄那老东西好像猜到门派中潜伏了奸细,开始预谋彻查,他如今没有元道打掩护,难保不会露馅。

    所以他必须尽快拿到藏匿气息的法宝,这样他就不必再这样偷偷摸摸地借助别人的身份才能够站在人前。

    “你说慢慢等死跟他杀没有区别?不,还是有区别的……”盛仇眼底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狞笑,他剑尖一个翻转,寒光遽然一闪而逝,便已经在她面颊处划出一道细长血痕。

    顾君师痛觉几乎已经丧失了,当五感都一并丧失后,这具魔族傀儡便会彻底报废。

    所以哪怕半张脸顷刻间染满血痕,她依旧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仿佛毁容流血的并非她一样:“你想通过刑虐手段,逼着我开口?那你应该知道,你的那位好兄弟元道之前便来过一趟了吧,你觉得同样的手段再来一遍我便会选择屈服?”

    轻淡无谓的口吻,甚至还带了些嘲笑意味,令盛仇瞳孔一窒。

    “你知道他跟我的关系?”

    “什么关系?盛仇?元道?两个冒名顶替的假货……”她垂睫慢慢一笑。

    盛仇手中一紧,此时眼底翻滚的杀意爆发,面上肌肉抖动。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他就知道魔族岂能如骁臣暮所言那般简单,她骗了骁臣暮,她口中所说的那些来历跟苦衷无辜全他妈的都是谎言!

    见他已经有直接杀人夺宝的意图,顾君师这时话锋一转:“我是谁不重要,反正我都快死了,不是死在你手上,也会慢慢在这暗室中熬死,不如死前,你跟我来一项交易,反正你心怀不轨,而我也想你能够恶意更深一些,最好能够搅得这虚空门上下鸡犬不灵。”

    听见她这一番话后,盛仇眯了眯眼,古怪又不出意外一般地打量她半晌,然后笑了起来:“你可知骁臣暮跟太玄那老东西是怎么说你的,他说你虽然是个魔族,却天真质朴,从未对人修有过心机跟坏心思,只因种族与人修不同便遭遇了这番囚禁刑责,他觉得你是无辜的,哈哈哈哈……他真该过来看看,他眼中认为的那个人跟现在这个……这个眼中充满算计、言语构陷的魔族是同一个人吗?”

    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激怒刺激她,但顾君师远比他更沉得住气些,她冷漠如斯道:“他怎么想是他的事,你想要我的匿魔珠我可以给你,但我想知道你的来历跟潜伏在虚空门的真实目的,我可以死,但你若妨碍了我族的计划,你不仅什么都得不到,你或许还会遭遇不幸。”

    什么意思?

    我族?

    难道魔族当真从深渊又爬了上来?那他们打算做什么,难道又打算要跟一千多年前一样妄图侵占修真界二十八天?

    顾君师见盛仇一时陷入沉思凝重的神色,便知道事成一半了,她表现得越阴谋论,盛仇反倒会更加信服她的话。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心术不正的,混水摸鱼该是他这种藏头露尾之辈最喜爱的做法。

    盛仇很快回过神来,他也算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仅表里不一,更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为了他们所谓的魔族大计宁可牺牲,但是她现在倒是在固若金汤中松了一个口……他该把握住这个机会,他沉下神色,认真问道:“你真的会将匿魔珠给我?”

    匿魔珠是魔族中王族才有的上品宝物,他曾听闻过它的功效,可以藏匿任何一族的气息,令人察觉不出来历跟修为。

    一想到她身上竟是带着这个一个令人眼馋的宝物,盛仇气血上涌,激动不已。

    但他也不傻,空口无凭,特别是他们这一类反派小人,反口或者翻脸不认为的事一向驾轻就熟,所以他要她给他一个万全的保证。

    顾君师看他,那一双魔魅的紫眸仿佛能够吸人魂魄入内,她道:“我以心魔起誓,但你也别想用假话骗我,我乃魔族,自有办法辨别一个人所说是真话还是谎言,如果你对我说了假话,哪怕我死也会带着匿魔珠一道毁灭,届时你将什么都得不到。”

    对上她那一双笃定自信的眼睛,盛仇倒没有迟疑多久,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损失,他知道就算他将实话告诉她也无所谓,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等他拿了匿魔珠之后便会动作杀了她,连转世的魂魄都不会给她留下的。

    到时就算魔族那边追究起来,也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这个魔族到底还是太过年轻了,她就算绷得再老练又如何,她根本吓唬不到他,就算魔族真有卷土重来的征兆,但也不过是一群千年前落败的丧家犬在暗处偷偷摸摸搞小动作,如今的修真界还是各大门派的天下。

    盛仇道:“告诉你亦无妨,我乃酆都鬼修奇碁,来虚空门可不如你们魔族的人筹谋得大,我潜伏在虚空门多年不过是为了等这一届新人榜举行,等新人榜前十的弟子名额确定一道混入龙岛秘境取一样东西罢了。”

    顾君师倒是可以确定他这话没有撒谎,但也肯定他还隐瞒了不少东西。

    “龙岛秘境?你想要什么?”她又问。

    盛仇戒备道:“这好像并不在我们交易的范围吧。”

    他不说,顾君师便自行分析起来:“龙岛秘境据说是三十二天仙界的一条青圣真龙意外陨落的地方,它自成一界,非虚空门的青圣七符不可开启,而龙岛秘境内散落着青圣真龙一身灵宝,并且岛上长年受青圣真龙的仙气滋养,自生了不少天地灵宝。”

    她将龙岛秘境的由来讲得头头是道,盛仇不置可否,却不知道她讲这些他早就知道的废话是何用意,直到她好像汇总了线索一样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既是鬼修,那里面许多东西对灵修是宝,于你而言便算不上大用处吧,所以你要的该不会是……真龙之目吧。”

    她说话时,眼神不离盛仇的面目,不过是猜测了一个可能性,但见他虽然面色不改,但瞳孔却不受本能所控地收缩了一下,然后视线下垂。

    通过一些微表情的泄露,顾君师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他盛仇如此费尽心机入龙岛秘境所谋必然不会是一件简单的法宝,鬼修跟灵修所修功法不同,自然所需所求亦有所区别,他野心勃勃的目的竟真是“真龙之目”啊。

    传说之中“真龙之目”是一件能够看穿未来或过去的宝物,它能够带离人的意识穿梭时光,按顾君师现代化的理解也就是能够让人魂穿到某一个特定的时间点。

    不过她没有真正见识过“真龙之目”的具体功能,也说不准它能够做到何种程度。

    “是与不是都皆与你无关,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身份来历跟目的,不过是私人的一些事情,总不会跟你们魔族的宏伟大计撞上吧,快将匿魔珠拿来!”

