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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之红楼黛玉全文阅读

作者:天心媚骨     穿书之红楼黛玉txt下载     穿书之红楼黛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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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黛玉

    昨夜一场雪后,满树琼枝,红日映素裹。

    院子里,地上的雪,已是被打扫的婆子们铲干净了。

    此时,王嬷嬷背着黛玉,走得依旧是分外惊险,一步步踩上去,落实了,才敢动下一脚。

    两个年轻力壮的仆妇,一左一右虚扶着,不时地偷瞟一眼趴在背上,眯缝着眼睛,四处打量的女孩子。

    入了冬之后,天气日渐寒下来,又是这雪天里,虽说出了太阳,但无事谁也不想出门。可姑娘一大早从床上醒来,勉强喝了一碗热热的粳米粥后,就非要去前院正堂。

    那边,来了一名游方的僧人,早已经传遍了全府,说是生得癞头,一身僧衣不知多少日子没有洗过了,邋遢得让人没眼看,现如今正和老爷夫人打着机锋,非要化了自家姑娘去出家。

    宣平侯府的爵位四代而终,到了老爷这一代,便从科举出身,一举摘得前科的探花。

    府中只有姑娘和大爷这一女一子,老爷和夫人又如何舍得让姑娘出家呢?

    黛玉也在想这件事,说起来也是稀奇,她不过是睡前习惯性地看了两页《红楼梦》,醒来的时候,便时空变幻,穿进了这部四大名著之首的书中,成为了年方三岁的林黛玉。

    听到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在议论那癞头和尚的事情。黛玉便想了起来,癞头和尚在全书中的出现,除了了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后,便是往林家游说林如海夫妇,化黛玉出家了。

    她最讨厌那些成日里,自己都没有渡过无边苦海,还想要拉扯别人一把的出家人。

    书中黛玉的命并不好,注定的木石姻缘和还眼泪一说,奠定了她的悲惨命运的基调。

    但如今的她,并不是书中的黛玉,也不想信命,总觉得搏一下去死,也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这才让丫鬟婆子们把她带到前院正堂去,她要会一会通篇都在装神弄鬼,总想操控他人命运的茫茫大士。

    正堂里,林如海夫妇坐在主位,那位游方来的癞头僧人喝了一碗茶之后,正在高谈阔论,“女施主的病,现如今连太医院的医正都无能为力。老衲早已算出她前世今生之来历,现愿意点化她一条生路,若能皈依佛门,愿一心侍奉佛祖,今生方可化劫难为生机,一生无虞,否则的话……”

    “否则如何呢?”

    黛玉小小的短腿迈进了正堂,不足三尺的身高,穿成了圆滚滚的一个球,颈间一圈柔软雪白的风毛,将她一张小脸掩了快一半,只露出一双黝黑清澈的眼睛,正骨碌碌地瞪着癞头和尚。

    这和尚愣了一下,前一刻还在说人家孩子眼看就养不活了,现下正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质问的气势非不足而稚嫩,但人是活泼的,也多了三分精气神。

    林如海夫妇看到闺女冒着冷气前来,大吃一惊,严厉的眼睛刮过服侍的婆子仆妇后,贾氏连忙向女儿伸出了双臂,“娇娇快过来,站在风口上仔细又病了。”

    黛玉狠狠地瞪了癞头和尚一眼,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恭敬地在父母跟前请了安,就被她娘贾氏拉进了怀里,“你怎么来了?”

    贾氏身上的气味极好闻,黛玉在她的怀里拱了拱,仰起了小脸,娇声娇气地道,“女儿听说,有人要女儿出家,就赶紧来了!”

    林如海看自己女儿的样子,像是害怕,又极为生气,便笑道,“爹爹怎么可能会舍得把你送去出家?”

    “女儿自是不担心这些,女儿是担心爹爹和娘亲被这人给骗了……”她短短的,细细的指头很是失礼地指着癞头和尚,眼睛瞪得圆圆的,小脸鼓起来,就像是正在调皮地吐着泡泡的小鱼儿,倒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你说你知道我的前世今生来历,你倒是说说?我也知道你的前世今生来历,要不要你说完了,我也说说?”

    癞头和尚大惊失色,小姑娘聪慧的眼睛里映出一片冰雪来,不由得沉声道,“不知女施主想听些什么?又想说些什么?”

    “真是可笑,你怎地还问我想听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都知道什么呢?”

    黛玉一双了然的眼睛,倒是让癞头和尚说不出话来了,他仗着知道些天机,欲借些“美中不足,好事多磨”之事,渡可渡之人,成全自己的功德。

    “大士本该是六根清净,五行不纳,四大皆空,三才不问,却不知,真人入这昌明隆盛之邦,游说于诗礼簪缨之族,眼见花锦繁华,可曾动过温柔富贵之心?”

    三岁的孩子,立于堂上,原本应该颤巍巍,连话都说不太清楚,可黛玉一顿诘问,连番讥讽,气势竟不弱,倒是连林如海夫妇都有些怀疑,这是自己的女儿吗?

    “娇娇,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呀?”贾氏抬手抚着女儿的额头,不会是发烧了,让什么邪物附身了吧?

    她只是有些担忧而已,倒也并没有真怀疑的意思。

    林如海一贯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女儿聪慧,他摸着下颌上的胡须,两眼发光地看着语气稚嫩却格外灵光地和这游方僧人对峙的女儿。

    黛玉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娘,都是女儿自己想的,女儿是觉得这出家人真坏,至亲的骨肉,他非要拆散了才罢休。女儿要是真出了家,父母膝下如何承欢?若如此累及爷娘,便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老衲一片善心,是望女施主能平安顺遂一生。天下间,没有哪个父母不盼着儿女安康,哪怕长相思念,也是心甘情愿。”

    “嗤!”黛玉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僧人,她宿慧的眼中,癞头和尚的心思似乎无处可遁,“‘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你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可见,出家人也是利欲熏心,会打诳语的。既然好就是了,了就是好,我便图个父母身边快活,明日不管死活,又如何?”

    这癞头和尚有些傻眼了,他以为的好是个结果,不在父母身边,但能平安长寿。三岁的小姑娘却是如此通透,父母在侧,家人团聚便是好,死便死,最终也是个了。

    这还真是让人难以反驳。

第2章 林家

    林如海两榜进士,头甲前三,满腹经纶,平日里也喜欢看个经文道书,他只是稍稍比这成日里满嘴佛经的僧人慢了小半拍,便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不由得哈哈大笑,顺便站起身来。

    林如海朝着癞头和尚一揖到底,“本官多谢大师慈悲教诲,小女虽愚钝,能被大师点化,实在是小女的福气,也是大师佛法高深,修行入妙,熟知因果。”

    林如海与其说是在感谢癞头和尚,不如说是在炫耀自家的女儿,揶揄这僧人。

    好在出家人到底还是有些道行的,癞头和尚深深地看了黛玉一眼,唱了一个佛号,便扬长而去。

    黛玉被父亲高高地抱起,站在门口的台基之上,看着癞头僧人走在茫茫的雪地里,她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眯起,想起《红楼梦》最后的结局,落魄不堪的贾宝玉,一身红色的旧氅衣,拄着一根拐杖,便是走在这一片白茫茫,被大雪覆盖,显得格外干净的大地之上。

    “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红楼梦》一书,是将这一节一笔带过。在入贾府之前,黛玉在林家的生活,除了吃饭如吃药,跟着贾雨村读了一年多书,侍奉病中的母亲,母亲如何吃药病重,如何死后发丧,寥寥几笔在书中交代之外,并无赘述。

    如今,她生在林府,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好在,有两个转折点,书中是有交代的,一是她四岁的时候,两岁的弟弟死了;其次便是六岁上,母亲离世。如今,她知道,弟弟是嫡子,两者之间应该是有关联的。

    “娇娇在想什么?”

    僧人已经在街头消失了,林如海收回目光,用额头抵了抵女儿的额头,有些冰凉,便抱着她进了屋子。

    “女儿在想,弟弟这会儿大约已经醒了,女儿好些日子没有看到他了,怪想念的!”

    贾氏并没有出来送僧人,那人一身邋遢,说话没个定数,后来还被她三岁的女孩儿质问得无话可说,她满心里就只觉得那定是个骗子。僧人出了门后,她就早早地回了屋子,此时,正坐在炕边,看着睡得满脸红通通的儿子,眼里盛着满满的温柔。

    外间传来父女两的响动,听到丈夫在问,“娇娇怎么不进去,不是说想弟弟了吗?”

    “才刚从外面回来,总要把身上的寒气都去了才能进里间,弟弟还小要是像女儿一样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想象着女儿小小年纪,行事大方稳重,跟爹爹说话都是一本正经的口吻,贾氏不由得好笑地摇了摇头,朝哥儿的奶嬷嬷打了个手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你弟弟还在睡着呢,一大早的就跑过来,吃了早膳没有?”

    黛玉摇摇头,她进了屋之后,也没像以前那样,没精打采地坐着,而是手扶着椅子,身子骨再没有力气,也坚持站一会儿。

    林如海把女儿送过来,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贾氏正在让人摆饭,女儿身体弱,吃食上越发是不能马虎,一面心疼,又不忍责备,心里正有些不舒坦,说是姨娘们过来请安了。

    这一大早的!

    黛玉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黑琉璃般的眸子,就紧紧地盯着帘子,看到外面的婆子打了起来,鱼贯进来三个绾髻的妇人。虽然,小黛玉的记忆里是有这些人的,但自己亲自看,感受又不太一般。

    林如海有几房姬妾,如今进来的有三个,还有两个是通房,不过都无所出。

    黛玉连忙去看母亲,看到这些女人,贾氏的眉头自然是无法舒展。作为一个现代人穿越过来,黛玉也非常能够体谅贾氏的心情,再加上,融合了这具身体里的感情,她也真真切切从贾氏身上感受到了慈母之情,这让原本就孤儿出身的她,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做林家的女儿,便自然能够和母亲一起同仇敌忾。

    “给夫人请安,姑娘安好!”

    礼仪非常得体,也很恭敬,这让坐在椅子上,晃荡着两条小短腿,故作深沉的黛玉略有些不安,偷偷地看了一眼她娘亲,见贾氏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地叫了一声“起”,才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这里出身就决定了阶层和地位,她实在没必要介意这些,反而显得自己眼皮子浅,叫人瞧不起。

    “姑娘的身子骨可是大安了?”

    说话的是姓钱的姨娘,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当年她爹林如海是看到她胯骨宽大,屁/股翘挺,看着是一副好生养的身材。林如海夫妇当时年近四十,还没有生育,才不得不纳妾。

    谁知,钱姨娘白糟蹋了一副好身材,进门一年并无动静,不得已,她娘才一口气又抬了两个进来。

    刚刚进门,年轻的姨娘们没有传出好消息,倒是她自己,怀上了黛玉,次后一年多,又怀了弟弟,一女一子成全了个“好”字。这些姨娘们便不大受待见了。

    到底是些没立功的。

    黛玉侧了半边身子,点点头,奶声奶气地道,“感觉好些了!”

    这些姨娘们到底也是伺候过她爹的女人,明面儿上,黛玉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为这些小人物,坏了自己的名声。这一想法,便与先前黛玉不太一样。先前黛玉年纪虽小,自小也是被养得心高气傲,贾氏从来不肯把她和这些姨娘们置于一室,小小孩童也惯会看大人脸色行事,自然也是眼中无人。

    这会儿黛玉就不同,她大方得体地答话,这些姨娘们还是头一次和姑娘打交道,只觉得有个国公嫡小姐出身的娘亲,还是不一样。而贾氏就觉得稀奇了,不由得多看了黛玉两眼。

    “不是连医正大人都说姑娘大不好了的吗?”

