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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高辰远     唐冢txt下载     唐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好不热闹(一)

    “让开!快让开!”

    朱雀大街上两匹快马高速奔行,马上的少年神色焦急。¥f頂點小說,

    “三哥,大哥应该不会对那两小子动手吧?”奔马上,张立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按说以许辰一贯的性子绝不会贸然冲动,何况徐家那两兄弟明摆着就是被人利用的,可……方洲和尹洛到现在还没醒啊!

    “当然,他们还不配!”

    王策面容同样憔悴,举目望着远处的明德门,路上行人不绝,横冲直撞的二人立马引起了百姓的强烈不满。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在街边卖艺,奔马一过卷起漫天尘土,原本正要聚过来的看官们纷纷掩鼻退去,那人顿时大气:“他娘的,跑那么急,赶去投胎啊!”

    抄了根齐眉梢棍就要冲上来,却见劲风扑面,横棍一挡,只听“梆”的一声,一块拳头大小的银块落在脚下。

    “我……他……算了!老子不跟你们这些小辈计较!”

    说着弯腰飞快捡起银块,收拾了东西喜滋滋的走了。

    再往前去,一位满头沟壑的老汉正在收拾几把绿油油的蔬菜,这寒冬腊月里绿菜可稀缺的紧。

    这老汉家住骊山,也该着他们家走运,有一年进山打猎的时候在一处偏僻的山坳里寻到了一洼浅浅的汤泉,泡澡是不够了,但周边一小块地却常年温度高,种些容易活的绿菜,到了冬天也能有些收成。自家是不舍得吃的,小心挑来长安城,一年下来也能有不少的收入。

    正献宝似的给凑上来的客人展示,没曾想后面两匹快马冲来,那几位身着锦衣的客人一时站立不住,身子一倾压了下来。

    “啊……瓜怂,撞坏俺摊子了!你赔我的绿菜!”老汉火急火燎地冲上大街冲着跑过去的二人高声叫道。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脚下赫然多了一块银锭,老汉低头一看,沉默了片刻,抬头时依旧叫骂:“这点钱就够?俺那可是绿……”

    “铛铛”又是两声,又有两块银锭飞了过来。

    “这还差不多!瓜怂,走路看着点!”飞快捡起三块银锭,老汉心里乐开了花。

    跑回摊子,小心捡起那些已被压坏的绿菜,轻轻排掉灰尘,把那破碎的叶子一点点捡起补好,凑到那几位客人面前,笑嘻嘻问道:“几位老爷还要吗?算你们便宜点?”

    又跑了几步,前头骤然冲出一名身穿花衣的女童,咿咿呀呀的跑着,身后一名打扮华丽的年轻美妇一路小跑跟着,另有几名丫鬟家丁在旁伺候着。

    “馨儿,别乱跑,当心车……啊!”

    年轻美妇的尖叫声陡然响起,正一心向南的王策乍见女童冲来,心中也是大惊。

    好在来长安这么久,王策的骑术早已今非昔比,又一直在练体,动作越发娴熟,那马也是吃过丹药养出来的好马,极通人性。

    王策一拉缰绳,那马便人立而起,后退微曲猛地一蹬,连人带马便似鱼跃龙门般从那女童的上方高高地飞了过去。

    “馨儿!”那年轻美妇连忙冲了过来,抱住女童上下打量着,不停地念叨:“没事吧?没事吧?”

    “好!好马!好俊的骑术!”街边自然也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忘情赞道。

    但那年轻美妇心神乍惊哪有心思在意这种不着调的事,心头火气,转身便冲着那头沉声道:“给我拿下!打!打死了我埋!”

    原本停了马准备道歉两句的王策闻言微微皱眉,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了。

    “都愣着干啥?给我追上去!家里白花钱养你们了?啊!”那年轻美妇面色狰狞,双手叉腰再没了刚才那提裙小跑的娇柔。

    “是!”几名孔武有力的汉子随即拔腿追了上去。

    “岂有此理!这长安城怎得乱成这样?光天化日纵马行凶,还有没有人管了?”

    年轻美妇叉着腰举目四顾,上位者的气势顿时将周遭普通百姓压得不敢与之直视。

    此处街边的一家酒楼里,二楼临窗的雅间正有一群少年少女聚在一起,吃着酒、说着笑。

    “来,小玢!你看这支玉簪子成色可好?”一名脖子上围着条火红色狐狸领子的少女拉过身旁那名一声白色大衣的少女热情地问道。

    白衣少女微笑摇头:“玉石,我不懂的!”

    “唉!没关系啦!好看就行,我买东西从来不管真的假的,喜欢就好!”那红领少女纤手一挥,豪迈笑道:“反正不是我花钱!”

    白衣少女菀儿一笑。

    “得了吧!”边上一名身披绯色风衣,穿着浅绿小袄,小脸微圆、身段婀娜,看上去约摸十八九岁的少女冲着那红领少女轻啐道:“你当是人都有像你那么有钱的大哥啊!”

    “哟……瞧这话说的!你们一个巨商一个公主倒跑我这来哭穷了!”红领少女白了她一眼,斥道。

    对面那少女最近就不爱听“公主”这两字,一听就来气:“谁是公主?你才是公主!你们全家都是公主!”

    那红领少女见好友发火,连忙悻悻笑笑。

    对面的公主有气是真的,但不是冲好友来的,骂骂咧咧说道:

    “你说我日子过得好好的,虽说钱不多,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远远见父皇一面,但过得自在啊!现在好了,一封诏书下来稀里糊涂就成了公主,本以为苦尽甘来,没曾想居然还顺带捎上了个未婚夫!”

    “咋了?还不满意啊?如今名分有了,封地有了,连老公都有了,人生一下子就圆满了啊!你还有啥不满意的?”红领少女打趣道。

    “郭可盈!看本宫不撕了你的嘴!”对面的公主猛地起身,张牙舞爪般扑了过去!

    “小玢,救命啊!”红领少女连忙躲开,藏到白衣少女身后。

    白衣少女摇头微笑道:“好啦!可盈你就别撩拨乐城了,她够烦心的啦!”

    “她烦心?她烦心啥?”红领少女笑道:“她现在有名有地有男人,明年再生个大胖小子,一辈子也就全活了!她有啥好烦心的?”

    “你还说!今天我跟你没完!”

    “哟!咋的?看不上人家薛履谦?人家虽然年纪大了点,人也**了点,可人长得俊啊!薛家又是陇西大族,良田万顷啊!你不从小就爱钱嘛!现在多好?踏踏实实在家当富婆,啥事不用干,有吃有喝的多美啊!”

    “你……”少女变得有些落寞,低声呢喃:“可我不喜欢他啊……”

    红领少女郭可盈闻言也沉默了一下,继而轻叹道:“谈什么喜不喜欢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已经好很多了,至少成亲前还能见上一面,像那些个普通人家……唉!”

    低沉了片刻,郭可盈又复活了过来,指着白衣少女说道:“都是你给带的!你说你都多大了?过了年就十九了吧?”

    “十八!”一向文静白衣少女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了强烈的斗争性:“我们那不按虚岁算!十八就是十八,我中秋的生辰,凭啥让我一过年就十九了?”

    “呵!呵呵!瞧见没?”郭可盈指着白衣少女回头唤了乐城公主一声,转头嘲讽道:“这还是那个温婉恬淡的江南女子吗?踩着你小尾巴了是吧?”

    “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年纪一大把了,还要我这个做妹妹的替你们操心!乐城那个老男人就不说了!你说你!人家肖焱哪里不好了?年纪小,人又俊,功夫又好!已经好多次受到大伯伯和皇帝伯伯夸奖了……”

    少女们所在雅间的隔壁,一名俊秀少年正满脸焦急,把耳朵贴在木质墙壁上,一边偷听一边神色焦急地嘟嚷:“你这招到底成不成啊?”

    “放心吧!”这少年背后坐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边自饮自酌,一边打包票道:“这法子保管比你没头苍蝇一样的东打西敲来得有效!”

    “人家那都是闺中好友,一句话顶得上你十句!”

    “嘿!来了!来了!”少年听到隔壁郭可盈的话后,心里像揣了只小兔一样,全然不见往日的沉稳。

    这少年人自然就是肖焱了!一年多在内卫中的淬炼,早褪去了他身上的稚嫩,只是如今这关系到终生幸福的紧要关头,依旧像普通的少年那般忐忑不安。

    身后那二十来岁的青年叫做郭文飞,乃是肖焱的九叔,内卫老九郭嘉德的长子!

    郭嘉德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年龄,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生下了郭文飞,风流之性可见一斑!

    这郭文飞倒一点不像他父亲,年少老成,在商道上独有天赋,靠着内卫的资源和势力,生意做得低调却底蕴无穷,便是宫里的李隆基也有许多产业让他搭理,郭文飞自然都办得妥妥帖帖。

    隔壁的三个少女,围着火红色狐狸领子叫做郭可盈的少女便是郭文飞的妹妹,也是郭嘉德的独女。内卫老九,性子虽风流,但脑子不笨,明白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分寸,李隆基虽然待他们如兄弟一般,但身为爪牙便该有爪牙的自觉,哪有儿女成群,到时家大族大的爪牙?

    既已经儿女双全,郭嘉德便用秘法绝了生育能力,从此也乐得逍遥,了了后顾之忧。

    至于那乐城公主却是玄宗李隆基的第二十三女,一向不受待见,前几个月突然被册封公主称号,并且下嫁陇西豪族薛家的长房长子薛履谦。

    玄宗李隆基儿子多,女儿也多!最近这几个月来,册封公主的诏书一封接着一封,几乎都是一边册封一边指婚,指婚的对象无一例外,不是高官权贵就是豪门大族!

    政治婚姻,意图十分明显!被儿子逼急了的李隆基如今也只能靠女儿来帮忙了。

    最后那白衣少女便是唐雪玢了,性子偏文静的少女在长安少有朋友,肖焱这个发小算是唯一的,后来由肖焱的介绍,认识了郭家兄妹,又通过郭可盈认识了乐城公主,此后三名年纪相仿的少女便渐渐成了无话不说的闺中好友。

    这样的经历其中自然多少有着肖焱的安排,但无论是郭可盈还是乐城公主,都是从小在皇宫这样的地方长大的人,待人接物一点不像小孩子,刻意接触下来,很快就和唐雪玢打成了一片。

    而唐雪玢虽然表面文静,其实内心同样向往热闹,当初在浮梁的时候没少跟着儿时好友出去疯,只是后来家逢巨变,来了长安后,身边又没了聊得开的朋友,性子也就恬淡了下来。

    如今家中父母安康,店里的生意也不错,生活无忧,当初心中那些郁郁之气渐渐消了,虽然那份经历让她再也没了原来的那份纯真,但喜欢热闹的性子算是渐渐恢复了过来,结识了两位好友后,也就时常跟着到处去玩耍。

    这一日的聚会是郭可盈提出来的,原本只当是随便出来走走,说是挑选些年货,没曾想竟是打了这个主意!

    “好呀!”唐雪玢立马警觉起来,眯起星辰般的大眼,阴恻恻地笑道:“你个小妮子又被他拉来当说客了是吧!”

    “是……是又怎样?”郭可盈局促片刻,强自说道:“人家肖焱咋了嘛?人又帅又有本事,跟你又是青梅竹马,对你一往情深的,多好的一对啊!”

    “人家!人家!叫得可真亲热啊!”唐雪玢取笑道:“我看你这是自己看上小焱子了吧?”

    “没事的!跟姐姐说,要是看上了姐姐替你去提亲!”

    “我……我看上了又怎样?”郭可盈羞涩低头,浑然忘了今日的使命,嘟嚷道:“他喜欢的人又不是我……”

    “怕啥!”唐雪玢一脸热情的凑了过来:“俗话说的好,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你要真定下来了,姐姐帮你出主意!”

    “当……当真?”郭可盈两眼冒着精光。

    “必须的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唐雪玢拍着胸脯打包票道。

    隔壁,听到这里的肖焱一脸死灰,哭丧着脸,喃喃道:“果然……我就知道……不行的!”

    同样凑过来偷听的郭文飞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道:“唐家妹子这手段果然踏雪无痕啊!”

第三十一章 好不热闹 二

    “其实吧!要我说,找还是要找个有钱的,才最实在!”

    乐城公主也多少郭可盈这次的目的,那肖焱她也见过,挺不错的少年,但自家的事自然要站在自家这边!

    何况她刚被指婚,要嫁给一个不爱的人,说是感同身受也罢,总之对于感情上的事看得很重,既然不喜欢,那自然不会强求。

    乐城公主不肖焱就躲在隔壁偷听,但既然郭可盈也对肖焱有意思,太伤人的话不好说,只好自污一下,想把僵硬的气氛拉。

    果然,郭可盈听了这话立马不高兴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哼!从小就喜欢钱,就掉钱眼里了出不来!要说有钱,人薛履谦没钱吗?你不乐意?”

    郭可盈年纪最小,又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友,乐城公主她有口无心,自不会跟她计较,|无|错|小说[qul][ed]U反倒抢嘴道他那也叫有钱啊?成天守着黄土刨食吃,活生生一个土财主,这长安城里不说别的,就是你哥都比他有钱!”

    “啥?啥叫就是我哥?”

