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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高辰远     唐冢txt下载     唐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四章 围城(七)

    缺口就在眼前,只消抬起头来,赵峰便仿佛能嗅到那泥土的腥味。

    先登之功,近在眼前了!

    闪转腾挪,窄窄的一方云梯上,赵峰宛若灵活的猿猴,不断躲避着城墙上丢掷下来的滚石、檑木。来不及顾忌身后兄弟的哀嚎声,赵峰一鼓作气爬到了顶端,纵身一跃间,钢刀舞动,缺口处探出身子来的几名叛军便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赵峰于是顺势落到了城墙上叛军留下的空隙中 ” 。

    先登的士卒谓之死士,其中凶险自不必提。功劳虽大,风险却不小。

    赵峰踏上城墙还没喘上两口气,肋下就让叛军用长枪捣了两窟窿,鲜血淋漓的。

    “啊!”赵峰大喝一声,奋力挥刀,将身前几柄长枪斩断。顶着盾牌左冲右突,好不容易将蜂拥而来的叛军挤退几步。

    终于,云梯上又有一只手搭上了城墙,赵峰的亲卫赶了上来……

    冲上城墙的官军越来越多,外墙的这处缺口再度成为双方角力的重点。

    不远处的扬州内城墙上,叛军的一干首脑草草的结束晚餐,神情一如既往的凝重。

    “军师,外墙要失守了,再让俺上去冲杀一番吧!”

    躺在担架上的秦刚浑身上下绑满了白布条,伤口一次次的崩裂,鲜血溢出,布条染成了褐色,大腿上两个碗口大的血洞让他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原本粗狂的体型如今竟已消瘦了一圈。

    “不用了。”李易微微摇头,淡然道:“若是守不住,就退回内城来吧!”

    “这……这就要退回来吗?俺不甘心啊!”秦刚那唯一能动的左手愤愤地拍在担架上,手臂粗细的毛竹应声而裂。

    李易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没什么不甘心的,咱们已经拖了的够久了!”

    这些天的攻城战双方打的很激烈,官军没日没夜的发起进攻,仗着人数众多,王忠嗣尽可任意施为,用的便是疲兵之策。

    然而每一次战斗,官军派出的人数都不过数千人。下午外城墙被砸出缺口的时候才破天荒的发动了两万人马,试图一举拿下外城墙。

    不光叛军疑惑,官军内部也很疑惑。明明除掉分散到其余三门的两万多人马外,官军还有五万多人,可主将王忠嗣每一次都只派出数千兵马攻城。说是车轮战,让每一支部队都有上场的机会,破城之后,战功也好利益均沾。

    然而聪明人总是不缺的,韩稚的建言或者王忠嗣默认的目的渐渐的也被人看出了一二。

    莫名其妙的被打发来平叛,长安城里,不安分的李亨又在做着不安分的事。长安城如今就是个大火坑,本来身份就够尴尬了,偏偏又是百战名将,哪敢往里面跳啊!

    拿到最近一阵子塘报的王忠嗣竟开始有些感激李林甫了。多好的一个人啊!给了自己这么好的一个置身事外的机会!虽然肯定带着某些不可告人的阴谋,但这不丝毫能抹杀此刻王忠嗣对他的感激。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要是不好好抓住了,王忠嗣也就称不上名将了。

    反正军饷照发,当大帅的都不急,底下的大头兵又哪里会在乎?至于将军们,就更不会急了!没了战争,将军过的日子那是人过的吗?一个个只会舞文弄墨、瘦不拉几的老穷酸,就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口水喷了一脸,偏生自己还只能笑脸相迎,一句重话都说不得。一旦说了,什么同科、同门的能引来一大片,口诛笔伐下,铁打的汉子都受不住啊!

    还是战场好,再碰到不听话的文官,一鞭子招呼过去。想告状?可以,等打完了仗再说!嘿嘿,仗打完了,老子要是没死,那定然是升官了,有功之臣,怕你个逑逑!

    慢些就慢些吧,兵者,存亡之大事也,哪能不谨慎呢?几千人就几千人吧!正好轮着来,休息休息,养精蓄锐的,多好啊!

    至于政事堂的每日一催,谁去管他?估计现如今三位宰相自己的忙的自顾不暇了,哪有空管南边的事啊!催一催不过是为了表示表示朝廷还在关注这里罢了。

    话说如今徐相解决了粮食问题,再拖上几个月也没有问题。

    只是,官军没问题了,叛军这里却有了很大的麻烦。

    “军师,城里的粮食只够吃五日了!”

    孔轲走了过来,负责大军粮草辎重的他,这些天来无疑是最累的。好在功夫够深,也能熬得过去。

    “这还只算了士兵,城内的百姓已经断粮两日了!”

    李易默然的看着激战中的外城墙,一句话也没说。

    “断粮就断粮吧,反正扬州的这帮刁民断了一个多月的粮,也没见饿死多少人。”

    自从知道无需经营扬州之后,叛军的这帮谋士们便不再在意扬州百姓的死活了。死了便死了吧,还能为大军省些粮食。

    叛军的粮食来的也不容易,杨家百年的积累,一朝起事,碰到粮荒,算得上是天赐良机,然而也打乱了杨廷和循序渐进的计划,之前的囤积的粮食并不多。

    拿下扬州城的时候,为了安民,多少放出了一部分粮食,南方粮荒,叛军攻城略地却不曾抢到多少粮食。如今经过这么些天的激烈战斗,叛军的粮食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该准备退路了!”

    这是李易如今真实的想法,官军的懈怠,让李易出乎意料的多拖了许多时日,若按照原先李易的设想,这个时候官军只怕已经登上扬州内城墙了,哪里会连外城墙都没拿下。既然还有五日的粮草,那就再多拖上一两日,留给教主的时间多些,总归是件好事。

    “冲啊!”

    伴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官军潮水般的从大营内涌出。

    扬州外城墙上,那处缺口附近已聚集了上千名的官军士兵。

    外城墙陷落了!

    李易挥了挥手,亲兵会意,跑上前几步,摇动事先约定好的旗帜,那是让外城墙上的守兵撤退的信号。

    随着叛军有序的退下,赵峰没花多大功夫便占领了扬州外城城墙。

    望着渐渐退下的叛军,赵峰原本欣喜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无论怎么看,叛军这都是有目的的撤退,只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赵峰想不通,自然,这些事也轮不到他这个小将来想。

    当扬州外城墙上插上大唐的军旗时,远处大营内的王忠嗣若有所思。

    “大帅,看样子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啊!”一旁的韩稚直截了当,二人间多年的默契也用不着拐弯抹角。

    王忠嗣想了想,说道:“不用管它,命令三军,连夜掘土,填平瓮城内的沟壑。”

    “好的!”韩稚点头,转身下去传令。

    扬州外城墙与内城墙间尚有一里多的距离,除了一条连通两座城门、宽不过三尺的窄道外,瓮城的两侧俱是深达数丈的大坑,坑内铺满了削尖了的毛竹。

    大军想要通过就必须将这两侧的大坑填平,好在,官军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至少,在这一刻,王忠嗣是这么想的。

    扬州外城墙陷落的这一晚,遥远的岭南道,武夷山中突然涌出一支数万的精锐骑兵。

    说是精锐,倒有些夸张,除了当先数百匹高头大马之外,身后的骑士座下大多是矮小的滇马、高丽马,甚至还有拿骡子充数的。

    装备也不算齐整,完好的盔甲就没见有多少,好一些的,一前一后绑了两块铁板,随便点的就只能裹上一层牛皮。兵器更是五花八门,精钢打造的兵器全部集中在当先那数百人手中,其余的最多将抢来的锄头用火融了,做成个似模似样的枪头,套上根竹竿就能当枪使。

    好在南方的山林中总是不缺竹子的,人人倒都能背上一块竹盾,拿上一根长长的竹矛。

    别看这支队伍装备不齐整,士气倒是高昂异常。

    也难怪,原本就是杨廷和这帮人花费了几十年一把手养大的人,从小脑子里就被灌输了激进、造反的思想,加上出山以来,无往不利的战况,这支部队又哪会没有士气呢?

    说来也好笑,堂堂大唐王朝,号称举世最强,兵锋远播万里,打的四夷浑身颤抖。谁承想,这才太平了几年,南方的所谓府军竟已经烂到了这等地步。

    都跑到城墙根下了,也不见上面的守兵射箭迎敌,一个个抱着脑袋躲在女墙下面,有那胆子大些的,也不过颤抖的抬头往外看一眼,等发现铺天盖地的士兵来袭时,一个个又怪叫着瘫了下去。

    直到攻城的人跑到城墙上,捡起那些士兵丢弃的弓箭时,这才恍然大悟!

    他娘的竟然全是竹子加木板,上面绑了一根细绳,看上去倒是似模似样的,还没用力呢,“弓”就碎了!

    这下子倒让试图缴获一些官军装备的士兵们,心凉了大半。

    果然,那些个盔甲、武器,竟全他娘的全是硬木板上刷漆,银枪蜡头,说的就是这个。

    无奈之下的士兵们,只好敲开百姓的大门,把家里的铁锅、菜刀抢了,这才换来些许铁器。

第一百零五章 围城(八)

    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一路上的城池就是这么被攻破的。南安、莆田、仙游、晋江等县几乎一触即溃,偌大的清源郡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拿下了。

    清源郡原名泉州,天宝元年改的名。杨廷和兵出武夷山后,便一路向东拿下了福州全郡,守住仙霞岭古道后,紧接着就一路南下直扑清源郡而来。

    如今清源五县已得其四,只剩最后一座泉州城孤立在外 ” 。

    官军的反应实在不敢恭维,杨廷和一路摧枯拉朽、攻城掠地,耗得的时日已算不少,可等到自己兵临城下的时候,迎接自己的依旧是毫无防备的城池,好似一位脱光了衣物的美人一般,哪里经得起这帮粗汉的摧残?

    如今只要拿下泉州这个出海口,前期的战略目的就能全部达到了!

    “父亲,要不停下来歇一歇吧?这些日子来弟兄们日夜奔波,拿下一城便直扑下一城,一刻也不曾歇息,再这样下去,只怕到了泉州也无力攻城了。”

    说话的是个青年,那一晚,杨家在扬州城内夜议的时候,这个青年曾与杨紫菀一道进的城。

    青年名叫杨牧尘,乃是杨廷和的儿子。杨廷和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年过四旬的杨廷和身边不只一个女人,女儿倒是生了不少,但儿子却偏偏只有这么一个。

    有些蹊跷,但想想却不奇怪,毕竟和他爹一样,杨牧尘也是个有野心的人。

    “谁是你父亲!军中无父子,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杨廷和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你要不是他爹,那他爹是谁?隔壁老王吗?但这是在行军,杨牧尘非常自然的悻悻低头,一副知错的模样。

    看到儿子认错了,杨廷和这才沉声道:“兵贵神速,咱们自出武夷山以来,不到五日便连下十余城,趁着官军反应迟缓,必须一鼓作气拿下泉州城,到时候想怎么休息都可以。”

    杨廷和在武夷山中发展的教众,人数不少,近百年的准备可不是开玩笑的,武夷山中的各村各寨几乎全成了“拜火教”的信徒,也不知道这么个洋菩萨是怎么得到客家人认可的。

    总之,起事的时候,山民们倾巢而出,迅速占领了山脚下的几座县城。也正是这些奇装怪服的山民迷惑了县官们的视线,也为杨廷和他们赢得了最初的时间。

    虽说承平百年,但小范围的乱局却始终没有断绝过。穷山恶水出刁民,在这七山两水一分田的闽地,武夷山中的这帮山民只要收成不好就难免跑下山来找人“接济接济”。周边郡县,无论官员还是百姓,早已习以为常。

    这些山民下山,抢些东西就会回去。一贯的做法便是,等他们抢完之后,县里的兵丁跟在后面追上一阵子,捡上一些山民们掉落的东西,算是追缴的赃物。要是运气好些,碰上个贪心掉队的,一群人围攻一个,砍下了首级也是一份不错的功劳。

    狼来了的故事,不晓得杨廷和看没看过,总之那些山脚下的县官们肯定没看过。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数百名全副武装,杨家延续了百年的精锐战兵轻而易举的拿下了那几座县城。紧接着留下一部分山民留守,然后便一路攻伐过来。

    到了泉州城下的时候,也就只剩了精壮的士兵和训练有素的山民。

    泉州城不比其他的小城,自景云二年开始,泉州几经扩建,如今已成了一座周遭百里的大埠。

    青石垒就的城墙高达五丈有余,夜幕之下泛着青黑色的光,仿佛一座沉默的野兽一般。

    杨廷和停下了马,神色异常的凝重。

    福州城的城墙也有差不多的高度,但是当日数百骑兵冲击下,声势震天,福州城的守门兵丁吓得直接瘫倒在地。城门大开,直接就被紧随而至的骑兵冲入了城中。

    大唐的官府总算在这最后的关头发挥了一些作用。

    面对紧闭的城门,城墙上举着火把、拿着兵刃,虽然颤抖但站立的还算齐整的守军,杨廷和沉默不语。

    “看来今日终究还是要打上一场真正的战斗了!”杨廷和正这样想着。

    哪知城墙之上,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男子却走上前几步,面容肃穆,义正言辞的朗声道:“尔等乱军,竟敢犯上作乱,心中还有王法吗?”

    身旁的汉子眼见太守大人正在滔滔不绝的为叛军普及法律知识,心中便是一片苦涩。

    这个名叫冯仁智的家伙乃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读书读傻了的人,满脑子的圣贤教诲,当太守的这几年,泉州城能够风调雨顺,无病无灾,实在是邀天之幸了!

    别的地方官,听到叛军来袭,一个个早就卷铺盖溜了,也就是这冯太守,听到有叛军之后,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大张旗鼓的张罗开了,似模似样的紧闭四门、加固城防,召集民壮。

    一桩桩一件件,做的倒是有条不紊,天知道这家伙是从哪本兵书上照搬来的。

    这不,人叛军都兵临城下了,这家伙还打算用用“不战而屈人之兵”,试图用嘴皮子教化这群不法乱民。

    唉……多想装作看不见了!

    城楼下、角落里的那名射手,弯弓如满月,偏偏这位太守大人的身旁还立着两支硕大的火把……

    可惜了,要是守城主官死了,自己这个折冲都尉不用受过,那该多好啊!也省得再听这人唠叨了。

    “太守大人,当心暗箭!”

    汉子侧身扑了过去,一支黝黑的铁箭“铮”的一声钉入城门楼的房梁上,入木三分啊!

    “岂……岂有此理!这帮刁民,造反也就罢了!竟敢……竟敢不听教诲!真是……真是不可理喻!无药可救了!”

    冯太守看了一眼尾部还在颤抖的铁箭,心中悲愤难平,这世道都是怎么了?圣人教诲还要不要听了?一帮刁民,知错不改,没救了!实在没得救了!

    “郑太尉,交……交给你了!一定要把这帮刁民给本官统统抓起来!”

    郑太尉心中苦笑不已!抓?拿什么抓?就靠这城门楼上两千多没了胆的软脚虾?

    清源郡共辖五县,其余四县俱陷于敌手,原本郡里的府军就不过八千人,又被自己以协防的名义分摊到各县。如今,诸县已丢,派出去的府军哪有收回来的可能?这帮吃饱喝足的家伙丢了城池,不跑的远远的,难道还会回来受死不成?若不是有你冯太守在,老子早就爬上船跑路了!

    唉!早知如此,这些年就少吃点空额了,前阵子也不该把这帮混蛋派出去“发财”,如今自食恶果了吧!

    心里虽然无奈,但嘴上总要说些好听的话才成,不然这二愣子太守保不定就会让人一刀剁过来,这几天,没少有想跑的官员死在他手上。

    “太守大人尽管放心,郑某人定不负大人所托,将这帮乱匪一一拿下!”

    “好!很好!那你忙去吧,打仗的事你来,安民的事归我,你我二人各司其职,总要将这帮乱民拿下不可!”

    冯太守的义正言辞,让郑太尉腹诽不已。

    靠!现如今想起跟我分工合作了?当初是谁大包大揽来着?他娘的!这帮文官没一个好东西!推脱起责任来,一个比一个熟练。

    “太守大人放宽心,末将这就去了!”