    贾氏一听这话,连黛玉都顾不上了,含了刀锋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周氏的身上,见她说了这样的话,犹不知错,兀自眼中含笑,浑然不将自己的愤然看在眼里,不由得怒道,“许是林家的先祖们也是怜悯自己的子孙后代,不忍看着府上人丁太过凋零,才保佑娇娇熬过了这一劫。”

第3章 酬谢

    黛玉觉着,自家娘亲说话真是委婉,想说姨娘们对这家里的子嗣没有什么贡献,一个个都是不下蛋的鸡就直说,偏偏委婉地拿林家的先祖们说事,看吧,这周姨娘明摆着就是没有听懂。

    跟个棒槌一样!

    黛玉不由得装作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周姨娘,你是盼着我死吗?”

    周氏一听这话,脸都白了。贾氏拐弯抹角说几个姨娘不生养的话,她听着不对,暂时还没有拐过弯来。黛玉的话太过直白,也明显就是指责她对姑娘犯了大不敬。

    噗通一声,周氏跪在了地上,朝贾氏拼命地磕头,“夫人,这是给妾身十个胆子,妾身也不敢啊!妾身,是妾身犯了糊涂,姑娘的身子骨好得很,妾身自己掌嘴!”

    周氏自己把自己扇了两耳光,用的力度还不小,脸上的脂粉都掉了,五根手指头落下的红印子盖在上面,也着实令人解气。

    黛玉满意了,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一开口遭人厌。她总觉得这个姨娘并不是真的不会说话,而是仗着她娘亲这种不愿意与她们计较的清高肆意妄为。

    君子欺之以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马姨娘大约也是觉着黛玉今日言行有些反常,顾不上自己平日里给人的那种谨小慎微的形象,偷偷地朝黛玉瞥了一眼,连忙又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

    “呸呸呸!”贾氏听不得这些晦气话,恨不得上前捂住女儿的嘴,“年下节气的,小孩子家家,说什么呢?真正是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她止住了女儿这不吉利的话头,当下就朝着三个姨娘使脸子,“都回去吧,这些日子,我这里忙得很,没事就别过来了!”

    宣平侯府的袭爵四代而终之后,照理说,林如海应当搬出去。宣平侯府说起来也是奇怪,嫡支这一脉,一直都人丁不旺。是以,太/祖将府邸赐下来的时候,同样因为府里人少,第一代宣平侯便将一半的府邸都封了起来,后来趁机归还了皇帝。

    这也算是一饮一啄了,到了林如海这一代,黛玉的祖父母过世后,原本要搬出去,皇帝一道恩旨,这府邸就归了林家,只把大门上的“敕造宣平侯府”的匾额还了回去,换成了“林府”。

    府邸面积说起来也不算小,贾氏当日为丈夫抬这些姨娘进来,目的很单纯,就是传宗接代,也都是从外面买的良家女子,也没有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归拢在一起,给了一个离正院稍微远一点的院子。

    三人一路无言,在梧桐院里分了手,各自进了自己的屋子。

    钱氏和马氏一向都是安静的性格,今日的事情,姑娘针对的也并不是她们二人,回去后也是自己安安静静地做事,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细细地想一遍,主母的话还在耳边,也令二人愧疚得心里不安。

    周氏就不一样了。

    黛玉在母亲那里用了早膳,她的胃口有限,也还是逼着自己喝了一碗粳米粥,又吃了一小碗热乎乎的鸡汤面条,等弟弟醒了之后,逗弄了她一下,才回了东厢房。

    她年纪尚小,还没有自己的院子,房间里地龙烧得很旺,进门后就是一阵暖呼呼的,喝了一小盏清水,问身边的大丫鬟轻絮,“刚刚我看到你出去了,是不是去了梧桐院?周姨娘那边都说了什么?”

    仗着自己是稚童,黛玉也不想耍什么心眼,问得直来直去。她心里也是明白的,正是因为幼小,有些事就算知道了,也顶多是去母亲那里告个状,别的都做不了什么。

    况且,也因为是轻絮,她才会问,轻絮是她身边的大丫鬟,一身荣辱休戚都系在自己身上,断无知而不言的道理。换了别的人,她还不问呢。

    姑娘今日的表现着实是称奇,先是连医正都说大不好了,游方的僧人都闻讯而来了,姑娘自己爬起来了。迎着风雪去了一趟前院,病情也没有再反复,刚才的食量,比起以往多了一倍,也没有一副吃饭如吃苦药的样子。

    性格也是开朗了不少。

    轻絮心里高兴,一边把火盆里的炭归拢,一边道,“姑娘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就过去了,果然就听到周姨娘在屋子里生气,也就白生个气,她是断无敢说姑娘不好的。”

    “嘴里虽是不会说,心里估摸着也不会少骂。”黛玉索性把个牙尖嘴利的性子都露出来,也懒得遮掩,“我听她的意思,医正都说治不好我了,怎么爹爹还把医正都请来了?”

    朝中的官阶不好熬,她爹爹是前科的探花,如今只是一个从五品的翰林侍讲学士,兼了都察院都事之职。本没有资格请太医,怎么还能把医正也给请来?

    刚才在正房那边,黛玉都忘了问这话了。

    好在轻絮因贴身照顾黛玉,当时夫人问老爷的时候,她也正好在旁,说是林如海今日早上下朝出宫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八皇子殿下云臻冲过来,圆滚滚地摔了一跤,林如海恰好扶了他一把。八殿下非说要赏老爷点什么,林如海便趁机求了这个恩典。

    居然又冒出来了个八皇子。黛玉一阵头疼,《红楼梦》中四王八公里头,可没有八皇子这一说啊,连两大国公府打交道的最高人物,也是四个郡王而已。

    她觉得,她一定得把这件事弄清楚了。

    恰好晚上吃饭的时候,林如海在和贾氏说,“虽说医正并没有真的把姐儿给治好,但姐儿也是喝了他的药这才好起来的。医正那里倒是好说,多备些礼,我明日亲自跑一趟,只八皇子那里,就不好办了。”

    都察院是清贵的衙门,其中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品阶虽低,却有入朝随侍的权利。权重如此,行事便更要慎重。

    朝臣不得与皇子结交,林如海想要酬谢八皇子的恩情,也的确是一件难事。

    “爹爹,不若女儿修书一封,由爹爹转交给八皇子,以此为谢,如何?”黛玉捏着筷子,捧着小碗,碗里的米饭已经去了一小半,半张脸埋在饭碗里,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第4章 云臻

    三岁的小女娃说她要修书一封,林如海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八皇子也才年约六岁,都是小娃娃,写信什么的,并非是不可接受之事。

    林如海也觉得这是最好的答谢方式,况且,他也的确很想知道,自己女儿,三岁,要如何握笔,写一封什么样的信来?

    夫妻两对了一个眼神,这顿饭吃得也是五味陈杂。尽管女儿醒来后,说话行事和以前不同,但小娃娃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不存在反常什么的,如果说要给个解释的话,贾氏倒是觉得,这是孩子长大了的原因。

    用完晚膳,林如海把女儿抱到了贾氏的小书房。贾氏抱着哥儿也跟了进来。窗下的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贾氏身边的大丫鬟玲珑已经挽起袖子,磨起了墨来。

    写字,黛玉自然是会写的,前世一手簪花小楷练了好些年,但现在却是没法施展开来。一来,年纪小,手腕力道不够;二来,林如海并没有为她启蒙,若是会写字的话,便是亲生父母也会害怕的吧?

    于是,待林如海将她放在椅子上,黛玉趴在桌上,拿过一支兼毫小笔,一把抓在手上,举起来,对着她爹爹道,“爹爹,谢谢二字怎么写啊?”

    林如海心里的那点担心便烟消云散了,他捻了捻下颌留了好久的一缕髯须,哈哈大笑,连捉着女儿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好歹控制住了情绪,将女儿圈在怀里,既无抬头,也无落款,只在一张雪白的花笺上,画了两个“谢”字出来。

    当晚,黛玉将屋子里服侍的丫鬟都驱了出去,她独自一人在床上,练了一会儿瑜伽。那种心悸气短的感觉稍微有些缓解,又捏着鼻子喝了一碗药后,这才安睡下来。

    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黛玉却在细细地回忆《红楼梦》这部书,将里面的人物,各自的命运,造成这些命运的转折点回忆了一遍。她特别庆幸当初看了那么多遍《红楼梦》,对黛玉的命运其实是最为清楚的。

    弟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死的,不仅仅是她今天一看到那个小粉团子就喜欢上了,而是,一旦弟弟有个三长两短,贾氏就会深受打击,不到一年的功夫,也跟着命丧黄泉,而她就要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命运。

    想到《红楼梦》前半部分的花团锦绣,之后就是一路的西山日薄,黛玉就非常抗拒,她不想进荣国府,也不想理会和贾宝玉之间的什么“木石姻缘”,更不想最后凄惨地死在大观园中。

    弟弟的身体看着很好,并不是那种短命夭折的命相,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许是曹雪芹先生为剧情而特有的设定,但不管如何,黛玉都不想坐以待毙。

    任何事情在发生之前,都会有些端倪,她现在很庆幸自己年纪很小,不会有人关注她。这也为她提供了便利的条件,可以观察这府里的人。

    林如海乃是侯门之后,打小也没少来过皇宫,宫里也有几个认识的侍人,因着这点香火情,他也没有费多大的周折,便见着了八皇子。

    亲手将信件奉上之后,林如海道,“小女因着殿下的怜悯,得医正大人亲自诊脉施药,如今已经大好了,殿下的救命之恩,微臣全家铭刻在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如海总觉得八皇子又胖了一点。天气寒冷,他穿了一双羊皮小靴,罩着一件宝蓝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青金浅蓝双环四合如意绦。

    脖子间的风毛出得很好,雪白无一根杂色,将孩童的一张脸衬得欺霜赛雪,白里透红,唇瓣故作深沉地一抿,嘴角尖儿上,顶着两个圆圆的酒窝,乌黑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小大人一般,问道,“林大人家的姑娘,身子骨很不好吗?”

    “小女自娘胎里带来的病症,自会吃饭起就在吃药,前些日子大不好了,还来了个癞头和尚,说要渡了她出家去,若非医正大人及时救治过来,下官和贱内少不得为了救她一命,就答应下来了。”

    “胡闹!”小大人抖了抖手里的纸笺,“有病治病,若这世间的和尚道士们这般能耐,还要医官大夫们做什么?”小大人抿了抿唇,那梨涡更深了,能装二两酒的样子,他略为沉思一下,“我会让医正每一旬去给林姑娘请平安脉,以后出家什么的,就别再提了。”

    “这个……”

    林如海还想推辞,但小大人已经捏着那纸笺,转身离开了。待进了大殿,他将纸笺扔给了随侍的小太监小安子,“扔了吧!”

    “殿下……”

    既然要扔了这纸笺,方才又为何还说让医正每一旬去一趟林府呢?小安子只觉得自己从来就不了解这位只有六岁的小主子,行事总是这么稳妥,却又显得有点凉薄。

    “她既是要诚心谢我,就该认认真真地写封信来。如今这信,既无抬头,又无落款,便是诚心不愿与我有任何瓜葛!”八皇子顿住了脚步,偏过头来,阴阴地一笑,“本皇子好歹也救了她一命,想与本皇子撇清,也得本皇子同意才是!”

    “是,是,八皇子殿下英明!”小安子熟练地拍着马屁,心里却在想,林大人家的姑娘约莫也只有三岁,能够捏得动笔已是不错了,写这两字还不定费了多大的老劲,殿下又何必小心眼地嫌弃呢?