    郭可盈生起气来,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好在之前乐城公主还不是公主的时候她们就一块玩了,如今虽身份变了,但乐城公主本人都不在乎,气头上的郭可盈自然也没有留意这些。

    “你可着长安城找去,像我哥这么年轻的,有哪一个能比他有钱?”

    少女间的斗嘴总是没头没脑,只为意气的。

    “当然有了!”乐城公主立马指了指唐雪玢,说道就小玢他们家对面那个,满大街的银子啊!说扔就扔了,十万贯啊!你哥能随随便便扔个十万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我哥他……”虽然对银钱没有太多的概念,也十万贯银子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尽管对大哥崇拜的很,也没有信口雌黄。

    “那……那又咋样?”郭可盈气呼呼辩道我哥的钱都拿去做买卖了,谁没事在家里屯那么多银子啊!土财主才那么干!”

    “哎!快看,你那个土财主就在楼下呢……啊!那有个小女孩!不好!要撞到了!”

    少女们的视线转了,凑到窗前,正好瞧见王策纵马飞跃。

    “哇!好俊的骑术啊!”大唐武风极盛,尤其皇子公主,从小就兼通骑射,只一眼,乐城公主便赞叹出声。

    随后又看见那年轻美妇颐指气使,又看到王策理也未理,转身向南,纵马离去。

    “他这么急,要去哪里?”

    王策,唐雪玢自然是很熟的!经常去家里找父亲聊天,时不时都有稀奇古怪的送来,说是他大哥吩咐的。

    那个叫许辰的少年,虽只匆匆见过几面,但给唐雪玢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可说实在的也只能算是熟悉些的陌生人,就是对王策,印象都要比许辰深上许多。

    印象都不深,哪谈得上好感?

    唐雪玢心思细腻,许辰让王策做了这么多,其中的意思她多少,但更多的感觉也没有了,最多只是偶尔对一个曾经认识的人生出的些许挂念。

    “听说他在南边平叛,是从军了吗?如今战乱已定,大概是没事了吧……”

    “喂!不对,你们看那个!”郭可盈忙指着那正在街上大发雌威的年轻美妇,冲两位说道这土财主惹上了这个人?”

    “小玢,你跟这土财主很熟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了?”唐雪玢抬眼看她,有些疑惑。

    “这个可不好惹啊!”郭可盈没了刚才的少女样,表情肃然道这在娘家的时候就霸道惯了,如今嫁了人,又遇上那么个,如今……”

    “唉!你要真跟这土财主比较熟的话,还是赶紧跟他说说,让他快点离开长安城吧!”

    “啊?”唐雪玢错愕道这么夸张?”

    另一边,乐城公主也惊觉她……她是……崔莺莺?”

    郭可盈缓缓点头。

    “那他不就是……齐家那位?”

    “是的!”

    乐城公主沉默片刻,也转头对唐雪玢说道小玢,要是那人真是你,你还是让他赶紧走吧,再留在长安城会出事的!”

    “到底回事?你们说明白点行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虽然论起聪慧,唐雪玢可能是三人之最,但碍于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到的少了,对事情的认识自然无法全面。

    “唉……这个是……”

    “不好!那边是明德门!”郭可盈像是记起了要紧事,惊呼道徐相爷家的两位今日在会宾楼设宴,很多人都去了,那齐家的会不会……”

    “搞不好还真在!”乐城公主连忙拉过唐雪玢,说道小玢,快点!咱们去拦住他,就算那齐家的想发火,我这公主的名头也能拦一拦!”

    “哎!你咋这么上心啊?”郭可盈两眼长大,意味深长地笑道哦……难道你看上这土财主了?”

    “瞎说啥呢!我这不过是看在小玢的面子上,你个小妮子可别出去乱说啊!”

    “放心!我不会出去说的,我进宫说去!”

    “你……”

    三位少女一路闹着离开了酒楼,隔壁的肖焱和郭文飞待三人走后,也出了门。

    “别傻站着了!”郭文飞打趣道明德门那里没准有一场大戏呢!你家小玢都去了,你还傻站着干嘛?”

    “啊?”间接表白失败的肖焱心神激荡,好半天才反应哦!对哦!我去!我马上就去!”

    “……大门在那边!”

    “哦……”

    明德门这头,依旧如往常一般热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但今天,注定了是一个能让人津津乐道好久的日子。

    会宾楼里,徐家的宴会还在继续,徐家两人的快乐也在持续。

    就在这间屋子隔壁,同样有个等消息的人。

    二十八九岁的年纪,尚未蓄须,一贯保养得好,看上去像是二十出头的后生,剑眉星目,面容俊朗,身材像是一直在锻炼,匀称、修长。

    眉宇间有着淡淡的风霜,双眼中的锐意深深掩藏,笑起来温润如玉。

    “大,有消息了!”一名看上去四十来岁汉子走了。

    “哦?”年轻男子抬起头来,微笑问道样?事办好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那人微微摇头那边的消息还没传来,但是人……已经到城门口了!”

    年轻男子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好笑问道你这话里头的人……指的是谁?”

    “是宇文家的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笑容还在,寒意森然。

    那中年汉子微微摇头不是,是那群小乞丐!”

    年轻男子深吸口气,沉声说道宇文家这是要彻底废了吗?几个小乞丐都收拾不了?”

    “呵呵,也好!老廖,走吧!陪我下去看看,看看这些能躲过江湖豪杰和军中劲旅的……‘小乞丐’,到底长样?”

    “你也很好奇对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就在许辰等人赶到明德门前的那一刻,长安城西南十里的一处庄子内,鲁智睁开了眼,虽然疗养了月余,脸上的苍白依旧清晰可见。

    “糟了!”

    鲁智飞快起身,推门而出,纵身朝着明德门这处奔来,速度虽也不慢,却没了往日的缥缈。

    头一次瞻仰这名垂千古的雄城,作为曾经那个时代的年轻人,盛唐风姿是所有人都憧憬和怀念的,说意淫也好,说热血也罢,便是求之不可得的那份怨念,强大的盛唐也足以成为所有人那心心念念的梦。

    作为一个史家门人,许辰的感触又有些不同,身处这样的年代,盛唐强弱转变的契机近在眼前,原本该有些兴奋乃至狂热,或者心中最少也该有些强烈的渴望——做些事改变这一切的渴望。

    但,都没有!

    见识了一些不一样的后,或是说压力太大无暇他顾也好,或是说眼界变高看不上了也罢,总之心中那份强烈的表现欲淡了,如今剩下的也只有作为游者,走马观花的那点兴致。

    当然,在游玩的过程中总也难免遇到点摩擦,那么该解决还是要解决的。

    比如过了明德门之后,左侧的大街上能看到一块异常醒目的招牌。

    “会宾楼!”

    通俗易懂的名字,许辰没有过多的在意,倒是那块招牌的上方,一处敞开的窗户让许辰的视线多停留了片刻。

    许辰没有见过徐家,但看过二人的画像,王策在长安会不间断地将情报和有用的信息传,许辰虽然没亲临长安,但长安里一些有名的人、重要的人,许辰都见过他们的画像。

    同样,楼上的徐家也有许辰等人的画像。

    要买凶杀人,连张画像都没有,也太不厚道了!

    所以当四目相对的时候,徐君仲和许辰两人都愣了一下。

    许辰非常礼貌的笑了笑,还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但徐君仲本就喝了不少酒,加上他手上的许辰画像,用的还是传统的水墨画,不像许辰,用的都是写实的油画。这么醉眼朦胧的看,徐君仲也只是同样笑了笑,微微点头,礼貌还是要讲的嘛!

    第三十一章好不热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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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好不热闹 三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两个大男人,一个骑在马上,一个立在窗前,四目相对,低眉浅笑……

    这番风景顿时让看风景的人汗毛直立,说不出的恶心。

    “喂,够了啊!再看下去了,老子要吐了!”陆浩一脸嫌的地转过头去。

    楼下如此,楼上也好不到哪去。

    “大……大哥,你……你看……看啥呢?嘿嘿……有……有美人!对不对?”

    已经醉的只剩最后一丝清明的徐君毅拉着大哥的衣服一点点站起,眨着模糊的双眼顺着徐君仲视线所及之处望去。

    “咦?男……男人!”眯着眼看了好久,伸手揉眼,不可思议道:“怎么是男人?”

    “哦……原来是这样啊!”徐君毅暧昧的笑着,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说大哥你咋从来……从来不跟我去青楼,原来……原来好这一口啊!早……早说嘛!下回……我带你去!”

    说着拉过徐君仲,接着说道:“喝……喝酒!别看了,长成这样……”

    自练体之后,许辰的耳力飞涨,虽然隔了不少距离,街上又嘈杂,但此刻的注意力大半在此自然听得见。

    “他……他说啥?”许辰转头,不太确定地问陆浩。

    ⑥■,“你不都听见了嘛!装啥?”陆浩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说你长得丑呗!”

    “……”许辰脸上露出了微笑:“我突然改主意了!”

    “为啥?就因为人家说了句实话?”

    “噗呲……”跟在后面的石磊忍不住低下头去,双肩一颤一颤的。

    “不行!事关声誉,这口气不得不出!走,下马,上楼!”

    “大公子,有些……”自打进了长安城,柴老便浑身的不自在,忍不住就要汇报几句。

    哪晓得许辰火急火燎,挥手道:“有事待会儿再说!”

    望着许辰,陆浩有些疑惑,又抬头朝那窗户望了一眼,觥筹交错,宾主尽欢,想了片刻,也下了马。

    朱雀大街足够宽阔,许辰几十辆马车一溜排开也占不了多少位子,许辰没让其他人先走,少年们也就原地待着,领了几位兄弟就这么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

    “几位客官……”一名小厮热情地迎了上来。

    “来赴宴的!徐公子请我们来的!”许辰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

    “哦哦,几位楼上请!二楼雅间!”

    “噔噔噔”上楼,径直朝欢乐声处走去。

    推门而入,酒气迎面而来。

    热闹依旧,欢乐的众人有些错愕,回头看了一眼。

    关辉走了过来,扮了个知客的角色。

    “几位这是……”

    许辰没搭理他,径直走了过来,鼻头耸动,轻笑道:“果然好酒啊!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关辉眉头微皱,有些不喜,但毕竟是生意人,场面上的态度还是有的。

    “这是私人饮宴,无请莫入,酒也是不卖的,几位若不嫌弃,请到隔壁稍坐,小店还有些佳酿,我这就让人给几位送去,权当在下给几位赔个不是了!”

    若不是见这几个少年人穿着不俗,关辉也不会把话说得这般客气。

    然而许辰却自顾自地走了一圈,最后在徐家兄弟身旁坐下,一把推开那凑上来巴结的男子,挠了挠头,笑嘻嘻对徐家兄弟说道:“是该叫大师兄?还是小师弟呢?喂,你们两今年多大了?”

    徐君仲愣了一阵,酒醉的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至于旁边的徐君毅早就语无伦次了。

    “大……大哥,这人……这人谁啊?”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骤然一惊:“呀!是……是那个丑男!”

    “哈……哈哈,大……大哥,人家……人家看上你了!找……找上门来了都!”

    许辰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嘴角一抽一抽,身后跟来的少年们赶忙把头偏开。

    徐君毅反应慢,但屋子里其他的人反应却不慢,听了这话,马上就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酒虽喝了不少,但今天来这的人又有几个是为喝酒来的?

    缓缓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这东西少有人不爱,尤其这些出身不凡的年轻人,事不关己,更不怕殃及池鱼。

    徐君仲酒喝的少些,听了许辰的话,再一看他身后这些少年人,沉默了一阵,继而双目张大:“你……你……你……”

    “是的!”许辰微笑点头,自我介绍道:“我叫许辰,你爹的学生!”

    “我……还活着!”

    刚听上一句,屋里众人才微微有些诧异,听过许辰名字的人不多,但徐番收下的几个学生,倒是在一定范围内传扬开了。

    等听到第二句的时候,双目瞬间亮了!

    “原来如此!”

    “呵呵,苦主找上门了!”

    “有好戏看了!”

    ……

    徐君仲可没有这些看热闹的心思,只有大白天见鬼的惊骇!别人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那么多人,上百号江湖高手,竟然……竟然失败了!

    这帮小乞丐到底什么来头!

    “你……你……”嘟嚷了半天,终究没把“你怎么还活着”这句话说出口,而是颇为搞笑的说了一句:“你……你来了啊!父……父亲都等你好久了!”

    “呵!呵呵!”许辰也笑了起来:“是啊!来了,路上遇到点事,耽误了些时日,不见怪吧?”

    “哪里!哪里!呵呵,呵呵……”许是做贼心虚,徐君仲不敢直视许辰的目光。

    “咦?大……大哥,你们……认识?”一旁瘫倒在矮桌上的徐君毅又一次清醒了些,迷迷糊糊的打趣道:“看来……你们……是老相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声笑,瞬间将屋内沉默的气氛引爆,顿时笑声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刚从隔壁的屋子里出来便瞧见一帮少年气冲冲跑上楼来,那年轻男子便停下了脚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帮少年便应该是那群幸运的“小乞丐”了!