    心中不平的郑太尉到底还是走上了指挥岗位,路,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城楼下的杨廷和不清楚泉州主将此刻的想法,只是耽误了这一会儿,派去四门查看的斥候也飞速跑了回来。

    “禀大帅,东门紧闭,城楼上空无一人!”

    “大帅,西门也没人!”

    “南门也没人!”

    等到最后一个斥候返回后,杨廷和一脸的疑惑。

    “其余三门全部没人?”

    斥候们齐齐摇头:“空无一人!”

    “大帅,该不是在唱空城计吧?”杨牧尘凑上来,明知故问道。

    “空城计?”杨廷和听到这里,笑了:“就凭他冯仁智这个书呆子?他以为自己是诸葛孔明吗?”

    一场成功的叛乱,事先的情报收集必不可少。杨家人准备了上百年,现如今的这个计划杨廷和、李易二人也酝酿了十余年。对于所涉及地域上的情报,杨家人不知收集了多少。

    冯仁智这个清源郡太守,来泉州已经快十年了,从县官一直做到太守,一路都在泉州。对于这么一个人,杨家的情报岂会少了?

    杨廷和一清二楚,杨牧尘自然也一清二楚,然而领导总需要显示自己的聪明,尤其是在人前的时候。聪明的杨牧尘又怎会做不聪明的事?

    “呵呵,也好!这书呆子既然要学聪明人,那咱就成全他!”

    杨廷和笑了,笑的异常轻松、灿烂。原想此次估计该要打一场硬仗了,却没想到遇到个如此可爱的家伙。不过,也是了,比起之前不动兵戈的破城,今日一战也的确算得上一场恶战了!

    “本帅留在北门全力攻城,你等分领一军,从其余三门入城,既然咱们的冯太守不愿弃城而逃,那咱们就成全了他!哈哈,李家也该有个忠臣了!”

    大笑中,叛军开始攻城。

    都是山民,攀爬的功夫总是不缺的,都用不上云梯,一根长竹就能够到城墙之上。

    原本若是守军得力,如此简陋的装备是万万不可能攻上城墙的。

    可是……哪有得力的守军啊!

    待到月上中天时,城头已换大王旗。

第一百零六章 围城(九)

    瓮城内的大坑已被填平,官军的将士们踏着松软的泥土一点点朝着扬州的内城墙攻去。⊙頂頂點小說,

    兵凶战危,李易此刻已不在城门楼上了。准确的说,自打外城墙陷落的那一天起,叛军的一干高层就不曾在城门上坚守了。

    撤退,毫无疑问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危险的事。

    扬州府衙内,一队又一队的叛军士兵鱼贯而出,李易的命令随之传遍全城。

    “军师,水师已在码头待命,随时可以出航。”一名亲卫汇报道。

    “斥候派出去了吗?敌军有注意到水师动向没?”李易头也没抬,还有太多的事等待他去处理。

    那人摇了摇头,不太确定的回道:“敌军主力一直在西门,东门处只有一支十人的斥候小队,如今已被我军拿下,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出去。”

    听完这话后,旁边一位幕僚忍不住开口道:“按照敌军斥候的频率,半个时辰之后便会有另一只斥候小队来巡,半个时辰,这点时间是不够全军撤退到船上的。”

    李易没有说话。

    一般守城将领若要弃城撤退,一般多选在深夜行动。为求保险,攻城一方即使发现城中异样,天亮之前也绝不敢贸然入城。

    然而如今王忠嗣不分昼夜的进攻压根就没给李易留下撤退的时间,城墙上的士兵一旦撤下来,官军立马便会察觉,入城之后衔尾追杀,死伤惨重不说,更会耽误撤退的时间。

    “留下人断后吧!”

    这是厅中沉默一会儿后,一个胆大的幕僚说出口的,也是场中众人的心声。

    “不错!留一支人马断后吧!东门外留些船,大部队走后,能撤几个便撤几个吧!”

    此言一出,幕僚们纷纷点头附和。

    李易抬起头来,放下了手上的名册、典籍,环顾四周,不理会众人低下的脑袋,问道:“谁留下?”

    李易问的毫无疑问是最关键的,谁都知道需要有人断后,可谁留下呢?大部队能够安全撤走,但留下的人却凶多吉少。

    扬州城内的叛军全部是杨家人百年来延续下来的宗亲族人,受过专门的军事训练,所以才能有如此高的战力。不像杨廷和率领的山民,只是一群受过宗教蛊惑的愚人。聪明人好用,战力也高,但聪明人有一点不好,比较怕死,尤其是明知必死的局面。

    听到李易发问后,场中众人无人接话。和孔轲一样,这些个幕僚也全是各部的代表,李易当初借助军议的机会将这帮人聚在一起,为的就是防止众人身在军中,指手画脚,避免令出多门。而这些人之所以痛快的答应做这么个闲职,未尝没有监军的意思。军队高层若是没了自己人,谁敢把本家的子弟交出来?

    场面一时间有些冷清,站在李易身边的孔轲见后,轻叹一声,站出来说道:“其实还有个法子。”

    此言一出,场内众人一时间纷纷望向孔轲。

    “焚城吧,将西门一带的房屋全部点燃,大火总能为咱们争取一些时间的。”

    杨询的部队远在升州,此次断后怎么着也不可能轮到他。这句话,孔轲本没必要说的。但,跟过杨询父亲,也就是上一任教主的孔轲,实在不忍心因为如今一个小问题,诱发军中各部的嫌隙,以致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听过李易的战略计划后,孔轲也私下参详过多日,这个计划的确有着很高的成功可能。当初的那个梦想,孔轲不希望现在就让它夭折。

    焚城,不亚于屠城。叛军拿下扬州的时候都不曾劫掠地方,如今却要干屠城的事。焚城这个办法未必没人想到,只是这个骂名无人敢背罢了。他们不是毫无政治抱负的暴.动流民,他们是要拿下天下的。屠城这么个骂名是会跟随一生的,哪怕最终拿下了天下,也会成为最先提议那人一生的污点。

    为了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坚守的梦,孔轲已不在乎那些虚名了。

    “这个……”听到孔轲开口后,几双浑浊的双眼豁然明朗起来,花白的胡子下,一双嘴巴有些艰难的张开:“不太好吧……”

    “就这么办吧!通知城墙上的守兵,撤退的时候将猛火油点燃。”李易还算有些担当,站出来下令道。

    “是,军师。”

    既然不用自己人跑去送死,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至于烧死几个城中百姓,李家的百姓多死几个不是更好?

    西门外,奋战之后,叛军再一次将爬上城墙的官军击退。

    不等官军的云梯再一次搭上城墙,城墙上的守军却开始大面积的倾倒火油。

    和之前防御官军的攻城不同,这一次的火油不再是装在瓦罐中,倾倒下去前也不曾点燃。

    瀑布般的火油将城墙表面整个覆盖……

    “他们在做什么?”

    官军填平了城外的那条护城河,王忠嗣的井阑也移到了距离扬州外城墙一里的地方。夜色虽已深沉,借着明亮的月光,叛军在城墙上的动作,王忠嗣依旧看的一清二楚。

    守军防守时一般只会向下倾倒烧沸的金汁,也就是各种粪便的混合物。火油这种东西通常都要装在瓦罐中,点燃之后再对准了攻城的士兵丢下。

    像眼前的叛军一般,将整个城墙全部涂满火油的场景,攻城战中可不多见,即使有,这么做的人也应该是攻城方,而不是防守方,毕竟火油一旦点燃,烧毁的可是城墙。

    “不好!他们要焚城!”

    说这话的时候,王忠嗣看到对面城墙上的叛军已经开始将火油向城门楼泼去。

    “叛军这是要做什么?疯了吗?”一旁的韩稚同样看的目瞪口呆。

    “不对!叛军要撤退了!”名将的反应总是很快的,心念一转,已然想到一种可能。

    “撤退?撤去何处?扬州外围的城池他们不是都放弃了吗?”

    其实也不能怪韩稚,受限于情报的不足。即使他再聪明几分也不可能猜到远在千里外才刚刚发生的事。

    “来人,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没有?”王忠嗣可不管叛军想撤退去何处,既然心中有了疑惑,那便必须最快的确认一番。

    听到主帅的招呼,亲兵赶忙上前回话:“禀大帅,几队斥候小半个时辰前放出,还需一些时间才会有回复。”

    王忠嗣心中已感不秒,遂焦急道:“不用管他们了,再多派几队斥候出去,重点搜寻另外三门,一有动静马上回报!”

    “是!”亲卫领命而退。

    既然叛军想要撤退,那么终归还是要从城门离去的。

    这些天来,王忠嗣将主攻的位置放在西门,然而另外三门却不可能不派一人。除西门外,东、南、北三门多则上万,少则数千的官军同样在日夜不停的攻城。

    然而除了南门外有一块相对空旷的陆地,王忠嗣放了不少人马攻城外。北门乃是一片湖泊,陆地稀少,东门更是运河码头所在,水网密布,这两处城门的官军工程节奏实在说不上多快。

    毕竟此次平叛来的多是北地的士兵,少有会水的,船只更是匮乏。

    明年六月,哥舒翰为贼所败,关门不守,国忠讽玄宗幸蜀。丁酉,至马嵬顿,六军不进,请诛杨氏。于是诛国忠,赐贵妃自尽。车驾将发,留上在后宣谕百姓。众泣而言曰:“逆胡背恩,主上播越,臣等生于圣代,世为唐民,愿戮力一心,为国讨贼,请从太子收复长安。”玄宗闻之曰:“此天启也。”乃令高力士与寿王瑁送太子内人及服御等物,留后军厩马从上。令力士口宣曰:“汝好去!百姓属望,慎勿违之。莫以吾为意。且西戎北狄,吾尝厚之,今国步艰难,必得其用,汝其勉之!”上回至渭北,便桥已断,水暴涨,无舟楫;上号令水滨百姓,归者三千余人。渭水可涉,又遇潼关散卒,误以为贼,与之战,士众多伤。乃收其余众北上,军既济,其后皆溺,上喜,以为天之佑。时从上惟广平、建宁二王及四军将士,才二千人。自奉天而北,夕次永寿,百姓遮道献牛酒。有白云起西北,长数丈,如楼阁之状,议者以为天子之气。戊戌,至新平郡。时昼夜奔驰三百余里,士众器械亡失过半,所存之众,不过一旅。己亥,至安定郡,斩新平太守薛羽、保定太守徐?,以其弃郡也。庚子,至乌氏驿,彭原太守李遵谒见,率兵士奉迎,仍进衣服粮糗。上至彭原,又募得甲士四百,率私马以助军。辛丑,至平凉郡,蒐阅监牧公私马,得数万疋,官军益振。时贼据长安,知上治兵河西。三辅百姓皆曰:“吾太子大军即至!”贼望西北尘起,有时奔走。戊申,扶风人康景龙杀贼宣慰使薛总等二百余人,陈仓令薛景仙率众收扶风郡守之。由是关辅豪右皆谋杀贼,贼故不敢侵轶。

    上在平凉,数日之间未知所适,会朔方留后杜鸿渐、魏少游、崔漪等遣判官李涵奉笺迎上,备陈兵马招集之势,仓储库甲之数,上大悦。

第一百零八章 浮萍

    “调动不了?”王忠嗣愣了片刻,笑问道。

    韩稚遂解释道:“初时,徐相的学生倒也要听从李伦这个行军大总管的调配。只是李伦战败之后,徐相又为其求了一道便宜从事的诏书,许其就地招募兵员,自行负责升州城的防务。”

    “呵!我这个堂堂四道行军大总管竟然调动不了一城之兵?”王忠嗣冷笑道。

    “大帅,您要知道,升州城是个特例皐 ” 。〕?19髂空诺u难怪粕?荩?馐前俟傩闹?敲鞯氖隆f涫邓蛋琢司臀?朔辣干?荩?淙晃乙膊磺宄??莩堑降子惺裁粗档贸?4绱舜蠖?筛辍!?br />

    “当然,大帅也不是完全不可以调动升州兵马,毕竟您才是朝廷册封的行军大总管。只不过,大帅可要考虑清楚才好,徐相为了给自己的学生镀金,已经不惜冒着非议给他争取到了这么大的权力,可见这个学生在徐相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我听说徐相的两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而他这个学生年纪轻轻就能凭借数千弱旅防住叛军精锐的进攻,可见此子的不凡。”

    “大帅你在京中本就根底薄弱,以往尚有圣眷在身,可如今……”韩稚说到这,面色焦急的看了王忠嗣一眼,见其依旧面无表情,只好接着劝说道:“政事堂里三位宰相,陈.希烈就是个不管事的主儿,大帅又与李林甫不合,若是如今再得罪了徐相,值此京中混乱之际……”

    “大帅,大将领兵在外,最怕便是失了朝廷的信任啊!”

    王忠嗣转过身来,看向韩稚,淡然回道:“别说了,我意已决,传令升州水师出动,若是让叛军水师逃了,军法斩不了他,一封弹章是绝少不了的!”

    韩稚看着王忠嗣,苦涩笑道:“大帅,您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想啊……”

    王忠嗣的军令最终还是传了出去,等这封措辞严厉的军令传到升州城时已是第二日午时了。

    升州城,太守衙门内,刚刚赶到此处的许辰从传信的士兵手中接过了军令。

    “来人,通知升州水师统领,立即点齐水手、战船,全军出动,分成两队分别往大江上、下游行军,沿途仔细搜寻叛军踪迹。”

    许辰飞速看完军令后,紧接着便大声将命令传了下去。

    看到这位少年将军不似作伪的执行大帅军令,前来传信的王忠嗣亲兵心中大为满意。

    王忠嗣和韩稚讨论的时候,这名亲卫也在一旁听着,王忠嗣将军令交给他的时候,一旁的韩稚也曾嘱咐他多加留心这少年将军的反应。心眼活泛的亲卫自然明白掌书记的意思,如今看见许辰如此着急的执行大帅军令,也暗自松了口气。

    “这位兄弟连夜将大帅军令传来,想必也累了,不如去客房休息一会儿?”许辰将军令传下之后,紧接着冲传信士兵闻言道。

    “多谢将军关怀!标下还需赶回扬州向大帅复命,恕不能久留。”传信士兵抱拳行礼道。

    “那好!军中无酒,在下便以茶代酒,敬兄弟一杯!”许辰将桌上的茶盏双手捧到传信士兵面前,带着一脸敬意,诚恳的说道。

    “多谢将军!”传信士兵犹豫一会儿,只好接过。

    “告辞!”传信士兵喝完茶之后,遂转身离去,带着一脸的满意。

    人走远后,刚刚赶到的陆浩从门外走了进来,笑道:“叛军水师都走了大半天了,现在才动身,能找到就有鬼了!”

    许辰没笑,而是冲着身后的一名少年说道:“通知老四,让他派人去把高邮重新夺回来。”

    少年领命退下,陆浩看着许辰,调笑道:“大哥,你现在可越来越像个奸臣了!”

    “切,反正也没打算做什么忠臣!”许辰满不在乎的回道。

    “对了,南边的消息传回来了没有?”许辰问道。

    “哦,正要说呢!刚接到的飞鸽传书,福州已经陷落,另外泉州城也于昨日被攻破,泉州破城后,叛军一部正在向建州进发,凭借建州府军的力量,只怕要不了多久,岭南道以北三州都会落入叛军之手。”

    听完陆浩的回报后,许辰满意的点头:“不错!花了那么多钱,总算把情报网设好了。”

    “征兵的事进行的如何?”许辰再问道。

    “还不错,按照大哥上次说的,从难民中挑选适龄少年入伍,如今已经挑选出了八百余人了。精兵路线嘛,数量高不起来。”陆浩回道。

    “不用管人数,关键要看质量,那些个刺头就别往家里带了。”许辰说着,忽而想起这么多天来也没去征兵现场看过,心中有些在意,于是便说道:“正好,左右无事,我们去征兵的地方看看吧。”

    “也好!”陆浩点头道。

    二人领着几名少年,出了太守衙门,坐上马车之后便径直朝东门驶去。

    东门外,龙藏浦处的农庄如今已化为一片废墟。

    许辰所做的每一步总是尽求完美,上一次与杨询商议完后,许辰便在农庄处也自导自演了一场攻防战。

    “叛军来袭,没有进攻升州城,却转道高邮,同时顺手烧毁了途中的一处农庄。而留守升州的兵力有限,只够自保,无法出城阻拦叛军,以至于高邮落入敌手……”

    这便是许辰以升州制置大使的名义给朝廷上的一封奏折,为自己没能守住高邮城,向朝廷请罪。

    罪自然降不下来,身在长安的老三王策几乎同一时间将一份详细点的情报交给了老师徐番,其中表明高邮城中的百姓事前便被许辰安置到了升州城内,而沿途的那个小农庄里面的村民也在战争爆发之时就全村迁徙到了附近的山上。最终叛军烧毁的不过是一个空无一人的小村庄罢了。

    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自打骗过老师一回后,现如今再骗起老师来,王策也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了。

    原本许辰是想将升州当做自己的根基来.经营的,毕竟升州有着优越的地理位置,更加朝廷在政治上的漠视为许辰这个宰相门人在升州提供了很好的便利。为此,当初建造农庄和船厂的时候,许辰都是花了很大工夫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许辰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与神秘人相遇。如今,虽说暂时安全了,然而升州城也算彻底暴露了。慧能和尚的说法不能给许辰万全的信心,许辰依旧习惯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

    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龙藏浦对面那一片烧的焦黑的土地,陆浩有些失神。毕竟是生活了大半年的家啊!

