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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桑家静     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txt下载     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新人榜终赛(一)

    这个寂寂无名的人就是——鬼婴。

    虽说对这个古怪阴森的名字并不大耳熟,但这位弟子所属门派却令人大有印象。

    可不又又又是大衍派!

    第五峰的峰顶处蹿射出一道耀眼的红光穿过淡薄的雾霭,它笔直冲入云霄,令锯边云层有了流匹霞彩的颜色,这是有弟子顺利到达顶峰之后,触碰到感应石之后发出的信号。

    第五峰只有一个人顺利攀上顶峰顺利晋级,其余全数尽淘汰。

    五十进十,已占一位,剩下九位名额,手快有,手慢无。

    无论什么竞技类型只要是分胜负,那谁都想争个第一,而“第一”的殊荣一向也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所以接下来几天哪怕陆陆续续七峰有人攀上顶峰,但却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

    要说,九隶长老最近过得不免有些春风得意了。

    尤其是这一次“大比”他更是跟吃了甜蜜一样,逢人就笑,那本该是一副儒人斯文的面庞多少有些被虚荣给腐蚀掉了。

    这一切皆因他门派的四位弟子,除了一位不幸被淘汰掉了,其余三位皆成功拿到了“新人榜”终决赛的名额。

    这对比起别的门派一门一人的单数,他们一门复数的成绩那就有些惹眼了,要知道这“终决赛”总共才入围十二人,就算这三人最终无法夺下最靠前名次,但最差大衍派也能够捞个前十的名额。

    是以,大衍派这个十三线开外的小门派终于迎来了它的春天,大衍派终于雄起来了。

    这段时日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九隶长老忙于跟他们交际迎合,累是累些,但充实也让他感觉自己这一趟格局都大了。

    赢了“大比”的入围弟子被统一安排在了虚空门的“仙琉温池”的客房进行休整调息,迎接即将到来的终决赛。

    二来虚空门内的“仙琉温池”可是二十八天闻名遐迩的疗伤圣池,更可以辅助灵力快速恢复巅峰,能得此浸泡一回也算是虚空门对于他们十二位获胜弟子的奖励。

    五日之后,青龙占吉神,虚空门在恢弘的九峰之巅拔地腾空了六座比武场地,那如山一般顶平下尖的山体悬浮于空,它们底下刻印着一个法阵,以吸取四周的灵力为力相托稳固,无论上方的人如何打斗都不会影响或波及四野。

    次日,进入终决赛的十二位弟子跟他们各门各派受邀前来观战的师长们都如数莅临,虚空门掌门太玄率领一众仙衣竞秀的弟子,以东道主的巍然气势宏大登上最高看台之上。

    略低于虚空门所在看台位置的排序依次梯形而下是仙栖洞、双无界、南海陆府、流明宗、七曜门、摩诃禅寺、大衍派……

    十二位经过“仙琉温池”滋润过的弟子一洗在“大比”赛后的疲态虚脱,此刻每一个都是风彩逼人、精神奕奕,他们身着代表着各自门派的鲜帜服饰,御空于看台之前,他们纷纷朝着自己的师门行礼致敬。

    大衍派这边看台之上来的是掌门魏郦跟几大山主,他们跟九隶长老他们站在属于大衍派的那一座看台之上,位置谈不上最中、最佳,但对于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又排面的赛事,除了魏郦艳容神色还算从容,其它几位那都是喜笑眉开,乐得合不拢嘴的没出息样。

    他们也有今天啊……

    这话可不是贬义,而是扬眉吐气。

    终决赛一共有六座比武台,所以获胜的条件也很简单,就是二人一组进行比赛。

    而最后的终决赛也就不讲究任何花哨的过程了,直接就是讲实力,谁的拳头硬谁就能够取胜。

    最后留下来的这十二位弟子那都是千挑万选的弟子,他们是从万万千千的弟子中层层选拔上来的,从一开始的门派遴选,再到“新人榜”的“小比”、“大比”,谁能说这些人只是靠着运气或者一些小手段才能够走到如今。

    没有敢说。

    所以当他们十二人站在最终决赛的比武台上时,这十二个人就已经值得别人将其牢牢记住了。

    太玄今日高冠蟒袍,一袭墨绿袖摆送风而飘曳,整个人既是仙风道骨的气态,亦有一派掌门的青山归依的强大:“你们都将是吾修真界未来受人仰望的强者,五十年一擂、一战、一胜,拿出你们全部的实力,且看谁登上新人榜的魁首,吾等在此为尔等翘盼以首,等待这一届的新人的榜首诞生!吾等将与之共贺,与之庆喜!”

    此声如洪钟一般隆隆传响而去,重重落于每一个人的耳中,一种豪气从胸中荡扬开来。

    比赛内容已提前跟这十二人讲说明白了,二人为一组,获胜者继续挑战下一位,直到最终站在比试台上一人。

    这十二位这一次倒是可以自由挑选自己的对手,不像前面的“小比”跟“大比”一样随机,他们挑完自己的对手就可以进入“比试台”。

    至于怎么挑选,十二块令牌分别刻着十二人的名字,它们根据名字呈现不同的色彩飘浮在半空之中,选择哪一位作为对手就看自己如何衡量之后,能较所有人更快地出手抢夺了。

    从明面上来看,这十二人的修为跟战力都大差不大,所以需要更深处的了解对手所持底牌跟的灵根是否相克,才能够决定对手。

    汝兰是第一个出手的,她飞身攥走了一块黄色令牌,便飘落在一座比武台之上。

    她选择了陆子吟。

    而陆子吟状似无奈轻叹一声,随她而共赴同一座比武台,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你可真会选啊。”

    陆子吟这话或多或少都有些在暗讽她就是“欺善怕恶”。

    汝兰并没有否认。

    实则她的确是因为觉得陆子吟这种偏“文科”的文雅人更好打发一些,剩下的那些哪一个不是战力爆棚的人。

    “陆子吟,我必须进入前十,所以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汝兰对他事先说明,她看他的眼神也不再是平时那一副懒淡随意,而是如出鞘的剑刃一下锐利起来。

    “我倒不是非得拿个好名次,但既然参赛了嘛,如果不努力一把,倒有些对不起我之前所受的那些伤痛了。”陆子吟面上也不再是一贯的不正经,而是认真以对。

    开玩笑,他的师尊跟师兄弟们都来了,若见他被一个凶婆娘打趴下,他这脸面可就丢尽了,说什么他也得混过这一台

    至于后面,实力不允许那也就不强求了。

    他们这些被誉为天之骄子的人,虽然时常能够表现出一副遇事轻松的姿态,实则私下受过的苦、拼过的命也不在少数,有句话说得好,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修真界从不缺天才,要远远出众于同辈,那可还真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事情。

    汝兰那边挑选完了,而六绛浮生这边就十分热闹了,因为有三个人都打算挑他当对手。

    一个是晏天骄,这个是近仇,还夹带着争“兽宠”的罅隙,一个是旧敌澹雅,不过出自同一派的师兄,他这行为算是窝里反?

    哦,还有一个窝里反的就是……鬼婴。

    三人同时抢夺六绛浮生令牌,最后的结果就是谁也没有抢到。

    而六绛浮生这边,虽然在“大比”第六峰时一直追着晏天骄,但出了幻峰后便是选择了隐而不发,要说他本应该选择的人是郎慈,但是当他看到澄泓的那一刻,他脑中不知为何就一想想起了汝兰曾跟他说起的话。

    “我听澄泓大师说,虽然她这一生都无法灵修,但你的妻子却很适合佛修。”

    澄泓大师……这么说,就是这个和尚,背着他想劝他的妻子抛夫弃家去修佛?

    澄泓之前也听说过六绛浮生,这个跟顾君师纠缠了前世今生的男人,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真人。

    对于六绛浮生他曾经没有过多关注是因为他不认为顾君师对他有多看重,但自从上一次他给顾君师诊断完之后,他便知道是他猜错了。

    而他看到六绛浮生后,心中的想法倒是跟对方看到他时想得差不多。

    这就是曾在第一世被顾君师“杀夫证道”的夫君?

    凭容貌而言,眼前这个少年的确令人挑不出瑕疵。

    所以他就是凭着美色……令顾君师那样一个铁石心肠之人放弃了“杀夫证道”的念头,并与他成了真正的夫妻,并有了身孕?

    两人的眼神久久对视之下,各有各有的心思。

    六绛浮生抛下那三个想跟他对手的人,而是优先选择了澄泓这个挑拨别人妻子关系的秃驴。

    只可惜绛浮生并没有如愿与澄泓交上手,因为还有一个人,以更隐蔽更迅捷的手段夺走了刻着六绛浮生名字的令牌。

    争夺三人猛然看向郎慈,他朝他们谦逊一笑,当仁不让晃了晃手上的令牌。

    显然郎慈早在看到六绛浮生的第一眼时,就决定了他作为对手。

    由于郎慈先一步夺走了属于六绛浮生的令牌,所以他的对手自然变成了郎慈,无法再更改。

    郎慈是一个长相十分普通的男子,他的五官并没有多大特色,唯一算得上出众的就是身材还算高挑。

    六绛浮生见郎慈选择了他为对手,也终于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第一眼,莫名就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就好像这个人不该是这张脸,这张面容很碍眼,但对方脸上突然露的一抹虚假的笑却让他有些怔愣。

    有种厌恶的熟悉感……

    “原来你在这里啊。”

    “你是谁?”

    郎慈眯了眯眼睛,一种异样的光芒划过瞳仁,半晌之后他好似看出了些什么,道:“六绛浮生,你的记忆怎么了?”

    六绛浮生呼吸一紧:“你认得我?”

    “可怜她等了你这么久,原来你失忆了?”他古怪又幸灾乐祸地大笑了起来。

    那道在脑海之中蛊惑他的声音告诉过他,只要见到郎慈他就会恢复记忆。

    可是他却一直有些迟疑。

    迟疑什么?

    迟疑如果他真的恢复了记忆,他跟顾一之间会变成什么样?

    他也不敢想象自己以前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你告诉我,我是谁?”

    郎慈却摇了摇头:“想知道什么,你自己去记起吧。”

    他忽然欺近了六绛浮生,一道六芒光线打入他额间——

    远处,顾君师面色平静,但眼神却幽深地看着这一幕。

    要阻止吗?

    她自问。

    该让他就这样恢复记忆吗?

    其实在变成寻宝鼠的期间,她就发现他已经开始逐渐脱离她的掌控了。

    他恢复记忆好像已经是一件无法阻挡的事情了。

    “若记起了一切,你会如何选择呢?”

    顾君师嘴角勾起一抹危险浅淡的弧度。

    再来一次虽然麻烦,但他若不乖了,那她的“甜宠”可能就只能变成“虐恋”了,所以她的小娇夫会如何选择呢?

    ——

    当六绛浮生被封印的记忆一下汹涌而出时,脸色白得吓人。

    他没有第一时间整理脑中记忆,而是笑了一下:“郎慈?”

    郎慈亦朝他笑了一声。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可也不完全想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封印得太久,也或许是他的内心一直有一个蠢蛋在纠结挣扎着,所以记忆只想起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是啊……”他手上风起拂过,却如罡利的气流一下缠住了郎慈,他将人捆住,每走一步,身上的气息就诡桀阴冷起来,但转瞬又恢复了风清毓明。

    郎慈挑眉:“你想杀了我?”

    但是六绛浮生没有理他:“我竟然失忆了,呵呵呵……”

    一串令人鸡皮疙瘩都冒起的笑声从他喉中溢出。

    “郎慈,你知道吗?”六绛浮生将他拉近:“我啊,成亲了。”

    郎慈闻言的脸色一瞬间变成阴翳凶狠。

    “你说什么?”

    “我竟然喜欢上了她……”他嘴角越咧越深,笑得躬起背,好像遇到一件要笑死他的事情一样,疯狂地笑着。

    喜欢?!

    郎慈有生之年能听到六绛浮生说出“喜欢”二字,简直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他这样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竟也会有一天纯粹地喜欢一个人?

    郎慈指中用力撕开了缚捆的罡风,飘在空中,惊奇道:“六绛浮生,你这是在说梦话,还是在跟我开玩笑?”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新人榜终赛(二)

    郎慈怎么会相信这种事情,这么短短几年的时间会将他变成面目全非的另外一个人?

    成亲!

    他怎么敢啊他!

    不过之前他表现出的缥缈清冷气质还真像那么一回事,高岭之花气场不容玷污、不容亵渎,哈哈哈……原来失忆之后他还能有这么“纯”的一面啊。

    这么看来,说不准失忆之后的他,还真能为别人春心动了一回!

    “六绛浮生,那现在呢,想起了一切之后,你还喜欢她吗?”郎慈敛衽沉眸,笑谈的语调像风刀子一样凉寒刮骨。

    六绛浮生笑声渐弥,一根纤长葱白的指尖轻捻划过鹿澈幼软眼角的笑泪,揩过的痕迹遗留下一道红痕,衬得那一张秾绝人的面容愈加鲜艳欲滴。

    他收起那一副精神不太正常的癫狂笑意,但笑意蕴深的绯唇仍浅浅遗落一丝欹危的弧度,懒懒一眼瞥向郎慈,眼睑半敛,只看得见长长睫毛覆在清冷如雪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两截相割切开来的神情,以及,眉间那逐渐浮现的朱砂。

    落寞。

    凄艳。

    危险。

    他那一道让人连命都能给他的极品嗓音,带着些许沙砾的暗哑,宛如一道钩人窃魂的镰刀:“喜欢啊……”

    郎慈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一时分不清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是现在这种场合显然也不是给他们慢慢叙旧的时候。

    他觉得六绛浮生这一趟入世没有被唤醒多少人性,反倒被一些无意义的存在磨灭掉鲜血意志。

    这跟他们一开始期待的结果相差甚远,甚至有些背道而驰。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找到了他,只是郎慈万没想到竟是找回了一个仍旧失忆的他,接理来说,他荧惑命星归位,早该恢复记忆才对,然而当他看到对方望来的眼神如此陌生而带着评估审视时,便知道有什么事情脱离了原有轨道。

    果然,他没有恢复记忆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干涉了他的命盘。

    但奇就奇在,那插手之人只禁锢了六绛浮生的记忆之余,却并没有改变他的命盘走向,那么此人是无意,还是有意?

    郎慈沉声道:“别忘了她还在等你,我不管你变成凡人之后成亲娶妻,但现在你既想起一切,就该将这些污秽肮脏的过往彻底清除干净,你若不做……我便会替你做。”

    六绛浮生呼吸很轻,轻轻一动,潋滟雪袍飘杳绝尘,或许是因为脑中太过冲击的记忆,他面容幽覆着一层病态的白,眼形似若桃花,朝外泛起了粉色红晕,睫毛上翘,这样的他形成一种反差的无害感。

    “你要替我做什么?”他轻声问道。

    郎慈一丝凉意掠过嘴角,只当他是在明知故问:“难不成你真的这一趟入凡将脑子给弄傻了?”

    六绛浮生闻言一抬眸,那一双清粼而纯澈的眼眸中划过某种冰凉的气息,如暴风袭来,令人不能呼吸。

    “郎慈……”他的声音低蘼如雾,令人着迷,那薄唇发出的字句却叫人头皮发麻:“别动她,否则我屠了你整个不二山。”

    郎慈心头一震,面上却对他的威胁抱以冷笑一声。

    他不屑轻蔑道:“六绛浮生,就凭你现在的修为?”

    “对啊,就凭我现在。”

    一道鬼魅身影突兀地现身在郎慈身后,风雪的寒意浸入骨骼血肉之中,那无处的不在的冽风化成了尖硝流转的寒剑,每一道掠过眼前的“白痕”成就为一道锋利嗜血的剑光。

    郎慈周身的全部要害都被威胁着、针对着、逼迫着,他感受不到六绛浮生何时来到他身后,或许是他开口之时,也或许是他话音刚落之时。

    他被六绛浮生的剑气所摄,动弹不得,一旦有轻举妄动之举,或许下一秒,他周身翳森蛇吞的杀意就会倾覆而来。

    “你果然想杀我,是因为之前那副愚蠢的模样被我看见了,还是担心我会将你在修真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郎慈那一张平凡又普通的面容微僵,但却厌恶地流露出嘲冷的讥讽。

    他为了参加“新人榜”自然是得压制修为,这种压制并非只是表面的隐藏,而是利用丹药实实在在地变成了一个金丹修士。

    六绛浮生也是一个金丹修为,但显然他又不是一个正常的金丹修为,所以郎慈一瞬交手便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根本打不赢他。

    他若想对自己下杀手,他除非暴露真实修为,否则只能任他鱼肉。

    “什么都不是,就只是单纯的觉得……你很碍眼,以前是,现在更是。”

    六绛浮生如同琉璃一般漂亮的眸瞳连萦绕出的杀意都是冰霜一样,他手上的剑光越蓄越凛,最后化成一把巨大的流光剑身,便狠狠地朝着郎慈劈去。

    郎慈站在那里,他参加“新人榜”只是为了六绛浮生,他对于“新人榜”的魁首并无兴趣,所以他眼神转变几瞬,便由着他一剑砍来。

    只是在输之前,他抛出一句话:“你之前所说的话最好是假的,否则……就算我放过她,她也必死!”

    郎慈从比武台上受到重创,身形无力地从高处跌落砸向地面。

    这一台,六绛浮生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胜出了,他盯着下方艰难爬起来捞郎慈,迎上对方那一双意味深长又恶意的眼神,却是春山一笑,但眼底的黑暗却如同妖魔丛生。

    他说。

    那我就等着。

    另外比武台上的弟子还在打斗中,毕竟现在比武台上留下的全都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一时想分出胜负还真不容易。

    六绛浮生在四周围的声音彻底静下来之后,眼神越来越空,他终于可以沉下心来整理脑中的两段记忆了。

    一段是关于他变成凡人后失忆的“六绛浮生”,一段则是他的真实过往记忆。

    他终于想了起来自己曾经遗忘的重要事情。

    ——大道无情诀。

    那由他带入凡间的无上大道法诀。

    大、道、无、情、诀!

    呵呵,顾君师为何要杀凡人“六绛浮生”的原因,他此刻终于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失忆后“六绛浮生”一直苦苦追寻的真相却是这样啊。

    他眸心止不住地颤动,舔了一下灼烫猩红的唇,眼神幽暗得吓人。

    这一切原作俑者、这一切的因果闭环,竟都与他身自己有关。

    当初被他选中的“顾氏”,竟能够跳脱出他衍算设定的命盘,还将他反杀,甚至利用失忆后的自己一步一步令他落入她的“圈套”之中。

    顾君师……

    顾君师。

    她……她可真了不起啊,也可真让他喜欢得紧。

    怎么办?

    明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仍旧有些舍不得杀她了。

    他阴翳的眼神之中又潜藏着贪婪跟痴迷,恨不得将她嚼碎了骨血相融。

    他想起了曾经那一幕幕濒临死亡时痛苦又绝望的片段,虽然死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失忆后的“六绛浮生”,可属于“他”的那一份感同身受却一滴不剩地传递给了他。

    那个女人够狠,比他还狠。

    突出其来的毁灭欲慢慢碾压过心尖,又被他一把紧紧掐于指尖,仿佛将致命的危险翻转玩弄着。

    他布满血丝的妖瞳滞寒地动了动,又将病态着魔的笑意小心地收敛起来,不着急,他不能着急……

    慢慢将自己恢复成了“正常”的六绛浮生,他不是深渊的魔兽,也不是食人的鬼怪,他是一只小兔,被“顾一”家养又可怜乖巧的小兔。

    他可是天生就会扮演另一种人格,只要他想,只要他乐意,他可以不被任何人察觉到他的真实。

    另外几座相邻却不相近的武台上,所有弟子都听到比武台上有人被淘汰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被淘汰的人竟会是“小比”中直接晋级上来的郎慈。

    他们心中既惊又疑。

    这么快就结束一场比赛,这究竟是郎慈太弱,还是六绛浮生太强?

    当一个比武台快速有了结果,剩下的人无形之中都感受到了一种焦虑跟压力。

    汝兰终于控制不住将眼神投向无双界的看台之上,那是一个极为俊美气度不凡的男子,一双睿智而温和的眼神,似乎洞察着一切,也知晓着一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身成熟男子的清贵优雅,并带着一种心悦折服的通透、岁月温柔的独特气质。

    师尊……

    他到底还是来看她了。

    她又看向他身边那个女子。

    很美。

    第一眼就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跟她这种平凡的人相比,那名女子似落仙一般脱俗清绝,冷秋、清溪、空翠,从她的身上你能够想象的美好词汇皆可匹配上。

    这样的女人可以让世上所有人女人都心生自卑跟退却。

    汝兰也一样。

    但她不一样的是,她不会放弃的。

    从孩提时期她就在师尊身边,他对她很好很好,事事细致,样样关怀,她相信他对她是有感情的。

    而那个女人,一下神秘世家出来、意外跟师尊邂逅的女子,他们才相处不过半年,她不相信师尊会舍弃自己选择她。

    汝兰一厢情愿之下,宁可自己欺骗自己。

    她从不细想,就算他师尊对她有感情,但绝非她想要的那种,就算他跟那女子感情浅薄,但却可以自然而然地心生好感,缔结姻缘。

    这人世间人人所求缘法不同,强求有何不可?

    强求是孽是缘,她都会咬牙接受。

    “陆子吟,你有没有一样东西是你求而不得的?”汝兰忽然问道。

    陆子吟也知道汝兰这暗恋她师尊的事。

    不光是她,因为她没有遮掩,事实上也有不少人都知道,但由于一直没有闹到明面上,再加上南元上尊对她的袒护,他们只有装聋作哑。

    在修真界这种案例还真不少,明着有道德的人戒严于律己也干不出这戳脊梁骨的事,但你若强到别人不敢置喙,只敢在私底下闲言碎语几句,那也算本事。

    可南元上尊显然就不是一个赶时髦玩挑战世欲的不伦恋。

    若汝兰再不醒悟,哪怕南元上尊再疼爱她,也不会再容忍她了。

    所以汝兰知道,她不能再表露出过多的感情,至少现在不行。

    陆子吟听了这话,神色恍惚了一瞬,然后笑了一下:“世间万般好,又哪能是样样都能够求得的,汝兰……看到我们相识一场,我劝你放下吧。”

    汝兰长得一副邻家的俏丽模样,但眼中却有着随便要咬人的兽性:“偏不!”

    她将“南无坤带”一甩,它一圈一圈荡出橙红色的光芒,陆子吟扇面一挥变成一柄长剑。

    “玩真的啊。”

    “谁跟你玩假的!”