    缓步走来,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心中对这些幸运的家伙也充满了好奇。

    等听到徐君毅这句话后,便也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笑声格外的爽朗,倒不是有意如此,只是性格所致,顺心意而已。

    屋里的人听到屋外的笑声后,渐渐止住了笑,但屋外的笑依旧旁若无人的持续着。

    许辰静静地看着这人慢慢走进来,淡淡地问道:“刚才……很好笑吗?”

    “哈哈……抱歉!抱歉!”年轻男子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一边笑,一边拱手致歉:“我这人经不住笑话,别人觉得不好笑,我都……都能笑很久!哈哈……哈哈哈哈……”

    许辰微微打量了一下四周,却见大部分酒客早已停杯投箸,原本也在笑着,但在眼前这年轻人进来之后,便纷纷收敛了笑意,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也不再豪饮,酒杯虽未放下,动作却轻缓了许多,一边抿着酒,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此处。

    转了一圈后,许辰将目光移回了这人身上,微微一笑,非常认真地说道:“这……可不好!这是病,得治!”

    周围宾客瞬间张大了双眼,难掩震惊的神色,有些迫不及待的人,眼中已露出了强烈的兴奋与渴望,一副好戏近在眼前的跃跃欲试。

    “病……”那年轻男子渐渐收敛了笑,带着些许好奇,淡淡问道:“什么病?”

    许辰完全忽略了对方眼中的光芒,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脑袋,很认真地说道:“大概是这里的病!比较麻烦,很难治!而且还得分情况,看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还是后来染上的……”

    说着,俨然一个经年的老大夫一般,一脸关切地问道:“敢问这位兄台小时候可得过脑疾?说不准就是儿时留下的后遗症!”

    周围的宾客们双眼越来越亮,但已有几个心肠好些的在微微摇头,带着怜悯的神情望着许辰。

    年轻男子没了笑容,也不再言语,盯着许辰看着,许辰平静与之对视。

    沉默了片刻,年轻男子陡然一笑,微微摇头,略带遗憾地叹道:“原来是个二愣子……”

    想了想,许是从小养成的礼节,年轻男子看向许辰,带着矜持的笑,自我介绍道:“我姓齐,名云翰!”

    许辰双眼微微眯起,微笑问道:“你这是要突出你的姓呢?还是名?”

    “没有这个必要!”齐云翰失了兴致,淡淡回了一句后,便准备转身。

    没有这个必要,是没有突出哪一个的必要!

    因为无论是姓还是名,都足以让人知道他是谁,或者说,齐家是唯一的,他齐云翰也是唯一的!

    “齐家?七宗五姓里面好像没有这个吧?”许辰自言自语,只是在猜测眼前这人的来头,他不相信,对方会无缘无故的跑来看自己一眼。

    “我又不是明星!”

    然而许辰的低声喃语却让齐云翰越发的失望,心中那点好奇荡然无存,就像突然发现一块上好的原石,切开一看却发现一点玉也没有,扔进茅坑也听不着一声响的那种烂石头!

    齐云翰慢慢走到那中年汉子身边,朝他望了一眼,那人会意,微微点头。

    话不能乱说,说了就得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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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好不热闹(四)

    屋子里紧绷的气氛随着齐云翰的转身而瓦解,大部分看热闹的宾客也像齐云翰一般,对许辰充满了失望。

    “什么嘛!来势汹汹的,还以为是个角儿,原来竟是个银枪蜡头的草包!扫兴!”

    大部分宾客都是这么个看法,但坐在边缘的王准却一刻也没有放松对许辰的观察。

    都不用靠直觉,自打许辰这帮少年人一进门,王准就猜出了他们的来历。

    最先因为唐雪玢的事在东市和王策他们对持了一场,后来又在粮食风波中暗斗了一番。

    一次比一次惨!

    第一次好歹还说了几句狠话,等到第二次,便是连正面的照会都没有过,自己这边手段频出,可人家却像没事人一样随手破去,说不出的潇洒、惬意。

    要知道,第二次的交锋里,自己扮演的不过是个跑腿的小角色,那些大人物都没能奈何的人岂是简单的?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一年多里,王准从未放松过对王策这边的监视,那满大街的银子和随之而来的夜袭,他也都一清二楚,当日得到结果后,他反倒有些轻松,一副果然如此的庆幸。

    要说场中对许辰这帮少年了解最多的,自然非王准莫属。

    一个排名老三的尚且这么难对付,人家的大哥来了,会只是眼前这样嘛?

    又是果不其然!

    那叫许辰的少年人仿佛压根没在乎齐云翰的反应一般,低着头思索了片刻,随即抬起头来。

    那中年汉子已向这里走来。

    “喂,那家伙叫宇文……什么来着?”

    齐云翰缓缓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许辰,稍许,微笑回道:“宇文烈!”

    许辰的双眼渐渐眯起,有光芒自幽深的眸底溢出,缓缓起身,摇头笑道:“原来……是你啊!”

    说话间,身后的几名少年沉默着动手,将背包里的武器取出,前后排好了阵型。

    “二哥,要戴套不?”石磊拿着头套,问身边的陆浩。

    “戴着!”陆浩冷冷回答。

    “不要啊!怪憋屈的!”

    陆浩白了他一眼,石磊便没声了。

    哪知许辰却出声唤他:“石头,你先别带,过来帮我个忙!”

    “好嘞!”随手团起已经展开的黑色头套,不顾陆浩的白眼,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大哥,啥事啊?”

    许辰从怀里掏了掏,一无所获,便转头问陆浩:“身上带钱了没?”

    陆浩微微皱眉,只好伸手掏钱,递过去一块银锭。

    许辰掂了掂,皱眉道:“少了啊!全拿来,回头我给你报销,耽误不了你找姑娘!”

    陆浩白了他一眼,伸手入怀将钱袋子全掏了出来:“全给了!你要干嘛啊?”

    许辰掂了掂钱袋子的重量,满意地点头:“总要找个由头啊!俗话说得好,师出有名嘛!”

    望着已经止步的中年汉子,和又有了些好奇的齐云翰,许辰握着钱袋挥手,冲着齐云翰喊道:“嘿,接着!”

    钱袋子带着呼啸声飞来,但那中年汉子没有去拦,这点速度还没必要他来出手。

    果然,齐云翰只是微微抬手,便将其稳稳接住。

    许辰随即转头,冲石磊说道:“喊一句!”

    “喊啥?”石磊愣愣问道。

    “抓贼啊!”许辰理所当然地说道:“没看见我们的钱被人抢了吗?”

    “……哦!”石磊很快反应了过来。

    然而屋子里的众人却陷入了一时间的错愕。

    “不……不会吧?”

    “他……他要干嘛?”

    “二愣子也不能傻成这样吧!”

    ……

    这些话,没人说出口,但脸上的怪异却分明传达着他们心中的惊奇。

    齐云翰也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钱袋,等再次抬头的时候,却见对面那个长着婴儿脸,却人高马大的小鬼扯开了坚硬的嗓子叫喊道:“来人啊!抓贼啊!他抢我钱!好多钱啊!都是给我娘看病的啊!没天理了!活不成了……”

    “成了!成了!”许辰捂着耳朵,皱着眉头说道:“先留着,待会儿去了人多的地方再说!”

    “现在,上!揍他丫的!”

    少年们随即开动阵势推了过来,许辰一马当先,三才阵开道,身后跟着五行大阵。

    就隔了几步的距离,那齐云翰见石磊闹了一番后,脸上忽而笑了起来:“呵!呵呵!有点意思了啊!”

    “老齐,你也上吧!这是长安,别当场弄死了就成!”

    “好的,公子!”

    气氛转变的实在太快!

    刚才还在嬉笑怒骂、夹枪带棒,几乎一转眼的功夫,就改成全武行了!

    尚未喝醉的宾客们连忙爬起来,他们这回可没带护卫,刀枪无眼,万一伤着了,回头赔多少钱都亏得慌!

    柴老没来,但眼前这个渊渟岳峙的男子缓步逼来,战斗经验丰富的少年们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出来的那股危险气息。

    这个叫做齐元的中年汉子看上去四十来岁,实际已经五十七了,但进入宗师境已然十年,是个十足的武学奇才。

    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杀气,凝实厚重,压迫感十足。

    好在少年们也是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与宗师境交手是常有的事,便是远高于这种境界的人也已见过。

    齐元的气势没有给少年们带来丝毫影响,倒让齐云翰又多了点兴致。

    “难怪!有点本事嘛!”

    对于宇文烈的失手,齐云翰除了惊讶也有些意外,但不知实情的他根本无法想象五百重甲骑兵全军覆没的事实,在他看来或许连相逢也未曾有过,只是眼前这帮少年走了运,至多有些小聪明路上逃开了。

    少年们很快围了上来,戴着黑色的头套,举着怪异的冰刃,许辰一马当先,激发内甲上的符文,有衣物包裹,些许微光在这青天白日下恍若未闻。

    然而就在激发符文的瞬间,许辰发觉了一些异样,他无法感觉灵气正飞快地流逝,却能清晰地听见腰间灵石碎裂的声音。

    “咔嚓”一声轻响,被沉闷的撞击声掩盖。

    许辰这一拳来势凶猛,速度奇快,让开始戒备的齐元陡然一惊,但当拳头击到实处,惊讶却更多了!

    看起来力大势沉的一拳竟如此的华而不实!

    也不对!看那骤现的动作,听那突起的风声,这一拳的速度和力度是有的,但却像破了的皮球般突然间泄了!

    齐元略显仓促接下了这一招,然后在许辰无比惊疑的目光中用一种怪异的神情轻轻挥手。

    “噗”的一声,许辰随即远远地飞了出去,“砰”的撞裂窗前的栅栏,掉了下去。

    “大哥!”少年们大惊失色!

    眼前这人有这么强?所有的内甲都是许辰设计的,上面每一道符文都是他一笔一笔刻画好的,论起对内甲的熟悉、对符文的掌控,少年中无人能及,只怕整个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虽然没有学武,没有修习内力,但长期的练体早给了少年一具强壮灵敏的身体,便是光靠蛮力,硬抗宗师境也没有问题!

    可眼前这人竟……竟挥手间将他们中理应最强的大哥击飞了!

    这到底什么状况?

    几乎没有多想,少年们纷纷将内甲上的符文激发,前赴后继地冲了上去,然后接二连三地又飞了出去……

    楼下大街上,陡然从街边的酒楼里飞出一道人影来!

    “轰”的一声砸坏了一旁的摊位,尖叫四起,木屑翻飞!

    “大公子!”柴老反应最快,立马冲了上去!

    留守的沈元等人这才大惊,连忙赶了过来。还未上前,又有接二连三地人影从天空上落下!

    “二哥!石头!”

    会宾楼前的街面顿时一片慌乱!后面车上的少年纷纷赶来,一见乱起,附近的百姓连忙散避,也有看热闹的快步凑来,一时间人头攒动。

    会宾楼上,见齐元三两下就完事的齐云翰错愕片刻,嘴脸唯有抽动两下:“呵!飞得倒挺远,难怪能跑掉!”

    原打算看场好戏的宾客们此刻却无比的失望!

    “娘的,什么玩意儿!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呢!”

    “刚才那样子倒是装的挺像,吓死我了……”

    也唯有王准,只是错愕片刻,仍旧对少年人存着期望。

    齐元缓步走向已然支离破碎的窗边,冷漠地俯视着楼下慌乱的少年们,冷冷一笑,轻飘飘跃下。

    只是摔一跤,可不够!

    少年们大惊之下激发符文,却又被更大的震惊冲击,心神巨荡下,被齐元一一击飞。

    虽然练体但体重没可能有巨大的变化,少年们拢共也没多重,齐元身为宗师境高手,手上的力道随便都有几百斤,将人击飞出去乃是常有的事。

    但少年们练体后身体结实,又有全套的内甲护着,远远飞来,高高摔下,实则一点伤也没有,不痛不痒。

    唯一的伤,怕也只有刚开打没有戴上头套的石磊落地时脸先着地,鼻孔重重摔下,鼻血横流。

    “妈的!到底什么鬼!”

    许辰一向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全力以赴的性子,知道这齐元不好惹,许辰便准备开了符文,一招把他撂下!却没想突发惊变,灵石碎开,符文失效!那可是刚换没多久,几乎全新的灵石啊!按照以往实验,便是在外界也能持续使用五个时辰,施放十次左右的攻击性术法,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失效?

    “柴老,你先上!”

    眼见对方逼来,少年们尚在回防整队,为稳妥起见许辰只好让柴老上去!

    堂堂筑基期修士没理由干不过一个普通人吧?

    满脸是血的石磊跑了过来,哭着脸冲柴老说道:“柴爷爷,他……他打我!你看都出血了!全是血啊!”

    “大哥……我会不会破相啊?啊……我不活了!”

    许辰莞尔一笑:“这小子够机灵的啊!”

    余光瞥去,大街那头已有一队红衣甲士一路小跑而来,人还在远处,声音便传了过来!

    “金吾卫在此!何人胆敢放肆!”

    那领队的小校远远地站着,正巧听到了石磊这声哭喊,又见他一张娃娃脸,声音还带着稚嫩,这边虽人数众多,但全是少年人,而那缓缓逼来的汉子明显不是善类。

    小校看了一眼后,便转头朝那头望去,却见二楼破裂的窗户边,一名青年静静站着,看也没看他,只冲那些少年冷笑一声:“小聪明,呵!救得了你吗?”