    林如海一直等到八皇子离开了,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无意与八皇子有太多深交,宫里的孩子们从落草那一日开始,就学会了算计。

    而八皇子的娘亲又是景安宫荣妃,昔日齐国公陈翼之孙女,如今她兄长陈瑞文袭了三品镇威将军,虽为功勋之后,早已家底落败。荣妃当初进宫的时候,不过是个小主,次年便生了八皇子,一路过嫔位,进妃位上来,不能说不是个狠辣的主。

    不过,林如海如今想拒绝已经无法拒绝了,八皇子不容拒绝,且私心里,女儿的身体也由不得他拒绝。

    黛玉并不知道自己的好心,在别人的眼里,充满了阴谋。甚至,到了晚间,林如海下衙回来,听说以后医正每一旬要来给她请脉,她对那素未谋面的八皇子,还满满都是感激。

第5章 腊八

    太医院的医正同样也姓林,已是年过半百,身体还算不错。饶是如此,这大冬天里,天寒地冻的,每十天都要往林家跑一趟,要跨过半个京城,也是苦不堪言。

    医正的品阶并不高,但一向也只给宫里几个贵人诊脉,连那些寻常妃位想请动他都很难。如今,却为了个小姑娘,十天跑一趟,他也一直在琢磨,林家与这景安宫到底是什么瓜葛?

    好在,贾氏很是通情达理,每次林医正过来都会备上丰厚的礼物,而林医正看到了原本被自己判了“死刑”的小姑娘,在这种最喜欢要人命的季节里,还坚强地活着。

    再请脉的时候,老医正也是格外惊奇,黛玉的脉象已经趋于平和,有了健康的人跳动的那种力度与节奏。

    他也着实松了一口气,这小姑娘顽强地活了下来,下一次进宫去给荣妃娘娘请平安脉的时候,他也有话向八皇子禀报了。

    自己的身体,黛玉自己心里清楚。连着一个多月来的瑜伽,略微有了些成效,如今她的饭量也增了一些,一顿能吃一小碗粳米饭,一些肉糜也能克化得动,这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进了腊月,林府也开始准备年关之事,贾氏每日里的事也多了起来,开宗祠,着人打扫,收拾祭器;府上各处也要扬尘,庄头们开始往府里送账目收成,还有节礼。

    贾氏也要安排往亲戚近友家里送节礼,每日里拿着礼单和账本各种斟酌,没顾得上照顾儿子的时候,也都是黛玉陪着弟弟玩耍,姐弟俩的感情也是与日俱增,到了弟弟一醒来没有看到姐姐,就会咧开嘴大哭。

    腊八节的前一晚,贾氏安排灶上的把要用来煮粥的豆子都泡了出来,拿着单子勾勾画画。黛玉倚了过去,看到单子上挂在第一位的是荣国府,明明认识字,她装作不认识,问道,“娘,咱们都要送去谁家呢?”

    “原本也应该送往宫里去的,景安宫娘娘毕竟也救了你的性命。但吃食一向最好不要往宫里带,少不得你爹爹亲自去向八皇子殿下磕头谢恩。这腊八粥往年怎么送,今年还是怎么送,你外祖家肯定是要送去的。”

    这排在首位的就是外祖家,黛玉看着上面“荣国府”三个字,不由得撇撇嘴,说起来,看书的时候,觉得荣国府似乎也没什么坏人,对宝玉也好,那些女孩子们也罢,甚至环哥儿都没有什么反感,可是就整体而言,她真心不太喜欢外祖家。

    灶上的管事过来了,贾氏吩咐道,“这粥往年是三种,今年就多添一种咸的吧。北街老太太说是不喜欢甜的,就单单只熬上一份,炖得烂烂的,送过去。”

    黛玉对北街老太太的印象并不深,不太听得懂究竟说的是谁。三岁的小黛玉,脑子里记的东西并不多,而书上也从来没有提过这些人物。

    她坐在炕上和小丫鬟雪雁翻花绳,檐哥儿躺在一边,看得兴高采烈,不停地蹬着两条胖墩墩的腿,穿得像头肥肥的小企鹅,两只胳膊挥舞起来都那么艰难,一双明亮透彻的眼睛里,映着烛火,冒着八颗门牙的肉红的牙床露出来,口水不停地往脖子里淌着。

    花绳到了雪雁的手上之后,黛玉扯起了帕子,给弟弟擦了一把口水,手指头又在他圆乎乎的脸上轻轻地戳了一下。她已是难以想象,这么可爱的弟弟,若没了,她的心得多难受,不由得俯下身去,在弟弟的额头上吧唧一口,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护弟弟周全。

    这么黏她的弟弟,无法割舍的血脉相连,彼此影响着对方的命运,种种,都让她无法接受弟弟的不存在。

    林如海今日回来得有些晚,下衙后,专程去了宫里,等了好些会儿才等到从学里出来的八皇子,两人站在风雪里说了几句话。八皇子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说了一句,“既是如今食量增加,想必腊八粥也是克化得动的了?”

    林如海因女儿身子骨弱,素来教女以惜福养身,吃食也务必精细,以养脾胃为要。如今,他想着腊八粥里,豆子占多数,粳米反而不多,食得多了容易胀气,方斗胆委婉拒道,“虽说食量有增,也仅限于粳米粥饭,旁的食物,因怕辜负了殿下一向爱护之意,不敢令其贪食。”

    云臻冷哼一声,他自小聪慧,很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因此有些骄傲,便非常不喜臣子下人们在他面前自作聪明,刻意欺瞒。因此,明明知道,林如海是不肯叫自己的女儿吃腊八粥,怕的是又伤了身,他却偏故意听不懂。

    “无妨。你也算是救了我,我投桃报李原本应该,本皇子素有仁爱之心,明日人人都吃腊八粥,怎么能叫令爱怕辜负了本皇子的爱护之意,而独独不吃呢?”

    是以,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府上的腊八粥陆续送出去后,荣国公府也送来了腊八粥,北街林家也送了过来,紧接着,京城里的街道上,出现了一队队内侍和龙禁卫侍卫捧着食盒,里面便是宫中赐下权臣贵胄们的腊八粥。

    林府原没有资格再领赐,但今年,景安宫里却给林府送来了腊八粥,金镶玉的小碗,约有拳头大,里面一浅碗熬制得香喷喷烂软软的粥,已是看不清都用了哪些食材,八色的粥盛在玉碗里,仅看相便令人食指大动。

    景安宫掌宫内监严铎笑吟吟地将腊八粥从食盒里取了出来,放到黛玉的面前,上下打量这孩子,笑着道,“娘娘说了,这粥得奴看着姑娘用尽了才能回去复命,姑娘请吧!”

    小姑娘身子骨虽单薄了一些,言行举态却非同一般,严铎看在眼里,想着宫里八殿下时时关注,虽不知为何,倒也不敢太过怠慢。

    勺子是银质的,小小一枚,黛玉拿着也不沉手,她舀了一勺,塞进口中,两颊鼓鼓的,随着她的咀嚼上下蠕动,就像一只贪吃的小松鼠,连严铎这样的恶人看着看着,眼里的神色都变得温和多了。

    “严爷爷,真好吃!”黛玉咽下一口,笑得见牙不见眼,捏着勺子又舀了一勺。

第6章 实话(求推荐票)

    严铎有些动容,从未有人这般称呼过他。林如海夫妇已是大吃一惊,皇家的规矩多,女儿怎么能够随便喊人呢?但,三岁的孩子,也没想过她能够得到赏赐,提前也并未教导她一些宫规礼仪,若是冒犯了,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姑娘慢些吃,咱家不急的!”

    黛玉听了,便知自己的马屁拍到了点儿上,她又娇俏地笑了一下,趁着两口之间的间隙,软糯的声音那么娇气,“严爷爷,您叫我的小名儿吧,我爹爹娘亲都喊我娇娇。”

    严铎笑眯眯地点头,倒也没有真的叫,毕竟是人家闺女的小名儿,他一个太监,怎好就这么冒犯?

    他也是真没想到,林家的姑娘竟是这般有趣。吃完了之后,小小的身子依过来,迈着两条小短腿,走在他的身边,还偷偷地用软软的手指头去勾他的手,“严爷爷,您今天有没有也喝粥?我娘亲熬的粥特别好喝,您带一点回去吧?”

    严铎心想,果然是小孩子,这话说出来,可不得把她爹娘给吓坏了,吃食怎么能随便往宫里带哦!

    严铎避开了小姑娘的手,抬手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手指头在小包包上点了点,到底什么话都没说,离开了林府。但,临走前,还是收下了林府下人塞过来的一个荷包,连掂都没掂量一下,塞进了衣兜里。

    回到宫里复命,严铎不时地看云臻的脸色,见云臻并不是真的对那素未谋面的女孩儿有恶意,便也乐得为她说两句好话,“林大人倒是担心得不得了,林姑娘却是个大胆的,一碗粥,三两下就舀干净了,倒也没要奴催促。”

    “什么大胆?分明是个贪吃鬼!”云臻小小的身子,坐在炕上,怀里抱着个手炉,他想象中,林家的姑娘必定是一个大胖子,鼓着两个腮帮子,一上一下,就跟个贪吃的松鼠一样,他便一脸嫌弃。

    他把自己的腊八粥匀了一碗出来给她送去的,里面还有不少养生的药材,难吃得紧。云臻还真是难以想象,有人能吃出一副山珍海味的样子来。

    “那碗你没带回来吗?”云臻想到了,便问。

    严铎愣了一下,醒过神来,连忙跪下请罪,“老奴糊涂了,竟把那碗落在了林府,老奴这就派人去取!”

    “还取什么取?吃得脏死了,拿回来也是要扔了的,没拿回来就算了!”云臻摆动着小胖手,不甚在意地道。

    那金镶玉的碗,非常精致,是圣上万寿的时候,永兴节度使冯胖子进上来,因见着荣妃娘娘欢喜,便赐予了景安宫。八皇子平日里也喜欢拿着这碗把玩,如今竟就这么舍去了。

    这边,黛玉吃完了那粥,递给大丫鬟秋痕,“你辛苦些,把碗仔细洗了,别磕着碰着了,回头供起来。”省得哪天宫里的人,还要这碗,要是没了去向,抑或是有些磕碰,那就是倾巢之祸了。

    她有些后悔,方才忘了让严铎把这碗拿回去了。宫里只说赏她粥,也没说连碗都要一起赏的。

    贾氏因说这一次北街那边送过来的粥熬得不错,让人添了两碗过来,方才见黛玉吃得欢,便问她,“你堂婶娘那边这次送过的粥,用的豆子不多,洒了些小米在里头,添了桂蜜,甜又不腻,要不要尝一些?”

    黛玉摇摇头,接着便听贾氏在跟林如海商量今年祭祖的事情,“妾身想着今年的祭祖,就不必如往年一样,巴巴地备下了晚饭,老太太那边又不会在这里用饭,最后也都浪费了。今年祭完祖,咱们也就随便留一句,想必那边自己也会备下年夜饭,不会在咱们这里凑热闹。”

    林如海想了想,“备还是要备的,横竖若是那边不留下来,赏给府里的下人,也是一年忙到头的恩典!”

    黛玉听父母一直说着“那边”,又实在想不起那边到底是谁?