    “那我可来真的了。”

    “废话真多。”

    陆子吟剑光带着书墨的写意,汝兰的南元坤带飞速转动,两两撞击之后,分速炸裂开来。

    另一比武台上,鬼婴挑战了晏天骄,澹雅则对上了澄泓。

    六绛浮生轮空。

    ——

    顾君师用来禁锢六绛浮生记忆的封印被打破了一半,还剩一半是她另一层叠加的封印,第一层容易察觉,可这第二层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需要留在他身边,所以她不会让他彻底变成原剧情中的那个龙傲天。

    原剧情中的内容中,六绛浮生是在跟顾一成婚后,被顾一一次打算霸王硬上弓时伤了头部,这才恢复了记忆,过程跟结果都很狗血,而恢复记忆的他自然不复原本单纯,甚至因为憎恨顾一的强迫跟侮辱,还因自己娶了这么一个女人,直接杀妻扬长而去。

    后面的他却是一个正直又极富正义感的少年,他为立派立信立威,争取荣耀,也对女主、女配跟男配们有情有义,半点没有了杀妻时的阴翳病态。

    他将自己伪装得无害而纯善,就跟失忆之时的六绛浮生一样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他一路受尽了荣光到达了他想要的一切,再之后呢……他做了什么,原剧情一无所知。

    但顾君师却觉得他一直是有目的,天道让他当天道之子也绝对不是让他就这样无波无澜地来下界一趟游玩。

    但后面的事情嘎然而止,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而现在,可能看不到的画面将从郎慈出现,六绛浮生恢复了记忆开始。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新人榜终赛(三)

    而现在,偏差的原剧情也终于接上,六绛浮生俨然恢复了大部分记忆,那么他会选择跟原剧情的他一样成为那个男人崇拜拥趸、女人爱慕围绕的龙傲天,还是继续当她一个人的忠犬小娇夫?

    顾君师晒然一笑,不紧不慢,唯那洞眼瞳是如墨潭般深幽不可琢磨,她都有些开始期待跟恢复记忆后的他“第一次”见面了。

    不过在这之前……

    想起之前在幻峰之中他对上晏天骄所施剑法,又经历了那么几界,再依他先前拿捏郎慈那信手捻来的轻逸姿态,她倒是好奇想先测一测他如今的实力究竟增涨到达了哪一步。

    心神转念一瞬,她视线转动,远目如鹰锐瞄准确无误地落入一方比武台之上。

    “鬼婴。”

    淡渺而威重的清悦嗓音如一股细线刺入鬼婴的脑海之中。

    比武台上的鬼婴瞳仁微顿。

    那个已经许久不曾跟他私下联络过的声音久违地响起,他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凝固,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太突然。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不让任何人察觉他跟尊主认识,也因为之前太过冲动联合六绛浮生跟澹雅跟那妖族动手,他担心自己会给尊主惹来麻烦,便再次将自己潜入暗处隐藏得很深,从不主动跟她有任何交际,甚至其它人也一样,他知道尊主若有事交待自会来找他。

    “尊主。”

    这时鬼婴正跟比武台上一名七曜宗的弟子比武,这名弟子实力不弱,但鬼婴却能够清楚地感知对方的强弱,所以他并不担心,甚至能够一面对他动手,一面抽空回话。

    这种时候尊主找他,必然是有事要吩咐。

    顾君师道:“下一个挑战六绛浮生,并用尽全力打败他。”

    鬼婴愣了一下,半晌,脑子也分析不出她说这话的目的,所以他直接问道:“尊主,你的意思是……我这一次可以用鬼蜮绝杀?”

    对面缄默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字:“可。”

    鬼婴呼吸微紧,不可置信脱口而出道:“尊主,可是如果用了鬼蜮绝杀,我、我不一定能够控制得住自己最后停下手来……”

    “鬼婴,我答应过你让你在新人榜追逐你所想要的,所以你想怎么做,都随你。”

    她的话让鬼婴心潮腾涌,就像平如镜的湖泊泛起层层的微波。

    他一直认为尊主的那颗心只为六绛浮生偏袒,因为之前在大衍派时她还曾警告过他。

    现在她这么说,是为了他,所以将六绛浮生的生死置若罔闻,还是因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是夫妻。

    这世上本该是最亲密的存在。

    鬼婴知道。

    可是,在他眼中的“顾一”跟世人眼中的顾一是全然不同的,她是那样强大而神秘,他相信他看到的那个才是真实的她,在别人眼中的她只是一种伪装。

    所以,他曾一度心思暗阴地猜测尊主对六绛浮生或许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没有付出过真心,毕竟你看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怎么样一个人,她会瞒着他,要么是不信任他,要么就是不将他放在心上。

    他唾弃自己这样偏激的想法,却又控制不住这样去揣测这对夫妻的私下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可以没有负担地抓住这一次的机会。

    他渴望拼尽全力跟六绛浮生一战很久了。

    而现在,这个机会就明晃晃地摆在他的眼前,并且他还得到的尊主的应允,他再无顾忌。

    “令命。”

    他喉结滚动,一股火力从胸膛烧至口腔处,他全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不再保留实力,以最快的速度将七曜宗的对手解决掉,便飞上头顶之上六绛浮生所在的比武台之。

    六座比武台,每赢一台,便会自动抬升一台的高度,呈梯形而上,且胜者只有挑战上一阶,倘若有人连胜两人,连抬两阶台的高度,底下便不能够越阶而上,只能同样挑战底下两人之后升为同阶台,才能够挑战。

    眼下六绛浮生刚胜出一场,打败了仙栖洞的郎慈,升了一阶台。

    而鬼婴因为对手恰好是受他所克的体修,因此早于其它人升了一阶台,如此便跟六绛浮生同为第一阶梯。

    他跃上对方比武台,主动挑战的姿态摆得明显。

    黑衣少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冷峻寒星一般眼眸覆了一层灰翳黯淡的色彩,一袭略微紧身的黑衣将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但因为缺失的双臂令人感觉遗憾。

    “师叔,请指教。”少年的声音平波无澜。

    见到鬼婴,本眼神放空伫于风中的六绛浮生神色动了动,眼尾馥粉的水色令鹿眸无垢,但这双招子若盯着人久了,却似有一种诱人又恐怖的错觉,好似潜游在阴森的深海,他声线悠悠道:“原来是鬼婴师侄啊。”

    鬼婴耳朵抖动了一下,莫名觉得对方的语气有些古怪,就好像是遇到一个应该认识却又好像第一次见面的口吻。

    但他没有多想,只当他不屑于自己当对手,鬼婴平平道:“师叔,这一次不会再跟之前的结果一样了。”

    六绛浮生虽说暂时打算当一下顾君师的“乖小兔”,可在别人面前他却是披着白皮兔皮的黑狼,专骗自动送上门的“猎物”。

    六绛浮生适应性很好的将自己当成一个长辈,温切道:“师侄,师叔也很期待你能拿出什么惊喜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不起他?

    下颌骨倏然咬紧,鬼婴冷道:“师叔未免太过自大了。”

    六绛浮生无辜又绿茶一句:“师叔这是在鼓励你,鬼婴千万不要误会了。”

    这种阴话阳说的方式就忒气人了。

    因为你无论怎么回他在他的话术之中。

    鬼婴额角跳了一下,心中的古怪越来越深,憋了半晌问道:“你……你怎么回事?”

    以前的六绛浮生眼中除了尊主,对谁都是谦礼而疏淡,从不会主动跟谁说什么话,更不会费神跟别人这样闲聊谈天特地来气人。

    六绛浮生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一脸茫然道:“师侄你在说什么?”

    鬼婴:“……”

    他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别说还真叫他猜对了,六绛浮生恢复一部分记忆后还真被失忆时所遭受的经历刺激到了,导致心理扭曲愤世嫉俗,逮着谁都想阴阳怪气发泄一通。

    恰巧鬼婴正撞上他还来不及披上“兔子”皮。

    鬼婴不想跟眼前这个不太正常的六绛浮生继续废话,他一仰颈,全身一层薄弥的灵力浮现,迅速打通了全身十二条筋脉与奇经八脉。

    一头庞大的透明“巨灵”再度显现在了他的身后,它就像一座俯卧的山岳壮硕,远比鬼婴第一次施展“巨灵宝书”时所见的“巨灵”增强了许多倍。

    因为一早就了解了彼此的实力,所以鬼婴没打算步步试探,而是一开始就毫无保留,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六绛浮生抬眸看了看对方身后气势汹涌的“巨灵”,好心情地弯了一下眼眸,但下一瞬他又想了一下,又维持着失忆时学习自家爱妻的霜雪冷清矜贵。

    他这一热一冷,变换如晴阳瞬间变冬凛,轻声低叹道:“跟师叔比灵压啊,师侄你是怎么想的呢。”

    他一袭白袍翩翩似雪,一个拂袖的动作,自他身上顷刻庞大如实质的灵压如千军万马席地而卷朝着鬼婴辗压过去。

    鬼婴只觉脖颈处被扼紧,呼吸难继,而他身后的“巨灵”一度扭曲,竟发出跟电波一样不稳的惨痛呻吟,连身形都开始难以维持充沛。

    他瞠大灰翳双瞳疾射向六绛浮生,而六绛浮生仅轻巧地偏了一下头,轻若羽毛地吐呐二字:“跪下。”

    “巨灵”像被一种无力之力拘押着“砰——”地一下双膝砸地,那力道将比武台的山体都震得石裂唰唰掉落。

    这一幕别说看台之上关注的人都看傻眼了,连顾君师都渐渐收敛起全数神色,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竟学会了“灵威”!

    鬼婴感觉到“巨灵”跟他脱离了联系感应,它被六绛浮生一招灵压给震散了,他内心受到的波动不浅,脸色也青白交加,但他不会就这么容易放弃。

    灰翳渡冰的眼神落在空气之中,咬牙注入灵力幻化出一对透明手臂。

    将“手掌”毫不留情地插入腹部,从身上滴落的血一点一滴落下,最后缓缓汇成一小片血泊,然后空气之中有什么开始变异了,它在涌动、跳跃、穿梭……

    一种无声无形的血色“墙壁”伸延开来,四周的环境开始有了变化,比武台外所有的视线被血色“墙壁”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一刻,只有六绛浮生跟鬼婴进入了他用自身精血创造的“鬼蜮结界”中。

    下一秒,无数道同样密集的身影朝六绛浮生的方向飞杀而来,这些身影每一个都可以是鬼婴,但也可以不是。

    因为他发动了鬼蜮绝杀第二招——“分影”。

    “分影”是一种影子术,由鬼婴本体分化出来的影子,这些影子每一个都拥有鬼婴的同等修为,根据施术者的实力可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以此类推下去,可以衍生无数对敌的影子。

    这些影子身上都带着鬼蜮绝杀第一招——炼骨为剑,它们以身为武器,它们手肘、膝盖、手指、脚尖全都都突起骨剑,堵死了六绛浮生可以逃脱的全部方位,让他困兽其中。

    但下一秒,六绛浮生发动了再以灵力贯穿全身,发动了“八荒六合诀——玄星剑雨!”,或许这已经不是玄星剑雨了,而是另一种变化的八荒六合诀形态。

    他对于灵力的运用跟对战变化此时跟失忆时完全是判若两人。

    光剑流转他全身,成了一个光盾将无数道鬼婴的身形挡在外面。

    锵——

    锵——

    不断的撞击着防御。

    鬼婴直接发动了鬼域绝杀第三招——血海滔天。

    地面涌动的血粘住了他,一点一点吞噬,六绛浮生被拽住了血海之中。

    鬼婴喘息。

    但下一秒,血海之中的血珠分散开来,鬼婴想跳开,只见六绛浮生举剑切开了一切。

    他走前几步,好心提醒道:“师侄,你若到此为止,那么就该师叔了。”

    下一秒,剑光闪烁在眼前。

    单纯的剑招却带来了无边的杀意。

    “鬼婴,你的身体暂借我一用。”

    一道神识注入他的身体,这时六绛浮生已经近在咫尺,那一剑即将刺入鬼婴胸膛,失忆前的他向来会留有余地,可恢复记忆的他却没有这种善心。

    他面上越善,手上却越狠。

    但“鬼婴”一个转手巨灵附手,将光剑截断,但他眼都没有眨一下,骨刺飞速刺去。

    一下子“他”变转变了三种形态,且没有任何拖沓停滞,如行云流水,即使是六绛浮生也觉得“他”的战斗好像一下升华了。

    他阴了阴眸,剑身流转,一挥,无数光剑一并刺去。

    “他”以巨灵相挡,转着光剑闪动,化动了“分影”“练骨为剑”,五指刺入他胸膛。

    但他的剑更快一步抵于“他”胸前。

    他盯着“鬼婴”,而对方也看着他。

    那一刻,那一双灰翳的眼瞳好似有别样的感觉。

    “师侄手下留情了?”

    顾君师唇畔溢出一丝轻笑:“我若动手,你身后的剑,只怕会先一步刺穿我吧。”

    六绛浮生面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变了。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或许不是鬼婴……

    下一秒,鬼婴恢复了意识。

    他全身颤抖。

    还是输了。

    这一次他输得心服可服。

    不是服六绛浮生,而是服尊主。

    她亲自给他演练了一遍,她同样拿着他的底牌,却能够跟六绛浮生斗个不相上下,而他呢……他差太多了。

    他跳下比武台。

    于是六绛浮生的比武台又升高。

    这边,汝兰跟陆子吟也分出胜负了。

    在鬼婴输之前,汝兰输了。

    陆子吟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如今比武台之上,渐渐显出峥嵘,六绛浮生连胜两台,澄泓连胜两台,陆子吟胜一台,澹雅跟晏天骄却始终没分胜负。

    现在剩下六绛浮生、澄泓,澹雅、晏天骄,陆子吟。

    六绛浮生对上澹雅,而澄泓跟陆子吟。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赫连澹雅(一)

    六绛浮生见鬼婴一下从容恣意应对,一下又眉眼低落,如丧家之犬,神色转变之间,像被分割成了两类人——一个视他为审视观察的对象,带着居高临下的评判,一个奋力追赶却被切断了傲骨仍要咬力支撑,狼狈可笑。

    一个人,不该呈现这样两极化的神态才对。

    “你……”六绛浮生正欲开口,却见鬼婴从自我沉缅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抬眼直直地迎视六绛浮生的视线。

    整色肃穆,虽说面色依旧惨淡苍白,落寞得紧,但眉宇之间不知打哪簇生的自傲仍未消弥。

    他干哑低沉的嗓音如石砺磨耳:“师叔,这一次……仍旧是我输了。”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甘自然仍旧是不甘的。

    但他知道,他不会次次都输的。

    他从尊主身上言传身教地学会一样事情,那就是一双眼睛若只会盯着别人的背影追赶,而忽略对于自身的面提警醒跟努力进步,那么永远都会被人甩在后头。

    他从小没有受过什么正经教育,身边也没有人教导过他该如何处置那一身彷徨贫脊到可悲的思绪。

    他曾经一度认为,六绛浮生跟他生来便是不公平的两种人。

    他是人人厌弃的“鬼婴”,修仙资质低劣,受尽了世人白眼跟屈辱的苦痛。

    而六绛浮生则高高在上,他就像自己的反面,他拥有令人羡慕嫉恨的天灵根,一入门便受门派师辈器重,他的起点便已经是自己远远攀不到的终点。

    当他被人踩在泥里像一条狗随意处置时,六绛浮生一身光芒洁净受尽了别人的偏爱,他拼了命想为自己博一线生机之时,他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仙剑的亲睐,没有人置喙跟他争抢,就好像一切美好的、珍贵的都该心悦臣服地奉捧于他手中。

    凭什么?

    那时候的鬼婴只想问,他六绛浮生凭、什、么?!

    鬼婴承认,他是在嫉妒他,深切地嫉妒他。

    但是这一次“新人榜”比武台上,他好像被蒙蔽的双眸被人揭撕开了那一层迷雾,将一切真实的、清晰的、原原本本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原来他一直只看到了别人得到的、拥有的,却一直忽略、看不到自己得到的。

    他早已得到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了。

    可怜他现在才明白。

    他被别人一身的繁荣景象迷花了眼,却忘了他在一开始最恳切、最初始的想得到的其实只是……一个希望。

    一个让他能够看到远方的希望,一个将他从泥潭扯出的希望,一个让他不活得那么可悲可笑的希望,一个……让他可以活得有尊严的希望。

    而这一切那个人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将他最想要的已经送给他了。

    所以他才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跟六绛浮生站在同样的位置,甚至哪怕输了心底之火尤不熄灭,未来可期。

    是尊主啊……

    是她改变了他,成全了他,也成就了他。

    现在他全然不嫉妒六绛浮生了,因为他已经不是那一个内心只有孤寂阴暗仇恨的鬼婴,他也可以勇敢直面自己内心中最丑陋的部分,活在阳光之下了。

    他喉咙之中好似被什么堵住一样,心中却是无比轻松。

    他告诉自己,也想告诉她:“我不想再叫鬼婴了……”

    他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他记不清自己以前有没有笑过,但努力了半晌面部肌肉好像根本不习惯。

    “师叔……”他“看着”的六绛浮生方向,第一次看他时不带任何负面仇视的情绪,那冷峻常年不化的极端孤僻厌世的偏激终于如拨云见日,他短茬硬冷的眼睑半阖,淡紫的唇抿了抿:“还请下次继续指教。”

    说完,他利落地转身,健步如飞,黑衣猎猎如鹰翅展扬,便跳落下了比武台。

    当鬼婴腹部的血不再继续肆虐畅流了,与此同时比武台上的“鬼蜮界结”失了鲜血献祭而血色尽散,猩红稠液从地底匿潜而下。

    一切诡态异象一扫而空,只剩六绛浮生一身雪袍蓝衽独站于比武台之上,鬼婴战败之后,六绛浮生的那一座比武台再度升高一阶,目前算是傲视其它几座比武台上。

    遥望此番战局的大衍派脸上可真是精彩纷呈,六绛浮生跟鬼婴都属同派,然则在他们心目中鬼婴的地位跟重量自然不能跟六绛浮生相比,但鬼婴表现出来的实力也着实叫他们大为吃惊。

    他哪学来的一身本领,还有他竟也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突破了金丹期,若说六绛浮生是不可攀逾的明月,那他这一出穷追不舍也算是有了令人一观的明璨之星。

    可如今他派看中的两个精锐弟子,竟来了个“自相残杀”,有这等修为魄力,偏不去多夺一方比武台,是不是傻啊。

    九隶长老跟几位山主那叫一个怒其不争啊。

    最后,鬼婴落败自行下了比武台,他们看得额心突突直跳,已是气极心累了。

    魏郦将几方战局尽收眼底,青丝缠绕妩媚眸,玫红唇瓣勾起。

    这一次,谁也阻止不了他进入龙岛秘境……

    比武台上的汝兰跟陆子吟也分出了胜负。

    就在鬼婴认输之前,汝兰更早一刻败了。

    陆子吟这个装弱的家伙,却藏了不少手段,汝兰输在小看了他,也输在一开始杀熟时的傲慢,其实她还有其它选择,只是她一来不屑于挑选她瞧不上的对手,二来又有自知之明不会挑她打不赢的对手。

    但谁曾想,她被一个她一直暗地里瞧不起的花花公子给打败了。

    玉箫转指间,笙歌竹青,影摹下陆子吟那温柔多情下,却是南海陆府能够震镇守南海界碑一般的雄姿英发。

    汝兰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憋不住怒骂一声:“陆子吟你个孬孙,你好得很!”

    要不是,她勉强够着了个前十,前十垫底,她非得跟他不死不休!

    陆子吟虽说有扮“弱”的欺诈之嫌,可也是顾忌着她的,他可是瞅准了那个断臂瞎眼少年赢了一台,这么一来,十二人已败二人,确定一直叫嚣着要进榜十的汝兰勉强得偿所愿,才认真将她打败的。

    如今的比武台上,渐显峥嵘,六绛浮生已连胜两台,而澄泓紧追其后,也连胜两台,陆子吟胜一台,澹雅跟晏天骄这一对对手却始终还未分出胜负。

    眼下比武台上剩下的弟子六绛浮生、澄泓、澹雅、晏天骄、陆子吟。

    上了二台的人目前稳著不动,一台的人紧追而上,陆子吟挑战不了第二台的人,他得等着胶着势均力敌的澹雅跟晏天骄那一座比武台得出胜负。

    澹雅。

    这个名字陆子吟入耳后一开始并没有打深处想,直到面对面看到他时,他从眼熟到认出,才从记忆旮旯处想起一件前尘往事。

    原来是他啊。

    澹雅,只是他的名字,他全名应该叫赫连澹雅。

    说起他的来历也是一部血泪史,倘若他没有摊上一个脑子进水的父亲、一个是非不分的家族,他本该在二十八天、跟他们这些人一样受尽瞩目跟谈资。

    可惜他命不好,他的母亲是一个资质平庸的女修,却因家世足够匹配便被作主与赫连家联姻,她嫁给了赫连修,却没有得到赫连修的爱意,为了两姓连盟缔结能够稳固,他母亲用了秘法舍弃了大半寿命硬生怀了一胎,这一胎便是赫连澹雅。

    只可惜他母亲牺牲一切怀胎生子,并没有让赫连修对她有半分动容,甚至他还雷霆大怒,因为赫连修早就心有所属,他所爱之人给他生了一个私生子。

    他本打算等时机成熟,便解除跟赫连澹雅母亲的道侣关系,却不想她竟偷偷给他生了一个嫡子,如此一来私生子哪怕回到赫连家,也无法理所当然地继承他的一切。

    赫连澹雅的母亲因为赫连修长年的漠视冷暴力,再加上生子伤了根基,所以也没熬几年便撒手人寰。

    她一死,赫连澹雅便相当于成了一个“孤儿”,因为赫连修从未给过他一丝父爱。

    因为他挡了赫连修最爱的儿子的道,他甚至拿赫连澹雅当厌恶至极的人对待,他在赫连家没有得到过任何温情,家族中人也没有人愿意对他伸出援手,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继承了他母亲那平庸的修仙资质。

    终于在赫连澹雅即将成年时,赫连修已容不得他了,为了能够将他爱的人跟私子生风光大作带回赫连家,赫连修设计将他扔进了千年前魔族撕开深渊结界后遗留下的“魔窟井”中,那处自成一界混乱之地。

    里面流蹿的全是一些人修与魔族、魔族与妖兽、甚至人修跟妖兽杂交之后诞生的各种奇型怪状生物,它们生性邪恶扭曲,嗜杀如性,进了这样混沌毫无法序的地界,所有人都以为赫连澹雅会在里面尸骨无存。

    赫连家族的人一开始得知此事,还责怪过赫连修虎毒不食子,他又何必非得对赫连澹雅如此绝情,但当他们得知赫连修的私生子竟是变异冰灵根时,皆默然不语了。

    一个资质平庸的赫连家嫡子跟一个资质上乘变异单灵根的私生子,该如何决择,这根本不用考虑。

    所以赫连澹雅不仅被他的亲生父亲抛弃了,也被赫连家族当作一枚无用的棋子舍弃了。

    但这枚渺小的棋子却因仇恨而强大,因嫉愤而从地狱之中爬了回来,他再次出现在人前时,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资质平庸的赫连澹雅,而是拥有比变异单灵根更为稀有的地灵根,他曾经在人前的温顺守拙、隐忍退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全都极地反弹。

    他痛恨他父亲的绝情寡义,所以他在他最开心畅怀,在他亲自将那个私子生跟他母亲荣光加身接回赫连家,刻入命牌入宗祠由庶改嫡时,他潜入了赫连家,杀了赫连修所爱之人跟那名私生子,他要让赫连修余生皆痛苦不堪,疯癫成魔。

    而后他全力叛出二十八天,至此至今赫连澹雅消失了近二十年。

    这件事知晓真相的人不多,也没有在各修仙世家门阀中广为流传,赫连家将这种歹毒秘闻掩藏得死死的,是以谁都知晓赫连修宠妾灭妻的行径,而不知他丧心病狂到灭子腾位。

    陆子吟会知晓这些,自然是因为他是南海陆府的人,南海陆府可是三十六派七十二门一府一洞中的一府,属于二十八天权势更迭变迁仍旧屹立不倒的一座庞然大物,这修真界还真没有什么是他们南海陆府情报网所触及不到的犄角旮旯。

    前不久见着真人,他才得知赫连澹雅原来舍弃了自己的姓氏,放弃了二十八天修仙的地理优势,下到了十一天,还拜入了一个不入流的门派成为弟子。

    如今他选择不再默默无闻,而是高调参加“新人榜”逐名,是否意味着他已经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应对赫连家族遗留下的麻烦了?