    齐元朝那小校冷冷望了一眼:“齐家办事,不想死滚一边去!”

    那小校身在金吾卫当差,平时行走长安城,哪里受过这样的气?金吾卫的将士祖上大多都是开国功勋,至少也是各朝权贵,平时都是傲气惯了的人,此时受人一激,便要发作:“我管你他……”

    脏话没有说出口,因为齐元的目光异常的寒冷!

    “齐……齐家?哪个齐家?”再一抬头,看到那傲然而立的青年,顿时瞠目道:“陇……陇右的齐家?”

    陇右只有一家人姓齐,原本是从山东豪门迁过去的一支分支,但百年多来,山东的本家接连受到打压,家势越发颓靡,倒是陇右的这支分支接连站队成功,气势一时无两!更是借着地缘优势,成功打入军方,完成了向将门世家的转变,加上家族以往在文事上的积累,且与如今尚存的山东本家文武相荟,竟已成了如今大唐唯一一家能在军政两届都有不小影响力的世家大族。

    这样的风头虽为那些沉稳的家族所不齿,然齐家如今的气势确是实打实的,甚至暗地里有传言,齐家已为如今大唐第一世家,只是没人会去承认,齐家也是避而不答。

    “前些日子听说齐家的少主进了长安,难道就是……”那小校能在金吾卫里混到一官半职,自然不可能消息闭塞,心中一有这样的猜测,刚才的气恼便瞬间没了。

    齐元收回了目光转而开始打量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应该是和自己同样境界的存在,然而他没能在对方身上找到以往那种遇上同类时的感觉。

    眼前这人给他的感觉更像一个普通人,一个不会半点武功的普通人!

    “有点意思……”齐元终于也来一点兴致。

第三十四章 好不热闹(五)

    自从一进明德门,柴老便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有种溺水时的窒息感,但又不仅仅如此,似乎更多了许多莫名的凶险。

    但敌人在前,不过一普通的宗师境,先随手打发了,再去向大公子汇报吧!

    说着,柴老悠闲地举起了手,缓缓推出,丹田内的灵气开始浮动……

    明德门外,一路疾驰的鲁智终于赶来,顾不得曾经在城中遇到的凶险径直冲了进来!

    刚过城门洞,满头大汗的鲁智便远远瞧见柴老缓缓推出的手,顿时大惊失色,高喊出声:“老柴,不要!不要出手啊!”

    声音刚刚传达,柴老丹田内才微微浮动的灵气刹那间出现惊变!

    好似冷水入滚油,刹那间炸开!

    灵气全然不受控制,开始在浑身经脉中乱蹿,速度极快!

    柴老的脸色瞬间剧变!好似熟透的虾子,脑袋冒出腾腾热气,身子骤然躬起。

    “啊!”终于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鲁智匆忙赶来,一把抱起柴老,冲两眼张大的许辰急吼吼道:“大公子,我先带老柴去城外的庄子,这事回头再说!”

    说完便背起柴老又向城门处奔去!

    许辰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转眼间柴老痛苦倒地,转眼间鲁智来了又去,一切都太突然,太怪异了!

    他在疑惑,齐元也在惊疑不定,明明就在刚才,当柴老那只看上去略显瘦弱的手缓缓举起,并朝他推来时,他分明感到有一座山迎面扑了过来,避不开,也逃不掉!

    可就在这刹那间的功夫,山好似塌了,压抑的气势一下子就土崩瓦解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短短片刻的功夫,震惊之事接二连三,原本挺简单的一件事却如此变故横生!

    会宾楼上,宾客们忘了吃酒,全跑到破烂的窗前看着楼下的热闹。

    “看到没?那是啥招数?打架呢……还是杂耍?脑袋顶还在冒烟哩!”

    “嗯,不错!这招把戏可比德云社那帮人要强,我出十贯!”

    “齐家这人功夫了不得了啊!这是隔山打牛还是还施彼身啊?”

    到了如今,便是还对少年们抱有希望的王准都变得困惑。

    “这……难道我想多了?还是说这当大哥的还没小弟厉害?”

    正想着,长街那头,两马快速奔了过来。

    “大哥!”

    急匆匆的两位少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下马跑来,张开双手就准备来个熊抱。

    “先等等!”陆浩上前拉住了他。

    此刻的许辰正低着头,思索着。对面的齐元刚才分明觉察到了那份窒息感,惊疑不定的他此时也停下了向前的脚步,凝神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们。

    时间久了,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传统已经在这片土地流传了很久,尤其是长安的百姓,生活在盛世大唐的皇城根,生来就带着浓浓的傲气,不怕事!

    何况还有金吾卫远远站在一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明显就是有来头的人!

    寻常百姓的热闹经常见,可这些豪门权贵撕破脸的争斗,一辈子都难亲眼见到一回啊!

    “哇!好多人啊!”郭可盈的马车走到三丈开外便挤不进去了。

    乐城公主也掀开了另一侧的车帘,只见人头攒动,明德门处出入的百姓聚到了一起,通行渐渐变得拥堵起来。

    车内的唐雪玢夹在二人之间,左右够不着边,只好坐在后头往外看,透过车帘掀起的缝隙看到被人群围着的那些少年,除了王策外,几乎都是陌生的面孔,直到有一道曾经听过的声音响起。

    “原来如此!”

    心中的话许辰却未说出,“灵石、灵气……对了!定是灵气上出了问题!”

    虽然还是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样的问题,但找到了关键,事情就好办了。

    “都别用装备,用手脚,揍他!”

    “是!”少年们心头都窝着火,一听这话,立马全收起了兵器,拍了拍腰间,关闭了内甲上符纹的开关。

    大哥的话自然都听懂了,不用装备,指的是不用内甲,但大庭广众的,总要找些遮掩,反正就算不用武器,光靠力气也能把眼前这人轻松揍趴下!

    这边少年们手脚飞快,楼上的看客们却愣住了。

    “这……这是要干啥?还要演杂耍吗?”

    “这帮小子真有趣!哪来的?给我送乐子来的吗?”

    “徐公子,这些人真是相爷的学生?哈哈,怎得这般滑稽?”

    “你先别笑!人家人多,没准真能干趴下齐家的这位!哈哈……”

    “开什么玩笑!你当宗师境是一般的货色吗?这点人,哪够?”

    楼上的说笑声响成一片,原本震惊于许辰的出现,又有些做贼心虚、不敢直面他的徐君仲,到了这刻便只剩对许辰深深的怨念了!

    “该死的小乞丐!好好一场饮宴,全让他搅和了!”

    不光此处,许辰身边的王策乍一听许辰的命令,也是一惊,连忙凑过来小声说道:“大哥,这人是……”

    许辰转头看他,淡淡说道:“他干的!”

    “啊?”王策愣了一下,继而两眼张大,释然道:“难怪!”

    说完便站到许辰身边,直面着齐元。

    眼见少年们摩拳擦掌,围观的百姓莫名的兴奋起来。

    “好样的!上去揍他!哈哈,早看不惯这帮豪门狗腿子了!”

    “快打啊!打完老子好回去吃酒!”

    “别磨蹭了,再磨蹭,天就要黑了!”

    “你们到底打不打啊!”

    ……

    这种时候,会叫出声的,多是不嫌事大,只怕看不成热闹的主儿。

    被堵在外围的马车上,乐城公主神色略显焦急:“他要干嘛呀!他怎么真要动手啊?那可是齐家啊!”

    一旁的郭可盈转头看了过来,一脸的怪异:“不对劲啊!你怎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土财主?”

    “你……你们俩之间是不是有奸情!”郭可盈两眼放光,八卦之火腾腾燃起:“快说!你们之前是不是见过?你们俩做了些什么?”

    “你瞎说什么呀!”乐城公主顿时气急,恼道。

    “小玢,那土财主就住你家对面,我说呢,她干嘛老是往你家跑,原来如此啊!小玢,小玢,你有看到过没有?他们俩个的奸情……嘿嘿!”

    “好了!”唐雪玢哭笑不得道:“不是看外面的事吗?怎么扯到乐城身上来了?”

    “小玢,别理她!”乐城公主拉住唐雪玢,焦急说道:“小玢,他们这是要干嘛啊!你不是跟他挺熟的吗?快去劝劝他啊!那齐家真的不好惹啊!”

    “可……好吧!”

    二人说着便起身下车,郭可盈连忙叫道:“别呀!都没热闹看了!”

    乐城公主懒得理她,拉着唐雪玢,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立于车辕之上,唐雪玢这才看见那个带头的少年。

    一年多不见,似乎在对方的脸上多了些风尘,但仔细想想,其实也记不清了。

    远远的,瞧见那少年抬起了手,向前一挥,身后一帮少年便冲了上去。

    对面是个中年男子,只有一个人,见过高手的唐雪玢自然不会有以多欺少的想法,倒是对许辰的做法微微皱眉。

    唐雪玢不了解详情,但印象中的那个少年人似乎是个异常稳重的性子,不该有这种赌气任性的作为。

    就在唐雪玢因不忍去看惨状而偏头时,却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石磊冲的最快,一拳朝齐元轰去!

    那齐元失了算,以为少年们还是刚才的样子,只是举手去挡,随即便被石磊一拳重重的击退足足数丈远!

    手臂彻底失去知觉,只在微微抽搐着,惊骇莫名的齐元,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少年们。

    “这……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后面的许辰微微松了口气:“果然如此!”

    少年们一直在练体,起先用的是柴老的方子,后来许辰去过汴城后,得了城卫军练体用的法子,那些丹药走的时候许辰就已向赵半城讨要了足够的份量。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即便练体到极致,也不过拥有媲美筑基前期的**强度,没有灵气,比之筑基前期的修士还要弱许多,对许辰寄予厚望的赵半城自然不会在这种东西上吝啬。

    一直练体,除了许辰接触的时间早些外,其他少年们身体的强度虽然与筑基前期的修士相比还有些差距,但与宗师境的江湖高手相比,早已隐隐有了超越。

    方才少年们见大哥突然被击飞,心神剧荡,这才被一一击飞,如今回过神来,本来的实力自然得到了发挥。

    练体的作用具体表现在身体强度、力量和速度上面,虽然在招式的变化上未必及得上齐元这种浸**武学几十年的高手,但少年们一拥而上,光是速度和力量就足够碾压齐元!

    这回上的人还是刚才那些被齐元打飞的几个,心里憋着火,出手浑然不留情,一拳拳都用了最大的气力。

    仅仅一个照面,被石磊一拳击退的齐元便被随后的几人围了上来,拳脚相加之下,片刻间便被揍得抬不起头来。

    听着那一声声沉闷的响声,四周的人只能看到几名少年围成一个圈,不断挥拳抬腿,而那个刚刚还站在那里的中年男人此刻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渐渐,低沉的闷哼没了,青石板上有鲜红的血迹流出……

    “够了!”许辰出声止住他们:“出出气就好,留着力气,正主还在呢!”

    说着,便抬头,看向二楼破碎的窗边,已然瞠目结舌的齐云翰。

    “这……这是在干嘛?齐家跟这帮小子配合着一块儿演戏嘛?”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样的问题,一切转变的太快了!

    刚开始,这帮少年们气势汹汹的上楼来,与齐云翰针锋相对,甚至对齐家的宗师高手出手,原本觉得该有点本事的少年们却在转眼间被齐家的高手挥手间击飞。

    后来这边又出来一个看上去有点能耐的家伙,最后连手都没出,就自己先倒下去了!

    本已觉得黄口小儿狂妄无知,该受点教训了,可一眨眼的功夫,那齐家的宗师高手竟又被几个小屁孩打得起都起不来!

    这他娘的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嘛!

    齐云翰缓缓合上了微张的嘴巴,脸色阴沉的可怕,低头看了看倒在血泊中,已经不动的齐元,胸中有着怒火在升腾。

    “你很好!我记住你了!”

    许辰一笑:“你现在只能说这种话了?光靠这句,你今天可走不了!”

    “好!好!好!”齐云翰冷笑连连。

    “你丫能不能下来?”许辰皱着眉头说道:“我不喜欢仰着头跟人说话,脖子痛!”

    齐云翰这边正要说些什么,那一头的长街上,便有一群护院打扮的汉子冲了过来。

    “少主!少夫人和馨儿小姐……”

    齐云翰猛地转头,想也不想,纵身跃下,在人群中接连落点,片刻间便跃过人群,来到那群护院身前。

    “说!馨儿怎么样了?”齐云翰抓着领头那汉子的衣领,厉声喝问道。

    “馨儿……馨儿小姐被人骑马撞了!”那护院头领也是个高手,但此刻面对齐云翰那吃人般的眼神,额头瞬间布满了汗珠,结结巴巴地回道。

    “你说什么?”齐云翰手上加大了力道,竟凭空将那人高马大的护院头领提了起来,神情说不出的狰狞:“说!是谁?老子活剐了他!”

    “是……是那个人!”护院头领抖着手指向许辰身旁的王策。

    齐云翰猛地回头,虎目张大,咬着牙说道:“好好好!看来我们的仇不用解了!”

    许辰听了这边的对话,皱了皱眉头,转头看王策。

    王策连忙摇头:“没有!刚才骑马是有些快,但跳过去了,没撞上!”

    许辰这才微微点头,转而看向齐云翰,平静说道:“我兄弟说了,没撞上,跳过去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齐云翰气急反笑,原话奉还道:“你现在就只能说这种话吗?”

