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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桑家静     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txt下载     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榕城(一)

    慈悲城上空乍现一个黑漆漆的奇异深邃洞口,那内里是爆炸的时空碎片与扭曲的界层,或者还有更多的其它内容,但这并非凡人能够窥视得清明的玄奥能量,寻常人看见只会觉得它很黑、很深、是如此的神秘,同时也是不可探索的奥秘。

    它一出现,就跟海航的“船舱”破了一个大洞,无数压力从这个破洞挤压潮汹的海水拥灌入,也像天空被人硬生生撕破了一个洞,继而引起天空显现了现下这番不同寻常的诡异又心惊的景象。

    由它撬动的力量引起狂冽的风,它吹得下方站着等待的人一时惊惶之至。

    这并非旷野也并非海岸,掀起的狂风只能代表着不安的危险到临,她们以为这一切是越来越层压下来的血海旋涡造成的影响。

    在等待着佛子他们去取“破魔箭”或许时间并不长,但在承受着生命随时被威胁的时候,时间这个概念就开始不太准确了。

    它变得漫长而紧张。

    像一根柔韧的弦被越拉越紧,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因经受不住力道的拉扯而倏然崩断开来。

    结界外造成的灼热还未完全消散,而结界守护的内部却像瓮中的血炼吞噬,凉寒与血腥的阴邪之意越积越重,那压地心口处的窒闷既有环境造成的压力,也有内心慌惶造成的感知。

    她们就在如献祭羔羊一样惴惴不安之时,发现了突兀出现在上空的那一个“黑洞”。

    其它人已经会被随意一个异象惊到朝最坏的情况猜想时,而慧明师太等人则努力维持着领袖的镇定,她眼力见识自超众人,一开始微微耷拉的眼皮褶皱拧于眼心,瞳仁几近囊括所有的智慧来分析判断眼前的事情。

    最后,她终于有了初步的结论,震惊道:“是、是撕破虚空之力!”

    据闻当修为到达一定的程度,领悟了空间力量便可踏破虚空,造成短期短距的时间穿棱,这与需要大量的时间跟灵石来摆出的传送阵有着同等甚至更高效传送转移位置的效果,但直接撕破虚空却是一瞬造成的影响。

    “何人有如此修为?难道咱们慈悲城的事情惊动了某一位大能仙尊?”娴智师太这会儿却是惊喜交加,她苦愁的面容都焕发了新的生机。

    真的吗?

    这会儿慧明师太跟娴智师太都回来跟其它人汇合在一块儿,除了静虚师太还留守在石碑门的传送门边等候情况。

    因此她们之间的对话与揣猜都如数落入其它人耳中。

    人耽于太过恐怖的无望才会如惊弓之鸟,一旦有了希望都会禁不住期盼,她们都紧紧地盯着那个“黑洞”,直到她们看到从洞内出现的身影时,却让她们脸上的神色一下滞凝在了脸上。

    那一片深邃幽诡的黑洞中,率先迈出一条腿,衣裾拂动,却是很轻微动作带来的弧度,而非四周那些叫嚣冷冽的狂野风气。

    然后是一身比夜色轻渺更动人的衣摆流动,那是月光洒落幽静湖面的细碎光泽,也或许是林中夜风吹过的波澜玉片,浮碎在水面,有种惊人动魄的的美感……

    若说那道身影在黑洞内若隐若现地露出某一部分躯体时,是一种山中竹篁轻风吹送的纤骨柔美,可当她真正现身于人前时,却变成了如夜色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所有人凝注失神的视线,好象一下子全都掉进了独属于她神秘的沉寂里。

    “……她是谁?”

    陌生的面貌,无与伦比的气势,她的存在一下变成了她们迫切需要了解跟关注的对象。

    黑洞逐渐变小,最终消散,而那名黑衣女子则无视天空那一片血海涛天的恶魔之境,安逸从容地莅临于空中。

    她甚至……还抱着个孩子?

    对,她那一臂弯曲承托之上,还有一个孩子抱搂着她纤长的颈项。

    “慧明师太,破魔箭暂借一用,与之作为交换,我会将你们安然无恙地带离这里。”

    天空之上传来女子悠荡而清冷的声音,她不再是之前那刻意柔化的少女声,而是如同疏疏的林,淡淡的月,没有任何限制又随心所欲的矜淡语调。

    就好像……她并没有将她们这些人放在眼底,但她又并非轻视与漠然对待她们的存在,充满了让人摸不透的矛盾奇异。

    慧明师太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这名能够撕破虚空而来的黑衣女子是谁,甚至在看到她抱着的孩子时,也只是有种模糊的概念,这位神秘黑衣女子可能是来救她们的,她很强,她甚至敢带一孩子来面对这一切……

    但当她又听到对方那熟悉的口吻,再加上她提到了“破魔箭”,她脑子徒然一炸,忽然灵光一闪,让她遮翳蒙雾的眼前顿时一片清晰,她心脏猛地跳了几下,脱口而出:“花、花宓?!”

    这一声,她因为太过于惊讶而没有控制声量,所以该听到的人都听见了。

    花宓?

    不就是那个进入地宫取破魔箭的花城少女吗?

    她根本不长这样。

    但慧明师太却对着这名黑衣女子喊“花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君师知道慧明师太认出她了,也只有她认出,她法号慧明,倒也名符其实。

    当时若非有黎笙的保证求情,想必慧明师太是不会允许她进入地宫,哪怕她提前给自己整了一个十分值得信任又该是无往不利的身份,可这并没有打消慧明师太的戒备之心,她好像从一开始就对她尤其防备,就像她身上有什么让她忌惮又避讳的存在。

    顾君师没有打算纠正她的称呼:“慧明师太,你慈悲城内豢养了近一城池的血奴尸体,你知是不知?”

    慧明师太蓦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顾君师从意识空间取出了“破魔箭”,“破魔箭”如今呈现的是一把漆金古铜色的弯弓,它只有弓身而无弓弦,就像一柄并不完整的长弓。

    “看来你是知道的,并且允许了这一作为。”

    因为从澄泓火热丹田内窃取而来的那一缕浸染的气息,她此时并没有受到“破魔箭”强烈的排斥,但在她试图催动它本身的力量时,那反哺撕咬而来的不忿挣扎的圣明之力还是炙灼痛了她的掌心。

    顾君师的话就像一颗炮弹从空中投掷到地面,轰炸得所有人头脑风暴混乱。

    “什么意思?那些血奴尸体,城中的异变与满城嗜杀并非意外?!”娴智师太脸色遽然大变,她一把扯住有些怔懵的慧明师太,怒意质问道:“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慧明师太回过神,她一向沉静又从容应对各种场景的脸皮这时候却维持不住原来有平静,她面色为难又痛悔,还有被人拆穿的羞怒,她努力想解释,却一时哑口无言。

    她难道能说,她实则为一番好心好意,想将那些受尽折磨怨恨丧生的躯壳镇压在慈悲城之下,受香火佛经超渡得以平息,而非被酆都鬼城的别有用心之人拿去利用毁灭,但她却没有想到,这一次竟是她给整座慈悲城带来几近毁灭的打击。

    “为什么不解释?慧明啊慧明,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娴智师太松开了她,颓然苦笑地摇了摇头。

    一转念,她便也能够理解跟明白慧明师太这么做的原因,但恶果已酿成,她责无旁贷啊,因为一意孤行,看看造成的后果。

    “慧明师太,现在你懂了,有时候定准一件事情的好坏并非凭内心的善意或恶意,而在于它造成的结果,是谁怂恿你将这些血奴尸体收下?他是善,还是恶,你分得清楚吗?”

    慧明师太如遭雷殛,瞳仁剧烈颤动。

    “榕城……”

    “榕城?!”娴静师太一直密切地关注着慧明师太的反应,自然没有漏听她这似自语般轻喃低声,她提及榕城一事,让她想起了约一年之前,榕城派来使者与慧明私下进来一番谈话,这事她们知晓却没有参与,因为慈悲城一向对外接洽事务皆由更擅长人际关系的慧明处理。

    她们更多是处理慈悲城的内务要件还有潜心礼佛修炼。

    难道就是当时……血奴乃酆都鬼城抛掷而出的尸体,一开始还扔在一些隐秘的地方,后来则肆无忌惮地在各处发现。

    这事她们跟榕城、花城皆有商讨解决,一开始是先派人查明这些血奴究竟是由谁制造、这些血奴的来历还有用途,但后来看见事态发展越来越不可控,就好像有一个巨大血腥的阴谋笼罩在他们的头顶,这才发派雷信求助执事修仙门派。

    却没有想到,在她们正准备将事情彻底查明时,慈悲城却遭受到了如此恶劣又恐怖的报复。

    若这事与榕城有关,不,这事跟榕城必有重大关系,那些血奴尸体本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它们会在长年的时间内受死气侵染而变成尸僵,这是不可避免的,想解决它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烧毁。

    可榕城却居心叵测,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慧明,让她信以为真可以用寻常手段来超渡它们,最后它们被不断运送安排进慈悲城,将慈悲城成为它的孵化之地,它们大批量地囤积在此,一旦爆发……

第二百二十六章 榕城(二)

    “慧明,是谁跟你说血奴可以镇压在慈悲城下的?”娴静师太摇晃着她,好像要将她摇醒一般:“你听信了谁的谣言,你为何不与我等商量一番才做此番决定?”

    慧明师太颤眸痛苦地看向娴静师太:“我、我也不知道,那人有一双红色的眼睛,我一看到那一双眼睛,就好像无法置疑她,我……我想起来了!”

    慧明师太突然挣开娴静师太,抱着头,眼白全是红血丝,如堕疯狂地喘息痛苦呻吟。

    “娴静,杀了我——”

    娴静师太慌了,也不知所措,可以说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一切是如此混乱而纠结,她跟被浆糊糊了眼睛跟头脑似的,连一个正确的举动都做不出来了。

    “慧明、慧明你怎么了?”

    这时上空的顾君师出声才结束这一场由她挑起的内讧与逼问:“她被魔蛊控制了神智,她越是反抗便越会受到蛊毒的反噬。”

    她的话引领着娴静师太目前唯一能够做出的反应:“那该怎么办?”

    “破魔箭。”

    她的话一下让娴静师太陷入滞凝。

    “想救她,救你们在场所有人,唯有使用破魔箭,所以娴静……告诉我,该如何使用它?”

    顾君师不是先知,也是第一次见识破魔箭的存在,但她曾在不知哪一世得知,破魔箭传说中的仙器,拥有斩妖除魔的神力,凡阴邪之物闻之丧胆。

    娴静师太不如慧明师太那样拥有一双洞察明锐之眼,她看到顾君师稳拿着破魔箭,这表示她并非什么奸邪之人,但出于谨慎仍叫她难以轻易松口。

    “你若不愿说,不如我将它交予你来使用,毕竟再拖下去,不仅慧明师太,被困在血葫芦内的所有人都会被炼化成精血供鬼王滋补。”

    她语气很轻,但内容却很重地砸在了娴静师太的心口。

    她手指狠狠地掐着念珠。

    她若有动用破魔箭的实力,便不会等到慈悲城变成如此惨境,才任由外人来取破魔箭了。

    她们允许佛子等人去取破魔箭,一为验明其中是否的奸细,也是因为想看看究竟有没有人能够取出破魔箭。

    如今她取出来了,并且还拥有撕破虚空的能力,她无疑是使用破魔箭打破此番僵局的最佳人选。

    思前想后,娴静师太终于还是妥协于现实,屈服于人命关天的事实,道:“一拂能使风云动,二拂能使天地变,混元盘金弓,化神兵为利箭,诛魔除邪。”

    顾君师笑了。

    心满意足,又好像赞许娴静师太此时最佳的聪明选择。

    但娴静师太却觉得心很慌,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或者一步踏空即将摔落的感觉。

    顾君师的掌心虽然已经被“破魔箭”烫得一片红色,但她依旧面色不改,轻念着娴静师太的口诀,动用力量如一团火焰将破魔箭弓样式融化成红阴铁浆,然后再转换成一只指粗的箭矢。

    这支破魔箭跟一般的箭矢不同,只有箭镞而并无箭翎,它不需要凡人用来平衡保持方向,这是真正的仙器,一旦射出必然是弩发若碧涛吞日,趋散一切的黑暗与阴翳。

    “娘……”

    一直沉默当抱枕的顾飔君这儿看到她的手,担心又害怕地伸出手,当他碰到她手心时,那滚烫的力量竟然得以平复。

    顾君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顾飔君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如果他能有那么一点作用可以帮助娘减轻痛苦,他肯定不会退缩的。

    他放下搂在她脖子上的手,然后双手握住她。

    “娘,我帮你!”

    顾君师像是被他那一张笑颜感染,也浅淡地笑了一下。

    “好。”

    她以力量幻化了一张黑色弓。

    将破魔箭按在了弦上,端真的箭身,拉满……放手!

    黑与金色的光芒一下铺洒在下方的人身上。

    顾君师的冥力非正正邪,到底还是被破魔箭所不喜,但也不至于产生仇恨的杀伤力,可由顾飔君从中调和,它好似接受了她赋予它的力量——

    当这一箭射破天空时,如同一盘浑圆的落日贴着沙漠的棱线,大地的暗沉被它趋散,映透红一层耀眼的光泽,万灵浮现,破壁而出与那一片血海涛天发生了撞碎,顷刻之间就会发生很大变化。

    “哗啦”那压缩而来的境界被逼退到逃蹿的地步,狭隘的空间与逼近的天幕,终于迎来了开阔的视野,在那一片金光溶浇的刺眼光泽之中,她们好像能够呼吸到外面那清新又自由的空气。

    与此同时,另一道刺眼的庞大鬼气如同沿岸翻浪的海啸撕裂了那一片血意,在这即将崩溃的血色空间之中,密集的光线从高处射入进来,另还有一股灼热又阴寒的森森之风吹来,在光线的正中阴射着一个黑色男子轮廓的存在。

    这是一个神色冷寂的男人,成熟冰冷却又俊美邪恶,他脸上与身上缠着一部分绷带,那低垂的面庞,透着一股阴沉可怖的危压,一双因力量盛炙而碧绿的眸子在搜巡期间,便落在了顾君师身上。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掠压欲望,那血色的碎片在他四周如数崩裂粉碎。

    “吾妻,为夫来接你归家了。”

    这一句话磁性性感低沉的话,透着调戏或戏谑语气,几乎炸响了天空。

    刚从地宫里跑出来的一众,从石碑门那边朝着这方广场地界赶的一众,无论是顾君师一方的三个反派下属,还是六绛浮生、黎笙、澄泓等人都几乎同一时间抬起了头。

    这时的天空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压抑浑浊的血色,而是斑驳的碎片消失,回到了慈悲城原来所属的地界,灰蓝色的天空,暗绿色的山体群伏,还有那无法再恢复如初的破碎城池。

    而高空之上,同色系、甚至同样朝外散发着一种气息的男女靠得很近,他们应当十分熟悉且默契,一个在内部冲时,另一外已经在外接应,一股作气将血葫芦所制造的异空间彻底打破。

    澄泓被顾君师在石门内狠狠地调戏了一把,出来时心情仍旧别扭而滚烫,但当他看到上空那名男子时,浑身一下就如被冰水浇头而下,冰冷刺骨。

第二百二十七章 榕城(三)

    他虽不认识如今这张完全变了的脸,但是这个人做为他心中一根始终存在的刺这么久,他永远都不会轻易忘记。

    背叛的伊始,决裂的原因……

    他喉间一阵干涩灼烧的痛苦:“人皇……”

    旁边的六绛浮生仰头盯着人皇,他刚才那一句“吾妻”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心想,除掉了一只臭虫一样烦聒的狐狸,却又出现了另一只更不知廉耻的蜱虫,他脚下轻碾着一块焦土,嘴角浮起冰冷又似深渊的笑意。

    “大师认识他?”