    他盯注着澹雅跟晏天骄交手,此时的他们犹如站在刀枪林立之处,两人都拥有成熟的对战敏锐度,修为上相差无几,打斗起来拥有绝对的精彩跟妙法,所以一开始这一座比武台上投注的目光也是最多。

    澹雅看着面色霜雪霁寒的晏天骄,此时少年周身冰雾萦绕,纤睫与眉深处已染白,冷郁骁冷的眼神,涂血殷红的薄唇,仿若冰雪雕铸的俊美玉人。

    他本对晏天骄这个人并无多余情绪,但他偏偏是变异冰灵根,因此总会令澹雅不经意想起一个令他厌恶到反胃的人。

    那个曾出现在他面前,趾高气扬地践踏他、欺辱他、争夺走他一切的人,也是最后被他挖了灵根、抽了灵骨死在他手上的人。

    晏天骄无疑同辈之中一个尤为强劲的对手,而澹雅因为想起了一切不好的事情,所以动手时不免多了几分毒辣刁钻,以伤害、见血为目的。

    他手中配剑不停挥出白虹剑影翻飞,一道道白色的剑气随着舞动四散开来,绚烂光幕斩断了对方张开的冰霜弩,疾射而来的冰光寒箭。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赫连澹雅(二)

    晏天骄森然的寒气一使出也将两人笼罩于其中,冰霜弩在动静之间,驰张有度,他取冰箭搁在了灵弦之上,两只手指夹住箭的末尾,用力地向后拉,瞄准目标,秋月弓圆,箭发如飞电——

    咻咻咻——

    激射连发十数冰箭,箭矢生烟,寒雾如雕翎燕尾拖曳出长长一条虚芜白线,澹雅身形极快游走于险境之中,凛冽的寒风过后,地面跟空气仿佛结了一层薄冰,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飘落,把空气都吹拂成了银白色。

    生成冰面的极大逼仄住澹雅的行动,晏天骄从容不迫拉弓、射箭,一次一次将对手拽入了他的寒泊结界之中。

    澹雅墨意温软的眸淡生骤风,吹起层层重叠阴暗的涟漪:“冰霜弩……还修至六层境了,还真是个难缠的对手啊,不得不说你的确是一个法修天才,只不过你缺少的是时间。”

    随着他话音刚落,脚底一片斑驳绿纹汹涌而去,光茫之中一道道的“绿藤”鞭长伸长,它们似铁索一样从地面梭滑,也似一匹脱缰的烈马卷起尘霜在半空之中肆虐,那粗壮柔韧的“藤条”打到身上必是像鞭子抽一样生疼。

    澹雅是地灵根,可习木灵跟土灵的元素法术,这便是修真界内的木灵根专属法术“绿藤缠术”,说不上多么厉害的法术,端看用它如何发挥了。

    晏天骄退避两步,脚踝一扭紧,定住身形,手心立即凝结出一块精烁明亮的冰晶,它的雪光映入他清凌凌的凤眸之中,一道刺骨的寒风呼呼吹起,所拂及之处,“绿藤”尽数被冻结成冰,再被气劲绞断全部顷刻间冻结粉碎。

    眼前冰绿化成片榍如尘,在阳光的照射下冰凌闪亮,晶滢如丝,他视线之中,只见一道雪袍蓝衽的身影眨眼之间掠近,与此同时“绿藤”再度飞来,不等他再施展寒冰,它们竟从尖端绽开叶瓣,吐出了籽。

    这些籽快速破壳,化成千百只游浮在冰榍尘扬之中,它们意图攀向晏天骄周身,像深海之中的绿爪水母。

    晏天骄一阵恶寒,也不知道是“绿藤”变态,还是“绿藤缠术”变异,他一扬衣袍,双手快速繁复结印,伏低一掌按在地面,手心的“冰晶”碎裂,风起吹起他的墨发飞扬,少年凤眸从漆黑转化为了银白色,在冰雪尘晶中一派璀璨耀眼。

    巨大的冰柱在他面前立起,响声震耳,千姿百态的雾淞结晶浮现空气之中,冰柱如冰龙一样崩动朝着澹雅方向推去。

    澹雅受到极寒感染,眉眼发梢也沾了一层霜白之色,大衍派统一制式的衣袍白衣胜血,眉山似黛青色的远山般,一双眸却似潺潺春水,涌动的暗流全在那优雅温存欺世的之中。

    轰——冰柱如寒潮撞向那一道伫立不动的身影,轰鸣作响,碎裂的冰块飞射四散,雪压干竿若弩张,白雾滚滚炸散开来,整个比武台都地动山摇起来。

    晏天骄殷红的唇畔冷傲勾起,抬眸定定盯注着前方。

    一道狠厉的绞杀气流一下吹散了寒雾白瘴,空气刹时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视野内的白慢慢溃败,一道身影从中渐渐清晰起来。

    晏天骄下颌骤然收紧,孤寒雪霜之姿的少年瞳仁染上一抹鲜血的红意。

    “不得不说……”澹雅朝他似弦月弯眸一笑,姿态闲雅,优雅入画般神态:“我最讨厌的就是雪霜漫天的景色。”

    虽说着讨厌,但他眼底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厌恶情绪。

    他的头顶此刻电光闪鸣,天色越来越暗,一时之间便是天昏地暗,那云层之中一道道电光霹雳拉扯企图将整个世界都一并吞没的气势,它如一条矫健的电龙游走云雾之间,下一瞬就会直冲向晏天骄。

    晏天骄蓦然抬头。

    白光电闪,大地引雷,这是什么法诀?!

    在远处遥望浮空伫立的顾君师也忽然察觉到一股不属于金丹期打斗的气息。

    现在金丹修士都这么内卷了吗?

    一个二个都拥有着超乎修为的实力,一个也比一个会装“普通”,一旦认真动起手来,那掏出来的本事也是一个比一个吓人。

    她墨眸瞥向澹雅跟晏天骄的比武台。

    澹雅,她好像还真没有见过他认真起来的样子,他惯会伪装,用一身的无害优雅来掩藏他早就烂透了的怨憎灵魂。

    上空雷鸣电闪划过他的面颊落下一片雪森之光,他依旧温和的微笑着,全世界都好像都被他假象催眠了,直到他拥上“云雷剑”一剑毁灭了一切在前的阻碍,至下而上的划破了天空,切裂了地面,大地雷动,白光撕裂的黑影的尖泣,灵魂被僵滞在当场无路可逃。

    这一剑,直直逼近晏天骄。

    相似的场景,同样的剑修,晏天骄想起来六绛浮生,然而这一剑远比当初六绛浮生挥出的那一剑威势更盛。

    晏天骄天赋再怎么厉害,他再怎么努力,实则他也不过就是一个真正十几岁的少年,而澹雅看起来再年轻,他也要比晏天骄大上几十岁。

    虽说在修真界这几十年不过转瞬的事情,岁月无情,差距这么点年龄还真不算什么事,再说修真界不能以一个人的岁数来判断一个人的修为高底,但这都是对于平庸之辈而言。

    天才之间的较量,尤其落在澹雅跟晏天骄之间,他虚长这几十岁却是澹雅他拿命一步一步换来的优势,他在晏天骄还没有出生之时,便一身负重鲜血孜孜于奋力朝上爬。

    所以晏天骄胜不了他,不仅输在修为之上,而是他早就品尝过晏天骄这个年龄段该承受的一切、不该承受的一切经历。

    若是晏天骄成长到澹雅同样的岁数,或许他不一定会败,但假如只是假如,现实是晏天骄对上认真起来的澹雅只能被压着打。

    况且一旦澹雅撕开了他平日凡事留一半、藏一半、隐一半的作派,他就能吃人,活吞嚼碎,如同妖魔一般毫不留情。

    ——

    顾君师看着澹雅,这个令她一度感官不太好的人,但不得不说,这一身活灵活现的分裂气质,不去当反派都有些可惜,总归是不像一个好人,管他怎么一层一层地修炼虚假伪装都一样。

    然后当她视线不经意掠过晏天骄之时,忽然一顿。

    再定睛一看,她被气笑了。

    因为她跟他被牵上的“因果线”……竟然还没有断?!

    之前意识消散得匆忙,她倒是没来得及看,如今才知道晏天骄跟她绑定的“因果线”还在。

    她不是之前在第三界从小娇夫手上救过他一次了吗?

    难道这样还不能够打平之前欠下的“因”?

    天道可真会算数,不计命跟命之间的质量转换,而是论次数。

    难不成还想让她再救他一次?

    晏天骄对她的救命之恩有如此的情深意重,以至于这样扯都扯不断?

    澹雅因心中厌恶晏天骄的变异冰灵根,所以这一剑下手并没有留情,倘若晏天骄迎力而上,必然会伤得不轻。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却觉被天道算计心底不虞,选择漠然而视。

    但晏天骄到底是晏天骄,哪怕陷入绝境之中,他在自知不敌之际,没有慌乱无措,而是沉鸷下眸,将全部的灵力凝聚在周身铸造了一座冰笼,冰碴交错而生,越叠越厚,很快一座坚厚透明的冰山座立,给人一种雄浑巍峨之感。

    剑气挟裹着雷霆电闪碾劈在上面,发出一种“铿!”撞击交击的声响,冰层被一层一层地裂碎,簌簌而落,然后整个冰山都在眼前炸了开来。

    护着晏天骄的“冰山”被破,剑气虽被削弱了大半,却仍残留剑气朝他劈去。

    他只觉全身一阵痛麻撕扯,筋骨错痛,尤其胸前那一片肌肤几近灼裂的疼痛,他身如一片无力的雪花被大风掀起跌落下比武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运转,也调动不了灵力减缓冲击,眼看即将撞落地面时,却被一道柔和却有力的力量承托而下,缓缓落地。

    他喉中涌上一口腥甜,却又被他强硬地咽了回去,唇色鲜红似血,面色却苍白灰淡,他心中愕然,下意识看向流明宗看台的方向,只见他的师尊一直看着他。

    他师尊鹤仙道人向来慈眉善目、遇人便先三分笑,但此刻他神情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但眼中不见任何责怪之色。

    他时常教导晏天骄,输并不可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能与强者多交手是好事,可以督促自己不自满骄傲。

    晏天骄心性太过骄傲自我,这跟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是一个道理。

    以往的他在同辈之中无往不利,再加上性格阴郁鸷冷,行事偏激,好恶极端,鹤仙道人一直想通过言行教导令他在潜移默化改变,但他一直执拗地认为自己没有错,从未有改变的想法。

    如今这一次众目睽睽之下惨败,他担心他会大受打击。

    实则晏天骄一开始败于澹雅之手时,的确难以接受,但不知为何在他即将落入最狼狈、最不堪境地之时,那一道将他托住沉稳送护至地面的力量,好像一下将他紧绷毁灭的神经拽了一下,他内心堆积沉澱暴发的负面情绪滞了滞,处于濒临,又被奇妙地推回来了一些。

    是师尊暗中出手护了他吗?

    他不确定。

    但这些人之中除了掌门师尊又会是谁?

    晏天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输了。

    他竟输了。

    澹雅……晏天骄倏地抬头看向比武台上的那名一袭雪袍清雅至极的男子。

    这个名字再咀嚼复念一遍,晏天骄觉得莫名好似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而对方那一张脸容轮廓,也越看越有些熟悉感。

    忽倏间,晏天骄想起了一下人。

    赫连修。

    赫连修他小时候见过几次,这个人跟晏天骄的母亲算是有些沾亲带故。

    他记得赫连修有一个儿子叫……赫连澹雅。

    澹雅。

    赫连澹雅。

    他们是同一样人吗?

    他虽然不太关注“新人榜”参赛的弟子,但也旁听途说过这一次“新人榜”历史第一次出现过一个“天灵根”还有一个“地灵根”……

    有几分相似的遗传容貌、相似的名字、同样的地灵根,这种种巧合之下,就不该是巧合了。

    晏天骄冷冷地看向澹雅,若论亲戚关系,晏天骄或许还得叫上澹雅一声表舅。

    想不到,当初在赫连家被称为平庸之质的赫连澹雅,如今却拥有如此实力,想起赫连澹雅的过往,他明白了为什么他看着自己时,那温淡的眸色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恶意跟厌恶。

    他说他讨厌“雪霜漫天”的景象,实则他是讨厌那个跟他一样拥有变异冰灵根的私生子吧。

    听他母亲提过,当年赫连澹雅在赫连家受到的待遇连一个仆役都不如,而那个变异冰灵根的私子因怨恨赫连澹雅占着赫连家嫡子之位,一度仗着赫连修的宠爱私下欺辱折磨过他。

    晏天骄知道赫连澹雅的身份后,心情多了几分复杂,

    这一届的“新人榜”杀出了不少黑马。

    一个天灵根的六绛浮生,一个地灵根的澹雅。

    且这两人还同出一派,一个小门小派,不过现在该被修真界的人称为天选之派了。

    因为它一下集齐了传说之中千百年都难能一遇的“天灵根”跟“地灵根”。

    独独一仃伶站在比武台上的陆子吟,见识了一场所谓的巅峰决赛,心一直都提紧,直到一向被他视为同辈修为拔尖的晏天骄斗败后,陆子吟便有些慌,脸色也有些僵硬苍白。

    他可是比陆子吟更早一步认出赫连澹雅的底细的,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赫连澹雅本质上跟他们这些仙修几代是不同的,他可是一个能活着从“魔窟井”爬出来,还干净利落手刃了那个变异冰灵根的私生子跟赫连修的外室,逃脱了整个赫连家族追杀的狠人。

    这还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他只会是从小狼崽变食人狼,吃人都不吐骨头的那种。

    陆子吟心想,他连晏天骄都打不过,这番上台挑战……只能是纯属被虐?

    眼见澹雅那一双好以暇整挑选猎物一般的眼神扫向他时,陆子吟背脊徒然一寒。

第一百五十五章 赫连澹雅(三)

    陆子吟很是有自知之明,这是他打小便练就的看家本领之一。

    他兴叹一声,真情实意。

    看来他是无缘前三了。

    背顶着赫连澹雅那挑剔如针打量的虚假伪善眼神,面扛着熟人那热切期盼等待的视线,陆子吟表情似乎有些视死如归,沉重道:“我放弃继续挑战。”

    澹雅还差一台,所以他盯上了只赢一台的陆子吟。

    但没想到他会选择直接认输。

    他笑了:“陆少主,讲笑了?”

    “不。”陆子吟恳切道:“我累了,剩下的荣耀便由你们书写吧。”

    沉默了一会儿。

    澹雅缓缓说道:“只比一场就累了?”

    陆子吟撑着最后一股气势解释道:“有时候心累比身累,更累,我厌烦了争名夺利之事。”

    澹雅颔首,表示知道了。

    他不过才离开二十八天几十年,名场四海的南海陆府竟已堕落至此了,想来迟早毁灭。

    陆子吟虽不似晏天骄那般目中无人、唯我独尊,但毕竟也是被人吹捧着虚荣长大,自然也免不了身染一些自视甚高的臭毛病。

    因此当众认输这种事情多少也有些憋屈难受,少不得讲些漂亮又挽尊的话来糊弄过去。

    他从小生存在一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之中,他比谁都会变通跟衡量厉害关系,不会做无用功的事情,也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难受归难受,但人的痛苦都是通过对比出来的,他只要一想到晏天骄的排位比他还低,输得还惨,陆子吟那颗缺德的心又觉得圆满了。

    这一届的“新人榜”上初试预测的前十基本上都被这样意外哪样突然折戟沉沙了,仅剩一独苗摩诃禅寺的澄泓还替他们二十八天的高门大派撑着门面,要不然真剩一对十一天来的不知名门派的师兄弟震场子,看台上的这些来自修真界举足轻重的来宾都该尴尬了。

    虽说现在也没好多少,就在陆子吟这个看似来翩翩佳公子、实则二脸皮一通鬼扯退场后,无形沉默片刻,都如有默契一般将他彻底忽略了。

    陆子吟想的没错,不只是人的痛苦是通过对比出来的,还有人也可以通过对比出来。

    他们瞬间觉得还是摩诃禅寺的风水养人啊,瞧那一身正气凛然的澄泓,素袍尤胜那华衣绸服的浮夸不实。

    澄泓,他将是他们二十八天的希望。

    汝兰这会儿跟落败的那些弟子站在一起儿看着比武台,等待着这一届“新人榜”终决赛的最终结果出来。

    她是万万没想到竟看到陆子吟跟个怂货似的不战而败。

    他这说得好听点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做无畏的牺牲,说难听点就这叫“胆小鬼当兵——上不了阵。”

    本来她在跟他对战之时,见识到他认真的一面后,还有些自省觉得或许是自己因为对他外在的一面有了偏见,对真实的他产生误判。

    但事实证明,她就没看错过。

    一想到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自己竟输给这种人,汝兰抚额臊红了脸,就觉得太特么地丢人了。

    这么些人之中也只有南海陆府的人觉得他们家少主这么做很正确。

    他们南海陆府只是想送少主来虚空门“新人榜”博取名声渡一层金再回去,高低混个榜位,有没有获得第一名其实无关紧要,他们南海陆府在哪都响当当,也不用靠一个“新人榜”的魁首来奠定地位。

    要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子吟能有这种心态完全跟南海陆府的教育脱不开干系。

    可以说在“新人榜”这么些弟子中他是从头到尾混得最轻松的一位,临了还拿到了个第四的好名次。

    若是十二台上,他一早遇上晏天骄、鬼婴他们,他怕不是早就被淘汰掉了,可偏偏这些人都没挑他当对手,反倒是汝兰这个看似精明实则憨憨拿他当跳板,反受其害。

    时也,命也。

    所以要论气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有时候还真有用。

    说起气运这事,顾君师玩味的视线从陆子吟身上划开,落在澄泓身上。

    拥有“功德值”加身的澄泓无疑是这些人之中气运最盛者。

    然而,身为天道之子的六绛浮生直接受天道庇佑,假如这两人对上,到底是谁会更胜一筹呢?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被顾君师确认为“变数”的人——澹雅。

    他是在她眼前一点一点揭开了他那一身皮子,每揭一层增进一层妖孽实力,但顾君师明确过在原剧情前期中并没有澹雅这个人,当然,也没有鬼婴这个人。

    龙傲天在大衍派相当于只是进入“新手村”,虽的确会遇到不少波折磨难,但那些都只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闹。

    原剧情之中大衍派内只有一个受人尊敬的“师兄”因喜欢之人爱慕上龙傲天而时常两面派构陷龙傲天,还有一个嫉妒龙傲天的“师弟”不断使小动作坑害龙傲天,剩余的一些小动作不断,可都谈不上伤筋动骨。

    而这个“师兄”跟“师弟”也会在“新人榜”剧情到来时,被理所当然地炮灰掉。

    然而现实中,这个“师兄”“师弟”该来的剧情都不复存在了,倒是澹雅跟鬼婴无形之中承担了这对原剧情“师兄”“师弟”的存在,但又不完全一样。

    顾君师重复经历过那么多世,澹雅此人一直没有印象,而鬼婴倒是从一小人物到最后崭露头角。

    要说澹雅这样一个不甘平凡、又懂得钻营上爬的人,在原剧情之中妥妥的一反派角色他该占一席之地,透过之前他针对小娇夫的种种的事例有迹可循,但原剧情中却弱化了两人龙傲天敌对一方的存在。

    所以说是原剧情早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质的变化,还是……顾君师猜测,是不是所谓的“原剧情”只是一种设定好的预知走向,细节方面跟一些人物最深层的解读却有时是不受控的。

    比如“恶毒师兄”这个人物,可以是澹雅,也可能是别人,她跟小娇夫重来的这一世,一切随机安排上了,“恶毒师兄”会根据“原剧情”的推衍也好,设定也罢,总之会不受控地走上这一条跟主角龙傲天作对的路线上。

    但由于扮演“恶毒师兄”这个人一旦具体化到某一个人物身上时,如澹雅,他是一个由不同复杂条件构成的真人,所以他会怎么走这一条路线,甚至走到最后这条线会不会崩,这是“原剧情”定准不了的。

    会这么想也是因为顾君师起了怀疑,是否她重生的每一世她以为她是重生,实则根本就不是,而是持续穿越到不同界的平行空间内,否则该怎么解释她“重生”后那么多世,许多人所存在的轨迹都不全然一样。

    以前她还以为是她“重生”时产生的变故,但她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如今这些想法还没有多少实据验证,但顾君师相信她迟早会将这些疑团弄清楚的。

    又话说回来,澹雅如今算是一个值得评估的“变故”了,他将“恶毒师兄”这个角色演绎得太好了,好到她都想将他招揽到她旗下了。

    不为欣赏,只为掌控。

    在陆子吟认输之后,“新人榜”的前三位顺利诞生了。

    接下来才是正头戏,别的人只求一个最终结界,但对于大衍派无论结果如何,都够够了,光是如今的结界都已经是一件让他们可以乐疯的事了。

    前三中有两名都是他派的弟子,这事搁哪一派不是普天同庆之事?

