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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心媚骨     穿书之红楼黛玉txt下载     穿书之红楼黛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可怜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黛玉有些烦躁。

    轻絮守在屋子里,黛玉稍微一动,她便听到了,过来,倒了一杯温水给姑娘漱口,低声道,“那边大老爷非说昨日晚上,宫里的贵人之所以降临,是因为大太太的娘家往里面通风报信了,这才把贵人招了来,从昨日起就要把大太太休了,大太太怎么能不哭?”

    “大老爷是疯了吗?八皇子明明是和我们一道儿过去的,怎么就跟大太太有关系了?”

    黛玉虽然不太喜那个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太太,但北街那边实在是没两明白人了。况且,她也并非是那种认为“一人犯法,家人同罪”合理的人,此时听得大太太哭得悲切,又全是一副为儿女着想的心思,也不免觉得可怜。

    外头哭了一会儿,待黛玉收拾妥当的时候,人已经被劝进去了。黛玉也便没有过去吃早膳,让人把吃食都提到这边来。一会儿,檐哥儿被送了过来,李嬷嬷传贾氏的话,“上房这边人多口杂的,檐哥儿吃也吃不好,让姐儿先看着一会儿。”

    黛玉连忙让奶嬷嬷把檐哥儿抱着坐在旁边,喂了几口粥。黛玉自己吃了两只豆腐皮的包子,一碗碧粳粥,又一个花卷,下剩的,让雪雁拿下去屋里几个丫鬟分了。她让李嬷嬷把弟弟放在炕上,两人一块儿玩丢沙包。

    那沙包是黛玉让轻絮用几块布拼起来,里面装了一袋子小米,约莫拳头般大小,檐哥儿两只手刚刚捧起来,朝黛玉丢过来,黛玉再丢过去,乐得裂了嘴咯咯咯地笑。

    玩了一小会儿,黛玉便让李嬷嬷抱起他,屋里的丫鬟们捧了巾帕,清水,坐垫等一应之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院子里走去。

    董氏一早听说了昨晚之事,老太太被褫夺了诰命,偌大一把年纪了,还被收了监。一向格外孝顺的大老爷,就跟发了疯一样,老太太一被带走,便回到后院把大太太捶了一顿,若不是大太太身边几个管事嬷嬷得力,只怕一条命都要被丢了。

    非说是大太太娘家的人作怪,到宫里去说了什么,这才招来了贵人过问这事。

    董氏也是没想到,大老爷竟是昏聩到了这种地步,这是不想给三个房头的孩子们留条生路了。好在昨日,大约也是因为有了宫里贵人们的支持,族老们也格外强势,硬是把老太太给休了,还放出了狠话,若大老爷还这么不依不饶,到时候就不会留情面,也不管孩子们的死活,非要把这一支出族了。

    她从外面进来,管事妈妈带着她从院子里经过时,恰好看到了这边姐弟二人带着一众下人们,浩浩荡荡地走过去。她隔了一道湖面,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黛玉,腰间一枚玉佩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明黄色的丝绦迎风飞舞。董氏心里暗自称奇,这抹颜色,可不是谁都能用的。

    长房这边的排场,这么多年,也没有因没了爵位而坠了。

    黛玉领着檐哥儿在院子里捉迷藏,因怕不小心走丢了,她也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弟弟身周十步远,也吩咐了丫鬟婆子们小心看着。她如今年纪虽小,但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她身边的人也没一个敢糊弄的。

    董氏到了上房,绕过门口的大影壁,早有丫鬟看到了,朝里边通报,贾氏让人把她请进去。庞氏还在里头哭得快厥过去,贾氏因要安抚,也没有过来迎,待她进来,歉疚地点点头,招呼道,“四弟妹坐!”

    董氏也点点头,走了过去,庞氏见有人来,已是抹了一把眼泪,连平日里妯娌间的那点罅隙都顾不上了,沙哑着声音道,“让弟妹笑话了!”

    董氏摇摇头,“大嫂,如今你我之间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你的难处我哪里有不懂的?我们不过都是为了儿女,从前我总羡慕你和周氏,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是老太太亲生的,如今说句不孝顺的话,也幸好四老爷不是从老太太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庞氏已经懒得听这些话了,她只拉着贾氏的手,赌咒发誓,“老二家的做的那些事,我是真不知道。你也知道,我一向是个能聋则聋,能哑则哑的,平日里只做我的一些本分事,旁的,我一概都不想沾。我若是知道……”

    她叹了一口气,“想必,你也知道了,我昨日回娘家,是被打出来的!”

    她说起来,一时悲从心起,“庞家祖上原本就是读过书的,如今家里虽出了个贵妃,老太太还是一心想家里的子孙在举业上有出息。实不相瞒,当年老太太之所以答应将我嫁到林家来,还是因为看到三叔中了探花,想着一脉所出,便是庶出,二房也该出两个读书人。谁曾想,如今竟是丢了这么大的脸,还连累了孩子们。”

    说起来,都是邱氏和周氏造的孽。即便如今,二人被林氏休了,可外头的人提起来,又岂会说与林氏无关呢?

    “是二房对不起你们!”庞氏一开口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淌。

    董氏看到她两边的脸高高肿起,眉勒也遮不住她额头上的伤疤,她之前听说庞氏伤得不轻,如今眼见了,才知道,怕是身上也有不少伤处。她这个大嫂一向要面子得很,如今被逼成这样,也实在是可怜。

    “按理,我该没脸进这道门,只是,四弟妹,我的鸾姐儿才十二岁,已经被退过一次婚了,堂哥儿才刚刚进学,原本是准备入今年的秋闱,如今出了这事,一个不慎便要被书院逐出,我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跟刀割一样。”

    “他们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摊上了这样的人家!昨日要不是想到我的两个孩子,我也想站在庞家门前骂一骂,当初为何要把我许给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人?我自己怎么着都无所谓了,可我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贾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叫人去问,老爷如今在哪里?什么时候到家?

第32章 考校

    宫里,林如海下朝时,被留了下来。敬德宫的东暖阁里,皇帝接过了一杯**,问跪在地上的林如海,“这些日子,林家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朕多少都听说了一点。昨晚上,小八为了瞧热闹,还被北街老太太捎带着辱骂了一番。”

    林如海原先额头上的汗都滚下来了,又听到皇上说“北街”,便知,皇上是没有把自家与北街那边混在一块儿,多少松了点气。

    “林家祖上也是随太/祖出征,立下过赫赫大功的,只可惜,祖宗家法早已有规定,爵位三代而止,便是额外加恩,也要有个限度。”

    林如海的心里已是一阵激荡,于他而言,爵位并非是最重的,若他在意功名利禄,这些年他也不止御史之位了。当下,林如海的头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下,哽咽着道,“臣感念陛下恩德,然男子汉立于天地之间,当上思君恩,下念百姓疾苦,而非自身功名爵位,更不该执着于祖宗荫恩。”

    皇帝点头,“你起来说话吧!”

    林如海站起身来,皇帝问道,“朕听说,林氏族人欲将北街一脉驱逐出族,是你拦着不许?”

    林如海因想到,邱氏令八皇子不快,此时皇帝问询,也不知是何意思,他也秉着本心回道,“臣别无他念,不过是想到臣膝下子嗣单薄,也是做父母之人,不愿牵连无辜稚子,只当为孩子们积福。”

    待他正要出去的时候,戴权进来禀道,“陛下,皇子们已从学里下来了,这会子在殿门口等着宣召。”

    林如海连忙退出去,却被皇帝拦住了,“你先别走,你是乙亥科的探花,朕还记得你当年的文采风流,又曾在翰林院做过侍讲学士,帮朕看看几个皇儿的书可还读得好?”

    “臣惶恐!”

    说话间,皇子们已是鱼贯而入。大皇子云甯已近弱冠,与皇太子云宪一道,早已开始听政了。因此,由约十二岁的三皇子领着,四皇子云宥、五皇子云宏和八皇子云臻紧随其后,一字儿排开,在皇帝跟前行礼。林如海也要与皇子们见礼,被皇帝抬手止住了。

    “今日就由林大人来考校你们的功课,朕在旁边听着,看看你们的水平,是算个童生,秀才呢?还是勉强能够考个举人!”

    林如海到底不是那等会拍马溜须之辈,若是换了那会说话的,此时必定要说,天潢贵胄又何须与寻常士子们较高下。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垂手侍立,待皇帝对儿子们训完了话,才由他询问了皇子们学习的进度,一一考核功课。

    待到了八皇子,如今是已经入了学的皇子们中年级最小的,刚刚启蒙,还不满六岁,声音充满了童稚,和前几日在北街林家见面时不同,此时云臻恭恭敬敬地站着,道,“……才学了《诗经﹒关雎》。”

    “既是如此,请殿下先背诵一遍吧!”

    云臻流利地背了一遍。林如海见毫无错漏,一面心里赞叹一声,原以为除了自家女儿,再难见这般聪慧一蹴而就的孩子,谁曾想,又见了一个,比起前几个皇子,背诵当天所学还磕磕巴巴,八皇子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便又问道,“不知殿下可知其意?”

    云臻顿了一下,《诗经﹒关雎》乃是写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爱慕,思之想之,寤寐求之,辗转念之。如今,林如海当着父皇的面问他,到底是何意思?

    不答又不行的,答之,万一父皇又说小小年纪,一腔心思,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略思片刻,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林如海眼前一亮,不由得抬头,皇帝也朝他看了过来,自然是看到了他眼中的赞赏之意,不觉有几分得意,却还是冷哼一声,“狡辩!”

    云臻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嘟着一张小嘴,站在那里,垂头丧气的,有几分失落。

    林如海有些不忍,但这种时候,也不是他能置喙的。

    皇帝朝皇子们挥挥手,“你们且先下去!”

    待皇子们出去后,皇帝问道,“你瞧着,可还行?”

    “陛下的皇子们自是都不错的。从学一途,毅力最为关键,依臣下看,殿下们一力求上进,这等不畏艰难的勇气,将来必定各有千秋!”

    皇帝听了很受用,又说了些闲话,问道,“朕还记得你元宵佳节的时候跟朕说过一件事,你说你家庄头拿来的账本,你那小女儿听一听便能听出错处来。可见也是个聪明的。”

    “臣膝下子嗣单薄,只得了一子一女,一向也把她当男孩儿养,平日里教她认几个字,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嗯,可惜了,如若不然,朕还准备让贵妃考究一番。这事且以后再说。前几日内阁拟出了苏州巡盐御史的人选,你也在其中,朕正好也觉得你最合适,回头你拟个章程来,朕先看看!”

    林如海自元宵那日后,心里已有了准备,此时并不觉得突然,领旨谢恩后退出。

    出了敬德宫,门口有个眼熟的小太监在探头,林如海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北街林氏那边见过一面的,忙住了脚步。

    那太监正是黄芦,连忙一溜烟跑过来,打躬行礼,“林大人,小的奉八皇子殿下之命,在这儿等您,欲请您带句话给林姑娘!”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殿下欲问林姑娘,那生辰礼可还喜欢,殿下说,圣人言:‘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

    林如海不是黄芦,传个话也不解其意,他一听便明白了,不由得莞尔,又在想,不是才学了《关雎》,如今怎地连《礼记》也知道呢?试探地一问,“请问公公,不知殿下生辰还有几日?”

    原本未开府的皇子们的生辰,一向也不被外臣们所知,黄芦却是得了八皇子的许可,若林如海问起,可如实回答,便道,“就在后日。”

    便是三月二十九日了。

    林如海塞了个荷包给这小太监,里面一张小额银票,令他去回话,“就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林姑娘多谢八皇子之前的生辰贺礼。”

第33章 放榜

    云臻让黄芦去传话后,他就后悔了,总觉得自己这么做,显得格外小气。但想到在北街林氏的门口被他家老太太气成那样,正好被黛玉瞧了个正着,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也便想,不能光叫她看自己的笑话,怎么地也要为难为难她才好。只是,很快,他就很好奇,不知黛玉会给自己准备什么样的生辰寿礼?