    平静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澄泓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

    澄泓低垂下眼睫,道:“人皇,酆都城曾经唯一的鬼王。”

    “原来是恶鬼之躯啊。”六绛浮生恍然一声,然后轻轻吐音道:“一切引起恐慌与异端的邪恶,都该被清除,大师认为呢?”

    一个浑身上下都是圣洁之人,却拥有如此深沉的嫉恨杀意。

    澄泓生性喜静内敛,但实则总不忘怜悯苍生与苦痛悲哀之中碾转的人心,他于苦海中体会,才能够明白真正的苦难,这也是他修行入世的原由。

    “六绛檀越,凡事不可强求,执念是魔、是瘴,你的命运便如那明亮的圣火,是以照亮脚下之途,登上顶峰,倘若你偏离了你该走的轨道,偏向深幽之处而行,你与她都将受到此方天地的阻挠。”

    六绛浮生听出他话中有话,安静地想了一会儿,才问道:“大师是否知道了什么?”

    佛子究竟能够做到哪一步,连他都无法猜测得到,佛修向来跟修道者对待生死的态度不同,佛教追求的目标是“涅磐”,脱离生死轮回佛,最终讲涅盘寂静,不生不灭,道最终讲天人合一,宇宙即我,我即宇宙,虽说最终也算是殊途同归,但之前却各有各有本事,亦各有各的手段。

    澄泓知悉六绛浮生跟顾君师的命运早就纠缠不休,劝他无疑也是在劝她。

    “她是异数,是变数,而你则是恒定的天命,你们本就不该融合,逆天一说讲时义愤填膺,但做时却无疑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六绛浮生知道澄泓这一番话是发自肺腑,哪怕之前他曾对他横生芥蒂,但他知道澄泓是一个真正佛法精妙的高僧,他领悟的天命本该不可道明言,可他却还是告诉了自己,只为劝诫尚未到来的恶果。

    他抬起眼,看着顾君师的身影,看不清他此刻流露的声色,唯听见那哀愁般的声音:“大师的劝导未免太晚了些,生生死死辗转重生,我与她的纠缠何止这一世的爱恨,除非时光倒流、山海倾倒、人世沧桑,否则诸神佛皆……不可挡我之意志所向。”

    如今的六绛浮生不再是当初失忆时的那个心似冰壶冰清透通的少年,也不是那个应该在恢复了记忆之后与邪派前妻一刀两断、就此投身于正义事业成为正道领袖的龙傲天,他被本该成为炮灰的异数,分割成了无法预料、无法掌控的存在,他不再受驯于天道,也不再束缚于教规使命。

    所以说,小小年纪就叛逆得离家出走的顾飔君小朋友的根,或许是出在他亲爹这边,而并非他那个当了霸总就一直循规蹈矩扑在赚钱养家、扩展商业版图的娘身上。

    当然,孩子小不懂得掩藏,但早就得知天道无时无刻不安排“眼线”督促他进步跟完成使命的六绛浮生,已悄然无息地学会了什么叫表里不一、暗渡陈仓。

    如今的“澄泓”实则并非这一世真正的澄泓,真正的澄泓乃本体,而“他”不过是借他的分身来见一见故人。

    澄泓早算到他的这一趟任务旅程将在酆都这边结束,所以他是主动向主持方丈要求出使这一趟任务。

    年长的人更容易看透一些事情,也更容易沉溺缅怀一些过去。

    比如他知晓无论他再跟六绛浮生说再多,他都不会真正地听进去。

    比如重遇人皇,是他暂时还没有顾虑到的事情。

    他知道这一世的人皇,并不是当初在顾君师心目中拥有特殊位置的人,但是他仍旧无法不介怀,他还是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以往几世从来没有刻意去寻过任何故人,每一世她都重复征程着她自己的人生,他们这些前世的人,被她抛掷脑后,不再靠近。

    但这一世,一切好像都不再一样了。

    ——

    酆都朔方鬼城

    噗——

    白骨宝座之上,穿着邪异红纹黑袍的鬼王突然脸色遽变,朝台阶下激喷出一口浓血,他瞠大瞳仁,喘气声如公牛一般,传递着一种让人头皮发紧的危险讯息。

    “鬼王……”

    底下的鬼众都一脸意外又紧张地看向他,似十分疑惑眼前发生的场景,又开始有些胆战心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鬼王不会无缘无故地吐血,对于鬼修而言血是一种很重要的力量补充,也是身体力量充沛的保障,一旦吐血,则表示伤势不浅。

    顾夜堇偏耳听见了动静,又感受到周围不安蠢蠢欲动的气氛,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转过身,一股凌厉的灰眸,如同蝎类冰冷生物的眼神划过众人。

    “会议到此为止,都退下吧。”

    他们本在商讨着毒棘林的事情,会议突然中断,都有些迟疑:“可是……”

    这时上方宝座的鬼王终于喘了一口大气,好像从水底几近窒息的冲出了湖面,阴沉冰冷的面容骇人至极,他一掌拍在阶下的石头蜥蜴雕塑,造成了耳炸的轰碎声,随之气极破坏地怒吼道:“滚出去——”

    声啸扬起尘土飞扬,铜钉门啪嗒重重地撞击在墙壁这上,造成的混乱与惊恐让一切都无序起来。

    众鬼承受不住鬼王的鬼气威压,忙不迭地连爬带滚出了会议厅,再不敢耽搁迟疑一秒钟。

    呼呼呼……

    朔方鬼王一掌按在额头之上,粗重又急乱的呼吸显示着他烦躁暴戾的内心。

    阴森的殿室内一片静寂中,鬼王嘶哑低沉的声音如尖利地刀刃划过金器,发出刺耳的躁动:“夜堇,血葫芦被破了,那些个老尼也逃走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榕城(四)

    顾夜堇没想到刚才鬼王受创,是因为血葫芦被人打破造成的神魂伤害,血葫芦虽然不是鬼王的本命法器,但却是他用神魂豢养多年的法器,一旦被毁他也会因此受伤。

    “鬼王可知,是何人所为?”

    慈悲城内的人只怕还没有这本事突破血葫芦的血炼结界,这事必有外力插手才会出现这等意外情况。

    顾夜堇硬朗的五官有着鬼修惯有的沉寂阴郁黑影,他没有不知礼数的直视着鬼王此刻的狼狈愤怒模样,他知道鬼王既暴戾又狭隘自私,他就像一个独裁的暴君,他不会因为别人的好心关切而动容,相反他不允许任何人看到他的软弱一面。

    他当然知道,血葫芦会将他想知道的一切都如实传送过来,虽然它被人毁了,但是在最后一刻鬼王却清晰地看到了是“破魔箭”造成的一切毁坏。

    一切的阴郁暴躁好像一下就被抚平了,他想到了什么,那一双阴沉的血眸一瞬间如血河翻腾:“哈哈哈哈,破魔箭,是破魔箭……破魔箭被拿走了,它不再像一座囚兽一样镇守在酆都边境!”

    他越说越兴奋,快步走下台阶,一把抓住了顾夜堇的手臂:“终于让我们等到了,我们酆都肆无忌惮地日子终于快要来了!”

    顾夜堇此时的心情却没有跟鬼王一样的激动与兴奋,相反,他感到一种风雨欲来的沉重感,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愿如吾王之意,踏平修仙门派的辖制。”

    鬼王仰臂狂笑,他从未有如此畅快的心情,就像筹谋了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气象万变,血海弥漫周天,一切都是那么邪恶而崩坏,而这一切却是鬼王最乐意看到的场景:“哈哈哈……你说得没错,榕城、花城跟慈悲城,这三座一直以来困守着酆都、让鬼修郁郁不得志的防线,终于也到了崩塌的时候,你说我们第一个要践踏的……该从哪一座城开始呢?”

    顾夜堇知道,这一刻鬼王的询问是真诚的,他当真是在纠结该从哪一座曾经或威胁或阻挠过他的厌恶城池开始毁灭。

    “这件事,或许鬼王可以跟嵎夷鬼王、南交鬼王还有昧谷鬼王商议一番,毕竟酆都分割四城,仅由王一方主动出战,未免受人诟病,也会露出背部空缺让其它鬼王趁虚而入。”

    “夜堇考虑得很正确,虽然本王如今的修为已经远远甩了他们很长一段距离,但可以利用的杂碎又何必跟他们客气,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处理,趁这段时间本王再多吸食些血奴……”

    这时顾夜堇眼眸一抬,漠漠然却道:“鬼王,欲速则不达,近年来你一直勤加修炼血魔功,反倒——”

    鼻翼间的呼吸瞬间被掠夺一空,顾夜堇被朔方城鬼王以鬼气攥住了脖子,声音滞停于喉间。

    他面色铁青,呼吸不继倒对于鬼修而言倒算不上致命,顶多是屈辱加难受一些罢了。

    “夜堇啊,本王交待你的事你乖乖去办就好了,其它事不该你插言的……最好还是闭嘴!”朔方鬼王就是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近年来修习了邪功之后更是疯癫与理智时常不受控地交替。

    啪地一下,顾夜堇被摔跌在地上,他一掌支撑着半跪在地:“是属下逾越了,这便下去办。”

    ——

    在酆都鬼城生活的鬼怪好像都同一时间感应到针对他们束缚力量正要衰弱减褪,从东方爆发出一片壮观而动人弦的薄喷金光,如同旭日发出的第一缕曙光撕破黎明前的黑暗,这种力量跟光芒是被鬼都内阴祟生活的居民所不喜跟避讳的。

    甚至有人鬼怪好像遇上世界末日一样抱头踪蹿,想钻入知道认为安全且坚固的避所。

    但这种强烈冲击眼球并且威吓他们这种邪祟的明璨金光后,却是极沉的黑夜,没有一丝光亮,就好像照耀世间的日头终于倒下去了,大地陷入黑暗的统治,他们再也不用感应到被光明的压制跟说不清道不明的桎棝感。

    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有人疑惑着、兴奋着、激动着,只知道掠压杀戮的生物,一旦没有束缚压制它们的口枷与铁链,它们就会猩红着一双眼睛,用它们尖利的牙齿、有力的爪子去破坏、撕咬与吞食,这与野兽无疑是一样的。

    于是,当他们看到光明罹难,他们简直乐疯了,开始了街道的狂欢。

    ——

    另一头,修真门派中的仙栖洞、摩诃禅寺与流仙宗都有一个紫微乾坤大命盘,驻守在此处的弟子发现了情况不对劲,那命盘上原本稳定的局势却星转斗移,大量的不详黑气从中飘逸出来,化为让人头皮发麻的各类凶兽。

    这一异象不必观星推测都能知道,必是大凶之兆来临,于是他们赶忙御剑飞至门派大殿,紧急向门派长老禀明此事。

    摩诃禅寺的主持方丈立于紫竹林之中,正是适宜时节,紫竹林的竹子开的正旺密,翠浮天上蔽,阳光筛过点点碎金,更为此地添了几分安谧悠然。

    在得知命盘出现的凶兆时,这位看起来岁数不小的老方丈,披着鲜艳的伽罗沙曳,脚踏云鞋,却不急不徐,他白眉垂落于颊边,随风而飘。

    “终是有这一劫,酆都那边的情况如积恶的死潭,不搅不通,只会长久淤堵直至恶臭成渊,腐蚀着四周鲜活的生命……”

    低沉温和的嗓音在这清净无极园中缓缓而出。

    旁边一位静默的弟子领悟着此番话语的意思,安静一会儿,便道:“是否要派弟子前去……”

    老方丈笑了一下,他虽然白发白须,但面容却十分红润白皙,没有佛像那般肃穆庄严,反倒像一个和善的老者:“不必了,澄泓既在酆都,便会妥善处理,这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历练与修行。”

    “难道酆都之事与佛子渡劫一事有关?”

    “是劫、是渡劫,全看他自身的抉择,他虽为佛子,却也是投胎为人的俗子,成佛成圣,他若悟不透,旁人如何点化都无济于事。”

    “方丈,不知佛子要渡的是何劫难?”弟子禁不住好奇问道。

    老方丈却笑而不语,他仰头看向随风摇曳的竹叶,它们本静,偏偏风不停,它们便停不下,正如树欲静,而风不止,世人难觉清静,殊不知庸人自扰之。

    ——

    酆都城穆府。

    穆府如今掌权之人乃穆天河,但穆天河这个人族的名字却并非他本名,他乃魔族,自然不会有一个这么像人类的名字。

    但为了融入修真界,不被人族察觉到他们穆氏一族的真实来历,他不得不改头换面,甚至连族谱的姓氏都不敢用。

    穆天河来到修真界已经有七百多年了,这期间他尝试过数次打破魔界与修真界之间的封印,但他意识到凭他一个人根本就做不到。

    但在修真界里留存下来的魔族少之又少,甚至有很多担心会被修真之人抓到,一直龟缩在某一地界,隐姓埋名。

    如同穆天河,他一直以为便是这样做的,长年的压抑与克制,让他的魔性跟性情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的野性依旧在,但却胆怯到不敢再随意冒险,直到……穆君师的到来。

    当穆天河思绪沉凝期间,穆大小姐跟穆南雪一并走了进来。

    “爹。”

    这是穆南雪叫的,而穆大小姐却并没有喊他。

    反倒是醒神过来的穆天河赶紧站起了身,对穆大小姐喊了一声:“魔主。”

    穆天河屏退了左右,这房间就只剩下他跟穆大小姐与穆南雪。

    穆大小姐很自然地走到主位之上坐下,穆天河没有任何异议,穆南雪自然也一样。

    “家主,让你安排的事情都办妥了?”