    她和弟弟玩了一会儿,又被父亲抱着到小书房里写了一会儿字。早就知道这种时代的女孩子,若想要立足,一半靠自己的才华,另一半便靠了父兄的功名地位,她也没有藏拙,显露出了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基本上林如海教一个字,一边下来便会读会写,且少有写错的。

    林如海自是大惊,心里也越发对大闺女看重起来。他膝下子嗣原本凄凉,一妻数妾,年过四十这才得了一子一女,在他眼里,女儿与儿子是一般重的。

    有女如此,夫妻二人自是欣喜非常,贾氏笑着道,“看来姐儿这会读书的性子是随了老爷了。将来哥儿也要这么会读书才好!”

    “弟弟一定会比我更厉害的!爹爹先教女儿读,等弟弟再长两岁,女儿就能教弟弟了。”

    “好,爹爹就先把你教成个小才女!”

    读了约莫有一刻钟功夫,黛玉把本《三字经》便背熟了一半。林如海很好地感受了一把得英才而教之的爽快,很想再多教一些,又怕贪多嚼不烂,便抱着女儿跟妻子一起回了正房。

    婆子来报,说北街那边有人来传话,来的也是个婆子,贾氏便让把人请进来。

    来的是北街林府大太太身边的宋嬷嬷,说话行事倒是利索,给林如海夫妇请了安,又给黛玉和檐哥儿行了礼,口里的话就跟蹦豆子一样,往外蹦,“大太太让奴过来说一声,今年祭祖后,两府还是合在一府吃年夜饭好。往年都是各吃各的,一来不热闹,二来落在外面人的眼里,总以为咱们两府不亲热。”

    这倒是让贾氏有些莫名其妙,好半晌才点头,“原是这个理!”

    贾氏的话不多,这姓林的嬷嬷就很尴尬,好在也是人老成精,看着黛玉,“这是大姑娘吧?阿弥陀佛,之前说身子骨不好,老太太和府里的太太们担心得饭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姑娘若是大安了,就到府上去玩,姑娘们也都惦记着姑娘呢!”

    黛玉趴在林如海的膝头,听着这老货唾沫横飞地说了一会儿,微微一笑,“既是老太太和太太们都担心我,以前怎不见有人来看望我呢?”

第7章 指点(求推荐票)

    都说童言无忌,宋嬷嬷也不好反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贾氏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女儿头上的小包包,“这样的话,姐儿以后不许再说。老太太和太太们担心你是真的,年前节气,家家都很忙,没遣人过来问询也是情有可原。”

    “哦,女儿知道了。原来老太太和太太们都是在心里惦记女儿的病。幸好女儿如今大好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落在外面人的眼里,就真是两府的关系不亲近了,毕竟,一次都没有来看望女儿呢。”

    宋嬷嬷讪讪地笑过后,就不再啰嗦,贾氏摆摆手,便让她下去了。

    林如海知道妻子有事要和女儿说,便抱起儿子进了内室,将女儿扔给了贾氏。

    “你说说,你这孩子,才三岁,怎么就这般地牙尖嘴利了?今日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贾氏一面对女儿的聪慧心喜,一面又特别担忧,这世间,谁人不盼儿孙聪明伶俐?可聪明伶俐的孩子是那么好养的吗?

    一个不慎,便成了大奸大恶之辈了。

    黛玉窝在母亲的怀里,偷偷地撇撇嘴,口中却特别乖巧,“娘,这嬷嬷到底是哪个府上的人啊?凭什么还说她家老太太和太太要在咱们这儿吃年夜饭啊?”

    贾氏这才知道,女儿怕是连北街那边的人都没记住。也是,两府虽然都姓林,也是一个祖上的,还没有出五服呢,即便住在同一条街,也是一年到头除了祭祖这日外,都没有往来。

    原本没太想跟女儿细说,但想到女儿方才识字读书的那股子聪明劲儿,又觉得再也不能把女儿当寻常三岁的孩子看待了。

    “咱们家老祖宗当年也是随太/祖出征,马上挣来的功名爵位,敕封宣平侯府,原先说是这爵位只封袭三世,当今圣上隆恩,后又传到了你祖父。你父亲当时年幼,感念皇恩浩荡,不肯再受无功之禄才发奋读书,圣上也格外器重,点了你父亲探花,这份功名在勋贵之中也算是独一份了。”

    “北街和你父亲是同一个祖上所出。当年你曾祖父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北街的老祖宗,早已离世,余下老太太享这天伦之乐。老太太膝下又是你三个堂伯叔父,三个婶婶,膝下子孙满堂。”

    “咱们府上这边,是嫡出,你祖父袭爵后,就是你父亲。因你父亲争气,这侯府原本该在你祖父离世后,收回去的。圣上到底是看重你父亲,额外加恩,这府邸重新赐给了你父亲。”

    原来如此,书上说,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的”。按照方才贾氏的说法,北街那边应该是从祖父那一辈中分出去的,也应当是庶出才是。

    也难怪,书中的黛玉在母亲故后,林父非要将她送去国公府贾老太太跟前教养了。庶出,关系也不怎么亲***日里连走动都少,除了祭祖要在一起,基本上不来往,如今怎么又巴巴地跑来,说是要一起吃年夜饭呢?

    黛玉的印象中,荣国府每年也都要去宁国府祭祖,老太太也基本上是从来都不会在宁国府吃年夜饭的。而荣国府与宁国府可不像北街林家和南街林家,一向都没有走动。

    “都在一个坊头,咱们府在南街,那边在北街。平日里外面的人为了分别两府,也就一直都这么叫着。都是一个祖宗,不论是年纪还是辈分,你都是最小的。以后,万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

    黛玉点头,一个“不孝”足以压死人了,看来她以后还是要谨慎行事,尽量不要出错,给自己惹麻烦。

    话说,宋嬷嬷这边回了北街林府,把方才知会林如海夫妇,这边要过去吃年夜饭的事都说了,便又说起了黛玉,“三姑娘真是吓死人了,谁能想到,这么小一点孩子,说出来的话,真是想也想不到。”

    便把黛玉的话,一个字不剩地说了。

    当年宣平侯林懋膝下两个儿子,嫡出的是林如海的父亲林远功,娶的是云南巡抚姜应鳞的女儿,生了林如海这一个独子。庶出的儿子林远德,老侯爷临终前,先帝怜悯老臣,不单让林远功袭爵,还赐下了一个户部主事给这庶子。

    林远德娶的是南安太妃娘家庶出的女儿邱氏,便是如今北街的老太太。邱氏颇能生养,北街一共有三房,长房和二房都是从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且不算,还有个女儿,许给了锦乡侯府庶出的公子韩旭为妻;

    北街林家这样的家世,老太太居然能够把女儿嫁进侯府,也算是颇有谋略了。

    听了宋嬷嬷的话,二太太周氏冷笑一声,“这一场病,怎地都没把她病死?要我说,这太医院的医正也是吃饱了撑的慌,宫里的贵人们都伺候不来,竟是一月三次地跑那边,连这风大雪大都不怕了!”

    “可不是,这外头的天可真是冷死了。”

    都说“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邱氏也不例外,向来都是对老二这一房颇有偏爱,宋嬷嬷又是她跟前得力的人,两人一唱一和,就是大半台戏了。

    待二人都说完了,老太太才哼了一声,“以后这样的话可别说了,林医正哪里有这些功夫伺候她一个三岁的女娃娃,不都说了是八殿下的赏下的恩典吗?”

    大太太就摸不准了,北街和南街那边一年到头都没什么来往,往年那边装模作样地留,这边也没有松口留下来,现在很显然是不太待见,难道说还要在那边吃年夜饭?

    “娘,这年夜饭,要不还是回来吃,媳妇让人先备着,还是和往年一样!”

    “吃啊,怎么不去吃?”周氏气冲冲地甩着帕子,好歹她还知道,去不去也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上前来,跪在老太太的跟前,殷勤地捶着腿,怂恿老太太道,“娘,要儿媳说啊,您是这家里的老祖宗,那贾氏这般不会教孩子,就该娘您去指点指点!”

    “嗯!”老太太重重地应了一声。

第8章 势利(求推荐票)

    近三更了,北街这边总算是把腊月二十九祭祖这一日在南街吃年夜饭的事情敲定了。

    从屋子里出来,三房董氏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林如盛已经从书房回来了,他官居六品是和林如海一年考中的同进士,同一个座师,当年选官的时候,是沾了林如海的光的。

    董氏是商户之女,这一房又是庶出,在老太太的屋子里,是没有她说话的份,一些话也只有回来后好和自己的丈夫说。

    下人们都被屏退了,董氏凑到了丈夫的身边,为靠在床头看书的丈夫揉着腿,“照妾身说,三嫂是从国公府出来的嫡女,妾身还记得当年嫁进来的时候那排场,十里红妆,羡煞了多少人,要说三嫂不会教女,妾身是怎么都不信的。”

    林如盛放下了书,捉住了妻子的手,没让她继续,闪着眼睛,默了一会儿,才问起,“怎么好端端的,今年突然说要去那边过年了?”

    董氏也不知道,摇摇头,“先开始是说还和往年一样,也是昨天突然就说起要去那边过年。”

    “腊八节里,出了什么事吗?”

    林如盛和老太太打的交道不少,很是了解这个人。她惯会钻营,一向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三哥翰林出身,学识满怀,但因性子耿直,在朝中多年,如今也仅仅只是从五品,在都察御史一职上一躺就是多年,虽清贵得罪的人也不少。

    老太太因此,也多年不许这边与那边往来,说是不定哪天,那边惹的祸事就会牵连到他们的头上。也因三哥一直没有子嗣,老太太还说了不少酸话。

    董氏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问题的关键来,最后只得摇摇头,“妾身也不明白,老太太屋里每逢有事我也只是听上一耳朵,来龙去脉不清楚的,若事不关己也总是不问,相公若是想知道,我明日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林如盛一把将妻子拉上了床,“你这样就很好,一些事,该知道的,老天爷自然会让你知道。”

    “嗯!”董氏也依旧还是不太甘心,想了想,就把方才在老太太屋里二太太说的话说了出来,“也不知二嫂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老太太也不阻一阻,就让二嫂把那些话说了出来,万一传出去,也够咱们家遭罪的。”

    那医正,是奉了八皇子殿下的命,才会去给四姐儿诊脉的,与二嫂,与这边有什么关系呢?孩子病了,没有过去问询一声,本就有些说不过去,居然还说风凉话。

    要她说,四姑娘说得就很对。

    “你说,如今太医院的医正一旬去给四姐儿诊一次脉?”

    “是啊!妾身之前让嬷嬷过去瞧,说是很不好,怕是熬不过去。后来,吃了林医正的药,渐渐好了些。今日宋嬷嬷去看过了,精气神都很好了。阿弥陀佛,三嫂膝下就这两个,可千万得好好的才好!”

    “嗯,三不时地着人去那边看看,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咱们有的,也别吝啬。”

    “还用你说么?妾身几时没让人去看?若不是出府不方便,妾身自己就去了。如今相公这一说,倒是把妾身的功劳全抵消了,妾身倒像是听了相公的话才让人去的。”

    若换了平日,林如盛必定是要哄妻子一番的,这会儿,他却在想自己的心思,他那嫡母果然就是个势利的。大约也是以为他三哥搭上了宫里的贵人,这才突然改了态度。也不想想,那边也是四五代的勋贵底子,二哥当年被圣上点中探花,何等风光。

    这些年总是小瞧那边,嫡母真正是糊涂!

    其实,林如盛也不是不懂老太太真正的心思,林如海的官阶不高是一方面,子嗣不丰,才是关键。

    松瑞堂里,东厢房中,黛玉安置在床上,大丫鬟轻絮将香膏抠在掌心里,两手贴在一处,待掌心里的温度将膏子温热了,才细细地抹在姑娘的脸上,手上和身上。

    黛玉闭着眼睛养神,问道,“梧桐院那边,周姨娘也得了北街那边的腊八粥?”