    林如海回到家里,并没有马上就去上房,而是先问姐儿在哪里,去了园子里。林家的院子虽然封了一半,但留了景致不错的一半。

    此时,黛玉和弟弟玩得累了,各自倚在自己的奶娘怀里,李嬷嬷在给檐哥儿喂水,黛玉自己也在和谁,看到林如海过来,连忙起身,带了弟弟一起过去。

    檐哥儿被养得很好了,精气神儿十足,此时又因躲猫猫跑得多了,粉雪儿一团,脸上两坨殷红,胳膊腿有劲得很,噔噔噔跑过去,扑在林如海的怀里,仰着头叫“爹爹”。

    黛玉则规规矩矩地行礼。

    林如海见此,心里也升起了一股满足,想着以后家里的内鬼除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就性命无虞,应当会健康长大了。

    林如海弯腰抱起了儿子,又伸出一只胳膊,要抱黛玉,黛玉却避开来,只歪在林如海的腿上,“弟弟如今可沉手了!”

    丫鬟婆子们上前来行礼,李嬷嬷便笑道,“哥儿如今的饭量也大了,今日一早吃了一小碗粥,这会儿又吃了两块山楂糕。”

    一说起糕,檐哥儿想吃,李嬷嬷却是不敢了,黛玉便道,“把那莲子糕喂一块,这会子母亲那边的事也该完了,别说弟弟,便是女儿也都饿了!”

    “什么事忙到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

    林如海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女儿,一行人往上房那边过去,路上,林如海在琢磨着要不要告诉女儿八皇子殿下生辰的事,又觉着瞒着女儿,落在八皇子殿下眼里便是欺君之罪,便告诉她,“后日是殿下的生辰,你可想好了要给他送点什么?”

    黛玉一听有些急眼了,“爹爹怎地不早点说?”

    林如海也是有些冤,“爹爹不也是才知道!”

    回去的一路,黛玉便如那牵线木偶,只跟着林如海的脚步走。她的心思早飘到不知多远,腰间还挂着云臻送来的玉佩,还没挂热乎呢,她就要考虑着怎么去还这份情了。

    也不知爹爹为何要去打听他的生辰做什么,哪怕晚几天呢,错过了再没有去补一份贺礼的道理。

    上房这边,连贾氏都是望眼欲穿,巴不得林如海快些回来。北街这边大房和二房的两个男人都跑出去打点去了,希图这时候能够扭转乾坤。

    时间一晃过去了这好些天,也亏得老太太和大小周氏平日里调养得好的身子骨儿,如今在刑部大牢里,居然能够熬了下来。

    自从顺天府这边审出来,这是一桩魇镇的案子后,便已经移交到了刑部,后面均是由刑部的官员审理,再上报到皇帝。

    林如海进门便把黛玉姐弟俩交给了奶嬷嬷,他略微梳洗了一番,虽也是饥肠辘辘,然屋里还有两个妇人哭鼻子抹眼泪地,贾氏陪了这半日,也有些不耐烦了,追着问道,“老爷,外面怎生个说法?”

    “原本刑部给邱氏判的是徒千里,大约也是想到她年纪大了。但今日一早,报到陛下那里,还是改了斩立决!这会儿旨意还没下来。”林如海说完,略有些不自在地朝庞氏和董氏看了一眼。

    谁知,二人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庞氏甚至还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林如海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了。

    二人连饭都不吃就要走,贾氏将二人送出门回来,屋里已经传了饭,她一面给林如海布菜,一面道,“老爷也别怪她二人无情,便是有再大的孝心,这些年也磋磨光了。就别说,老太太把大姐儿好好的一门亲事搅黄了,四弟妹在老太太这里从来得不着个好脸色了。”

    叫贾氏骂一句老太太的话,贾氏是断然骂不出来的。邱氏已经被林家的族老们给休出了门,这些年老太太老太太地叫,也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儿竟是改不了口。

    林如海其实没多想,他恨不得吃了邱氏的心都有了,但邱氏自己的儿媳妇对她这般无情,他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没有多说,是因为觉着,那边的事与自己无关,自己该做的已是仁至义尽。

    如今,听贾氏这么一说,又觉得也的确如此。

    “再,若老太太真的被徒千里,到时候少不得大老爷、二老爷和四老爷要跟着。如今官是没得做的了,家里人口本就艰难了,还要跟着长途跋涉,不说别的,几个孩子就受不了。”

    黛玉从旁听着,虽说两个婶娘满意得不得了,但那边大老爷和二老爷心里头不知道有多恨爹爹。

    幸好,林如海已经得了皇帝的旨意,他从今日开始便要拟定盐课的章程,这便是如书上说的那样,扬州巡盐御史的差事,是定了的。

    下晌午,宫里传了话来,说是后日是八皇子的生辰,皇太后发了话,让贾氏带着两个孩子进宫去玩。

    “娘,你说我回送一个什么礼物给八皇子殿下好呢?”

    贾氏也不知道,便让人拿了库房的钥匙领黛玉去挑个礼物,可选来选去,就没有选中一个。不是太贵重了,便是太华丽了,都不适合她拿出去当礼物。

    恰好,贾氏也动了出去走动一下的心思,檐哥儿午睡,她便领了黛玉出去,车轿才刚刚到了街口,街面上人山人海,哪里能动弹得半分?

    “今日是什么好日子?”

    车夫猛地一拍手,“哎呦,太太,必是小的们没和太太说清楚,今日是放榜的日子,这会子那些应试的举子们都出来看榜呢,也有那家里有千金的,这会子岂不是都守在榜下准备捉婿!”

    贾氏也是哭笑不得,“那咱们还出什么门子?那榜文都贴在离咱们这不远的地方,这都挤得水泄不通了,趁早回去,别一会儿卡在路上进退不得。”

    正说着,黛玉耳尖,听到有人在喊,“胡州贾雨村贾老爷榜上有名啦!”

    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一路高喊着,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灵猴一样,闪进了旁边一栋酒楼里,里面顷刻便传来阵阵潮水般的恭贺声。

第34章 余波

    朝廷对邱氏和大小周氏,及林家几个下人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背主的惩罚历来都是极重的,这原本无可厚非。谁也没有想到,连邱氏,年近花甲,竟也被判了斩立决,顿时,京城之中轰动极大。

    北街那边,林如江一得到这消息,便昏厥了过去,醒来非要将庞氏给休了,还骂她扫把星,若不是她,老太太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老爷孝顺,妾身原本是敬佩的。但老爷若是为出自己心头这口闷气要休妾身,妾身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妾身未犯七出之条,不知老爷欲用何种缘由休妻?”

    林如江顿时被气了个倒仰,上一次,他骂她,要休她,她还吓得战战兢兢,今日竟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不由得气笑了,“好,好,好,你这是拿到了什么尚方宝剑,打量我没法休你了是不是?你说和你没关系,若与你没关系,多大点事,怎么宫里圣人,三番五次过问这事,不是你庞家在中间捣鬼又是谁?”

    庞氏已是深瞧不起自己这多年的枕边人,她还没有跟他算,他这该死的老娘死了之后,自己的鸾姐儿又要守孝三年,孝期满了之后,都十五岁了,那时候,还有什么好亲事等着她?

    “我也没什么尚方宝剑,我算是个什么样的人,谁能给我什么尚方宝剑?老爷也不想想,圣人为何三番五次地过问这事?庞家和这边是什么关系?庞家何苦要做那恶人,害自家的姑爷?庞家在圣人耳边告这一状,能有什么好?”

    庞氏只差说,林家算得了什么?犯得着她家贵妃为了这事儿在陛下耳边吹风的?

    再,她也知道了,之所以那日她回娘家,庞家老太太发那么大的火是因为,听说宫里的娘娘身体不是很好,吃了半年的药,如今还不见好转。

    这就更不可能是她那嫡姐多管闲事了,但这话,若是以前,她还会和林如江说一说,如今是犯不着说了,没的,他还幸灾乐祸,白气自己一顿。

    “哼,难不成,你是想告诉我,老三那木头墩子是突然入了陛下的眼了?哦,当日在翰林院做侍讲学士,天天随驾侍奉,没有得陛下的欢喜,做了这些年御史也没有入陛下的眼,现在,突然为了一桩案子,陛下就觉得他才学满腹,有经纬之才?”

    庞氏心里鄙夷林如江这一匣子酸话,却依旧不得不耐心地道,“老爷,那边好歹也是袭了三四代的侯爵,三老爷又是陛下钦点的探花,三老爷若不藏拙,陛下用什么人不是用,何必不用昔日的旧人呢?”

    庞氏只差说,若不是这些年北街拼命做鬼,令那边没有子嗣,林如海心灰意冷,陛下未必不会重用。

    无奈,林如江此时杀了林如海的心都有了,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反而满腹牢骚,“哼,凭什么那爵位就一定要是那边的?谁还不比他强?”

    庞氏心说,凭投胎就落后了人一步,就算后来强又如何?且不说,这边什么时候又比那边强了?

    林如江也觉得和庞氏说不到一块儿去,扭头就去了姨娘那里。庞氏原先还会气闷,如今,她满腔心思都在儿女的身上,林如江便是这会子往屋里抬人,她也懒得理会了。

    林玉鸾哭哭啼啼地进来,原来她哥哥被从学里开除了,不敢跟父母说,一个人在屋里喝闷酒。想到哥哥在学里功课一向都是名列前茅,如今落了这样一个下场,林玉鸾岂有不担心的道理?

    庞氏听了,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边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黛玉也没买成礼物,少不得只有自己在家里想办法。她用一只炭笔,描了一只老虎,让手巧的秋痕照着这样子,裁剪一只荷包出来。这样也算是别出心裁了。

    “姑娘,只听说在荷包上绣花儿,绣草儿的,断没有听说绣只老虎的。”秋痕有些为难,这要戴在身上,像个什么样子,是想唬人吗?

    “这有什么?你只说,这老虎威风不威风吧!”

    “奴婢瞧着倒像是从前经常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那只野猫。”

    轻絮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秋痕也是忍俊不禁。黛玉左右看看,在上面勾勒两笔,“这要用黑色和姜黄两种颜色一圈一圈地绣,要是真像一只猫,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手没有秋痕巧呢!”

    “是啊,谁让秋痕没有见过老虎呢?”轻絮也在旁边凑趣。

    秋痕不由得脸上有些臊,也得亏是姑娘年纪小,没什么脾气,自己也着实嘴巴太直了一些。当下,绣起荷包来,便越发得力了。一只荷包,一天一夜的时间,对她来说也太充裕了一些,待到了正日子,三月二十九一大早,黛玉便拿到了手,在里面装了七颗金箔纸做的幸运星,便随着母亲,带着弟弟,坐了车朝宫里去。

    北街这边没了人,以至于,林如江在家里休息得差不多来,预备着来找这边算账,扑了个空。

    老太太等人的刑期定的是四月初三,已经没有几日好活了。

    宫里这边,因为是小孩子的生辰,并不会大操大办。况且,八皇子殿下今日一大早吃了一碗长寿面后,便去学里了。待贾氏一行进宫,来到太明宫,给皇太后磕了头,便去了荣妃的宫里。

    没想到,十三皇子这一次,竟也在。

    黛玉听到荣妃低声地和贾氏道,“那一位自从去年年底躺下了,就一直都没起来过。你除夕那日在皇太后那边看到她,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如今是连水都不愿意喝的了。”

    那一位便是诞下了四皇子和十三皇子的德妃。

    贾氏听了大惊,朝十三皇子看过去,和檐哥儿一般的年纪,此时两个小人儿面对面地坐在炕上丢着沙包,乐得呵呵呵地,口水直流,这么小的孩子是想不到,自己亲娘眼看着就要没了。贾氏心里不由得为他一阵难过。

    “你也别想多了,你怎么不想想,若是这一次,叫那边那老虔婆和贱妇得手了,你的两个孩儿又该如何?”