    “是的!”许辰微微点头,依旧平淡说道:“撞没撞人这很重要,不是因为是你家的孩子我就特意解释一句……”

    许辰顿了顿,神情说不出的认真:“谁家的,都一样!”

第三十五章 好不热闹(六)

    这句话,齐云翰听懂了,但他更愿相信这是小乞丐对他和他家族的嘲讽,就像仇富的穷人那般。》頂點小說,

    若是之前,听到这样酸溜溜的话,齐云翰不过一笑了之。但今天,却不能了!

    齐元还一动不动的躺在血泊中,宗师境高手对于任何家族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资源,尽管陇右齐家武风极盛,筑基高手不少,但本家人中能突破到宗师境的也才区区两人,另有一客卿还是费了大力气从江湖上招揽来的,忠诚度自然无法比拟。

    齐元不过五十来岁,正当年,家族中对其寄予厚望,若不是齐云翰在其未发迹的时候便有恩与他,即便他已是默认的下代家主,也绝无法让如此一个宗师境高手为其鞍前马后!

    可如今,这样一个战略性资源却被一帮小子在自己眼前硬生生打得生死不知,回去之后如何交代?如何面对长辈的质询?

    这口气,该怎么出?

    无论是真为女儿出气还是顺势为之,今天的事没有善了的可能!

    恰巧,许辰这边从一开始也没打算放过这幕后黑手,有冤报冤,没冤也要报仇!

    齐云翰跃过人群,围观的百姓很自然迅速分开,好让对峙的双方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面对面的交锋才更有趣嘛!

    人群这么一分开,当中那辆马车就有些显眼了,郭可盈的马车也是双马,车厢宽大,香车宝马的范儿自然如鹤立鸡群一般显眼,加上车辕上站着的两名俏生生姑娘,一红一白,像寒冬中的两朵花一般,分外明艳!

    众人方才的视线全在交锋的双方身上,这下视线移来,顿时有种野地拾遗般的惊艳!

    许辰也望了过来,熟悉的脸,很熟悉!但他知道,那里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人!

    可……他不愿去想,不愿相信,宁愿就这样将错就错!

    “好……好久不见!”

    蓦然回首,没有灯火阑珊,但心中的悸动却一点不少,傻愣愣开口,说的话也有些结巴。

    离了有些距离,好在附近的大街上正因这场冲突变得安静,唐雪玢也愣了一下,好在还是模糊的听清楚了。

    “你好!”少女微微颔首,浅浅一笑,也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我……”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处开始,只好又傻傻地问道:“你……你还好吗?”

    周边的众人齐齐张大了眼,满脸的迷茫。

    “这是要做啥子?还打不打了?”

    齐云翰见许辰的目光竟然离开了自己,转而跑去跟小女孩眉来眼去,顿时大气:“我们的事,还没了呢!”

    说这话,领着那帮护院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许辰顿时心头火气,但又不想在她面前发作,微笑点了点头,道了一句:“稍等,这还有点事!”

    “哦……”气氛太诡异了,平时一向机灵的唐雪玢此刻也有些转不过弯来,傻傻的应了一声,竟连劝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许辰回过头去,转头的瞬间,猛然翻脸!

    “哼!你就这点人,想怎么了?”原本想当场发飙的许辰临时改变了计划,冷笑道:“你家还有人吧?这么着,找个时间,约个地方,干一架吧!”

    “分生死太麻烦,那就不弄死好了!”

    齐云翰缓下了步子,望了望血泊中的齐元,又看了看许辰身边气势汹汹的少年们,以及远处那几十辆大马车,和车边同样严阵以待的少年们,即便不是每个人都像刚才那些一样凶残,光靠自己身后这帮护院也是不够的!

    “好!”齐云翰不是那种没脑子的白痴,见事不可为便果断道:“也用不着改天了,我们齐家不留隔夜仇!你等着,我家的人马上就来!”

    说话间,竟从怀中取出一个铁管,一拉线头,顿时便有一团深红色的焰火射向空中!

    此时,以火药制成的爆竿已出现几十年,但焰火却还不多见,但这种便捷的传讯方式却已在军中出现,只是碍于成本,无法普及,但齐家少主自然是不缺的。

    红色焰火一上天,方圆十里都能清晰可见。

    距离明德门不远的安乐坊,正有一批齐家的人聚在这里。

    齐家身为世家大族,在长安自然有宅子,就是善政坊的豪宅也是四出四进,断不至于来这偏远的安乐坊,与一帮贫苦百姓挤在一块儿。

    可是这次,齐家人进长安,一明一暗,都有自己该做的事。

    “怎么回事?”一位白发老者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望了望远处天空那经久不散的红色,眉头微微皱起。

    “是云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文士模样的人走来。

    白发老者疑惑道:“云翰那里不是有齐元跟着吗?能出什么事?”

    中年文士微微摇头:“不知道,要不要让人去看看?都放烟火讯号了,云翰不是不知深浅的人……”

    “那里……是明德门吧?”白发老者淡淡问道。

    文士又回头望了一眼,也有些诧异地点头:“是!”

    “那我们就别去了,让家里人去吧!”

    “好!”

    说完这事,白发老者便又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太子那边的人到位了吗?”

    “到了两万多,加上我们的人,能有三万吧!”

    “三万……”

    “三万够了!这不是攻城,人多了反而不好!只是各有统属,只能打顺风仗,关口还是在皇宫!”

    “虽然这次也来了不少老家伙,可皇宫里那几位不是好惹的!”

    “我倒觉得他们不会拼死,不过是换个李家人坐那把椅子,他们是李家的人,不是李隆基的人!”

    “……”

    这边的两人只是匆匆一现,便消失了,并且很快就在长安的大地上彻底消失……

    齐家的大宅子在北面的善政坊,离着有些距离,但沿途都有类似的暗点将情报快速传回去,这也是齐云翰之所以会这么干的原因。

    “怎么回事?”屋子里同样有人走出来问询。

    “是小八,明德门遇到事了,在叫人呢!”回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出声,嗡嗡作响。

    “出事?能出什么事?齐叔不是跟着他吗?”同样的疑惑又被问起。

    “谁知道!”那壮汉大手一摆,满不在乎地说道:“要么是对头太扎手,要么就是齐叔走开了,管他呢,小八不会无缘无故叫人的!”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那人有些不悦,微微皱眉。

    壮汉瞅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才说道:“三哥,父亲和叔叔伯伯可都决定了,你……还是算了吧!咱们都是舞刀弄枪的人,那些个肚子里打结的事小八喜欢就让给他好了,有什么意思嘛!”

    齐家老三看了壮汉一眼,有些诧异,微微笑道:“老六啊!以前真没瞧出来,真人不露相啊!”

    “哈哈……什么真人假人,都是一家人!谁行谁就上,没了这个家,咱们又算个屁?”

    “一家人……”齐家老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一家人,就得做一家人的事!”

    “这就对嘛!”壮汉大笑起来:“我这就去把大伙儿叫来,一起去!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敢欺负我家小八!”

    齐家这边的宅子和善政坊大多的人家都不一样,唐初的时候,这边住的多是开国元勋,武将居多,武风极盛,偌大的宅子,几乎有一小半都是巨大的演武场,后来风气变了,武风衰落,文风兴起,住在这里的人甭管是真有文化还是附庸风雅,家里的演武场纷纷破土,改成了亭台楼阁、假山水池,齐家这处倒是留了下来,只要有人在,每日演武不绝!

    一到后院的演武场,呼喊声不绝,齐家人能由文入武,完成将门世家的转变,显然不能只走儒将的路子。

    齐家当代家主齐景桓,名字虽然文气,但那不过是沿袭了家中族谱,正好传到他头上了。虽不能说大字不识一个,但文采着实少的可怜,生得虎背熊腰,上百斤重的长槊信手拈来,武力值极高,是齐家宗师境以下的最强者。

    这一回,齐家人来长安图谋大事,算是倾巢而出,但陇右的根基不能断,齐景桓身为家主必须留守,除了两大宗师境外,八个儿子来了五个。

    齐景桓除了武力值外,生育能力也很强,目前成年的儿子就有八个,齐云翰出生后,他老爹倒是消停了一阵,可如今新来的几个小妾又怀了孕,估计又是男丁。

    齐家最近几十年尽出男丁,女孩儿也有过,但没满岁就夭折了,没一个能养活的。请了算命先生一算,说是家中阳气太重,只怕会伤了气运!

    玄玄乎乎的东西年轻人大多不信,可上了年纪的齐家老太爷却深信不疑!

    也不知是真为了家族气运,或仅仅是年纪大了,想要个乖巧可人的重孙女,总之前些年的时候,在老太爷发疯似的逼迫下,陇右本家的演武场上甚至一度没了呼喊声……

    有力气,回屋找你媳妇使去!别杵在这碍眼!

第三十六章 好不热闹(七)

    奈何生男生女这种事看的是机缘,虽然一度强压,但接二连三生出来的还是带把的,愁得齐家老太爷眉毛都白了几根。

    好不容易!盼了半辈子的齐家老太爷这才在齐云翰身上盼到了一个女娃娃!

    全家上下这才普天同庆,齐齐松了口气。

    那从崔家嫁过来的崔莺莺本对生了个女儿有些不喜,但见齐家上下欣喜若狂的样子,又清楚齐家人生男孩的强大能力,也就释然了!

    反正,也还年轻。

    齐云翰的这个长女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成了齐家上下所有人的克星,老少爷们,无论大小,没一人不被年仅六岁的她治得服服帖帖,真真正正的掌上明珠!

    明德门那边的详情还没传来,否则若是知道王策骑马冲撞了齐馨儿,齐家这帮大老爷们儿铁定会二话不说,抄了家伙就上!

    我管你撞没撞到,吓着了我家宝贝也不行!

    你个小屁孩,知道成天没事干关起门来造人是什么滋味吗?

    爽?爽你大爷!

    你试试躲房里干活,门口一老爷子拄着拐一步一步巡查过去的感觉!

    草他娘的拐棍声!搞得老子现在只要一听到拐棍敲地,腰部就会止不住的向前冲刺,改都改不过来!

    “五哥、老七,别耍了!跟我走!小八那出事了!”齐家老五扯开嗓子大叫。

    正在演武场上拳脚翻飞的几人立马收了手,快步赶了过来。

    “老六,说啥呢?谁出事了?”一人领先,一人随后。

    “五哥,小八啊!小八在明德门那跟人干上了,烟火传讯都用上了,估计挺急的!”齐家老六回道。

    “啥?还用了烟火传讯?不会吧?”年纪最小的齐家老七一脸诧异:“小八那不是有齐叔跟着吗?怎么还能被逼到这份上?”

    “不知道!”齐家老六摇头,猜测道:“或许齐叔走开了,一时不在吧!”

    “也难说,听说今天徐相家的两位公子在明德门那边摆宴,这么个关头,很多头面人家都有人去了,或许哪家人不开眼吧!”齐家老三想的就要多些。

    “行了!先别管这些了,小八出了事,我们快点赶过去就行!”

    “好!”齐家老五稳重些,只微微点头。

    “多带些人,我倒要看看谁这么胆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齐家老七则要张扬许多。

    齐家老三微微皱眉,回头瞪了他一眼,斥道:“你给我收着点!这里是长安,如今又是最关键的时候,不要节外生枝!”

    “好好好,你是哥,你说了算!”齐家老七随口敷衍道。

    齐家四人领着一百多扈从浩浩荡荡的出了门,转道朱雀大街往南,直扑明德门而去!

    这么大的动静,哪里瞒得住人?如今又是个风声鹤唳的局势,几乎这百余骑士一动,各处的神经便齐齐震了震!

    左相陈希烈的府上,瘦弱的陈希烈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在书房里踱着步子,门口有相府的幕僚一路小跑而来。

    “到底怎么回事?齐家的人这是要干嘛?谁让他们现在就动手的?”

    害怕和紧张交织在一起,一向“老实本分”的陈希烈还是头一次参与谋划这样惊心动魄的大事。

    原本身为首相已是人臣之首,即便换了个皇帝也不过加些“三公”之类的虚衔,看似尊荣,其实没多大好处,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刚上位的时候或许会留他一阵,但不要多久总是会用自己一手提拔的人,恩出于上,这种事没什么道理好讲。

    可陈希烈却不得不做,之前已经站过去了,即便回头,也是物是人非。但让陈希烈真正下定决心行险一搏,却是因为齐云翰的一句话!

    “李林甫不会只做右相!”

    陈希烈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当上这个首相,因为自己的无能!

    是的,很悲哀的理由,但事实确实如此。

    倒不是说他陈希烈真的无能,只是相比其他两名宰相在权谋手段这方面,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圣上对李林甫有戒心,但朝政已经离不开这人了,只好超拔自己上位,意图制衡李林甫,可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便接着启用了徐番。

    表面上看他依旧是首相,位极人臣,可有苦自知,原本斗不过李林甫陈希烈也认了,可后来发现,这个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徐番,竟是个绵里藏针的狠角色,有几次交锋,自己竟输得稀里糊涂,连怎么输的都不清楚。

    如今的朝堂,因为太子和圣上的矛盾在上面压着,朝臣各派系早就收起了争斗的心思,看上去风平浪静,可陈希烈知道,一旦尘埃落定该来的总要来!