    穆天河下颚骨紧了紧,表情有些深沉:“魔主,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慈悲城那边……”

    “先不管慈悲城的事情,反倒是榕城那边,你先叫人稳住,然后跟花城说,我同意了。”

    “魔主,难道你要同意跟花城的联姻?”穆天河讶道。

    “姐,我不同意!”穆南雪激动道。

    穆家大小姐拂下头上的帽檐,她那张莹白的面容上却是令人看不明猜不透的笑意:“不必担心,联姻虽说同意,可最后成不成,却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穆天河这时忍不住将心底的一个疑问道出:“魔主,破魔箭一事是你安排的吗?”

    刚才他收到消息,便一直坐在那里思考着这个问题,之前酆都的人不是没有人打过“破魔箭”的主意,但任谁都没有办到的事情,却在这个关头实现了,他自然是一面感到惊喜,一面又有些被惊喜砸到头上的后怕。

    就怕这里面有别的什么问题。

    “破魔箭怎么了?”穆家大小姐眼神徒然起了变化。

    穆天河愣住了:“不、不是魔主、那,那破魔箭被谁从慈悲城内取走了?”

    那一群老尼将破魔箭藏得深之又深,他们相信就算将那三个老尼全部杀了,她们也绝不会透露半点破魔箭的消息,可如今破魔箭实实在在现世了,并且不在慈悲城中……

    倘若这件事并非他们做的,而是与酆都鬼城有关,那这件事情便必然不简单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榕城(五)

    不久之前他收到朔方城的消息,便一直静坐沉思着这个事情。

    之前酆都鬼城的人不是没有打过“破魔箭”的主意,且明里暗里动过多少次手段谁都不知道,但由于榕城、花城、慈悲城这三座城池看似割据一方,但实则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酆都外来者彼此守望相助,结果自然未有叫他们如愿。

    但任谁都没有能够办到的事情,却在这个不知被哪一方给实现了,穆天河自然是一面感到惊奇,一面又有些被惊喜猛然砸到头上的疑虑。

    常年总担心魔族身份暴露的他,神经总会不自觉地绷紧去考虑问题,甚至会将事情朝最坏的一面优先考虑,说是谨慎,但穆南雪却觉得她爹未免太过胆小。

    但也亏得穆天河这性子,千余年以来多少滞留在修真界的魔族被修仙派的人找到后,不是杀就是被囚,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而他苟住一直藏在酆都自由活到了现在,还整了一个魔族的秘密居所。

    他就怕这里面有问题,如今跟魔主将事情问清楚之后,他更是将怀疑的矛头全数指向了酆都四大鬼王所为。

    而穆家大小姐的想法与穆天河差不多,这时候没有人会去考虑一个根本没有引起他们注意的第三方存在。

    并且她认为“破魔箭”在这种时候出现意外,于她可好亦可坏,她担心这一变故还会影响她后续的计划。

    不,它现在已经影响到了。

    “破魔箭”的事情一旦传扬开来,榕城跟花城只怕会对酆都的一切心生戒备,她有预感穆府与榕城的联姻一事只怕不会顺利。

    “穆天河,这件事你尽快去查清楚来报,榕城一事暂且搁置不理!”

    穆家大小姐起身站了起来,她甚至没心情再维持最基本的礼貌称呼,岑长的水墨衣摆垂拂过地面,她疾行几步行至门口,便顷刻间化为一道黑气消失在了人前。

    穆南雪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她向来脑子不是那种特别聪慧一点就灵的,她并不能很好地理解“破魔箭”跟此刻穆君师勃然变色的关联。

    于是她一副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下意识打算追上去:“姐,你去哪里?”

    门边早已没有了穆君师的身影,自然也没有任何人回应她的问话,反倒是后方穆天河走近她,一只手掌轻按在她肩膀上,叫住了她:“阿雪。”

    “爹?”

    穆南雪回过头,却见她爹正容亢色,就好像做足了心理准备,要跟她谈什么人生大事一样。

    穆天河盯着她,看久了,竟觉得这个小时候闹腾又老气他的女儿竟一下长这么大了,她在他不留情的空隙间,竟已经成为了一个大人。

    一时心头竟有种伤感的叹息,有些话本不该这么直白,可他却忍不住道:“阿雪啊,她不是顾君师,她是穆君师,你可以追随她,却不能够全然信任她,你懂不懂?”

    穆南雪的确没有听懂,她好好反应了一下他爹这番可以说是为了女儿完全可以“大逆不道”的言论,然后严肃道:“爹,你在说什么啊?她就是我姐顾君师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当初我就是在新人榜会试场遇到的她,她救了我,还告诉我……”

    她振振有词的声音突然滞卡在喉中,某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或者是她无法理解的难受一下扼紧了她的心脏,她的声音不自主地忽然低了下来,全身开始发抖:“爹,爹,我想不起来,我姐的模样了?”

    她疑惑的声音,隐藏着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慌,明明她还在对顾君师的事情侃侃而谈时,但转眼之间她却忘了她所谈论的这个人是谁。

    穆天河却知道,这是因为穆君师在穆南雪的神识内下了一道极重的暗示,她要李代桃僵,这种暗示极为凶险而霸道,他尝试过偷偷破解,但始终做不到在不伤害穆南雪神识的前提下,将其解除,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敢忤逆穆君师。

    当年穆南雪将她认定的“顾君师”带到他面前之时,她口口声声地告诉他,“顾君师”就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姐,也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这件事情穆天河一开始也极为震惊,不说信也没说不信。

    因为他年轻那会儿的确也不知道有没有所谓的私生女流落在外,后来几百年他修身养性,倒是渐渐忘了以前的荒唐往事。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真相。

    这个靠着穆南雪引路,改了“顾”变成穆府大小姐的穆君师并非是他的私生女,她是来自魔界的深渊之主。

    她的到来既叫穆天河恐慌又让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再次翻天覆地。

    她交给了他们一部修炼魔功的秘籍,这是来自深渊的高阶秘籍,正是因为它穆府的实力才能在短短几年内提升了一大截,但也是因为这一部秘籍,他们无法反抗她的任何命令。

    她额心有一枚血瞳,乃是魔主的标志,她甚至能够拥有双意志,一道来自于她自身,一道来自于她深渊之主。

    她既是躯壳,也是媒介,更是传代深渊之主意志的傀儡。

    她告诉他们,她会重新打通深渊与修真界之间的封印,放出魔族,她的族人不会永远都屈辱地活在黑暗贫脊的深渊炼狱底下。

    而恰好这也是穆天河这些年为之努力的愿望,所以他也算对穆君师唯命是从,但他却不知道该拿他这个女儿怎么办。

    她对“顾君师”这个人的执念与偏好与穆君师所下落的暗示时常起冲突,这样一来则会令她有种分裂的感觉。

    真实的她戒备又厌恶着这个假的“穆君师”,受到暗示影响的她却不得不泯灭真实意愿去亲近维护着穆君师,并且还坚信穆君师就是她当初在新人榜认的那个姐姐。

    这样长久分裂下去,他担心有一天她的神识世界会彻底混乱,那时候她会完全迷失自我。

    “阿雪,不要想了,想不起就算了,反正看到了她,你就会记起了不是吗?”他一向不是个什么慈爱的父亲,但这一刻见到她如此慌乱茫然,就好像在无声地呐喊着他救救她时,他真的很想去求一求魔主替阿雪解除暗示。

    即使他知道魔主本就是故意将阿雪操控在手上,利用她来牵制旧自己跟整个穆府的忠心。

    穆南雪闻言怔愣了几秒,然后喃喃道:“对啊,只要我看到我姐,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

    鬼桫坡的地下府室内,顾夜堇房门半掩半敞,他正端正背脊坐于房内,室内无灯,他这座鬼坟内并无其它人,他又是一个天盲,自然需不着点灯。

    在黑暗之中,突地房内四角簇燃起一股绿磷火光,顾夜堇听到动静,意识到有什么东西闯入了他的地界,当即站起身来。

    那阴暗的室内温度好像是升高了许多,但这并没有让顾夜堇感受到多少温度,甚至有另一股剧烈又心惊的紧张感在他的心底蔓延扎根。

    他无法通过正常的视力来看清楚此时发生在他房间内的一切,如果他看得到,他就会发现有一道在黑暗之中滋生的强大的力量正在逐渐成形。

    它就像月光洒落在幽绿草地与苔藓的上,或明或暗的萤虫在飞高飞低,滕蔓垂落的瀑布……

    这种并不属于阴森的黑暗、但也绝非光明圣洁的力量正在他的身边复苏。

    那在火光之中成形的阴影伫立在那里,顾夜堇虽然看不见,但他可以凭感觉捕捉到它的存在。

    但他动不了,他明明感觉得到自己的身躯仍旧处理鼎盛的状态,没有任何被束缚或者下咒的情况,但他却动不了。

    就好像……是他的灵魂定住了他的躯体。

    阴影那嗡鸣复音、复杂到分遍不清楚是男是女的声音淡声道:“鬼婴,该醒了。”

    紧接着,一指或者是一个冰凉的物体轻点于他的额间,顾夜堇眼眸一瞬瞠到极限,整个人像被某种颅内海啸冲击得暂时性失去了意识。

    随着一部分被封印的记忆彻底恢复了,他眼前、脑内、心底那些曾经被人所恶意扭曲、蒙蔽、迷惑的过往,一下子如数清晰地重新映入他的脑海之中,那一道属于别人的暗示印记尤存,但却无法再任意施虐着他的意识认知了。

    顾夜堇一口大气喘上来,全身的冷汗都沁湿了背部,这些年他做下一幕幕的荒唐事迹、还有认贼为主的糊涂行为,全都被唤醒了。

    他紧紧地咬住牙关,想克制住那不住颤抖的牙齿:“君主……”

    “想起来了吗?”

    他无法直视那一道阴影,只死死地盯着地面,他身躯佝偻成弓,被无形颤栗的力量拨动着,既紧韧又脆弱:“想起来了。”

    “让你现在想起来一切,其实对你而言并非一件好事,但这一切来源于我的自私行为,我需要你即刻去办一件事情,所以便将你在此时醒了。”

    “不是的……”他忽然急切又沙哑地开口,他想辩解着什么,又好像为自己争取一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深知,现在不是时候:“鬼婴很感谢君主此刻能够唤醒我,能够在这个关头让我不再处于迷茫跟痛苦纠结当中……”

    他说的是实话。

    “所以有什么事情,请君主吩咐。”

    “鬼婴,你要让穆君师相信,破魔箭从慈悲城消失,是朔方城鬼王所做的。”

    顾夜堇没有质疑、也没有询问原因,直接应下:“鬼婴知道了。”

    阴影顿了一下,然后语气徒然比夜风更轻柔飘渺,直至消失。

    “她已经来了,记住我所说的话,别轻易触动你身上的另一道意志,不要让穆君师唤醒它,更不要让她对你起疑。”

    房内四角的绿色磷火“噗”地一下全部熄灭,阴影随意消失,与此同时穆君师果然来了。

    她出现在顾夜堇房中之时,伴随而来的是一种浓重腥冷的暴戾之气,像是刚从尸山血海屠杀的战场上眼来的阴森寒冷魔气,她眼神尤残余着厉色:“慈悲城的事情是否是朔方鬼王所为?”

    没有一句废话,她到来当头便跟鬼婴索要问题的答案。

    鬼婴在这些年里早就熟悉了她的气息,但此时还是不免僵了僵。

    他已经不再是顾夜堇了,但他又牢记着阴影最后对他那一番似劝诫又似警告的话语,努力维持着平静道:“是他用血葫芦将慈悲城空间挪移装入其中,再以大量死气引发了尸僵令慈悲城元气大伤。”

    他因为暗示的缘故,无法对她说谎,因此想取信于她,只能偷换概念跟含糊其词。

    穆君师由于对自身能力的自信,她并没有怀疑在顾夜堇脑中暗示未曾消失时的忠诚,她全然相信了他的话。

    她又问道:“他打算要做什么?他难道打算这个时候就对付边境三城?”

    “他的确打算对付边境三城,毁掉慈悲城只是第一步,但在这之前他需要跟另位三位鬼王联盟。”

    “竟然提前走到了这一步啊。”

    听她语气有些犹疑,鬼婴按照以往的习惯替她分忧解难道:“倘若君主不愿……”

    “不,这样很好,我原本打算利用榕城的联姻来激化三城与酆都的矛盾,四大鬼王绝不可能容忍穆府大小姐嫁给外界的修真派,但现在看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顺利得让人觉得……”她顿了一下,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形容:“古怪?”

    “这些年以来,君主一直试图与三城加深联系,而三城也想利用君主来达成操纵酆都的势力,原本还算相安无事的假象也随着血奴的激发,让两方不再耽于现况,所以大小姐不必担心,这一切都是顺势而来。”

    穆君师想了一下,她生性多疑又狡诈,但筹谋许久结下的美味果实还是麻痹了一些她的神经。

    她轻信了顾夜堇。

    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酆都鬼城跟边境三城。

    “朔方鬼王倒是捡了我的便宜,若非我利用榕城之便将血奴顺利送进慈悲城埋下这祸端,将鬼气盛凝于城池之下,他怎么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对了,他如今的血魔功修炼得怎么样了?”

第二百三十章 榕城(六)

    在鬼气黑暗浓稠的室内,鬼婴峻冷岩峰的五官被暗影滑腻扫荡而下,尤如天生的暗黑皮肤。

    他在修真界时,时常会被周围人觉得孤僻、冷漠、阴沉,总归难以靠近,而在酆都他又时常被鬼修认为刻板、教化又严肃,与他们格格不入。

    他好像从小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存在,无论处到哪个环境中,都无法很好的适应融合进去,他在哪里都是格格不入。

    一开始鬼婴不懂,他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活得体面而有尊严,可为什么他永远在别人眼里都是一个异类。

    直到后来,君主告诉过他一句话。

    在虚伪人的眼里,你是阳光底下无法被驱散的黑暗,在恶毒之人眼里,你则是黑暗之中那束不屈的光,你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并非是你的错,而是每一个做自己的人、不迎合外在声音的人,他都将是别人眼中的异类。

    鬼婴曾恐慌过,也羞耻承认自己始终是一个异类。

    当时,君主或许看穿了他心底的想法,问他:异类,便不好吗?