    贾氏当即收了泪,心也变得坚硬了一些,“自是不能的。所以说,我得好好活着。我怎么能叫我的两个孩儿没了娘亲,我又怎么舍得我的两个孩儿离我而去呢?”

    “可不是这话。我偷偷跟你说,你们家出了这事,那位躺下了,如今宫里也有些人在疑神疑鬼的。竟有人说,那邱氏出自南安郡王府,大约那府上是不是有一手家传的这本事,宫里这位是不是也被魇了?”

第35章 两小

    黛玉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很快到了中午时分,因八皇子殿下过生辰,又不是特别重要,急着要赶考,南书房那边便给八皇子放了半日学。

    八皇子去前殿见了皇帝,又去太明宫叩拜了太上皇和皇太后,一路小跑着过来,连衣服都没换,过来给荣妃请安。

    “这还有客人呢,你就这么着从学里下来,也不梳洗就跑过来了?瞧瞧,满头满脸都是汗!”

    荣妃嘴里怪罪着,看到儿子满眼里都是笑意,用帕子给儿子擦汗。云臻的目光则落在黛玉的身上,眼神里都是询问,黛玉偏偏假装看不懂,坐在炕上,晃荡着两条小短腿,咪咪笑。

    贾氏忙要拉着黛玉给八皇子行礼,荣妃拦住了,“虽说礼不可废,可这会子毕竟没外人,他一个小孩子,若是在外头,还怕你少了他的礼数?”

    “我们今日来,原本就是来给八殿下贺寿的,要是连礼都不行一个,这算怎么回事啊?”

    十三皇子和檐哥儿那边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了,云臻到底没有受礼,走了过去,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两个大人都在说话了,悄悄地朝黛玉勾了勾小手指头。

    黛玉从炕上跳下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也跟他一并儿站着,看两个小的玩,便听到他问,“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寿礼?”

    黛玉睁着两只懵懂的眼睛,似乎不明白,望着他。云臻便真的不高兴起来了,抿着嘴,朝黛玉腰间的玉佩瞅了一眼,一句话不说,往殿外走。

    “臻儿去哪里?”荣妃问道,眼看就到了要吃午膳的时候了,她见云臻出去,便是怕他不留下来吃饭,“娘给你做了长寿面呢!”

    “不吃了!”云臻堵着气,头都不扭过来,应是气得不轻。

    黛玉哪里知道,云臻气性会这么大呢?她只是想逗一逗他而已,连忙道,“娘娘,小哥哥说要带我去看一株西府海棠,我们去去就回来!”

    荣妃也没有起疑心反而对贾氏解释道,“是有这一株,又叫‘女儿棠’,说是个外国品种,比寻常海棠开得花要艳,树也长得大,不过不在这景阳宫。”

    说着,便吩咐身边的人,“仔细看着殿下和姐儿,别走丢了!”

    黛玉已是追着云臻跑了出去,云臻原本气冲冲的,听到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声后,心里才稍微平衡一些,又想到,自己都叫人带了话了,谁曾想,她居然真的会空着手来,又不由得一阵气闷。

    出了殿门,他便往旁边的院子里钻,只是一殿与另外一殿之间隔了几丛花木,正值季节,生得葳蕤葱郁,云臻年纪小,个子已不大,一进去,从外面是一点儿都看不见了。

    黛玉追出来没看到他人,便知他是躲着自己了,也不知他躲在了哪里,又不敢大声喊他,只急得在这附近打转儿,嘀咕道,“小气鬼!”

    八皇子听到又是一番气闷,手里扣着个石子儿,看着黛玉小小的脚在地上跳来跳去,眼看着是气得要进去了,他屈指一弹,那石子儿便钻进了黛玉正要往下踏的脚底板下,石子儿一滚,她顿时就朝旁边一歪,“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旁边跟了不少宫里的人,冲过来的速度也不及她倒地的速度,云臻见她如此不经事,眼看着就要摔个脸朝地,不由得一把扶着她,自己甚至也不稳,被黛玉一扑,扑在了地上垫了个底。

    两人都摔得不轻,黛玉耳边听到云臻是闷哼了一声,她按着他的胸口爬起来的时候,感觉到掌心下很多肉,他果然如自己所料,身上的肉不少,也难怪脸上肥嘟嘟的。

    旁边跟着的人自然是吓得狠了,因都是景阳宫里伺候的,自然眼里都是云臻,便有人将黛玉拉起来后,放到了一边,所有人都围拢在了云臻的身边。

    待云臻从地上起身,突然看到一只奇形怪状,绣着黄黑相间纹路的荷包,落在地上,眼看就要被人一脚踩上去了。

    “站住!”

    那太监抬起了脚步,不敢落下去。云臻弯腰从他的脚下将荷包拾起来,问,“你们谁的?”

    所有人均摇头,云臻便拨开了人群,看到站在边上的小小的人儿,他用一根手指头勾着荷包递到了黛玉面前,“这是……你给我的?”

    黛玉在身上摸了一把,眼睛盯着荷包,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会子再也不敢和他闹了,“原本是要给你的,前日我准备出门去买礼物,结果正是放榜日,街上人挤人,不得已,便想了这么个礼物。”

    黛玉偷偷地打量他,虽说他这性子古里古怪,小小年纪便有些阴晴不定,并不是讨喜的性子,可谁叫他今日是寿星呢?

    少不得,她就得让着他些!

    “你不是说没给我准备礼物的吗?”云臻说完,脸儿就红了,黛玉从头到尾也没说不给他准备礼物啊。想想,都是黛玉的错,小小年纪,居然耍滑头,想哄骗自己。想到这里,云臻便故意板起脸,将荷包朝黛玉扔过去,“这又不是你做的荷包,必定是你叫丫鬟做的。”

    黛玉接过了荷包,心里不由得委屈,为了这荷包,她画毁了好几张画,又耐着性子配色,虽说她不会拿针,可是那金箔纸也不是那么好谋的,又折星星,还被檐哥儿捏坏了几个,好不容挑了这些好的出来,如今竟是被嫌弃了。

    “荷包是丫鬟做的,可是我想出来的花样,还有,这些你也不要的?”

    黛玉赌气从荷包里倒出星星来,雪玉一般的掌心里托着,给云臻看,“这些都是我亲手折的,你不要就算了!”

    她说完,塞了星星进荷包里,捏着荷包,扭头就走,眼里已是噙着泪花,脚步也飞快,两条小短腿蹭蹭蹭地往前跑。

    云臻在看到那七颗金灿灿的星星的时候,便后悔了,这会儿看到黛玉跑开,便知难挽回,不由得跟着跑过去,去拉黛玉,想着少不得多说几句软话,得哄着把荷包要回来才好,谁知黛玉却扬起荷包,要朝外扔去,“你不是不要么?”

第36章 无猜

    云臻个子高一些,扣住了黛玉的手腕,此时睁圆了眼睛瞪着她,待看到小女孩眼圈儿都红了,他那气势也不由得弱了下来,竟带了一点委屈,“我没说不要,我以为你没有自己出力,全是叫丫鬟做的。”

    还有这样的!

    黛玉还想犟,但周围全是景阳宫的人,虽不说是虎视眈眈,也是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二人。这可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黛玉手上的劲便松了一些,云臻也趁势将荷包抢了下来,见黛玉依旧是愤懑不平,想到人家巴巴地进宫来送礼,还被自己各种嫌弃,的确是有些过了,又想到方才在学里,一心盼着放学,还快点回来看她给自己准备的礼物,那份热切劲儿还没消下去,便凑到黛玉的耳边,“我以后再不这样,好不?”

    “哼!”黛玉抬起小短腿就朝前走,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景阳宫这边,早有宫人来说了方才这事,“殿下和林姑娘已经和好了,如今正一块儿朝这边来,娘娘,是不是可以摆饭了?”

    荣妃已是有些呆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个三岁起就什么都不当一回事儿,更不可能计较一件生辰礼物的儿子,如今竟是小气成这样?

    贾氏连忙解释,“这是我的错了,我原是准备了贺礼的,这不是才八殿下没有回来,便没贸然摆出来,这真是我们的不是了!”

    荣妃难道不知林家有没有带贺礼来?进来的时候,林家的一个下人便提了一个礼盒,也正是如贾氏说的那样,只是自己儿子没回来,才没拿出来罢了。

    竟然,堂堂一个皇子,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礼物来了。

    好在,荣妃也不是那等不会做母亲的,听了宫人的回话,她很快回过神来,“不过是殿下和林姑娘闹着玩儿的,也值当你们当件大事来回。且不说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让两个小主子摔了一跤,幸没摔出个好歹来,要不然,我先揭了你们的皮!。”

    宫人们忙哆哆嗦嗦地下去,正好,云臻和黛玉进来了,又有人服侍云臻去盥洗一番,换了衣服,这边已经摆好了席面,荣妃邀请贾氏母子三人一起入席,让人专程给云臻上了长寿面。

    “早起是我下的一碗,他吃了去上学的。这会儿是太明宫那边送过来的,臻儿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就让娇娇陪着你吃几筷子!”

    既是太明宫那边送过来的,太上皇如今年岁已近古稀,宫里的孩子们过生辰,都盼着能够得太上皇一份赏赐,将来也有这长寿之福。

    若非进宫,只怕这辈子黛玉也吃不上这份沾染龙气的长寿面。贾氏听了自然是非常高兴,盖因黛玉之前差点养不活,若不是云臻那一屁股墩摔的,林如海恰好扶了他一把,也没有他叫太医来给娇娇看病,如今又有这活蹦乱跳的娇娇。

    现下,又托了云臻生辰的福,娇娇哪怕能吃上一筷子的长寿面呢,也是她的造化。

    云臻让人分了半碗给娇娇,还解释道,“我虽不饿,但这是长辈所赐,也不能分一大半给你,咱们各吃一半吧!”

    黛玉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她本想说要不了这么多,可贾氏已经连忙代她谢了,“多谢八皇子赐,娇娇,还不快谢谢殿下!”

    黛玉有些无语,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盯着云臻,有些怨色在其中,她真的怀疑,若不是他说的这个原因,云臻是不是会把一整碗面都塞给她吃呢?

    到底是谁的生辰?

    云臻见此,只默默地又挑了一筷子回自己的碗里了,口不对心地道,“刚刚我想起来,我今日一上午都没吃点心,这会子饿了,我就多吃一点吧!”

    黛玉这才拿了筷子,低着头,小声地道,“多谢小哥哥!”

    荣妃看得懂贾氏一颗慈母之心,黛玉自出生,身子骨儿就不好,三灾六难的,若非这大半年来,慢慢调养得起来些,还不知道是怎么着个光景,便也能理解她这般迫不及待地谢恩。

    可她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般出尔反尔的,不像是他平日里会做的事。

    待到了晚间,她身边的大宫女玉筝给她通头,她百思不得其解,便问道,“你觉着今日,八殿下那番,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筝想着也觉得好笑,她抿了抿唇,“奴婢瞅着林姑娘和寻常人家的小姑娘不大一样,那一双眼睛通透得紧,一见便知是个聪明的。八殿下平日在宫里本就不太喜欢和同龄的玩,也是因着殿下他自己个儿就聪明。如今,遇到个和他一般儿聪明的,便多担待了些。”

    荣妃也是想起了两个孩子之间的那点好笑,赞同地点了点头,“是个聪明的姑娘,且看她将来如何吧!”

    在宫里待了大半天时间,回来后,要贾氏决断的事极多。黛玉便又陪着檐哥儿玩了一会儿,待他早早地睡了,自己回到屋里,就累得有些懒得动。

    “姑娘好歹先动一会儿,沐浴了,再躺床上去,免得一会儿瞌睡上来了,又要沐浴,又不耐心,烦躁。”

    黛玉叹了口气,“你真是比我妈还啰嗦呢!”