    “是啊,听说是那边二房单独送过来的。奴婢去打听了,原来咱们这边周姨娘是北街二太太娘家的庶妹。”

    “娘家只是区区的武将,这是招了老太太的喜欢就作起来了?”黛玉哼了一声,气势和她的年龄全然不符,轻絮的手稍微顿了一下,朝她的脸上偷偷瞥了一眼,孩童的脸,那般稚嫩,可是里头,简直是比经年的长者都要精明,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今晚上,从贾氏那边没有问到太多的细节后,黛玉便专门点了母亲身边的嬷嬷送她过来,路上她趴在嬷嬷的身上,问了不少那边府上的事情,听到二房的太太娘家也姓周后,她就特意让轻絮去梧桐院打听了一下,看看那边的周氏和这边的周氏什么关系。

    果然,还是有关系的。

    那边周氏打的是什么主意,就很清楚了。这边周姨娘进门的时候,贾氏进门十多年没有生育,若是小周氏进来一举得男。若照着书上的剧情发展,再过一两年,檐哥儿不在,贾氏也跟着没了,偌大一个林府就是小周氏母子的天下?

    这些都只是猜想,站不住理儿。

    原书上的设定,弟弟到底是怎么没了的呢?弟弟没了,林氏这一脉便绝嗣了。后来,很快,林如海也跟着殁在了扬州,也没说认下嗣子什么的,连家底多少,也并没有交待。

    “姑娘如今怎么会对梧桐院周姨娘上心了?可是那边有什么不妥?”轻絮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就是凭个感觉而已。”黛玉也没有睁眼睛,说完了,蹬了蹬小腿,轻絮连忙收了手,帮她将被褥掩好,又摸了摸脚头的汤婆子,还都有热气,这才到了外间,收拾一番,睡了下来。

    黛玉等她走了之后,眼睛就睁开了,帐子里还有热气,不算冷,她强迫自己又做了一套瑜伽,脚抵在床头,做了四五个仰卧起坐,身子出了一层薄汗,连忙钻进了被子里,一晚上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第9章 深远(求推荐票)

    又过了半个月,过小年的前一日,北街那边又来了人,说是邀请这边小年的时候去那边吃年饭。贾氏正在听庄头报收成,黛玉在旁边陪弟弟玩,一会儿戳戳他脸蛋儿,一会儿捏捏小手,庄头那边有几个数报上来,贾氏都没说什么,她却出声了。

    “五五二十五,两两得四,常米明明应该是一千六百二十五石,怎么就成了一千四百二十五石了呢?”

    自从第一次跟在贾氏身边听庄头们禀报,听到了好多错漏之后,黛玉便缠着林如海教她算术。教了约有半个月的功夫,除了数数,还教了珠算,谁能想到三岁的小娃娃脑袋瓜子这么好使,竟能够从这么多的数字中,一口就叫出错在了哪里?

    庄头大吃一惊,都不敢往下说了,贾氏也愣了有好一会儿,惊讶地问道,“可还听出哪里有问题了?”

    “常米的数量错了,女儿还听出鸡鸭数量也不对,榛、松、杏穰的斤两不对,还有杂鱼……”

    黛玉越是往后说,庄头额头上的汗珠子越是多,渐渐有了滚滚而下的节奏,两股战战,最后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禀太太,这账目送来前,庄子里也是好几个管事一起算了好些日子才敢送来的,小的委实是没想到还有这些错漏之处,管事们也都是经年的老人了,万没有出这么多错处的道理。”

    这便是怀疑黛玉了,这也原属应该。贾氏此时也捉摸不透,到底是自家的女娃儿聪慧过度还是说她是信口胡说。这庄头是林家的老人了,祖上就跟了侯爷,若有所贪渎说得过去,但故意做一本错漏百出的账本,倒是不至于。

    恰好北街那边的人等着,贾氏便让人把这姓吴的庄头先带下去,让北街的人先进来。

    来的是大太太身边的一个媳妇,态度倒算是恭敬,只一双眼睛不时地朝黛玉描过去,“老太太说了,一年到头的也见不着面,这好不容易到了年关,不管有时间还是没时间,总要空出时间来聚一聚,好歹也是骨肉亲情一场。”

    “明日,还请太太把姐儿和哥儿都带过去,府里的姨娘们若是得空,也都可以跟着过去,一家子在一起热热闹闹一场。”

    贾氏倒抽了一口凉气,但她倒也不至于和眼前这妯娌的婆子说什么,忍了口气,“既是老太太发了话,明日自是要过去的。姐儿大了,是该常去给老太太请安,哥儿落地后还没有见过老太太,明日也要过去磕头。”

    这么小的孩子磕什么头啊?

    不过想到明日能够出府了,黛玉还是很高兴的,昨日,林医正来请脉,她的脉象如今已是坚稳,出门也无大碍,如若不然,她恐怕还真的要被留在府上呢。

    到了晚上,林如海回来了,恰好近年关,朝上也无大事,便是要参谁,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也不会凑在这个时候上奏皇上。贾氏便拿了今日出错的账本给林如海看。

    “你是说大姐儿一听便听出了错漏之处来?”林如海简直是不敢想象,便是他当年入了翰林,因着当今对算术很感兴趣,专门请了大家讲学,他也跟着苦心钻研了《九章算术》,也没有这份能耐,不用算盘,凭心计就能够听出这种大数错误。

    林如海用算盘扒拉了一下,一切皆如姐儿所说,深吸一口气,“待开了春,天气渐暖,我去求一求忠顺王爷,看能不能在那边女学里给姐儿谋一个位置。”

    贾氏并不是很满意,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别说姐儿如今年幼,便是已到了入学的年纪,要读书,咱们也不是请不起先生,何必要去蹭别家的女学?”

    忠顺王是当今圣上的堂兄,掌宗人府宗人令,在王府的后花园办了一间女学,除了宗女们,朝中的一等贵女们也都在那里上学。想要进去并不容易,进去之后,想要立足,不受欺辱更不容易。

    自身要有本事,父兄在朝中也要有地位,才不受欺负。

    自家女儿才三岁,开了春过了二月十二,也才四岁,和那些权贵家里的贵女们一起上学,贾氏怎么会放心呢?

    林如海自然也考虑到了妻子的忧虑,便也不坚持,看看更漏,已经时辰不早,便合了账本递给贾氏,“明日再让那庄头好好合一合,回头拿着再考考姐儿,读书的事,等过完年了,再合计。若能找到合意的先生,就先在家里启蒙,若找不到,少不得还是要去求一求。”

    贾氏又想到,忠顺王府那边的女学,不单单会教读书习字,规矩礼仪都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在教,女红师傅也是从苏杭那边请来的素有名气的绣娘。贾氏年轻的时候也曾在宗室的女学里学过,知道里面的深浅,若不是担心女儿年幼,她还真是不舍得放过这种机会。

    虽然说,现在机会并没有到眼前来。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起来,在正房这边用过了早膳,林如海便去衙门点卯。黛玉趴在炕上,一双小手翻动着贾氏的账目,指出了好几处错误后,贾氏便一并让府里的账房先算着。

    那边吴庄头一夜没合眼,早早把账目核实了送过来,黛玉一盏茶功夫核了一遍,才说“都无误”,可把吴庄头又急出了一身汗,好在这一次总算是过了,忙忙地辞了主家赶紧回去筹备短了的东西。

    午膳过了,黛玉歇了个中觉醒来,林如海总算是回来了,家里赶紧套了车马,往北街那边去。虽说在一个坊头,过去总要绕上一圈。车内放了两个火盆,因怕炭气,车帘子扯开了一些,黛玉便不时朝外看几眼。

    才出了街头,走了约莫一箭之地,车停了下来。贾氏在车里坐着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回太太,老爷停了马,这会儿正下来请安,和人说话呢!”

    这便是遇到了上峰。黛玉连忙换了一边,把车帘子偷偷地掀开了一个大大的角,朝前面看去,见一个锦衣大氅的俊美幼童,头戴白玉冠,面如冠玉,鼻子冻得通红,端坐在一头矮马之上,装模作样地道,“林爱卿免礼!”

第10章 遇上(加更一章,求收藏,求票票)

    一听这话,黛玉便知道,这必定是皇家子弟了,五六岁的年纪,难道说正是她的救命恩人那位八皇子?

    云臻刚刚一抬眼,便看到了车帘子后面,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正盯着他,那般通透,云臻怔愣了一下,用马鞭指着这方,“车里面的,是令爱?”

    林如海心疼女儿,不肯让女儿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下车来,但这会儿,八皇子已经都问出来了,他若是还拦着,就太失礼了,便道,“正是,请八殿下容臣带小女过来给殿下请安!”

    说起来,若不是八皇子,他女儿的病不知道会怎么样。如今渐渐地好了,林如海为方才自己的那点私心愧疚,格外难为情。

    黛玉将车帘子又掀开了一点点,露出半张小脸来,还有一半儿,被颈子边的雪白风毛遮住了,小巧的鼻子,那张脸被映衬得如雪如霜,片片健康的红润点缀在上面,云蒸霞蔚。

    哪里看得出是个差点病死了的?

    云臻轻轻地一夹马腹,小矮马踱着步子过去,他用马鞭挑起了帘子,朝里面看了一眼,贾氏正要下车来行礼,被他止住了,对黛玉道,“身子骨儿好全了?”

    “嗯!”黛玉点点头,一听这话便知眼前这人是救了自己的八皇子无疑了。

    她从看到云臻,到贾氏要行礼,到现在云臻跟她说话,一直就歪在马车上,没有多动弹,这会儿趴在马车窗上,和云臻面对面说话。

    贾氏简直想死,她有些后悔平日里没有好好教女儿礼仪。一来年纪小,二来之前身子骨弱,连路都走不好,就不谈礼了。谁能想到,这走在路上,还能遇到贵人呢?

    幼童腰间的明黄腰带就足以说明这人的身份,她在后面戳了戳女儿的后腰,提醒她在车上给贵人磕个头也好啊,谁知,女儿就跟傻了一样,置之不理,反而热闹得不行,笑吟吟地问人家,“小哥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骑马呢?”

    她可是坐在马车里都很冷的。

    云臻的耳朵里像是被温水烫过了一样,全身激灵了一下,很快又镇静下来,马鞭顶着帘子,两人一坐一站地说话,“外面又不冷,而且我是骑马,身上都流汗了呢。”

    黛玉很羡慕地看了一眼云臻胯/下的小矮马,真诚地向对方道谢,“要不是你让医正来给我看病,我恐怕都好不了了,我爹爹一直说要我谢谢你,我也很难遇到你的人,幸好今天遇上了。”

    没有行礼,也没有敬语,这是很失礼的事。如果换了一个人这样,云臻怕是要很生气,也会计较。但眼前这个小粉团一样的小女孩,兴许因为是自己救下来的,且面对他的时候,并非是无视礼仪的存在,而是流露出一种平等以待的亲切感。

    云臻竟然都想不起去计较,将之前对这小女孩的嫌弃全部都忘了,只一心想到,这竟然是自己救下来的,反倒是生出了一些怜惜。

    一阵风刮过来,他朝前靠了靠,用身子挡了一些,“你这么小一点,怎么骑得了马?都还没马匹高呢,瘦成这样,跑快点,怕是都会被风给吹翻了。”

    如愿地看到小丫头不高兴地撅起嘴来,云臻心里竟然很得意。

    “哦,难怪你骑这种小矮马呢,是不是也觉着自己没有那种高头大马的马背高呢?”