    无眉道人全身激动得打摆子,脸皮红运气色足,一双猥琐小眯眼歘歘直冒着精光。

    他有预感,他真的超、超级有预感。

    他的小弟子浮生,即将迎来“此子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这三位按照比武台的规矩,由于六绛浮生乃率先登入第一台,所以他可暂时轮空一轮,另外两人分出胜负之后才可以挑战他。

    于是比武台上变成了澹雅跟澄泓成为对手。

    说实话,终决赛的大部分弟子都有意无意想避开澄泓,不为别的,只因对方如高山仰止的存在,在修真界谁都知道,三不惹,剑修的残暴无情,丹修的财大气粗,佛修的磨人恐怖。

    一旦被佛修缠上,那就意味着从此永无宁日,他们武的文的都行,你打过还说不过。

    澹雅墨染瞳孔在光晕的照射下偏冷质感,但他却有一张四月季阳光温暖的脸,他看着澄泓,微微一笑:“澄泓大师,又见面了。”

    这话倒是意味深长得紧。

    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彼此之间着实算不上多友善。

    “澹檀越。”澄泓润唇轻启,唇型堪称完美。

    澹雅一看到澄泓,便不由得想起他当初打破了自己的结界,破坏了他跟顾一难得的单独相处时光,说实话澹雅这人的心早就烂透了,是以最烦看到他们这些开口放下屠刀闭口立地成佛的秃驴。

    澄泓,摩诃禅寺的宝贝佛子,不好好待在他的佛寺内与佛好生相处,偏要入俗世来惹凡尘。

    “大师想说什么?”

    见澄泓看着他之时,眼神若有所思,静水深流,澹雅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抹笑意,却很淡,倒想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澄泓见他主动询问,便温文、从善如流地问道:“澹檀越,你是否时常会觉得背后沉重阴凉?”

    这一句话蓦地磕击响澹雅的心声,他盯着澄泓一瞬不瞬。

    而澄泓从他的眸光之中,感受到了那其中不易觉察的凌厉和犀利。

    而窃听着这一方谈话的顾君师乍听澄泓言出惊人,微微挑眉,望向他时漆黑的眸子极快划过一道阴晦笑意。

    她能从澹雅身上看到的景象,原来澄泓也能够看得到啊。

    澹雅顿了一下,面色不变地疑惑问道:“不知澄泓大师你这话什么意思?”

    泓澄阖眸合什念了几句佛谒,再度睁开眼,目光却如金钢精烁,慢声重语道:“澹檀越背负的血杀孽债终将成为反噬的孽力,倘若檀越仍坚持走这一条屠杀戮之道。”

    澹雅早知道眼前这个佛子眼力通达,他也知道自己曾经的过往造成出了一个怎么样的自己。

    他察觉到澄泓的视线总会时不时扫向他背后的举动后,莫名想起了当初顾一……她跟他第一次见面时,好像也这样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他的背部……

    不,不仅第一次,后面也有很多次,偶尔他会察觉,也会心下狐疑奇怪她究竟在他的身后看到了什么。

    现在他或许知道了……澹雅怔怔不语。

    不可能啊,她怎么可能看……

    “你看到了什么?!”他倏地逼视盯着澄泓,因为情绪控制不住,是以来不及掩饰充满恶意与疯狂的眼神。

    澄泓见一直不以为然、甚至带着几分嘲弄世人的澹雅终于变了脸色,像被踩到了痛脚一下露出锋利爪牙来。

    “你的内心是什么样的,它就会呈现什么样。”

    澹雅僵硬道:“所以……它是怎么样的?”

    澄泓直白道:“巨大扭曲的黑影,丑陋,由憎怨黯黑血腥融合而成的怪物……”

    澹雅脸色发白,听着澄泓的形容,就好像灵魂被人赤裸地暴露出来。

    她、她真的看到了吗?!

    不、不可能的。

    他双唇发颤,努力扯了扯嘴角。

    那么恶心的东西她如果真的看到了……

    如果她真的一开始就看到了……

    难怪她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难怪他为她做得再多,表现得多友善,她都没有对他假以辞色了。

    这么恶心又肮脏的他……

    澄泓道:“不止贫僧看得到,还有一个人,她是特殊的,你蒙骗不了她。”

    “为什么要说出来……”澹雅抬眸眼,狠狠地盯着澄泓道:“为什么要……”

    打破他的妄想。

    为什么?

    澄泓:“澹檀越,若不洗净自身,妄图沾染不该染指的,除魔便是吾辈职责。”

    澹雅笑了起来,落寞满衫的男子清贵绝尘,孤独凄艳:“你的眼中我看到了……澄泓,你不配说我。”

    另一边的比武台上,六绛浮生听着两人不知打着什么哑谜,只是恶意。

    但他很乐意看到这两人斗。

    一个觊觎他爱妻,一个用心险恶想劝他爱妻去修佛,都不是什么正派的好东西,这种不道德的小三、小四如果互殴打死一个少一个,也算是给人间正道多添一道光。

第一百五十六章 澄泓(一)

    “贫僧眼中……”澄泓眼尾一曳漆黑游鱼下,瞳仁清明水澈远悠,他淡然道:“有天地风雪,有花草雨露,自然亦有人。”

    澹雅笑唇微弯,情绪一点一点在收拢,他早不是一点事情都无法承受的毛头小子了,若非澄泓这一手蛇打七寸令他一时乱了分寸,破了防线,他不可能当众如此失态恍惚。

    所以一旦他恢复了理智,本性中潜藏的刻薄攻击性便会呈现,他想试图将恶气报复在捅刀之人身上。

    他痛,他也要对方痛。

    “既然大师眼中可容纳世间万物,那又何须分一个黑白道理,佛家莫不是最为虚伪。”

    “佛家所提及的万物平等,是讲法平等无有高下。况且,贫僧心中之法,可为不分迷惑无知中的非善极恶之人佛渡。”澄泓静谧的眼神生了一股执拗的劲,如蝉鸣林愈静,一字一顿:“但她却要的。”

    他不怕受邪祟恶鬼侵扰,但她不行。

    尤记得第一世中的“他”,他明知她的底线在哪里,可是哪怕与她为敌,哪怕将他们的情份当作赌注,他亦要化身屠魔金刚肃清她身边那个混沌恶魂铸造的人间祸害——人皇。

    人皇本是集世间怨憎之念从混沌之中生成的恶魂,所以它本性为恶,行事极端而不讲情理,他将顾君师引领走向他的不法道路,他对她思想影响太深了,他最终导致她走向了一条天地俱毁的疯狂之路。

    在人皇自愿消亡后,顾君师便与他彻底决裂了,哪怕她知道人皇是自愿赴死的,哪怕她知道他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她,可她还是没有原谅他。

    她在他面前提及人皇时从来都是一副无谓凉薄的模样,他便是被她表现出来的“不在意”而迷惑住了,所以他没有迟疑跟劝阻。

    可是当人皇在她面前魂散之时,她虽然没有哭、没有怒,但她却不知道她露出了一副茫然到……好似找不到家的眼神。

    “他”也是在那一刻才明白,她在意他,她一直很在意人皇。

    她谈到他时,嘴里嫌弃冷淡,是因为她别扭,她与“他”在一起时,无谓寻不寻人皇在何处,是因为她知道人皇永远都不会离开她,他会永远留在她的身边。

    可最后人皇跟“他”联手背叛了她。

    算是背叛吧。

    一个活不下去了,一个杀了她在意的人。

    在这之后,她彻底舍弃了心底仅剩的一丝温情,她走后,就好像真的将“他”彻底遗忘在了脑后,从不回头,哪怕一次是为了“他”。

    茶凉了,就别再续了,再续,也不是原来的味道了,人走了,就别再留了,再留下,也不是原来的感觉了。

    悠悠漫长岁月之中,“他”从一个懵懂心似菩提的小僧,又由满心欢喜到心如古井的佛子,再到佛法高深、人人敬仰的威严方丈,“他”一直都在看破。

    “他”学着佛陀卧于恒河畔,不进食,不沐浴,想通过肉体痛苦悟道,终无果,终明白,肉体修行仍将受困于肉体,执于一念,也受困于一念。

    所以“看破”不等于“放下”。

    将一切来来去去的原本看清楚,叫看破,可想要圆圆满满,心里干干净净,才叫“放下”。

    可惜“他”一生没有圆满,也没有干净,所以他始终没有放下过。

    这是“他”的执念,“他”在无尽海之上一次一次诘问顾君师她凡下的罪孽,并不仅只是想让她回头,她回不了头,而他也回不了头,到了那一步,“他”只是想让她能够意识到因她而起的苍生众生之难,能心生怜悯一分来体会苍生万物之苦……

    可在这一世的澄泓眼中,第一世的“他”错了,也没错。

    “他”错在因私心亲手送走了人皇,人皇可以死,但不能死在“他”手上,甚至澄泓觉得人皇特意选择死在“他”手上就是为了令顾君师跟“他”决裂。

    这恶魂连死都要算计他一把。

    而看穿这一切的澄泓,觉得自己这一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第一世“他”发生过的事。

    所以如澹雅这等心思邪恶之辈在澄泓的眼中,他便是一种污秽试图踏足他为顾君师划出的那一片净地。

    这个秃驴在搞双标啊?可他凭什么替顾一作主,他这是打算好好的佛子不做,去给顾一当小三了不成?

    澹雅心思恶毒地揣测着澄泓的心思,那些不着边际又嫉妒的心思就像浓稠的黑色墨水,一点一点浸染着他的内心。

    从得知她或许能够看到他背负的那些丑陋恶心的黑影怪物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在顾一心目中会是一种什么形象。

    跟那白莲花一般冰清玉洁的六绛浮生相比,他算什么,算一团肮脏又恶臭的腐烂东西?

    澹雅自嘲晒笑一声。

    他脑袋也徒然清醒了过来,深吸一口气,他又何必跟澄泓起争执,毕竟他有什么立场,对方又有什么立场?

    顾一身边的人分明就是六绛浮生啊。

    他们两个“外人”在争什么?

    可是……虽然道理都懂,但被别人指着他鼻子说他是一团恶臭之物根本不配,指着他说他身上的污秽会玷污别人纯洁的灵魂跟肉体,他就忍不住心底反骨的脾气,觉得管他屁事。

    澹雅端出一如既往温雅柔和的微笑:“大师是以什么身份来讲这一番话的?三教圣贤,本乎一理,若离心性尽是魔说。”

    话说完了,他也懒得再听对方说教,他举臂风云起势缠绕起衣袖飘扬,一柄电光闪烁的长剑出现,那冷光映入澹雅那一双优长墨眸内,盛气逼人。

    澄泓沉寂下眼眸,慈眉善目亦是深邃有神,手腕一转,一串佛珠举出,如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包围,犹如被春光照耀,被春风抚摸,被春雨滋润,日光斜照集灵台。

    顾君师定睛一看,眸色流转,光阴如乔林斑驳。

    却是她前几日当“诊费”送给他的那一串佛珠。

    她知道他会收下,却没有想到他竟将它珍而重之随身携带,还取代了之前那一串一看就知道使用年代久远的念珠。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会因为某一件事物、某一种触动而回忆起一些她以为早就遗忘了的过去。

    她仿佛记得,在第一世时,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好之时,他长得好,对她也好,她那时难得有了兴致颀赏起他一身雾里琼花、玉色明月的妙欲美色,自古魔女爱佛子,她调戏他得紧,险些将人给惹恼了。

    于是她向他致歉,并问他想要什么礼物当赔罪礼物。

    霸总的大气思维,无论对方想要什么她都会买给他。

    可澄泓向来心性淡泊,不在意身外物,所以她问了,可他想了一下,却摇头,说并没有想要的东西。

    可她说出去的话就没打算收回,她说你现在没有想要的,所以这个礼物可以先保留着,等以后你想到了,可以跟我讨要,我定为你亲手奉上。

    他们因为人皇闹翻了后很久的一段时间,他着一身惨罗落寞的僧袍,过来跟她讨要礼物,他紧张又语序混乱地说,他说,她还欠他一个礼物,她说的无论多久只要他来讨要,她都会亲手奉上。

    他说,他想要一串佛珠。

    她闻言,怔了片刻,然后抚额似笑了一下,可撤手之后,眼底流露的漠然冷淡却让他喉间干涩,风吹起他沉重的衣角,他呆然不动。

    她当着他的面,取出了一串佛珠,在他欢喜忐忑伸出手之后,她在放在他手心之际,佛珠却被她碾压成粉,金粉在澄泓的眼前如尘飞扬散去。

    她说,这么巧,我给你准备的正巧是一串佛珠,可是这礼物我可以给你,也可以毁了它。

    那一刻,澄泓的眼一下就红了。

    从此,他的世界……沉入了阴影之中。

    她不知道,他跟她要佛珠,并不是因为他想要一串佛珠,而是因为他知道她打算送他一串佛珠当礼物。

    可他一直耐着性子在等,等啊等啊,一直都没有等来,他一向耐心好,是整个摩诃禅寺中坐禅最静最久的人,可是等不到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时间失序了,一分不是一分,一秒不是一秒,它们长得吓人,他第一次觉得枯坐是一件折磨的事情。

    所以最后他厚着脸皮去要。

    可原来,当她将施舍的手收回时,就算他去求着要都是要不到的。

    至此以后,澄泓不再用佛珠,而是换了禅杖。

    第一世的“澄泓”跟现在的澄泓,他们本质是一个人,但又因为经历的不同又变成另一个人。

    现在的他不用禅杖,还在用佛珠。

    顾君师看着现在的澄泓,并不会错辨,他不是她遇到的那个第一世的“澄泓”,既然不是,她为什么拿“诊费”时,会下意识将那一串佛珠送给他呢?

    或许是因为,她还欠他一件礼物?

    谁知道呢。

    顾君师随意轻笑一声,转瞬便将这些前尘往事抛诸脑后了,她继续观注着比武台上两人的对决。

    或许是知晓对方的实力,所以澹雅跟澄泓一开始便拿出了全部状态,并不打算用温吞的方式来解决。

    顾君师一看便来了兴趣,提起澄泓,当年可是作为魁首率领着二十八天大乘以修为的强者一同围剿她,她该是罪恶滔天,而他却是佛法玄妙、正道之光。

    他无论修为还是品性那都是整个修真界公认的楷模典范。

    而澹雅呢,虽不知在拜入大衍派前他是个什么人,但绝对干的绝非什么好善乐施的好事,就算现在捯饬得人模人样,一看倒有些像正道人,实则却操着一颗反派的心,但不可否认,他的实力的确值得期待。

    谁会赢?

    顾君师也猜不准结果了。

    澹雅先行发动攻势,他刀芒带着雷霆之势划破空气的安静,那震动鸣咽声像鬼泣,扯刮着风力叫人发寒。

    而澄泓则双手快速结印,释放佛法之力,在他的头顶之上金光符文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它们勾勒成圆,似引动了无穷的大道能量,每一个金光符文都带动着难言的道力。

    结印之后澄泓将其拍出,符文融合绽放更炽的金光朝着澹雅袭去,他手上云雷剑施放,上方的雷电劈落,剑风纵横。

    两者之间绚烂的光芒绽放,飓风与光晕映在两人面颊之上,这两个人的长相都属举世无双之人,战斗之时,那专注认真的眉眼,直叫周围观赏比武台战斗的女修们怦然心动,男修激动握拳。

    这一次摩诃禅寺仅来了两位僧人,一个是澄泓的师兄,一个则是澄泓的师侄。

    但这两位僧人的来头却不浅,澄泓因为辈份高,所以他的师兄乃摩诃禅寺的首座,掌禅堂中号令之权,他的师侄乃堂主。

    别看澄泓一副少年介于青年的模样,他的师兄却是一个不惑之年长相的中年人,他面相偏严肃沉稳,而他师侄看起来就更老了,知天命的模样,但却长得很和尚,这对师叔侄站一块儿,就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师弟用上大悲咒了?”首座师兄疑道。

    师侄乐呵一笑:“师叔这是认真了。”

    首座师兄道:“能让师弟认真的人,这个叫澹雅的弟子看起来不简单。”

    电光在比武台上划出一道道黑痕,澹雅对上澄泓这等对手,自然得多费些心思,他在游动之际剑光不断,给澄泓制造着各种麻烦。

    而澄泓白衫飘荡,将手中佛珠一转,口中默念有词,下一瞬金光再度浮现,手上结印的速度加快,一个个符印变换成一只“巨掌”朝着澹雅阖拍而下。

    澹雅所施的剑光被逐一粉碎成渣,他仰看着上空那只由咒印形成的“巨掌”,将云雷剑朝地面一刺,电光放射出更加强烈的光芒,如一利斧,劈开了“巨掌”。

    他身形一闪,地中心的阵法初成规模,光幕从阵线之中腾升而上,澄泓感受到阵法之中传来的吸力,同时阵中如火海滔天一般钻出三头火灵的龙蛇,它们舞动火铸身躯高丈八,然后朝着澄泓的方向喷出火焰。

第一百五十七章 澄泓(二)

    “火灵召唤阵……”九吞山主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连他一向硬邦邦的臭脸都红光满面,但下一秒,又蹙紧起眉头,眼底划过诧异之色:“是炼金术!”

    这时魏郦抿唇倨傲一挑眉,妖冶的眸透着明晰的神色:“火灵阵到底是初级阵法,威力拿来对付澄泓这一等对手造不成多少威胁,如果加上炼金术,至少一来也算得上是用最少的灵力创造出一个中级阵法了。”

    无眉道人挠了挠下巴的灰白须,心底个乖乖,虽知澹雅多才多艺、满腹经纶,可若能将所学灵活用于瞬息万变的战斗之中,那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况且,他还懂得考虑战术跟消耗间的成本,要说就澹雅这种年龄,若想将每一科都吃进吃透那也不现实,但他聪明就聪明在,他不好高骛远,虽说学的东西较杂,但将第一样的基础都打得牢实。

    如此一来只需随着时间跟阅历不断增长,他前期比别人投入花费的时间最后将成倍的“返利”回馈给他。

    “火灵召唤阵”召出的火灵是随机的,这一次召出的是龙蛇,它们蠕长一条从阵中而出,三角形的头部长着两根尖角,本该脆弱细长的身躯,却由炼金术加持,红石斑裂的身躯渡了一层赤红的纹路火焰,如披着坚硬的甲壳。

    龙蛇的坚硬程度跟聚灵能力都有了显著的提高,它们红信口中喷出的火柱拥有融化金石的高温。

    龙蛇分三个方位,共同协作共同喷出火焰,交插地将澄泓困在中央的位置,哪怕火柱没有触碰到他,澄泓也被靠近火焰温度炙红了裸露在外的皮肤。

    澄泓常年研习佛法,身上时常带着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态,即使是动起手来,也是关松山雪犹慵向俗开,庄严而凛法如斯。

    掌中叠印,姿势如离统之箭如数拍去,万宗之法玄妙,扩大的佛印击溃散了火灵喷出的火柱,但显然解决了一道还有一道,与此同时澹雅布下了雷电网罩而下,身处其中的澄泓手腕一转,便甩出佛珠,佛珠在变速之中迅速变大。

    它们撞开了“噼里啪啦”作响的电网,冲力不停,金光闪烁,狂风怒号,急速如旋风撞击向澹雅。

    这一串佛珠乃千年前大能所持用的法器,自然威力不浅,哪怕如今的澄泓无法完全发挥它的实力,但当它被灵力催动攻击,却远不是澹雅这等金丹期修为能够抵挡得了的。

    好在,澹雅也感觉到了这串冲撞来的佛珠不同寻常,有了强烈的危机感,无法抗衡便以守剑为盾,金光与白冷锋芒网墙相碰,电光闪烁刺目间,他被狠狠撞击地退后。

    胸腔有种被压紧的窒息感传来,澹雅唇色一白,幽涟水墨双眸冷沉下来。

    而澄泓由于先得对付澹雅接二连三的布战,便来不及应对龙蛇喷射而出的火柱,风行雪衣一掠不及,衣角被烧焦漆黑一片,手臂处皮肉泛红。

    他面不改变,指尖莹光一掌拂过,暂封伤口。

    这一次交手,两人都没捡着便宜,也都各有各的伤处,一个内伤,一个外伤。

    观大局者从不只观注眼前的事,他们都没有忘记还有一个真正的对手正在等着,所以也不可能完全毫不保留地放开手来。

    所以两人看似在打斗,却跟下棋一样,一步观十步,举棋无悔,且看谁更“棋艺”更高一筹。

    澄泓袖袍一挥,收回了佛珠,它乖顺地变回原来大小串落在他腕间,衣袍猎猎,

    “澹檀越,请小心了,贫僧要出招了。”

    他开始由守反攻了,突然白光闪动,掌风拂带着神妙无方,澹雅变色斜睨,变招快速接挡,两人顷刻间便交手难辨身影——

    “这就是前三的打斗吗?感觉跟我们就跟根本不是同一等级修为似的。”一个无缘终决赛的弟子咽了咽口水,看得目瞪口呆,既是羡慕又是惊异。

    站在一众“新人榜”弟子前头位置的人都是终决赛中落败的几位,包括汝兰、晏天骄、陆子吟、郎慈他们。

    穆南雪也混在“新人榜”其中,对于同辈之间的竞争攀比在哪儿都存在,所以留下来观赛的人只多不少,一个二个都想看看自己差在哪里。

    如今一看……好家伙!他们是什么妖孽怪物,这都是些什么打斗方式,他们都用了什么骇人惊闻的招术,这直逼人窒息的气势还是他们“新人榜”选手能够刚得过的对手吗?