    顾君师知道盛仇是不会再吐露任何事情了,他分明拿她当个死人看待了。

    穆南雪有匿魔珠是真,她可没有,她料想盛仇一个鬼修想必也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匿魔珠,所以既然他这么急切地想要,她倒是可以造假一颗“匿魔珠”送给他,先前心魔起誓一事,她只说会给他一颗“匿魔珠”,又没说她身上这一颗“匿魔珠”一定是真的。

    所以要别人以心魔起誓时一定要多留一个心眼,言语漏洞能够做文章的地方多不胜数,更主要的是她修炼的“大道无情诀”功法,根本不会产生心魔,所以她不惧拿心魔起誓,反正不会应验。

    至于盛仇这喜滋滋地拿了假的匿魔珠会产生什么后果,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盛仇拿到“匿魔珠”后,便感觉到了这颗漆黑的珠子上传来的一种奇异能量流动,他尝试作用在身上,很快就有了反应,面上狂喜。

    是真的“匿魔珠”吧。

    既然得到了他想要的,他一抬眼,那一双阴鸷的眼神落在魔族少女身上,他提剑不由分说便一剑刺中了她的心脏。

    剑尖直入没过一半,再扭剑绞动,一股狂暴的灵力冲击而入,血花四溅,他绞碎她的心脏,还摧毁了她全身的经脉骨骼。

    魔族少女看着她,哪怕心脏跟全身的骨骼都粉碎了,依旧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眼神盯着盛仇。

    那眼神好像在对着他说:“我会在下面等着你的。”

    她满脸是血,比厉鬼更森白的脸却在死前笑了一下,盛仇只觉得浑身发寒,险些连剑都握不稳。

    她明明已经死了。

    但盛仇却被一个死人给吓到了。

    他咬了咬,仗着身上有匿魔珠动用了鬼修法术,想将这个魔族的魂魄一道灭了,但无法他如何找寻,都没有感应到她的魂魄。

    他脸色一白,惊惶地踉跄地退了一步。

    不、不可能的,她的魂魄呢?!

    ——去哪里了?!

    难道,她早就有所安排,这——

    该死的,上当了!

    眼前的这个魔族死尸根本就是一具傀儡!

    他不过只是杀了一具被魔族舍弃的傀儡!

    盛仇恨恨地看了一眼那具死不瞑目的魔族少女傀儡尸首,转身便飞速遁离了。

    而就在他离开不久之后,一只九尾狐狸从暗处蹿了出来,它落在了死相凄惨如同一团肉泥软摊在地面的尸体面前,用湿濡的鼻尖在空气之中嗅了嗅,狐眸流转过一道异光,九尾庞庞一转,如微云孤月,化成一道紫光消失了。

    暗室发生的事情没过多久便被人发现了,于是囚禁于暗室的魔族被杀一则消息沸沸扬扬传了开来。

    正垂头严跪在大殿长石阶前的骁臣暮,一脸黯然却坚持着恳求着他师尊能够饶过被囚于暗室的魔族少女。

    却见一道身影急冲冲地进入宝宏大殿,从内传出三师弟向师尊禀报的声音。

    他凝重地道:“师尊,那被俘囚于暗室的魔族……死了,被人一剑穿心,经脉骨骼寸断而亡。”

    空阔的殿内传出的声音清晰无比,骁臣暮一字一句无一遗漏地听入耳中,顿时如有重捶撞击,脑袋一片空白,他怔软跪地,险些撑不住晃坐而下。

    他说……谁死了?

    他眼白处布满红血丝,撑着膝盖缓慢地站了起来。

    谁被人杀了?

    太玄也很意外,虽觉这个魔族就这样死了可惜,但老实说他心中对她也早有杀意,一来别有所图的魔族嘴硬不肯吐露实话,还蛊惑了他的大弟子为她求请,魔族的人死不足惜。

    他抬眸,便看到骁臣暮一副心神恍惚从台阶起身急切飞奔而去的身影,深沉的眼神微暗。

    臣暮啊,他着实太令他失望了。

    感情用事便罢,偏生他是对一个魔族之女动了心!

第一百四十七章 喜从何来(一)

    骁臣暮这一辈子所经历的事情谈不上顺风顺水,但却也是一直坚苦卓绝而无往不利的,可如今这拿过往荣誉跟坚固信念雕琢石塑的“金铜像”,却似被一道惊涛骇浪打来,那密密绵绵的细纹裂痕,仿佛在预示他即将面临破碎的命运。

    当他看到阴冷暗室内那满地的鲜血流不尽似的蔓延至他脚底,粘稠的、恶心的、刺鼻的、令人窒息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室内,漆黑一片中唯有那一盏黄淡浅薄的光映出一片狭窄的位置,那里囚着一个魔族……

    不久之前,这个魔族还鲜活灵动地会说会笑,但现在她却睁着一双灰翳空洞的紫眸,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是死不瞑目一样地盯着凶手的方向,她全身的骨头都被震碎了,所以支撑不起那一身沉重的肉体,软摊如泥……