    李林甫不会甘心只做右相,即便他愿意,他身边的人也不愿意,自己这块突然出现的拦路石,他总是要处理掉的。

    回顾之前挡在李林甫前面的人,无论是张九龄还是牛仙客、李适之,没有一个能够善终的。

    除非立刻辞官回乡,否则总要面对李林甫的攻击,但……你让陈希烈如何甘心?

    也是寒窗苦读十余载,宦海沉浮半生才有这将万里江山视作纸墨的资格,圣贤济世的豪情他也有,他也想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若是让后人在他死后扣上一个畏惧而逃的污名,倒不如拼一把,死也死个痛快!

    “相爷!”幕僚飞快跑来,不顾满头大汗,连忙宽慰道:“不是起事!不是起事!才一百来人,没事的!没事的!”

    陈希烈一听人数,顿时松了口气,继而却又怒道:“齐家那帮小子这是要做什么!一百多个人,啊?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你!赶紧给我去问问,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那幕僚陪着笑,解释道:“在下已经问清楚了!”

    “啊?”陈希烈愣了下,又怒道:“问清楚怎么不说,成心看我笑话吗?”

    那幕僚知道陈希烈最近压力大,心情焦躁,也不敢再给他添堵,连忙直说道:“齐家的八公子在明德门那边放了烟火讯号,好像是遇到点事了,齐家这才出动了些人过去帮忙。”

    “打打闹闹,不是什么大事!”

    “啥?”陈希烈回头瞪着他,吼道:“一百多人冲过去,这还不叫大事?这要一打起来,明天朝会圣上问我,我该怎么说?”

    那幕僚一阵无语,心想您都准备逼宫了,居然还担心答不上奏对没法交代……您这心可真够大的!

    这边的陈希烈已然乱了方寸,另一头的李林甫却依旧老神在在。

    最近这些天里,要论长安城里最闲的人,李林甫自认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

    太子和皇帝争斗,高官权贵忙着争权夺利,小官小吏则被上头压得苦不堪言。政事堂里,陈希烈不想沉沦要找条出路,徐番想维持现状,最好什么都不要变,而他李林甫,这一段时间里,竟没人能看出他到底想要些什么!

    钱益身为李林甫心腹,知道他绝大多数的秘密,然而对恩相这段时间来的无动于衷却依旧摸不清头脑。

    这一次,借着传递消息的由头,他准备好好问一问。

    “相爷,齐家几个小辈领了一百来号人去明德门了!”

    正在摆弄花草的李林甫抬起头来,微微诧异道:“明德门?人少了点吧?”

    “也不对!”失笑摇头,问道:“那里今天有什么热闹吗?”

    钱益点头:“今儿一早徐相家的两位公子在会宾楼摆宴,很多人都去了估摸着齐家老八也在,许是在那出了点事,齐家老八刚才用了烟火传讯,家里人就赶过去了!”

    李林甫听着听着,又将头低了下去,小心翼翼地的培土,微微笑道:“难得!还有人敢去撩拨这帮狼崽子!”

    钱益还没走,李林甫回头看他一眼:“怎么?还有事?”

    钱益斟酌片刻,终究将那句话问了出来:“相爷,如今这局势剑拔弩张,谁都不知道大事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咱们……咱们真的一点准备也不做吗?”

    “准备?”李林甫回头看他,笑问道:“什么准备?”

    “我们……我们总要……”李林甫那玩味的微笑让钱益有些心虚,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总要什么?站队?”李林甫好笑道:“呵呵,我李林甫还需要站队?”

    这是实话,执掌相权十几年,尤其李适之去后,说是权倾朝野并不过分,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关节部门都有李林甫的人,除非不惜朝堂动荡进行一次大换血,否则根本无法彻底清除李林甫的势力。

    即便这次,李亨成功上位,为了朝局不至动荡,也只有大力安抚,等到风波过去,才会考虑着手清除李林甫的势力,其过程也必将是一场缓慢艰难的斗争。

    未来的危险不是没有,但却说不上迫在眉睫,如今的李林甫确实有淡看云卷云舒的资格。

    可,人总该有点上进心吧?

    人家陈希烈都知道未雨绸缪,相爷你这还没坐上左相的位置呢!

    再说,即便位极人臣,也该想想身后事吧?

    这些钱益到底没有直说,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寿王昨日来过了,没走正门,在偏门那和我说了几句话。”

第三十七章 好不热闹(八)

    李林甫静了静,轻笑道:“他也等不及了!”

    “太子那边酸儒太多,即便他本人想借助相爷的力量,围在他身边那些人也不会同意!而寿王这边却不一样,如今他的力量薄弱的很,若得相爷相助,一旦事成……”

    李林甫转头看他一眼,淡淡开口:“奇货可居是吧?”

    道理很浅显,钱益不信相爷不懂,除非无欲无求,否则实在没法解释无动于衷的作为。頂點小說,

    堂堂右相,执掌朝纲十余年的权相,会是无欲无求的人?还是说相爷如今贵为右相,已然志得意满,不思进取了?

    “唉……”猜来猜去实在累人,钱益颓然开口:“相爷,您就给我透个底,也省得我成天瞎猜,怪累人的!”

    李林甫莞尔一笑,微微摇头,放下小铲,站起身来。

    一边走向旁边木架上的水盆,一边淡淡开口:“你觉得这回太子的胜算有多少?”

    钱益从盆中舀水,替李林甫冲手,闻言想了片刻,开口道:“太子那边具体来了多少人还不清楚,但光是一个齐家已不容小觑,长安这边,禁军人数虽多,但战力肯定比不上太子从外面调来的人。另外禁军这块,大部分都在将门世家手上,这些人心里怎么想很难说……”

    冲净了手,钱益放下木瓢,取来一块丝巾递了过去,接着说道:“圣上这些年大力打压将门世家,两方的关系算不上好,在太子爆发之前,便已经有一些将门世家投了过去,如今太子手上掌握了多少真的很难说。”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钱益语气坚定道:“在最终的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大部分的禁军都不会妄动,至多是个两不相帮的局面!”

    “可两不相帮对太子来说已是最好的局面了!圣上那里能够真正指挥动的兵马只有高力士手上的一万多人,这么点人守住宫城都够呛!否则内卫明明查到了太子藏兵的地方,可圣上却迟迟不敢擅动。因为圣上他怕!他怕一旦无法剿灭,大势便彻底去了!”

    “前些日子,安禄山借兵的折子进了宫,知道的说是圣上留中不发,其实不过掩人耳目,事实上安禄山的一支人马早已悄悄南下。如今圣上在等,太子也在等!不过一场赛跑,看谁的人抢了先手,谁就能获胜!”

    李林甫这些日子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然而宰相当了十多年,网早就铺下去了,朝堂上下,一举一动,很少有能瞒过李林甫的事。

    “但齐家的人已经到了,太子这边只怕要快上一步,大事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了!”

    李林甫笑而不语。

    钱益疑惑,问道:“相爷觉得还有其他变数?”

    李林甫平静开口:“你知道这些天徐番都在做什么吗?”

    “啊?”钱益愣了一下。

    李林甫笑道:“看吧!果然你们都忘了还有这人的存在!”

    “相爷的意思……”

    李林甫微微摇头,说道:“这些天我是真的什么都没做,因为该做的事,徐番已经全在做了!”

    “啊?”

    “你没有发现吗?”李林甫平静的语气中有一丝不满:“他先是稳住了朝堂,一项又一项的事情布置下来,当我和陈希烈都不在做事的时候,他事无巨细的将所有事都揽了过去!”

    “很傻对吧?在这么个人人都在观望的时候,他却在傻傻地做事!有什么用呢?到时候城头变换大王旗,做这些给谁看?”李林甫在反问,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相爷是说……他很自信?自信圣上一定不会输?”钱益惊讶道:“他哪来的自信?”

    李林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着说道:“手上有事做,底下那些官员才没工夫猜来猜去,所以你会发现这段时间的朝堂反而是最忙碌、最安静的!”

    “朝局稳了,即便真发生了什么,乱起来也不过一时的事,恢复起来也快!”

    “可是这些有什么用?”钱益抢问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手上无兵无将,拿什么去抵挡太子的大军?等到人杀过来,再多的谋划又能怎样?终究不过……”

    “谁说他无兵无将?”钱益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李林甫打断。

    “啥?”钱益惊讶道:“他哪来的兵将?”

    李林甫微笑道:“你只怕还不知道明德门那里是谁冲撞了齐家老八吧?”

    “相爷难道知道?”钱益心头一凛,相府的情报向来由他亲手打理,明德门那里的事才刚刚发生,天上那朵红云至今还未消失,这么短的时间,详细的消息不可能传的过来!

    李林甫笑着宽慰道:“不是知道,是猜到!”

    “如果我猜得不错,现在在明德门那里的应该是徐番的几个学生!”

    “为何?”

    “你没注意吗?宇文烈前几日曾带了一批重甲骑兵南下,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所以呢?”

    “宇文烈南下的目标应该就是徐番的这几个学生,齐家老八想必就是幕后黑手,如今仇人见面,你说会有好事吗?”

    钱益沉默了一阵,不是因为这件事有多么的骇人,而是如此一件小事,李林甫为何会如此在意?

    “相爷,您……您怎么会……”

    “怎么会去在意这些小辈的事?”李林甫微笑问道。

    钱益沉默点头。

    “哈哈!”李林甫笑声大了些,望着钱益,平淡开口:“那五百重骑兵都死了!而徐番这几个学生,毫发未伤!”

    钱益双目微张,惊叫开口:“他们多少人?”

    “三百多!”

    “这……”钱益愣了片刻,还是摇头:“这还是不够啊!”

    “是吗?”李林甫笑着说道:“那如果这个消息是万家家主派人送来的呢?”

    “啊……”

    “万家又换家主了,万德昭退了,他那个二儿子上位!昨日的时候,书房的桌上多了封信,信里让我对徐番这几个学生多加小心,怕我不信,又说了些这帮小孩子的丰功伟绩,比如南方平叛啊,比如琉球的基隆城啊,再比如前两天死去的宇文烈和他的五百重甲骑兵啊……”

    “你说,我该不该信啊?”

    面对李林甫略带调侃的笑容,钱益沉吟道:“难怪!难怪相爷会对一帮小辈的事如此在意……”

    右相府上的这间花园静了下来,钱益的疑惑稍稍释然,万家的实力他是清楚的,虽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但既然万家家主如此郑重其事的将消息传来,真实性毋庸置疑。

    若徐番的几个学生真有这么大本事,再加上徐番这些日子里进行的布置,转变局势未必能行,但至少拖个一两日还是可以的,一两日之后,安禄山的兵马入了潼关,太子这边只怕就不敢再动了!

    只是,钱益并不知道,徐番确实在之前做了些布置,但这些布置当中却并没有把他的几个学生计算在内。

    等到明德门的事传来时,徐番同样惊讶了好一阵!

    今日政事堂轮值的乃是徐番,如今正午时辰,徐番刚离了案牍,正准备去偏厅小憩、用饭,满头大汗的徐伯便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

    徐番迎了上去,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徐伯赶忙说道:“大……大公子在明德门那里跟齐家老八打起来了!”

    “哦……”徐番微微点头,竟轻笑起来:“难得嘛!这小子还有这胆量,以前倒是真没看出来!”

    徐君仲是什么人,当爹的自然清楚,小聪明或许有些,见风使舵的眼光也有,正因有才只会欺软怕硬。

    齐家老八是个什么样的人,徐君仲一定清楚,虽不至于低声下气,但要动手打人,徐君仲还做不出来!

    “他是喝酒喝多了,眼睛花了吗?”徐番打趣道。

    齐家的人自打一进城,就已经旗帜鲜明的站在太子那边,对这个齐家的下任家主,最近的徐番可没什么好感。

    打就打了吧!老子好歹也是当朝宰相,就不信你齐家人敢对我儿子做些什么!

    徐伯愣了一下,继而才惊觉徐番听错了人!

    “不!不是!不是大少爷,是大公子!”

    徐番这才微愣,片刻后才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那个兔崽子?”

    “他到京城了?”声音有些高,最近一段时间里,徐番成天忙的脚不沾地,火气见涨。

    “是啊!今天刚到的,一进明德门就在会宾楼跟齐家老八打起来了!那齐家老八刚用了烟火传讯,如今齐家另外几个公子已经带着一百多人杀过去了!”

    徐番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眼见老爷陷入了沉思,徐伯不忍打搅,可明德门那里许辰正面对危机,不能不让老爷快想个对策啊!

    “老爷,您看您是不是让人去拦一拦?齐家那帮人在陇右无法无天惯了,如今只怕……”

    “怕什么?”徐番抬起头来,笑道:“怕那兔崽子会吃亏?你有见过他吃亏吗?”

    “可这不一样啊!”

    徐番微微摇头,向前走了几步,透过宽大的殿门往南看去,皱起的眉头已然散开,嘴角微微扬起。

    “这小子,一来就点了把火啊!不过,这火……点的真是时候!”

第三十八章 好不热闹(九)

    当铮铮铁蹄闯进喧闹的街,繁华落尽,慌乱骤起!