    同样是人,同样的是金丹巅峰,但这其中的差距可就不是差零星半点,都是同样来参加“新人榜”的弟子,他们忽然觉得自己都有些不配跟他们这些人相提并论了。

    穆南雪也没想到人修现在内卷都这么恐怖了,像晏天骄、汝兰等人,在她眼里那都是自己忘尘莫及的人物,可跟这前三的比起来,她觉得说出自己也是个金丹修为都显得心虚。

    分神又想了一另一件事情,心底有些期待跟激动,她一直等着“新人榜”赶紧事了,选出新人榜前十位,反正她无缘后续入龙岛秘境,她还得跟她“姐姐”一块儿回去。

    而被穆南雪掂记着的“姐姐”顾君师却改变了主意,她不会跟穆南雪在“新人榜”终决赛后离开,她要进龙岛秘境。

    她虽然并不期待后代的存在,但谁叫她一时贪欢忘了做预防,被赠送一个“天意”。

    既然来了,她想她会给这个“意外”一个机会,若她在龙岛秘境之中能够找到让孩子存活下来的办法,她就留下它,她从不畏手畏尾自己的决定,也不惧怕拥有一个“意外”。

    但如果一切无法逆转,她也是果断,不会优柔寡断地令这个“意外”不死不活地留在她腹中。

    它来,她便坦然养着,它若不属于她,那她又何必强求。

    ——

    比武台之上,澄泓丰神脱俗的面容熠熠着辉隐,他张臂一震袖袍,腾空而起,只见身后丈八高佛像巍然屹立,佛像左手下垂,结“施愿印”,表示能满众生愿,右手屈臂上伸,结“施无畏印”,表示能除众生苦。

    这一刻,哪怕隔着这么远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心灵被震撼的感受。

    “阿弥陀佛,结束了。”摩诃禅寺的师兄高深莫测地合掌阖眸,轻念了一句:“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师侄也收起了笑,喃喃自语:“师叔为何要用请佛拂尘这一招……”

    澹雅在澄泓释放大招之时,也不甘示弱,白袍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上空臂粗大的雷电落下,电光从地面肆虐地爬向澄泓,张牙舞爪地要将他拽入深渊。

    比武台不过是石沙所造,自然经不住这样三番四次地轰碎折磨,开始从边角崩坏开来,澹雅逼近了澄泓之时,那虚无又栩栩如生的“佛像”徒然开了眼,它的眼神如一缕清风拂尘,并朝他掠来。

    澹雅发现雷电之力根本阻挡不了它,它一缕虚影来得太快,他没来得及避开,便直接与它错身而过,他瞳仁微紧,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受到伤害的异样,反而他云雷剑的剑势击中了半空之中的澄泓。

    他从空中坠落,半膝跪地,雪衫铺地,一掌撑住,喉间涌出了一口血。

    看此,澹雅然轻逸而潇洒落地,他胜券在握地笑了笑,但下一秒笑容一滞,“哐当!”一声,剑落清脆,忽然周身一阵脱力感。

    而从顾君师的视野看过去,澹雅并不知道,他身后增覆的漆黑妖魔孽力被打散了开来,看来澄泓拿捏住了澹雅的命脉了。

    他所背负的既是他的罪孽,亦是他的力量来源。

    可是它却被澄泓的佛光净化了,所以他体内的力量开始不稳定。

    最终……自然是澹雅输了。

    这一战或许一开始就有些不公平,谁叫佛子那一身佛光普照正好能克他这个心术不正的邪派。

    澹雅很快就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从一开始,在他们还没有开始动手时,澄泓便已经看穿了他,也制定好了对付他的方法。

    不过也好,有些弱点越早被人点出越好,至少他还有时间可以将自己修臻更完美。

    他眼中稠黑般汹涌起伏的阴影被他死死地压制了回去,他面容温雅,春风一笑道:“澄泓大师,希望你能赢。”

    潜伏着恶意与挑拨的笑意,他视线划过六绛浮生与澄泓两人。

    他可是早就知道的,澄泓一直想劝顾一断去六根、了却凡尘去当佛修,这些六绛浮生知道吗?顾一有跟他提起过吗?

    他望向六绛浮生从第一台俯视下来的眼神。

    那是一种奇异干净如伶花承欢但又诡谲幽幽的视线,他在看澄泓,用一种像是打算朝哪里下刀才好的有趣眼神。

    看来,他是知道了。

    澹雅觉得不能跟六绛浮生有一次真正的交手,的确有些遗憾,但是又觉得能够在旁看一场好戏也是另一种乐趣。

    在澄泓赢了之后,便如白鸽举翼凌空落在了六绛浮生的那一座比武台。

    他所在的那一座比武台已经在风中粉碎不存了。

    澄泓并非一个求胜欲很强之人,或者说他对于名利场十分淡泊,第一跟最后一名,若没有必要,于他而言并无不同。

    但是他很想亲眼来看一看顾君师选择成亲的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他平日连好奇心都很淡,但是对于顾君师身边的事情,他却总有一种控制不住想探知的欲望。

    六绛浮生不像个粗人,一见面就喊打喊杀,意外地,他很是良善而道德,哪怕是跟一个对手,他讲究一些酸俗道义,他道:“澄泓大师,你还是先调息片刻吧。”

    澄泓一袭静美而纤尘不染,他闻言多少有些意外,于是看向六绛浮生的眼睛。

    六绛浮生有一双欺死人不偿命的清澈鹿眸,他好似看出对方的不解,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趁人之危,大师才战斗了一场,正值精疲力筋,若与我再动手,便多少有些不公平。”

    澄泓有些看不明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无论是什么,他都该回应:“不必了……贫僧无碍。”

    他说完,思绪便有些分神。

    他在想,六绛浮生……他知道顾君师怀孕一事吗?

    应该不知道吧。

    因为他确诊的时候,六绛浮生还在“大比”之中,直到现在他应该都没有空余时间去见她。

    再说,那孩子保不保得住……

    如果顾君师不告诉他,则表示她已经下了决定。

    他睫毛栩栩落下,掩遮住了眼底的复杂之色。

    六绛浮生跟顾君师,并不合适,这不是他的推测与妄语,而是他们的结合如今已现后果,它最终只是一种伤害。

    他思忖片刻,开口:“六绛檀越,你可知顾檀越——”

    可不等他说完,六绛浮生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打断他,他用平静的语气道:“澄泓大师,阿一不会去修佛的,她之前跟我说过,她可是要生生与我做夫妻的,所以她不会抛下我去修佛。”

    当事人顾君师听得一清二楚:“……”她有这么说过?

    澄泓轻握念珠的手指攥紧,他声线平稳道:“六绛檀越,你修仙天赋不凡,必有悠长岁月可待,可凡人寿元不过短短数十载罢了。”

    六绛浮生道:“我会让她与我同寿,倘若不能……我们也会死入同穴。”

    澄泓闻言半晌没有出声。

    “与你相守相伴只会害死她,你仍执意如此?”

    六绛浮生静静凝视一片空气,那一刻时光仿佛停滞,四周的一切化为柔情:“那她死也只能死在我身边。”

    澄泓猛地看向他。

    眼神从未此刻一般那么犀利。

    他知道,六绛浮生这话是向他说明,他这是打算死也不会放手了。

    澄泓不太懂,第一世的顾君师就像一具缜密的机器,身边从未有过这种复杂的感情纠葛,她虽然偶尔会调戏人,但眼底却从有没有任何欲念,但这一世她为何就偏偏动了凡心,而对象还是与被她杀夫证道的前夫再续前缘?

第一百五十八章 澄泓(三)

    是脸吗?

    她这一世心性变化,贪慕好色,好像开始喜欢“红粉骷髅”皮相好看的。

    所以是因为六绛浮生那张脸?

    澄泓暗忖思度时,不由得仔细扫视了一眼六绛浮生的容貌。

    在佛家人眼中,庄严德相之面容为成色上佳,他是一个不注重皮相之人,观心视内,自然看人时更关注别的地方。

    但他没忘,顾君师是一个女人,且是一个不讲法度肆意妄为的女人。

    六绛浮生的容貌依世人审美上乘不假,但其眼尾敷粉,眼角下弯,瞳仁水意澈眸,唇色绯红,虽气质清冷如秋日流云减低了这张脸自带的招风引蝶,但这种长相无疑是招惹桃花之貌。

    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终无长久,若吸引顾君师的乃人性之中最浅薄易逝的色欲,那倒是可以静观其变。

    “让我来吧。”

    澄泓耳边传来“他”低韵缥缈的玄妙声音。

    橙泓停顿一瞬,敛了心思:“随你。”

    澄泓放空心神闭上了眼睛,等再次睁开眼时,却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天地俯视之间,芸芸众生,在“他”眼中,似撩开了世俗面纱,个体显露出真真切真实的生命。

    那是一种智者眉宇间的空旷达,令人心神追随着“他”脚步的同时,又觉其不动如山的气氛严肃连带着大气都不敢一囗气。

    “毋须等了,六绛檀越,请。”素色如链的袖袍背于身后,单手持转佛珠,神态如清风明月,山岗翠黛。

    六绛浮生对气息的感应最为敏锐,这人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温初融炉的气势一下有了质的飞跃,灿似气贯长虹,可仔细一看还是那个人,只是气场好像变了,就算是普通的一个眼神张力,也散发着一种别样的气态。

    “既然澄泓大师坚持,那浮生也不勉强,浮生初出茅庐,入修真界不过区区三年,却一直有耳闻澄泓大师是百年悟道第一,身受无数荣耀加冕,想来是浮生自大了,竟觉得大师受了伤上场,会是浮生胜之不武,这一切全然是是我多虑了。”六绛浮生面无异色坦然怡笑道。

    这话听着很正常,但细品一下又古怪别扭,再多想一下,不得了,这简直就是在内涵澄泓大师不识好人心,自大瞧不起人。

    可是听出古怪的一众人一观六绛浮生风光霁月,一脸正直清白,不像是话里有话的样子,又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多想了。

    澹雅水墨色泽的眸微弯,他跟六绛浮生这白皮黑陷打了这么久交道,可不容错辨,这六绛浮生就是在阴阳怪气澄泓。

    不过以往他还端着些架子放不开,瑕不遮瑜,现在却是怙恶不悛,本性崭露头角。

    他早就嗅到了六洚浮生身上那偶尔泄露霏靡的黑暗触角,可是他却能将自己涂得白壁无瑕待在顾一身边。

    他承认自己不是个什么干净的玩意儿,可他六绛浮生呢,剥了那层皮他又是什么?

    在这些人心目中瞧谁都像一团污脏的淤泥,留在顾君师身边会沾她一手污渍,但他们却不知,论心黑顾君师认第二,都没人敢认第一。

    眼下的澄泓不是十七、八岁时期的年少老成的时期,“他”自不会去计较一些年少气盛的囗头之争。

    他只是平淡道:“时境时势,一瞬千变,永远不存在对等的情形。”

    就算他调息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巅峰,再者六降浮生与之他也不会因为微妙的局势而变成他所谓的“胜之不武”。

    眼下的一切皆是六绛浮生争取而来,不是凭空而蹴,前险而后安,他获得了第一台所以轮空一台,就跟澄泓没有参加“大比”一样,不是因为不公平,而是靠自身的实力获取的胜面。

    如此一来,所遇所遭皆为缘法,并无“胜之不武”一说。

    “大师说话欲觉闻晨钟,果然发人深省。”

    六绛浮生一副受到启发的感叹,心底却阴恻恻想着,他就是靠着这样一张蛊惑众生的佛口蛇心来离间别人夫妻感情的?

    一想到顾君师或许被他撬动了心思,另有打算才不与自己讲遇到澄泓的事,他的神情便有了变化,雪霜冰清入魂,魅亦冷,丽亦寒,他没有动用仙剑,而是拿出顾君师所赠的“花灵”剑。

    这人近来情绪不稳,面容也时常两面派,前一秒或许还如沐春风,下一秒或许就冷若冰霜。

    此刻两人之间的和平假象被撕裂开来,空气中流淌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恕浮生愚钝,有一句话很早便想问了,不知澄泓大师的佛是否会管上别人关上门来的家务事?”

    剑光绮丽炫涨,他握剑而上,剑光的逼视跟之前的不同,却是一种割喉的威胁,六绛浮生仿佛与天地一同静穆。

    但这并没有让人觉得安心,相反,所有的人的那一颗心都紧紧地攥起。

    这就跟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这话多少有些污蔑人仙僧的清誉了,澄泓一开始的确并不知道顾一的真实婚姻情况,只是禀着一颗非常正直的好心。

    当然后来知道了,第一世的“他”找来,了解清楚前因后果,便也没有打算将说出去的话收回。

    没有与他口舌之争,澄泓一手拂开,云波诡谲,那无形的气体萦绕他的周身流转,无需结印,一道道的浮纹自动依附飘于周身,它们像飞裂人碎片,一片一片的聚拢契合,行成的壁垒如鼎如钟,那流动如水纹的金光划过他的眉眼之处,神色高贵慈悲如庙堂的佛。

    “澄泓大师答不出吗?那浮生换一个,你的佛是否会叫你引诱别人妻子抛夫出家?”魅惑隐藏于灵魂中的黑暗此刻正如饥似渴地饮尽灼烧在血液里的燥怒。

    “还是说不是佛说,而是全是因你居心叵测。”

    这一声很轻,几乎隔绝了别的人窥听的可能,却能震耳发聩般在澄泓耳边响起。

    “澄泓”本不该有所动容的,但却下意识地忍耐吐息一声。

    有何可解释的?

    不必解释。

    “他”疾手拂扬而去,掌势如千手幻影,六绛浮生迎面而上,迅捷奔逸绝尘,每一击都重重撞击在“他”身上防护的符纹之上,碧波滚滚,千百利刃之下每一道刻痕都破碎一片符纹。

    激烈的风,强劲的气流,将每一寸的空气都压缩发紧,人身处其中,只觉锋利的剑芒如白金浇筑。

    浑圆的灵压球体之中,“澄泓”心底略微讶异六绛浮生的剑法,其中竟蕴含着天地法则,虽然甚是微弱渺小,但无疑他如此修为却能触碰到法则之力,着实令人钦佩。

    “他”忽然想起,六绛浮生是净莲种的天灵根,实属上天下地独一份的特殊,可这样的人竟会选择顾君师,还有着如此深切的执念情挚,一个别人眼中的天才,一个别人眼中的凡人,这样奇异组合的夫妻竟真走到了一起。

    “佛说,福祸相依,得失亦然。所谓的得到,未必就是得福,所谓的失去,未必就是遭殃。”

    六绛浮生没深思他隔空传话,只道:“是福是遭殃,我自会受着,佛既无法替我降福,又无法替我遭殃,它的话我又何必在意。”

    “法皆为心法,心外无物,境随心转,人的心念决定自己的气场、自己的命运,佛虽无法替人救补,但却能省发人心,人世皆苦,一念一轮回,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浮生学识浅薄,比不得澄泓大师佛法渊博高深大道理,我只知道,人世皆苦,唯有自渡,我的魔因谁而生,便为谁而斩,所以我的只能是我的,倘若谁要与我争……”

    他眼神波属云委,似焚掉这世界的阻挡与挥戈,让一切明灭善恶、无穷生长。

    “我遇佛杀佛。“

    红炉的日悬于上天,倾倒落光芒万丈,似乎有将整个天空照亮感应磅礴的筋骸舒展,他身上的灵力点燃战力,脚下庞大的剑阵建构出一幕激昂壮阔的恢宏。

    所有人感觉到了屏息的战栗。

    他那一剑,拉动了方圆百里的灵力暴动,八荒六合诀——斩业。

    天地就在那转瞬变迁之际,一双神骨白玉般手掌缓缓伸出,掌心所握一截瑰色剑柄,剑身逐渐化为虚芜,与此同时,他上空浮现一柄灵力淬聚而成的巨剑。

    纵然是在场大多数的门派大能修士目睹,也不禁感到惊颤,这一招不过起势却已初见其技惊寰宇之态,其犀利与霸道的势态前所未闻

    他们不由得将自己代入战局其中,试想倘若他们与六绛浮生修为相当,面临此番此景,是否能够避开这一式,最终结果是……难以抗衡。

    晏天骄双眼发狠,胸宇间激荡着一种碰撞激烈情绪。除了他,还有澹雅、鬼婴他们全都受到了来自灵魂的冲击。

    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是什么招术,如此骇人,是你教的?“

    九吞山主咽间发紧,问着旁边的无眉道人。

    无眉道人盯着那即将成型的斩业剑,目不转睛,直接吐槽:“你家澹雅那一身本领也是你教的?”

    “……“他有那本事就不至于在自家徒弟面前威风扫地了。

    原来天才些都是自悟绝技,自学成才,所以耍他们这些师傅有何用处?

    收个徒弟当祖宗,自己当摆设?或者,在他们牛批轰轰的时候喊六六六?

    但怎么办,就算这样他们还是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尤其是当别人跑来询问他们是靠什么来招到这么厉害的徒弟时,他们可以很自豪地说——靠运气!

    “澄泓”一手立于身前,面对六降浮生的斩业剑,面寂沉稳着纵横捭阖之气,一种万山之中我为峰的凌厉之气。

    所谓之气也有清浊之分,清者有底蕴,含而不露,威凛不现于言表,这便是眼下的“澄泓”,他衣袂浮飞,额间竟浮生一朵莲瓣,右手持地印,左手持定印。

    顾君师凝眸一眯,一道极快的思绪闪过。

    “他怎么可能……”

    如今的澄泓就已经能开重瓣莲了?

    虽说只有三瓣,可这也意味着他迈入明心境。

    浮华尘世,二十八天所的无上道力,符文化身池中莲华,大如车轮,七色彩光,诸行无常,是生灭法,诵经声响起,如同进入了永恒国度。

    一剑而去——

    一印击去——

    相隔着一座比武台的距离,两者发生了一次斗法大碰撞,强烈的灵光将两人一并吞噬入内……

    虚空门掌门太玄双眼精烁布沉,横向纹路的肌理绷紧,他对于这一场出乎他意料估计的战局十分看重。

    天灵根六绛浮生……

    摩诃禅寺佛子,天生佛骨道心……

    这两人无疑都是被天道所偏爱之人,他们的战斗一起顷刻之间便拉开了与同龄同阶弟子间的差距。

    在南元上尊身旁的女子看到斩业剑出之时,怀中的那一块墨色玉石灼热发烫,她神色有瞬间失色。

    她想起了族中长老所卜的卦象,面纱后的绝美容颜浮起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她轻声道:“他竟是我要寻的……”

    终于找到他了。

    她的命定之人。

    满山尽壁浮光跃金,璀璨夺目,这显然是佛法金光更技压一筹的征兆,时间跟空气一并安静了下来,就在众人猜测到底是谁最终胜利之时,顾君师忽然感受到她下在六绛浮生身上的守护咒术被启动了。

    这个咒术是一开始以防万一他出现意外丧命在别人手中,她瞒着他与失忆咒一道所下。

    之前显现过一次,这是第二次六绛浮生遇到了危及生命的险况,即便是斩业也无法战胜澄泓?

    这本该不可能才是,倒她也察觉到比武台上的这个“澄泓”身有古怪。

    六绛浮生必须是比武台的魁首,她不过犹豫一刹那,便有了决定,她以冥力反哺咒术加固,以己身分摊部分伤害……

    说来“澄泓”才是那个胜之不武之人,因为“他”是他们这个阶段的超前意识,是“他”以大欺小了。

    但六绛浮生的确很强,若非“他”出手干预,这个阶段的澄泓或许真会败于他手,但如“他”之前所言——时境时势,一瞬千变,永远不存在对等的情形。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人榜第一

    话说当初渡生观的六绛浮生第一次领悟八荒六合诀——“斩业”之时,运发还属勉强,最终气脉竭力昏厥,但这一次却完整地释放出八荒六诀——“斩业”,但金丹期的气脉到底中湖小鱼大,作为大招保底,短期内也只够拼此一次。

    而澄泓这一头,澄泓乃天生佛骨,圣洁之气亲和力无人能及,一出生便被摩诃禅寺奉为佛子,所谓佛子,便是真佛之子,可想而知他在佛修一道的天赋跟地位尊荣。

    六绛浮生乃净莲种的天灵根,天灵根与旁人气脉吸纳灵力的方式有所不同,他不仅无需分辨灵力属性,包揽万象,还能够容纳天地间最纯净的混沌之气入体,一日千里,日积月累可洗髓扩涨气脉,后期所得益好处不可估量。

    而提起澄泓的灵根乃菩提之根,比起天灵根更甚少人知道,菩提之根是一种特殊又极为罕见的灵根。

    它可以用灵气逐步改造不灭之体,甚至有一种说法,那就是功德无量造法通天,菩提之根便可瞬间让人瞬间成仙,得道飞升,可以想象此灵根有多逆天。

    这两人的灵根都是得天地之造化,沐穹苍之熹微,侵日月之玄机,现阶段从灵根上难以更好地分辨出差距。

    不从灵根出发,“澄泓”比之六绛浮生却有一部分先天优势,这是后世而来的“澄泓”所具备的先天洞察之力。

    “他”清楚地知道,如澹雅这等偏离正道为源的功法,佛修自占有决胜面。

    但像六绛浮生这种净莲种天灵根,那便是此消彼长,“澄泓”无恶欲,无邪念,更无罪孽,所以“斩业”发挥在他身上的威力自然而然会呈折损之态。

    相反澄泓的战斗,行悲心大愿,以神通威力犹若金刚,恶势暴增,善力降伏,一个圆满之力攻去,一个则灭力渐褪……

    这些千转百回的过程在旁观者的眼中不过一闪而逝,眼尖的都不一定能够明晰其中道法玄妙,自然没有当事人直面感受更深。

    六绛浮生动了动手指,体内的气脉因灵力被抽空干涸而隐隐生痛,但他并非一个真正的凡人,要破局倒也有法可施,只是……有必要吗?

    自问了一句之后,六绛浮生又念及“澄泓”身上的古怪。

    心念极转,另生心思。

    但诡异的是,就在“澄泓”笃定静候结果之时,六绛浮生身上突然亮上一道激发的白色光芒,再紧接着黑气翻腾滚吞了它,鬼掣的死气劈划出黑暗汹涌而出,甚至将空气中的气流逆转扭曲起来。

    它有着远比在场所有力量更强的威压,在极小范围内,迅速地消除了澄泓施放的“优钵罗华——大周天元诀”。

    “澄泓”平静的表情在看到那道迸发裹护的晦暝的黑气时,寸寸碎裂。

    “澄泓”虽并非小看了六绛浮生,但仍旧低估了他进步的跨幅,是以他们各自用上绝技一式,就算“澄泓”占了赢面,但在六绛浮生那带着天地法则的剑气之下,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眼看着比武台在他们交锋冲击的灵力之中碾为粉碎,白光跟金光的对垒渐褪,暴露出两道御空浮于半空的身影。

    所有人此刻都全神贯注,死死盯着上空仿佛静滞不动的身影,那用力过度的表情,就好像他们比起战斗中的当事人还要忐忑紧张。

    这是谁赢了?

    之前一场战斗下来,好歹还能瞧见个强弱区分,伤势败态,晓觉战局。

    可这两人,打得惊天动地,收得波澜不惊……眼下的场景,就十分的诡异了。

    还是说,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实则在其它人的角度上看这两人好似静态而对,但在六绛浮生的“斩业”剑诀之下,“澄泓“身上的符纹金鼎溃散,受斩业剑气所伤,僧衣在暮光之中孤瘦飞扬。

    他前一刻的平静被破灭了。

    他这一刻的笃定也灰飞了。

    当“他“看到六绛浮生身上发生的那一幕之时,微闭颤幽的眸,神色惨白。

    既是身上的伤,也是心头的郁。

    “他“跟顾君师相识数百年,岂能认不出属于她的气息。

    他那被雪白覆盖的面容,似隐在了雾缭绕其间,映出巍峨神圣的城阙轮廓,荒古、苍桑又厚重,“他“哑声道:“是她在护你……”

    倘若是浅薄贪欲美色,似她生性薄情的性格,断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他没有看错,方才那是一种伤害均摊的守护咒。

    ……她在乎他。

    不惜以己身与六绛浮生的性命相联一体。

    “澄泓”想到这,心中莫名空凉,面容寂静而无声,脑中再多的佛经都平息不了那繁琐杂念。

    ……是他输了。

    顾君师估计怎么都想不到,本该是“澄泓”的险胜,但六绛浮生却因她的缘故,导致“澄泓”误会,继而心神失守,再无战意。

    这算是他们夫妻俩无意识秀了一把恩爱欺负了老实人?