    看到这一幕,骁臣暮整个人几乎痛得直打颤。

    他想起了她曾经问他的话。

    她说,“骁大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跟她保证,他不会让她死的。

    她说,让他忘了她,忘了跟她在一起的这么短短的一段时光,她说得轻松而简单,好似将自己的存在放在无足轻重的位置上。

    她死前的表情很平静,那一双被凝固在死前的眼神也没有恨、没有怨、没有怒,所以……她是甘心赴死的吗?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她说过的话,每一个字,每一句,原来他都记得这么深刻。

    “我只是一个魔族,别让我毁了你,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你若痛了,我会比你更痛……你们人修好像有一句话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一手撑在墙壁上,手掌几乎自虐一般用力划拉出一道血痕,上身似承受不住而绷成一道弓型,他没有喊,没有哭,唯有那一双血红的眼睛藏着变化。

    “阿雪……阿雪……”

    他口中眷恋无比地吐出这个名字,每喊一声,他的眼睛就更红:“你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之前不懂,可现在我却懂了……”

    ——

    顾君师这头早就从魔族傀儡的身上抽离的意识,男配这条线基本上续上了原剧情,她也不必再过多关心,因此她并不知道暗室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然也不知道因为她一番激怒跟算计,惹得盛仇报复心暴涨,不仅杀人还虐了尸,导致杀人现场一度惨烈无比的视觉冲击,远比原剧情中穆南雪被人杀魔夺宝,更加刺激疯了骁臣暮。

    导致他失了往日虚空门大弟子一向沉重冷静的风范,不仅折断了魔族少女脚上的镣铐,还意图带着她那尸首离开,最终他被太玄怒叱一番后出手责难重伤,还被罚关了起来。

    虽说顾君师一下收回了龙傲天小娇夫跟男配骁臣暮两头的意识窥探,但她倒是有信心自己安排妥当的“剧情”不会轻易脱轨。

    只是人啊有时候不能太铁齿,因为谁都不知道人生什么时候会遇上一件让人想都没有想过的惊奇的事情,就算是重生多次加起来活了近千年时光,算无遗策且处事不惊的顾君师也是一样的。

    此时,她坐在一团柔软舒适的圆蒲垫上,室内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而窗外四季美景共享,晴空白云,梨落瓣瓣如雪,淡淡风,漫卷轻飘。

    这样的静谧幽宁的房中,这样美好惬意的午后,她却半点没了闲适静品的心思。

    “……荒谬。”

    这两个字,足以道出她此刻复杂又不可思议的心境。

    在听完澄泓一脸沉重又恍惚地对她的“病情”的诊断之后,就算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顾君师,此时却像遇到了一件极为不解伤神的事一般颦蹙起了眉,一副质疑荒唐的模样。

    她倒是撇得一干二净,一副不是她干的好事的推脱模样,难为的是澄泓一个堂堂庄严六根,皆令清静,却咬断了牙根打算为了渡她这一魔头而打算下海时,被遭遇了重头一击。

    他眼下也是一副怀疑人生的苍白意志丧的惨淡神色。

    他虽也不愿相信这件事情,但却也绝对不会有错,他已经确认了许多遍,他不会骗她,也无法自欺欺人。

    ——

    就在一刻钟之前,顾君师放下了旁事,一身拂尘轻便地如约前来缥缈城东崖处。

    这一次,她心有想法,倒没有遵循一般客人上门的礼法,而是化为一道稀薄像纱的黑雾扬流,荡过簇盛的梨花树梢,在室内悄然落化成人形,暖风晔晔,飘飘若兮。

    在缥缈黑雾织成的另一边,澄泓在绿屏之后正在颂经,他一袭圣洁白袍加身,心如明净台,手上拨动的念珠一顿,便睁开了佛法无边的平和眼眸。

    “顾檀越。”

    顾君师现身之后,便与他隔着一张屏风对视,一张茶几后,她随性落席而坐。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一次便不劳烦大师亲自开门迎客,而是顾一不请而入,还忘见谅。”

    这话倒是讲得客气,还编了个理由来搪塞,但至于真实的原因不过是顾君师不再遮掩自身,而是选择跟他敞开天窗说亮话。

    澄泓于俗世之礼倒不看重,一个出家之人既接受众人平等,自然也能够接受礼教繁杂跟粗鄙直率。

    “无妨,顾檀越既是看来诊,便是小僧的患者,不必多讲究。”他淡声道。

    他对她意外很“宽容”,这种“宽容”几乎有些违背他一向为人行事的准则了,这是顾君师从很早之前便看出来了。

    若说之前她遵礼守法便算了,可现在呢……她一身来历诡谲叵测,以凡人之躯拥有不凡修为,行事乖张而随性妄为,在虚空门来去自如,而他却依旧视而不见,待她如常。

    倒是这一番“如常”,便能体现出他身上也有着一种很不对劲的违和感。

    不过比起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他这一世跟以往行为准则不同,她倒没有太迫切地想知道,反倒是她身上的问题不能再拖了,倘若这一次他看了无果,下次不必再来了。

    “既是如此,便劳烦大师了。”

    澄泓起身,透过云母屏风可以看到她所在的身影,但他没有露面与她相见,而是细心叮嘱道:“一会儿或许会有些不适,你若信我小僧不会害你,便顺从指引,不要心生揣疑反抗。”

    顾君师别的不信,但对于澄泓的人品倒是一点都不怀疑,修佛之人自然干不出暗箭伤人的事。

    她颔首:“疑人不用,澄泓大师放心,你会全程配合你。”

    澄泓缄默了一下,对她这番“襟怀磊落”的话,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这时,从屏风后飘浮出十数条跟触手一样的金光,它们大约有指头围粗,扁头处较大身细,看着肢体柔软而灵活,然后它们慢慢地靠近了顾君师周身,好像在等待、在试探,在征询她的应肯。

    顾君师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稳住张开手,以一种随意的姿态迎接着。

    她轻飘飘的抬眸瞥之,虽说瞧着不是什么危险玩意儿,但从视觉上来说就还挺肉麻的。

    果然,那迟疑的金色触手得到她的回应,便“羞羞涩涩”地伸入了顾君师的身体内,它们不是实体,也不存在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外伤。