    云臻脸上的笑便禁锢在了脸上,略有些愕然地瞪着黛玉。小姑娘歪着头,清凌凌的眸子里含着笑意,戏谑又调皮的神色中,略有些小心翼翼,让人忍俊不禁。

    却也让云臻觉得,这丫头,简直是不识好歹,忘恩负义,气鼓鼓地,又不忍责罚,总是一个大病初愈,从鬼门关回来的孩子。云臻除了忍气吞声地离开,也别无他法,心里还想着,以后,是死是活,再也懒得管了。

    吹冷风就吹吧,要是再受了寒,他就真再管她了。

    竟有种,养了一株半死不活的花儿,精心照顾了些时日,活了过来。一个看顾不好,就又要显出蔫蔫的姿态,心里堵了气,有心要好好罚一罚的心思,又排遣不去心里头盘桓的担忧。

    贾氏不由得抬眼看了一眼这幼童,他已经收回了马鞭,帘子落下来,听到他在外面吆喝,“走了!”

    黛玉连忙又掀开了帘子,跟在他身后的一众人从马车旁边经过,均是目不斜视,唯有一个年约十多岁的少年朝这边看了一眼过来。

    幼童回头时的目光不免有些凌厉,他身边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见此,一马鞭朝这边挥了过来,尖锐的声音如寒风呼啸着而过,“孙绍祖,大胆,不想要眼睛了吗?”

    黛玉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少年竟然是孙绍祖?

    他生生受了一鞭,并未从马上坠落,而是微微侧头,用肩头承了这一鞭,避开了头脸。果然,是个弓马娴熟的,缩着肩膀,很快地就从马车前跑过。

    云臻朝黛玉扬了一下眉,见小姑娘眉眼弯弯,并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嫌弃,相反,眼里闪着光芒,如整条的银河倒映在其中,璀璨明亮,顿时他不由得一阵气闷,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无力感。

    说是不想管,小孩的心性还是有些抛不开,云臻便堵着气,吩咐夏守忠,“让林医正今晚上再过林府一趟,真真叫人烦心。”

    夏守忠是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最大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揣度上心,知道这小丫头是得了贵人的心了,朝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又巴结主子,“想是借了主子身上的龙气,依老奴看,这姑娘的气色比起先前来,不知好了多少。想以后,也是个福厚的了!”

    “什么以前以后的,她若是个福薄的,会遇上本皇子?这等话,以后不要再说!”

    夏守忠也没想到,八皇子对这丫头如此上心,不得不感叹,这人的际遇,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个玄妙的东西。打小儿就不苟言笑,神情冷漠,能目不错睛地冷眼旁观慎行司的内监们打死人的八皇子,居然还有此等惜贫怜弱之心。

    只能说,再大奸大恶之人,内心里也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至于说,这柔软之处包裹的是个什么人,就真的是天意了。

    而如今,这个六岁的小皇子,将这份天意,赐给了一个三岁的女娃,能够装多久,包裹得有多么严实,就只能看这女娃的造化了。

第11章 北街(求收藏,求票票!)

    黛玉还是顶着一份压力,好好地把孙绍祖打量了一番。

    书上说,他是大同府人氏,祖上就是军伍出身,他自己袭了指挥一职,年满三十都未曾婚娶。若不是荣国府贾赦欠了他五千两银子,把迎春嫁给他,还不定怎么打光棍呢。

    也是一个淫/邪/好/色之人,好赌酗酒,将家里的媳妇丫头都淫遍。但黛玉观其人,倒是个道貌岸然的,人模狗样。只要想到书上迎春后来的遭遇,黛玉恨不得那太监,能够立马把这人打死。

    必得寻个机会,让八皇子厌弃了这人。但若想让八皇子听自己的,首先肯定是要把关系处好,令其信任自己。刚才自己牙尖嘴利的,必定是把他得罪得不浅,以后这毛病是真不能犯了。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北街林府,大门口两个石狮子刷洗得很干净,屋檐下换上了两个簇新的红灯笼。门口的小厮看到林如海一行人来,连忙过来迎,分出了一个连忙跑进去禀报。

    不一时,林家的人便迎了出来,黛玉原本没有多少记忆的,但看到人后,约莫就有些印象了,又听到贾氏在与对方见礼寒暄,她总算是把林家三房的人辨别了出来,待对方问到她的时候,连忙机灵地上前去见礼,“伯叔婶娘”地叫,声音甜软,笑容恬静乖巧,一双黝黑的湿漉漉的眼睛更是传神,惹得人欢喜不已。

    林如海一行四个主子,丫鬟婆子小厮和护院数人,安置好了下人,朝里面走的时候,二房大周氏便叫了起来,“三弟妹,怎么就你们几个人?姨娘她们怎么没来?难不成今日只主子们吃年饭,姨娘们也都不吃了?”

    黛玉和檐哥儿被各自的奶嬷嬷抱着,她竖起身子,扭过头来,看着前面,只觉得这大周氏和小周氏不愧是一父所出的姐妹,真正是连秉性都是相同的。

    贾氏不温不火地一笑,“二嫂倒是应当先说清楚,就说今日姨娘们是一定要来的,如此的话,弟妹我就在家里看着门,也省得这大节下的扫了二嫂的兴。”

    一行人一下子就没了话说,好久,快到老太太的鹤延堂了,大太太庞氏这才不得不一把拉住了贾氏的手,“瞧你,一张嘴真正是厉害得紧,你二嫂也没别的意思,既是一年到头都难得在一块儿吃饭,自然是应当把家里的人都请齐了,这不是怕落下了谁失礼,才多问了一句?”

    “那就是我想岔了,我还以为二嫂是心疼自家妹妹,怕今日少了周姨娘的吃食,这才着急忙慌地问了出来呢。”

    周氏一张脸涨得满脸通红,这会儿大老爷林如江也顾不得体面了,冷下脸来,斥道,“以后这等话就不许再说了。今日幸而是三弟在,都是自家人,丢了脸也不会笑话,哪有自家吃年饭,连姨娘都上桌的?”

    贾氏没有说话,只微微一笑,斜了大周氏一眼,也只有那些不入流的官宦人家,才会嫡庶尊卑不分。贾氏出自公府,自幼不知看了多少富贵,若非这边老太太占了辈分,她一向是懒得与这边往来的。

    庞氏是宫里德妃的庶妹,当年老太太为了给自己的嫡子寻一门好亲事,不知道钻营多少。好容易攀上了德妃的娘家,也不拘庞氏是庶出,只听说庞家只有两女,自小都养的尊贵,便聘了回来,当了掌中馈的长媳。

    可于贾氏来看,比起自己娘家的嫂嫂,出身金陵王家的嫡女,两人实在是云泥之别。也只有老太太自己才成日里把小庞氏恨不得供起来,只说和宫里娘娘是姐妹。

    门口的丫鬟打起了帘子,一脸笑地将一行人迎进去,又有丫鬟先进去禀报,“南街那边三老爷和三太太过来了,正朝这边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呢!”

    “可算是来了,老婆子我还担心不肯来呢!”

    里面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出来的时候,贾氏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和自家相公对视一眼,两人均是没有说话。

    进去后,屋子里已经有三个女孩子了,边儿上还立着几个哥儿。

    又是一番见面行礼,哪怕是刚才听到了老太太的抱怨,林如海夫妇也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说多谢这边款待,旁的话也并没有多说。

    北街这边,之所以一直能够趾高气扬,除了三个老爷都谋了不错的差事外,媳妇们能生养,老太太膝下儿孙满堂,也是底气。

    长房庞氏生养了一子一女,长子林玉堂已经十七岁,长女林玉鸾也有十二岁,庶出的女儿林玉兰今年六岁,排行三。二房也有两个嫡出的儿子,大的林玉庭六岁,小的林玉壁四岁,分别排行三和五,庶女林玉恬七岁,是周氏进门前生下来的。

    三房董氏膝下两个儿子,大的林玉宇七岁,小的林玉厦四岁,因隔了一点,平日里这两个孩子也不招老太太的待见,但黛玉觉着,这两个堂兄也不差,小小年纪,进退有止,举止形容都不俗。

    黛玉如今在林家这边要见礼的平辈中,年龄算是最小的了。先在老太太跟前磕头后,与平辈见礼时,林玉壁便戳了戳黛玉的脸,“你就是那个差点死掉的妹妹吗?”

    贾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四岁的孩子,平日里若没有大人教,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黛玉朝旁边一躲,避开来,笑吟吟的道,“五哥哥,你以后也要多保重身体,别像我一样差点死掉了。我是因为有医正爷爷保护,你可不一定有我这样的好运气了。”

    老太太很是厌恶地朝黛玉瞥了一眼,记起宋嬷嬷的话,这孩子的确是不招人喜欢,便仗着祖辈的身份,沉声道,“小孩子家家的,说话也没个避讳,大节下的,长辈们面前,死呀活的。可见你们大人平日里都是怎么管教孩子的!”

    明明是壁哥儿先说的,老太太却只朝着贾氏甩脸子,这且不算,见贾氏一时没有答话,便趁热打铁,“你如今身边也有个小的了,府上也没个长辈妯娌给你帮衬着。姐儿如今也大了,不如今日起就留在我身边,我这里鸾姐儿也大了,也没有多的孙女儿,帮你教养一个也是可以的。”

第12章 打架(求收藏,求评论!)

    突如其来,倒是叫贾氏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才好。幸而林如海有些急智,连忙道,“侄儿和侄儿媳妇能得老太太垂怜,愿意帮忙教养姐儿,这原本是好事。只是,前两日遇到了舅兄,说是岳母大人很是想念姐儿,要接了家去玩几天。”

    老太太邱氏不论是娘家还是婆家,比起国公府老太太来,还是不够看的。她自己心里也有数,也不觉得林如海说的就是真话,但不论如何,她也无话反驳。

    即便她是贾氏正儿八经的婆婆,对上国公府的老太太也只有让步的份。人家是谁?娘家是金陵世勋忠靖侯府,自家又是诰命,她自己如何争得过?

    大太太见气氛有些僵,老太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连忙上前来解围,“桌椅碗筷都摆好了,围屏也竖起来了,这天寒地冻的,一会儿酒菜都凉了,不如咱们就入席吧?”

    老太太在二太太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大姐儿林玉鸾扶着她的右边。大姐儿如今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了,从小儿养在老太太的膝下,老太太自然是一心一意地想给她寻摸一门好亲事。

    两张桌子,一里一外地摆着,中间一道十六开的屏风隔开,男女分两席。捧了食盒的丫鬟婆子们都候在门口,等主子们入席。

    黛玉跟着贾氏坐在老太太的左边,身后跟着奶嬷嬷,爱吃哪样菜,奶嬷嬷帮她夹了,捧着小碗吃。便听到,二太太在问,“四姐儿如今吃饭还是那么挑么?要我说,这孩子就是不能惯宠着,弟妹这是生养得少了,没有经验,我养的两个,打小我就不让他们挑食。”

    黛玉刚刚吃完了一小碗鸡蛋羹,听到了这话,从碗里抬起头来,心里万分不悦,既然是请了他们来过来,不说应该宾至如归,最起码也要让人吃好饭才行,这一出又一出的,还有完没完了?

    她明明已经什么都吃了,好不好?

    “二婶婶,我娘亲说她陪嫁多,爹爹说他能挣钱,不怕我挑食,我想吃什么都行。”她说完,歪着头,一派天真地看着林玉鸾,无害的样子,问道,“大姐姐,你平日里吃饭,是什么都吃呢?还是总有一两样不肯吃的,和我一样挑食?”

    是人,总有一两样不爱吃的,这怎么叫挑食呢?