    他答不出来。

    他只知道,不被人接受、认同与正视,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鬼婴,你现在还太年轻,也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所以你还无法理解做自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当某一天你理解了……

    说到这里,君主却没有再说了,而是空下一段让他自己领悟、意味深长的留白。

    以前的鬼婴的确无法理解君主的话,一个人要在大环境之中去坚持真我、逆流而行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但现在他好像能够体会了。

    因为无论是之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一个因受蒙蔽认错主子、却被扭曲心意去完成任务,一个看清楚了一切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地继续伪装,那两人都不是真正的他自己。

    他曾经觉得当一个异类,就像是想做一件事情却被全世界阻拦,但现在他更觉得忤逆本性、去应和世界,就像是一种慢性自杀,他最后或许会彻底失去自我。

    他现在可以将君主后面的那一段话补齐了。

    鬼婴,你现在还太年轻,也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所以你还无法理解做自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当某一天你理解了,你会感激曾经那个让你坚持自我的自己。

    鬼婴的心口好像一下挖掉了曾经放置的东西,又被填补进了大量新的东西,这种置换虽然不是痛彻心扉,但却也是慢刀子在磨。

    若换种更文艺一点的说法,这就是人生必然需要经历的成长。

    一个的成熟与否,有时候与年龄有关、亦无关,它的改变或许就是某一个瞬间的感悟。

    鬼婴以前的沉默寡言,更多的是一种对外界的抗拒与漠然,但现在的他心底隐藏了太多的事情,他或许依旧是那个言语寡淡的他,但以后开口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有了用意。

    “功力大增。”

    穆君师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她一双冷泽似毒蝎蛇类的眸子微眯弯起,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在顾夜堇那一双无害的天盲的眼里,她似乎摒弃了一切的伪装与掩饰,可以毫无顾忌地将真实的自我表现出来。

    “那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来看一出好戏了。”

    布局了这么久,棋盘上的棋子都已经如期到位,还有什么理由让她不为此欢愉又畅快的期待一下呢。

    鬼婴跟了穆君师七年,这七年来她一直在不断地影响暗示着他,因此他一直知道她做这一切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

    他其实不懂的是,她为什么非得迷惑他,将他拉下她的阵营,甚至不惜以虚假的身份来蒙骗他,只为将他牢牢地抓在手心之中。

    鬼婴自问他并没有如此大的价值让她入眼,至少比起四城鬼王,无论是修为、权势、地位都不足以跟这些人相提并论。

    甚至他如今在朔方鬼城的地位跟名声,都是全靠她一手扶持与打造。

    所以,他想不通,他在她眼里的价值在哪里?

    “君主,榕城、花城跟慈悲城的人最终会怎么样?”他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至少在穆君师听完这一句话之后,细微的表情凝结成了一种偏离了预期掌探的阴冷揣疑与试探。

    “阻碍我们的存在,你说呢?”

    听了这话,鬼婴这一次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怕被看出异样而选择避开她的视线,或者低下头来模糊神情,他表现得很坦然,没有任何躲避她此刻试探怀疑的意思。

    他们都是属于黑暗生物,一个鬼修,一个半魔族,黑暗对于人类而言或许是一种天然劣势,但对他们而言却是熟悉的战场。

    来自于鬼修长年不散的阴郁、暗黑与冷峻,让他那一双空洞的灰翳眸子聚蓄满了力量,在这片黑暗之中就像不详又晦暗的触角在延伸。

    “阻碍者自然该尽数铲除,夜堇知道该怎么做了。”

    静静地打量他半晌,直到确定他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后,穆君师这才放下心来。

    “别让我失望啊,顾夜堇,七年了,我们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我就绝对不会让我们前功尽弃,所以会是威胁或者可能成为威胁的,我一个都不会留,你懂吗?”

    不懂也没有关系,穆君师漠然冷血地想着,他若聪明就留着,若愚蠢地背叛她,那么……她会将他彻底变成一具容器,一具傀儡。

    ——

    穆君师依旧是披着一件质地厚重的黑色斗篷,它像吸足了日光的黑夜,反哺出出一种细腻流光,她再次回到穆府时,看到花皆一人静静地站在花苑那里。

    酆都城没有阳光跟雨露,自然也栽种不出什么斑斓色彩的花卉植被,因此这个虽被叫“花苑”的庭园,实则除了漆黑的暗树虬枝、就剩一丛丛如藤蔓一样的扭曲暗植在角落攀爬滋生。

    此时的花皆仰头盯着墙亘上那些肆意狚狂长生的带刺生物,它们交杂又混乱无序地从地底支伸向天空,可以说这种地底生命是很顽强地在生存着。

    它甚至不像地表生物一样需要那么多苛刻的条件才能够生存下来。

    盯着这些跟自己一样卑微渺小、却依旧渴望能够朝上攀爬的生物,花皆不由得有些看出神了。

    来到穆府,或许是见他是被穆府大小姐亲自带到府上的,再加上那一张十分引人注目的长相,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贵待遇。

    他穿上了最华美的衣袍,吃上了最美味的食物,住的地方也是既宽敞又整净,里面的每一样布置都是他曾经这种身份地位不能够轻易触及的。

    一切都只是因为……这一张脸。

    花皆半是痴迷半是疑虑地抚摸上自己滑腻光洁的面旁。

    刚步入庭园的穆君师看到了花皆,她没有出声,而是就这样静静地观察着他。

    离得远了,也没有直观面对那一张脸带来的冲击,穆君师这才发现……这个人,其实跟那人再无重叠之处。

    曾经面对正主她并不敢有太多的想法,因为那人无论是心还是眼神都太冷了,想到当初她受到来自于那个的各种“伤害”,她的确不太敢再对他有更多的心思。

    但不可否认,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不会垂涎那一张如此完美的面容,而眼前这个虽说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看到他,她却不会有当初那种战栗、心悸却又矛盾到不敢亵渎的畏惧心理。

    说到底,在她心底,花皆不过就是一个赝品罢了。

    “花皆。”

    她喊他,声音不大不小,有一种刻意制造出来的温柔陷阱。

    花皆并非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他很快就捕捉到空气中传来的声音。

    “大小姐。”

    他就像一个承宠献媚的伶人,对待穆君师时会下意识地扬起笑容,讨好着她。

    穆君师站在原处,等他走过来靠近她后,再一起朝前走:“你在看什么?”

    她问得很随意,但花皆却没有将它当成一句随意的话来对待。

    或许是太想牢牢抓住眼下的一切,他无法随心所言,他的所言所行都必须在他脑海之中过滤过一遍,筛选好了最佳答案,才能够说出口:“回大小姐,花皆并没有看什么,方才只是出神……在想我的弟弟,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他想表现出一副自己重情重义,他知道女性一向喜欢感情充沛的男人。

    “你在怪我?”

    但穆君师的回答却不如他所想那般带着赞赏,甚至——

    “不、不是的。”花皆慌乱了一瞬:“花皆不敢。”

    穆君师停下脚步,她用手掐住他的脸颊,凑近他的鼻尖:“花皆,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这一张脸的?”

    花皆脸上的肉被她的尖指甲刺入生痛,但眼下他根本顾不上痛意:“这张脸本来……不,我本来就长这样——”

    他试图狡辩跟解释,但穆君师下一句强势而讥讽的话却让他顿时无地自容。

    “花皆,花城籍,因自小长得丑陋而被父母所不喜,十三岁时被父母贩卖当奴役,意图逃跑却被当场抓获,险些被打死,后来遇到一个孤儿,被其所救,两人后来结伴一起在花城内躲藏多时,期间以兄弟相称……”

第二百三十一章 榕城(七)

    花皆呆若木鸡地僵在那里听着她慢腔软调地掘着他的过往,或许是他很早以前就做好了被人揭穿的心理准备,也或许是他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总之一时之间他忘了任何动作跟表情。

    “花皆,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穆君师问他。

    花皆的眼眸就像两颗冷玉珠子嵌入形状优美纯澈的眼眶,滞凝不动,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表情,但却显然那样滑稽可笑。

    但摆在这张脸上,无论何等破坏美感的表情,都能够撑得住。

    “……你知道了?”

    穆君师慢慢地松开了他的脸,但脖子早已僵硬住的花皆,却依旧保持着这个被掌控的动作。

    “我不该知道吗?你似乎太小看穆府了,你的事就算我不下达命令去彻查,也会有数不清楚的人为了能够攀附上位,而将你的底细挖得一清二楚供奉到我的案台之上阅览。”

    或许是因为花皆从小就是下等人,哪怕一朝飞上枝头,也改变不了他那卑贱出身跟局限的思维。

    他的确认为,只要穆家大小姐不特意去查,他这等小人物的事迹就会被淹没在街头闹市的庸庸碌碌之中,毕竟对于他们这类每日夹缝求生的杂碎,谁会特意去关注留意。

    但他没想到,就算穆君师不会,别的人也会让她看清楚他究竟是一个多少卑微、丑陋的人,而将他的事情事无巨细地禀报上去。

    远处的鹧鸪发出聒耳的叫声,时短时长,让人脑子不得安宁,墙角的长明灯昏冥淡暗,他们之前某种秘而不宣的氛围一下就拉满了,也绷紧了。

    一个不余退路地看着对方,一个则已被逼到墙角根。

    他必须坦白,且不能够胡扯一些他惯以为常的谎言,因为刚才她特意告诉他的这一大段话,有很大程度是在提点跟警告他。

    他的谎言是能够被轻易拆穿的。

    她之前不说,只是因为不计较,但当她要计较之时,后果只怕他承担不起,因此他就必须毫无保留地坦诚。

    “这张脸……是花绿给我的。”花皆闭上了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够让无所遁行的自己感觉到安全些。

    给的?

    所以……穆君师恍惚了一下,果然只是个赝品啊。

    穆君师没有表现出多少刺激到他的神色,只是继续问道:“怎么给的?”

    他苦笑一声:“当初我说我想要一张可以让我不再受任何欺辱的脸时,花绿说他可以办到……”

    他至今尤对当初发生的事情记忆深刻。

    他当时并不相信他的话,因为花绿表现得就像一个不知人间愁苦的叛逆孩子。

    他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可以虏获所有大人喜爱的那种可爱又活泼的长相,他当时嫉妒又心酸地想着,如果他从小就这他这样,他爹娘是不是就不会将他贱卖掉了?

    可惜,根本没有如果。

    他穿的那一身也绝非普通人能够穿戴得起的,花皆以他当时浅薄的认知分析着,这小孩根本就不是花城的人,他出身应该很好,他要么是跟大人走丢了,要么就是被别人拐卖过来的。

    总之,花皆当时对花绿抱着一种扭曲的嫉妒与警惕防备,甚至还有一丝恶意……倘若他们最终还是被抓住了,他就拿这个小男孩来抵债,换他自由,反正他也没有人知道。

    可后来……“他给了我一颗种子,一颗发着光的绿色豆子,他说这叫拟形豆,只要我吃它之后,他再让我看他圆光镜子里面的一个人,然后我就能变成了那个人的脸。”

    花皆当时依旧不相信,一是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尤其是他这种从小就吃够了原生家庭苦的人,连亲人都不能相信,更何况是一个外人,再加上不过一个稍有急智的小屁孩,能有多大本事?

    二来他也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一张脸,能够让他从此摆脱这贫穷、卑微又可笑的人生。

    但后来当他看到圆光镜投射出来的那一个人时,他好像一下就被迷惑住了。

    毫无疑问,他相信只要他真的拥有这张脸,他肯定不会再活得像现在一样可怜。

    因为能够长出这样一张脸的人,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从一出生他就注定要比别人起点高上很多。

    后来如他所想的那样,他没有什么道德廉耻地一次一次地利用这张脸达成他所愿。

    只是同时,花绿却逐渐与他疏远了,他并不喜欢自己拿这张脸去做一些不道德的事情,他甚至说他已经后悔让他拥有这张脸了,他简直就是在玷污。

    可花皆知道,花绿阻止不了他,他只是嘴巴毒,心却很软,在他每次面容因为灵力不足溃坏时,他还是会来替他修补。

    “拟形豆”是一种能够彻底改变一个人外貌的灵药,但它也有弊端,就是“拟形豆”是靠着汲食灵力来维持外貌,它的力量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后续需要继续用灵力来修补破损。

    所以,这些年以来,他一直牢牢地掌控着花绿,不想让他离开,他只相信跟自己一路走来的花绿,也只敢让他来替自己修补脸,但这一次花绿却下定了决心非要离开他,并且最后还被一个刀疤大汉给带走了!

    “花绿?”

    穆君师想起了那个小孩,她记得他,在酆都很少能够看见孩子、老人,尤其是像他那样可爱漂亮的孩子。

    当时她还想过,是哪一家父母能生出花皆跟花绿这么好看的两兄弟。

    现在却知道了这对“兄弟”根本毫无血缘,而那个孩子才是真正知道这张脸下落的人,难道他跟六绛浮生有关系?

    “你在圆光镜看到的那个人,是怎样一副打扮跟神态?”穆君师问道。

    花皆回想了一下,抿了抿唇,努力将那个一回想起他还依旧震撼的身影描述清楚:“他神色看起来很冰冷,但也很好看,他穿了一件质地很软又垂顺的白蓝色袍子,他的眼神有春欲有明净,但却让人不敢多看,就跟……就跟自惭形秽,他又像那最坚硬的冰块,剔透的表面,但从里子里都是令人发寒的气息。”

    “是他……”

    穆君师笑了,她已经有九成自信确定了那个小孩留存的圆光镜中的影像,就是失踪了七年的六绛浮生。

    “保存好这张脸,你是生是死,未来是人上人还是脚下泥,或者就全靠它了。”

    她审视着这一张跟六绛浮生如此相似的面容,圣洁明晰的面容下,底下却是一具自卑又肮脏的躯体,多么神奇的组合啊。

    这张脸她另有用处。

    花皆紧张地屏住呼吸,这一刻他不知道,他那渴望依附贵人生存的想法,是不是一开始就找错了人选,穆君师根本不是他能够左右与操控的人。

    反倒是自己,好像就此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除了深陷其中,已是无计可施。

    ——

    自慈悲城破了血葫芦的结界被放出来之后,顾君师就带着“破魔箭”跟人皇一块消失了。

    而同时,顾飔君也被带走了,开山鬼、计都魔跟苍羽妖藏匿于人后,这对于它们而言并不难,这或许是阴暗生物与生俱来的本领之一,他们找准了机会也悄然遁去。

    慧明师太、娴智师太跟虚静师太眼睁睁地看着顾君师将“破魔箭”带走,心似刀绞,奈何她们都不是她的对手,只能无功而返。

    但那一刻,慈悲城仅剩的所有人都望向天空,就好像天都快要塌下来一样,眼前泛黑。

    “一定要将破魔箭给找回来!”