    可当它们进入她体内后,顾君师还真有些不适,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像是被一团软绵绵又冰冷的东西摸了一下,又像忽然触电一下,总之有种被异外无孔不入的侵入感。

    而另一头,澄泓那一张佛淡如白玉雕成的面容,因催动灵力施术,周身散发着温润的玉石光泽,他鼻子高挺,唇形堪称完美,此时微微抿起,一派心无旁骛的平静模样,唯无人察觉的白皙耳后根处不知何处泛起一片胭红。

    之前他见寻常诊察手法无法找出顾君师身体内的问题,所以这一次他打算动用他本源之力,以自身感应侵入她的身躯细查一番。

    这就相当于他将他的意念跟灵识化成这些金光触手,感触着她身体的每一处变化,这些金光触手或许会变成“水”游淌遍她全身,也会化作“风”抚蹭过她的每一顿肌理纹路,这么细致又深入地在一个人身上游巡查阅,这种感知不是奇妙……

    于他而言是一种煎熬的陌生、激烈的忍耐还有尴尬的不适。

    唯一算作安慰的是,或许这其中种种的感受中,独独没有厌恶跟排斥吧。

    他以往从不会用这种方法来替别人诊断病症,但他想着另一个“他”的嘱托,到底还是……

    “大师,我感觉身体有些痒意……”顾君师想起她跟他保证过会“配合”,便根据自己为数不多看病的经历,认为面对大夫要如实告知对方自己身体的变化感受。

    澄泓正阖眸细致检测,闻言淡声道:“忍着。”

    好吧,医生的话自然得听。

    只是那一种古怪好像羽毛拂过敏感皮下肌理的“痒意”好像从她的背部转移到了她的胸前……

    “现在不止痒,好像还有一种凉凉的感觉从胸前……”

    “你不必告知我你的感受……”澄泓忍耐地打断了她。

    顾君师本来觉得看病必然是有“望诊、闻诊、问诊、切诊”,倘若他不问,她不语,万一他忽略了怎么办?

    可事实上,澄泓与她感官相连,她的感受他能感知到,不必言语再赘述一遍。

    倒是他此刻的感受……也只能他自己慢慢体会了。

    金光触手从她的头部、颈部、双肩、后背前胸……最后再一点一点地滑落下,在她腹部时,澄泓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异样,忽然加大了感知力度,十数条金光一道涌入她腹部……

    慢慢地那些触手开始纠缠成了一团,而得到反馈的澄泓却是唰地一下睁开眼眸,脸色遽变。

    他对于她之前身体出现的问题,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比如可能是她的功法有问题,比如是她的废灵根产生了异变导致身体消耗,也或者是她无意之中服用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导致了身体的变化……

    总之,什么稀奇古怪的病症导致原因他都考虑过一遍,却唯独没有朝着一个最不可能、但它的存在又算多匪夷所思的方向想过。

    那些原本还徜徉舒展的金光触手在顾君师的腹部好像受了猛烈惊吓一般,“咻!”地一下从她的体内缩回。

    顾君师不解地问:“好了?”

    许久,澄泓才道:“容小僧……再查一遍。”

    顾君师对此并没有异议。

    于是再次金光触手钻入了她的腹部位置,这下几乎是将全部感知都游巡在内里,全神贯注。

    然后金光触手再度跟被火烫手一般萎靡地紧缩成一团抽回。

    “到底怎么了?”顾君师面色沉了下来。

    澄泓深吸一口气,道:“再查一遍。”

    如此反复数次,那金光触手最终好像能量不足似的,最终消散在空气之中。

    空气一度很安静。

    这时顾君师明显感觉到了澄泓或许查出了结果,只是一直不肯确信,她不禁也有些心浮气躁,但到底没有冲动到将人给拽出来逼问。

    “直接告诉我你的诊断结果。”

    许久,澄泓迈步走了出来,他神色不太好,眼神之中更是有一种三观碎裂之后重组的震惊残留。

    “你这是一副什么神情,难道我身体的问题很严重?”顾君师紧盯着他。

    澄泓定睛看了她半晌,摇头。

    “我不喜欢别人卖关子,直接说。”

    这时,澄泓张翕着唇,用极其艰难的语气道:“恭喜你……”

    顾君师简直被他气笑了,她幽幽漆眸:“你对一个来看病的人,称恭喜?”

    澄泓捏紧一颗念珠,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不是病,而是有喜了。”

    “有喜了?”

    什么喜?

    对于一个前世只想搞事业无心情爱,今生只想杀夫证道升仙的霸总而言,有喜了这三个字完全是外星语言,她不知这好好的看一个病,却被扯出一个有喜的事情。

    喜从何来?

    大病之喜?

第一百四十八章 喜从何来(二)

    澄泓也算是看出顾君师这人天生缺少人论情爱思维,当然也可能是她人生就从未考虑过或者接触过这方面的领域,于是他喉结发紧,只能再直白一些:“你没病,只是肚子里……有了。”

    有了?

    一切画面好像变成了慢动作,顾君师垂眸,面色似雾雾笼云,令人一时瞧不清她是何感受。

    一切的喧嚣声浪尽数湮灭,有那么一刻顾君师觉得自己好像即将要遭遇比金融海啸还要重大的危机。

    没吃过猪肉,难道她还能没有见过猪跑?

    顾君师确实在澄泓的直白中听懂了,但她又好似无法理解这种事情。

    她揉了揉涨跳不已的额角,在楠梨茶几后摆放的蒲垫坐下,她视线落着空气一处,许久,才憋出一句:“……荒谬。”

    可不就是荒谬吗?