    农庄和船厂大面积的使用了水泥,这一样跨时代的建筑材料,许辰不准备将其泄露出去。通过与神秘人的战斗,许辰发现钢筋混凝土竟要比百炼精钢的防御性还要强。

    这样的利器,许辰自然不可不防。

    神秘人若是下一次再来,那么升州城必将成为对方的首选。许辰不准将自己一丝一毫的痕迹留给敌人,更别提水泥这样的利器了。拆除农庄和船厂的时候,许辰动用了大量的炸.药,建筑废墟也统统用船运到了琉球东南的一片平原上,那里是许辰新选定的根基地。不仅升州,许辰还派了一批人手,暗中潜回豫章以及长安岛,将所有出现过水泥的地方再仔细的搜寻了一遍。虽说当初离开豫章的时候,许辰也做过一番清理,然而出于谨慎,许辰还是再做了一番确认。至于,这么大规模的动作是否已经被万家察觉到了,许辰就不能确定了。好在现如今,万家对于许辰来说,还是盟友般的存在。

    “别看了!”许辰拍了拍陆浩的肩膀,温言道:“琉球那边已经派工匠过去了,要不了多久,农庄和船厂就能再次建好的。”

    陆浩转过头来,看向许辰,笑着问道:“琉球那里我们能呆多久?”

    许辰一愣,也笑了起来:“应该能待上一阵子吧!要看了,若是我们能尽快掌握自保的力量,也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陆浩一笑,没说什么。

    马车渐渐远去,过了原来农庄所在的地方后,顺着龙藏浦转了个弯,一片木头搭建的棚户便映入眼帘。

    这个地方便是许辰为难民们选择的安置地,此处离升州不远,走陆路尚需要绕几个弯,然而船只沿龙藏浦顺流直下,只需片刻便可到达。

    此处,在安置地边的河面上,几艘高大的战船正时刻守在那里,码头上的栈桥直通安置地内部,一旦遇到叛军袭击,安置地内的难民能够在第一时间撤离到大船上。陆地上更是围了一圈高高的栅栏,几队披甲执锐的士兵日夜不停的在四周巡逻着。

    也正是由于大船和士兵的存在,安置地的难民们才能安心居住在此。

    明年六月,哥舒翰为贼所败,关门不守,国忠讽玄宗幸蜀。丁酉,至马嵬顿,六军不进,请诛杨氏。于是诛国忠,赐贵妃自尽。车驾将发,留上在后宣谕百姓。

第一百零九章 自荐

    从长安到升州,两千里路,张天意走的不算艰难,混乱的南方大地也不过在他身上增了几缕风尘。

    赶到升州之后,预料中大军围城的局面并未出现,张天意有些失望。一番打听之后,辗转到了城外的募兵之地。

    张天意年幼的时候也曾随父亲去过军营,见识过募兵的场景。记忆虽有些模糊,然而大抵不过是一处巨大的校场,里面摆着各项兵器、石锁,考校下士兵的武艺、气力 ” 。

    对于自己的记性,张天意从未有过怀疑,然而眼前完全陌生的一切,却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困惑。

    不远处的那一排木棚便是募兵所在,一张大桌子前面立着一块木牌,上面贴了一张告示,白纸黑字的写明了募兵的相关事项,一位披甲的少年人站在一旁大声为众人解说着。

    告示前面围着一圈人,全是少年,一个上了年纪的都没有。少年人少有识字的,几乎都在倾听,无人去看木牌上的告示。张天意仔细看了看告示,发现与那一旁解说少年口中所讲分毫不差。

    告示上无非说了三点,招募身价清白、年龄在十四到十八周岁少年;每招收一人便发放十贯铜钱的安家费,若无家眷,安家费便发给士兵本人;招募成功后,需服役十年,每年另有十贯铜钱的津贴,若是立下战功则还有相对的奖励,若是战死,每人将一次性发放百贯的抚恤金,抚恤金交由士兵身前制定之人。

    虽然招募士兵的年龄有些偏低,张天意也没多想,毕竟各军有各军的特色。唯独这发放的安家费和抚恤金让张天意暗自吃惊。

    虽然军制改革是最近这些年开始的,然而,募兵的做法一直都不曾断过。张天意是个“懂行”的人,以往发放给士兵的安家费每人不过几百文,最多不过一两贯,战死之后的抚恤金多的也就是几贯钱。

    张天意心中有些不信,然而当他看到成功招募的士兵扛着一麻袋铜钱兴高采烈的回家去时,又不得不信了。

    告示牌旁边的大桌边,几名少年人正在奋笔疾书,毛笔的握法非常正规,写出来的字也很工整。

    “这些少年竟是识字的,想必出身不凡!”张天意暗自想着。

    正巧,一名身材瘦弱的少年光着身子从那木棚内跑了出来,衣服也来不及穿上,随手将一件满是补丁的外衣围在腰间,便兴冲冲的向大桌这边跑来。

    “我……我叫张大牛,我被选上了!”

    这瘦弱的少年看上去身子很是虚弱,这才快跑了几步,说起话来便气喘吁吁,带着满脸的通红,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别的原因。

    “好好好,先别急,把你的资料填下。”书桌旁,一位执笔的少年人回头看了看陪着张大牛一同出来的同伴,见其点头,于是便笑容和蔼的问道。

    “我……我不识字……”张大牛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张大牛从小就不识字,然而今日却是他头一次为这种事感到羞愧。

    读书识字是有大本事的人才能做到的事,张大牛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年,以往的人生里,这些有大本事的人都是需要他仰视的存在。在他那颗朴素的心里,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和这些大本事的人有交集的那一天,自己比不上他们,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理所当然哪来的羞愧呢?

    直到今日,走进那一排木棚之后,短短小半时辰……等到最后,那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宣布他被选上的时候,张大牛除了高兴外,这才有了一丝羞愧。他和曾经那些需要仰望的人站到了一起,不识字便成了一种愧疚,因为同伴们都是识字的。

    “没关系,你来说,我帮你记。”那执笔的少年依旧温和的笑着。

    就在张大牛低头述说的时候,那木棚里再次跑出来一位少年。

    “他娘的,凭啥不要老子?”

    大声叫唤的这人是个身材壮硕的少年,身高八尺,四肢粗壮,身上刺了大片的纹身,愤怒的脸上带着一股凶厉之色。

    这个人出来的时候同样光着身子,同样满脸通红,鼻子灵敏的张天意身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似乎是皂角的味道。

    “他们竟用皂角给这些人洗了澡?”张天意一脸惊疑,皂角这东西不算贵,以前的张天意每天都在用,然而却没有便宜到人人都用得起的地步。

    到了这时,张天意才仔细看了看这些负责招兵的少年。

    干净!非常的干净!干净的脸,干净的手,无论是盔甲还是衣物上都干净的一尘不染。

    再看看木棚的周围,乃至这个据说是难民安置点的营地,处处都透着一分诡异的干净。污水、垃圾完全看不到,空气中也没有传来阵阵恶臭,甚至有些植物散发出来的清香。

    待张天意稍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时,便看见三名手执兵器的少年人渐渐将那闹事的家伙围了起来。

    张天意看得出来,闹事的壮硕少年学过一些功夫,然而将其围住的三名少年却是一脸的平静。三人踏着整齐的脚步慢慢向那人逼近……

    没有解释,这些负责招兵的少年们竟连一丝一毫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眼见三名少年就要动手,张天意这才双眼一亮。

    纵身跃起,张天意背手取下长剑,剑未出鞘,身形闪动间便越过了三名少年,直奔那壮硕之人而去。

    “啪啪啪”剑鞘拍在壮硕少年的关节处,那人吃不住痛,几乎毫无抵抗的便摔倒在地。

    这样的货色张天意原本一招就能制服,然而他却选了几手最漂亮的招式。

    长身而立,剑尖斜指,衣带飘飘,好一副大家风范!

    三名少年互望了一眼,有些奇怪,就连书桌前正在奋笔疾书的少年们也纷纷抬头看了张天意一眼。对面的一棵树下,摇椅上的郑泰睁开了眼,也看了张天意一眼。

    正在摆姿势的张天意感觉到了这些少年们眼中的一丝怪异,但是他不明白:“自己这一手漂亮的功夫难道没有引起对方重视吗?”

    困惑的张天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对面树荫下的郑泰一眼,他一开始便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少年,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应该就是此处管事的人,自己这番作为自然是演给他看的。然而这人看完之后竟毫无表示,反而起身朝大门处迎去。

    这时,张天意才看到大门处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走下两位少年。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老四周康带人去高邮了,招兵的事便交给了郑泰。

    “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许辰刚在马车上的时候便听到了此处的吵闹,这才问道。

    “哦,没什么事,刚才有个家伙闹事,已经被人收拾了。”郑泰笑着指了指还在摆姿势的张天意,刚才郑泰坐在一旁的阴处,闹事的人他看到了,值不得他去在意,倒是张天意的举动让他有些意外。

    “哦?”许辰闻言,顺着郑泰所指,看向张天意。

    “难道这个人才是这里的老大?”张天意听到了郑泰对许辰的称呼,加上许辰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气势,鹤立鸡群一般,张天意自觉不会认错。

    “这位兄台来此所为何事?”许辰走了过来,冲着张天意抱拳问道。

    张天意一路风尘,然而身上的气势却与难民们截然不同,故许辰方有此一问。

    “在下听闻此处正在募兵,便想来试试。”张天意同样抱拳行礼。

    “哦……”许辰盯着张天意,缓缓点头,继而问道:“兄台会功夫?”

    “跟着家师学过几年拳脚……”张天意本想随意敷衍几句,然而对上许辰那一双幽深的眼瞳后,心下一惊,遂接着实话实说道:“前几年在家师的帮助下侥幸筑基成功。”

    “哦……”许辰依旧淡淡的点头,随即笑道:“那兄台也算个武林高手了!”

    “不敢!不会是练了几年功夫罢了,上了战场也没好大的作用。”张天意矜持的回道。

    许辰笑笑,接着问道:“不知兄台从何处来?”

    张天意答道:“长安!”

    “哦?”许辰问道:“既是从长安来,为何兄台要千里迢迢跑到升州参军?在下记得朝廷已下令,南方各地都可自行招募兵马,况且行军大总管王忠嗣大帅的帅莹就在扬州,为何兄台不去扬州,反倒来我升州呢?”

    张天意能够感到许辰话语中的一丝戒备,他也能够理解,毕竟自己的行为本就带着强烈的目的。只是当初在长安时,自己将眼前这位宰相门人当做了一位庸碌的纨绔,压根就没想过会出现如今这对质的局面。

    刚到升州的时候,张天意听城里的百姓说起过眼前这人的一些事迹。凭借数千老弱残兵挡住了叛军精锐的进攻,光这一点,眼前此人便脱离了纨绔的行列。

    今日直面此人后,尽管只是聊聊数语,张天意却分明察觉到了此人的不同寻常。无论是这营地还是招兵的做法,以及此人身上那淡淡的气势。

    所以,张天意决定说真话。

    “因为我要报仇!”

第一百一十章 考核

    “哦?”许辰双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继而问道:“什么仇?仇人是谁?”

    “安禄山。︽頂點小說,”如今说起这个名字时,张天意已能做到无喜无悲了,只是平静的看着许辰,接着说道:“平卢、范阳两镇节度使,他害死了我父亲。”

    “你父亲是?”许辰面无表情的问道。

    “原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张天意依旧一脸的平静,只是眼瞳深处透着一丝玩味。

    许辰与之注视着,片刻后笑了笑,转头对一旁负责招兵的少年说道:“带这位张兄弟进去测试吧!”

    “希望张兄弟能够过关!”许辰笑着对张天意说道。

    “多谢!”张天意抱拳道谢,遂随着那名少年往不远处的那一排木屋走去。

    张天意进去之后,陆浩这才走上前来:“大哥……”

    不等陆浩说什么,许辰便抬手止住了他:“无妨,反正迟早我们也要和安禄山对上的。”

    “啊?”陆浩嘴巴微张,满脸的惊疑。

    安禄山此人与他们没有半点过节,甚至应该见都没见过。而身在长安的老师徐番,听说也不曾与此人交恶,那大哥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难道大哥也和这个张天意一样,与安禄山有什么仇怨吗?

    眼看陆浩陷入了沉思,许辰也只是笑笑,先知本就是寂寞的。

    张天意随着那少年走进了最前头的一间木屋,少年随即对张天意说道:“先洗个澡吧!”

    “啊?哦……”张天意有些惊讶,虽说方才在门外的时候从那走出去的一壮一瘦,两位少年身上推测到了一些,然而当张天意真的看清眼前一幕时,依旧免不了惊讶。

    木屋内,用木板分隔成了一间间的小格,上面铺着粗大的竹管,一根根小一些的竹子将竹管内的热水引出,正对着下方的少年们。

    尚是夏末,南方的天气依旧炎热,热水之下,少年们烫的不断颤抖,却只有嘶气的声音。无人大叫出声,朴素的少年心中,也许考核从进入这间屋子的那一刻便开始。为了那优渥的条件,这些受过苦难的少年们不敢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张天意是个筑了基的高手,这点热度还无法让他动容,为此,他的脸上不见丝毫的凝重。

    “来这里应征的都是逃难过来的,身上脏,不用热水,洗不干净。”领着张天意进来的少年,眼见大哥与此人相谈融洽,于是就解释了一句。

    “哦。”张天意点点头,心中对这些少年喜好干净的习惯,有了一次更加直观的了解。

    洗去一路风尘之后,张天意觉得身上也轻松不少。接着便有人将其领到了下一间屋子。

    光着身子的张天意,走进这间屋子后,发现屋内已有了几名同样光着身子的少年。

    一位穿着白袍的少年走到张天意面前,说道:“双手平举,两腿张开。”

    张天意按那白袍少年的吩咐做了,接着那少年便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摸着,不时还用力掐上几下。张天意是习武之人,他发现少年重点检查的多是自己身上几处要穴、关节所在。

    “不错!体能上能得优等了!”白袍少年点头道。

    说完后又示意张天意跟着他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虽然生涩,但自然难不住张天意。

    “柔韧性也是优!”白袍少年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接下来测下视力和色盲。”白袍少年说着从桌上拿起几张涂满了色彩的白纸,走到一丈远,指着白纸上的图案,让张天意说出。

    张天意一一报出后,那白袍少年便在一张纸上勾画了几下,随即便让张天意带着那张纸往下一间屋子走去。

    张天意拿到那张纸后,低头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诸如“身高”、“体重”、“视力”等项,而后面代表优等的方框内画着一个朱红色的勾。

    接下来的屋子里,摆着一排瓷盆,盆子里装满了水,一排少年正埋头水中,一旁的身着白袍的少年正用沙漏计算着时间。

    “会游泳吗?”轮到张天意的时候,坐在桌旁的少年问道。

    张天意摇了摇头。

    “那,能憋气吗?”少年再问。

    “能龟息两个时辰。”张天意心知,此刻可不是藏拙的时候,于是便实话实说道。

    果然,桌旁的少年闻言后,双目一亮:“当真?”