    林玉鸾是北街这边唯一的嫡女,又是养在老太太的跟前,平日里还有二房的庶女林玉恬做陪衬,照理说应当也是个上得了大台面的。她慢慢地放下手里的筷箸,接过了身后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慢慢地擦拭过了,嘴里的食物咽尽了,才开口道,“是呢,我也有一两样不爱吃的。若都爱吃,成什么样儿了?”

    “那就是猪了哦!”黛玉仗着自己年纪小,胡闹地说了,也像是被自己的话给乐到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地望着周氏。

    周氏被气了个倒仰,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计较也不是,不计较也不是。

    董氏是不想把这闹剧看下去了。老太太素来有些势利,今日贾氏他们来得是有些晚,来到老太太跟前也并没有解释一番,但不解释也必定有不解释的理由。她方才打听过了,贾氏他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贵人。

    “三嫂,今日的路上怕是不好走吧?”她一面问,亲自舀了一碗乌鸡百合汤让丫鬟端给黛玉。

    贾氏便知她是解围来了的,用帕子按了一下嘴角,笑道,“一路上都收拾得很干净,听说五城兵马司的这几日都在打扫街道,路上也不止咱们一家,过来的时候遇到了宫里出来的人,便耽搁了一会儿。”

    老太太几次想问,碍于“贵人”二字,也总算是亏得她还是郡王府出来的,才没有问出口。周氏听了这话,心里格外不自在,斜斜地朝庶女看了一眼,呵斥道,“吃完了还不快下去陪妹妹玩一会儿,没眼力劲的东西!”

    这话,贾氏便很不爱听,但凡有点根基的家里,断然没有把嫡庶女分得很清的道理。将来都是要出门子的,谁能说得清楚嫁人后的那份造化?养得好了,让她的心向着娘家,也是一份助力。

    像周氏这样放在明面儿上嫌弃庶女的,贾氏还真没有看过。

    那边的哥儿们几个,已经闹开了,黛玉的食量不算小,早已经吃好了,不耐烦坐在席上听这些机锋,恰好林玉鸾要带两个妹妹出去玩,她便也跟着出去了。

    绕到了老太太的屋里,奶嬷嬷抱了已经撑不住要睡的檐哥儿正在哼着摇篮曲。檐哥儿还小,一岁多点,平日里这个时候早就睡了,就算没睡,也是黛玉陪着玩,今日吵吵闹闹,便一直都很不安。

    黛玉才过来,便听到壁哥儿拿着一个拨浪鼓,追在奶嬷嬷的后面,朝檐哥儿身上扔,嘴里大喊着,“吵死了,吵死了,你吵死了!”

    奶嬷嬷转着圈儿,尽量用身体隔开两个孩子。但壁哥儿也挺灵活,还是绕到了奶嬷嬷的前面,拨浪鼓朝着檐哥儿的脚上猛地一拍。檐哥儿大约是刚刚差点要睡着了,又被这动静给弄醒了,一嗓子哭出来,惨得不得了。

    黛玉恰好看到了,连忙跑过去,一把拉开壁哥儿,怒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打你!”

    这小破孩子,便用拨浪鼓朝黛玉的头上一砸,力道并不大,可黛玉当下便哭了起来,抓住壁哥儿的手,操纵着拨浪鼓朝他自己面门上一拍过去,壁哥儿吃痛,裂开嘴哭了起来。

    “你敢打我弟弟?”

    也不知道恬姐儿是发了什么疯,明明周氏那般不喜她,居然护犊子一样地冲了过来,朝黛玉猛地一推,黛玉生怕摔在地上,连忙顺势朝炕上一扑,咧嘴大哭起来,“娘,娘,他们欺负我和弟弟,他们欺负我和弟弟!”

    那边,贾氏连忙跳了起来,一桌子的女眷也没法安坐,在老太太的带领下过来了,便看到黛玉坐在炕边,额头贴着炕沿,半张脸挤得看不清楚,两条小腿在地上蹬着,满脸都是泪水,“你们坏,就会欺负我和弟弟,呜呜呜,我要回家!”

第13章 糊涂(加更,求收藏,求票票!)

    这边闹得动静太大,到底是把男席那边也闹动了。林如海听得清了是自家女儿的声音,连忙也跟着跑了过来,比不上贾氏吓懵了在一边傻傻地站着,连忙过去一把抱起女儿,“娇娇,让爹爹看看,有没有摔伤?”

    “呜呜呜!”黛玉被爹爹抱起来,细嫩小指头指着林玉壁和林玉恬,两泡泪含在眼中,格外委屈,“他们合伙欺负我和弟弟,弟弟也被他们打哭了!”

    “你胡说,我没有!”林玉壁眼见得气氛很紧张,小孩子多会察言观色,不管有没有自然是一口否定。

    黛玉也不管,扭身抱住了林如海的脖子,一面庆幸她眼泪多,想哭就能哭出来,一面戚戚地道,“爹爹,咱们家去,他们合伙欺负人!”

    看在人的眼里,只是三岁的小孩子,不知道要为自己分辨,反而显得比黛玉大了一岁的壁哥儿,已经学会了狡辩。

    林如海顿时心疼的不行,偏生檐哥儿被吵着了,在奶妈的怀里也是蹬着两条小短腿拼命地哭。林玉壁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竟然挣脱了搀着他的林玉恬冲上去对准檐哥儿的屁股,又是一下子。

    奶嬷嬷吃过一次亏,早已经警惕着,这会儿,算是她躲避及时,那拨浪鼓只是挨了一下,并没有打实,但这番行为是出来了。

    一大家子的人也都看到了。

    方才,林玉恬是护着她的弟弟的,落在人眼里,也自然是如黛玉所说,姐弟俩在欺负这边姐弟俩。周氏心里还在暗自得意,觉得,一会儿散了,不如拿点寻常之物奖励一下这个庶女,以后再遇到了这种事儿,就跟今日一般。

    庞氏却是怒得不行,她还有事要求到贾氏面前,如今是被周氏死死地把这事给搅黄了?庞氏不由得扭头朝老太太看去,眼里的祈求之色实在是太过明显,可无奈,老太太看了之后,反而是瞪了她一眼,走过去在炕上坐下,用拐杖一跺地,“小孩子家打闹,你们大人这般阵仗是要作甚?”

    贾氏已是回过神来了,她连儿子都顾不上,正把黛玉接到了怀里,上下揉捏了一遍,细细地问有没有哪里疼,哪里难受,老太太便说了这番话出来,顿时不由得怒火就冲上来了。她身为林家的媳妇子,到底也不敢与长辈们这般对峙,便哀怨地看了林如海一眼。

    自己的女儿有多柔弱,儿子还在襁褓之中,原也不是他想来这边过小年的,如今闹成这样,若是吵上一顿,大节下的,不过是给人看笑话。

    林如海干脆走过来,一揖作到底,意难平,道,“幼/女稚子无状,惹老太太生气,也扰了兄弟们的年节,侄儿这边给老太太陪不是。这会儿天色已晚,雪夜路难走,侄儿先行告退!”

    说着,已不等老太太说话,自己便起了身,从贾氏怀里接过女儿,二话不说,也不去看谁,堵了气一样,朝外面走去。

    老太太被气了个倒仰,赶在林如海夫妇跨出门槛前,开口道,“你这走出门子,也不怕我在外面说你不尊老?”

    林如海读圣贤书,又是官身,自然是把声名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也不敢再这般僵硬,便转过了身来。老太太得逞,语气也就缓和了一些,“方才就说,我这身边,眼看着鸾姐儿就大了,不日就要出阁,你们若是肯把四姐儿放在我身边教养,也不至于会像今日这样大哭大闹,做出失礼的事来。”

    贾氏深吸一口气,差点气得撅了过去,她就算再能忍,端着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也断然不会让一个庶出的老太太这般说她养的姐儿,不由得道,“老太太好意,我夫妇二人自是能够体会的。鸾姐儿虽是如今大了,可老太太身边还有恬姐儿,本是颐养天年的岁数,怎么好叫老太太为我们这些到底隔了一些的晚辈费心?”

    黛玉想着,自己娘亲总算是说话不客气了一些,只是这些含沙射影的话,这一屋子没几个聪明人,究竟能不能听得进去?

    果然,老太太就没醒过神来,只听明白了贾氏是不肯,便很不高兴,摆摆手,“你们先去吧,年二十九一大早我们就要过去,年前年后事儿不少,你夫妻二人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忙不过来,随时可把姐儿送过来。”

    待一家子坐上了马车,贾氏气得连在相公面前形象都不顾了,狠狠地跺了跺脚,怒道,“太可气了!”

    饶是这样,贾氏也说不出骂人的话来,独自跟自己生气。黛玉见了总是觉得好笑,从爹爹的身上爬到了娘亲的身上,搂着她的脖子,哄着,“娘亲别生气,和这种人生气可不合算了。”

    “可不是吗?”贾氏听女儿这话,也着实宽慰,搂着女儿,看她雪肤欺霜的脸,粉白一团,轻轻地抚摸着,“姐儿如今就很好了,只以后大了,要知哪些话可说,哪些话不可说。”

    黛玉也知,这时代里,女子活着着实不易,说话行事万不可叫人拿住把柄,忙甜软可人地应下来,“娘放心,女儿以后一定时时小心,处处留意,断然不会叫人欺着。”

    说到底,南街林氏的人丁太不兴旺了一点,但凡事也不是绝对的,北街这边人多又如何?若檐哥儿出息些,将来一个顶十个也是有可能的。

    小年夜饭吃了一半,被两边的孩子给闹没了。待这边的人走了,老太太到底也没有老糊涂,细细地问了方才发生的事,才知道,自家的孩子也并没有把那边的孩子如何,反而还被林如海摆了脸子,好似他们这边有多么不顾骨肉亲情,顿时气得不行,“这四姐儿,眼看着就不像个样子了,小小年纪惯会耍些阴谋诡计,这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该有的样子?”

    “娘,媳妇也算是见过些世面,认识一些人,依媳妇来看,论起教养女孩儿,还真正没有谁能比得过娘。四姐儿也是不错的坯子,若就这么一直放在老三媳妇那儿养着,将来还不定怎么丢林家的脸面呢。就这次过年,咱们好好儿和老三媳妇讲讲道理,把四姐儿养在娘跟前是正经。”

    周氏叹口气,双手一拍双腿,“要说也是媳妇们的错,谁让咱们没大嫂那好命,能养个闺女来孝敬娘呢?”

    庞氏跟着捧场,唯有董氏低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贾氏那番话,她可是听明白了,觉着老太太是庶出,也只配养庶女,况且两家也不是那种至亲的骨肉,断没有把那金尊玉贵的嫡女给老太太养的意思。

第14章 口谕(二更)

    到了二十九这天,一大早的,南街林府这边重又把屋里前后全部都打扫了一遍,府中换了门神、对联、新油了桃符,屋檐下的灯笼也换了簇新一对,里里外外焕然一新,从前门到后门,一路妆点得火红,喜气洋洋。

    贾氏忙得团团转,黛玉便带着弟弟,檐哥儿学会了走路之后,就一刻都不能停。两个奶嬷嬷,三四个丫鬟跟着,都带不好,生怕他给摔了,围着团团转,恨不得他别在地上走。

    可黛玉却觉着,多动动总是好的,便将跟着二人的人都给驱赶了,一大一小在院子里躲猫猫。

    黛玉身边的雪雁和素烟只有五六岁,还不大懂事,也不太知道相让两位小主子,也唯有这样,黛玉才觉着玩得尽兴,能让弟弟开心。

    待林如海从朝中回来,贾氏回了屋,伺候他更衣,两人的奶嬷嬷这才把人抱到厢房去用热水擦了背,拿棉帕子把后背隔上。一切妥当后,黛玉便牵了弟弟的手来到正房这边,爹爹和娘亲正坐在火盆边上喝茶。

    红泥炉子上的水煮沸了,正咕噜咕噜地作响,往外冒着烟气儿,一旁放了茶具,林如海将上好的大红袍舀出茶勺出来,放进了茶壶里,开水一冲,茶香弥漫,袅袅之中,听到林如海道,“今日朝后,夏总管专门让人留了我,传了皇上的口谕,令明日你我进宫朝贺,顺带把姐儿和哥儿也带进去,说十三皇子与檐哥儿一般大小,可以在一块儿玩耍。”

    这一恩典来得太过突然,每年能够有资格进宫朝贺的,只有三品以上大员和诰命,甚至一些少在朝中露面的勋贵家里,有的都没有这份体面。林如海只是一个从五品,何德何能与一干重臣一齐立于临敬殿上?