    澄泓暗叹一声,难得与她此时的想法一致。

    他知道这一世有很些事情都偏移了“他”曾经历过的,比如顾君师并没有在最初“杀夫证道”。

    也没有偏执为恶,屠尽师门杀戮。

    还不知道打哪攒来了一身的功德值金光。

    无疑这一切都在无形之中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前行着,他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导致顾君师身边发生的事情步步脱节,他唯有猜……可能是因为她这一世没有提前遇上人皇那个鬼魂妖邪误她。

    可第一世原本该被她弃之如敝履的前夫,今世竟与她恩爱两不移,这便拿人皇为由说不通了。

    另一个时空,或者说是前世的“他”的记忆中,那个前夫在顾君师这个女魔头的辉煌履历之中,不过只是淡淡的一笔,一个失忆的凡人,一个不足挂齿的农家汉,一个被她轻易抛弃的存在,所以没有人会特意去关注过他的人生。

    但这一世的他,那个叫六绛浮生的少年并没有遭她毒手,他活了下来,从凡界来到了修真界,并且还是一种完全辗压了顾君师风头跟名声的存在。

    少年天才,天灵根,三年金丹,容貌仙姿玉色……无论哪一样都说明他并不简单。

    正因为这一份不“简单”,他便以为顾君师这一世对六绛浮生该是另有所图,拿他作伐,跟他在人前所谓的“夫妻情深”皆为蒙蔽世人的假象,以“他”对顾君师的了解,她这样的人不可能沉溺于情爱,她野心勃勃且视规则与无物,定是所谋远比以往更大的局。

    他本是这样笃定与猜测着,可如今……连人命都造了出来,这对夫妻的真实性,还能是假的?

    不期然地想起她之前那一番拿“佛祖喂鹰”事例来调戏于他的话语,他眸似银河转动,月迷慈漠的眉宇有了一种豁然开朗之色。

    他终于明白了一些道理。

    可正是因为明白了,他内心沉重地“阿弥陀佛”了一声。

    原来人与蠕虫化蝶一般,变态也是会进化的。

    她这一世不仅更坏,还色……

    如今贪了她那夫君的美色搞出了人命,却一副她不愿承认事实的样子,若澄泓知道现代网络用语的话,必会再多加一句——她还渣。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澄泓心目中的罪恶值又上升了不少的顾君师,此刻自然也没心思去研究他沉默着在想什么,因为她正陷入头脑风暴。

    要知道修真界的修士能够诞下子嗣的向来稀少,尤其是修为越高便越难以留后,但好在大多数修士因为一心寻求天道长生,对于血缘延续这种事情本不太在意,甚至有些极端的为了一心增涨修为不被别的事物牵绊,连道侣跟双修对象都直接放弃,一心苦修到底。

    最主要的是……按照原剧情中,龙傲天的前妻是一个炮灰,她是不可能为他生子,这扰乱的何止是原剧情,这完全是颠覆性了……

    而她这副身躯经修练了“大道无情诀”之后,也应该是断尽了亲缘,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要说顾二身死或许也该有此缘故,所以她为解因果欠数,她愿意照拂于他一二,助他复生,令他重生血肉之躯为旱魃。

    可现在……她竟有孕了,实属令她意想不到。

    澄泓见她沉思缄默不语。

    别的人或许怀胎实属正常,但澄泓却根本想象不出来顾君师……的这种正常。

    澄泓看她好像也难以接受自己有孕一事,便劝了一声道:“你既已成亲,这种事……也很正常。”

    顾君师一直凝固不动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也不是一个会逃避问题的人,事已至此,该她的,她认了。

    她抬眸问道:“大师是如何确定的?我曾反复查探过我的身体,却并无任何异样。”

    澄泓一开始得出的结论跟她几乎一样,没有问题,但出现了不对的症状,这种“没问题”便只能说明问题潜藏得更深。

    他跟解释道:“说来也奇怪,从你的脉象之中看并无胎象,也查不出月份,不过小僧以金线诊脉查到了胎心,很微弱的生命,就在你腹中静静地孕育着。”

    顾君师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跟一个和尚讨论她揣了一个崽的事,她面上轻轻地掠过一丝古怪的笑。

    “当真是有生命?可就算有了孩子,那我为何会偶然间感到虚弱无比,我自问我的身体一向还算强健?”

    这件事情澄泓也有了定论,他道:“这与你的……体质与修炼功法有关,这孩子跟你的身体有排异反应,他在你身上获取不了足够的需求,便会在极饿的状态无意识抽取你的本源之力来补充缺失,但这种方式于他而言也只能够勉强维持活着。”

    他之前反复替她诊查时,便彻底感应过那团胎心,它当真弱不堪言,一团明璨温暖干净的“光”却被一种强大霸横的黑雾守困着,它们隔绝着它该汲食到的营养,它不断地传出虚弱、饥饿、难过的情绪。

    “排异?勉强维持活着?”她重复着澄泓的几个关键字句。

    “这孩子……的属性与你相反,你的母体显然并不适合他的生长环境。”

    顾君师懂颦眉:“他既是我的孩子,若一开始不合适便不会胎着成形才对。”

    见她也懂一些基础的医理,澄泓依据而道:“听闻你夫君……”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是天灵根,他的天灵根是否还是极为稀少的纯净种?”

    顾君师没有隐瞒:“他是净莲种。”

    澄泓猜也是,他看向她,一个纯净无暇,一个黑暗深渊,两种极端谈起情爱,却还奇迹般地造成了一个生命……

    “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明这个孩子或许继续了更多他父亲那方的净种血脉,而你……你乃极阴而冥修体,就像需要旭日暖阳的花草,在黑暗之中无法健康而稳定地成长,这孩子……不容于你体。”

    顾君师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不合适,他最终会怎么样?”

    “要么,他在你腹中永远靠着你稀薄的本源之力维持生命,始终长不大,要么……”于澄泓而言,无论是站在医者仁心还是佛门慈悲的角度,接下来的话却有些难以说出口了。

    可顾君师却听出了他欲言而止的意思。

    要么最终夭折,永远没有出生的机会。

    顾君师指尖微僵抚向腹部,眼神却是永远不变的平波无澜。

    “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说到这里,更残忍跟冷酷的话语却遽然哑在了喉中。

    因为她感觉到她的肚子里动了一下。

    一种让她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传来。

    老实说,就算澄泓再跟她说她怀了孩子,她始终没有什么真实感,就像隔着一层膜在听别人的故事,除了一开始的意外,没有激动跟惊喜,她连丈夫都不打算留下,自然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异世繁衍一个后代。

    但是现在,这种莫名的血脉触动,隔着一层肚皮,哪怕没有听到来自于身体发出的另一道小小的心跳声,但她还是觉得……

    血脉相连不可分离的这种事情,还真是奇妙?