    “澄泓”面容似亘古不化的岩峰,因看透一切而静伫巍然站在那里,他胸前的僧衣缓缓泅浸出一片血色

    而六绛浮生虽也受到了五脏六腑的冲击,绯薄的嘴角染涂上一抹红意,不过这时他的表情也有些茫然震惊。

    因为他先前遇险之际感应到了一股力量从他的体内散发而出,护住了他的心脉与气海。

    他不由得按在左胸膛之处,那里有一道印记一瞬而逝,他没有亲眼看见,却感受到它是如何分摊走了他身体承受到的伤害,就像,刚才有一个人默默地将他拥在了怀中,温柔而强大的守护了他。

    但这个人……是谁?

    六绛浮生心底警惕复杂,紧了紧手中的“花灵”剑。

    这时,他不经意地听见“澄泓”意味不明的低喃了一句:“是她在护你……”

    她?她是谁?

    “她是谁”比脑子更快一步想知道答案的是嘴。

    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寻常,但除了他们两人也再无其它人察觉,听澄泓的口吻好像看透又看穿了什么,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

    可惜,“澄泓”并不打算为六绛浮生指点迷津,“他”化风遁去,而另一个现世的他一震袍,染血的袖角、门襟处,白壁有瑕。

    他双掌合什,在所有人瞩目之下,在所有人出乎意料之下。

    他平静,又轻淡道:“贫僧……认输。”

    六绛浮生瞳孔一滞。

    在九峰之巅上所有观注、留意仅剩一台竞争的人,都失音了。

    结果出来了?!

    “新人榜”第一的名头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儿戏吗?

    好像也算不上,因为在场的人都亲眼目睹了这二人拥有何等的超前战力,方才他们所释放的灵力修为远超同期多少倍,那奥妙又奇玄高深的剑诀与法印,他们光是旁观感应,便有种心潮滂湃,头皮发麻的感受。

    这是既对强者的向往仰慕,也是本能的畏惧。

    要说不儿戏嘛……

    他们的战斗好像是目前比武台上为期最短的一战,甚至最后,这两人都没有明确的胜负之分,只是一人口头的认输。

    要知道以往为了争夺“新人榜”的魁首,那都是拼了老命不要也得打下去,头破血肉算什么,对修士而言就算全身骨头都碎了,都能慢慢养回来。

    可这一届,出了一个“明哲保身”的陆子吟就算了,这最后一场战斗好像气势震烁寰宇有,但热血激情不足。

    但真是这样吗?

    这一次前来虚空门参加终决赛观台的修仙门中人,皆为各派各门举足轻重的人物,尤其这其中虚空门的掌门太玄、无双界的南元上尊,大衍派的魏郦还有摩诃禅寺的这一对低调师叔侄等,他们从这两人的对战开始,便一直处于一种心惊肉跳的感受。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自然看门道。

    在其它人眼中或许不斗个七天七夜,不流一身的血汗,那都不叫战斗激烈,但真正的高人对决,却是争这分厘,毫秒。

    他们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层渐叠收由自终始的修为,灵力薄放施涨,潮涌汐退,那都是普通弟子眼力跟见识参不透的。

    那一招“斩业”无形之中游曳出一道混沌的天地之力,威压被比武台设落的禁制道法至少削减了七、八成才传至外面,这一招可谓是元婴以下绝无对手,这不是他们吹的,而是经验之谈的实话。

    但没想到这种妖孽出现一个就是奇迹了,在他们眼前还又有一个。

    澄泓那一式,青莲化形,大道无情,湮灭一切有形无形之力,着实精深博大,甚至让他们都有一种难以抵御的惊惶后怕。

    而到了这一步,结果其实已然有了分晓。

    他们都竭尽全力了。

    “为何要认输”六绛浮生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长剑一抛,如炽星划破空气掷落地面。

    “因为,贫僧已胜不了六绛檀越。”

    澄泓并不打算与六绛浮生解释他身上咒木的疑惑,这是他跟顾君师之间的问题,他不能越俎代庖。

    而顾君师那无形之中挥落的棍棒加身,他想,第一世的“他”或许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来了。

    而他,亲眼见识过六绛浮生所展现的修为战力,他自认凭目前他的实力,他赢不了。

    六绛浮生不知在想什么,一时缄默不言。而就在澄泓认输退居第二名时,这一届“新人榜”的结果出来了。

    那高耸在九峰之巅南域的白玉石山,那座落于各处人流密集、修士观望的“新人榜”石碑上,前一届“新人榜”上榜的名讳被隐去,这个“新人榜”石碑每隔五十年一换,在新鲜出炉的“新人榜”前十出来后,石碑便自动生成。

    而第一名赫然便是六、绛、浮、生。

    在天涯海角的各大广场位置之上,聚集着不少各门各派的新人弟子或各处而来的散人杂修,他们每隔五十年便会不约而同前来,关注“新人榜”石碑中前十位。

    这十人将会是未来所有元婴以上修士的强劲对手,也是元婴以下新人弟子追赶的目标,他们暗暗督促跟期望着自己的名字未来有一天能够出现在“新人榜”石碑上面。

    而一些曾经出现在“新人榜”上有名的修士,一次又一次看到被替换的名字,便会由衷地感叹着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是希望也是残酷。

    当然也会有别有心思的目光盯着“新人榜”上面的名字。

    这上面前十名字的人,就算最差的那一个,以后估计在修真界都会是一方人物,不如趁着对方还没有完全发迹时去结交一二?

    尤其这一届,那里面令人耳熟能详的名字远比前几百年来的那些都更令人瞩目。

    只是,有些意外,因为所有人都看好的几位却无缘魁首,尤其是摩诃禅寺的澄泓大师,仅排到了第二的位置。

    说起第一名的名讳,消息不灵通的人不清楚,而知悉内情的也不会是一般人,但这些人着实没想到,他真的靠天降打败了一众被看好的修真界的本土天才。

    这叫什么?

    这叫横空出世。

    “这个……六绛浮生,是那个天灵根吧?”

    “晏天骄竟然才排第五?!陆子吟还排第四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叫澹雅的又是谁?竟排在第三位。”

    外界对这一届的“新人榜”名单不禁议论纷纷,各抒己见,有惊奇的,疑惑的,不解的。

    澄泓认输之后,“新人榜”石碑发光,重新书名了修真界未来风向榜。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虚空门太玄手上一个上抬动作,便挥动了足下厚重广垠看台,直到众人所视的高处。

    他深袍古朴而幽沉,气贯于喉,嗓音浑厚有力,宏亮绵长传遍了整个二十八天,他宣布,也是昭告:“选定出金丹第一,新人榜单将由此重写,自小比,大比,到终决赛,终落定音,此届新人榜魁首乃大衍派弟子——六绛浮生。”

    实至名归。

    这是所有人观赛后的感想吧。

    在虚空门掌门宣布魁首之后,九峰之巅的场地上、看台上,所有人一时极静聆听,但很快便一片哗然,有议论的兴高采烈,也有失落争执的讨论,更有欢快的赞叹与战后交流。

    而这一片热闹属于落败者对顶峰第一胜者送于的赞赏与祝贺。

第一百六十章 傅琬琰

    摩诃禅寺的那一对师侄虽对这种结果、也感意外,但他们却不在意胜负,佛修向来升华自我,对外界的自性纯净。

    他们隔得远不知澄泓伤势,只察觉到他伤势不浅,想到掌门方丈对他们面提耳命要好生照顾佛子,风清云淡的神色一变,便纵步横空越身而至,扶下了他,七手八脚查探伤势治疗。

    澄泓在摩诃禅寺就是全员宝贝金疙瘩,。

    澄泓拦下他们的紧张举动,他即使落败仍是落落清风,不见颓势,似青竹昂立,秀逸有神韵,薄袖欺寒脩竹暮。

    “六绛檀越,你与顾檀越之事是贫僧逾越过界了,不过她近来身体不适,此番新人榜事了,望你能对她多些关切照料。”

    他薄睑微垂,尽人事对六绛浮生说完这一句,便携一对师兄、师侄施然离去,不作停留,分流而过,只余那清竹琼枝般背影。

    六绛浮生落地时一挥袖,白光乍现,便收回“花灵”,他盯着澄泓离去的方向,欲魅又纯的眼神微眯,这会儿倒不是为这花和尚如此关怀他妻子的言语发怒,而是对顾君师的身体状况担忧。

    他偏侧过脸,瑟瑟幽落的睫毛落下,明净如琉璃,他想起不久前的事,她对他提过偶感身体不适,他不懂医术便让九隶长老看过。

    九隶长老属于赤脚大夫一类,经验多技术弱,但看办情况应当没问题。

    这一看说是凡人命不胜福不适应二十八天灵力充沛,不过问题不大,多事休息,再加上有六降浮生在旁时常替她“疏导”一下……他本以为如此,但澄泓现在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想起有人提过,澄泓大师因天生道骨,亲善和医,是以妙手回春,莫非他那一次跟顾君师相遇时,便看出什么了?

    此时的六绛浮生以为顾君师与澄泓仅私下见过一面。

    无双界看台之上,仲夏静美的南元上尊身旁,那位神秘蒙面女子忽然跟他讲道:“仙师,琬琰寻找到一直要找的人了。”

    南元上尊一愣,回过头,眼神温柔而包容,如倚石听流泉:“找到了?是何人?”

    傅琬琰默想了一下,笑道:“我现在就要下去找他。”

    南元上尊讶异,却见她从看台之上一跃而下,纤腰玉带舞天纱,裙摆恰似一朵菡萏,身姿婀娜曼妙。

    她落地时,倒是有不少人关注在她身上,哪怕蒙着一层面纱,但美人之美也并不全然看脸。

    傅琬琰眼中似只容六绛浮生的身影,她面上绽放着笑,一笑似星华,她相信,他若看到她,也会跟她拥有同样的感受。

    有羞涩,也有期待。

    大衍派的山主弟子们都激动兴奋,有种天上真掉馅饼的惊喜跟不真实,而魏郦也没想到赢到最后的人会是六绛浮生。

    他对门下弟子最大的野心期望也不过是前十的位置,且他以为得此殊荣的会是澹雅。

    的确,澹雅办到了,可六绛浮生这个修行不过区区三年的弟子,却远远超出了他的估量预料,给予了他太多的惊喜跟意外,以至于魏郦接受起来都有些……不适了。

    那个臭女人就是因为知道六绛浮生将来注定成就非凡,这才对他另眼相待的吗?

    现在的她又会在哪里?

    她是藏在人群之中暗暗窥视着六绛浮生,还是又披上了另一张假身份光明正大地欣赏着六绛浮生胜利后的英姿勃发?

    周围来自各门各派的祝贺将大衍派一众包围,他们寒暄着、谦礼交谈着,他们第一次受到如此隆重的关注跟待遇,不得不说……这感觉就一个字,爽。

    尤其身为六绛浮生师尊的无眉山主——志阳道人,他自收徒后便幻想得意的画面变成真实的场景,那喜形于色的表情,那笑眯眯的眼睛,仿佛站在世界的最中心,原本有些驼背的腰板也开始挺得倍儿直,从头到脚都想展示他内心的骄傲跟兴奋。

    正被恭维着的大衍派一众一时也撇不下这些围拢的人群,是以恢复记忆之后的六绛浮生独自一人在场地上,他得了“新人榜”魁首,只有一种任务达成的畅意,并不会再有失忆时那样单纯的欢喜。

    他需要成功,却不会迷失繁荣,况且他看向四周,这种时刻他的“阿一”并没有来,他处一片热闹之中却觉寂冷……

    正万般无聊之际,他随意扫视的眼神倏地滞于一处。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像一下从深沉的腹黑怪变得有些失神稚气,因为他在一众弟子身后看到了一道熟悉又惊喜的身影。

    六绛浮生定晴确认半晌,忽地抿唇一笑,面若桃花。

    他一身雪蓝浮烟的身影矗立于在一片绯芒暮光之中,分外鲜明却无违和感,这满天满地满江的艳色仿就是为他而生的,尤其他这一笑,若九天落融的冰雪化开。

    是她啊。

    是她来了。

    原来她一直都在那里看着他。

    六绛浮生周身的气质变化是突然的,也是惊艳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奇怪,但同时又被他那种绮丽清绝的气质深深吸引。

    傅琬琰瞳仁微亮,如注入了光,也似被他给迷住了。

    年少慕艾,这世上又有几个思春少女能够抵挡得住六绛浮生的魅力全开?

    傅琬琰暗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地走向六绛浮生,不疾不徐,她虽然渴求期望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却又矜傲自持,她想着她可以朝他走近,但最后一步,她希望会是他主动朝她走来。

    傅琬琰对自己有这个信心,也认为自己有这个本钱。

    她稳步而从容地走向六绛浮生,可就在距离几步之遥时,六绛浮生无视一切试图过来与他搭话,或者对他崇拜仰慕的弟子道喜攀谈,突然越众而出。

    傅琬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心跳开始不受控制,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近,她不由得屏息……直到她与他错身而过,他目不斜视,而她浑身僵滞。

    她像石塑一样呆立原处,不敢置信,她蓦然回头,却见六绛浮生路线明确,一开始是大步朝前,然后是抑止不住急切地疾走,最后最迫不及待的飞奔冲到广场前来观看的“新人榜”弟子之中。

    那些女弟子如此近距离看到这个“新人榜”魁首,他仿若天端的神明令人向往又心生自卑,她们面红耳赤羞涩又矜持地为他让开路,她们忍不住想,他好像在找人?

    他在找谁?

    眼下如此热切而欢快的神色,又是因为谁?

    他脚步不停,而他所至之处,人流自行分散,直到他准确无误地站定在一名女子的面前。

    这一下,他们都知道了。

    傅琬琰此时的脸色很不好,她设想过的一切都被他朝别人奔去的背影打碎了,她没想到,她的命定之人,竟无视了她的存在,而是几乎失态般急切地奔向了另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就只需站在那里,便已掳惑掳获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傅琬琰带着审视冰冷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那名女子身上。

    她是谁?

    她是六绛浮生的谁?

    ——

    顾君师在六绛浮生赢得“新人榜”榜首后,便现身在人群之中,她想着给人当妻子,就跟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这种时候她或许该出现与她的夫君与有荣焉才是。

    这应当是甜宠必备的一项。

    是以她今日的穿着也不似平日那般朴素到有些寒酸的素净,她不喜过艳的颜色是真,她体态修长是以一袭月色收腰长裙,上面简而大方,却很好的收窄出傲人胸围与曲线,裙摆层云叠嶂,织成云龙红金条纱,似流华似水。

    她的皮肤釉白,似珠光薄施一层覆面,她的长相五官并非一般女性那般柔美细幼,而一种中和了性别的大气,她眉目有神,如敛于九渊之下的昆梧碧玉,这可比所谓的美人于皮、美人于骨更为难得。

    所以就算多少人苛刻过顾君师这个凡人的身份,但没有一个人看到她之时,会批判她的长相气质。

    顾君师见六绛浮生这么快就看见了她,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地靠近她。

    她知道六绛浮生恢复了记忆,可他并不知道她知道了。

    她面色情淡,眼神玩味,静静地打量着他。

    与之相反的是,六绛浮生面对她时情绪更为显露,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刻意压制,也或许是恢复记忆后第一次看见顾君师,令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

    顾君师想知道,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按照原剧情那样杀了她,还是说他只是会选择休了她?

    想来也不能按照原剧情发展了,首先他并没有修炼“大道无情诀”,既没必要杀妻也没有受“大道无情诀”的影响而断情弃爱,不过以他那副骄傲唯我独尊的龙傲天性子,依旧可能会觉得失忆时被迫娶了一个一无是处的村姑,简直就是玷污侮辱了他。

    所以他可能不会忍受这样一门亲事,选择休了她,再另谋一门极为匹配上佳的婚事,佳偶天成。

    正好,女一她也出现了。

    顾君师之前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比武台上,倒是忽略了女一的出现。

    直到女一一身姿妙不凡从无双界的看台上翩翩飞了下来,并且她昂首挺胸天鹅之态朝着六绛浮生坚定不移地走去时,她稍一关注这与众不同气场的女子,这才发现了女一的存在。

    原剧情好似又产生了变化。

    女一本不该在“新人榜”出现的,毕竟是女一,她第一次出场自然该是高调而唯美,特殊而奇妙。

    而非这一次那般低调,身藏在无双界的队伍之中直到一切结束之后才姗姗来迟。

    “阿一……”

    六绛浮生似不满地看着她神思飘远,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唇齿之间仿佛粘糯,语气轻柔嗔怨都有种缱绻的意味。

    但此时顾君师的心思没在男欢女爱之上,她在等着他下面的话。

    “你来了……”

    顾君师暗想,他该是要说,我们合离吧。

    她甚至猜出,记忆恢复后的六绛浮生或许会怀疑封印他脑中忆记的禁制与她有关。

    “我很高兴。”

    对,他很……

    顾君师表情一愣。

    他很什么,很高兴?

    她眼神古怪变幻不定,这时她被一只手轻柔地抬起了脸,紧接着一道灼热的唇落于她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他终于控制不住诱惑,吻上那让他既恨又以怜爱不已的柔软之上。

    顾君师唔了一声,她没有躲,也没有拒绝,只是这时的心情多少就有些……微妙。

    他这是什么策略?

    怀柔?

    先用男色来迷惑住她,让她接下来丧失了反抗的斗志,对他予取予求?

    可是,利用的话,有必要这么温柔而热烈吗?

    ……好像要将她吞了一样。

    这一对就这样没有道德、没人公道当众撒狗粮的举动,让在场的女修的心啪叽一声碎落一地,而本该是女一的傅琬琰面色惨淡,她踉跄退后一步,却撞到了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南元上尊怀中。

    他一掌轻轻按在她的肩膀处,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傅琬琰侧过脸,道:“是我认错了。”

    她的命定之人,怎么可能当众与别人恩爱,而将她置于烈火寒冰之中。

    “那个,是榜首的凡人妻子吧?”

    “就是她,听说六绛浮生对他的妻子忠贞不二,他身边的师姐师妹,个个都貌美如花,可他全然无动于衷,就一心守着这个凡人妻。”

    “她配吗?”

    “唉,这事怎么说呢,她也就几十年的命数,如果能等,也不是不能等到吧。”

    这下她们的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而傅琬琰沉默片刻,也有了主意。

    她看着前方那刺眼的一幕,心想,她不该放弃得太早,她要走到他的面前,让他看见她,她会让六绛浮生知道,她才是六绛浮生最优选的那一个。

    如果六绛浮生真的痴心于那个凡人也不打算,她不过区区几十年寿命,她还等得。

    “琬琰,你在想什么?”南元上尊道。

    傅琬琰一扫之前的闷闷不乐,她道:“我在想,一个凡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将一个光是站在那里便吸尽全部光芒的人勾得眼中再无别人。”

    南元上尊:“六绛浮生便是你一直在寻的人?”

    “我希望他能是。”

    南元上尊是一个十分讲求伦理道德之人,所以他接受不了汝兰对他的不伦心思,自然也不愿傅琬如此兰花一样芳馨纯洁,蕙质兰心的女子介入别人的感情之中。

    “你不该是这样的。”他叹息道。

    傅琬琰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南元上尊不是琬琰,所以你不懂,要我寻之人乃我命定之人,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我更改不了,对方亦一样。”

    静的小仙女们新春快乐,虎年吉祥,都吃好喝好玩好乐好,今晚让咱们一起来迎接新的一年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爱妻

    “你不该是这样的。”他水漾一般温绿煜阳的眸深切,叹息道。

    傅琬琰与南元上尊相处过一段时间了,自然多少了解他露出这种欲言又止的神色是在想些什么。

    可她并不喜欢别人拿什么标签来定义她。

    她不该是这样,那她该是怎样,他又觉得她会在乎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模样?

    “南元上尊不是琬琰,谁都不是我,所以你不会懂,我寻找之人乃我的命定之人,这是早在我出生时上天便注定下的姻缘,我更改不了,而对方亦一样。”

    所以她没有介入任何人之中,她相信,六绛浮生只不过是一时走茬了路罢了。

    是她来迟了,令他的心跟另一半的身份被别的人先一步占领,如今他遇见了她,便迟早会幡然醒悟过来的。

    因为没有人能够违背上天的旨意。

    傅琬琰摒除一切杂念跟情绪,说服着自己。

    南元上尊一向尊重任何人的选择,他习道法自然,一切讲究“自然而然”,他听傅琬琰对于自己的肺腑相劝如此排斥冷淡,又听她提及一句“命定之人”,这四个字甚重,在她心目中或许代表着无可逆转的决心,他便知道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南元上尊天生好性的眼眸落在她脸上,他想起与傅琬琰初相识第一面,那并不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更不是一个温馨合适的场所。

    他当时在南巫陈塘被酆都的鬼修设计,他们抓来了在外游历的无双界弟子、又以一城的无辜百姓要挟于他,他束手束脚之际,最终被四肢束缚吊在了“红阴大门”之上,“红阴大门”乃邪祟极阴之物,大克他大道功法。

    而傅琬琰就是在这种紧急危险的时刻出现的,她身着一袭白裳,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荒凉的街道之上,好像根本没有将前方正发现的事情放在眼中,唯有心有笃定,周身自信,才能造就这一副平静和从容。

    她站在不远处,对着南元上尊道:“我无处可去,你若愿意收留我一段时间,直到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你若应下,我便救你。”

    一群恶态毕露的鬼修乍见一娇滴滴的女子闯入凶潭,不知是对她的愚钝无知,而是妄想自大而感到惊奇好笑,他们一阵哈哈大笑,嘲弄道:“哪里来的一个傻妞啊,瞧着模样周俊,可惜眼力介不行,瞧不清局势,就这么杀了怪可惜的,要不你跪下来求求爷们好心放你一马?”

    “你快走吧。”南元上尊紧声道,他自有自救之法,他可以受些罪减低鬼修的戒备,却不愿意拖累别人。

    “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对着鬼修的方向回眸一笑百魅生,下一秒,那些鬼修却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抓”了起来,他们被拽扯到空中,四肢头颅被摆放成一种扭曲折断的肢姿,眼神惊骇地看着傅琬琰。

    傅琬琰骨龄小自然不可能拥有多么高深的修为,但她身上能够制敌的强大法宝却多不胜数。

    接下来的那一幕,至到现在他都仍旧忘不了。

    她的面相有着女性与生俱来的温婉可人,但那一副性情却像一株杨树,瞧着柔软不堪,倘若遇上风雪枝条或被积雪压得弯曲,但树干却是岿然不动,昂首挺立在土地上。

    这样性情的她本该是洒脱与自在,现在却陷入一种执拗中不可自拔。

    南元上尊谈不上是惋惜还是失望。

    “那现在你已经找到了他,你打算怎么办?”