    少不得又挪动了,沐浴一番,待被抱到了床上,轻絮给她全身抹香脂膏子,低声道,“姑娘您让打听的那贾雨村,竟是二甲七十六名,已经选入了外班,多半是要外放当知府的。”

    “为何?”

    “奴婢可不懂这朝中的事儿,不过,姑娘的奶兄打听来的消息,这一次,二甲选了一百零一人,贾雨村的名次靠后些,朝中又没个人。他这样的,若想留在京中,要么是头甲,要么被选上庶吉士。”

    “仔细瞧着,看看到时候他被外放到哪里去?”

    轻絮便很好奇了,且黛玉又是为何只听了个人名儿就惦记上这人的?便问道,“姑娘,可是这人有何不妥?”

    “妥不妥的,我也说不上来,我只是觉着,老天爷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让我出趟门,谁的名字都没有听见,偏生听见了他的。”

    此刻,黛玉心里却在想,贾雨村已经会了进士,甄英莲怕是已经被拐卖了,可惜了她不能去南边,不知道将来去的时候,甄士隐是不是已经出了家,但愿她还赶得上。

第37章 筹备

    北街那边,四月初四日行刑,邱氏、周氏等一干人在菜市场被斩首。北街二房急匆匆地派了人带了休书回来,原来是林如泉要赶在大周氏被砍头前,将之休弃,谁知到底没来得及,倒是林家的族老们早在休邱氏时,便已经将大周氏给休出门了。

    林如泉所做的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后林如泉又让人送了几大车礼物到南街林氏,跟车来的是位格外经事的嬷嬷,给贾氏请了安,道,“二老爷说,这些年他在外,家里的事一直都没有使得上力,多亏了三老爷帮衬,谁能想到,一家子骨肉,大周氏竟能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只要想一想,晚上是连觉都睡不着的。”

    “也幸亏了三太太福大,如今膝下还有这哥儿姐儿,否则的话,便是赔了他的命,又算的了个什么?这些礼物不足为道,也不求三老爷和三太太原宥则个,实在是两位能体谅到稚子无辜,不牵连子孙后代,不叫孩子们落得个无族可依,便是一场大慈悲!”

    这一次,若非林如江上蹿下跳,又三番两次跑到南街林家门口闹事,也不至于被革职,令在家反省,至于反省到什么时候,就得看吏部那些主事们的心情了。

    林如泉一个小小的县丞,他又常年不在京中,除了邱氏和大周氏,几乎无人想得起。林如盛是庶出,也不是邱氏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他又一直都心向着林如海,自然是牵连不到他的头上。

    贾氏便问道,“你家老爷这些年在外,可都还好?虽说是一家子骨肉,这山高水长的,逢年过节也难得问候得到,听说那边又添了个哥儿,如今多大了?”

    “那边府上是姨娘在主事!”这嬷嬷是个人精,见贾氏通身的气派与她往常看到的都不一样,这屋子里的摆件也都是从未见识过的,早听说三房的太太是国公府出来的嫡小姐,这一次竟一口气给自家主子那边除掉了两个眼中钉,便有心巴结,“哥儿已有两岁了,生得也挺好,像老爷,都说将来也是个读书种子呢。”

    “这又比咱家的哥儿要大一些,咱们哥儿怎么比在这族里都是老幺!”贾氏笑着对林贵家的道。

    “这怕什么,都说摇篮里的爷爷,拄拐杖的孙子,咱们家哥儿将来书读得好,不怕人见了不弯腰。”林贵家的笑道,“这族里头,还是二老爷有福气,这边已经有了庭哥儿和壁哥儿,这如今你家姨娘又添了个小的,将来还不知道有多热闹呢。您是离得远,不知道,这边两个,虽说年纪小些,也都是顶顶能干的,说话行事大人一般有主见。”

    贾氏笑而不语,只低头看着手上新染的丹蔻。

    这嬷嬷默了一会儿,方才道,“这也是先头的没教好,不拘怎么地,自然会有后头的娘子来好好教一番。倒是府上的哥儿,才是真正好,二老爷平日里在家说,就没见过比咱们家探花老爷还会读书的人,将来这府上的哥儿必定也是要点个状元探花的,太太就只管坐着等着享福。”

    贾氏见她会说话,面儿上也和善了许多,先叫人预备了一桌席面,让林贵家的喊人陪着吃了,又和这嬷嬷说了一番话,细细问了那边姨娘的事,方才叫人送她出门。

    回头,贾氏想到林如海最近这些日子忙得脚不点地,一直为盐政上的事张罗,对林贵家的道,“咱们家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老爷这边也不知要如何,要说就这么着,回头旨意一下,过去了两眼一抹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林贵家的想了想,“不拘怎么着,总派人走一趟,先望望门户,若有恩旨下来,咱们就依着这打算,若无恩旨,也就当去见了一趟世面,看看那边有什么好的营生买卖?”

    贾氏到底被说得心动了,晚上和林如海商量了一番,第二日便紧锣密鼓地张罗着让林禄带了人和银子,往南边去,看看祖业如何,如今是不是被那边守着的人给租赁出去了,少说也要趁早收回来,打点整齐了,这边过去了好住。

    这么多年没有人住,若有破败之处,便要找人先修葺一番。

    黛玉有些着急,她有心让自己奶兄也跟着去,为的便是英莲。她实在是见不得甄士隐好好一个家,就为了那满口胡掐的一段话,结果家破人散,最后又解一段“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裳”的鬼话,抢了那跛足道人的破褡裢,跟着他出了家,留下被拐卖的女儿,无依无靠的婆娘,成全了那一僧一道的功德。

    可是,如今,她该怎么办?

    她若是跟母亲去说,让林禄把她的奶兄带到南边去,贾氏一定会对王嬷嬷不客气,以为是王嬷嬷挑唆她去求情。少不得,黛玉只好跟轻絮说,“如今机会很好,王嬷嬷不是一直想要给王协哥哥谋份差事吗?眼前就有一个,还等什么呢?”

    轻絮不解,黛玉便道,“这两天,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头一个比我大个三四岁的女孩子,被拐子拐卖了,有名有姓的,天天梦里头跟我呼救,你说这是不是怪事?”

    轻絮一听就明白了,“若是王协去了,正好也可以帮姑娘打听打听这事,他又是个能识字断文的,真有这事儿也能跟姑娘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也是这个意思。”

    一直以来,凡事都是轻絮出头,王嬷嬷又跟她打过几次交道,每次银钱上都很大方,便也乐意听她的,“你先去求太太,若太太一口应承下来,那就一切都好说,若太太还有几分犹豫,回头我再让我娘想办法。”

    王嬷嬷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原本就一直跟在黛玉的身边,总在贾氏身边转悠,说话的机会也不必等,瞅着贾氏有空,她便跪了下来,先是说一番生计艰难的话,“几次都不中,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如今也是三四十的人了,家里的田产也卖得没了,还不肯放手。眼看着孩子们也都大了,老大如今十二三岁,再过两年也要张罗娶媳妇了,我一个人被他捆着也罢了,哪能让孩子们也遭他祸害的呢?”

    黛玉在旁边问道,“说的是我那奶哥哥吗?”

    “可不是怎么地?”王嬷嬷抹了一把泪,见贾氏面上有些动容,便道,“便是签下卖身契,也是愿意的。虽说奴婢的父亲也是秀才,可谁让奴婢嫁的不中用?将来果然有出息,让他跟了姑娘出把子力气,也是他的造化了。”

    贾氏这才道,“你先把人领来,若是个机灵的,总是要用人,自然是先紧着自己的人用。”

第38章 甄家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到了下午,王嬷嬷便把人带进来了,十二三岁的少年,用方布巾裹发,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短袄,石青裤子,腰间紧缠着汗巾,容长脸儿,眉目清秀,显得很腼腆,还带着点子书生气儿,眼里一团清亮,是个明事理的。

    贾氏倒是觉着可惜了,便也没有多为难,只道,“我也是看在姐儿的份上,想着你是她奶兄,将来她总是要用人的,才肯如今提携你。”

    王协已经帮黛玉办了两三回事了,也听他母亲说过,若将来能够跟着姐儿做事也算是一条出路,便连忙跪下来谢恩。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待到林禄领着人出发的时候,黛玉便把自己平日里攒着的钱都拿了出来,约莫有四五十两银子,都交给轻絮,又把关键的些地名人名用纸写了给她,“尽力去办好!”

    轻絮拿给王嬷嬷,只说,“这些银子拿着,既然是出去见世面,穷家富路的,身上有个钱傍身,不说别的,胆子都要大些。再有一件,还要托嬷嬷您家里的哥儿帮个忙才好。”

    “什么事,哪里需要说的这么客气?”

    轻絮也不说黛玉做梦的话,只说自己,“我家里原有个亲戚,小时候听家里人说是住在姑苏里头,那阊门里有条街叫十里街,街内有个清仁巷,巷子里头有个葫芦庙,一问便知,旁边住着的一家甄姓的人家,是个乡宦,原是我家亲戚。”

    “姑娘是想叫我家协儿帮着打听这人家可还好?”

    “可不是这个事儿?原也是想不起来的,自我爹走后,多少年没来往了。连他家里有几口人都不知道。谁知,这些日子,竟是日日做梦都梦到,他家的姑娘唤我一声姐姐,说是今年元宵那日被拐子给拐卖了,如今就在应天府里,命我去救她,您说奇不奇?我原不想理会,一来天天扰得我睡不好觉,二来到底人命关天呢!”

    “还真是,这谁家孩子不是父母心头的肉?姑娘这话,我记下了,我这就好生交代我那儿子,他要去了,必定是先去那葫芦庙里问一问的。”

    轻絮说这话的时候,黛玉就在旁边,对轻絮这番说辞已是满意得不得了。

    盐政,一直以来都是朝中的大事,盖因盐利占了国库一年收入的一半,又因如今盐价几番上涨,皇帝几道明旨下去,均无效果,缴上来的利银又反不及往年。云臻和一干皇子们站在敬德殿的东暖阁里,听皇帝和内阁大臣们在讨论两淮盐务的事。

    “如今,两淮那边,有窝商多少,运商又是不计其数,依朕看,这些场商们只怕才是盐政中的中饱私囊者,有多少人与你们来往密切,不要以为朕不知道!”

    几个内阁大臣均是口中高呼冤枉,跪拜下来,磕头不止。但皇帝的神色依旧不好,他盘坐在南窗下的炕上,一双布满了龙威的眸子不停地在内阁大臣们头上的乌纱帽上描来描去,大约这份威压也是格外重,以至于资历稍微浅一点的,额头上已是滚落下汗珠儿来,滴在地下红毡地衣上。

    两淮那边,云臻今日的功课学完了之后,也曾问过师傅。他师傅曾经是皇帝儿时的启蒙老师,如今年岁大了,依旧被请进宫里,给几个年幼的皇子们启蒙,年老慈祥,颇有耐性,见云臻小小年纪关心国政,很是欣慰,细细告诉他。

    “先是由灶户们设灶把盐煎出来,由那些场商们向灶户收购了盐卖给运商。原先开始的时候,是没有运商这种说法的。收盐的是窝商,虽不经营盐业,可那些引窝是他们祖祖辈辈占据的。也有一些不肖子孙,败光了祖业,无力贩运,遂将引窝租予无窝之商运销食盐,由有了运商这一说。”

    老先生只是说了说这其中大概的情况,并点到为止,并没有多说关键,而是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殿下们若是有兴趣,不妨自己亲自去查看一番,比老臣口灿莲花,说得唾沫横飞,要明了得多。”

    云臻正在细细分辨这其中的事,便听到皇帝问道,“如今那边的总商可还是汪清?他也算是个人情练达的,朕还记得当日在扬州,云甯曾打趣过说,当盐商的儿子比当朕的儿子有福气……”

    大皇子已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个字都不敢说,满脸乌青,冷汗浸背。

    皇帝素来对儿子们亲厚,便是阁老们跟前,也不肯叫儿子们没脸,抬手示意大皇子起来,并道,“你这话说得没错,生在朕的家里,自五岁启蒙,及后拜师读书,每日里三更眠五更起,哪里及得上那些盐商家里的孩子们,纵然读书也只是‘烹茶泼墨赋诗篇,读雨听风问自然’,不必问经济关心民生。”

    “臣等惶恐!”