    澄泓不会劝说她落了这孩子,这是她的孩子,该怎么做也只有她有权利,只是这孩子能不能生出来却真的很难说。

    他从袖兜内取出一瓶药放在茶几上:“这是金蝉丹,可以滋养你的身体,也可让你腹中的孩子暂时得以安稳成长,但如果他再长大一些,哪怕是金蝉丹也无济于事。”

    顾君师是一个强大的人,哪怕心中再多的事情烦扰也不会表露出她真实的情绪,她温淡一笑,接过那一瓶“金蝉丹”把玩了一下,道:“大师倒是舍得赠送顾一……劳烦大师莫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她起身,这一坐一起时,人已恢复常态。

    澄泓看不出她的打算,便直接问道:“你倘若有了决定,可否告知贫僧一声?”

    顾君师讶然:“接下来的事……便该与大师无关了吧,你何须如此关心?难道当真是医者仁心,打算送佛送到西不成?”

    澄泓合什不语。

    顾君师却没有应肯,只礼道一句告辞便消失在室内。

    而在顾君师走后,澄泓才缓缓抬眸,但此时他的眼神如光照流转开始变幻,一道披落的虚影附在了他身上,“他”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低低喃道一声:“佛若渡不了你,那我渡你……”

    总归是放不下啊。

    他这一句的最后不再自称为“僧”,而是以“我”相称,这意味着什么?

    佛知,他知。

    在顾君师离开之前,在她取走“金蝉丹”时,她留下了“诊费”。

    一串金光萦绕的佛珠。

    一件千年之前某位几乎快要成圣的高僧佩戴的佛珠,顾君师之前在大衍派中不知送走了多少滞留在人间的大能鬼魂,这些人临前之前,都或多或少赠送了一些价值不菲的“谢礼”。

    有些被顾君师束之高阁,也有一些瞧着用得上的,便留了下来。

    而这一串佛珠虽然稀罕且厉害,但专业不对口,她基本上也用不上,如今倒是可以拿来“借珠献佛”。

    “澄泓”弯下腰,将案几上的佛珠拿起,紧紧地攥紧掌心。

    “你心乱了……”澄泓淡淡道。

    “他”没有否认:“是啊。”

    澄泓为“他”的坦诚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说,她会留下这个注定会失去的孩子吗?”

    没错,这孩子无论如何挽救都不可能活得下去,它太弱小了,甚至都还没有成形,它在母体注定是一个死局,继续等待下去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反倒是它对顾君师是一个隐患。

    那么狠心的独裁者,真的会留下这么一个隐患吗?

    没有人能够对这个问题作出回应。

    ——

    幻峰之中的六绛浮生他们已经来到了第六界——风峰。

    在第五界火峰的时候芳蕤就被淘汰掉了,她其实在第四界就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凭她的能力基本上已经算是极限了,但这跟原剧情又偏离了,原剧情之中她可是跟六绛浮生一道到达了顶峰。

    而现实之中的六绛浮生却对她没有任何怜爱救护之心,她靠不了任何人,不想为了比试而丢命就只能量力而为。

    与之一道淘汰的还有顾若,那个被晏天骄断了一条手臂、双腿几乎残废的少女由她师姐作主,用令牌将她传送了出去。

    汝兰虽然也想为顾若争取一个名次,但她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适合再继续留在幻峰了。

    而汝兰必须得到榜十的名额完成跟澄泓的约定,所以她也负担不起一个没有战力、还伤重的顾若。

    因此到了第六界就只剩下六绛浮生、晏天骄、汝兰跟陆子吟四人。

    其中六绛浮生除了手上的皮外伤状态基本满血,晏天骄伤势不轻但他身上不缺伤药治疗,汝兰在第五界因保护顾若也受了伤,但经过调息也算不上问题,而陆子吟算是这四人中实力最弱的,但他也是他们之中最油滑的一个,所以他是唯一一个全须全尾顺利到了第六界。

    还剩两界便能够到达顶峰,至今为止其它七峰还没有传出有人获胜的消息。

    所以陆子吟也并不急着对自己这一峰的人下手,可惜他架不住别人想对他跟晏天骄下手。

    这个人就是六绛浮生。

第一百四十九章 匿魔珠被窃

    就为了争抢一只灵宠,六绛浮生就跟晏天骄结下了死仇,这让陆子吟一度怀疑这里面是不是还另有隐情?

    事实证明,还真没有。

    陆子吟推己及人,这一辈子年少轻狂的所有不理智行为都是为了美人,所以六绛浮生这副一怒为“兽”狂的模样,是打算将他那灵宠当他未来伴侣养的吗?不过被人碰一下、觊觎一下都能产生这么强烈的占有欲跟杀意。

    他十分歹毒的吐槽之后,面对的是六绛浮生丝毫不打算留情的连坐,这下还连他也都被六绛浮生一并加入算帐名单之中,就因为他在第三界一时晕头救走了晏天骄。

    陆子吟跟晏天骄算不上朋友,但他们师辈之间的关系交好,所以他们也会经常在各种场合见面,他想着倘若他真的对这傲娇狼狗见死不救,事后被师尊他们知道就不好交待了,所以撞见了他还是出手帮了他一把,将人给救走。

    但他现在却是后悔了。

    六绛浮生这人简直就是一个冷静的疯子,被他盯上的人,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他脑子在线,身手恐怖,主要还特别会逮人,他一路找着通关线索,一边还能腾出手来追杀着他跟晏天骄,这精力连一口气都不带歇的。

    他一翩翩雅致公子,如今疲于奔命之下,倒是像个野人一样不修边幅,想着走一块儿若撞上六绛浮生也不就是一锅端了,还是兵分两路吧。

    一番理直气壮的理由陆子吟便顺势甩掉了晏天骄这个“包袱”,他心想他也算对晏天娇仁至义尽了,六绛浮生的主要火力还是集中在晏天骄的身上,至于他不过是牵连附带的,所以秉着谁惹来的麻烦谁负责解决,他就不伺候了。

    当然,自从见识过六绛浮生那完全不符合他修为的战力跟他手上那一柄看不透品阶的剑之后,他早就歇了跟他作对的打算了。

    活着不好吗?