    张天意肯定的点头。

    “那你先测试下……”桌旁的少年正要示意张天意进行一番测试,刚才那位领着张天意进来的少年随即俯身对他耳语一番。

    “哦?原来是筑过基的高手啊!那行,这一项,你也是优等了!”桌旁的少年随即在张天意的表格上划了个勾。

    ……

    接下来的每一间屋子,里面的东西都是张天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因为陌生,所以张天意竟也有了些忐忑,虽然自己手上的所谓表格,上面已经画满了代表着优等的红勾。

    最后一间屋子,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桌子边坐着一名少年。

    参加考核的也只有张天意一人,其余的人大多还在身后的屋子里不曾走到此处,张天意此刻方才觉得自己之前的速度有些快。

    “坐!”桌子边的少年不会武功,然而张天意却分明从他身上感到了一丝淡淡的危险。

    为此,张天意心中多了一份戒备。

    却不料,那少年竟笑着开口说道:“不用紧张,这一轮只是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罢了。”

    宋清有些好笑,眼前这个筑基高手竟暗中戒备起来了。

    这一排木屋里面的东西全是许辰特意设计的募兵考核项目。即使宋清上过大哥的课,也无法全部了解。他也不清楚,为何自己负责的最后一关,竟只是问几个问题,非常简单的问题,简单到在宋清看来根本就不能算作考题,因为压根就没有标准的答案。

    宋清的话语让张天意更加惊讶,自己的动作很轻微,真气的运行更不可能被肉眼感知,尤其是眼前这个少年人明明就是不会武功的。然而,这人却依旧一样看穿了自己心中的戒备。

    看着失神的张天意,宋清摇头,不去理睬。

    “每天晚上入睡时,会做梦吗?梦的内容是哪一方面的?”

    宋清直奔主题。

    “啊?”张天意从刚才的失神中回过神来,却再一次被少年的问题所惊。今日大概是张天意一生中受到惊讶最多的一天。

    “会!老是做恶梦,关于报仇的事……”

    宋清点点头,在白纸上写上了几行字。接着问道:“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不行,无法将手上的事做好,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要找个人倾诉,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当张天意走出最后一间木屋的时候,脑海里依旧在回想着刚才那名少年询问自己的问题,哪些问题是那么的莫名其妙,然而聪慧的张天意却隐隐觉得其中似乎有着一丝关联,张天意试图将那关联找出,然而想了很久却依旧毫无收获。

    木屋对面的树荫下,郑泰看着站在木屋门口发呆的张天意,笑着对一旁的许辰说道:“大哥,这家伙看来还想找出你那些题目中的玄机啊!”

    许辰笑笑。

    “说起来,哪些问题到底有什么用啊?看了好多遍了,我也没搞清楚。”想到大哥出的那些问题,陆浩依旧疑惑。

    “想要说清楚,这就难了,因为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初听课的时候我睡着了……”想起大学时候选修的心理学,许辰也是一脸的无奈。

    好学的陆浩觉得大哥出的那些题目定然也是一门学问,而且是很大的学问,听到大哥说受课的时候竟然在睡觉,陆浩看向许辰的脸上便带着一脸的幽怨。

    “张兄,结果出来了吗?”许辰被陆浩看的有些尴尬,于是便走到张天意身前,出声问道。

    “哦,”张天意听见声音这才从沉思中醒来:“刚才屋里面的那位兄台说我已经合格了。”

    “哦?那是太好了!”许辰真心的笑了起来:“以后,我们就是自家兄弟了!”

    “到时还要承蒙徐兄照顾!”张天意微笑道。

    许辰点头,问道:“不知张兄是想去水军还是陆军呢?”

    “水军?”张天意一惊。

    “不错!在下这里有水陆两军,如今的士兵都是水陆皆通,这一次招募的士兵,今后也要精通水陆两军的作战才行。”许辰说道。

    “啊?”张天意惊讶道:“可我不会游泳啊!”。

    “张兄放心,我们会给新兵们一个适应的时间。张兄既是筑基高手,陆战想必没什么问题,至于水战嘛,张兄是个有功夫的,只要能憋气,多喝几口水,游泳这种事很容易学会的。”许辰笑着安慰道。

    “哦哦……”张天意这才放心的点头。

    “好了,张兄今日就先去营房歇息吧!明日会有教官出操,张兄记得准时到场便可。”

    “多谢!”

    张天意随即领了十贯铜钱,便在少年的引领下往营房走去。

    “大哥,这人有些问题啊!”宋清从木屋中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走到许辰身边说道。

    “什么问题?”许辰问道。

    “这是那家伙的答题表!”宋清将手中的纸递给许辰,接着说道:“这小子心里有些扭曲,估计是被仇恨所累,只是表面上却一点异常都没有,要么心机深沉,要么就是忍辱负重,总之不是个简单的货色。”

第一百一十二章 答对

    空洞的双眼凝视虚空,身子蜷缩在摇椅内,一动不动,间或眨一下的眼皮,彰显出活人的特质。◇↓頂◇↓点◇↓小◇↓说,

    看见徐番的时候,王策心中咯噔一下,老师这副摸样,王策还是头一遭见到。夏末的傍晚,炎热的空气中没来由的袭来一阵寒意。

    “老师。”王策轻声唤道。

    “来了啊!”徐番的脑袋缓缓转动,双眼聚焦到王策身上,声音中带着一丝沧桑老迈。

    “老师,出什么事了吗?”王策见老师这么模样,担忧道。

    徐番嘴角一动,笑了笑,说道:“朝里的事,你还帮不上忙。”

    “今天找你来是有别的事问你!”

    “老师请说!”王策回道。

    徐番欲将身子直起,王策见后,忙上前一步,撘了把手。

    望着徐番鬓角明显多出来的白发,王策沉声道:“老师,您老了……”

    徐番欣慰笑道:“不碍事的,这些天太忙了,过阵子就好了!”

    徐番坐起后,将书桌上的几份奏章摊开,示意王策道:“这些是兵部以及王帅发来的军报,你看看吧!”

    王策点头,飞快的查看起来。

    军报上的内容,王策绝大部分都已知晓,甚至上面没有的东西,王策也一清二楚,只是王忠嗣军报上的看法还是让王策多留意了片刻。

    “老师想问什么?”王策看完后问道。

    “说说吧,叛军的目的到底什么?”徐番看着王策说道。

    “这个……兵部和王帅自有论断,我这么毛头小子,空口白话的不太好吧……”王策一脸的为难。

    徐番不等他说完,便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这里没别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就算你不知道,臭小子一定知道,我就不信他会没跟你说。”

    王策试图掩盖自己乱转的双眼,然而徐番却一刻不停的盯着他,说道:“历朝历代的叛乱者莫不以攻陷帝都为目标,杨家的人这个目的想来更加强烈,然而从扬州退兵后竟不北上,反而南下泉州,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况且军报上说,叛军有水师,而且实力不凡,王帅此前的奏报上也曾猜测叛军会沿运河北上,入黄河、渭水,直奔长安,中原大地上根本没有一支像样的水师能够阻拦叛军分毫,长安城内八水环绕,拿下长安对于叛军来说,不难吧?”

    徐番的这番话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徐番不通军务,贸然说出这些话,一则难有人信,二则若是引起人心动荡,更加得不偿失。他只是出于最简单的力量对比,从而分析出来这番猜测,如今说出,也存了向王策验证一番的想法。

    迎着老师那双凌厉的眼睛,王策轻声叹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话是大哥说的,他说叛军里面有高手。”

    徐番的双眼已然瞪大,嘴巴微张,瞬间说不出话来。

    李善长这短短的九字方针,是对中华千年造反历史的高度总结,也历经了其后数次成功的案例的完美诠释,已然可以称得上是造反界最核心的纲领。

    浓郁的文化氛围、沉淀的知识积累,使得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徐番,浑身颤抖起来,也不知是为了叛军还是能说出这九个字的自家徒弟。

    踉跄一步,徐番挣扎着战起,吃人般的双眼盯住了王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这话真是臭小子说的?”

    王策毕竟还是个少年,他显然还不清楚这九个字的力量,许辰当初在信中也只是随意用的,如同用了一个成语一般,毕竟很难有比这九个字更好的概括了。

    可徐番不同,博古通今的他只一听这九个字,脑海中瞬间便联系起史书上的众多叛乱,一一对比之后,徐番几乎片刻就明白了这九个字的价值。

    知识便是如此,如同一层窗户纸,捅破后,看上去是那样的简单,然而也只有徐番这种学问大家才能明白,他看似薄薄的纸,想要捅破,需经历多少的艰辛,千万人甚至连窗户在哪,都不得而知。

    感觉到老师的异样,王策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老……老师……您怎么了?”

    徐番看到了王策脸上的那一丝慌乱,惊骇莫名的心绪也平复了一些,心中纵有滔天巨浪,亦努力将其压制。

    “让……让臭小子赶紧来长安!就说我要帮忙!另外,把你们招募的兵马全部交给……”

    徐番在听到那九个字是从许辰口中说出的时候,心中便不可抑制的联想起许辰的身世来,自己这个徒弟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以前的徐番尚且觉得自己能够引导他,如今听了这九个字后,徐番整个心神内便全部充斥着联想……

    怪不得这小子在豫章的时候就开始练兵……怪不得他要想尽办法的弄钱……怪不得他不肯跟自己来长安……现在还要招募兵马!

    思绪一旦纷飞,便会愈发的不可收拾。

    “啊?老师,你说什么?”王策的脸上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心中也有了一丝焦急,拉着徐番的手问道。

    “啊?”徐番从遐想中惊醒,看见王策的那张脸,心中猛地一惊:“不行!那臭小子反应太快,要是把这话穿过去,保不准这家伙就会带着人溜了!”

    “哦!没……没说什么!”徐番一笑,若无其事的说道。

    王策惊疑不定的看向老师。

    徐番一笑掩之,转而继续说道:“那这么说来,叛军的目的还是很明显的,只不过学会了隐忍,先取一地,然后徐徐图之……”

    见老师又将话题引了回来,王策也就没去多想。没能明白那九个字力量的王策自然无法想到老师心中竟会在一瞬间升起浓浓的戒心。

    “你觉得,叛军下一步会怎么做?”徐番问王策。

    王策想了想,回道:“建州估计守不住了,叛军取得建州之后,或是向南进发,攻打广州,或是固守目前的福、泉、建三州。”

    “之后……应该会充分发挥水师的威力,沿着海岸线霍乱江南东道等地,也可深入江河湖泊,对内陆地区进行劫掠……”

    这些猜测多半是王策从大哥发来的情报中分析出来的,所得大致与叛军的目的相同。

    “这么说来,岂不是大半个天下都要被叛军霍乱了?”徐番惊疑道。

    王策苦涩笑道:“不错!大唐无水师,叛军的强大水师如入无人之境,只要有水的地方,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好似白登山时的大汉、渭水边的大唐一般,一旦中原王朝无骑兵,草原人的骑兵便可随时南下牧马,万里长城,处处是险、处处要守,哪里受的过来?”

    “这么说来,将海边的百姓内迁也起不到作用了?”徐番问道。

    “那大江和大河内?长安就在渭水边上,难道也要迁掉?”王策笑道。

    徐番沉默了。

    “怎么办?你们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徐番看向王策。

    王策思绪飞转,斟酌着回道:“加强水军建设,就像骑兵对骑兵一样,水师自然要用水师来应对!”

    徐番闻言,陷入了沉思,嘴里喃喃道:“要建水师,就先得有船啊……”

    “而且还不能是一般的船,必须是能够远航的海船,叛军水师如今的战船都是大型海船,机动能力远不是那些平底河船能比得了的。”王策接话道。

    “可如今大唐九成以上的船只出自洪州船厂,登州虽然也有个船厂,可造出来的全是平底船,加上这些年来,朝廷不重视,工匠早已跑了大半……”徐番是宰相,工部内的资料还是翻过一遍的,只是上面关于船厂的记录还是几十年前的,好在徐番被贬豫章,否则对与船厂的认识估计还得和长安的官员们一样,停留在一百年前呢!

    “对了,上回你们不是说要在升州建船厂吗?”徐番募然想起许辰似乎听过他要在升州建船厂的事来。

    “建倒是建了……只是才打了地基,扬州便闹了叛乱,后来忙着布防,工程就给停了下来,乱军南下之时,顺道把升州城外的船厂一把火给烧了,如今,那里已是一片焦土了……”

    最真实的假话便是九真一假,反正船厂已经被大哥炸了,废墟都运去琉球了,也不怕老师去查证。

    “该死!那叛军定是知道了你们在建船厂,这才特意留了一支人马从陆路南下,为的就是摧毁船厂!”徐番猛地一拍桌子,带着浓浓的惋惜,转眼从王策埋怨道:“你们也真是的,看到叛军锲而不舍的进攻升州,也不知道派些人去驻守船厂!”

    王策心中一亮,得了,老师您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着吧,也省得我去找借口了!

    “是是是!大哥也很后悔,船上被毁的时候,大哥也想派人出城来着,只是……”

    “算了……他手上人也不多,城中百姓才是最重要的,船厂没了就没了吧……”

    “是是是……”话都说道这份上了,王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只能不住的点头了。

    “编练水师的事,你详细跟我说说,我这就拟个折子,明日大朝会,到时拿出来议一议吧!”徐番拿起笔,摊开一张白纸,开始书写。

    一旁的王策一边磨墨一边将心中的想法口述出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惊人的一鸣

    怀里揣着奏请编练水师的折子,徐番乘着马车,来到金水桥边,便见百官云集。∷頂∷点∷小∷说,往日大朝会时总少不了一番喧嚣的百官,此刻竟格外的安静,就连相互间的寒暄也换成了一道道意味难明的眼神。

    看到这不同寻常的安静后,徐番这才记起李隆基昨日的话来。

    “唉……倒把这事忘了,今日这道折子只怕难了……”

    徐番神情凝重的下了马车,随即便有几名身着紫袍的官员迎面走来,恭敬的行礼。

    “相爷!”

    徐番回了个半礼后,当先一名官员便迫不及待的低声问道:“相爷,今日的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啊?”

    能够站在金殿之上的人,自然没有一个简单的,长安城里这些天来阴云密布,若是连暴风骤雨何时来临都分不清楚,也就没资格在这金殿上混了。

    跑来问计的这几人都是徐番队伍中的骨干,今日朝堂大变在即,总要徐番这个领头人拿个主意才行。

    徐番瞅了这几人一眼,不动声色的从袖中取出那道折子,忽而笑道:“今日只需将这折子过了便可!”

    “折子?什么折子?”

    “相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上折子?”

    “对啊,相爷,那帮人现在都急红眼了,圣上又是不吃亏的主,这要是对起来了,就是泼天的大事啊!到时候,朝堂上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呢,咱们还是多想想自家事吧!”

    ……

    来的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神色中透着焦急,对于徐番这种时候还在心忧国事有些不满。眼看朝中又是一场大乱来袭,身为头脑的徐番竟然如此“不务正业”,使得这几人心中免不了有些不安。

    徐番一直微笑着听几人说完,这才淡定的说道:“无论什么时候,都别忘了自己的本分。我们是臣子,就该做臣子该做的事,有些事,想太多了未必就是好事。记住,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朝廷总是需要能做事的人!”