    皇帝懒得听这些阁老们说话,摆手让他们下去。东暖阁里,只剩下君臣父子,刚过端午,屋子里还没有摆冰,偶有凉风从窗下掠过,皇帝招了大皇子上前,“当日,朕下江南,其富庶与奢华,朕曾感叹过,扬州也好,金陵也罢,真正是个好地方。”

    大皇子跪下来奏道,“可是父皇,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你们记得就好!先皇与朕四下江南,两淮盐商承办差事,至今想来,供亿浩繁,图朕开心,每每朝中用钱,捐输也均从盐商中来,那些盐商们生活奢侈,挥霍无度,纵然盐利胜过其他商贾,然总也有个限度。朕每每在想,是朕想错了看错了吗?盐政乃国之大计,这一次,朕派你去帮朕看看,看清楚,两淮盐业关乎重大,乃国计民生之大事,朕须得好好想个法子。”

    皇帝说得模棱两可,大皇子也不敢问,跪下来谢恩,“儿子必竭忠尽孝,做好父皇的眼睛,把这一路盐业看清楚。”

    皇帝摆摆手,“去吧!”说着,合上了眼睛,看样子是着实累了。

    云臻随着皇子们出去,在这一干皇子中,他属于年纪最小的,正跟在后面,才跨过门槛,被皇帝喊住了,“小八且待一待。”又问道,“江南沈孝卿,你母妃可同你说过?”

    云臻留了下来,恭敬对答,“母妃曾说过,沈孝卿是当今大儒,当年他中状元时,年不过弱冠,皇祖父曾经说过‘此卿将来必为江南第一名士’,他一生为民讲学,授课于宫墙之外,教化于乡野之间,为天地立学,为生民立命,圣人降于盛世,乃父皇之功!”

    皇帝不由得被逗乐了,心知他这些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却也说对了大半,不由得笑道,“你也学会恭维父皇了?既你说他乃是当今之圣人,也好,朕就派你去一趟江南,将他请来入朝!”

第39章 贾府

    邱氏等人,自是无治丧一说的。也幸而得林氏一族厚道,允许林如江为之收了尸。小周氏给林如海做过姨娘,却没有子嗣留下,又做下这样的混账事来,林如海只恨不得从来没有这个人,断无为她收尸一说。

    后来,听说在义庄停了些时日,有周家的,因受过她生母一次恩,本着还恩一说,出了两个钱,找了一口薄棺,帮她收了尸。

    贾氏听说之后,让人送了二十两银子给这家,也好叫人知道,林氏不是不愿出这个钱,为的不过是小周氏做的那些事,做不出那等以德报怨的迂腐事来。

    及至听说,北街林氏那边,专门腾了一间屋子出来,里面摆了邱氏的牌位,黛玉便再忍不住道,“娘,那边以前欺负我和弟弟,爹爹对他们还那么好,可他们还是向着老太太呢。”

    贾氏愣了一下,方心头火起,对林贵家的冷笑道,“我竟是糊涂到这般了,连个孩子都不如,也活该被她欺着,被那些人瞧不起。”

    林贵家的见贾氏已是气得狠了,忙叫人把黛玉和哥儿带出去,自己与贾氏说了良久。自是一番谋划。

    林如海这边,已经得了皇帝的旨意。一家子要往那边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临行之前,贾氏便想回一趟娘家,虽说都住在一个城里头,可是一年到头却是难得见一次面。

    一来,林氏这边她上头也没个婆婆,左右没个妯娌,出一天门,家里连个主事的都没有。二来,她从前没有子嗣,心里一团糟,回去也不愿惹得老太太生气,及至如今有了孩子,又太小,不好带出门,一来二去,竟是多年都不曾回过一趟了。

    因赶着要在入夏前出门,暑气最盛前到达,贾氏便定了初十日去贾府。正好,初十日乃贾琏和王夫人娘家内侄女纳征的日子,说是婚期都定了,在年底成婚。

    天未亮,贾府那边,老太太派了贾珠来接娘仨。书中,黛玉登场的时候,贾珠已经染病死了,也没说是什么病。从屋子里出来,黛玉看到二门口等着的青年男子,不由得细细打量了一番,头戴玉冠,身上穿着湖蓝色细绫箭袖,束着三色丝平安福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洋锻排穗褂,蹬着一双青缎白底朝靴。

    贾珠容长脸儿,浓眉长眼,眼里一派温润,唯有脸色略有些差,泛着一点青,黛玉请过安之后,问道,“珠大哥哥,你是不是天天儿熬夜读书,我瞧你身子骨儿不是很好呢!”

    贾珠顿时笑道,“大姐儿眼睛可真厉害,一眼就瞧出我身子不好了?”

    贾氏正往车上爬,听得这话回过头来,细细地瞧了两眼贾珠,“珠儿,你既身子骨儿不得安宁,为了今日还要骑着马迎着风来?”

    贾珠连忙放开了黛玉,恭敬地回话道,“姑母,我没多大事儿,才刚也是和妹妹说着玩儿的。不过是前夜多读了两页书,略为有点咳嗽。”

    黛玉知,若是按照原书上说的,他怕是很快就会英年早逝,便正色道,“珠大哥哥,你平日里也是读书的,应当知道,身体发服乃父母所授,你若不好生珍惜,便是读再多的书,也是落得个不孝之名,又有何用呢?”

    贾氏深深看了女儿一眼,对贾珠道,“正是这话,你妹妹都懂的道理,你竟不明白。我也知道,你素日是个爱读书的,这固然好,可若是连身体都不顾了,又有何益?”

    虽然心疼女儿,怕把病气过给了黛玉,可贾氏也心疼娘家的侄儿,最终还是不许贾珠骑马,让他和自己一辆车,把黛玉挪到了后面,和檐哥儿一辆上去。

    林家与贾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隔了大半个京城。车在闹市里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这才驶入了宁荣街,偌大的牌坊立着,老远便能看到。再往前走,便是朱漆大门上,金钉闪烁,门口两个大石狮子立着。

    这便是宁国府了,车再往前走,又是三间大门,两个大石狮子,正门上的匾额上书着“敕造荣国府”三个大字,车也不在正门停,而是进了西边的角门,七弯八拐地,到了垂花门前,方才停下。

    贾珠先下,也不知道在车上的时候,和贾氏都说了什么,黛玉看他精气神儿都比先前要好得多了,心里有些疑惑,也对原书中,贾珠的死越发困惑。

    早有婆子往里报了,又有媳妇们过来,从奶娘手中接过两个孩子,笑着道,“姑奶奶哥儿姐儿可算是来了,老太太几日前就在念叨,不知道姑奶奶有没有空来,又说着实是惦记两个孩子,昨日一夜都没怎么睡好,盼着天亮呢。”

    贾氏眼里已是含了泪,脚步都不由得快了许多。

    一行人这边绕过了穿过了穿堂,绕过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又穿过了三间厅,便看到了台基上,由丫鬟婆子们簇拥着的一个鬓发如银的老母正在朝这边张望,贾氏一眼看去,已是泪流满面,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去,不等婆子们拿来团垫,便要扑倒在地。

    “做什么?还不快点起来,你也是当母亲的人了,行事还是这等不稳重!”

    老太太已是下了台基,亲自扶起贾氏,一双老眼里,满是闪动的泪花,将女儿拉入怀里,哭起来,又抹一把泪,笑起来,双手颤颤地去抚贾氏的脸,“我的儿,让娘好好看看,这都多少年又没见了?可想死娘的儿了!”

    贾氏不由得又是一阵大哭,连黛玉也在旁边眼里含了泪,唯有檐哥儿什么都不懂,一听到娘亲的哭声,便要朝贾氏身上扑,喊,“娘,娘!”

    旁边的媳妇婆子们便忙劝,“姑奶奶快别哭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老太太也真是,姑奶奶这些年没回来,可也不是闲着的,这三年抱两,哪里有功夫回来?”

    抱檐哥儿的媳妇一个不妨,檐哥儿已是抓住了贾氏的发髻,贾氏吃痛,连哭也顾不上了。老太太见了不由得好笑,轻轻地揉了揉檐哥儿胖乎乎的小手,欢喜得又是一阵儿一阵肉地,将檐哥儿搂进怀里,“可算是盼着了。”

    又对黛玉也欢喜得不得了,“好孩子,给你娘带了个弟弟来,真是乖孩子!去外祖母屋里,外祖母让人给你们抓果子吃。”

    贾氏便亲自扶了老太太,一起上了台阶,一行人簇拥着,进了房。

第40章 外祖

    黛玉落后一些,抬头朝贾珠瞄了一眼,低声问道,“珠大哥哥,你在车上是和娘亲说了什么吗?我瞧你,如今高兴起来了,是不是娘亲答应了你什么好事?”

    贾珠愣了一下,打量这个小人儿,穿了一件大红洋缎袄,腰间系着一枚嵌金钱玉佩,明黄色的丝绦,头上两个包包,一边小指头大的一样大小的粉色珍珠花,生得冰雪可爱,一双小鹿般黑漆漆圆溜溜清凌凌的眼睛,正巴巴地看着他。

    贾珠心头一动,在这样一双眼睛里,他竟然都生不起逗弄小孩子的心思,而是诚恳地道,“不过是为上书院的事情。”

    黛玉一笑,“珠大哥哥想去哪个书院?”

    他沉吟片刻,“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姑父科举出身,若能由姑姑提出,让姑父帮我考鉴一番,自然是不会错的。”

    黛玉点点头,心里却是在想,她那二舅舅贾政,一向“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只可惜也从未听说过读出个什么样儿来。原书之上,黛玉弟弟夭折,母亲病亡之后,由贾雨村带着上京来,贾政与贾雨村一番契谈投机,却不肯拨冗见她一面。

    想来,对贾珠,贾政定是期翼厚重,管教甚严,对功课也是盯得极紧。虽说,书上并没有说,贾珠是如何死的。但宝玉挨打一节上,宝玉被贾政打得狠了,王夫人抱着宝玉哭的时候,喊起“苦命的儿吓”,一时想起了贾珠,哭道,“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贾政听了,“那泪珠更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

    黛玉想着,那时节,贾政想起了什么?贾珠必然是个好的,十四岁便进了学,中了秀才。可反观贾氏族学,又是一番什么景象,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中秀才,可知平日里用了多少功?

    贾府人员繁复,也是家大族大,是老牌的贵族,曾经的四王八公中的两公了。

    贾府原分宁国府和荣国府两边,早在太祖年间,一母同胞的两兄弟贾演和贾源,军功起家,一门分出两家,封贾演为宁国公,贾源为荣国公。宁国公居长,生了四个儿子,长子贾代化袭爵,养了两个儿子,贾敷,八九岁上死了,后由贾敬袭了官,虽也是进士出身,却不愿在仕途经济上出力,只一味好道,烧丹炼汞,把官给儿子贾珍袭了,便是宁国府长房那边。

    荣国公贾源的爵位也是长子贾代善袭了,如今的老太太便是他遗孀,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养了两个儿子,大老爷贾赦,袭的是一等将军的爵位,娶的夫人是邢氏,二老爷贾政,原本准备走科举的路子,谁知,被老父亲临终一本,赐了个工部主事的官,娶的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妹妹,现如今黛玉的二舅母王氏。

    贾政膝下一共三子二女,嫡长子贾珠,次子贾宝玉,第三子贾环庶出。长女贾元春,据说去年被选入宫了,如今在太明宫里做女史。黛玉几次进宫,并没有看到这位表姐。

    次女探春乃是与贾环均是姨娘所出,如今,探春,和赦老爷所出的庶女迎春,还有宁国公府贾珍的胞妹惜春,也均是被养在老太太跟前。

    此时,已是听到老太太在说,“快去把姑娘们都叫来,今日原本也是喜日子,姑奶奶回来了,还有姐儿哥儿也是第一次来,哪有拘在屋里不出来的!”