    连贾氏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身为国公府里嫡出的小姐,小时候是见过这等富贵的,但自从国公爷去世,家里的兄长只袭了个一等将军,一贯又是一个不愿意经营的,次兄也是不上不下,及至到了林家,一年两年乃至于十多年为子嗣愁苦,也没了那些心思。

    如今,渐渐地,家里的光景竟然一日一日地好起来了。

    到了次日,林如海穿了朝服,贾氏按品大妆了一番,又将黛玉和檐哥儿好生打扮了,及至到了门口,要上车的时候,才想起来,今日北街那边是要过来祭祖并吃年夜饭的。

    这还是林如海夫妇自己当家后,第一次进宫朝贺,一应的礼仪都不是太熟悉,也不知宫里会是怎生安排,不由得犯愁。

    “不如让林贵去那边说一声,看老太太他们是愿意在那边等还是来咱们这边等。若是过来,就让家里的人都仔细安置着,等咱们回来了再说。”

    贾氏也只能如此,谁能想到,宫里会突然有旨意下来呢。照理说,昨日他们就该跟北街那边说一声,因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心里也是忐忑不已,不经意就忘了。

    这边,林如海夫妇带着孩子们进宫。林贵奉了主子的命往北街赶,才走到半路,就遇到了北街那边过来的马车,浩浩荡荡二三十号人。大老爷林如江骑马侍奉在老太太的车轿旁边,听了这话,有些傻眼了,“宫里怎会让他们去朝贺呢?”

    还带着孩子!

    林如江也是心急,不小心把“他们”二字咬得重了一些,林贵听起来就有种大老爷觉着自家老爷太太和小主子们不该进宫的意思,可这不是宫里圣人的意思吗?

    “老爷和太太也没想宫里圣人会降下恩旨来,想着老太太和主子们必定都往这边赶,说若老太太欢喜,就在咱们府上安置,当在家里一样,令小的们好生伺候着。”

    车架停了下来,等着老太太定夺。

    这天儿,雪虽说停了,风还是呼啸呼啸地吹,屋檐下都挂着筷子长的冰凌子,沿路的街上没几个行人,偶有人,也是裹紧了身上的袍子,行色匆匆。

    大太太等人坐在马车里,听到这事儿也是格外不悦,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要说,早就该分宗了,但自家老太太在希图些什么,庞氏也都清楚,平日里也不敢置喙。

    周氏坐在老太太的车里,里面置了火盆,在这寒冬腊月天里,也只能说聊胜于无,冻得瑟瑟地,见老太太决断不了,便道,“也都快到了,依媳妇说,不如这就过去。老三两口子不在家,这大过年的,家里也不能没个能张罗的,咱们去帮个忙,外面的人看了也显得咱们两府里亲近呢。”

    老太太沉吟片刻,最后,赞同地点了点头,车马便浩浩荡荡地朝南街林府行去。跟在旁边的林贵,简直是满嘴里都是苦涩。

    林如海一家人则在敬德门口分开,林如海往敬德殿去,贾氏则带着三个孩子前往太明宫。好在门口有专门的太监等着,备好了大氅,将贾氏的孩子接了过去,包裹好了,领着她一起走。

    这天儿不好,这般折腾,如果换了以前黛玉的身体,只怕还没有到地儿就快断气了。现在,她一路都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下里打量,皇宫里红墙金瓦,殿宇累累,人间至贵景象,非一两句能够描绘得出。

    太明宫门口,已经等着了不少诰命贵妇。待贾氏等人走近,早有守着的太监又迎了过来,从先前的人手里接过了孩子,笑着对贾氏道,“宜人这边来,皇太后和娘娘等着了,令宜人带了小姐公子过来,就进去。”

    一早就候着的听了这话,都艳羡地看过来,纷纷打听贾氏的身份,有那认识的边介绍了,“先荣国公膝下唯一的嫡女,后嫁给宣平侯府的公子,前科点了探花如今监察御史林大人家的。”

    众人恍然,却也不知道这贾氏到底是哪里入了圣人的眼,能有这等福气,又想起当年林大人勋贵出身,得中探花时的风光,又觉得圣上若重用林家,原也说得过去。

    却不知此时,贾氏满心都是忐忑,生怕哪里出了差错,实在是,这一番恩典来得太过莫名其妙。

第15章 圆胖

    跨进殿门,一阵热意便迎面扑来,屋子里的地龙烧得很旺,一路走来,踩在雪地里,冷得已是没有知觉的双脚,此时也如同历了一冬的虫兽,慢慢地从冬眠中苏醒过来了。

    “快,把孩子领来给我瞧瞧!”

    绕过殿中的竖屏,坐在上首的皇太后便朝这边招手。贾氏见此,顿时松了一颗心,却也没有敢掉以轻心,依旧警惕着,从前学的礼仪也没有全忘,在宫里姑姑的引导下,恭敬地行礼。

    尽管皇太后是朝自己在招手,黛玉紧走两步,装模作样地学着母亲的姿势行礼请安,末了,一双黑黝黝,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与八皇子对视一眼,在皇太后叫起后,道,“皇太后祖母,娇娇的礼仪学的不好,娇娇不知道要进宫来,没来得及学全了,请皇太后祖母和娘娘姨姨们大人大量不计较!”

    她一派娇气又天真的模样,声音甜得让人听一耳朵,,能够酥到心里去。没人知道她这番话是故意说的。皇权如山,一个不小心就能压死人,在这宫里头,只要稍微有些错漏,便会引来灭顶之灾。

    无论走到哪里,想要保全性命,无外乎便是好好巴结当权者,得到他们的认可与庇护。黛玉这番,无疑是在拍马屁,那又如何?她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可爱一点,谁都想要亲近,便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也无伤大雅。

    更何况,此时,皇太后愣了一下,旋即便大笑起来,指着黛玉对身边一众的皇妃们笑道,“哎呦呦,你们看看这小人儿,多会说话啊,来来来,到皇太后祖母这里来。”

    而当了黛玉姨姨的皇妃们,也是想不到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其实有一颗大人的玲珑心,对这粉雪团儿般的人儿喜不自禁,坐在皇太后左手第一位的妃子,更是招手对贾氏道,“还不快和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养孩子的,怎地养得出这般伶俐的?”

    恰好这时候,被太监一直抱着的檐哥儿醒了过来,看到黛玉后,大声“哈”了一声,便咯咯咯地,小母鸡一样笑了起来,惹得旁边的十三皇子看了过来,一向少开口的十三皇子也跟着一阵附和,两个小奶娃儿隔空喊开来,殿里的人愣了一会儿,均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憨货,还不快把孩子抱过去放到炕上,让他和十三一块儿玩。”皇太后乐得眼角都有泪了,平日里,太明宫并没有这样的好气氛,今日贾氏带了孩子一来,倒是让人心情都松快起来了。

    云臻端坐在皇太后的旁边,也不说话,就眼巴巴地看着黛玉,好大一会儿,才插嘴问道,“你那日去北街林家,后来怎样?那么冷的天,跑那么老远,就为了吃顿年夜饭?你自己家里没得吃的吗?”

    皇太后一向喜爱这个孙子,少年老成,打小儿就人冷话少,今日竟是愿意和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女娃儿搭腔,只觉得稀奇,听这意思,还是早就认识的,便自个儿不说话了,悄悄地听“壁根”。

    “不怎么样!”黛玉慢慢地挪了过去,靠在云臻的旁边,手指头一动,牵了他袖口处镶的风毛,捻了捻,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毛,仰着头道,“小哥哥,你那日那么冷,怎么也出门了呢?你是在忙正事吗?”

    皇太后忍俊不禁,只觉得这真正是有生以来,想笑不能笑,憋得最难受的一次了,还不得不强忍着。多大的孩子啊,说起话儿来,小大人一般,原以为自己这孙子是个装腔作势的,没想到还有一个年纪更小,还更喜欢装老练的。

    皇后是早就薨了的,至此后,皇帝便没有再立后了,如今宫里便只有贵、淑、德、荣四妃,其中以贵妃为首,总理后宫,平日里遇到一些重大的事,便是皇太后定夺。

    此时,陪坐在一旁的便是四妃了,谁又不是七窍玲珑心?见皇太后明显是对两个小人儿的话趣味盎然,也都一面寻常说话,只声音压得低了,一双耳朵明显就朝两小人儿的那边抖动。

    “嗯!”八皇子正儿八经地应了一声,脸上略有些自得,“自是有正事,缮国公诰命说是不太好,请了太医,父皇命我代为前去瞧病。”

    黛玉便知,这是体现皇恩浩荡了,她也曾听说,若是臣子们谁病了,天子亲驾探病,那便是再也活不过来了,不死也要死。是以,天子轻易不会去探臣子的病,除非是盼着他死。

    “缮国公诰命是我父皇姨母,所以我去是最合适的。”八皇子一本正经地道。

    黛玉“哦”了一声,她这会儿站得有些累了,八皇子也看得出来,便朝旁边挪了挪,朝她伸出手去。黛玉却不敢就这么上去坐,这可是在太明宫,皇太后就坐在旁边呢,她摇摇头,宁愿半边身子倚在上面,也不肯上去坐。

    “坐吧,我平日里就在这里起居,你小小年纪,真是水晶儿心肝!”皇太后发了话,她身边的姑姑便上前来,抱起了黛玉放在上面。

    八皇子生得有些婴儿肥,圆乎乎的脸,虽显稚嫩,却已经显露出日后剑眉星目的雏形,一双晶亮的眸子看似目视前方,实则眼角余光不时地扫过身边的小女孩儿,见她略为垂着头,眼睛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看,趁着他不注意,伸出细细的白嫩的指头,朝他手背上的窝窝戳了一下。

    两人的目光便碰撞在一起。黛玉连忙收回了目光,耳尖也不由得慢慢地便红了,脑海里却不失闪过那肉包子一样的小手,真胖啊!

    此后,黛玉便安安分分地坐着,不时朝另外一边的炕上,正在一起玩耍的两个奶娃子看一眼,只觉得大人说的话有些无聊,慢慢地,屋子里太过暖和,眼皮子就有些沉,歪到一边睡着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事后她也记不起来了。

    醒来时,殿里只有宫人,一个圆脸的,年纪约莫二十岁的姑姑连忙过来,扶起她,梳洗一番,道,“皇太后吩咐,姑娘醒了,就到前面去入席,奴婢这就带姑娘过去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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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之红楼黛玉介绍:
一朝穿到了《红楼梦》,成为三岁的黛玉,彼时,游方的癞头和尚正在游说父母,要化她出家。黛玉表示,出什么家啊,我这等好命,锦鲤体质小福包,荣华富贵还没享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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