    说完后,徐番便不去理会这几人,径直向宫门走去。

    “这……”原地的几人面面相觑,最终纷纷将视线移到为首的那人身上。

    那人想了许久,募然笑了起来。回视左右,见几人脸上依旧带着疑惑,于是便解释道:“今日之局,无论谁胜谁负,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待会儿,需全力将相爷的折子通过,让圣上和百官们看看,谁才是公忠体国的干吏,这样的干吏才是谁都需要的,也是谁都不愿也不敢放弃的。”

    随着这人的解释,身后的几人渐渐有些明白。当别人忙着争权夺利的时候,你却在踏踏实实的干活,这样的好员工自然是每个老板都喜欢的。比起那些投机倒把的人来,不管到时候是哪个老板上位,这些踏实肯干的人才是最安全的。

    而跟着徐番的这群人,该冒的险三十年前已经冒过一次了,如今该有的也都有了,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渐渐想透的几人,脸上的神情瞬间轻松不少。

    而统一了内部意见的徐番,心里也踏实不少。今日的朝堂注定是不平静的,光靠自己一人的力量是绝不可能将这折子通过的。为今之计,也只有尽量争取多一些人的支持了。毕竟南方的乱局多存在一天,大唐的百姓就多遭一天的罪,大唐的国力也会受到不小的削弱。

    龙尾道上层,监察御史的注视下,百官们次第进入含元殿。今日乃是大朝会,皇族勋贵们也一一到场。

    百官坐定后,朝会正式开始。

    大唐皇帝李隆基端坐于御座之上,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下方。

    随着内侍一声宣号,百官们开始正式议事。

    照例先是军国大事,左相陈.希烈兼着兵部,南方的军报昨日才送来,今日朝会自然是要议一议的。

    “圣上,南方的叛军已然转到了岭南道去了,如今拿下了福州、泉州,建州也告急了!”陈.希烈带头出声。

    一听陈.希烈这话,位子靠后些的一人随即嗤笑出声:“还大唐名将呢,我看王忠嗣也不过徒有虚名罢了!七万多人马围困扬州,打了十来天,到最后反倒让叛军从眼皮子底下跑了个没影。”

    “呵呵,话也不能这么说嘛!”陈.希烈老好人一般为王忠嗣辩解道:“王帅在北边打惯了仗,初到南方,难免会有些不适应。再者,叛军拥有水师的事情,王帅事先也不知情嘛,这才会让叛军钻了个空子。”

    “不知情?呵,一句不知情就能揭过王忠嗣的过错了?如是如此,以后的将军们打了败仗岂不是都可以用不知情为由来逃脱责罚了?”

    ……

    争论几乎从朝会最初便开始了,只是争论的主角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一向话不多说的陈.希烈今日竟一反常态的堪堪而谈,言语中带着对王忠嗣明显的维护。而在金殿之上冲着首相大放厥词、对手握重兵的将军横加责难的人竟是一个身着绿袍的小官,且这人也不是御史。

    金殿上的百官们或是老神在在的不发一言,或是相互对望一眼,总之所有人都在观望着。走到这一步的官员们,耐心总是不缺的。

    “其实我倒是觉得王帅的疏忽完全是情报不准的原因。”陈.希烈淡淡的说道。

    “情报不准?”那绿袍官员忽而大笑道:“那下官倒要好好问问左相大人了,兵部的情报缘何会漏了叛军水师这般重要的军情?”

    “这个嘛……”被一个小官当面斥责,此刻的陈.希烈竟真的展现了一番宰相的气度,一点也不气恼,而是悠悠然的回道:“兵部的军驿确是出了些问题,尤其是在南方,百年来几无战事,许多地方的军驿竟是形同虚设一般,哪还有刺探军情的本事?”

    “那要怎么办?左相大人总不能以一句军驿败坏就乱了南方的军情吧?”

    到了这一步,金殿上的百官已有不少看出些门道来了。

    好一出双簧!

    果然,陈.希烈没有让百官们久等,继而说道:“南方军驿的败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如今战事紧急,前方的将士也没那个时间等下去。”

    “下官曾听闻内卫的触角遍布天下,情报的传递速度更是优于兵部许多……”

    “终于来了!”御座上李隆基的犹如刚醒的巨龙一般,双目如电般的直射那绿袍官员。

    绿袍官员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心中一横,继而起身向前,跪拜道:“臣恳请圣上为军情计、为南方黎明百姓计,暂时将内卫在南方的人马交由王大总管统辖,待战事一完再将其收回便是!”

    绿袍官员说完后便头也不抬的跪在地上,身子一动不动,只在静静等候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李隆基只是看了那绿袍官员一眼,这样的小也不值得他多加注意。

    嘴角微动,李隆基忽而笑了笑,偏头看向左边的陈.希烈,出声问道:“左相也是这个看法吗?”

    一向软弱的陈.希烈今日竟仿佛要雄起到底了一般,迎着李隆基那冰冷的目光,陈.希烈俯下身子,恭敬却不失镇定的回道:“圣上,南方的军驿确实不堪重用,军情如火,容不得半点松懈,还望圣上能早日定夺。”

    李隆基没再去看他,双目抬起,环视着金殿上的百官。

    沉重的气氛压得百官喘不过气来,山雨欲来般的压抑使得殿中针落可闻。

    “你们都是这看法吗?”李隆基声音不大,却仿若暴雨前的雷霆般震撼人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大一小,两个马前卒都站了出来,这种时候已经由不得人回头了。

    “臣等附议左相之意!”

    顷刻间,百官中便纷纷跪倒一大片人,有文官也有武将,就连皇族勋贵里头也有不少人掺合进来!

    “哈哈,好好好!好得很啊!”李隆基只是失神了片刻,便转而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小子既然已经长大了,何不自己站出来呢?到这种时候还没个担当吗?”

    听到李隆基这诛心之言,太子李亨笑了笑,脸上那挂了半生的木讷转瞬间消失。

    缓缓走出,来到跪倒官员的面前,长身而立,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李隆基看着眼前这个儿子,仿佛第一次认出他一般。这个以往从不出色,就连太子之位也是顺序接替而来的三皇子,在这一刻着实一鸣惊人!

    明年六月,哥舒翰为贼所败,关门不守,国忠讽玄宗幸蜀。丁酉,至马嵬顿,六军不进,请诛杨氏。于是诛国忠,赐贵妃自尽。车驾将发,留上在后宣谕百姓。众泣而言曰:“逆胡背恩,主上播越,臣等生于圣代,世为唐民,愿戮力一心,为国讨贼,请从太子收复长安。”玄宗闻之曰:“此天启也。”乃令高力士与寿王瑁送太子内人及服御等物,留后军厩马从上。令力士口宣曰:“汝好去!百姓属望,慎勿违之。莫以吾为意。且西戎北狄,吾尝厚之,今国步艰难,必得其用,汝其勉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僵局暂解

    太子李亨今日的行为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长安城这些天来虽然暗流涌动,任谁都能看出将有大事发生,可是百官们绝想不到一向老实的李亨这一次竟然会如此大胆!

    而那些事先有些察觉的人,比如徐番,也决计想不到李亨竟会做到这一步!

    内卫是什么东西?那是只能握在皇帝手中的天子剑,哪能让外人染指?皇帝若是给你,你自可诚惶诚恐的收着,若是皇帝不愿给,谁敢抢?若是抢了,与篡位何异?

    徐番此前只觉得李亨会在今日做些事,以增强自己的存在感。◎頂點小說,对于这些,徐番心中其实并不是很介意。徐番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宰相的位子全靠着李隆基的重视才能坐稳。徐番在长安只做到了侍御史,凭借这个基础,若是离了李隆基的支持,是坐不稳宰相之位的。

    徐番想的也很清楚,自己这个相位也只能在本朝坐着,一旦山陵崩,自己迟早是要归隐山林的。也正因如此,他从来都只是李隆基的人,也从来没有和太子李亨有过任何的来往。

    对于李亨的太子之位,徐番没有丝毫的意见,李亨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太子,换一个未必就能比他好,且不说罢黜太子本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可以说,徐番与李亨之间本没有任何的矛盾。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再干个十来年总是要走的,而那时的李亨正当壮年,继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会有任何的意外。

    所以,在徐番想来,李亨完全没有冒险的必要,就这么等下去,皇位迟早都是他的!

    可徐番万万没想到,李亨竟然急成了这样!竟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近乎逼宫的事来!

    仔细想想,李亨的做法虽有些仓促,然而选择的时机还是很不错的!

    南方正在叛乱,手握大军的王忠嗣是李亨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不管王忠嗣自己怎么想,在全天下的人看来,王忠嗣身上都脱不了太子党的烙印。对于京城的百官和皇帝来说,手握重兵的王忠嗣便是最好的威慑。

    其次,李亨这一次虽说形同逼宫,然而毕竟没有将这两个字说出来,他此次的目标也只在于为王忠嗣拿到一部分内卫的指挥权。这种东西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有了这一次的成功,李亨将大大增强百官对其的信心,可以预料今后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投入他的门下,李亨的实力无疑会得到极大的增强。

    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的逼宫,百官们便很难死心塌地的反对。换一个皇帝可不只是御座上换一个人那么简单,还会紧随而来大面积的清洗和利益格局的变动。只要现有利益没有受到迫在眉睫的威胁,百官便不会过早的做出决断。

    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沉默了十几年的太子李亨竟然不声不响的聚集到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看着如今跪倒在地的一片人,百官无不心有戚戚。

    徐番的出现,算是为李隆基解了围。李亨没有把话明,然而在场的又有哪一个会听不明白?

    自从李隆基抢了自己的儿媳妇以来,上至官员下到百姓,私底下不知议论过多少回。大唐的礼教虽然不如后世那般盛行,然而儒家文化毕竟传承了千年,李隆基的行为依旧让许多家风严谨的世家大族所不齿。

    更何况自从杨玉环封为贵妃之后,李隆基花在朝政上的心思已然越来越少,皇宫大内,夜夜笙歌,为了维持奢靡的生活,李隆基日常的花销也越发大了起来。

    就是前不久长安粮荒、南方战乱传来时,李隆基也没忘与杨玉环欣赏歌舞。

    种种作为,百官虽然嘴上不说,然而心里却自有一杆秤在称量着。

    李亨含沙射影李隆基荒废朝政,徐番随即便站出来将折子递了上去,同时不忘将这功劳扣到李隆基的头上。

    被自家儿子挤兑的李隆基,一时间气的说不出话来,听了徐番的话,虽然不清楚折子里的内容,然而依旧非常自然的让人接了过来。

    “启禀圣上,王帅预测,叛军占据建州之后或会固守三州,以为根基之地。同时派出水师袭扰江南东道沿海等地,并顺大江、大河西进,劫掠内陆……”

    王忠嗣的确对叛军的动向有过预测,然而关于将水师灵活运用的一部分却是徐番从王策这里听来的。这年头,除了许辰这个后来人之外,也无人能够准确的预估出水师如此进军将会带来的具体后果。哪怕想出这个计划的李易在亲眼见到成效之前也不可能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至于许辰,历史书上,当年西方列强便是用这种法子,靠着坚船利炮轻而易举地沦陷中华大地的。

    此刻的徐番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同时也为增强说服力,非常自然的将这些观点统统安到了王忠嗣的头上。

    “若是让叛军得逞,我大唐天下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危机中,偌大的河山在叛军面前将无险可凭,叛军劫掠内地,如入无人之境……”

    “圣上,诸位同僚,千万不要忘了!长安就在渭水边上,城中更是水网密布,太宗当年还能让颉利可汗签下渭水之盟,若是叛军水师进了长安,试问大唐的天下,将由何人为主?”

    “所以臣认为,惟今之计,只有迅速组建一支强大的水师,才可御敌于外,有备而无患啊!”

    徐番沉重的话语将金殿上的百官从刚才大变中的激荡中拉了回来,只是却又再一次陷入了更加强烈的震惊中,比之刚才,此刻徐番带来的震惊竟让百官感到了一股浓浓的恐惧。

    “这……”

    “这……这不可能吧?”

    “徐……徐相,您在说笑吧?”

    文臣中,不通军事的大有人在,与徐番关系不错的听了这话,多少还会留些面子,有那心气高的,直接便出言驳斥起来了。

    “就是!叛军如今不过几万人,所占不过三州之地,而我朝坐拥十道,雄兵百万,南方些许蟊贼,待朝廷多发些兵马,叛军指日可破!徐相,危言耸听了!”

    “徐相,您也是个博古通今的人物,且不闻三代以降,南方的朝廷可有北伐一统中原的?三国时期的吴,水师显然强于魏,可赤壁一役后也不过是个三足鼎立的局面。再说南朝时,南陈军力曾一度甲与天下,水师更是天下仅有,可到头来还不是偏安一隅,最终为杨广说破……”

    相比文臣轻率间的侃侃而谈,武将们却纷纷陷入了沉思。

    满朝的武将,算起来真正懂得水师作战的,一个也没有!大唐这么些年来,战略重心从来就只放在北面。哪怕曾经指挥过水师的将领,也只不过将水师当成车队一般的存在,真正开船的所谓水师将领也只停留在会游水、会开船的水平,前代遗留下来的水师战法,早已忘了个干净。

    虽说如此,然而经过战事的武将显然要比文官们谨慎的多。

    “这……”

    御座上的李隆基此刻也没了教训儿子的心思,徐番刚才的一番话确实将李隆基吓了一大跳!比起太子李亨玩的“宫变”来,叛军对于江山的威胁显然要重要的多。说句不好听的,皇位被儿子夺去了,自己最多混一个高祖李渊般的下场,可若被叛军攻陷了长安,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受到惊吓,正要问计的李隆基,再听了听其他文官的意见,心思却又安定了不少。

    确实,历史上的南方政权从来就没有北伐成功,一统天下的。

    想到这里,李隆基便又重新镇定下来。

    感觉到李隆基心思上的变化,徐番的心中隐隐有些焦急。

    “圣上,曾经没有不代表如今便行不通!既然说到历朝历代,我倒想问问诸位大人了!春秋时的犬戎,秦汉时的匈奴,以及本朝的突厥,当中原王朝骑兵式微的时候,又有哪一次不是在任由草原蛮人肆意的欺凌?万里长城,可曾真正挡住了草原人的入侵呢?”

    “如今叛军水师强大,而朝廷几无一支水师,此情此景,与中原王朝面临草原蛮人时,又有何处不同?”

    “莫不是诸位大人以为只有骑兵才能杀人,水师只是摆设吗?若是那样,我倒要问问,曹孟德赤壁之下的几十万大军难道是叫天收了去吗?”

    面对着徐番的诘问,文官们哑口无言。然而在心中,无论文武,金殿之上的官员,还真有大部分就是这么想的。朝廷官员对于水师作用的认识,无非就是渡人和运货罢了。

    眼见徐番暂时压制了文官们的非议,刚才那位在宫门外向徐番问计的紫袍官员,连忙向其余几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会意,于是便纷纷站出来,全力支持徐番的意见。

    “圣上,微臣以为徐相的担忧不无道理,朝廷毕竟没有水师,如今面临叛军水师的威胁,应对起来难免被动。王帅也是沙场宿将了,不也是在叛军水师的手上吃了个大亏吗?”

    “不错!圣上,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今我们已然知晓自我的不足,若是还视而不见,这场仗,只怕孙武复生,也打不赢吧?”

    “还请圣上多加考虑徐相的意见才是!”

    ……

    你一言我一语,金殿之上围着编练水师的事开始了讨论,有意无意间,这种讨论竟越来越热烈,几乎每一个官员都参与了进去。

    唯有,那些俯身跪倒的人,以及长身而立的太子李亨,此刻竟仿佛成了被人遗忘的石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照不宣的交易

    被人遗忘显然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尤其是那带着目的,有意识的忽视。对于现如今迫切希望增加曝光率,引人瞩目的太子李亨来说则更是如此了。

    李亨正准备再做些什么,可还没等他没开口,刚才那些莫名其妙站出来祝贺皇帝的官员,却依旧没有退下去的意思。

    “圣上,既然洪州船厂善造海船,不若便将建造水师战船的事交予此处便是,想来这船厂能有这般大的名声,战船的质量定然能有保证。”

    东南海商集团的意思也很明显,既然被徐番抬了出来,躲是躲不过去了,不如干脆些,痛快的答应下来,尽快把这事揭过去。

    “不知这建造一艘海船所费几何?新建的水师中又需配备多少艘呢?”

    李亨再一次试图出声,却再一次被人打断……

    户部尚书李晨年纪已大,辞呈也已经被圣上批了,这一次的大朝会乃是李晨今生最后一次上朝了,朝堂的风云与他无关,自朝会开始后,李晨便坐在位子上打盹,激荡的朝争中,也无人去打扰。

    李晨要走了,户部尚书的位子便要空缺下来,如今这两个侍郎暗地里都在盯着这位置呢!