    傅琬琰认为话不投机半句多,南元上尊既不认可她的行为想法,她又何必跟他巨细说明。

    没必要,也不想。

    她回首,仪态万千,她就像大家族培养出来的贵女,一举一动都有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风姿绰越,她对着南元上尊敛衽一礼,视线垂落,微低臻首。

    “多谢南元上尊这段时日的收留,琬琰便在此别过。”

    南元上尊静立不语。

    他对傅琬琰身上的独特与果决有过欣赏,或许也曾在某一刻有过心动,但傅琬琰却一心只想寻找她的“命定之人”,从不与他私下暧昧,是以南元上尊尊重她,也不逾越界线。

    南元上尊一开始便止步于友好的态度,至于汝兰一度误会他跟傅琬琰之间的关系,却是南元上尊想借此机会断了她的念想,而傅琬琰心思明慧,或许是知悉他无奈的打算,便也有意配合着他。

    说来,傅琬琰救过他一次,又帮过他,南元上尊也将她当成了忘年之交,自是希望她能够好。

    许久,他语重心长道:“琬琰,无论今后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保持清醒,不要为任何事迷失了自我。”

    南元上尊虽没有就近接触过这一届“新人榜”榜首,但他却懂看人。

    那个少年虽生得一副勾人心弦的样貌,但他却并非一个良人,至少于傅琬琰而言,他那一双似琉璃剔透的眸子,正因为太清、太澈,反倒映不出人世万物的温情暖意,但如此薄情寡义的人,一旦入了心,那便是交了命的专一。

    看得出,六绛浮生的眼中只有他的妻子,倘若她贸然靠近他,必会受伤。

    傅琬琰自也感受到对方真诚的关心,她松下表情,道:“谢谢你,我会记住的。”

    傅琬琰这一句倒亦是真诚。

    ——

    “浮生师弟,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举动,你太孟浪了。”

    一道如月色清华般、漫散之中含着夜半冷意的嗓音传来。

    说话之人正是此刻满嘴泛醋的澹雅,除了他之外,只见郎慈、鬼婴、晏天骄跟陆子吟这些上榜的几位也都不知何时凑到了一块儿,前后不一地走了过来。

    “啧啧啧……”汝兰瞠大眼睛,看着人夫妻恩爱缠绵的画面,一副既羡慕又大开眼界的模样。

    想不到六绛浮生这么一个冷心冷肺之人,竟也有如此热情如火的一面,她心酸了,她也想拥有这样甜煞旁人的爱情。

    郎慈则用一种静潭下覆盖着冰硝锋芒的眼神盯着六绛浮生与顾一。

    他露出了一丝恶意的笑。

    是他低估了这个女人在六绛浮生心目中的价值,哪怕他恢复了记忆仍旧不肯放手,那她……就必须得死了。

    鬼婴天盲,是看不见什么情况的,他只能能过灵识探知到对方两人好像靠得近极,但具体在干什么他却是看不懂。

    六绛浮生自然也不会在这里真正的做什么,实则他只是带着一种温存、试探、感受,似蹭似摩挲地在她的唇瓣上触碰后,便放开了顾君师。

    可这种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克制爱恋的举动更显一种欲。

    有意、或是无意,总之六绛浮生成功地向所有人展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顾君师是他六绛浮生的人。

    在没有看到顾君师时,他脑子里试想过许多画面,他也曾以为自己恢复记忆之后,哪怕过往对她的感情再真挚,重新面对她时可能心态会不一样。

    的确有些不一样了,但若说是哪里什么变了,那就是他发现,他对她有爱不再是被驯服后小心翼翼地拢紧,而是更为凶狠的掠夺独占。

    谁敢沾她的边,他就要谁死。

    他早就忘了正常的爱意该如何表达了,因为他的爱早在他被所爱之人一次一次杀掉而扭曲变态了,他的爱是带着血腥与死亡,这便是一开始他从顾君师身上学到的“爱”。

    但重生之后,她又教会了他另一种“爱”——宠爱。

    这一世的她,好像是为了弥补之前的冷漠、绝情,对失忆后的他尽极所有的宠爱。

    他也发现了,他在她面前越惨,能够得到的爱,能够感受到的爱,就会越多。

    看来那个叫常婀的师姐所介绍的那一本恋爱速成小说,的确是有用的。

    为达到“后甜”的结局,他已经在脑海之中有了接下来一系列的计划,这是失忆前那个怕痛怕死的“六绛浮生”不敢实施的,可他却百无禁忌。

    或者说,他觉得自虐得越惨越好。

    因为他要让她,跟他一样的痛,他要让傲慢又自负的她彻底地爱上他,变成跟他一样成为一个有了心的怪物,他身上受过的痛跟伤,他要让她也要尝上一遍。

    陆子吟这人向来自来熟,他一开始笑意盈盈地盯着六绛浮生夫妻,然后探扇浅笑打趣道:“这位可是小嫂子?”

    自打澹雅一众出现后,便是风头无两,几乎将整个九峰之巅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这一片地方。

    瞧瞧这一个个男色,各有各的风格,唯一统一的就是好看。

    顾君师走了低调路线许久,得六绛浮生一放开,却发现低调这事就是拿来打破的,她因着魁首夫君大胆示爱,受下了普罗大众的各色眼神洗礼。

    一开始陆子吟的视野被六绛浮生遮挡着,只瞧着一自衣料宛如一匹上好的黑色锦缎的黑长直,直接她转过身,甫一道眼神扫来,陆子吟脸上的笑意便凝滞了,连眼睛都看直了。

    她那一双眸子似藏在烟雾尘渺之后,令人看不清的冰光雪色,她身上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将一切旖旎桃粉的氛围肃清,她卓然而立,哪怕是站在外貌气质那样出众的六绛浮生身边,也丝毫没有被他夺走光彩。

    手上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地上了。

    “美——”

    以往陆子吟喜欢各种类型的美人,他认为美人可千人千面,身为一个识美赏美之人该是博览多爱,而非局限某一类型。

    可眼前的这个女子,她长相不属可爱、举动并不娇俏、神态亦无冷艳、眼神更称不上妩媚……她好像不属于世间的任何一种哪拿鉴定偏好的标准型,却一眼就契合中他心中的最佳理想型。

    他玉扇微摆,遮唇一笑,眸光深挚动人,清了清嗓子,压捏着声线,他想将此刻最动人的声音说给她听:“我、我叫陆、陆子吟,来自南海陆府,骨龄三十八,尚未有中意道侣,不知、不知这位仙子……”

    卧槽!

    “陆子吟,你才叫人小嫂子,这么这一会儿就失忆了?!”汝兰在旁一脸“你这头人畜”的夸张震惊表情打断了他。

    她简直对陆子吟这人的德性嫌弃又无语,也更是心头堵得慌。

    不为别的,她只是不由得再次哀叹自己竟连这么一个见色忘义的货都赢不了,觉得活着真让人痛苦。

    她也刻意不去看南元上尊跟那个女人靠得近谈话的情况,不过她想起前不久,那个姓傅的女人抛下师尊跳下看台,好像在找人,而她走前的方向……好似是六绛浮生吧?

    汝兰心头古怪又狐疑。

    她认识六绛浮生?

    汝兰看向六绛浮生,他呢,他认不认识傅琬琰那个女人?

    六绛浮生一见顾君师不过一个照面,便无形之中又给他惹来一个情敌,舍不得怪她招蜂引蝶,他瞥向陆子吟。

    而被汝兰点破一脸有些尴尬的陆子吟,不经意对上六绛浮生那冷冰冰的眼神,心口蓦地一跳。

    ……被吓的。

    毕竟陆子吟可是亲眼见识过六绛浮生的占有欲有多强,就是因为晏天骄看中了他的那一只小灵宠,他就能一路追杀晏天骄到天涯海角的地步,这要是发现他惦记上他的妻子……要命,这不得将他给大卸八块?

    正所谓,爱情诚可贵,好似生命价更高……

    他打了一个寒颤,他便用折扇挡唇,眼神躲避,言不对心道:“没失忆,这不六绛榜首跟小嫂子如此一对天人般配,令在下一时恍了神,没想到这六绛榜首是天人之姿,这妻子竟也如此不遑多让,这才不由得想赞美几句。”

    六绛浮生听了这话,眼神逐渐缓和,他就喜欢别人承认他跟顾君师是绝配、顶配、天仙配。

    晏天骄本对这些不感兴趣,跟过来只是想见一见六绛浮生的小灵宠,但他却只顾着与他的妻子腻歪,他不屑地扫过一眼,却不经意对上那个女人平淡无波的漆黑眼神。

    他怔了一下。

    多看了一眼。

    又多看了一眼。

    直到被六绛浮生给挡住。

    “你不想要眼睛了?”他传音道。

    晏天骄翳冷下眸,与他碰撞。

    “这么珍惜她啊,如果我抢走她,你岂不是会疯?”

    “你试一试看?”

第一百六十二章 魏郦

    针锋相对的两人一桀骜不驯,一面嫩心狠,隐隐有抡起袖子对干一场的想法,而这时天边渺渺飘渡飞来一条“通道”,它乃云诡彩缕所编织,分别落在了“新人榜”前十的弟子跟前。

    虚空门掌门有召,这是“引送”,这一条云霞般绚烂的“通道”,它代表着一种荣耀跟瞩目,它引领着榜十选手朝向虚空门看台之处延伸而去。

    “新人榜的最后一环了,走吧。”

    按照惯例,“新人榜”前十将会得到来自主办方虚空门的优厚奖励——进入龙岛秘境的资格,当然这也是他们将在这云海缥缈受到褒奖的高光时刻。

    汝兰虽说对自己的排位名次不大满意,但到底也算上榜了,她扫了一眼南元上尊的方向,正巧他也正好看向她,两人视线相对,汝兰表情僵了一瞬,一时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他,便下意识转开了视线。

    “愣着做什么,还不走啊。”

    陆子吟见她一副敢做不敢当的懦弱模样,便似笑非笑地催促了她一声。

    汝兰转过头,烦躁地瞪了他一眼,而晏天骄也没再继续跟六绛浮生眼神厮杀,而是走前几步,汝兰跟陆子吟与他同调踏上“通道”。

    他们这些二十八天上等门派的真传弟子,自是对虚空门的一些门路熟头熟脑,他们轻松自若地踏步上去,而其它人也摸索着跟随,六绛浮生留在最后,他转过身。

    他对顾君师好似有千言万语,但好像又无须急于一时,衣带轻缓,一身似纤尘不染,他含着笑,绯蘼的情意从眼色之中流淌出来,他道:“等我。”

    顾君师颔首,面上亦扯起一丝六绛浮生看不懂的笑意:“去吧,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你的。”

    六绛浮生得了她的保证,这才心满意足地踏上了“通道”。

    不得不说,这对夫妻越来越像了,两人都是那种面上表情可以跟心底想法完全反转的类型,除非他们愿意,否则谁都看不透他们在想些什么。

    顾君师站在那里,四周真空了一大片位置,因为她跟六绛浮生的关系,也因为之前这一片地带所站的那些厉害人物,所以广场之上的其它弟子都一时不敢随意靠近。

    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自六绛浮生他们离开之后,只多不少,少了顾忌,多了些恶意不屑的打量。

    其中有一道视线却是震惊的。

    要说在看清此次“新人榜”魁首六绛浮生妻子的脸时,穆南雪人都傻了。

    她她她……虽说她现在是一副凡人黑发黑眸的模样,但这张脸分明就是她那个便宜的姐姐不是?!

    她有些不敢相认,既是怕认错了,又怕没认错。

    她姐……明明是魔族,为什么忽然变成了一个凡人,还嫁了这一届“新人榜”的魁首为妻?!

    人、魔结合,无论是在族魔,还是在修真界都是天理不容、甚至比一些不伦之恋的结合更为严重。

    她姐应该不会犯这种大错吧……穆南雪的心,突突地直跳,手心冒汗,她有些逃避地想着——还是说,这个凡人只是一个跟她姐长得很像的人罢了。

    对吧,她干巴巴笑了一声,肯定是,等她姐来找她时,她会跟她说,她在九峰之巅遇到了一个长得很像姐的人,她不仅五官长得像,那高贵华实的气质也很像……

    穆南雪笑不下去了。

    她暴躁地在心底狂嚎——这他妈的人明就是她姐啊!

    ——

    榜十除了澄泓被摩诃禅寺的师叔侄带走未能留下同赴盛典之后,其余九位都一同踏着脚下的梭传“彩带”,它似一道逶迤的虹桥,从这头抵达了那一头,它将九人越过众人头顶,送至虚空门太玄所在的看台之前。

    九人分别被虹彩托举于半空之中,九人的排列顺序以六绛浮生为首,澄泓缺席第二,第三位是澹雅,然后第四位是陆子吟,第五位是晏天骄……这一个个都是场上所有人眼中的光,他们身上带着一种热烈跟赤诚的少年意气风发,是熠熠生辉的星辰。

    虚空门掌门太玄他一一扫过这九人,每一个人他都认真看过,带着欣赏跟赞叹道:“你们的战斗十分精彩,你们自入门起便潜力修炼、磨砺自身战力,直到今时今日你们毫无保留地将一切展示出来,新人榜并非你们的终点,而是你们的起点。”

    “站在这里的你们,已经是踏上了比别人更高的起步台阶,希望你们以后能够百炼成钢,致知力行,踵事增华。为师门、为外界、为二十八天系一身荣辱兴衰,修真界,在未来也将有你们的一份责任所在了。

    他的这一番话响彻在九峰之巅的广场之上。

    九位万众瞩目的天才弟子他们拱手,齐声琅琅而道:“定不负众望。”

    九人都一致附和应答,

    太玄与四周看台之上的一众各派人员对视一眼,再道:“新人榜前十的弟子,都将获得前往龙岛秘境的资格,眼下你们各自领受吧。”

    大衍派的掌门魏郦闻言,狐眸瞳孔放大,强力忍耐着心底的激动。

    “魁首为大衍派的弟子六绛浮生,你将得到白金玉令,执此令牌于东境入岛。”

    太玄一挥袖袍,一道白灿之光从空中一闪掠落于六绛浮生的手中,他低头一看,掌中握着一块六角的扁平玉令,上面雕纹着一条威严的龙腾云雾。

    “谢虚空掌门。”

    “剩余九位则是黄金玉令,你们执此令牌于西境入岛。”

    再度一挥袖袍,太玄将九道金光分别落至前方八人手中,剩余一道则朝着一方向远去,它会自动寻找到第二名的澄泓,交予在他手上。

    “谢虚空掌门。”

    八人获得玉令时多少都有些兴奋。

    澹雅瞥了一眼六绛浮生手中那一块跟他们不同的白金玉令,身为“新人榜”魁首,自然多少会有些特殊待遇,比如持这一块“白金玉令”由东境入内,他则会被传送到“龙岛秘境”的中心地带,不必多走冤枉路,也会比别人拥有更多时间跟机会获自己取想要的机遇。

    龙岛秘境共分为三层,东外层、西外层,与中心地带,方位分东、西,南、北两方皆为海域与冰川,无地着落。

    而执“黄金玉令”跟西境那边传入,则只会在外层的位置,至于是东外层、还是西外层没有定准,但一般来说,外层地带并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存在,而前往中心地带则必须花费些时间。

    况且龙岛秘境虽说是虚空门拿当来奖励的独劈一域天地,但并非全然安全,但凡是人烟稀少又天杰地灵的宝地,便自然会生成一些妖植灵兽之类的存在。

    而这些生物有些温驯和善,不轻易与外界冲突,只要你不惹到它,它自然不会主动攻击。

    但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天生偏恶的,就算你不招惹它,若是碰上了,它也会自动找人麻烦,但有御兽本领的,或许会期待能够在龙岛秘境之中遇到一些厉害的灵兽或开智的灵植。

    ——

    三日后“新人榜”前十的弟子将会去“龙岛秘境”探险觅宝,而一回到西崖之后,大衍派原本还一直端着、硬撑着不能给门派丢人的一众,终于能够放飞自我了。

    精英弟子们围着六绛浮生、澹雅他们激动地大肆赞美着,那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没一句重复的,而山主们也是一副又自豪又畅怀,他们也不拘着自己压抑,志阳道人是其中最高兴的那一个,他的亲传弟子得了魁首啊。

    哈哈哈,魁首啊,可乐死他了。

    他不惜下了重本,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三大坛重金不换的好酒佳酿要跟一众不醉不归。

    这一夜,他们笑着、闹着、吵着、庆祝着,既热闹又欢腾,好似一下忘了以往的隔阂与龌龊旧事,每一个人都是醉醺醺地喝着、互相吹嘘着。

    当然也有暗搓搓地想着想过夫妻夜生活的人,他自律而狡猾,会下意识逃酒避酒。

    六绛浮生可不愿带着一身酒气去见顾君师,但不等他去找顾君师,却不想大衍派掌门忽然召见了他。

    魏郦自然不会跟着他们一块儿疯疯颠颠地烂醉庆贺大衍派以后或许能够扬名立万。

    六绛浮生不知这种时刻掌门找他有何事,却还是去了。

    但没想到,在掌门的厢房内,他看到了站立一旁的顾君师。

    她看到他时,面色平静,并无异样。

    魏郦斜坐在贵妃榻之上,一袭软绸玉色衣袍颀长优雅覆在其身,他的神色冷淡,但眼神似狐,魅惑的双眸随意落在空气一处,不等六绛浮生开口,他先一步出声:“浮生。”

    六绛浮生垂下眼:“掌门。”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替你妻子解了锁魂咒吗?你若应下我一个要求,我现在便可以解除了它。”

    六绛浮生掀眸,定睛地与魏郦对视片刻,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打算的,等他在“新人榜”内夺得好名次,便向掌门请求替顾一解了这锁魂咒。

    “还请尊门吩咐。”他抛出这样一个条件,便是笃定自己拒绝不了。

    的确,六绛浮生不会拒绝。

    魏郦见他还算听话,面上浮起一抹笑:“三日后你入龙岛秘境,带上一只灵宠一道。”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顾君师这时不动声色地瞥了魏郦一眼。

    灵宠?

    一个妖修还会养灵宠?

    还是说,他说的那个“灵宠”,该不是他的原型吧。

    他也想跟着六绛浮生一块儿去“龙岛秘境”?

    “龙岛秘境”只能持玉令者一人入内,这是一条硬性规定,但这条规定内,没有说不能够带上自己的灵宠,他这是在钻规则的漏洞。

    六绛浮生不知魏郦是妖修,便自然猜不到他这番行为的打算,但他并没有理由拒绝:“弟子自当遵从。”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魏郦便挥了挥手:“好了,你先出去吧,我这便与顾一解除锁魂咒。”

    六绛浮生自然想留下来陪着顾君师,他看向顾君师:“阿一……”

    “夫君,你在外面等一等我可好?”

    自“锁魂咒”一事被旧事重提开始,顾君师便有一种今夜或许避不开要暴露一样底细的想法,但她可以在魏郦面前毫无顾忌,但六绛浮生面前不行。

    六绛浮生缄默片刻,答:“好。”

    而等人走之后,魏郦那高傲拿捏着掌门气派的气质起了变化,他狐眸一撩,起身走到顾一的身前,他伸手到顾一的脸上,却被她脸一侧,避开了。

    她道:“掌门,自那一日后,许久不见了。”

    “你倒是乖巧省事,没有将不该说的话说出去。”魏郦挑眉。

    他又伸手,她后退一步,又是一避。

    她问:“掌门说的灵宠,是你自己吗?”

    “知道还问?”

    他这一次手还没有伸,却见她似不经意地又转了方向。

    又避、又避!

    他的手是有毒还是怎么的,她对他如此避之不恐。

    “你躲什么?!”

    他脾气向来大,尤其在顾一面前不知为何总是掩藏不住本性,一不顺心便要横眉怒言。

    他硬抓住她,将手贴在她的面上。

    锁魂咒消失了……

    “谁替你解了?”他平静的声音反倒令人有一种心头发慌的感觉。

    顾君师知道瞒不住了。

    “是……”

    “是那个臭女人吗?”

    顾君师一愣。

    “……是。”

    她黑她自己。

    “这么说,你早就见过她了?”

    “见过一面,她一身黑色斗篷,面容看不清楚,是她替我解了锁魂咒。”

    魏郦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替情敌解锁魂咒,难道她真爱屋及乌到这种地步?

    她一个魔头,怎么净干这种蠢事?

    “你知道,她跟你夫君的关系吗?”

    顾君师奇怪的看着他:“她与我夫君,应该有关系吗?”

    这也是一个蠢女人,自己的夫君被别人舔着,死皮赖脸地追着,她却一无所知。

    “看好你的男人,别什么时候被人抛弃了都不知道原因!”

    顾君师一开始对这句话报以一种无谓的态度,但是……她忽然想起魏郦以往的种种不正常的锦鲤举动……

    “你说的那个伪装成我,留在我夫君身边的臭女人,是因为爱慕他?”

    “要不然呢,你可知道她为你的夫君默默地付出了多少。”

    顾君师一时竟无以于对。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试探

    魏郦狭长的凤眸销魂,双唇似途了胭脂一般红润,戏谑地提醒了一句:“看好你的男人,别什么时候被人抛弃了都不知道原因。”

    抛弃?

    这个词于顾君师而言既感到陌生又新奇。

    顾君师与任何一段关系的开始到结束,皆由她为主导关系方,她还真没有经历过被“放弃”的阶段,这并非傲慢,而是事实,是以一开始对此仅报以一种无畏亦无谓的态度……忽然,她脑子里灵光一现,倒是想起了魏郦过往种种不正常的“锦鲤”白送行为……

    她若有所思道:“掌门想说,那个伪装成我的模样、留在我夫君身边的,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爱慕我夫君?”

    魏郦见她终开了窍,眼神轻佻,倒有一种孺子可教:“要不然呢,你可知道她为你的夫君默默地付出了多少?”

    付出了多少?

    还真没有人比她自己知道的更多了。

    顾君师一时竟无言以对。

    而魏郦见她因为他的话而默然不语,以为她这是大受打击,捻酸吃醋,连那一双平波寂静如岭的眸子都滞顿不动了。

    他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忽然发现她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她。

    可她该是怎么样的?