    慧明师太气得喘着粗重的鼻息,并且怒怨地横了娴智师太一眼。

    娴智师太面上讪讪,也是无话可说。

    若非她告诉顾君师如何使用“破魔箭”,她也不会如此轻易得到“破魔箭”。

    傅琬琰本站在不前不远的位置,但她忽然有所感应,视线一看投向慈悲城那一群人之中。

    那是一个低垂着头、看起来很内敛的女子,似感受到傅琬琰探究的视线,她抬起头来,正好落入傅琬琰眼中。

    两人视线相对,傅琬琰面纱后的神色一紧,忽然道:“是她,当初在那个破庙里鬼鬼祟祟的人。”

    那女子闻言一惊,想都没想当即转身就准备要逃,但她的反应再快,最终还是被晏天娇、澄泓跟陆子吟一道出手压制了下来。

    一道冰霜冻结其脚底,让其无法迈开腿,一个施放出一道伏魔圈拽捆绑住其腰,而陆子吟手上的诗画扇子则幻为一柄削细长剑,抵在其脆弱纤长的颈部。

    “跑什么?既然来了,就留下来跟我们好好谈一谈吧?”陆子吟眉眼弯弯,声音温柔似水。

    那女子颤抖了一下,努力绷住脸上的镇定

    “首先说说,你是什么人?”傅琬琰走近她。

    女子扫视了他们一眼,然后冷笑一声:“要杀就杀,少废话!”

    “倒是有骨气啊。”这时晏天骄靠近,他一只手掌轻轻地按在她的肩膀上,当即一股寒意沿着她周身的经脉游走,那冰冻的灵力流蹿在她的周身,血脉被凝结,不畅不通,鼓涨欲裂,简直痛苦不堪。

    女子惨叫一声:“啊,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晏天骄慵懒地张开那一双狭长的凤眸,睨着她:“我在你身体内种下了寒针,每一日它将会有十二个时辰来发作冰针逆流,每一次发作你都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不,或许会更痛……死?你以为想死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对付恶人就必须比她更歹毒,这样她才会胆怯害怕。

    女子果然扛不住:“不!不要!我说、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

    酆都的鬼修,真正有骨气的还真没几个,眼下这个女子眼看对方对她如此冷血残忍,便知道她估错了这些仙门派系也并非人人都讲究正人君子的风气。

    她半跪在地上,面容苍白铁青,身上还残余着冰霜的寒意。

    晏天娇一脚踹倒她,恶形恶状道:“说,你是谁派来的,潜伏在慈悲城有何目的?”

    “我、我是南交城,酆都南交城的鬼修,是南交鬼王叫我等在那里,伏击到来慈悲城支援的仙门弟子……”

    “那些血奴,是你们安排的?”

    “不、不是的,那些血奴不是我们安排的,我们只是刚好遇上,想利用它。”

    “血奴一事跟你们南交城有无关系?”

    “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听令行事的,我并非直属南交鬼王,所以并不知道这些机密的事情。”

    “但有一样你一定知道吧?”陆子吟低下身,凑近她道。

    那女鬼修愣了一下:“什么?”

    “你们南交鬼王,是不是打算对慈悲城动手?”

    女鬼修迟疑了一下,才小声嘀咕道:“这又不止是我们南交,另外三座鬼城也一样对慈悲城虎视眈眈,权看谁本事大先得手。”

    盘问过女鬼修之后,澄泓道:“如今慈悲城这一道防线崩坏,接下来对酆都的控制必将彻底失序。”

    慧明师太强撑一股气势,咬牙道:“这件事情是我们三个老家伙的责任,我们这就先赶去榕城,召集榕城跟花城两位城主一道好生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我们也会即刻禀明师门,全力襄助三城。”四位仙门弟子同声道。

    ——

    回到毒棘林后,顾君师放下顾飔君,便问他:“飔君,你娘是谁?”

    顾飔君懵然:“是你啊。”

    “我是问,你的亲生娘亲。”

    顾飔君低下头,眼珠子乱转:“我不知道,我出生后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人皇走过来,打断了她的沉思:“阿妙,你在想什么呢?”

    “你怎么跟过来了?”

    “因为你抛下了我啊,在我替你出头的时候。”

    “虽然这样说有些过河拆桥之嫌,但我并不需要,他们根本不敢到毒棘林来。”

    “可这些苍蝇在天上嗡嗡地你也会很烦吧。”

    突地,顾君师一把抓住了他:“幻影,你的本体在哪里?”

    他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快就被拆穿了,他凑近她:“阿妙,你猜猜,本体在做什么?”

    ——

    就在慧明师太他们打算启程去榕城时,一道黑色身影拦在了他们面前。

    “六绛浮生。”

    六绛浮生走了出来,他看到人皇。

    “就是用这张脸将她迷惑住了?”人皇抬臂,摩挲着下巴。

    “怎么,她对你这张脸没兴趣?”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三人交手(一)

    就在慧明师太他们收拾好一切,打算抓紧时间启程去榕城时,刚来到破败的城门处,却被一股阴冷至极的危险气流给推得连连后退。

    那黑压压一阵浓重的黑雾弥漫在了天地之间,好像是从天边汹涌着、翻滚着而来,也如一张极厚而又极宽的窗帘吞没了城门前的一切。

    他们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被黑雾挡住了,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蒙着幽深的黑气,神情自若又霸道地拦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一拂袖慢慢侧过身子,那长长如黑岩绝壁顺垂的袍子衬得身形颀长高昂,他的脸部与手部缠着稀松的黑色绷带,尾端垂下来一大截,风吹起细长的带子飞起,微带寒意,他的衣袍在黑色的雾意内恣意翻腾缭绕。

    “六、绛、浮、生。”

    这四字他讲得很清晰,并且一开口就点明了他要找的人是谁。

    六绛浮生是谁?

    在场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少数人倒是还有些印象。

    当年“新人榜”魁首的名字好像就叫“六绛浮生”,但具体是哪四个字,她们又糊涂了起来。

    或许,只是恰好音似的同名之人?

    “酆都来的鬼修?”

    那几乎浓郁如有实质的鬼气让慧明师太等人不作它想。

    他拦路在此,莫不是打算借此赶尽杀绝?

    她们以为他是酆都鬼王派来追杀她们的。

    但他又提到“六绛浮生”这个名字,又像是来找人的,一时双方僵峙在城门口。

    六绛浮生为避免麻烦跟纠纷,对外声称叫“平生”。

    不久前,他被人单独挑出来进行过审查询问,毕竟在场的人都看见过他跟那个假“花宓”关系不一般,当时假“花宓”抱着两个孩子,一个孩子被她最后带走了,而剩下这一个如今却在他的身边。

    他喊假“花宓”为娘,喊他为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实耐人寻味。

    他身份十分可疑就不必说了,最主要是他跟单纯的黎笙被假“花宓”演了一出假惺惺的救命戏码欺骗不同,他显然是知道一些什么内幕,或者关于假“花宓”他也能够提供一些重要线索。

    但澄泓、陆子吟跟傅琬琰三人都愿意出面给他做担保,声称他事前并不知道假“花宓”要做的事情,孩子叫她娘也不过是见她长得亲切,总之,这个叫“平生”的男子绝对不是跟那个假“花宓”是一伙的。

    见他们这么信誓旦旦,慧明师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暂时先将这个叫“平生”男子的事情先放下。

    眼下的事情是一桩接一桩地来,她们时间紧迫,是以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赶去榕城通知其它人。

    这会儿慧明师太也没什么心思跟他们在这儿你一句我一句地理论争执,她只他们给她保证,这个人他们要看牢了,等她处理完她们的事情后,她会再来好好地听他们的解释。

    哪曾想,这一步路还没有正式踏出慈悲城,就又遇上意外了。

    “六绛浮生,这是要当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了是吗?”人皇散慢懒调的嗓音含着笑,却又似阴恻恻的刀子暗藏在阴影内,一旦锁定目标便会刺刃而出。

    澄泓看到人皇去而复还,心底暗自揣测他的目的,他先一步上前,也直接向周围人点明他的身份:“酆都鬼王——人皇。”

    鬼王?

    目前他们所知道的酆都鬼王,只有四人,分别是酆都四城的统治者,但没有一个人叫“人皇”,他们一时也有疑惑。

    但“人皇”这个名字对于慧明师太而言,却并不陌生。

    她表情怔滞,用一种惶颤的神情盯着人皇。

    当年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佛、道、灵力高手都一并出手,对付这个吞噬恶魂所生成的强大鬼王,当初的酆都可没有四大鬼王,酆都也没有被分裂割据成四方势力,当时的酆都只有一个无冕之王,就是人皇。

    这事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她初初听到这个名字时,都得愣怔半晌,才想起“人皇”这个名字究竟代表着什么。

    当年封印他的人还有她师傅,所以她才有印象,可这么一桩凶神是怎么逃了出来?

    难道是“渡生道观”封印变弱,或者是什么人特意去“渡生道观”将他给救了出来?

    人皇绷带上的一双眼睛阴冷慵懒,像懒洋洋窝在草丛晒着太阳的腹蛇,若不惊动它还好,一旦引起它的注意力,它就会释放出它的尖牙与毒液来反击敌人。

    “哪来的秃驴?我不找你。”

    “那你要找谁?”澄泓看到他,哪怕面上平静,内心却是复杂异常:“南翁妙吗?”

    人皇显然只是将澄泓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和尚,但没想到一个在他眼里不如六绛浮生十分之一价值的和尚,却说出了一个让他惊异的名字。

    他哪怕修了人形依旧苍白暮冷的面容阴郁地盯着他:“你说阿妙,你怎么知道南翁妙这个名字的?”

    澄泓却不答反问:“那么,你找到你的阿妙了吗?”

    “和尚,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人皇脸上的懒淡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如染血的猩唇勾起,跟角沁着冷意的危险。

    知道些什么?

    其实当初为了引顾君师归正途,他特意去查过人皇的生平事迹,虽说年岁长久许多往事都被时光长河淹埋沉底,但到底还是有些事情顾君师都不知道,唯有他明白……为何当初知道一切真相的人皇,会心灰意冷到一心求死。

    这一世澄泓并不想再参与进人皇与顾君师之间的事了,因为人皇已经影响不了顾君师,更造不成什么威胁。

    “为什么要缠着她,你这个时间段……不是应该去找你的阿妙吗?”

    前世的人皇重塑的肉身并非现在这一具,这一世的他更高大一些,绷带之下的五官可察凌厉异常,冷酷似枭。

    “你一直兜着弯不肯回答我,但问题却一直围绕着阿妙,难道你也与阿妙关系匪浅?”人皇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秃驴对顾君师的异常关注。

    而澄泓在领悟到他口中所说的“阿妙”是何人时,却完全怔住了,他骤然变色:“人皇,她不是你的阿妙!”

    ?

    ?静感冒鼻塞,喝了那感冒药就犯困,盯着电脑没办法注中精神,今天就少更了些哈,倒也不算多严重,就是药一喝就眯眼犯困,嗐……

    ?

    ????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三人交手(二)

    人皇瞳仁的黑几乎占据了眼白,这是一双魔幽邪冷的眼睛,他不当人这么多年了,看人时那眼神就好像死物一般。

    当他盯着一个久了,便不由得让人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道:“那她是谁的?你的?”

    他的嗓音是一种烟熏过的微微嘶哑低沉调调,慢悠悠地扭转过脖子,讥笑地扫了一眼六绛浮生:“还是他的?”

    六绛浮生对上他的视线,谁也没有率先挪开,如同拔河较劲,谁先松了力道谁就会输了这一场比赛。

    放开了乐宝,六绛浮生将人交给随从看护后,越众踱步走了出来。

    “你就是用这张脸将她迷惑得跟你英年早婚?”人皇盯着六绛浮生,眼神变得极为刻薄又针对地打量着他。

    无论男女,一旦嫉妒起来,那副嘴脸一般都是酸的。

    六绛浮生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尖酸刻薄的口吻夸赞相貌出众,尤其是来自于情敌的认肯,他淡淡道:“怎么,她对你没兴趣?”

    他挑起眼,看向人皇,眼底的挑衅跟嘲讽却是实实在在的。

    人皇愣了一下,他倒没想到这小白脸竟是这么一副软中带刺的性子,他磨了磨牙,忽地大笑了起来。

    他大发厥词道:“她怎么可能对我没有兴趣呢,我们日日相伴,夜夜相随,快活得很,我只是对她的前夫有些好奇罢了,如今一看,果真也不过如此。”

    前夫?

    众人再次受到了八卦之魂的感召,一双双吃瓜的眼神看向了六绛浮生。

    他们讨论的这个“她”是那个假“花宓”吗?

    那这个……就是新欢了吧。

    他们又看向人皇,两两一相对比,就觉得那个假“花宓”的口味顿时有些两极化了。

    六绛浮生胸口似被大捶砸中,手心徒然掐紧。

    人皇所吐露的每一个字都十分刺耳,哪怕六绛浮生明白对方所说的话十有八九是谎言,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激怒他,但龙之逆鳞——六绛浮生张手虚空一抓,握住了浮雕润凉的剑柄,剑尖直指向他,浑身充满萧杀之气。

    “恶魂鬼躯,如此污秽不堪,你亦敢肖想她?”

    人皇冷冷一拂袖,凶相毕露:“有何不敢,又为何不敢?不过区区一化神期,难道我还会怕了你不成?”

    他们一黑一白相对峙时,属于强者身上的那一股将空气撕裂的煞气弥漫开来,站在旁边的人都不敢轻易靠近,那强大碰撞的气流甚至将他们附近的空气都扭曲了。

    威压之下,修为稍微低一些的,都感觉到气血翻涌,难受至极。

    慧明师太赶紧跟娴智师太还有静虚师太一块儿拉张开一道结界,替她们格挡下这股威压,否则这些普通弟子必会受伤不浅。

    澄泓这时也出手了,他从乾坤袋内召出一个铜钟,它原本于他手心处不过铃铛大小,可随着灵力灌注它逐渐变大。

    他一挥袖,铜钟便化为护盾驻守在人群之上,铜钟流泄出淡金色的光芒笼罩着所有人头顶,霎时间她们所承受的压力就减轻了。

    又是一个化神期的天才出现了。

    陆子吟倒吸了口气,心道现在化神期的修士难道都成白萝卜了?