    这一回发话的是户部右侍郎,左侍郎乃是王鉷,那是右相李林甫的人,不知何故,今日风云变幻的朝堂上,李林甫竟难得的安静起来,一言也不发。老大不说话,王鉷自然不敢乱多嘴。

    右侍郎可没那么多顾忌,既然王鉷不吱声,这人干脆自己跳出来表现一番,也好让百官和皇帝记住自己。

    “前不久粮荒刚过,南方又糟了战乱,赋税收不上不说,大军的粮草却也是个大数目,户部如今的家底可不算丰实……”

    这户部右侍郎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然言语中却不敢直言拒绝,毕竟编练水师的主意乃是徐番提出来的,而徐番如今可是户部的直属领导。

    “这个自然要问工部了……”刚才那人笑了笑。

    皇帝和百官都在倾听,工部的官员听到这后,便有一名员外郎站了出来。这人乃是专门管理船只建造的。

    “启禀圣上,一艘千石大船,如今工部的报价至少需要一千贯。”

    这人说完后便退了回去。

    李隆基此刻也没心思去搭理自家儿子了,李亨今日的作为确实让他愤怒不已!然而,李亨今日展示出来的力量却着实让李隆基吓了一跳。

    李隆基不是蠢人,突起的愤怒被徐番提出的议题缓解后,整个人也再次冷静下来。

    此刻,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显然容不得他蛮干。

    忽视,显然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既如此,李隆基也沉下心来仔细的听了百官关于水师的讨论,如今听到这里,李隆基便偏过头来看着徐番,问道:“宰相以为,这水师需要多少艘战船听用才可?”

    徐番惊叹于东南海商集团的手段,如今国事优先,他也没工夫多加计较。听见皇帝询问,想了想后便回答道:“听王帅的奏报,叛军麾下水师中,战船多达数百,这还不算一些零星的小船……”

    “若是朝廷编练水师,恐怕先期最少需要百艘战船才可!后期还需增加……”

    听到徐番这话,工部的官员眉宇间无不带上了一丝喜色。毕竟,有工程便有利润嘛!

    可刚才那位“忧国忧民”的户部右侍郎却满脸愁苦的站出来说道:“这个……相爷,下官虽不通兵事,但好歹也看过些兵书,也知道打仗靠的乃是将帅用心,士卒得力,若是谁的人多、战备优良便定能取胜的话,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叛军水师的船只估计也不全是精良的战船,想必定然还有劫掠而来的民船。咱们的水师也可先调拨一批民船听用嘛……”

    右侍郎说了那么多,总之也就一个意思,如今户部缺钱,百艘战船便是十万贯铜钱,要是一次性全部拿出来,户部就真的捉襟见肘了!更别提徐番还说需要扩建了……

    右侍郎这也是没办法,心底实在不愿得罪徐番。然而,刚才站出来表现了一番,哭了下穷,如今徐番一说数量之后,要是不站出来推脱两句,岂不是在打自家的脸?

    “不行!绝对不行!百艘战船也不是顷刻间就能造成的,也得一批批的建造,若是还少,水师即便练出来了也不堪用,到时只怕起不到抵挡叛军水师的作用!”

    徐番断然摇头。

    李隆基听了,想了片刻,遂决定道:“那便依宰相的意思来吧!”

    “圣上,这战船的事了了,可这水师主将的人选不知圣上心中可有计较?”徐番连忙问道。

    “这个……”李隆基即便读过兵书,然而对于兵事本就不算了解的他,更别提这从未重视过的水师了。

    “宰相可有人选?”

    面对皇帝的问询,徐番正要回话:“不如……”

    “不如便让王大总管一道领了吧!”这话不是李亨说的了,李亨毕竟是太子党的老大,总不能事事冲在前头。李亨使了个眼色,自有手下的小弟站出来抢话道:“水师也是对付叛军用的,大军在外,最忌讳令出多门,依臣看,不如还是让大总管一道领了去吧!”

    这是太子李亨的意思,却显然不得李隆基的心。刚才的怒火还未忘记,李隆基此刻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偏着头,不去理睬那人,而是依旧问徐番道:“宰相可有合适的人选吗?”

    徐番本来是想推荐自家学生的,许辰操练的东西他也见过,长山岛剿匪最后的那一场水战,事后他也听人提及过。

    徐番不太通军事,水战更是一无所知。然而,长山岛的那群水匪,豫章郡的府兵可是剿过多次的。豫章是座水城,靠着大湖,府军中有不少操船作战的士兵。在徐番看来,这些水上作战的士兵比之其他地方连游水都不会的士兵而言,显然算得上颇通水战。可就是这帮人却无数次在长山岛的水匪面前败下阵来,可见长山岛水匪的水战能力定然不算差。然而,这帮水匪却在许辰这帮少年手上被杀了个全军覆没……

    徐番没能亲眼看见许辰他们摧枯拉朽的战斗,也无法准确的评估出许辰手下的水战能力。然而事后,徐番可是亲眼看到过的,许辰手下的三十余民少年,据说都参与了那场水战,然而却连一个重伤的人也没有,最多有几个擦破了点皮。

    当时的徐番也没太注意这点,反倒是随他一道的黄宪点出的此事,这才让徐番记忆尤深。

    不管怎么说,一场战斗下来,几乎全军毫发无损,许辰手下的少年想来精通水战,总之在整个大唐这些军队中,徐番估计是找不出更好的了。

    然而,本来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被人打断了,缓了一下的徐番忽而想起许辰说出的那九个字来,曾经莫名生出的那一丝忌惮,此刻,无法遏制的从心底涌出……

    眼见徐番正在沉吟,他人可没法明白徐番此刻心中所想,刚才那名站出来的太子党官员,心头一急,也顾不上得罪徐番这个从来不与太子交恶的宰相来。

    随即脱口而出道:“莫不是徐相想要举荐自家的学生不曾?那升州制置大使的授予本就不合朝制,如今难道徐相又要为自家学生填上个一军主将的头衔吗?若是下官没有记错的话,徐相的那名学生,如今不过十六七岁吧?呵呵,少年拜将倒是一桩美谈了!倒也可与古人争上个一时长短了!只是,就是不知这少年有没有这本事?”

    这人这话,说的十分惹人生厌,尤其脸上还拐着浓浓的嘲讽。

    李亨虽然欣喜他挡了徐番的举荐,然而对他这副嘴脸,却着实高兴不起来。

    “这个……”徐番心中本就生了杂念,如今被这人一激,只得摇头对李隆基说道:“圣上还是让兵部的将军们好好遴选一名有经验的将官吧!”

    编练水师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讨论到了这一刻,大朝会也到了尾声。今日的朝会,风云激荡却又波澜频发,注定是让人无法忘却的……

    朝会一散,百官次第从含元殿退出。大殿外的广场上,高力士披甲执锐,领着一干禁军,杀气腾腾的注视着散朝而去的百官,尤其是那些抱团跟在李亨身后的太子党们。

    然而,散朝的百官却没心思去理会他们,今日的朝会发生的事太多了,对于各个团体来说,都需要聚在一起好好商谈一番。

    走在百官的最后面,不起眼的位子上,几名绯袍、绿袍的官员围上了一名身着紫袍的官员。

    这名紫袍官员便是刚才在金殿上开口说出让洪州船厂承接水师战场建造一事的那人!

    这人也是当初万家与七宗五姓大战时,万安前来长安见的那人,这人便是万家在朝堂的代言人,也是东南海商集团,豫章周边世家在朝廷里的领头人。也只有这人,才能代表洪州船厂接下水师战船建造一事。

    东南海商集团按照地域大致分为三大块,一块以洪州船厂这个海船源头为中心,一块便是扬州的海商们,注重倾销海外货物,还有一块前些年最为兴盛,乃是以广州为中心的海商,只是近年来扬州的地位取代了扬州,为扬州海商们所赶超。然而,今年扬州连续遭灾,地位下滑,广州海商又有抬头之势。

    然而无论两大货物倾销基地怎样明争暗斗,统统离不开洪州船厂这个海船源头。万家在豫章的势力太大,无论这两地的海商怎样使力,都无法从其手中夺下洪州船厂,最终也只能是三方合计,固定海船的分配比例。

    这年头海贸利润虽然惊人,然而船只的损毁同样惊人!而洪州船厂海船的年产量大致是固定的,原本就不够分,如今又要承接朝廷水师战船的建造,这样一来,今年的各地海商的分量明显要下滑。

    对于紫袍官员开口应承下水师战船建造一事,围上来的几人心里倒没有生怨,毕竟刚才朝堂的形势紧急,徐番明显有备而来,而且此人在豫章呆了多年,手上不知还掌握了多少关于洪州船厂,关于东南海商集团的情报。紫袍官员的决定是果断的,也是对他们而言影响最小的!

    然而虽然可以接受建造海船的事,然而工部那名员外郎说说的价格,却让众人心里跟吃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受。

    “千石大船一千贯?呵呵,这他娘的是哪年的价啊?现如今能出海的船,那一艘不要五千贯往上?”

    “就是嘛!如今咱们船厂所产的海船,用的可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料,不用这些怎能扛得住海上的巨浪?”

    “不仅如此,如今谁还会要千石的海船啊?有那功夫还不如造一艘大些的呢!能多装货不说,稳定性还更高!”

    ……

    这几名官员,一言一语的说了起来,总而言之便是工部的数据都是多年前的,早就过了时的!而朝廷下令要建造百艘海船,却只会支付十万贯的铜钱,其余的差额……

    “行了!今日的事本就来的突然,徐番既然出手了,我们也不能不识相,他在豫章多年,岂会不知道如今海船的价格?刚才之所以没说,便是默认了咱们的做法,也是和咱们做的一笔交易,咱们将战船造好,他就不再理会咱们的事。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紫袍官员出声说道。

    “可如今……这亏空?”

    那人欲言又止。

    “行了!比起继续掩盖洪州船厂,这点小钱压根不算什么,回去之后,咱们几个拿个章程出来,这点亏空,一家分摊一点就是!”

    “可如今的船厂,已经很多年不造千石船了,难道要让我们用那些好料去造这些小船?那亏得可就更多了……”

    对于这话,紫袍官员没有去接,应对大局,他可以代表船厂出面,然而洪州船厂毕竟也不是一家人的,船只建造和原料供应分属多家,具体的利益分割还得让家里人去谈。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相伴不相知

    散朝之后,朱雀大街上,一辆马车正缓步行着。≥頂≥点≥小≥说,拉车的老马脚步轻盈,小心翼翼,似不敢惊扰了车内的主人一般。

    车厢内,气氛压抑,一位蓄着短须,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此刻正坐在角落里,面露颓色,一言不发。

    男子身旁,另有一位看之不过弱冠之年的年轻人,见其沉默良久,遂忍不住出声喊道:“十八哥、十八哥……”

    那人缓缓移动脑袋,瞅了年轻人一眼,募而叹息道:“功败垂成啊!”

    “都是那徐番害的!”年轻人忽而恶狠狠的骂道:“这该死的老倌,什么时候提议不好,偏生在这如此紧要的关头跑出来坏事!”

    “难道,这都是天意吗?”男子神情颇为颓废。

    “狗屁的天意!”年轻人骂道:“今日算三哥走运,让徐番救了他一回。”

    “不过经了今日之事,父皇和三哥之间,再无和好的可能!咱们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可是……咱们为了今日之局,几乎动用了手上全部的力量,本指望着将父皇和三哥之间的矛盾激化,好让父皇出手废了三哥的太子之位,可如今却……却被徐番给搅合了!”

    “二十一弟,你说……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男子手足无措,满脸惊慌的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见男子这番没出息的样子,心中大为鄙夷:“就你这样子还指望当太子?怂包一个!”

    心里这样想着,然而毕竟还有利用的价值,为此,年轻人好言相慰道:“好了,十八哥,今日之事咱们做的隐秘,手下那帮子官员明面上本就与我等无甚关系,全是三哥手下的老人,任谁也无法发现三哥今日的行为乃是受了咱们蛊惑。”

    “且放宽心!今日之事后,三哥算是和父皇彻底决裂了,虽说父皇今日没让高力士当场拿下三哥,可龙威不可逆啊!父皇今日受了气,迟早是要出的,咱们静候着便是。”

    “到时父皇废了三哥,十八哥成了太子,可不能忘了弟弟我的相助之功。”

    男子听了这话,果然再次喜上眉梢,连忙笑道:“忘不了!忘不了!到时十八哥做了皇帝,定要封二十一弟个一字并肩王不可!你我兄弟二人,到时便共享这大好河山。”

    望着男子这副诚恳的样子,年轻人心中嗤笑道:“还一字并肩王呢!传奇看多了吧?到时那皇位哪有你这怂包的份!”

    马车渐渐前行,不多时便到了朱雀大街中段,也是城中最热闹繁华的地段。

    “好了,天香楼到了,十八哥,小弟这就先走一步了!封大家还在楼里等我呢!”

    说着,年轻人便带着一脸暧昧的笑下了马车,往街边的一座高楼走去。

    那楼子大门处的小厮见了这人,连忙迎了上来:“王……王……”

    “王什么王,叫李公子!”年轻人瞪了那人一眼。

    “是是是,李公子驾到,姐姐们,快出来迎客喽!”

    小厮一声吆喝,转身小跑进楼。

    年轻人走了,马车继续前行,方才坐在外面的老者此刻进了车厢,笑着对男子说道:“这盛王也真够有趣的,身上的朝服还没换下,就敢大摇大摆的跑去逛青楼,也不知道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车厢内那被年轻人唤作“十八哥”的男子此刻抬起头来,面色肃然,双目有神,哪有半分方才那懦弱的样子?

    “去告诉封宜奴,今日就让二十一弟遂了他的愿吧!”

    “王爷,这就收网了吗?”老者微微有些惊讶。

    男子波澜不惊的说道:“不过一女子罢了!用过了再换便是。”

    老者听了这话,心头一颤,想起些什么来,却立刻止住,忙躬身答道:“好的,老奴这就去传话。”

    “对了,看着些那女的,别叫她乱说话,我这个弟弟还有些用处,若是让她坏了事,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老奴理会得!”

    男子说完后,便偏过头去,透过车窗望着繁华大街上的一切,目光中带了浓浓的忧愁。便和当日在户部衙门边的小楼里,望着斜对面的那家粮铺时一样。

    “去问问王准吧,为何今日朝会上右相竟一言不发?”

    “好的!”

    ……

    今日的大朝会上,跌宕起伏,发生了许多的大事。然而,在这许多的大事里,身为右相,本应是朝中势力最大的李林甫,却从头至尾不发一言。

    不仅这男子感到好奇,李林甫的一干手下也对老大今日的作为大感意外。

    散朝之后,由户部左侍郎王鉷为首,几位李党的骨干联袂来到右相府上,意图拜会李林甫,问个清楚。

    哪知到了相府门口,却见大门紧锁,正当王鉷刚想上前向门房问询时,一旁的侧门开了。

    眼见钱谦益走了出来,王鉷连忙迎了上去:“东阳先生,相爷这是……?”

    “王大人,诸位大人,相爷近来身体不适,无法见客,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吧!”钱谦益拱手道。

    “这……东阳先生,实不相瞒,今日我等前来实是有要事寻相爷相商,还望先生通禀一声!”

    王鉷不知道李林甫为何会在这紧要关头闭门谢客,竟连生病的借口都找了出来,按说李林甫做到了这一步,王鉷是不该强求的,只是今日之事实在牵连深远,没有李林甫这个领头羊发话,偌大的李党都将如无头苍蝇一般,在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风波中,这样的状态是非常要命的!

    钱谦益见了,遂上前几步,凑到王鉷耳边轻语几句。

    王鉷听了双眼一亮,这才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等这便退去,还请相爷安心养病,待会儿下官便差遣几个仆人,为相爷送些补品来。”

    说完,王鉷便示意众人随自己离去,走得远了,方才与众人窃窃私语起来,想来是在将钱谦益的话转告他人。

    钱谦益在原地看着,忽而笑了笑,转身便走入府中,侧门关闭,相府门前,格外的冷清。

    钱谦益三拐两拐的来到李林甫的书房,正拿着一本书在看的李林甫见其回来,便问道:“都走了?”

    “走了!”钱谦益点头道。

    “走了好,如今这多事之秋,一动不如一静,看人徐番做的就不错,什么事也不管,一心只顾操持国事,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李林甫一边翻着书页一边缓缓说道。

    “东主说的不错,天家的事,最要命的便是大位传承,如今圣上这几个儿子,可算是得了圣上当年的真传了!一个比一个会装,藏拙的本事就跟娘胎里带出来的似的,就连那个年纪小些的,除了好色些,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原来倒还忍得住,这回好了,全跳出来了,这下长安城可要热闹了!”