    魏郦发现,他对“顾一”竟不知何时有了一种固定印象,虽是凡人,但她心性坚韧不拔,不会被寻常之事轻易击败,她眼神向来坚定,看人时永远直视探入,那内里似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海,尘烟之下,秋水之上,她孤立一人。

    他这人性子坏,脾气燥,这还是第一次反省起自己说话是否太刻薄,他张了张嘴,下意识说道:“你要对六绛浮生有信心,他之前不是还在九峰之巅向你示爱吗?显然,他眼中只有你。”

    顾君师闻言看向他。

    很寻常的一眼。

    但落在魏郦眼中,便自动解读成一种“楚楚可怜”寻求安慰,却还要硬要面子地撑着装无所谓,总之,瞧着就……怪可怜的。

    于是,本来还有些后悔违背了本性意愿的魏郦,嘴巴再度不受控制:“你虽然很弱,又是一个凡人,与你成婚对六绛浮生一点益处都没有,反倒是一个拖后腿的存在,但是……”他真心实意地将她贬低了一大堆,才终于想起他是在安慰人,所以一个语气大转弯之后,才绞尽脑汁地挤出一句:“但是他喜欢。”

    顾君师:“……”她可真谢谢他这么违心憋屈地安慰她了。

    “掌门,你让我一个很弱,又是一介凡人,对夫君没有一丝益处的拖后腿,跟着他一道来参加新人榜,是因为你口中的那个臭女人吗?”她问了一句,便叫魏郦头皮炸裂。

    魏郦由于猝不及防,表情一时没来得及掩饰住,所以顾君师透过他的微表情看懂了他的答案。

    看来还真是这样啊。

    顾君师触类旁通,她好像稍微能够摸清他以往的心路历程了,她饶了趣味地问道:“你想……阻止她接近夫君?”

    魏郦被她一副洞察秋毫的神色看得狐毛竖立,凶声凶气道:“你想说什么?”

    顾君师瞥了他一眼,住声,还真不想再说什么了。

    这九尾还是跟她当初认识的那只被斩尾后的他一样,瞧着精明世故、阴险狡猾,实则……蠢得令人想扼腕叹息。

    就这等奇葩猎奇的脑洞思路,她等“凡人”还真是万万没想到。

    抱着对“残障人士”的关爱心情,顾君师提起了另一件事情,她道:“掌门若变成灵宠一事,顾一会替你掩护一二的。”

    以为她这是因为他之前的安慰打算“投我以桃报之以李”,魏郦横眉一撇,傲娇不屑道:“不需要。”

    顾君师这时忽地朝他走近一步,近到衣袖交叠,魏郦不明所以,后退了一步,臀线部分恰好撞到了窗台横桓位置。

    她却继续走近,魏郦微微瞠大眼眸。

    “你——”

    “掌门莫不是忘了,你之前化形时还是我的小灵狐,这事九隶长老他们都知道,万一他们见到你,怀疑起你跟之前的那只狐妖有关,不肯带你去龙岛秘境怎么办?”

    她靠得太近了。

    魏郦呼吸微紧,上身尽量避开她的压近,喉结处性感地滚动了一下,他色厉内荏:“你、你这个有夫之妇,无端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他好似全然忘记了可以以武力一掌将其推搡开来。

    顾君师就算做着强迫的举动,声线依旧不紧不慢道:“掌门,你的头发乱了。”

    哈?

    头发乱了?

    就这?

    她玉白似竹节分明的指腹抚过他饱满莹润的额角,却悄然给他下了一个符印,力量微弱,似清风一缕轻扫叶片,波澜轻泛,却激不起魏郦的任何警觉。

    因为他现在心中有一只土拨鼠正在准备尖叫。

    顾君师并不清楚魏郦要去“龙岛秘境”做什么,但不一定是好事,他若惹祸暴露必然会牵连到六绛浮生。

    但就算六绛浮生拒绝了又如何,这一次大衍派走了鸿运,进入“新人榜”还有澹雅与鬼婴,她拦不下他去龙岛秘境,却可以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专属印记,但凡他要做什么,她也能够提前感知到。

    魏郦表面上看着风情万种、情场浪子,实则却是一个连女人手都没有牵过的几百年童子身,他对顾一身上的气息有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纵容放松。

    他被她类似挑逗的举动误会了,正了正色,碧眸盈冽,嫌弃道:“你……不必白费心机了,因为本掌门绝不会喜欢一个凡人的。”

    说着,他便一掌推开了她,掸了掸胸前完全不存在的灰尘,傲得不可一世。

    顾君师由着他拉开距离,面色平静,从善如流道:“嗯,掌门喜欢的是仙女。”

    而魏郦则被她的话说得一噎。

    他斜眼瞪她,见她一脸无辜地站在那里,好像一个边城浪子,玩的就是不负责任的露水情缘一般,前一秒还气氛暧昧勾缠,下一秒就冰清玉洁不可高攀。

    她……她刚才,莫不是在耍他?!

    意识到这一点,魏郦顿时垮下脸,冷声道:“滚出去——”

    顾君师想着六绛浮生还在外面等着,便颔首,一言不发转身朝外走。

    而魏郦见她竟走得如此爽快,一时又气又堵。

    这种胸闷又无可奈何的心情,就跟以往被那个“臭女人”气到时一模一样。

    他想不通,六绛浮生为什么身边偏偏就爱吸引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类型,一副扑克脸,一身风淡色,软的硬的都叫人不痛快。

    ——

    顾君师从九尾的房中出来后,便看到站在庭中的六绛浮生。

    他自九峰之巅下来后,便一直没有时间重新换洗一身,依旧是那一套大衍派白袍蓝衽,风起仙衣行缥缈。

    “夫君。”

    她轻声一唤。

    六绛浮生其实早就听到她出来的声音,只不过他想听她喊他。

    他转过身,月色如霜拓模在他令人赏心悦目的面容之上,看到顾君师,六绛浮生道:“阿一,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顾君师听他这么一问,便走向他,每一步脑海之中便多一分思忖,直到走近,两人面面相觑。

    “倒是有些话想说,不过却不知道夫君想听什么,不如夫君问,我来答吧。”她道。

    六绛浮生为她的谨慎跟得体回答惹得一笑,他带着一种天然男性的色气攻势,柔韧的指腹摩挲于她耳后那一片薄嫩的肌肤,慢慢凑近她,瞳孔像映在清清的河里,星河璀璨,诱惑着岸边的懵懂无知生灵坠入此方亡河。

    “阿一好狡猾啊……不过没关系,夫君愿意顺从你的想法,那么第一个问题……你有骗过我什么吗?”

    顾君师此时就像不为美色所动的和尚,眼神没有半分闪烁跟躲避:“有。”

    她答得诚实,但正因为这一份证实,让六绛浮生笑意更深,但暗意萦绕在那一片纯澈之色内。

    “所以……”

    这时,顾君师先一步问道:“所以,夫君你有瞒过我什么吗?”

    她不提“骗”字,语气也好像只是寻常夫妻闲聊一般的口吻,比起六绛浮生那尖锐的“骗”与打算步步哄诱,她只是一句很平淡的提醒。

    六绛浮生表情一滞。

    他的确瞒了她不少事情,说是瞒,跟骗其实也差不多。

    说起来,他们两夫妻的秘密都是一样的不可告人,所以说……他有什么资格以一副被骗、被伤害、被辜负的模样对她咄咄逼人呢。

    她是这个意思吧?

    难怪,她这么诚实地说她有。

    因为她早就有了用来堵他嘴的理由。

    是啊,他怎么能忘记他的妻子,不是那个愚蒙不堪的顾一,而是那个修炼了“大道无情诀”生杀予夺在手的顾君师。

    “阿一,告诉我,只诚实告诉我一件事情……”

    他不再摆出之前那种“质问”的姿态,而是低了下来,他将脑袋靠在她颈间,轻轻类似撒娇绵她心软的语气道:“我便不再问其它的了。”

    顾君师看似比起“硬”更吃“软”的这一套,但这也只是“看似”,她的心硬,嘴更硬,想得她的承诺跟真心,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你想知道什么?”

    她的反问很好的说明了一个问题。

    答不答,怎么答,权看他这个问题是否涉及到她的底线。

    六绛浮生道:“你曾说过,若有一日,你会杀我必然是因为你爱上了我,这句话是真的吗?”

    顾君师倒没有料到他还记得这一句。

    她没有否认:“是真的。”

    “那你真的会爱上我吗?”他问。

    顾君师对于这个问题,她其实也是没有答案的。

    爱这种东西很虚幻跟不可预料,它不是凭一腔努力或者制定一个计划便能够保证定然能够达成的,这是顾君师这么久以来总结出来的一个想法。

    她有时候宁愿去征服天下,都不想淌入这片爱情的泥潭之中。

    只可惜,从她穿越这件荒诞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好像也被推着进入了一种剧情,看似每一条路都可以选择,但实则落棋无悔,她除了依照她的本心继续执棋前行,便是努力寻找出一切事情发生的本源真相。

    “我若爱上你,便会杀了你,就算这样,你也想我爱上你?”顾君师反问。

    六绛浮生没有犹豫道:“想,我做梦都想啊,就算死在你手上,我也无悔的。”

    他死在她手上又何止一次,但是这一次……一切的规矩将由他来制定。

    一般女生听到这样虽死不悔的告白估计就算没有爱上这个男人,也会有所感动,但顾君师却显然是一个第三类人,她道:“你的问题,我回答了你,那么你是否也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六绛浮生学着她道:“阿一想知道什么?”

    顾君师想了一下,还是通过旁敲侧听试探一下:“你期待过孩子吗?”

    六绛浮生好像有些回不过神一样,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说……期待过孩子?”

    “对。”

    六绛浮生看着她,说实话他没有想过会跟顾君师有孩子。

    一来他的血脉只能由指定的人生出,其它人根本不可能会怀上他的孩子,尤其是顾君师,她就算有些本事,但她的的确确是一个废灵根,凡人体质,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怀得上他的孩子。

    二来,他们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本就爱恨扯不清楚了,未来估计不是他死就是她亡,越相爱越相杀,她修炼了“大道无情诀”便根本不会停下来,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敢想象她会乐意怀上他的孩子。

    如果真有了……她可能也会打掉它。

    “没有。”他淡声道。

    以前没有,但现在他发现……他有了。

    哪怕心中道一千说一万,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爱一个人,就会想要跟她延续一个他们的生命结晶,他或许不见得会喜爱孩子,但他绝对会对孩子的母亲一生负责。

    听到这话,顾君师心中也没有多少触动,她只是在想,这样一来,这个孩子便可以由她全权经办了。

    毕竟孩子的父亲说过,他对孩子并不抱期待,换而言之就是说,他没打算要孩子。

    “嗯。”她也淡声回了一声。

第一百六十四章 龙岛秘境(一)

    六绛浮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难道是因为她对孩子有想法?

    也对,在凡间夫妻俩成婚、生子,好像是一种必经过程,而他们算起来也成婚数年了,她会考虑要一个孩子的事……却十分的不正常!

    他所认识的顾君师,可是一个比男人更绝情更心狠的谋略家,儿女情长这种反应从不会在她身上出现,她既冷清又冷冷,权衡利弊、沉迷野心,甚至为达目的尽可舍弃一切。

    她会想要孩子?

    若她真这么想,那便足以让他乐笑了。

    因为这表示,他“抓”着她了。

    他将自己凑近到她面前,温软清醺的呼吸,漆黑染墨的睫毛如羽毛一样轻落绻绻,他想,她是喜欢他的脸的,在她没有爱上他之前,他身上唯一能够打动她的也就只剩这一样了。

    “阿一,你会与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吗?”他眼神哀怨而伤感,像愁绪不解的雾,很慢又粘,无所不用其极地缠绵着她的视线。

    顾君师没有移开眼睛,她就像一种任着他闹、任着他发挥的无谓纵容态度,她发现恢复记忆之后的他,问的每一句话都好像踩在她谎言与实话的界线之中反复横跳。

    其实他想听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给他什么样的答案。

    她可以冷眼旁观地看着他将自己扭曲漆黑的内心一点一点嚼吞入腹,洗白后又乖又纯地奉送在她面前,既然他想继续装失忆,她自然也可以配合。

    不过她想看看,恢复记忆后的他,对这一切的接纳程度有多深……她这人心冷,四肢末梢的循环好像也坏了,泛凉的指尖像羽毛轻划扫过他新月一般的眉端,细弯涴涴,难怪这么会勾人。

    “你的愿望倒是为难我了,我只是一个凡人。”她轻叹一声。

    他该知道,凡人注定寿命有限,那他口中的“长长久久”若非凡人的一生,是指他修仙者的时间,那就强人所难了。

    六绛浮生在她流连的指尖靠近唇边之时,轻轻地啄含了一下,低低垂落的睫毛下,眼神有些晦暗生幽:“那你想长生吗?澄泓说你虽无灵根,却可以积攒功德佛修,那到时候你就不再是一个凡人了,你会心动吗?”

    他没让真实的情绪涌上来,而是将其死死地压制下去,他想听她说实话,就必须将自己带毒的爪牙好好地藏起来,不露声色。

    可是,不安、紧张跟阴郁的忍耐就像一张带着尖刀刺网将他的心紧紧罩住,他透不过气来,只能在泛痛窒息的等待着她的判刑。

    他的心早就烂了,他就是怀揣着一颗腐烂的心在小心翼翼地爱她,他的爱是毒、是掌控、是病态,总之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但他不会让她逃走的。

    她说了会爱上他,再杀了他,但这时的六绛浮生却没有丝毫感到愤怒跟难受,反之他是兴奋跟满足的,这意味着她对他有所图,在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之前,她不会轻易抛弃他跑到别人的身边去。

    顾君师顺着他精致秀逸的面部轮廓一路顺滑到下颌骨处,若有似乎的触碰调情的手段倒是熟捻,一种发酵粉色的热度渐渐攀升,但她语气却依旧平静冷淡:“不会。”

    当佛修,她疯了?

    六绛浮生听到她肯定的回答时,才发现他的心一直高高地悬吊在半空,这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跟顾君师在一起虽说短暂,但也有好几世了,就算她始终隐瞒了不少事情,但平日相处间加深的熟悉感也令他对她有所了解,她一般遇上不想回答或者拒绝的回答时,一向会选择逆向反问或转移话题,而她如果并未多加思索便回答,那内容必然是真的。

    六绛浮生很高兴,因为她拒绝了澄泓,也因为他不必狗急跳墙选择一些极端的手段来阻挠这件事情。

    “阿一……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延续寿命的,你相信我吗?”他朝她笑得真心实意,眼眸含情锁温柔。

    这样一副爱到痴狂的表情下,谁能猜到他前不久还满心黑暗地考虑着各种黑化囚禁play。

    顾君师深深地看着他,微顿片刻,道:“信。”

    六绛浮生嘴角笑意不减,心头冷嗤一声。

    骗子,回答迟疑了,嘴上说着信,其实她根本就不信。

    但没关系,他只要知道自己是真心的就好了。

    后面他问她“锁魂咒”掌门给解了吗?

    她道,解了。

    他又问起她的身体情况,他再次以灵力梳洗过她并不淤堵的经脉,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但他不放心,打算带她去更专业一些的医修处查一查,至少不该是九隶长老那种凭经验靠老道来判断,但又不能是澄泓那种“包藏祸心”的。

    虚空门这么大一个门派,自然会有这类医修存在。

    可顾君师却告诉他,她不久之前遇上澄泓大师,他替她看过了。

    不是病,不必治。

    六绛浮生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水阴沉的面容转瞬消失,他勉强挤出一丝心无旁骛的笑:“听闻澄泓大师替你看诊有规矩,却不想……他这么平易近人啊,连陌生人都愿意施以援手。”

    “他的确是个心善的。”

    “大师既帮了阿一,等下次遇到他,为夫定会好、生、谢、谢、他。”

    “可。”

    两人边走边聊着,只是一个人满嘴口蜜腹剑,一个漫不经心地随口附议敷衍。

    ——

    心机了一夜的六绛浮生带着顾君师回房之后,他满心以为会有一个美好的夜晚,恢复记忆后的他跟之前的他,某些思维行为会产生一定距离的偏差,这是他努力勉强跟伪装都掩饰不过去的。

    比如披着一层“绵羊皮”的狼,依旧是狼,它只会喜欢吃肉,不会喜欢吃素。它有一颗狼子野心,不会甘于平淡与被动。

    他的“矜持”与“柳下惠”行为只维持到了亲自替顾君师宽衣解带后,随后他红着粉嫩晶宝的耳尖,像一朵冷情的花绽放,美目流盼,桃腮带含辞未吐:“阿一,我们歇息吧。”

    这是一个他们约定俗成的暗号。

    然而他以为的“以为”,今夜却并没有发生,因为顾君师……像极了一个在外应酬回家累极了的丈夫,残忍又果断地拒绝了他的讯号。

    六绛浮生的脸僵住了,既失落又困惑,还有被人拒绝后的羞窘,以前这种事向来都是她主动,如今他难得为此主动一回,却被她拒绝了?

    六绛浮生负气背对着她而睡,磨牙一般啃啮着指关节,心头有些慌乱跟自疑。

    难道是他不再鲜嫩了,还是她觉得吃一道菜吃腻了?

    漂亮人妻的担忧浮上心头。

    手指的肉被他啃破了,他舔了舔染血的唇瓣,那腥甜铁锈的味道溢满整个口腔,短暂地安抚住他躁动烦乱的心思,他郁郁地想着,他是不是除了保持面容上对外的优势,在内也得适时磨炼一下……“技术”?

    ——

    转眼之间便来到了榜十进入“龙岛秘境”的时间,“新人榜”的十分弟子一同去到虚空门大殿觐见之后,殿中除了虚空派掌门还有榜十弟子各派尊者,他们对座下弟子都分别叮嘱了一番,又由虚空门掌门太玄主持讲了一些场面话,然后便让他们出发去“龙岛秘境”。

    六绛浮生身为魁首自路径分东西时,便与其余九人开来了,他独自前往东境,东境临海成崖,一条长长的千石台阶朝上一直延伸,仿佛伸出天幕之中,他步履平稳,面容平静时偏清冷感,不过他左、右肩膀上分别站着一只寻宝鼠、一只灵兽白狐,倒有些弱化了本身所带的疏离冷淡感。

    这头白狐不用怀疑,正是魏郦的拟态,他变幻成了一头一尾的普通灵兽由六绛浮生带去“龙岛秘境”,凭他的修为一般不用特殊的手段检测,是不会有人一眼便看出它是九尾妖修。

    本来直接藏在六绛浮生的宠物袋中可以更省事,但是太玄事先便告诫过他们,若有契约过灵宠或妖兽契约,倘若要携带一同进入“龙岛秘境”,则必须将其放出来,得到“龙岛秘境”的信可才能放行,一道入内,否则可能在传送过程中会遭遇排斥。

    这两小只乍一看都是一团圆滚滚的雪白色,但寻宝鼠的体型跟毛发要逊色一些,虽说是珍兽,但它本身实力很弱,连一些凶悍的灵兽都干翻不了,更何况是遇到妖修。

    因此,它动物的天性让它感知了对面那一只小白狐的危险,便有些畏惧它的存在,待在六绛浮生肩上时一向喜欢扫荡的尾巴都僵直不动了。

    魏郦艳郦穠色的狐眸懒懒地瞥了它一眼,他本身是什么,天狐妖兽,自然一眼就能够辨认出这只寻宝鼠就是之前跟在顾一身边的那一只。

    当时寻宝鼠还是只无主的兽,现在的它已经跟六绛浮生结了契约。

    这小子还真是有天运啊,连寻宝鼠这种罕见的珍兽都能够随随便便找得,但魏郦却没有多少嫉妒或者羡慕的感觉,他只考虑着自己若一直跟着他,说不准靠着对方那逆天的气运,还真能够让他顺利找到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数千步石阶瞧着高耸陡立,瞧着没有尽头似的,但依修士的体力而论并不算一件多艰巨的事情,踏上它,走完它,就像完成一件庄严古老的仪式一样,到达登天台之上。

    当他一步一步地朝着最高处走去时,当他彻底站在登高台之时,连绵起伏的云宛如浮动在海上的冰山,他乘着云、驾着雾,站在一方仿似利刃开辟出的平整星芒观台之上,中央位置有一个用蓝灰色颜料绘制出的大型传送阵。

    他朝前走去,最高的峰尖上,前方是淼淼大海中浮现点点岛屿,白浪泛滥茫茫一片,犹如煎盐叠雪。

    站在阵法的中心,六绛浮生取出一块“白金玉令”握在手心之中,他将其朝上一举。

    阵法对“白金玉令”有了感应,一道星洒细碎的光越聚越多,像天空落下的蓝晶雪花一下汇集在了他手上,它们绕着“白金玉令”飞速转动,从点光化成了千丝万缕激荡起飓风注入了“白金玉令”之中,然后又从玉令之中淌出,那流溢出的蓝光更深、更浓,一点一点地填补在蓝灰色阵法内。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蓝光冲天而起,阵中的六绛浮生的身影则渐渐消失在东境的登天台上。

    在西境,几乎是同时九道蒺光也射入天空。

    “想必等他们出来,都会有新的面貌了。”

    榜十的师门皆来相送,既是自豪也是支持,龙岛秘境既是宝岛,也是一种历练成长的地方,每五十年开一次的机缘,也不是每一个人进去都能够收获。

    所以他们都期待着,这十人出来会带出什么。

    ——

    他们不知道,除了魏郦利用兽型的漏洞混了进去,另外还有两个人也一并潜入其中。

    一个以死灵的方式,生命都没有了,便是一件能够驱动的死物,另一个则是化为黑雾依附在一人的背部,像一层薄膜一样的手段。

    当六绛浮生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来到一片静谧的林中。

    这是一片樱林,从白色到浅粉、深红的渐变,眼前的一切有一种迷乱人心神的美。

    风吹樱花瓣轻送,一道身影从中缓步走近他。

    六绛浮生神色微怔,她朝他看来,玉泽黑深的眸子像湖潭不波,风吹起衣袖扬起,她张嘴说话。

    没有听见声音。

    却能够辨别出,她的口型在说:过来。

    他走近她,却不想白狐已先一步一爪子撕过去,她散成一塌的花瓣飞去。

    但很快,他们身边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顾君师,她或站、或坐、或仰天、或书写,她的每一面都呈现在他们面前。

    白狐想了一下,讶异地看向六绛浮生。

    这是他心中的顾君师。

    这是樱伤林,它并没有伤害性,但它却会将一人的思之如狂的东西呈现出来。

    他思之欲狂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顾君师。

    她不是他的妻子吗?

    他为何还如此欲壑难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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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介绍:
现代霸总顾君师,一朝穿成了已婚农妇,成婚对象是一个失忆、被拐卖进村的小娇夫。
当晚便梦到自己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夫君,其实是未来修真界的龙傲天,而她只不过是他杀妻证道炮灰掉的前妻。
万没有给别人做嫁衣的道理,于是,她抢走了对方的修炼秘籍,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谁都没想到,这个炮灰前妻一开局就抢了龙傲天的剧本,最后竟成了最大的反派boss。
天道看着崩塌的剧情,大手一挥,她被迫一次又一次回到反杀计划前夕,困在轮回之中不得解脱。
直到她发现法诀最后那行小字——
【渡劫问心,需先入情道,方可破无情道。】
顾君师:……敢情前面白杀了?
娇夫:我活着影响你发挥了?
论重生的小娇夫如何变成复仇病娇,只需要一个反复狗带的过程。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