    不,应该不是。

    倘若当跟白萝卜一样普遍,那他算什么?发育不良的萝卜秧秧?

    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修炼技巧,为什么他就办不到呢?

    他也时常自省三问。

    早上修炼了吗?

    中午修炼了吗?

    晚上修炼了吗?

    嗯,都修炼了。

    他已经算是修炼狂了,这七年来他除了闭关就是做一些门派任务来提升实战力,几乎没有一刻停歇下来,可眼下还是被同期甩下一大截距离,这种憋屈也唯有……晏天娇能理解了吧?

    他悄摸地看向晏天骄,却见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别人说六绛浮生是化神期一样,只专注于前方。

    “你说大师跟六绛浮生,他们为什么可以这么快修炼到化神期啊?”

    嗑药?

    可能性不大。

    虽然基本上到了元婴期的修士,要想靠磕药到达化神期,也得成吨地吞服吧,先不说量的问题,仅是灵药的昂贵造价就让无数的人望而却步。

    晏天骄本来没打算理会陆子吟,但他一直在旁边骚扰他,于是晏天骄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要能知道,现在会还处于元婴期吗?”

    陆子吟一听,忙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吁出一口气:“原来你也不知道啊,太好了,这样我就心理平衡了。”

    不怕对手太努力,就怕垫底的只剩下自己一个。

    晏天骄额上青筋一跳:“滚——”

    ——

    “人皇,你到底要做什么?”澄泓佛颜徒然冷沉道。

    人皇盯着六绛浮生:“当然是要杀人。”

    “你是瞒着她过来的吧,你就不怕被她知道了?”

    人皇不以为然道:“人死不能复生啊,事后知道了又如何,反正陪着她渡过余生的人,只能是我。”

    六绛浮生早前便窝着的那股火气这下全被调了上来,就算人皇肯收手,他也并没有打算息事宁人,

    “痴人说梦。”

    说着,便是一剑横劈而去,瞬间迸发的杀意如同深渊般恐怖,人皇侧过身避开了这一剑,但仍被剑气划破了一部分衣角,他五指弯曲成利爪,直掏其心窝。

    “吞食了你这净莲无垢之魂,我便可以彻底净化,你不再是污秽之躯!”

    刚才六绛浮生的话对他并非完全没有影响,人皇如此高傲之人,可仍旧会担忧自己这副残躯会配不上顾君师。

    肢节从身躯横刺而来,六绛浮生掷剑于眼前,双手快速结印。

    一个庞大繁复的光阵于脚下生成,它流光溢彩,庞大的灵力被聚拢在他周身。

    而人皇也双手快速结印,身后的鬼气浓郁得整个背景都扭曲了,背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阵法,大批量的肢节从混沌之中生成。

    就在两人大战一触即发时,这时一道云雷信传来,并在空中如电蛇爆开,那游离的电光聚合成一句话。

    “人皇,速归!”

    这是顾君师的字迹。

    人皇知道自己的幻影被她看穿了,可他却没打算就这么乖乖地回去。

    然则,紧随其后第二封云雷信再度传来。

    “若等我第三封云雷信再传,你便不必回来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往事(一)

    人皇不得不被迫停下那萧杀的动作。

    他梗着脖子,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字半晌,呵笑了一声,然后垂下眼帘。

    然而他虽被顾君师“拴住”了凶爪,停了下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六绛浮生会就此罢手。

    那封“云雷信”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岂会让人皇就这样顺利又轻松地离开?

    他面上浮起一抹纯良的微笑。

    拖……都要将他拖到第三封“云雷信”到来才是啊。

    这会儿,一开始还凝重紧张的气氛,却莫名因为顾君师的隔空介入而起了另一种化学反应。

    会被二封“云雷信”给唬住不敢再动手的鬼王,好像一下从灭世诛人的黑龙被套上了口枷跟锁链,凶狠又强大的攻击力一旦有了束缚,它就不会像失序的野兽肆无忌惮。

    陆子吟也好像一下抓住了人皇的痛脚,刚才对方嚣张的气焰呢?果然这世上恶人还得更恶的人来磨。

    他也看不得人皇好,尤其他之前那一句“日日相随、夜夜相陪”,嫉妒使他蒙蔽了眼睛,压根儿记不起与对方实力的差距,或许一根手指就能够捏死他。

    他手上暇逸地转了一圈短扇茬开,轻佻道:“你把我们这儿当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晏天骄凤眸冷郁,则托掌浮起水幕冰晶,寒冷之气将空气的水份凝结成了冰刀子似的。

    陆子吟正站他旁边,刹时被冻得一个哆嗦。

    这冰灵根所散发的寒意不似自然天气的寒冷,那是能够钻入人骨子里的冷痛感,灵力赶不上他的,那痛苦就别提多难受了。

    “收着点儿,别敌人没事,自家人反倒给冻伤了。”他小声咬牙嘀咕道。

    不说他,澄泓见慧明师太他们如今的灵力不继,一旦他们毫无顾忌地施放灵力,倘若他们这些人真的一起动上手来,只怕会祸及他们。

    他知道人皇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去与留皆无所谓,于是他让慧明师太她们先带着众人赶往榕城处理正事。

    人皇的确对于慧明师太一等人的来去漠然无视,但对于敢主动出面挑衅他的“虫子”却眼神如跗骨:“六绛浮生就罢了,你们……又算什么?”

    他好像是真的好奇一样。

    晏天骄眼神徒然一冷,冰冷的红唇微勾:“恬、不、知、耻!”

    这是在骂人。

    而陆子吟则讶异地看向他:“你这词……好像还是第一次用对的目标啊。”

    虽然场面一度死寂冰冻,但傅琬琰还是被这一对话给逗笑了。

    “就这种程度?我可比你骂的要更无耻,至少小题大做、以强欺弱这种事情,我完全不会觉得丢面子。”

    人皇一脸坦然地接受了,他甚至还笑着颔首,但他面上的颜色越灿烂,手上的动作就越毒辣,就像一个精分的变态。

    一个急流如湍急的黑水从垂直的山峡之中撞落地面,黑色激荡的“巨浪”飞炸来一丈多高,其势既凶、又狠。

    这一股气浪的主要攻击对象是陆子吟,他在人皇动手之际便已连连后退,飞鹞起跃,晏天骄则在拉扯出安全的距离之后,俯低身子,双臂交合,指聚凝庞大的寒芒,再一挥而去。

    “小子,知道我是谁吗?”人皇朝空一伸掌,一个虚握之力,那股被冻结成冰墙的“巨浪”似精壮的蟒蛟愤怒扭动,咔嚓咔嚓冰块碎开,那从冰缝之中钻出来的黑气越来越粗。

    “晏天骄——”

    陆子吟一惊,赶紧折返回,但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在人皇面前只能算是班门弄斧,但总不能不顾替他挡刀的晏天骄吧。

    所以说,口嗨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他虽然知道人皇成名已久,算起来算是他们的老、老老老老一辈的人物,但他却被顾君师那轻而易举便将凶兽驯服的动作给扭曲理解了。

    对不起,是他肤浅了,他压根儿不知道,凶兽到底有多恐怖。

    人顾君师能轻易拿捏住他,是她的本事,可他没这金钢钻,偏要去揽这瓷器活,后果就很严重了。

    但好在,他们并非孤军奋战,如人皇所言,他不以“以大欺小”为耻,他们又何必非跟他讲究一对一,群而攻之难道不香吗?

    澄泓横插而入,他赶在陆子吟折返之前、晏天骄打算施展绝技之时,率先迎上人皇。

    他拂起一掌般若,风扬起他宽大的白袍如同天上洁净的流云,泛起涟漪波纹,他眸色清正,面容庄严,这一式“船若掌”竟比人皇以往见识过的一些佛法高深的老和尚使出来更正宗威摄。

    人皇一时不敢托大,他双掌全力一推,黑色的风气如激流翻滚,它与金色的掌印于半空之中激撞在一块儿,双方皆处于风口浪尖之中,衣袂激荡飘飞。

    “你是摩诃禅持的佛子?”

    如当年第一次见面时,他问自己的话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的语气是懒散戏谑,带着一种玩弄爪下被踩之物的感觉,这一次却是森冷探究、就像他的存在触碰到了他的底限,让他从漫不经心之态,变成了此刻的欲除之而后快。

    “你能恢复到如今这种程度的修为,想必身上的封印已解除大半,它不会对你造成多大的影响,剩下的封印你最好便是不要动它。”

    “秃驴,你这话就好笑了,你会将插进你胸口的刀子,扯一半后再留一半吗?”人皇嘲弄道。

    对方知道他身上封印一事并不出奇,倘若他真是摩诃禅寺的佛子的话,当年封印他的人当中其中一位便是摩诃禅寺的老和尚。

    可澄泓却认真道:“有些刀子,是警醒、也是一种保护,倘若它伤及心脉,若无良药,贸然将其拔掉,你道是害还是益?”

    人皇不理解这秃驴为何要跟他扯这些似是而非的事情,这或许是当和尚的职业病吧,一看见误入歧途的坏人就想劝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六绛浮生在旁见澄泓出手了,便有意观察一下双方实力差距,但见澄泓对人皇一番劝勉之话,只觉怪异。

    素不相识的两人,并且还是一正一邪,一佛一鬼,天生对立,然而澄泓却莫名对人皇好似有一份责任跟弥补存在。

    这难道就是能当佛子的人,天生便具备的职业素养?

    实则,澄泓此时错综复杂的心情无人知晓。

    第一世的澄泓,因一时私心而枉顾顾君师的想法,将心灰意冷一心求死的人皇超渡了。

    当时,解开了封印并且知道一切真相的人皇找到了他,他说,他知道澄泓私底下一直与顾君师有来往,并且两人的感情还不一般。

    他还知道,澄泓一直想让顾君师离开自己,与他一块儿修炼正宗的功德佛法。

第二百三十五章 往事(二)

    人皇一共私下来找过澄泓三次,第一次点破了澄泓与顾君师私底下频繁交往。

    第二次,他过来告诉了澄泓,他与顾君师之间的往事。

    第三次,人皇过来,气色极差,神情麻木好似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张口却是存了求死之志。

    他乃吞噬恶魂而修炼所成的鬼王,利用了“黄泉之门”的死气重塑了一具肉身,只要他尤存一丝恶念,便可成就世间不死不灭的恶灵。

    当初他于人世间作恶多端,被封印在渡生道观内看守多年,也只是削减了他那一身鬼冥暗黑力量,并无法彻底消灭掉他。

    但倘若是人皇自己已无存活的执念,并愿自动散了这一身的鬼气,再由佛子渡化其恶魂超生,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在冥界还通五界之时,佛修可超度先灵、渡化恶灵、亡魂,再依其生前所修功德,布施鬼道众生,度化其脱离轮回地狱之苦。

    但如今冥界脱离五界,人皇若选择被超渡,那么他将永远消散于天地之间,再无轮回。

    澄泓的确想过让顾君师远离人皇此等邪意缠身的恶鬼,但人皇成名已久,早就并非一般鬼修的程度,连摩诃禅寺的方丈都耐他不得,他自然一时亦无计可施。

    他曾问人皇:“你于人世再无执念,那顾君师呢,她算什么?”

    人皇好似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神色不变,那一张鬼惨灰白的面庞上,唯独眉与眼却是浓郁墨砚的黑色,他笑得不太正经道:“她啊,成不了我的救赎。”

    他当时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跟……解脱。

    救赎?

    他原来是这样来看待顾君师的?

    澄泓有些意外。

    他一直觉得人皇跟顾君师的关系类似于从属关系,他掌控着她的人生,而她依附着他的长成,他们之间属于一种并不太正常又联系颇深的交往关系。

    但听人皇语气所言,顾君师对他的意义,更像是一种慰藉与期望,只是最终……他无法被她救赎而重获新生。

    人皇知道。

    她对他,没有那种炙热又执着的感情,他在她的眼里渴求不到他想要的回应,所以……他选择放手,因为她从来也都不属于他。

    但人皇毕竟是恶魂所铸,哪怕他可以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虚假模样,但他内心永远都是空洞而黑暗的。

    他不想活了,却也没打算让顾君师跟澄泓两人就这样顺利地修得圆满。

    他要将自己的死变成一根“刺”,永远亘横在两人的心间。

    恶魂的“善意”永远都只是一种手段,它学不会成全跟祝福,只会流淌出浓稠的黑水跟坏心眼。

    澄泓当时根本不知道人皇在赴死之前,用一种意外又巧妙的方式“通知”了顾君师前来。

    他事后知道了一切,也逐渐懂了人皇当时是怀抱着何种恶毒的意念。

    澄泓想到人皇在消散之前,留下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此时他身上常年萦绕阴冷的黑气如溶斑化尘般飘散开来,他好像被净化后褪去了一身的恶念与恨意,恢复了一个“人”应有的杂阵颜色与灵魂模样。

    他用一种洞察一切的清明眼神,对澄泓道:“澄泓,她喜欢黑,也喜欢白,更喜欢黑白交织出来的神秘与纯洁,唯独不会喜欢替她界限黑与白的戒尺,你不是她爹,你教不会她早已经刻入灵魂的对错,你也不是她的信仰,也改变不了一个比你意志更坚韧的人……”

    人皇的确比他更了解顾君师,也比他看得更清楚。

    最后被改变的,不会顾君师,而是他自己。

    随着人生阅历增涨,见识过种种类类、品味过人生百态之后,他也读懂了人皇最后那一句话的意思。

    顾君师不该被他定义为某一类,她比他所看到的任何人都特别的一点就是……她可以接纳这世上的所有恶与善,这种特性倒是与二十八重天上的“神”相似。

    有句话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天地是无所谓仁慈的,它没有仁爱,对待万事万物就像对待刍狗一样,任凭万物自生自灭。

    但从另一个侧面来看,天地和圣人都一样,他们是无私的,对待世间万物,都跟对待刍狗一样,没有丝毫偏袒。

    因为无私其实才是最高上位者该有的审视态度。

    否则,你以为你是站在仁爱的一面,你是善,焉能知道,这仁爱的对立面一定会是恶毒?