    钱谦益说的轻松,脸上也挂着笑,然一双眼睛却一丝不转的盯着李林甫,目光中透着浓浓的疑惑,还有一丝担忧。

    李林甫依旧没放下手中的书,然而却仿佛感受到了钱谦益的目光,遂开口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钱谦益一凛,忙低下头来,回道:“东主,南边传信来了,钱家在叛军作乱的时候,实力大为受损,其余的几家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战祸猛于虎,有些损失也是难免的。”李林甫平静的说道。

    “可是……损失事小,关键却在于有些人如今的心思不安分啊!”

    “前些天,密保上说,有几家的人竟然在暗中联络叛军,也不知道这帮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钱谦益忧心忡忡,前一阵子受市舶司一事的连累,扬州海商们的势力本就有所削弱,而当初钱孝憬来京求援时,李林甫又是个不置可否的态度,从那时起,南边便流传着右相将要抛弃他们的说法。

    钱谦益正准备做些什么,好笼络下这些人的心,却没想到扬州突然间便沦陷了。

    如今,南边的那些个世家,态度变得暧昧起来,钱谦益发出去的密谍竟然查到了几家人正在私通叛军的事。钱谦益不敢自专,只能向李林甫汇报。

    李林甫这才放下手上的书,沉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刚得的消息,小的知道今日东主要上朝,不敢让东主分心,这才……”

    钱谦益低头说道。

    钱谦益没有说实话,至少没有全说实话,昨晚得到这消息后,钱谦益大惊,然而随即他却让人再次核查了一遍。说的为了慎重起见,实则他是害怕钱家也牵扯了进去。上一次钱孝憬来京求援,钱谦益态度冷淡,然而那也只是针对钱孝憬这一支,钱家是江东大族,钱谦益自然也有自己的本家。

    查了一遍,直到今日早间,钱谦益方才确定钱家没有涉足,这才跑来向李林甫汇报。

    李林甫深深的忘了他一眼,继而说到:“无妨,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这没什么!可每个人也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想两边下注,那便由他们去吧!”

    “那此事……”钱谦益没能看到李林甫的目光,对于李林甫的话也就没有多想。

    “此事到此为止,王忠嗣是员名将,这些事就让他操心去吧!”

    “东主,其实小的一直不明白,东主为何会举荐王忠嗣出任平叛大总管?”

    望着钱谦益那疑惑的样子,李林甫募然笑道:“都说老虎关在笼子里才安全,却不知放他出去,张牙舞爪,才能死的更快……”

第一百一十八章 行在路上

    这里是饶州广丰县的一条山道上,狭窄的山道上,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一匹快马自北面驶来,来到队伍中心处的一架马车旁,将背上的信报取下,递给了车上的人。

    车厢内的许辰拆开了信报,信报上的内容有很多,全是老三王策从长安发来的。

    “没想到出了这么多事,这下长安可算热闹了!”

    车厢内只有许辰一人,老四周康此刻正在队伍前头,领着整队的兵马。而老二陆浩则带着郑泰乘船将众多尚未撤离的农庄住户以及新招募士兵的家眷统统转移到琉球东南部的新基地去了。

    说来,许辰此刻会出现在这饶州的山道间,却是缘于领受了王忠嗣的一道军令。

    自从上一回许辰完整执行了王忠嗣调令升州水师的军令后,王大总管对于许辰的不岔也就完全消去了。这一回,全线出动的升州水师沿着长江、运河沿线仔细搜寻叛军踪迹未果。福州、泉州沦陷的消息便传到了王忠嗣的大营。

    王忠嗣的头衔乃是淮南道、江南东、西两道、岭南道行军大总管,几乎统管了整个大唐南方的兵马。只是南方府军羸弱不堪,防守尤显不足,更遑论进攻了。

    经过扬州一战后,王忠嗣手上只有七万不到的兵马,长安的朝堂如今又是这么个情况,无论皇帝还是兵部,几无为王忠嗣增兵的可能。

    不到七万人,本就派系林立,又要同时防守偌大个南方,王忠嗣手上能够调动起来主动作战的兵马就更少了。

    正巧许辰在升州招募了一些兵马,算上之前手上的人手,加在一块儿正好三千人。当初朝廷下发过允许各地募兵自保的诏令,各地州县也的确拿出了不少银钱,募集了些所谓的勇士。可在王忠嗣看来,与其去相信这帮成分复杂的乌合之众,还不如选择许辰这个看上去只是个少年的少年人。

    得知叛军拿下福州、泉州,进逼建州之后,王忠嗣果断下令分兵。

    留下一部分伤兵、老弱守卫扬州,王忠嗣预测叛军定会重兵把守仙霞岭古道这个由浙入闽的交通要道,为此,在这一路上,王忠嗣也没有派发多少人,只让自己的亲信领了一支精兵,屯兵仙霞岭古道北口,目的只为了扼住叛军北犯的陆路通道。仙霞岭古道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势对于叛军、官军来说,都是同样的,一支精兵足以。

    剩下的大批人马却是被王忠嗣亲自领着,由江南西道南下,自赣南山区进入岭南道,绕道广州,从而堵住叛军南下的路。

    叛军有着精锐水师,升州水师的力量王忠嗣不是很清楚,也曾询问过许辰,许辰自然是实话实话,毕竟王忠嗣问的乃是升州水师,又不是他手下的兄弟。

    如此一来,王忠嗣也就只好放弃了让升州水师搭载大军从海路南下广州的打算,转而绕了一个大圈子,自陆路南下。

    许辰的这只队伍也接到了王忠嗣的调令,正巧升州已被许辰放弃,许辰也需要南下发展,便顺水推舟的接下了调令。

    只是许辰借口新军刚成,尚有琐事未决,也恐无法如期抵达,便央求王忠嗣缓了些时日。哪知王忠嗣想了想后,竟修改了对许辰下发的军令,转而命令许辰率所部从饶州借道,直接插入武夷山山区,沿途清理掉叛军在武夷山山区中的各个据点。

    按照王忠嗣的预估,叛军既然能这么快拿下岭南道以北几州,主力部队必定倾巢而出,如今武夷山山区里面必定空虚。为此,王忠嗣这才给许辰下达了清剿山区叛军据点的军令。

    对于这个军令,王忠嗣也是思考良久的,并不是有意为难许辰,许辰的资料,王忠嗣也查了一些,想必行军大营中那些纯粹的武夫,许辰这个文士出身的将领,对于处理山区那错综复杂的局势,显然更有优势。

    武夷山山区中,遍布着大量的客家人,这些客家人集群而居,相对封闭,各个聚居点之间,民风民俗又相差甚大。客家人中并不是全部追随了叛军,显然不能等而处之。

    自古少数民族的叛乱处理起来本就需要高超的政治智慧,原本王忠嗣并不想将这样重大的要事交给许辰的,毕竟许辰再怎么成熟稳重,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只是岭南道告急,南方两广之地岌岌可危,亟需王忠嗣这个大总管前去坐镇,而王忠嗣原来的班底又全部留在了河东军镇,此刻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许辰身上了。

    马车中的许辰,依旧在翻看着信报,内容实在太多,涉及方方面面,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才能理清。

    自打许辰正式受领王忠嗣的军令之后,便再也没有原来那般的超然地位了。升州制置大使乃是个临时差遣,权力看似不小,地位又十分超然,实则对于长安朝廷来说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正因为可有可无,为此许辰需要担的干系其实并不大。

    可如今却不同了,自己以一军之将的身份领了王忠嗣这个行军大总管的军令,虽说王忠嗣给自己封的昭武校尉这个正六品上的军职也是如今临时差遣的,然而按照大唐军制,行军大总管的手上有临时册封低阶将领的权力,一般这种册封到了兵部之后,兵部也只是走个过场,备案一番而已。

    虽说如今王忠嗣身份尴尬,然而许辰毕竟是徐相爷的学生,兵部的官员也不可能为这么个低阶武官的职位驳了徐相爷的面子。为此,许辰对于落实自己身上的这个官职并不怎样担心。

    如此一来,此刻的许辰也算入了官场了,宦海汹涌,一点也不必战场安全,为了走的更远掌握更大的权力,许辰也只能从现在开始,小心翼翼的走好每一步。

    对于朝堂局势的分析自然是如今许辰最要紧的功课。

    “嗯?新的水师统领叫做吴奇?这是何人?”

    翻到朝廷关于水师统领任命的诏令抄本后,许辰面带疑惑。

    许辰并不认识这个吴奇,但若是让二人见了面,吴奇只怕一眼便能认出这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少年来。关于这个吴奇,说来也不陌生。当初许辰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场大战便是在此人的瞩目下完成的。没错,这个吴奇便是当日在万家酒楼的楼上远远望到许辰攻打孙霸天一伙的那名大汉。只是吴奇见过许辰也知道许辰的名号,而许辰对于这个吴奇,却是一无所知。

    好在,诏令抄本的下面,王策便附上了一份关于吴奇的详细资料。

    这个吴奇原本乃是王忠嗣手下的亲兵,只是萨河内山一战后,吴奇便辞去了军职,告老还乡。说起来,吴奇此人便是饶州人。当初返乡之时曾前往豫章拜会老友,也是在那时候被豫章万家所注意到,然后便有了那晚的一场夜宴,夜宴的规格很高,万家前后两代家主一齐作陪。

    关于这场夜宴,许辰自然也不知道,只是王策的资料中有对于吴奇此人背.景的猜测。许辰是个心思灵透的人,根据近几日朝堂上的风云一推测,便大致对这个吴奇的来路有了个模糊的印象。

    事实上,吴奇此人能够被推出来担任这个水师统领,背后全是东南海商集团运作而来,尤其是豫章一地的势力,更是其中最大的推手。

    吴奇这人,当初一出现在万家的视线中,便被万家下了大力气拉拢过去了。吴奇此人虽是饶州人,可家中却不是什么大族。到了吴奇这代更是一脉单传,吴奇父母早亡。偏偏其妻子又是豫章人,当初吴奇在外参军,妻儿皆由妻子的娘家人养育。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注定了吴奇脱不了豫章世家势力的牵绊。

    吴奇也是个明白人,当初万家不惜在他眼前暴露自家的实力,自那一刻起,吴奇便已知道自己恐脱不了万家的掌控了。只是当初吴奇一心回乡务农,万家也只是出于埋设一颗闲棋以备后用的心思才拉拢的吴奇。

    这么一年多来,吴奇生活平淡,万家也提没有任何的要求,本以为事情就要这么过去的吴奇,没想到却被推成了水师统领。

    由于吴奇此人原本是王忠嗣的亲兵,于是乎,太子党们便想当然的以为吴奇是王忠嗣的人,也就是自己的人,为此在吴奇的任命上没有横加阻拦。

    而吴奇此人出身水乡,当年从军时也曾领过船队,这样的经历,加之有东南海商集团的推动,吴奇的任命很快便得到了兵部和政事堂的一致同意。

    最终,对吴奇此人没有很大了解,又听说他当初在王忠嗣最为风光的时候离开了王忠嗣

    时从上惟广平、建宁二王及四军将士,才二千人。自奉天而北,夕次永寿,百姓遮道献牛酒。有白云起西北,长数丈,如楼阁之状,议者以为天子之气。戊戌,至新平郡。时昼夜奔驰三百余里,士众器械亡失过半,所存之众,不过一旅。

第一百二十章 军前故人相逢

    葫芦山,其实更应该叫作葫芦谷。背靠百丈大山,山前一大一小两个连在一起的谷地,谷口处山壁陡峭,只留了一条狭长的山径。

    两个谷地中间的连接处,原本有一座寨子。杨家人来武夷山传教之后,这座寨子便越来越大。

    由于此处乃是武夷山北面的入口,位置险要,在杨家人的用心经营下,百年来,此处已成了一座铜墙铁壁般的关卡。

    最前头的山道间,一座高达五丈的城墙,宛如一道天堑般切断了进入葫芦谷的通道。青黑色的城墙,全部由开凿出来的山石砌垒而成,山石缝隙间涂满了浆糊,异常的牢固。

    城墙下,只开了一道丈许宽的城门,大门由百年巨木制成,上面裹着厚厚的铁皮。城门后面,堵满了巨大的条石,即使用最大号的冲车冲撞,也需花费莫大的气力,更何况,在这狭窄的山径上根本摆不下那般大小的冲车。

    葫芦谷前面那个小一号的谷地内,地面上到处是挖好的陷阱。两个谷地的连接处,也就是原来山寨的所在之地,早已被经营成了一处繁闹的小镇,镇前同样屹立着一道更加高大的城墙,城墙上箭垛密布,巡逻的士兵在城墙上来回的走动着。

    小镇上如今人声鼎沸,整整五千叛军精锐聚集于£,ww∧w.此。

    “哈哈,杨兄弟,快来!小的们刚入山打了一只糜子,今日咱哥俩可以好好喝上一杯了!”

    一道爽朗的笑声唤醒了城墙上正在沉思着的杨询。

    此处乃是葫芦谷的第二道城墙,杨询转过身来,看着城墙下,那手提糜子,仰头看向自己的壮汉,眼眸深处露出一丝不喜。

    “张兄且自去享用,小弟今晚还要值守,便不奉陪了!”

    杨询言语冷漠,面上更无半分敷衍的客气。实际上,对于此人,杨询也用不着客气。

    这一回,杨询乃是防守葫芦谷的主将,而这个叫做张克江的壮汉不过是他的副将。葫芦谷如今有精兵五千,其中将近四千人马都是杨询手下的亲信,这个张克江能够指挥动的也只有自己手下的一千人马。

    当日,李易等人坐船从海路撤到了泉州,而当时身在高邮的杨询所部却没有等到一条水师船只前来接应,就连杨询麾下的何云等人也被李易借口水师缺人,调到了水师主力中效力。

    没有水师接应,李易却只给了杨询一道从陆路南撤的命令。

    要不是当初许辰派去接收高邮的周康,得了大哥的命令,没有阻拦杨询所部,只怕这四千人在撤离高邮的时候便要遭受一次惨烈的大战了。

    南方各地府军虽然羸弱,然而千里南撤,途中艰险又岂是一言能表?

    四千余人从高邮出发,撤到葫芦谷时便只剩了不到四千,战损超过一成,对于把这帮兄弟视作心头肉的杨询而言,这样的损失简直让其痛不欲生。

    更为气人的是,当杨询领兵退到葫芦谷时,迎接他们的便是这个叫作张克江的大汉,还有一道李易命令杨询率部驻防葫芦谷的军令。

    千里南撤,竟然无法回到权力中心!

    而对于这样的安排,叛军内部,竟是一片默然。那些曾经被杨询当做长辈的人,此刻也都在泉州忙着争权夺利,巴不得杨询这个前任教主的公子回不去才好!

    气愤的杨询恨不得宰了这个名为副将实为监军的张克江,然后率军杀回泉州去。

    只是,他们杨家多年的夙愿眼看有了一丝成功的可能。不顾心中的梦想,一心快意恩仇,这样的事,杨询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气愤之下,杨询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守卫这个重要的关卡。

    短短十日,杨询便彻底将葫芦谷的城防布置的妥妥当当。

    这个名叫张克江的人,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心细如尘,胆大包天,否则也不会被李易派来监视杨询。当初,李易差遣他来此的时候,便已对其明说,若是杨询心无大业,那么他张克江便有性命之忧。可张克江却依旧爽利的应承了下来。

    如今看来,军师的预计还是很正确的。杨询并没有一气之下杀回泉州,而是选择留守葫芦谷。

    既然杨询如此选择,张克江自然也不会傻到冒犯杨询,他带来的一千人马,也都痛痛快快的全部交到了杨询手上。日常的军议,张克江更是一言不发,处处以杨询为主。

    尽管杨询对其从未有过好脸色,可这张克江却丝毫不介意,依旧笑脸相迎。

    张克江这番做派,闹的杨询连收拾他一顿的由头都寻不到,每日间也只好冷眼相对。

    听了杨询的话,张克江随即笑眯眯的提溜着糜子走了。

    城墙上,望着他的背影,杨询脸色沉重。

    “这该死的家伙,也不知李易从那找来的,整一块滚刀肉嘛!”