    门口,已有两个丫鬟答应了一声,便去了。

    “你今日回来,原本你的两个嫂子是要留在家里服侍的,谁知,碰的日子不好,去了那边王家送聘去了。说的是你二嫂子娘家的侄女儿,学名叫熙凤的,听说是个能干的。”

    黛玉听到老太太在跟娘亲说贾琏说的媳妇儿,不一时,门口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个年轻媳妇儿领着三个姑娘进来,大的约莫比她大了一岁,余下两个与她年纪相仿,黛玉便知是迎春、探春和惜春到了。

    年轻的媳妇儿正是李纨,打扮得很是素丽,头上一根金镶玉的钗子,穿着一件蜜合色窄褃袄,一条葱绿撒花棉绫裙,举止娴静,言语也很温婉。

    黛玉听说过,珠大哥哥家的嫂子,娘家虽曾是金陵名宦,她父亲做过国子监祭酒,家里也是个大族,然子女们会花销者多,不知谋划者无,如今已经没落下去。及至李纨出阁,也是其父好不容易凑出了十六担嫁妆,来到这钟鸣鼎食之族,李纨少不得打叠起百十倍的精神来,也难维持体面。

    这会子,她领着三个小姑子过来,和黛玉相认,老太太连忙在旁边道,“这是你珠大哥哥的媳妇,这是你迎春姐姐,探春妹妹,惜春妹妹。”

    旁边的媳妇子们便连忙起哄,“老太太的记性是真好,这一般般大小高矮的,若不是把生辰年月记得清楚,哪里就能分得出大小来?”

    均是一帮小的,四个小女孩儿围着檐哥儿,檐哥儿今日精神头便很好,在屋子里不停地四处捣乱,一会儿把一个琉璃炕屏摔下了炕,磕了一个角,一会儿又把一个汝窑的花瓶推倒在了地上,摔得一地粉碎。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围着他打转儿,想拦,又不敢,檐哥儿脾气倒是大,看到人墙一样,左突右冲地出不去,求助地朝黛玉看去,也不见她的人,便站在原地上,咧嘴就哭了起来。

    “你这小祖宗,打碎了那些东西,还哭!”

    贾氏才刚开口,老太太便拦下了,“怎地离了我这几年,眼皮子就浅了?打碎这点东西,算的什么?他落地了,还没从我这里看到点东西,好容易来,你还拦着!”

    说着,就朝丫鬟婆子们道,“你们别拦着,这屋子里的都是我自己个儿的,哥儿摔了就摔了,犯不着谁什么,也没说说你们的不是,就这么小气吧啦地,瞧着就不上台基儿。”

    旁边,赶紧有婆子跟着描补一番,“老太太说的是,谁又是心疼什么,不过是怕把哥儿把自己个儿伤着了,别说是几个小物件,这会子哥儿要是想上房揭瓦,少不得也是要帮着搬梯子的。”

第41章 宝玉

    黛玉只觉得好笑,外面突地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小姑娘们朝外一看,便听到有丫鬟进来说,“宝玉来了!”

    迎春几个,忙朝外迎去,便看到看到一个小公子提着袍子跑了进来,如书上说的一般,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容极好,生得女孩儿一般,果然是人中美玉般的人物。

    宝玉在老太太面前请安,早注意到屋里多了几个生面孔,听老太太说是姑母,忙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已是被贾氏一把拉进了怀里,“还是刚出生的时候见过一面,如今也是这么大了。”

    满月的时候来见过,贾氏还羡慕一番,后来到了周岁,正要来呢,她自己传出了喜讯,一直觉着,是宝玉给她带来了好运气,竟平平安安地生下了黛玉,这会儿见着了,岂会不喜?

    “还不快见过你妹妹和弟弟!”老太太看到宝玉进来,又是一派欢喜,笑着道。

    黛玉忙起身,牵了弟弟过来,与宝玉面对面,见宝玉一双眼睛只顾得上打量她,也不管,只领着弟弟见礼,“宝二哥哥!”

    对方叫了一声“妹妹”,探春便过来,牵了黛玉重新入座,宝玉也不知在想什么,傻了一样失了神地也跟着黛玉身后,待到黛玉落了座,才想起来这椅子上只能坐一人一般,忙走到矮几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问道,“妹妹多早晚来的?”

    黛玉并未答,她实在是对宝玉身上的那块玉很感兴趣,目光落在上面,晶莹剔透,五彩神芒,用五彩丝绦系着,便问道,“这便是你胎里带来的那宝贝?”

    谁知,檐哥儿也被这玉给吸引住了,不管不顾地伸手抓去。黛玉是知道这玉是宝玉的命根子的,也怕弟弟不懂事,把玉给弄坏了,连忙抓住了他的手,“别碰!”

    宝玉却直接把玉给取了下来,递给檐哥儿,“不值什么,拿着玩儿吧,谁说是人人没有,只有我有的,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儿。”

    “二哥哥,话虽如此,可你也怎么不体谅一下老太太、太太们的心思?这本是你命根子,檐哥儿又小,若不小心弄坏了,或是不小心吞了,究竟是怪你还是怪檐哥儿?”探春直言道。

    这也是黛玉想说的话,她只瞥了这玉一眼,又朝宝玉看去,见他一双顾盼多情的眼,正期待着自己把玉拿给弟弟玩,不由得笑了,摘下了自己身侧的玉佩,递给弟弟,让他拿着玩,却对宝玉摇了摇头,“宝二哥哥,探春妹妹说的是,从今往后你还是多看顾你这玉一些,既是你与生带来的,却也是与你有缘的,它既肯陪着你投胎,你又为何不多珍惜一些呢?”

    “正是这话!”探春道。

    宝玉怔怔地拿着这玉,竟无端地就滴下几颗泪来,复又说道,“我是真不明白,它为何要陪着我投这一场胎,这也果然又是个多情的,我竟不知这一生如何才能报得了它的这一场恩!”

    黛玉已是吓得魂都快没了,她没有要他的玉来看,怕的就是他又生出书上那般,要把这人人都没有,唯独他有的玉一顿砸,惹得老太太一番焦心疼痛,这才说了这些话,谁知,竟是又惹发了他的痴病来。

    连檐哥儿也被他的模样吓着了,黛玉连忙和弟弟一块儿往贾氏的怀里躲。

    这会子,连老太太也顾不上和贾氏说话了,连忙起身过来,哄着宝玉,“它虽是个宝贝,也不过是个阿物儿,跟着你来投胎,也是它的一点忠性,你平日里和它形影不离,也是对它的成全,不值得放在心上的。”

    “妹妹说得对,它是个和我有缘的,我平日里竟瞧不见,还是妹妹提点了我,以后我也要当它是个活的,不是个死的!”宝玉托着玉,望向黛玉道。

    他托着这玉,的的确确珍宝一样,说的话又是这样深情,黛玉一时也很感动,却不敢应答。谁也不知道他下一瞬还会说出什么,做出什么?

    老太太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眼见得黛玉被宝玉给吓着了,把想说的话咽下,只得自己上前劝,还没开口,又见宝玉捧着这玉,痴痴地道,“我却不知道该如何珍惜你,既如此,又何必留你呢?你快离了我,换个主人去吧!”

    说着,捧着玉,看屋里这个,又看那个,眼见得没有一个看得中的,他便瞄向黛玉,将玉往前托去,“这天下间,大约只有妹妹才配得起它了,从今往后,就让它跟了妹妹吧!”

    黛玉摇摇头,她才不要这劳什子呢!

    宝玉便将玉朝地上狠狠地一掼去,“那我便让它再去寻它愿意跟着的吧,与其将来辜负,不如现在就成全!”

    老太太已是急得流起了泪来,一面指挥婆子丫鬟们,“还不快把他那命根子捡起来”,一面又抱着宝玉,“你生气,要打谁要骂谁,都使得,何苦摔那命根子?”

    早有一众的人扑过去抢着捡那玉,贾珠拿在手里捧了过来,老太太握在手里,也不敢轻易与他戴上,只哄着他,“既说它陪了你投一场胎,就该好好珍惜,怎地又拿它出起气来了呢?”

    “它就是个心瞎眼瞎的,既是要选个主人,就该选妹妹那样灵慧的,偏选了我这样的浊物,我将来必定是要辜负它的,与其将来憎我,不如现在大家一拍两散的好!”

    老太太不由得落下泪来,贾珠只得哄着幼弟,“你既然明白这些道理,便该知道,世间的缘分也要是两厢情愿的,你说它不选妹妹,那也得看看妹妹愿不愿意它选了。”

    黛玉也算是见识到了,这是个怎样的人,真正是书里书外都免不了一场见面便摔玉的因果了,只好道,“玉本也是灵物,你有你的玉,我也有我的玉,我何苦要你的,反而远了我的呢?”

第42章 又问

    “妹妹也有玉?”听得这话,宝玉已是眉开眼笑,慌慌地收了玉,要来看黛玉的,见她身侧便是才刚檐哥儿把玩过的,问道,“你这玉又是哪里来的呢?瞧着没有我的好,不如我们俩换,好不好?”

    黛玉如何会和他换,且不说,自己这玉是云臻送的,单说宝玉这玉,是他须臾不离的宝贝,摇头,“纵然不好,也是我的宝,我不和你换,你自己的尚且不珍惜,我若把我的给了你,将来一日,你也厌了,那时候它又该如何自处?”

    见宝玉又是痴痴的,黛玉又是一番心惊胆战,连忙道,“宝玉宝玉,你也是老太太舅舅舅母的一块玉,你且看看,你纵然万般不好,他们肯不肯拿你去换了别的宝玉来?”

    他依旧怔怔的,老太太则是高看了黛玉一眼,抚着宝玉道,“可不是这话,可怜你妹妹比你还小,懂得却不比你少,你还不快听她的,把这玉好生带着。”

    说着,从他的手里亲自拿过了玉来,帮他带上。

    宝玉便一屁股坐在炕上,挨着黛玉一块儿,轻声问道,“妹妹可已开始读书了?”

    “些许认得几个字儿。”黛玉本不欲理他,却又想到他平日里不爱读书,便问道,“宝二哥哥都读了些什么书?”

    “才读了四书。”又问道,“妹妹可有字了?”

    黛玉不知道他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会说,连这么好的妹妹都没有表字,我要那表字何用之类的,又发一遍疯,只转过头来,埋进贾氏的怀里,不愿再理会。

    好在,外面又是一阵喧闹,去王家的人回来了,王夫人、邢夫人,还有东府那边贾珍的媳妇,三人一面说一面笑地,从穿堂过来,黛玉便少不得跟着贾氏起身,又是一番相认,听贾氏和两个舅母,一个嫂子契阔一番。

    到了晚间,林如海来接娘仨,两府的男丁们便少不得聚在一起陪林如海。因是一家子骨肉,老太太是个爱热闹的,便命在花厅里摆了两桌席面,用一个立屏隔开,男一桌,女一桌的,大家围了一起吃饭。

    黛玉这才认识了两个舅舅。书中,黛玉弟弟夭折后,母亲病故,父亲送她上京来跟着外祖母过活。她第一天进贾府,由两个舅母领着去见舅舅,贾赦不见,贾政宁愿陪着贾雨村这个素未谋面的读书人,也不肯拨冗见她。

    如今,倒是各自都对她一番欢喜的样子,令人备了礼物给她和弟弟,贾赦摸着山羊须,看着她一番点头,贾政则摸摸她的头,“大姐儿瞧着比家里的几个孩子好!”目光已是描过了黛玉身侧的玉佩。

    林如海被点盐政的事,贾家自是早就知道,男桌上,隔了屏风,黛玉听到贾政在与自己父亲交谈。贾赦则和贾珍一块儿,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时不时地一阵大笑。

    这边,邢夫人捧饭,李氏安箸,王夫人进羹,做了个样子,老太太便让她们都坐下了,“今日就让她们做去,你们坐下,一家子骨肉,说说话。”

    一会儿,王夫人便按捺不住了,问道,“妹妹,听说你们年前后,进了几次宫了,可有见过你侄女儿?”