    齐家几兄弟策马扬鞭,望着街上的百姓仓皇逃窜,热血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在陇右的老家,这样的事他们常干,但如今可是在长安城!在朱雀大街!在这条象征着权力和荣耀的长街上快意恩仇,该是何等的畅快!

    齐家老七甚至忍不住大叫出声,其余众人自然也意气风发。

    “小的们,跟我上!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敢惹我齐家的人!”

    今日的金吾卫齐齐闭上了眼,各处的禁军也集体失声,然而自然不可能凭空多出这么多的瞎子和哑巴,所有的人都在观望,目光聚焦在龙首原上那座巍峨的宫城。

    宫城中有人出来,是徐伯,驾马沿着朱雀大街往南奔去,而徐番也忘了吃饭的事,一路小跑,向兴庆宫而去。

    过了西墙上的兴庆门,气氛骤然绷紧,墙后门边俱是披甲执锐的羽林军将士,徐番皱了皱眉,被几名精壮的士兵簇拥着,快步朝兴庆殿走去!

    兴庆殿内,玄宗皇帝正于殿内踱步,步履匆匆,神色焦急。

    见徐番走来,连忙迎了上去:“致远,外面情况如何?”

    说是走了过来,其实远在一丈开在便已停下,一旁的高力士浑身金甲,手轻轻放在剑鞘上。

    徐番面无表情回道:“圣上放心,他们还没动,只是斗殴而已!”

    “斗殴?”李隆基一脸疑惑。

    内卫的消息也不慢,尤其这种时候,除了内卫在,高力士也将羽林军中的斥候放了出去,专门盯住一些关键的地方,但杯弓蛇影下却失了平常心,又不像徐番,对许辰了解甚深,一听消息便已猜的八九不离十。

    “是的!”徐番点头,自嘲一笑:“说起来也和我有点关系,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学生今儿刚来长安,一进城就招惹了齐家的小辈,如今齐家人倾巢出动,准备教训教训我那几个学生!”

    李隆基心中大松口气,继而又肝火直冒,破口大骂道:“岂有此理!简直是放肆!堂堂都城,竟擅动几百人斗殴,简直目无王法!他们这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圣上说的是!”徐番不急不缓地说道:“如此藐视皇威的顽劣之徒,若不加以惩戒,日后便会有更多的人竞相效仿,体统何在?”

    “圣上放心,我已让人传令长安、万年两县着人前去捉拿,定要将一干人等通通拿下治罪不可!”

    这话让李隆基听得一愣一愣的,且不说那里面还有徐番自己的学生,也不提如今这种局势下还有几人有功夫搭理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真要拿人,你就派几个县衙捕快去,又能干得了什么?

    徐番看出了李隆基的疑惑,眼光左右扫视,最后移在高力士身上。

    高力士会意,沉声道:“都是一手带大的小子,没问题!”

    徐番这才微微颔首,肃然道:“如今的局势圣上清楚,安禄山那边最少还要两三天,但太子那恐怕不会等了!”

    “所以,咱们还是先出手吧!”

    “先出手?”高力士皱眉道:“如何先出手?孩儿们平时训练虽勤,但毕竟没上过战场!而我……虽不愿承认,但若上了战场,也唯有死战而已!”

    徐番平静地点头:“目前我们确实差了点,但只要圣上一日还在,大义就还在我们这边,将门那里大部分至多是观望!”

    “又说没用的废话!”李隆基面色不善,斥责道:“你说要做,该怎么做?”

    “太子那边,领头的是齐家,而齐家在这件事上已经投下了血本,齐家家主八个儿子来了五个,具体执行的人应该是老八齐云翰。而现在,这些齐家的精干都在明德门,我那几个学生即便再无能,也是从南边的战场回来的人,人数是对方三倍,若是圣上再下一纸调令,只是协助捕快拿人,在形势还没有彻底破碎之前,禁军也不会无动于衷……”

    兴庆殿里,徐番还在阐述着自己的计划,快马加鞭的徐伯还在向明德门跑去,朱雀大街才走了一小半,沉重的铁蹄已向会宾楼下踏来!

    “喂!小玢,人来了!”郭可盈连忙拉住唐雪玢的胳膊,一边摇一边神色焦急道:“齐家人来了!”

    “哦……”唐雪玢终究不是这个层面上的人,生性恬淡的她虽也参加过几次郭可盈或乐城公主召集的宴会,但对豪门贵妇聊的那些事并不感兴趣,对于齐家的了解更是几近空白,如今虽铁蹄压境,但一向对长安的治安很有信心的她并不觉得真会发生“大规模械斗”。

    “哦什么哦!人家的帮手都来了,你还不赶紧让你那老情郎逃走啊!”

    方才人多,离得也远,这三位少女虽然觉得那齐元想必是个高手,对阵几个少年人时心里自然向着弱势的少年,后来眨眼间就败了,也不过有些许的惊讶。

    毕竟不通武艺,三人对宗师境高手的实力根本就没有丝毫具体的印象,也就更无法判断出能够轻松揍趴下宗师境高手的这帮少年到底有多强。

    此刻见齐家人浩浩荡荡杀过来,自然要劝少年们逃跑,毕竟,算半个熟人嘛!

    眼见唐雪玢一点动静也无,热心的郭可盈又拉着乐城公主赶忙说道:“乐城姐,你不是看上那土财主了嘛!那你赶紧叫他们走啊!齐家人你也知道,不讲理的!”

    刚才在会宾楼里,被唐雪玢那么一说,郭可盈心中那份朦胧的、压抑的感觉骤然间迸发了出来,原本一直把他当作哥哥,甚至忽视了心底那份蠢蠢欲动的好感,为了能帮他做事,即便当红娘也是甘之若饴。

    然而现在,郭可盈却一下子醒悟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

    有了这么个想法,就像大坝上破开了个口子,开始是涓涓细流,到后来便轰然塌了!

    有了目标,做起事来便又恢复了一贯的机灵、聪慧。

    “小玢和这个小子看来认识,瞧着模样,恐怕关系还不一般!哈哈,好机会!一定不能让这小子就这么死了!”

    乐城公主回头看那越来越近的奔马,脸上也露出了焦急的神色,转而回头,看向静静立在许辰旁边的王策。

    “喂!人家帮手都来了,你怎么还在傻站着啊!快跑啊!”

    一道动人的少女声响起,附近的人纷纷侧目,却见乐城公主俏生生的站在车辕上,目光所及之处竟是许辰身旁的王策。

    许辰望了过来,见是唐雪玢的同伴,又瞧见对方的目光就盯着自己边上,连忙转头看过去。

    “铁牛,熟人?”既是唐雪玢的同伴,那王策或许见过。

    然而王策也看了一眼,有些熟悉,但更多的却是陌生,听了大哥问话,微微摇头。

    “哦……”

    乐城话才刚喊出口,自己便愣了一下,身边的郭可盈则更是瞪大了双眼,她刚才是教唆来着,但多是打趣罢了,乐城她从小就知道,虽然泼辣,但生在皇家最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你可已经被指婚了啊!

    到底是唐雪玢反应快,连忙一把拉过乐城公主,就往车厢里钻。

    三朵鲜花转眼间便又藏了起来,好在围观的群众并没有太多的失落,奔马已近,蹄声渐轻。

    “老八,是谁?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我齐家的人?”齐家老七一马当先,挟着刚才朱雀长街策马奔腾的气势,傲然道。

    目光扫视,很快就看到了齐云翰对面静静站立的少年们。

    “呵!就是你们了吧!”齐家老七冷笑道:“一双狗眼既然瞎了,那就别留着当摆设了!”

    说话间,单手一扬,长鞭如信,朝着许辰呼啸而去。

    许辰嘴角微微扬起,摇了摇头:“呵!呵呵!傻……逼!”

    说着,手指微曲,一粒特制的小铁珠飞了出去。

    小铁珠后发先至,击中齐家老七的手腕。

    齐家老七顿时大叫一声,长鞭顿时失力坠地。

    “你!”

    “好小子,竟敢用暗器!”

    “好狗胆!当着我们的面还敢……”

    这边的骂声还未说完,却见许辰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额……下面我要说一句非常傻逼的话!”

    四下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聚了过来。

    “本来这种傻逼话我是不会说的,但谁让遇上了你们呢!智商被你们拉下来了,经验还是要有的……”

    “准备好了啊!”说了句废话后,许辰煞有其事的酝酿了下感情,敛了笑,板着脸,神情肃穆,带着一点弱者的悲伤与无奈。

    “按你说,那我们就要站在这让你打了?凭什么啊!”

    要是许辰刚才就直说这句话,那齐家的人自会理所当然地点头应承一句:“就凭我们是齐家!”

    然而被许辰之前那么一番搞怪,这句本来很有气势、很霸道的回答却一下子就没了味道,就像一个人,刚刚达到兴奋点,却突然一下子被人浇了盆冷水,不是一般的难受!

    但四周的人绝大部分却无法体会到这种难受和别扭,他们甚至还没从许辰刚才的行为中回过神来,自然也无法理解许辰的那一份调侃,一种对固有模式的调侃。

    倒是会宾楼对面临街的窗户里传来了一声笑,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三十九章 好不热闹(十)

    笑声来的很突兀,却听不出半点张扬,反倒让人觉得自然,自然到有一种理所应当的味道。

    只是因为好笑,所以才笑,没有半点调侃讽刺的意思,毕竟……没有这个必要!

    听这笑声,许辰有种熟悉的感觉,抬头望去,却见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靠在窗边,将脑袋探了出来。

    “呵呵,要不要每次见面都是窗扉半掩,犹在春闺?”许辰打趣道:“万公子,我可对男人没兴趣!”

    “哈哈!”万世俊笑道:“放心,我也一样!”

    二人这么旁若无人的寒暄自然让身旁其他的人大为恼火,尤其是被许辰一招偷袭得逞的齐家老七双目中更是有火光喷出。

    “小的们……”

    齐家老七再一次抬起了手,重重地挥下。

    “踩死他们!”

    马蹄声再度响起。

    “要开始了!终于要开始了!”

    气氛再度绷紧,四周的百姓纷纷往后退了退,两眼说不出的兴奋与期待,当然也有不忍心的人,伸手捂住了眼,又透过指间的缝隙偷偷地瞄着,不时向少年们这边,投来怜悯的目光。

    “万公子,稍等!”许辰歉意地笑笑。

    “你随意!”万世俊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打酱油的!”

    许辰愣了一下,看了万世俊一眼,却见对方依旧笑着,也就没有多想。

    继而转身,望向逼近的战马,冷冷一笑,反倒偏头问陆浩:“算清了没?”

    “不算那边,骑马的一百一十五个!”陆浩指了指齐云翰和他身后的几名护院,淡淡回道。

    “好,我们不欺负他们!”许辰点点头,转而冲身后喊道:“五十个人,上马!”

    身后,正好五十名少年齐齐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然而凛冽的气势却被喧哗声冲散。

    “嘶……”

    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要干嘛?”

    “不会吧?”

    “这小子这么托大?”

    ……

    “不对!你们看那马!怎么还有那么矮的?”

    “这……那一匹是大食马,纯种的良马,我在东市见过!可……那一匹又是什么?”

    “那……那好像是滇马!”

    “还有那!那……那是……那居然是果下马!哈哈,他……他想干嘛?这种马也拿出来?不嫌丢人吗?”

    “这也正常!我听说这些人是从南边来的,南边不产马,那几匹大食马估计是重金买来充门面的,马匹不足当然只能滥竽充数喽!”

    “哈哈,人家的可都是清一色的陇西马,这帮小子要怎么打?”

    没有理会这些,许辰也学着齐家老七的样子缓缓举起了手,重重地挥下!

    “踩死他们!”

    原话奉还!

    齐家老七额头上的青筋粗了几分,身子前倾,胯下战马重重地吐出几口鼻息,四蹄猛地踏地,刹那间蹿了出去。

    少年们翻身上马,五十匹高矮不一的骏马兴奋地直刨蹄子,极通人性的宝马已能感受的到即将冲锋的快感。

    那是一种深埋在血液深处的渴望,尤其是它们,更有一种宝刀蒙尘的郁郁,此刻总算到了爆发的时候!

    许辰没有上阵,五十匹撒欢儿的野马从两侧冲了过去,不远处,齐家众人的速度已然提了起来。

    碰撞几乎在许辰身前爆发!

    双方都未带兵刃,齐家人走的急,更是连甲胄也没有,只裹了一身厚厚的皮衣。

    然而他们并不在乎,在相撞的那一刻前,他们自然无法想象接下来将要出现的画面……

    那种酣畅淋漓、势如破竹的碾压!

    不,应该说他们有想过,只是其中双方的角色来了个对调!

    少年们的马不是普通的马,高矮胖瘦不一,是缘分将它们聚到了一起,相比同类而言,它们无疑是幸运的!

    虽然依旧没有摆脱混沌的意识,然而却已在自由的路上迈开了坚实的一步。

    当齐家老七面对那匹向他冲来的矮小滇马时,上一刻他的心里只有嘲讽,下一刻却只能惊骇,再下一刻,便只剩了疼……

    灰色的一道影子,眨眼前还在一丈开外,眨眼后便已近在眼前,那矮小的滇马竟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前蹄,碗大的铁蹄闪电般朝他英俊的面孔踏来。

    那矮小的滇马似乎还发出了一串畅快的响鼻声。

    五十匹马就像五十把钢刀一样插入了密集的……豆腐里面!