    听了少主的话,杨询身旁的黑脸少年同样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沉默以对。

    忽然间,黑脸少年惊讶的抬起头来,快步向后跑了几步,来到城墙靠北的一面,迎着山间的微风,鼻头耸动,眯着眼,细细的嗅了起来。

    “不好!少主,他们来了!”

    “不好,大哥,前面的敌人竟然是他!”

    几乎同一时间,相隔不过数里地的两名少年,发出了相差无几的惊呼声。

    “是谁?”

    “是谁?”

    杨询、许辰二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声询问。

    “少主,是那许辰手下的人!”

    “大哥,杨询的人!”

    乍听此言,许辰、杨询二人猛地头起头来,相向而望。视线仿佛能够穿透这短短数里间的群山一般。

    “竟然是他!”

    “没想到竟是他……”

    差不多的言语,差不多的情绪。此刻,身在杨询、许辰旁的几人,几乎都能感受到二人情绪上的波动,这种事,在这两个人的身上,是很少见的。

    “敌袭,擂鼓!”

    “全速前进!”

    二人只是思考了片刻,便立即下达了命令。

    葫芦谷内,鼓声回荡,片刻间,五千精兵便动了起来!

    刚刚将糜子宰杀剥皮的张克江也赶忙随手丢弃了手中的物事,抓起兵刃,在亲兵的护卫下,赶到了葫芦谷的第一道城墙,城墙上,杨询正凝神望着谷前那条狭窄的山径。

    望着空无一人的山径,张克江疑惑的看着杨询:“杨兄弟,敌人何在?”

    杨询头也不回,冷冰冰的回道:“片刻即到!”

    仿佛为了印证杨询的话语一般,杨询声音落下的那一刻,山径两侧的灌木丛中,几只锦鸡扑闪着翅膀,焦急的飞起。

    紧接着,密集的马蹄声从狭长的山径上传来,一片黑色随之扑面而来。

    黑云压城!

    山径虽狭窄,然而连绵不绝的士兵,骑着马,成对的蚂蚁般从山径上走来。密密麻麻的,同样撼人心神。

    许辰在几名少年的护卫下,缓缓行到队伍前列,坐于马上,抬首望着城墙上的杨询,笑道:“杨兄,别来无恙?”

    杨询板着脸,望着许辰,眼神深处透出一丝意味难明的光彩。

    身后的张克江自然无法察觉到杨询此刻的异样,只是见许辰老友重逢般的打着招呼,遂疑惑问道:“杨兄弟认识此人?”

    杨询这回偏过头来,看了张克江一眼,平淡的回了句:“他是升州守将。”

    “哦。”张克江不觉有他,缓缓点头。

    城墙下的许辰,这才看见杨询身旁的张克江,二人间细微的表现让许辰心生警觉,只片刻,许辰便明白了一些。遂连忙喊道:“哈哈!升州一别,没想到竟在此处相逢,杨兄,这一回咱两攻守异位,许某倒要好好讨教一番了!”

    听了这话,杨询双目微微一翻,心中有些好笑,嘴上却依旧沉声喊道:“上一回杨某领教了许兄的本事,这一次不知许兄攻城的本事是否也如守城那般卓绝呢?”

    “哈哈,那就请杨兄拭目以待了!”

    许辰说完之后,便退回了队中。

    狭长的山径显然不适宜大军安营,许辰留下一千人马,沿着山径一路布设各种陷阱,以防城内的守军趁许辰扎营之时前来偷袭。

    山径那头,也就是许辰方才路过的地方,有一块地势相对平缓的空地,许辰的营地便设在此处。

    许辰选择的辅兵都是干惯了农活的精壮汉子,这些人只需做一些安营扎寨、打造器械的辅助性工作。辅兵不像战兵一样,身披甲胄,身上只披了一件轻便的牛皮甲,后面背着一个工具包,里面装满了许辰特意为辅兵设计的各种工具。

    这些工具并不算重,对于这些做惯了粗活的农家汉子来说,背上这么一包东西,一天走个几十里山路,压根不费劲。

    此时,一半的战兵卸甲休息,一半的战兵持戈守卫。辅兵们则纷纷取出工具包中的工具,在这块空地上忙碌了起来。

    周围山林密布,根本不缺木材,整整六千辅兵只热火朝天的干了一个时辰,一座根脚严密的营地便初具雏形。

    西边的日头还未完全落下,许辰麾下的士兵们便已全部进到了干净整洁的营房内。

    很快,篝火燃起,营地内部,随处耸立着高大的木杆,木杆上平托着一盏巨大的琉璃灯笼,里面装着的煤油正在剧烈的燃烧着,发出耀眼的光。

    夜色降下后,阵阵食物的幽香随着山间的清风传到了叛军的城墙上。

    浓郁的香味使得叛军将士无不暗自咽了一口口水,远处敌营中的明亮光芒,在黑夜中,即使隔了数道山冈依旧清晰可见。

    城头的火光下,张克江望着北面那团耀眼的光,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困惑……

    ...

    ...

修改通知

    【这一章全是添加上来的,不花钱!】

    一个事!鉴于许多朋友反映,七十多章的地方关于女主的那段情节来的有些突兀,于是小天今天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将这一段改了一下,让男女主人公相见的这一段变得更顺畅了一些。…頂點小說,

    具体涉及章节有:

    第一卷,第38、39、40《献策》一大章,其中讲述了男主在太守衙门口看到女主的背影,以及随即在酒楼再遇女主的情节。

    第一卷,第60章《谈判与噩梦》,其中除了原先的各世家关于长山岛份额的谈判外,还加了一场男主做噩梦的描写,也算为之后引出修真者这些上古文明的遗族做了个事前的铺垫。

    第一卷,第61章《惊鸿一瞥间的开始》,其中加了一段,男主与女主在下山岛码头上相会的情节,也是在这里,女主对男主展开回忆,然后再引出接下来的一段“青白瓷”副本。

    同时也在第一卷,第74、75章里面修改了一些细节,使得整个剧情更加紧凑,在74章里面,男主为女主献计,对女主的长安之行做了一番指点。第75章里面,男主遇到女主父母时的一些细节也做了相应的修改。

    最后在第一卷,第83、84章里面,关于女主这段情节的末尾做了一个调整和修饰,细节上更加融洽。

    总之这一段情节,大致就是这么修改了下!

    其实当初小天这么写也是有感而发,与我而言,对于女主,这样的设定更能突出女主的重要性!

    我不习惯将女主当做男主的一个配角,只是一个可有可无般的角色,如今这样修改也算是最大化的保留了女主的独立性。

    唉……事实证明,网文中,多角度的叙事手法的确不太适合。曾经的野望也渐渐被现实击败……

    这本书到了现在,收藏也快到四千了,然而均订却依旧惨淡……

    毕业快一年,差不多也经历了许多挫折,如今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事了……

    我会一如既往的努力,将这本书写好的,最大限度的保留自己的特色,同时也尽量学着将这本书写的更爽一点,好让书友们看的舒服些,这样打赏和订阅也能多些……

    另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会抽出一些时间将本书从头再检查一遍,修改一些言词上的粗鄙,希望能将本书的水平提高一些,若是还有什么重大的修改的话,也会用这一章的方式,跟大家汇报一下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循序渐进

    历来大军扎营之后,入夜时分都会尽量将营中的灯火熄灭,整个营地变得幽深黑暗,为的便是防止成为敌军夜袭的靶子。

    这种几乎只要是个将领就能知道的常识,张克江不认为在升州城能够挡住杨询进攻的官军将领会不知道。

    为此,张克江觉得,官军如此作为想必有着某种目的。于是,便开口问身旁的杨询:“杨兄,在升州的时候,此人也算与你对阵过,你看如今这……”

    杨询知道他想问什么,然而,对于许辰这番做法,杨询也不甚了然,自然谈不上为张克江答疑解惑。

    “许辰此人谨慎的很,别看今日只是初到此地,扎营的时候只怕便做了充足的准备,夜间偷营的想法还是免了吧,省得到时凭白折损了人马。”

    听到主将这么说,张克江也就熄了偷营的心思。刚才他瞧见许辰此人不过是个少年,虽然面上装作老成,然而张克江却不信对方初到此地会不露马脚。于是便想趁着夜色偷营一番,即便不能重创敌军,也可趁机占些便宜,也能扰乱下对方军心。

    但是主将既然这么说了,张克江就算还有心思,调动不了兵马的他,也无实施的可能。

    为了这么件小事,坏了自己一贯的立场,显然并不值得。

    安排了守夜之人后,杨询也就离开了城楼。

    山径那段,官军的营地内,用过晚饭的许辰进行着日常的巡营。

    几十杆高大的灯柱,明亮的灯光将整个营地照的亮如白昼,纤毫可见。

    当初,负责练兵的周康也质疑过许辰在大营内设立灯柱的做法,周康自从识字之后,也就能接触到更多的知识,市面上一些通行的所谓兵书,周康自然也看过不少。

    许辰的做法明显与那兵书上所说的相差甚大,也难怪周康会心生疑惑。

    然而经过许辰一番解释,周康也仔细观察分析了这么多天来的行军扎营,周康渐渐的理会了大哥的做法。

    漆黑的军营说是为防敌军夜袭,然而想要隐藏偌大的一片军营,无异于痴人说梦。黑夜中,虽说有些抵御敌军狙击的效果,然而士兵于黑暗中,慌乱失措下造成的误伤却往往更大。

    同时夜晚宿营时对于大军来说几可算得上灭顶之灾的营啸,便是由士兵于黑暗中被诱发的恐惧而引发的,大营中设立灯火,将大营照的亮如白昼,便几乎能断绝营啸的发生。光明总是能给紧张的人更多的安全感……

    许辰一间一间营房的查看过去,这是他每晚必做的事,当这种事成为习惯之后,也很难说得清是做作还是真心了。

    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仔细的检查过大营之后,许辰这才随周康回到了帅帐。

    说起来明日才算是这帮新募之兵的首战,原本许辰是希望在沿途找几个像样的山贼土匪据点给新兵们练练手的。许辰觉得,偌大的武夷山区,怎么也不可能是路不拾遗的大同之地,找几个土匪窝想来不难。

    哪里晓得,武夷山中竟然被杨家人经营的宛如铁桶一般,所有不愿归顺的武装势力全部被杨家人消灭殆尽。自打进入武夷山后,许辰竟为寻到一点山贼的迹象,借机练兵的打算也就只好搁置了下来。

    而今明日便要正式上场作战了,对于这些新兵,许辰难免还是有些担心的。

    “老四,明日之战,你有什么看法没?”说道指挥作战,有过防守升州经验的周康倒真比许辰老练一些。何况当初是周康在升州防住了杨询的进攻,对于杨询的兵马,周康了解的也更多些。

    听到大哥询问,周康想了想便回答道:“杨询的兵马上回我在升州见过,都是难得精锐,说起来,那时若是没有事前准备的诸多机关和装备,升州城能不能守的下来还真是难说的事。”

    当初升州一战,杨询等人几乎可以说是许辰特意“请”到升州来帮着他掩盖修真者现身之事的,事前若是许辰没有布下些准备,又岂敢将叛军引来。万一引火烧身,真的让叛军将升州城夺了去,失城之责,就算有徐番的帮助,也会对许辰接下来的仕途造成很大的影响。

    “杨询这人也算一名宿将,生性谨慎,轻易不肯上当。当初攻城的时候尚且不敢贪图小利,如今守城有责,只怕更难用计成事了……”

    听完这些,许辰渐入沉思,一会儿后才说道:“这么说,那就只能硬着来了?”

    周康点头,说道:“也只能堂堂正正的来了!好在咱们的装备足够精良,新募之兵虽然有些经验不足,但是我们这帮老兄弟可都是历经战阵的好手,有他们带着,打上个一两场,渐渐的,感觉出来了,新兵们很快就能适应战场的。”

    “也好!”许辰想了想,定计道:“那明日便先由老兵打头,给新兵们示范一二,然后再让老兵带着新兵上场经历一番,咱们也不急着攻城,先历练出些经验再说。”

    “历练?战阵上历练?”周康为大哥的话微微一惊,继而疑惑道:“只怕对方不会给咱们这般轻松的机会吧?”

    许辰笑笑,没有详加解释,而是略带神秘的说道:“杨询他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

    第二日天明,官军少年们用过早饭后,便在将校和老兵的带领下,经山径朝着敌军城墙走去。

    新募之兵难免有些紧张,双手紧紧的抓着兵刃,手上生出汗水,有些抓不住兵刃的新兵们便愈发的紧张起来。

    一旁的老兵们见了便示意新兵从腰间的布带中抓出一把干粉,用手搓了再来握兵刃。如此一来,能够重新紧握兵器的新兵们,心中也踏实了不少。

    经过这么一次心绪波动后,新兵们对于紧张也算有了些经历,再次上路后,脚步也稳重可许多。

    官军陈兵叛军城下,许辰这一次将不少辅兵也带了出来,辅兵们披着牛皮铠甲,手里握着许辰配备的工兵铲,那架势那模样,比许多地方的府军精锐还要有气势。

    城楼上的叛军,看到楼下的官军分成两列,前方是一片黑压压的铁甲,竟是全身都被铁片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士兵;后方则是一片人数更多的身材壮硕的大汉,也都披甲执锐。

    一眼望去,整个官军阵营,阵势严谨,气势不凡。

    更为重要的却是,官军的人数真的很多!

    杨询只略微一估计,便发现官军人数最少在七千以上,这已然超越了葫芦谷中叛军的人数。更别说,立于高处,杨询明显看到山径那头还有人声鼎沸的痕迹。

    依照许辰谨慎的性格,又岂会不派人留守大营呢?

    杨询自然分不清楚许辰这边战兵和辅兵的区别,他也不知道官军阵型后方,那些看上去精壮的大汉,其实不过是些只有把子气力,老实巴交的农汉罢了。

    在杨询的眼里,三千全身铠甲的士兵和更多牛皮铠的士兵,已经让杨询对许辰的财力感慨不已。

    如今看来,许辰当日所说的那句惊人之言,只怕还真是事实!

    对于许辰的富裕,杨询忿忿不平,心中激荡难以言表。

    也不知,若是让他知晓了许辰在这三千士兵上花费的钱财,会有怎样的表现。

    就在杨询忿忿不平的这会儿,官军阵型前方,那些披着全身铠甲的士兵们开始渐渐向着城墙移动。

    先是当先的大约一千人马,俱手持大盾,巨盾十分大,然而用的却是最精良的钢材,足够坚固,却相对轻便。一直在用药材练体的少年们,单手举起这些比自己还高的大盾,竟也不费多少力气。

    按着许辰的既定计划,最先上阵的全是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历经过多次战斗的他们,一点也不怯场。

    官军排成一条纵队,缓缓向城墙逼近,手举巨盾的他们,浑身上下竟没露出一点的破绽。

    城楼上,叛军的那些弓箭手们花费了好大的功夫,也不曾在少年这里找到丝毫的漏洞。

    官军行进到城墙底部,城墙上的弓箭手们,即使寻不到破绽,也只能在主将的命令下,将手中长箭射了出去。

    “铛铛铛”,钢铁撞击声不绝于耳,少年们前进的步伐也被这密集的箭雨阻挡了一阵。

    弓弦转化而来的力道,通过铁箭,传递到少年们手中的巨盾上。

    少年们只好停下脚步,靠在一块,相互借着力,同时也也同伴的掩护下,将密集的盾牌阵露出一个个小口子来。

    趁着叛军弓手换箭的间隙,一把把精致的弩.弓从盾牌阵小小的缺口中探了出来。

    一阵机括声响起,弩箭连续飞出,一场更加密集的箭雨朝着城墙上的叛军扑了过去。

    这年头,弓手们大多用的是长弓,弩箭这种东西只有在军方最精锐的部队中才会少量的出现。

    弓弩制作不易,成本更是普通军队无法承担的,大唐军方根本无法做到全面装备,更别提财政状况更加不堪的叛军了。

    即使是手中长弓,在叛军中也只有杨询的这支部队才能有着这些数量。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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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冢介绍:
这是一条普通人历经岁月后最终成为领袖,带领人们走出遗弃之地的路......追寻的不是权利,也不是美色,而是我们曾经拥有如今却深埋荒野的那种包容万千的气魄,那苦难后依旧怀揣着的希望,以及内心深处早已被现实磨灭的那一抹关于梦想的悸动。万幸!上苍给了他一个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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