    他虽然不指望自己祖坟冒烟能够在“新人榜”中夺得魁首,但他觉得自己苟上一个前十位应当不算问题。

    而前提就是,他得知道什么能惹,什么人得躲。

    而这个被陆子吟鉴定为冷静发疯的人,此刻却莫名心头有些慌乱不安。

    这种感应不知为何而来,他望向遥远的外面,眼神好似能够穿透幻峰的结界抵达西崖厢房……那是顾君师所在的地方。

    他不禁在想,她现在……在做什么?

    ——

    而顾君师在做什么呢?

    她还能做什么,她自从东崖澄泓那边回来之后,便一直“安份守纪”没再出去“违法乱纪”。

    她是一个对自己的人生很有规划的人。

    在她的步调跟筹谋之中,她的人生甚至被她计划到了飞升之后。

    但现在突如其来的“意外”,却让她有一种全盘皆可崩的预感。

    是一绝永患,还是顺其自然?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之中,她没有贸然决定,因为这显然也是一个无法贸然决定的事情。

    既然还无法做出正确承担的决定,所以她吞了一颗“金蝉丹”,暂时先将情况稳住再说。

    接下来她打坐进入自我意识之中。

    她这一次既然知道了有孕一事,自然不会跟以往那样忽略腹中异样,她“看”到那一团抱成一团的胚胎光芒,它被温暖而柔和的气息包围着,这是“金蝉丹”正在慢慢滋养着它,它好像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投喂,细小微弱的光芒贪婪地“吞食”。

    它这种本能地反应,表示它渴望能够活着。

    所以也才会在母亲中一次又一次得不到营养补充时,控制不住抽取她的本源之力。

    但从她身上汲取的“营养”却并不是它真正想要的,连充饥解渴都算不上。

    最后它好像勉强从“金蝉丹”的灵力中补充饱了,便喜滋滋地飘到了顾君师的意识怀中,然后将自己安心地团了团,她双手一捧,终于听到了澄泓所说的“胎心”。

    砰、砰、砰……

    它还是那么小的一团,但很温暖纯粹,跟她冰凉而黑郁的意识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存在。

    顾君师平静的面容下却是复杂。

    为什么她这样的,偏偏怀上的却是一个至纯的灵胎?

    它在她的子宫中是否注定活不了。

    她淡淡地盯注它半晌,将其推开。

    它愣了一下,好像意识到自己的母亲不喜自己,然后将自己卑微地团得更小,却不肯放弃,努力地靠近她。

    之后无论她再推开它多少次,它还是哭唧唧依恋地想要她抱。

    可是顾君师却不容错辨地看见它被她身上的死气伤到了。

    顾君师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措。

    她一挥臂,便强硬地格开了跟它之间的距离。

    它飘在那里,好似茫然又委屈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不肯亲近它。

    虽然唯一一次蜷缩在她怀中,它感到了“痛”、“难受”等情绪,但是它更多的却是“幸福”跟“开心”。

    顾君师道:“别过来了……”

    它朝她传出一道意识:“抱、要抱抱……”

    顾君师有些后悔进来这一趟看它了,因为她还是第一次心情如此复杂,最后顾君师却是仓促狠心地离开。

    她蓦地睁开了眼睛,手无意识按在腹部,有时候亲耳所听,跟亲眼所见的感受还真是完全不同的冲击。

    她垂下眼睫,窗外洒落的阳光暖色了她冷清的五官,她的眼神好似云生结海楼,浮浮沉沉。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从远至近,她听到有人不经意交谈的声音。

    “师叔,你说这虚空门最近是不是犯太岁啊,接二连三的出事,这才没多久的事情,又开始戒严盘查,不准咱们随意走动。”

    大衍派的一位精英弟子谈起这事就有些感慨。

    这大门大派原来还不如他们这些小门派来得安稳平静,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风声还是多少听到过的。

    大衍派的四位师叔,其中六绛浮生、澹崖跟芳蕤都去了幻峰参加“大比”,这唯一留守的师叔无疑就是梓滢。

    她倒是比精英弟子知道的更多,她道:“人在屋檐下,虚空门连掌门大弟子被关禁闭了,我们这些外来的人自然更别说了。”

    “师叔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虚空门的掌门大弟子会被关禁闭?”

    “之前在小比擂台上不是抓到了一个魔族吗?”

    “魔族?好似是吧,但这跟那个魔族有什么关系?”

    梓滢跟那个精英弟子经过了门前,又朝前继续走远。

    “这里面应该是有关系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个魔族一死,大弟子便被关了禁闭。”

    “那个魔族死了?师叔你怎么知道的?”