    时间活得久的人都知晓,在成年人的思想中,凡事都不能简单地用是非黑白来判断一件事情,因为在黑白之间还有一片混沌不明的灰色。

    届时,这一片灰色又该被如何定义呢?

    归属黑、或白,都不准确。

    ——

    六绛浮生抬眼定注两人片刻,喉间痒意如蚂蚁爬过,他握拳隐忍地轻咳了一声。

    下一秒,他身疾叠影一掠数丈,瞬移至两人身侧,只见让人眼前一亮的剑芒如幕挥落,随即一股滂湃的灵力流泄而出,剑意宛如白鳞蛟龙便朝着人皇“绞咬”而上。

    人皇侧眸一瞥,看得出来这一招剑式非同寻常,他神色一紧,挪出一只手,从臂膀处缭绕出一股黑气化为翳翳的水柱状朝“蛟龙”冲撞上去。

    嘭,一黑蟒一白蛟两相缠斗,互不相让,最终连接到了一块儿。

    这时的人皇,无疑是以一敌二,倘若来的是陆子吟之辈,来再多他都能够轻松应对,但澄泓跟六绛浮生显然修为不低,并且靠着先天灵根对他等鬼暗属性的压制,对他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压力。

    但人皇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的传奇人物,他倒不至于毫无办法,只是他担心顾君师的第三封云雷信在来的途中,到时候她真的说到做到,将他扫地出门,那岂不正好顺了六绛浮生的心意?

    这等愚蠢买卖他可没打法做。

    既然跟他“宣示主权”的目的已顺利达成,想杀他或者做些其它事情,以后能够找到的机会不要太多。

    他打定主意不再跟两人继续缠斗下去,便拂袖收臂,身后咻地支张开来“黑翼”对四周造成了可怕的冲击性,再一蹬步腾空而起,他在空中旋身,居高临下的嘴脸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笑意。

    “六绛浮生,欢迎你在不久之后,前来酆都鬼城参加我与顾君师举办的盛大婚礼,我们后会有期。”

    ?

    ?静感冒好了,明天正常二更恢复走起。

    ?

    ????

第二百三十六章 往事(三)

    六绛浮生眼睫栩栩沉落,眸深出一片翳影,他蔷薇般瑰丽的唇色因为痼疾影响,显得较往常浅淡一些,衬得那一张绝冷薄凉的面容如冰峭雪莲,恰似最美的风景却长在了险峰之上。

    “成婚?你在说什么梦话呢。”

    他哑然一笑,但谁都听得出来,这里面没有半点笑意的成份。

    他终于认真了。

    空气几乎在瞬间堕入了冰天雪地里,耳边似有水声潺潺流滚围绕在了六绛浮生周边,他清眸泛起一种银泽冰冷,与空气那冻结的银花万朵融合,仿佛一种冰塔林立的琉璃世界。

    窝滴个乖乖!

    这冷不丁地放大招,也不提醒一下无辜的人吗?

    陆子吟赶忙退避出那一片猎杀冰世,澄泓跟晏天骄则当即结印了一道灵力光盾抵御。

    傅琬琰虽也第一时间用灵力抵挡,但彼此修为差距过大,她仍受其威势所扼,呼吸紧攥,却又固执地留在原地,冷丽悱恻的眸子牢牢地盯着六绛浮生莹亮起一层白光的背影。

    澄泓瞥了她一眼,心底叹了一声,拂袖挥出一道佛光罩在其身,替她抵挡削减一部分灵压。

    傅琬琰怔了一下,然后垂眸低声道:“谢大师。”

    人皇的身体也本能施放出鬼气崇崇抵挡,他再次拔高,隔着寒雾霜气道:“当年,将她囚禁在金笼之中,刨腹取子,最后又将她弃之离开,六绛浮生啊……你难道认为你跟她还有旧情复燃的可能?”

    人皇不在意跟在场这些人道出,当年六绛浮生抱走顾君师之后他们所发生的事情,他就想知道他现在是靠着什么无耻的理由来阻挠他成事。

    而六绛浮生缓缓抬睫,霜花拂过银白睫毛,瞳仁冰寒至极,他抑不住嗓子里的痒意,喉结滚动几下,却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沙哑着声音道:“你怎么知道……她告诉你的?”

    刚说完,六绛浮生又自嘲地嗤笑一声:“不会的,她那性子是不会与旁人讲这些事。”

    一开始人皇所讲的话,虽让陆子吟、澄泓等人有些震惊讶异,但由于人皇本身邪祟、惯于兴风作浪不太靠谱,所以他所讲的话也不一定全都是真的。

    但听了六绛浮生的回答,他们刹时都一脸震怔地扫向他。

    当年的事,当真如人皇所讲……难道他并非污蔑,竟是真实的情况?

    他说了什么?

    囚禁、刨腹、取子、弃之离开……

    这些用词都何等触目惊心啊。

    六绛浮生当初将顾君师带走……难道一开始就并非他们所认为的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报复她?

    这是何等绝世渣男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啊!

    陆子吟白透的面旁因愤怒而涨红,他爱慕的女神竟被其前夫如此糟蹋,他如何受得了。

    澄泓一开始也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但很快他反应过来。

    倘若六绛浮生当真对顾君师做了这等事,那她之前看见他,为何没有憎恨仇视?反而她一直在问他孩子的事情,若许这里面……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误会存在?

    而傅琬琰听后,也是难以置信。

    在她印象之中,六绛浮生便如那皎月琰琰,明辉洁净,他怎会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然是我亲眼看见,当时我就在你们附近,你讲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知晓。”人皇瞳孔深处邪气四溢,专挑一些话来刺激他。

    “那又如何?”

    六绛浮生早年经历的事情、还有生来便背负的责任令他的性格,越来越深沉内敛,他眼中所投影的仿佛云雾高山、重峦叠嶂,结构复杂。

    他手上的仙剑幻化成了销长的灵体,遽然变成气流,如同饱蘸晶莹雪霜的花瓣,汲取万物之精华,天地之间的灵气,在这一幕冰花绽白的背景映照下显得更加璀璨夺目。

    他淡淡反问道:“你为何会觉得我会愿意跟她旧情复燃?”

    随问题而出的是,他狠狠地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凌,如暴风雨之中的珠点铺天盖地的朝他冲击,那大幅度张开的光幕令人无法抵御。

    人皇急忙双翼朝身前一拢,嘭——如同海浪之中被水浪冲击震荡的船只,他被掀撞得挪移了原位,身后具现的“双翼”被消融了一个硕大的破洞,这才化解了这一场杀身之噩。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结束,雾霜冰暴中,视野逐渐模糊雾濛,人皇眼前忽然失去了六绛浮生的身影,他左右环顾一寻,这时意识忽然捕捉到一道清冷的身影,一抹残雪色。

    “想走?”

    完整毕现的身影,遽然出现在了人皇眼前。

    他调动全身的机能进行迎接,只见对方白袍不染尘埃,风中雪神一般右手负背,昂然直立。

    他高高直起一臂,长剑挥洒,只见一道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昏暗的天空之中白光宛如绚烂的银龙游梭其中,那银龙从天落势,如雷霆万钧,亦如千道冷电闪链,伴随着风声呼面而来,乱流轰然。

    那凌厉于风中雷阗阗,如万弩齐射磅礴气势的剑气让人皇终于看清楚了六绛浮生的实力,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别样的神色。

    这个六绛浮生当真是妖孽,无论从骨龄还是他的天赋、修炼速度,根本便不可拿一般天才与之媲美。

    这时,余光之中,人皇瞄到远远看到一封“云雷信”探人寻路地飞来。

    他面色一僵,当即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但来这一次不“断尾”是不行了,当即他没有躲开六绛浮生这一招剑式,而是以己身挺然枭气地受了这一剑。

    在那一片奔雷剑光之中,他的身躯量子化被分解成了灰烬。

    底下的人、包括六绛浮生都亲眼看着人皇不躲不避相迎那一招剑式,最终化为乌有。

    但任谁都没有想到,他只是舍弃了肉体的一部分,他真正的身躯正在另一处重新凝聚起来,就像被炸碎的肉块咕噜咕噜地抻拉着慢慢长出躯干,然后是四肢,最后才是头颅。

    他看到“云雷信”越来越近,当即选择了逃遁。

    “云雷信”一般需要寻到收信的本人,才会自动开启信件阅览,人皇相信只要他跑得快,它就追不上他。

    只要它追不上他,那么顾君师所下达的最终通牒,便可不作数。

    六绛浮生他们很快就意识到狡猾奸诈的人皇死遁了,他们当即一路追击,然而酆都鬼城外开启了护城结界,他们这等修仙之人根本无法进入。

    但通过跟踪人皇一路的行迹,六绛浮生可以很轻易地推断出:“他们如今就在酆都。”

    澄泓有些想不明白,重生再修一次的顾君师,由于以往打好的基础可以让她修行日增千里,她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就能够达到她第一世的高底。

    他了解她,在她心目中永远都只有飞升成仙这一件事情,因此这二十八天的权势更迭与地界纷争于她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可这一世她为什么要来酆都,为何要取破魔箭?

    她想做什么?

    ?

    ?抱歉,静电脑用久了,保存时软件出错,卡住退出再进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原稿件的内容多了好多乱码错别字,导致一部分修修能用,一部分语句不通畅,杂带着好多正常人都打不出来的繁体字,这得逐字删除修改,所以今天赶不上二更了。

    ?

    ????

第二百三十七章 无上府

    三日之后,榕城。

    酆都鬼城方圆百里分别有三座与鬼城世代相隔的城池,分别是慈悲城、榕城跟花城。

    按照地理分布最近的一座城池是慈悲城,最远的当属榕城,但对于能够御空飞行的修士而言,这点距离并不是问题。

    跟慈悲城庄严石城相比,榕城也可以说是酆都周边地界唯一一座拥有“绿意”的城池了。

    “花城”虽然占了一个花字,但城里面却是一盆花卉树植都没有,甚至花城可以说是三座城中最混乱、最无序的城池。

    它不像慈悲城一样仅容纳潜心修佛、欲剃度之女性,也不像榕城城主一样对城中居民有着绝对的管制权力,花城历来以自由、不拘任何人入驻落籍,在这里没有任何规矩跟束缚,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姓“花”。

    慈悲城被毁去大片,慧明师太等人赶到榕城,将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榕城城主,他面色冷沉,显然是对酆都如此贪婪恶毒的“吃相”震怒了,略一沉吟,他便通知了花城城主,三城一道进入了秘密闭堂会议。

    而在榕城的石梳流壁上,依次呈梯形而上,有一排单人扶栏的过道,一行人正在依序而行。

    只见一道毫光从天边掠近。

    “陆子吟,好久不见啊,你这只花蝴蝶怎么哪儿都有你啊,连酆都这趟浑水你都敢来?”

    清亮揶揄的声音在上空传来,只见汝兰穿着一件嫩葱色流苏裙,双手抱臂,面上堆满了欢快的笑意。

    陆子吟一愣,抬眼看到了她,眼底也有几分损友重逢的喜色。

    他反讥一唇:“你都能厚着脸皮来,我有何不敢?这么多年没见,你的修为可有长进啊?”

    这两人一见面,就无视其它人率先打起了嘴仗。

    傅琬琰跟汝兰关系向来不亲近,但她还是按照规矩,向汝兰见礼:“大师姐。”

    汝兰挑眉,笑意敛了些许,瞥了她一眼:“傅师妹。”

    随后,她看到自家兄长朝她看来,他那一双泓水般空舒云卷的眸子,带着与旁人不同的温度清凝着她。

    现在的汝兰也不再是十几岁不懂事的年纪了,她渐渐也懂得了兄长当初的选择,也明白了他沉默之后的守护跟关注,他并没有舍弃她,反倒是她一直以来仗着他的好脾性,都是任性着他来将就她。

    汝兰朝澄泓咧嘴笑着,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不肯在人前跟他亲近,心无芥蒂地喊了一声:“兄长,近来一切可安好?”

    澄泓显然没想到能得到汝兰当众的回应,他愣了一下,然后一帘眼睫,温声道:“一切安心。”

    在场的人,有部分人知晓这一对兄妹的关系,也有一部分不清楚的。

    譬如六绛浮生跟晏天骄。

    而陆子吟、傅琬琰他们却是知道的,一个知道这一切是靠着自己陆府强大的情报网,另一个知道则是因为南元上尊无意识提及过一二。

    但六绛浮生跟晏天骄向来对这些事情不上心,就算知晓也并无多少特殊反应。

    澄泓似乎觉得这是一个跟汝兰拉近兄妹感情的契机,他主动询问了一句:“此番,无双界就你一人过来?”

    汝兰靠近了些,抬了抬下巴,示意别站在了,边走边谈。

    她说:“当然不是了,你们是不知道这次酆都的事情闹大了。”

    陆子吟插入一句:“什么闹大了?”

    汝兰神色严肃道:“酆都这次可不再是小打小闹了,各界执事长老皆发来云雷信预警,这事儿虽然没有彻底宣扬开来,但我知道,接下来咱们灵修跟鬼修他们肯定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众人闻言,皆静默了片刻,六绛浮生依旧是那一身白色宽大帽檐遮脸,身旁跟着两个同样打扮的属下,乐宝在榕城安置下了,他低低垂脸,汝兰倒没有注意到他是谁。

    “所以这次来的可都是些厉害人物,别的不说,你们听过仙栖洞的魔屠没有?”

    “魔屠?”

    提及这个人,在场的人倒没有哪个是陌生的。

    因为他简直是所有邪术之士闻风丧胆的存在。

    魔屠以前并不叫魔屠,他也是有一个正常的名字,可后来他仅凭一个人之力,便将魔界通道封印之后,所有滞留在修真界的魔族杀了不下大半数。

    这才有了一个人人传颂耳熟的名讳——魔屠。

    这可是一个在修真界几乎被魔化的前辈,是后辈们引以为傲的偶像。

    “对,就是他,想不想见识一下魔屠前辈的傲气风华?还有星殒山、仙栖洞、流明宗也都来了不少人……”她瞥了一眼晏天骄,这个男人还是多年前那一张“尔等蝼蚁别与吾搭话”的冷傲脸。

    “既然来了这么多厉害的人物,你也好意思往里面凑人数啊。”陆子吟鄙夷地看着她。

    汝兰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别贫嘴了,这还是先遣的队伍,后面说不准连我的师尊南元上尊都得上战场,听说连无上府那边都惊动了……”说到这,她顿了一下,用一种讲秘密的眼神与口吻低声道:“听过无上府吧,执事长老随后就会跟无上府的人一块儿过来榕城。”

    二十八天每隔五十年便会从一些符合条件门派甄选出十位德高望众的执事长老,而这些门派又分别是从最鼎盛的仙门组成的一个联盟,叫仙会盟,他们是专门负责处理这二十八天内存在的各种疑难杂症。

    无论底下哪一个门派向他们求助或者有难,负责该区域界层的执事长老,会在审查过原委后派门中弟子前往处理。

    根据任务的难度,前往的人选自然也是不同的。

    而“无上府”则是若水无上界的另一片特殊地域,它四面环海,不通船不御风,无路可抵达,据闻无上府一般只会在二十八天遇到重大的危机时才会现世露面,种种人祸天难之下,而二十八天能够长久维持如此和平景象与其有莫大的关系。

    这会儿“无上府”的人都来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的严重程度?