    说的就是元春。进了宫,还不到一年,也难怪会惦记了。只是,黛玉却又有些不懂,既是心疼惦记着,又何苦把她送进宫里去呢?

    “正月里,琏儿去问过后,我又进了一趟宫,悄悄儿问了一声,虽说宫里的日子难熬,只要守规矩,也不是过不下去。总归也不需要太过惦记,二嫂子也别太挂在心上。她好歹也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知书达理,又懂进退,若时运两济,将来或许还有她的缘法呢。”

    当日,老太太是极喜欢这个大孙女儿的,千辛万苦地养大了,原想着说个好人家,谁知,就被送进了宫里。这会儿,又这般惦记着,老太太有些不高兴了,叹一声,“这三番两次地着人问,又能问出朵花儿来?今日是琏儿的好日子,何苦说些不开心的?”

    王夫人便落了两滴眼泪,不再多问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好在,他们近年之内,是不会再进宫了的。

    席尽,天色已经不早了,贾氏还要张罗着回去收拾,便起身告辞。老太太又是一番落泪,拉着黛玉,“这山高水长的,不如把娇娇留下,我帮你养着,也省得跟了你们两地奔波。”

    黛玉如何肯?书上说,檐哥儿是三岁上没了的,她五岁上的时候,贾氏殁了。如今,檐哥儿刚刚过了两岁生日,眼看着就剩一年光景,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守着,不肯叫那悲剧再演的,便道,“母亲身子骨不好,娇娇要帮母亲带檐哥儿呢,待弟弟大些,娇娇再回来孝敬外祖母。”

    老太太听了这话,欣慰不已,一股脑儿让人拿了不少好东西出来,叫贾氏带回去,“两个孩儿落草,从头到尾也没见我的东西,如今来一趟,若空手回了,叫人怎么说我这老太太呢?”

    贾氏还怕舅母们有意见,略有推辞,老太太却是不依不让,“我的东西,我将来说给谁就给谁,他们谁敢说个什么?再,我也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外孙女外孙子的,你扭捏个什么劲?”

    贾氏只好道,“妈这还怪起我来了,这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了!”

    “姑奶奶快收了,你要再不收,连我们都是要受过的了。”邢夫人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兴奋,难得地打趣道。

    贾氏让将带来的礼物都分派下去,因这一次本就是借了贾琏纳征的口来的,便礼稍微重了一些。老太太这边,贵重的不多,都是贾氏亲自做的衣服,一些补品之类的。

    临走的时候,王夫人单单地塞给了黛玉一个紫檀木大开合嵌金镶玉镜奁,左右可开,一共四层,落手略沉,也不容黛玉拒绝,“好孩子,别和舅母客气,拿去玩去,不值什么,你若是怨舅母这么多年没去看你,你就说不要。”

    黛玉咪咪一笑,小猫儿一样,她读《红楼梦》通篇,最是知道王夫人这个人的,知她必定是托了娘亲什么事,见贾氏示意她收了,她也就没客气。

第43章 礼尚

    待上了马车,黛玉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竟然有一套珍珠头面,颗颗都是粉色,虽不艳丽也不素净,黛玉便笑着对贾氏道,“舅母竟也这般大方了!”

    贾氏便笑着揉了揉女儿头上的包包,“没见过世面,这算得了什么?你二舅母也不过是哄着你好玩儿罢了,这点子东西,也值得你这般感恩不尽的。”

    她摇摇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对黛玉道,“你二舅母是出自金陵王家的,当年他家老太爷在的时候,是专管各国进贡朝贺之事,但凡外国来的人,都是要靠她家养活的。那时节,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他们家的。”

    “你二舅母若是舍得送你个西洋式样的,那也还算是稀奇,这种紫檀木的,也算不得个什么。况,珍珠里头,历来都是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南珠里,好些的男主,颗粒大,圆润,晶莹,光彩照人,你年纪小,平日里我没教你这些,以后也该学着些了。”

    黛玉脸耳不由得有些发烧,合上了镜奁,她不能跟贾氏说,她是因着这镜奁乃是紫檀木的,便自发地觉着必定是珍贵的,哪里想到,于贾氏而言,恰好与她相反,反而是觉着,那些市面上罕见的西洋货才是好的。

    贾氏反而将镜奁打开,她捻起一颗来,又从黛玉的头上取下一个发箍,上面镶嵌着的也是一圈儿珍珠,两下里对比着,让黛玉看,“你瞧瞧这色泽,这发箍上的珍珠虽说是东珠,并不是南珠,却也比你舅母送你的要好些。”

    “粉珠虽说少见,可凑吧凑吧,也不是没有,况你看着这些珠子一般儿大笑,可却少了些圆润,比起你这串发箍来,品相也确确不如,你可瞧见了?”

    这一路上回去,贾氏与她,就像是那亲密的手帕交般,和她说了不少这京城里,哪个绸缎铺子里的布料好,哪家的花样杂,品种多,又哪家首饰铺的工匠手巧,哪家的用料一点儿都不掺假之类的。

    黛玉也算是见了些世面,末了又听到贾氏道,“论起料子,可算是品种繁多了,从轻到重,由寒入暑,不同场合,用料搭配都不尽相同,有纺、绉、纱、绢、纨、绒、锦、绡、绨、锦、缂丝,若论起做工,有二色金、镂金百蝶、盘金彩绣……说起来可杂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的清楚的,也不是说了你就能记住的,回头很该让你好好学学。”

    说话间就到了,时间竟比之前去的时候要快得多。檐哥儿跟着奶嬷嬷在后面一辆车上,上车就睡了,下车了,还没有醒来。车到了二门,林如海先接了妻女下车,后又从奶嬷嬷手上抱过了儿子,一家四口回了上房。

    家里这一日,是林贵家的张罗,此刻,贾氏回来了,便连忙上来回道,“今日北街那边两位太太都派人送了东西过来,这是礼单,说是明日若太太得空,她们还要过来辞行。”

    贾氏接过了礼单,黛玉凑了过来看,见上面的列的都很贵重,还有一两样瓷器,大约还是老古董,她心里正叹呢,贾氏已是嗤笑了一声,将礼单扔炕桌上,“东西也都收了吧,之前不收,是不肯担了不好的名声,如今再怎么地,咱们也该收了。明日莫非就没什么事了?”

    “倒也不是!”林贵家的陪笑道,“若太太定好了启程的日子,咱们还不知要忙成什么样呢,况今日北静郡王府也送来了帖子,说是府上新得了几盆好花,要邀了几府交好的太太们去瞧个新鲜,也给太太下了帖子。若去的话,钗环衣裳也是要张罗的。”

    “是这个话,北静郡王府是不能不去的,再忙,也要去走一遭。”贾氏想了想道,“再,你回头也拟个礼单,送一车礼过去,就跟北街那边说,谢了他们的礼了,咱们也不白受着,礼尚往来才是要紧的。只那礼,看着起眼成堆就行了。”

    林贵家的一转眼珠子便明白过来了,笑着道,“太太放心,这点子事,我还是办得清的,必是要看着像个样,咱么又不能舍得多了,原是要让外头的知道咱们亲支嫡派的不欺负那些庶出旁支的。”

    “倒也不全是这些。只前进宫,被贵妃说了一通,成日家地爱体面,没得叫人欺负。如今,我也懒得顾这些体面了,该怎么地还是怎么地。”

    第二日,林贵家的自去办这些事,又把贾氏遭宫里贵妃指摘的说了,一些该知道的人家,便也知道了。这是后话。

    林如海自进门,便歪在榻上,拿着一本书在看,檐哥儿在他旁边躺着,睡得打起了小呼噜,这会儿他把书挪开一些,抬起眼,“有个事,要跟你说,今日一天都不得空。早起皇上召见我说了差事,又添了个新的,说是八皇子殿下也有事要下扬州去。”

    黛玉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怎会如此?她可是没忘了,那日在宫里,她颇使了些小性儿,这一路过去,一两个月的行程,莫非要朝夕相处了?

    这要怎么相处?这可不是什么相处,而是请了一尊神来,要日夜供着,哄着,讨好着。

    黛玉正要张口拒绝,突然想到,这不是想拒绝就能拒绝的,只好闭了嘴,窝在贾氏的怀里,一边感受她温柔的抚摸,一边听她惊道,“八殿下要去扬州,这多大的孩子,荣妃娘娘怎么舍得?这么小的孩子,他去能做什么事?”

    林如海显然不愿多谈皇家的事,摆摆手,“这一路去扬州,你们娘儿几个先去,八皇子殿下也要拜托你多照顾。一路上的安全,我托了一家妥当的镖局,如今又是太平盛世,又一路走的是水路,不会有什么事儿,你就不用担心了。”

    这是光担心的事吗?届时船上是有个小祖宗的,可如今,也没有黛玉置喙的余地,又想着,云臻出门,也不会独自一人,必定是要带不少人的,兴许到时候还不是一条船,她如今,倒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那你呢?”贾氏担忧地问。

    “我,你就别管了。我也不能就这么一路,空着手去,去了,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林如海说完,似是有些累了,将手搭在额头上,挡了一点亮,闭上眼,脑子里便想起了今日皇上跟他说的话,“……你去了之后,着重要解决盐引壅积的弊端,如今正在两淮推行的‘小引法’已是不中用了,可盐政不能乱,朕已放出风去,拿库银说事,一千多万两库银固然事大,可盐政若是乱了,后果不堪设想。”

    盐,乃是关乎国计民生的重事,乃一国之大计的重中之重,两淮的盐,卖往赣、皖、豫、两湖,乃至川陕晋也有引岸,而前几个州府,又是产粮的重地,若是盐乱了,老百姓吃不上盐,没有精气,又如何劳作?

第44章 妆扮

    一时间,林如海愁眉不展,贾氏看了心疼不已,又说不上话。黛玉是有心也使不上力,更何况,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家爹爹愁的又是什么?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林贵家的,带着人来,捧了好些个盒子,一一地码放在桌上。黛玉正坐在镜前梳头,不由得笑问道,“嬷嬷这是在做什么?一大早的,这是在搬家呢?”

    林贵家的笑着从轻絮的手里接过了梳子,手指灵巧地给黛玉挽了个小揪揪,又挑了两个颜色亮丽些的发箍圈在上头,“这是今日一早,太太让从库房盘出来的,说是叫给姐儿送来,若如今用不上,将来也是要用上的。”

    黛玉便起了身,走到桌边,盒子都被打开了,有镯子、项圈、璎珞、臂钏、戒指、噤步,各种环佩、金钗、步摇和她或许几年内都用不上的整套头面。这里头,别的尚可,反而是有个金镶玉石镂空花卉纹的八方盒,和另一个百宝嵌花鸟三层长方盒格外打眼。

    黛玉正要捧在手上,被林贵家的拦住了,“姑娘快住,很是沉手呢!”