    梓滢娇俏一笑:“我自有消息来源……”

    他们谈话的声音已经彻底远去。

    顾君师早知梓滢的来历不同寻常,所以她能知道一些虚空门内部的事倒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她为什么将这件事情跟一个普通的弟子讲。

    一边想着梓滢的用意,顾君师又思忖起骁臣暮的事。

    他竟被关禁闭了……

    那查凶手一事岂不被耽搁。

    她那一颗“匿魔珠”的掩眼法支持不了多久便会被盛仇察觉出异样,所以她并没有留出太多给骁臣暮挥霍。

    眼眸一转,她自身的事情暂时先搁置,而是化为一道轻烟来到了骁臣暮被关禁闭的地方。

    她曾在他身上留下了一枚印记,这枚印记暂时一段时间可以让她随时查到他的位置。

    他被禁足在一座青瓦白柱的殿堂内,倒是没有被人关起来,他静静站在台阶之上,云遮雾绕,山中风起云涌,远处的九峰在云遮雾罩中显得迷离。

    他高大挺拔的身躯此时很是颓废,眼眶泛青,眼中赤红,望着一处久久不转目,死气暮霭,看起来魔族少女的死于他而言打击很重。

    顾君师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她自杀可不是为了让他缅怀跟悲痛的,而是让他去寻找真凶,揭开他人生真正的启幕

    指尖划字,她隐了身形朝下方的骁臣暮抛了一封雷信过去。

    跟云信相比,雷信的威势跟速度更甚,一般传云信代表的是友善与平和,且有依可查,来往于普通或友好交往书信,而雷信则不然,它与云信相反,一般挑衅、下战书或者为显其强势之态,则会选择雷信。

    且雷信却在炸开显字一刻,便会气息尽弥,让人难以查询源头。

    骁臣暮哪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也不会完全忽略周边发生的一切变故,他感应到空气之中传来的震动,凶厉的眉眼一凛,便出手抓住了雷信。

    雷信就像一团裹着电鸣的云团被他掐在手心,但他没有急着查看,而是目光如炬四处警巡。

    但凭他的修为还感应不到顾君师的存在。

    所以他最终一无所获,只当是送信的人一早便离开了。

    这时他才狐疑地展开雷信,雷信一炸,半空中便显出字句:匿魔珠被窃。

    他一震。

    “匿魔珠”三字一下调动了他身体冰冷的血液转为了激烈蹿动入四肢,他脑袋有种充血的紧涨。

    “匿魔珠”是阿雪的……

    她以前曾跟他说过,她身上有一样宝物,她之所以能够一直混在人修之中不被别人察觉到魔族的身份,全都依仗于随身携带的“匿魔珠”,“匿魔珠”可以隐匿魔族身上的魔气。

    这封雷信上面写着“匿魔珠”被窃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凶手盗走了……或者说,凶手杀阿雪的真正目的便是为了“匿魔珠”?

    一时之间骁臣暮脑中飞快闪过许多想法。

    但这封不知何来送来的雷信也不可完全信任。

    唯今之计是他先得查清楚阿雪的尸首上没有有“匿魔珠”,若是当真失窃了“匿魔珠”,这就表示只要在谁身上找到“匿魔珠”就能够知道谁是凶手了!

    之前的伤感与悔疚令骁臣暮一度丧失了自我,但这一则消息又让他意志振作了起来。

    他要为她找出凶手,他要让阿雪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能够闭上,地下能够安息。

    当一个人有了新的目标跟必须要做的事情,他眼底便会徒然重焕生气,再也不似之前一般暮黯死灰沉沉。

    他想他不能够再继续消沉了。

    骁臣暮到底是虚空门大弟子,感情一时的囚困倒不至于令他就此一蹶不振。

    有了主意的他,立即收拾起情绪,他知道他之前的所做所为令师尊对他极其失望,师尊以为他是被魔女蛊惑,倘若他直接跟师尊要求帮阿雪寻找凶手只怕他也不会应肯的。

    所以这件事他只能暗处进行。

    但一切都得先让师尊将他从关禁闭之中放出去才行。

    他步下台阶,跟下面驻守的弟子道,说他想见师尊。

    顾君师在上面看着骁臣暮是怎么样恢复,再到眼底有神,胸中有了笃定的计划后,便知道他必会认真查找凶手。

    则盛仇被他找出来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因为她给他那一颗“匿魔珠”不仅是假的,还是一个诱饵。

    但不过骁臣暮最终是成功将盛仇这个鬼修奸细逮出,还是先一步被盛仇陷害落入原剧情的下场,都不妨碍顾君师为骁臣暮写出的结局。

    因为骁臣暮最终还是会离开虚空门的。

    这无关盛仇的陷害,而是因为虚空门的掌门太玄,骁臣暮的师尊。

    当初在梦中知晓原剧情时,也只是匆匆掠过这个男配的剧情,关于他这么轻易就被人陷害反咬一口成功,他一派掌门的师尊又如此轻易放弃了他的事,了解并不详细,如今看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师尊打算顺水推舟罢了。

    他们之间的隔阂跟问题应当也不是这一两次忤逆跟反叛的关系,这太玄对骁臣暮好似有更深的心结。

    就是不知道骁臣暮对于他师尊的心思又了解有几分了。

    所以只要骁臣暮要彻查魔族少女死亡的真相,想为她找出凶手报仇,他跟太玄的矛盾就会一直被激发。

    因为她笃定骁臣暮离开虚空门的结局始终是不会变的。

    ——

    三日之后,八峰之中终于有弟子顺利到达了顶峰,这意味着剩余的名额开始了倒数计时。

    这位第一顺位胜出的弟子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不是任何一个他们私底下曾讨论跟猜测过的弟子。

    今天静遇事忙,所以这一章时间不够有些赶,写得不太满意,所以静明天可能会重新修一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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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介绍:
现代霸总顾君师,一朝穿成了已婚农妇,成婚对象是一个失忆、被拐卖进村的小娇夫。
当晚便梦到自己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夫君,其实是未来修真界的龙傲天,而她只不过是他杀妻证道炮灰掉的前妻。
万没有给别人做嫁衣的道理,于是,她抢走了对方的修炼秘籍,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谁都没想到,这个炮灰前妻一开局就抢了龙傲天的剧本,最后竟成了最大的反派boss。
天道看着崩塌的剧情,大手一挥,她被迫一次又一次回到反杀计划前夕,困在轮回之中不得解脱。
直到她发现法诀最后那行小字——
【渡劫问心,需先入情道,方可破无情道。】
顾君师:……敢情前面白杀了?
娇夫:我活着影响你发挥了?
论重生的小娇夫如何变成复仇病娇,只需要一个反复狗带的过程。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