第二百三十八章 攻城(一)

    这令人不禁想,这酆都难道十几万的鬼修莫不是全都赞成与修仙派宣战?

    “无上府……”晏天骄复念了一遍,凤眸冷潋冷嘲,不以为然道:“无上府百年孤城封闭,不出不纳,他们还有可用之人?”

    据闻“无上府”从不接纳任何外人进入,说是因“无上府”城中的人拥有稀世神祗血脉,所以他们不允许城中居民与外界之人接触,玷污了他们血脉的纯净度。

    当然这一谣言,信服的人很少很少,仙都不会下凡诞子,更何况是神的血脉,何以会沦落到下界,成为一介凡人?

    所以他们宁愿相信,这一切都只是“无上府”自我封闭自箇得叫人匪夷所思。

    但不可否认,每一次“无上府”派出来救世之人,都是叫人惊艳到不行的绝世天才。

    这话没有能答得出来,到底是对“无上府”存在一丝敬畏跟忌惮,汝兰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大衍派也派来人了。”

    “大衍派?”陆子吟下意识朝后方的六绛浮生看了一眼。

    这人倒是稳得一匹,什么样反应都瞧不出。

    汝兰点头,兴致勃勃道:“对啊,来的是谁你知道吗?”

    陆子吟不傻,她这表现总归不可能出现一个与他们无关之人。

    “不会是那个……我们的熟人吧?”

    汝兰却笑而不答,卖了一个关子。

    “唉,反正到时候你看见就知道了,一晃都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当年那个技压新人榜的魁首、浮生师弟如今到底去了哪里……”

    忆起往事,她不由得啧叹了一声。

    但没想到她这一番话,却没有得到他们的应和,她抬眼朝陆子吟他们看去,却见他们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

    然而,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还不等澄泓他们跟自己的仙盟道友汇合时,只见天边忽然飘来一大片阴森庞大的“乌云”。

    它并不似寻常,黑压压的一片,就好像要压下来一样,给人一种恐怖罩顶的难受压迫感。

    这时闭堂秘谈的榕城城主收到紧急来报。

    “城主,城外来了大批的鬼修还有妖魔族!”

    妖魔族,就是妖、魔与人类三种的混血称呼,这种不容于世的肮脏血脉在修真界几乎是人人鄙夷践踏的存在,也唯有酆都这个三不管地带才能容纳它们的存在。

    但也不意味着它们在酆都就能够混得如鱼得水,这里的鬼修虽然不如外界那样排斥反感它们。

    但在鬼气阴冷的酆都,根本也不会存在什么岁月静好、安居乐业,所有妖魔族到了这儿,就像被扔进瓮中养蛊的毒物,弱肉强食,竟争力强的才能够最终活下来。

    “什么,他们竟敢如此猖獗——”慧明师太黑怒着脸,拍案而起。

    花城城主红脂唇瓣勾起,黛描的眼睫妩媚眯起:“看来他们已经做好了跟咱们撕破脸皮的准备了。”

    榕城城主捏紧了拳头,一个掸袍起步的动作,人便化为一道流光落站到了榕城的城墙之上。

    他一袭蓝袍儒雅而高挑,俊朗沉稳的中年面容此刻却全然不见平日的和气,他盯凝着看到天边聚拢越来越沉的黑气。

    那不是什么“乌云”而是由酆都蔓延而来的鬼气。

    “啧啧啧……好大的阵势啊,就不知道这第一仗是哪个憨货带头来宣战呢。”

    花城城主穿着一件绣蝶红织的宽大衣袍,他身形高大,但面好似女,据闻他的真身是一株花,雌雄同体,是一类较为少见的精怪。

    与妖不同,精怪一向本性善良且温和,不似妖那般嗜血与充满暴戾,所以精怪倒不似妖族那般被修真界的人排斥。

    “花容,现在是说这种风凉话的时候吗?”慧明师太也赶到,她气色依旧不太好看,之前受的伤跟灵力耗费让她一旦施法,便会难受。

    花城城主多少还有些尊老,于是也不与慧明师太口头之争,被训了一句,仅无谓地笑了笑。

    榕城城主一掌压在城壁之上:“慈悲城、榕城跟花城,各有一件仙器,它三为一体,只为镇摄酆都的恶鬼兴事,如今破魔箭已丢,无法再对他们造成致命的威胁,他们自然会趁此机会,趁病要命。”

    “他们早就惦记着咱们的仙器了,现在想来,那个穆家大小姐,不也一直想着法来打我们仙器的主意,甚至不惜嫁过来。”花容嗤笑道。

    慧明师太看向榕城城主,怒责道:“方才我们一番讨论下,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叫穆君临的女子从中作梗,她借慈悲城对你榕城的信任,竟以邪术迷惑我心智,令我犯下大错,以慈悲城成为血奴的猎场,最终毁我慈悲城!”

    榕城城主闻言,缄默不语。

    他是真心想娶穆君临的,虽然他也知道对方可能是冲着仙器而来,但源于对自身的信心,他虽一面提防着她,但另一面却又忍不住向世上所有男人想对喜欢的女人献殷勤一般,他在无形之中纵容了她。

    如今,这恶果便来了。

    与榕城城主的真心实意不同,花城城主想跟穆君临求婚,不过是为了套取她身上的秘密,她是如何做到让穆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实力大增,她身上总有一种让他看不懂又觉得十分危险的存在,他想弄懂这究竟是什么。

    “你们说,这酆都一下死了这么多的血奴,它们的用途究竟体现在了哪里?这事是穆君师做的,还是她替人消灾?”花城城主疑虑地问道。

    榕城城主却正色严肃道:“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些事情了,赶紧召集城中修士,还有联络仙盟门派的道友们,一道前来御敌诛恶!”

    ——

    终于,在榕城这边紧急召令之下,数千名修士汇聚于城楼之上,而与此同时,那一片黑沉肆虐的“乌云”以贪婪恶魔的黑暗姿态来到了榕城上空。

    浮动于空气之中的灵力与鬼气形成了一种壁垒结界,紧迫、冲突、让人呼吸不畅,冷风夹杂着让人猜不透的啸厉叫声,越来越暗的天色跟骤急下降的阴冷温度,只让人觉得瞬间到了冰寒地狱。

    一个巨大的黑洞从空中落下,一道道的黑影在四周飞速擦过,风中有种与沉静相悖的凌乱恐怖,如同黑暗即将要吞噬掉一切。

    逢魔时刻,那些一直将自己伪装得很安份的妖魔恶鬼,这会儿终于能够挣脱掉束缚,出来游荡一番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攻城(二)

    黑雾飘忽之间,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浮于上空,他身穿一件墨绿色的袍子,凶兽铜带,肩嵌钢甲铁腕,还戴着一顶白狼毡帽。

    “于成师,这么多年了,终于有机会跟你好好地打一场了!”

    榕城城主于成师此时率领着一众守在城门之前,见来的是嵎夷鬼王,倒也不算多意外。

    四城鬼王,要说谁与榕城城主的关系最恶劣,当数这个嵎夷鬼王。

    他们的恩怨起源于百年之前,嵎夷鬼王还只是一个鬼修时发生的事情,但那件事对于于成师而言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嵎夷鬼王却将它记恨了足足百年。

    鬼修向来小气,睚眦必报。

    当了嵎夷鬼王之后,他更是觉得自己不可一世。

    “嵎夷鬼王,你还是跟原来一样,既自满又自大,你估计忘了,你当初是如何一败涂地。”于成师冷冷道。

    “于成师,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若有胆便与本王一战,倘若是你赢了,本王便带着人撤退,但若是你输了便交出仙器,并对酆都俯首称臣!”

    “孤南随,你未免异想天开了,凭你,能够赢本城主?”

    于成师召出本命灵器——青云剑,只见云霭沉沉,但不是那种静谧平淡,而是动荡奔腾的“雾霭”,它们沉重地卷到这里渡到那里,在暗沉沉的空气之中冲入天空,螺旋状、尖锐,倘若被卷入其中,必受其冷酷险恶所斩。

    他飞身上前,嵎夷鬼王从黑气之中抽出一柄长戟,两人顷刻间交上手。

    于成师一手执青云剑,右手一转却执握住一把洞箫,将其化为节鞭,朝其狠狠甩去,鬼王孤南随并非对于成师的成名技——剑箫双绝一无所知。

    他早有防备,一掌挥去,鬼气化为滚滚的浓烟黑雾冲向于成师……

    这时,底下的正派修士也与忽飘忽现到地面的鬼修们对上手,,翻滚起伏,互相追逐,好像险恶的海面上的波涛,灵气与鬼气交织,灵力是根据灵根所呈现的五行颜色,白得清澈,青得碧绿,黄得明灿……而鬼气则散弥四周,被击打得忽聚忽闪。

    而在天空的另一边,一道身影浮伫于上空。

    顾君师盯着榕城城门前发生的打斗,有榕城城主于成师在,还有仙门派来的这些精英弟子抵挡,仅派一个鬼王前来打头阵,自然一时半会儿还拿不下榕城,但嵎夷鬼王可不是什么正派的人,他早就派了细作暗地里潜入城中寻找仙器的踪迹……

    “娘,他们会输吗?”

    顾飔君压着嗓子,小声地问道。

    他拉着顾君师的手,也跟她一块儿关注着前方战场。

    顾君师见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你在做什么?他们听不到的。”

    “娘,咱们还是赶紧躲起来吧,这个时候我们如果被发现了,无论哪一方都得将咱们当成敌人的。”

    别看顾飔君人小,可他懂得事可不少。

    至少他知道,她娘拿走了“破魔箭”,肯定不受正派人士欢迎。

    至于酆都鬼城的人,她娘肯定也不会跟这些阴阴森森的鬼修一路。

    “小飔君啊。”

    她轻唤了他一声。

    顾飔君疑惑地看向他娘。

    “你这胆子还得练练啊。”

    她朝他微微一笑,那张寡清而清贵无双的面容此刻像一层稀薄像纱一样的雾笼罩着,竟有一种让人觉得虚幻的温和。

    这才哪到哪儿啊,她顾君师从来都是不怕与天下为敌,正亦好,邪亦好,她之道,是独枭而上,无须与任何人锦上添花,更不惧任何人雪上加霜。

    目前为止,要说唯一让她感到头痛跟麻烦的就是……如何入有情道。

    顾飔君喜欢他娘对他笑,这表示她喜欢他,虽然她说的话他并不认同。

    他胆子一点都不小。

    是她胆大太大了,连天都敢捅破的架势,他还是个宝宝,自然无法承受太多压力。

    “娘,你想做什么?”他忧愁道。

    顾君师眸闪煁光,直接道出三个字:“盗仙器。”

    顾飔君张大嘴:“什么?咱们不是已经拿了慈悲城一件仙器了吗?为什么又要盗仙器?”

    顾君师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可如果我们不盗走它,榕城的仙器就会落到酆都鬼城的手里。”

    “怎么会……”

    “不信啊?”

    她表情莫测,却有一种万事皆在她掌握之中的从容神秘,带上他,一个空间转移,他们便来到一座祠堂前。

    在进入祠堂的朱红大门前有一条白石拱桥,而在桥之上,正冷站着一个抱刀的高大威慑身影。

    在顾君师带着小飔君到来时,正巧远远看到一群巍巍阴冷的黑影朝着白石桥围拢过去,而桥上驻守着一个面上戴着一张尸鬼面具的男子。

    他身形高挑,开阔的胸膛厚实,宽肩窄腰,穿着合身劲拓的玄袍,黑冠束发,一双冰冷似渊川的眸子仿佛没有人类的感情。

    黑影远远看着是飘着行走,隐约看得出来是人形轮廓,但却跟一团团不稳的气体,风吹得狠了些,便摇晃扭曲了起来。

    “娘,这是哪里?那些又是什么?”顾飔君攥紧她的衣角。

    “那些黑影叫鬼魅,而那个人……叫魔屠。”

    “鬼魅是什么?魔屠又是谁?”

    顾飔君扯着她衣服,想让他娘给科普一下。

    但顾君师却没有跟他继续解释。

    因为鬼魅这种东西解释起来太过血腥跟残忍,鬼魅其实原身是活人的灵魂,也就是将一个活人的灵魂硬生生地身体来抽取出来。

    这是鬼修的手段,他们将活人的灵魂用最歹毒的咒印反复锻炼,让其在痛苦咒怨之中变成厉鬼,最终丧失人性跟理智,成为鬼修手上的一具怨气冲天的傀儡武器。

    为什么不用死人的灵魂呢,自然是一个非常残酷的答案,那就是活人三魂七魄俱全,死魂只能成为厉鬼这种级别,而活魂则可以被炼制成更高级别的鬼魅。

    而魔屠是谁?

    一个嫉恶如仇、以屠尽天下魔族为己任的疯子。

    他杀魔,不分好坏,但凡遇上不由分说便砍,是个十足的杀魔狂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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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5891/ 第一时间欣赏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最新章节! 作者:桑家静所写的《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为转载作品,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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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介绍:
现代霸总顾君师,一朝穿成了已婚农妇,成婚对象是一个失忆、被拐卖进村的小娇夫。
当晚便梦到自己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夫君,其实是未来修真界的龙傲天,而她只不过是他杀妻证道炮灰掉的前妻。
万没有给别人做嫁衣的道理,于是,她抢走了对方的修炼秘籍,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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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看着崩塌的剧情,大手一挥,她被迫一次又一次回到反杀计划前夕,困在轮回之中不得解脱。
直到她发现法诀最后那行小字——
【渡劫问心,需先入情道,方可破无情道。】
顾君师:……敢情前面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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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重生的小娇夫如何变成复仇病娇,只需要一个反复狗带的过程。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渣了病娇后迎来修罗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