    说着,打开来,笑着道,“这是两个妆奁,太太说是她早些年用过了的,如今因嫌小了些,留给姑娘用正好,姑娘不妨把这些东西都造成册,外加上先前赏下的,以后可要学着自己个儿管自己个儿的东西了。”

    秋痕忙道,“姑娘的东西,我们都是造成册了的,一直都说要请大娘来帮忙掌掌眼,有没有哪里不好,正好今日赶上了。”

    轻絮忙把这屋里的账本台册拿了过来,黛玉凑过去瞧了一眼,见前日给的王嬷嬷的银子的出处,都是打赏,又有自己画押,见林贵家的看了一眼,并未多做理论,也就放下心来。

    “这竟是很好了呢,如今姑娘又会认又会写,以后就该这么着把姑娘屋里的好生打点,这些账本台册也该仔细经营了,可是半点出不得错的。”

    林贵家的早年是贾敏的贴身丫鬟,原是陪嫁过来的,因林如海怎么也不肯碰贾氏屋里的人,便由贾氏做主配了林如海年轻时候的小厮。林贵家的从国公府到林家,这些年自然是有不少见识,又见两个丫头也是真心想学,一时技痒,倒是大肆指点了一番。

    一时,贾氏那边,针线上的送来了两季的衣物,让人喊了黛玉过去试。林贵家的边止住了话头,一并儿领了她过来。一溜儿衣物都摆在炕上,有几件一看便是宫里赏下的料子做成的,配的丝线颜色也都极好。

    贾氏便招了黛玉,“过来瞧瞧,也顺便认认布料,省得以后在外又露了怯,还以为是哪个没见过世面的妈养出来的儿。”

    黛玉忍不住噗嗤一笑,走了过去,倚在贾氏的怀里,看到几件色彩鲜艳,绣工精致的短袄和裙子,正是自己的,便道,“爹不是成日说我们小孩子的衣服,不必太费功夫,也不该用多好的料子吗?”

    “听你爹的?这都不用过日子了,我就你一个女儿,有了好料子不穿在身上,放库房里过些年也白坏了。再,明日又是要去北静王府做客的,不该穿好些的?”

    黛玉只是说说而已,能穿好的,当然更好了。

    “这两件袄做了未必穿得上,不过是防倒春寒,又或者将来路上坐船起风下雨的时候穿。实则,交了夏,天气热起来,做的就多是纱衫,透气、凉快。若明日天气好,你就穿这件二花捻珠桃红夹纱窄袄去,底下配柿蒂葱黄绫细折裙,把前些日做的那双百鸟朝凤镶珍珠的绣鞋拿出来穿。”

    贾氏一串儿地吩咐,早有轻絮过来,把黛玉的衣物和配饰都点了一遍,又带了两个稳妥的丫鬟,把东西都搬了过去。

    黛玉留在这儿,听贾氏又讲了一番,见她听的睡眼有些朦胧,方才止住了话头,一时到了晌午,吃过了午膳,正预备着睡中觉,谁知宫里来了人,叫贾氏即刻就进宫去。

    去了,方才知道是荣妃担心云臻这么小孩子,独自一人出门,把他的喜好避忌都说了一些,又说会安排妥当的人照管着,但终归都是一起子奴才,不放心。

    贾氏回来的时候,天已擦黑,这一夜歇下自是不提。

    到了第二日清早,黛玉起来梳洗了一番,头上依旧是戴了平日里的两个珍珠发箍,王夫人送的那一套珍珠头面里头,倒也有她这个年龄可以用的上的发饰,但听了贾氏的话,黛玉便不太想用了。

    因想着去了,至多晌午就回,又不是单单的只有他们家去,贾氏便没有带上檐哥儿。

    天有些热了,黛玉本也不想出门的,可她实在好奇,这一次北静王府家里到底是何事?贾氏要带她出门,她若不去,少不得还要找个理由,便跟了过来。

    二门前的车轿并不多,是郡王府里后院里头有头年的管事嬷嬷在大影壁前迎接,这也算是个人精了,林家的车因前面的没有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子功夫,少说有十来个诰命来,这嬷嬷竟一个一个地如数家珍,逢人便能认识不说,连人家府上最近的喜事都一并儿知道,说的花团锦簇,简直是令人叫绝。

    一时,到了内院,换了个年轻的媳妇子领贾氏母女去上房,过了一个东西穿堂,南面是个大厅,仪门内一个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宽敞轩亮,正对着正房门的台基下面,一条大甬道,直通向王府大门。

    进了堂屋,抬头便望见一块金灿灿九龙御匾,上书“万瑞堂”,左右两侧均有题字,也均是御笔所书,摆设也都是鼎炉之类,端的是富贵堂皇。老郡王妃却不在这里起居,而是在隔了一个穿堂的后面,另起了五间大屋,黛玉等便往那边去。

    门口摆着一道四季花开的琉璃立屏,屋里设了炕,两边摆着一溜儿矮几和椅子,坐满了今日被邀请的诰命,一个头戴镶祖母绿抹额,身穿万福不断字黄绫袄的老太太,正歪在炕上,听到丫鬟进来报,连忙坐起身来,一双老精老精的眼睛就朝贾氏这边看过来,眼睛一亮,连忙招手,“哎哟,我都不认得了,这是越来越年轻了?”

第45章 又见

    贾氏已是牵着黛玉过来行了礼,又朝两边一圈儿福了福,笑着应道,“您老这是真夸我呢?还是拿我打趣好哄王妃太太们开心呢?”

    “瞧你这孩子,还敢质疑起我来了?”说着,老太太已是牵了黛玉的手,“大姐儿都长这么好了,怪道我前日进宫,太后和娘娘们都在夸,说是如今越长越好了,原来竟是真的呢。”

    黛玉抿嘴一笑,歪着头,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长得好又没什么诀窍,就是能吃多睡就好!”

    一句话,把屋子里的人都惹得笑了起来。

    老太妃笑得开怀,牵着黛玉的手,对贾氏道,“可惜了,年纪这么小,若是大一些,我也必要问你讨了她来的。”说着,将腕子上的碧玺珠翠手串挪到了黛玉的腕上,“大了些,拿着玩儿吧,这还是先皇后给我的,这些年盘得也还有点看头了。”

    先皇后若还活着,多半是没有现在的皇太后的存在的。黛玉拿着珠串的手都有些颤抖了,但也不容她拒绝,还得欢欢喜喜地谢恩。

    心里正不自在呢,院子里有丫鬟齐刷刷跪下的声音传来,接着又有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还不快进去通报太妃娘娘,就说皇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八皇子殿下来了!”

    他话音未落,屋子里的诰命们便也一起站起身来,待皇子们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也都跟着跪了下来,老太妃已是迎到了门口,拉了皇太子的手,“怎地还把你们都惊动了?”

    三人穿了差不多的装束,皇太子云宪走在前头,年纪略长一些,四皇子云宥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倒是云臻迈着两条小短腿,前面的两个哥哥又没有刻意等他一下,便赶得有点急。

    一进来,看到黛玉,四目相对下,他略愣了一下,才不动声色地过来,跟在哥哥们的后面受礼又回礼。

    黛玉的目光在他身上梭了一圈儿,见他的腰间悬着两块同色的玉佩,并未像她将他送的玉佩总是悬在身上,一时间有些不自在。

    老太妃让人拿了新的坐褥过来,让三个皇子坐到炕上去,皇太子一面地让,最后两厢里妥协了,这才一并坐在炕上,已是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

    “怎么地就过来了?家里就随便请客,为的是热闹热闹!”

    “我也是听说府上得了几盆稀罕的花,过来开开眼界。不想,我一开口,弟弟们也都要过来,少不得就带他们来了!”

    北静王笑着在旁边补道,“怕是你要出宫来散淡散淡,这才拿了我们家当说辞的吧?改日,少不得陛下又要问起,都是什么花,我一说,哦,原是从宫里头剔出来的不要了的,又要被笑话了。”

    屋子里的人也就先笑了,皇太子忍俊不禁,“是不是,你先带我们过去看看,要是呢,你请我喝好酒,我就好心提醒你。”

    因有诰命在,碧纱橱下的又挤了不少绣鞋,一些年轻的姑娘媳妇们早在皇子们进来前,都躲了进去,这会儿低声地叽叽喳喳,云臻年纪尚幼倒没什么,皇太子年轻,面皮子薄,特别是四皇子,如今正在议亲的年纪了,更是有些架不住,早就面红耳赤了。

    一说,水溶就赶紧起来了,一行四人和老太妃告了罪先去看花。临出门前,云臻扭过头来,朝黛玉看了一眼,似乎有所欲言,黛玉也没看懂他的眼神。

    只是这一日,再没有遇见的机会。

    近晌午时,男席那边的人都赏过了花,老太妃便叫人把花都搬了过来,放在厅上,围了一圈,也不知是什么人养出来的,竟是各色都有,几盆过了时节依旧开得一团锦的牡丹更是夺人眼球。

    只是,赏花的人,却比花儿更娇,黛玉一直随在贾氏身边,贾氏因打小儿起与老太妃就相熟也一直陪在身边,便听到老太妃在和人低声盘点几位小姐,黛玉这才知道,原是在为北静王选王妃呢。

    其中一个身穿水粉绫子袄,葱绿撒花裙的姑娘,入了老太妃的眼,黛玉听得她说道,“家境虽不是很好了,府上的爵位还在,兄弟也都很争气,如今她的亲哥哥都在北边儿立过功的,如今任指挥。”

    黛玉不由得多打量了一番,一双杏眼水灵灵的,鹅蛋脸儿,肌肤微丰,也是好生养的身段,也难怪老太妃瞧中。若说起家世,北静王府这样的人家,挑个门当户对的话,也只能在四王八公里头去挑了。

    只是,说到这姑娘的兄长们是行伍出生,又立下了军功,黛玉也不由得想到原书上北静王府后来到底如何了?那本有前无后的书,多少人考据,也曾有人说平生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鲫鱼多刺,三恨红楼梦未完”,如今可真是急,要说今日来的姑娘们,一个个也都是争奇斗艳,身世、容貌、才情比这位好的多了去了,为何老太妃偏生就看上了这位呢?

    黛玉心里正在琢磨,这姑娘是谁呢?就听到旁边一个和她说话的,喊道,“孙姑娘,我们去看看那盆花吧,远看着竟像是一盆牡丹呢!”

    “那可不是,叶儿不像,是什么,竟是我们没见过的。”

    黛玉的手一抖,手上的茶盏竟差点抖落了,她惊愕地朝孙姑娘看去,脑子里也出现了另外一张面孔,便是那一日去北街,在街头,遇到了云臻,被夏守忠一鞭子差点抽下了马的孙绍祖。

    两人的眉眼虽不说十分像,也看得出有几分相同来,黛玉不由得朝那边走了过去,她身量矮小,举止又不俗,众人看到她来,也都纷纷让开,黛玉便装模作样地在那盆花儿前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问道,“孙姐姐,怪道你不认得这绯爪芙蓉呢,茶花多开在冬春,可越两季,可你们大同那边,天儿也太冷了一些,若不是在暖棚里养着,寻常是容易冻死的。”

    孙姑娘便惊呼起来,“这原是绯爪芙蓉呢,若不是这叶子,真容易叫人看成是牡丹。”

    黛玉多看了一眼,心里已是有五分相信了,待她醒过神来,问黛玉道,“小妹妹怎地知道我是大同的?”黛玉心里又是确定了一分,笑道,“我也只是猜测,因我曾见过一个人,叫孙绍祖的,也是大同人,与姐姐竟长得有几分相似,才大胆冒昧猜测。”

    只见孙小姐眼睛一亮,笑道,“妹妹年纪虽小,眼睛倒是毒,他确实是我兄长,不知妹妹又是因何见过他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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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之红楼黛玉介绍:
一朝穿到了《红楼梦》,成为三岁的黛玉,彼时,游方的癞头和尚正在游说父母,要化她出家。黛玉表示,出什么家啊,我这等好命,锦鲤体质小福包,荣华富贵还没享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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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清:“请问,案发当时,阁下在何处,有何人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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