    说豆腐有些恶心,血豆腐有人爱吃,但许辰却不怎么喜欢,尤其这豆腐里面还夹杂着白森森的骨头,看上去让人大倒胃口。

    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在这长街上响起,就像核桃被铁锤无情的碾碎。

    飞溅的鲜血打在围观的百姓脸上,带着滚烫的热度,然而却无人避开,所有的人无一不傻傻的睁大双眼、长大嘴巴,忘了反应。

    一滴奋勇的血液向上飞起,打在会宾楼那破烂的窗栏前正站着的徐君仲脸上。

    徐君仲伸出手,摸了一下,看着被染红的手指,有些错乱、茫然不知所措。

    醉意渐去,意识却反倒更模糊了。

    “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再次抬头,楼下的碾压还在继续,前面的高头大马被那群亢奋的杂群马用一种异常滑稽的动作狠狠地踩碎。

    那些身材低矮的马奋力将前蹄举起……

    是的,举起!就像人举起双手那样!

    然后狠狠的踩了下去!不,更像是砸了下去,或拍了下去!

    打脸!对,它们就是在打脸!

    打人的脸,也打马的脸!

    打得啪啪直响!

    只是这番打脸来得有些凶残,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前排的骑士被一一踩下,后排的骑士除了震惊外,来不及有其他的反应,便被猛然跃起的马重重的踩了下去!

    是的,玩的异常欢快的马儿竟学起了羚羊,开始高高的跃起,重重地落下……

    鲜血和骨肉混在一起,被四条腿的马儿践踏着,血液混着肉末,好似泥浆般溅的到处都是。

    哀嚎声是有的,然而长街上却弥漫着一种渗人的寂静,说不出话来,只有源于本能的痛苦还在一浪高过一浪的翻滚着。

    齐云翰和许辰一样,也没有上阵,他本想自己也动手来着,只是齐家老七先头飙马飙得太痛快了!

    被许辰接二连三这么一阵蔑视彻底点燃了怒火,直接就发动了冲锋,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上马。

    逃过一劫的齐云翰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呆呆地望着还在血海中挣扎的哥哥们奋力抵御着压下来的蹄子……

    “快……快……快跑啊!”

    然而终究不是只有马儿在撒欢儿,马上的少年们那强悍的力量也借着马势巨浪般向齐家人扑去。

    齐家几个公子,也都是很小就筑了基的高手,大变袭来时,也曾反抗,或是拳脚相交,或是合身撞去,然而一切的反抗在这弥天的巨浪面前显得那样苍白。

    当马蹄将最后一位哥哥踩下去时,齐云翰那紧绷的心弦“啪”的一下裂开了。

    “啊……”

    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心中仅存的庆幸消失一空。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双眼一黑,就那么倒了下去。

    一场马儿们的狂欢其实没有持续很久,毕竟不好出人命,特意只派五十个人上去,倒真不是为了讽刺齐家人。

    只是若人多了,阵型难免密集,那么密集的马队踩踏过去……

    别说人命了,人都找不到了!

    少年们和马儿们都尽量把握着分寸,人的脸只是轻轻地打,马的脸才会重重地踩。

    所以当少年们纵马过去后,原地一滩血肉中,一个个人还能分辨的出来。

    额……虽然能分辨出的也只有上半身。

    狂风卷过,留下满地的苍凉。

    血肉散开,青色的石板被涂上了一层褐色的红。

    许辰抬起了脚步,往鲜血中走去。

    缓缓的脚步声此刻却将遍地的哀嚎压了过去,清秀的少年一袭干净的青衣,一步步走在弥漫的血泊中,神色平静,看上去竟还有些淡泊,没有恐怖的狰狞。

    然而这份静却让给了四周的人极大的震撼,一声一声轻轻的脚步,却好似在心头炸响的惊雷,一点一点踩在人的心弦上,整个心脏都仿佛跟着他的节奏在跳动。

    “砰砰砰……”

    说不出的难受,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开一样。

    会宾楼上,来头不凡的宾客们再无之前或是调侃或是嬉戏的神情,脸上说不出的沉重。

    徐君仲依旧还没回过神来,只是痴傻的茫然。

    王准在缓缓的吸着气,节奏有些快了,心中有呼啸的声音在穿梭。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对面的楼上,万世俊收起了笑容,双眼微微眯起,注视着血泊中行走的许辰。

    许辰一点点走进,来到一队血肉面前,几个只剩上半身的人将齐家老七团团护住,然而却终究拯救不了这个一马当先的主子。

    许辰从腰间取下一根细长的圆筒,按了一下,变成一根一尺来长的铁棍。

    捏着鼻子将那几个昏死过去的忠心护卫拨开,被埋在下面的齐家老七还在剧烈的喘着粗气。

    许辰愣了一下,指着那已变成猪头的脸问已驾马跑过去的崔峦:“喂!这人……是刚才抽我的那个不?”

第四十章 冷静的残酷

    “是!”崔峦微微点头:“他冲得最快!”

    “真是的,你们下手也太重了!这……这他娘哪还有点人样?”许辰撇撇嘴,骂道。¤頂點小說,

    崔峦冷冷道:“本就没把他们当人!”

    “唉……搞得这么惨,我都有点下不去手了!”许辰叹了口气。

    正在巨大的疼痛中挣扎的齐家老七意识尚未彻底沉去,朦胧中听到许辰这话,无尽的屈辱混着未消的怒火涌了上来,但已无力诉诸于口,只用一双染血的瞳孔吃人般盯着俯身看来的许辰。

    许辰微微皱眉,轻叹一声:“唉……都打算放过你了!”

    说着,手中那根铁棍向愤怒的双瞳伸来。

    “刚才你好像说,眼睛瞎了就别留着当摆设是吧?”

    淡淡的声音传出,像地狱中走出恶鬼,尚未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的百姓陡然一惊。

    “不……不是吧……”

    人的心理总是有个承受度的,普通人爱看热闹,盛唐武风浓厚,见点血后甚至越发的兴奋。

    但眼前的一幕却早已崩断了普通人的神经。

    已渐渐有回过神来的百姓感到腹中有酸水涌上喉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也有惊骇的百姓想要叫喊,却又死死地捂住嘴巴,身子缓缓地后退,退出人群,退到远处,才敢大喊一声,快步跑远……

    到底是齐家的接班人,吐了口血后,沉重的心神似乎轻快了许多,昏迷的双眼慢慢睁开,便瞧见许辰手中的铁棍正在上上下下的比划着,一边比划还一边说道:“别乱动,我只要你的双眼!回头扎错地方了,你可别赖我!”

    “够了!”齐云翰从护院的搀扶中挣扎站起,嘴角染血,双目通红。

    许辰转头看他,笑道:“你这样……搞得我又要说一句很傻逼的话了!”

    “我说够了!”齐云翰跑来,踏入血泊中,带着满腔的怒和无尽的屈辱,嘶吼道:“这一次,我们齐家认栽了!”

    “……”许辰微微皱眉,酝酿了一下情绪,撇撇嘴说道:“你说够就够了吗?你说开始就开始,结束就结束,那我……”

    想了想还是觉得“凭什么”这样的话实在太傻逼了,不符合自己现在强者的身份,于是便改成了:“不是很没面子?”

    齐云翰踏血扑来,崔峦缓缓拍马,挡在他身前,坐于马上,冷冷地注视着他,身上有血,胯下的马身上也有鲜红的梅花。

    “我们认输!”齐云翰深深吸气,咬牙说道。

    崔峦没大哥那么讲究,冷笑道:“认输就够了?我家兄弟到现在还没醒呢!”

    齐云翰听懂了,也终于明白了过来,宇文烈那五百铁骑不是没遇见……而是根本不可能!

    已经不在乎那些死多生少的倒霉鬼,原本高傲如巨龙,却突然发现地面上匍匐的蝼蚁猛的张开了口,利齿如铁,咔咔咔,三两下就把巨龙咬成了碎片。

    打不过就得认输,哪怕不甘,也只能忍着。这里是长安,他不敢杀人,只要人不死,仇总能报。

    无视这边的愤怒,许辰只是笑笑,手上的铁棍伸了下去。

    “姓许的,你!”

    近在眼前,那冰冷的棍子停住了,许辰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喃喃道:“不对,我是文化人,不能这么残忍!”

    说着收起了棍子,寻思道:“见血不好……喂,峦子,有没不见血的办法?”

    崔峦有些不耐烦,撇着嘴说道:“要那么麻烦吗?一棍子下去……冰糖葫芦!”

    “滚!一边去!”许辰露出一脸恶心的表情。

    “要不用点石灰吧!”街边的窗口传来万世俊淡淡的声音:“前边那摊子上有点!”

    “嗯……这主意不错!”许辰微笑点头。

    齐云翰猛地回头,怒目直视着万世俊:“你……很好!”

    万世俊微笑道:“我一直都很好!”

    “好好好!”

    万世俊微微摇头:“我倒觉得你可能不怎么好,你要是再这么看下去……”

    语调变得森然:“你的这双眼,可能也保不住了!”

    齐云翰双眼眯起,怒火直升,直到那窄窄的窗口有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出现。

    万平上前,透过窗平静地看了楼下的齐云翰一眼,又缓缓地退了下去。

    齐云翰也是筑了基的高手,这平淡的一眼却让他的心猛地一震。

    双眼呆呆的望着这里,一时间竟没了反应。

    那一头的许辰却开始招呼弟兄去万世俊指点的摊位寻石灰。

    “那!那边!”窗边的万世俊伸出手来,不时指点着。

    到了这一幕,还留在现场的看客们早已没了丝毫的声音,只是静静的看着。

    突然出现的万世俊也第一次进入了长安权贵们的视线,那淡漠的神情,玩世不恭的作为让同是世家子弟的他们感到了一丝熟悉,也有一丝陌生。

    熟悉是因为了解,而陌生却也是因为了解!

    “这人到底是谁?这大唐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个家族?”

    话都只存在各自的心中,不曾说出。

    在热心的万世俊帮助下,石灰很快就找到了。

    “大哥,这里!”少年人扬起了手,提着一个白色的袋子。

    许辰点头,笑道:“动作快点,别让人等急了!”

    失神的齐云翰终于回过神来:“不!不要!”

    没了硬气,也不见了猖狂,只剩了挫败和无力。

    许辰还是没有理他,而是饶有兴趣的指挥着兄弟:“来,帮把手!把人固定好了,咱只要眼,其他的就算了!”

    “好的!”

    少年们开始动手,一左一右,按住齐家老七的脑袋。

    齐家老七那双赤红的眼向外凸出,好像下一刻便会蹦出来一般。

    又有几个其家人醒了过来,望向这边,却只能发出些许嘶哑的声音。

    “老……老七!”

    有心无力!

    曾经最为得意的便是自己身旁这帮兄弟,作为齐家的男人与生俱来便有一种自豪,生在豪门,长在大族,底气从来不缺,挫折或许有过,但快意才是主流。

    有仇便报,以牙还牙!

    然而现在,他们却只能呆呆地看着,傻傻的嘶喊,甚至连嘶喊的声音也变得那般羸弱……

    “来!这边!看准点,别倒多了!咱们做人得讲信誉,说了要眼,就绝不能坏了人家的嘴!”

    许辰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还在围观的人心中又是一抽。

    “太狠了!”

    “这人……真是个疯子!”

    “以后绝对不能招惹这家伙!”

    ……

    这些话,同样也没有人说出口,只是在心中不断地叮嘱自己,一遍又一遍,或许是怕忘了吧。

    “啊……”

    终于等来了这一声哀嚎,围观的人竟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要结束了吧?”

    “该结束了吧?”

    ……

    一场热闹,却成了一回噩梦,在之后的岁月里,很多人在孤独的深夜一次又一次的惊醒,脑海中,只剩了那一抹深深的红……

    到底成了一张苍白的脸,有两点血红从眼窝中溢出,已经没了哀嚎声,齐家老七早已昏死过去。

    “行了,收工!”许辰拍了拍手,指了指周围,对少年们说道:“留下些人,拿水冲冲,太脏了,影响市容啊!”

    少年们开始忙碌,许辰那几十辆大车还远远的停在后面,车里的人对这样的场面许是心中有数,没有一人向外好奇的张望。

    倒是这一头的这辆孤零零的马车上,原本好奇的目光早已沉默,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许辰的背影。

    “小玢,看什么呢?”

    郭可盈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打架斗殴嘛,男孩子从小就没消停过。

    撞击声、嘶吼声,人的哀嚎、马的悲鸣,虽然听起来比以往热闹的不少,但终究也就是那点事儿,见多识广,又有些洁癖的少女不怎么感兴趣。

    倒是唐雪玢掀起车帘的手一直停在那里,望向外面的目光纹丝不动,好友的样子倒给了郭可盈些许好奇。

    唐雪玢的手这才微微颤了颤,缓缓将车帘放下,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没什么!”

    “打架嘛!”郭可盈笑了起来:“小时候哥哥常带着一帮男孩子四处找人打架,泥里水里乱滚,脏都脏死了!没什么看头的!”

    “是啊……”唐雪玢嘴角努力扬起,笑了笑:“没什么看的!”

    二人聊了几句,倒是车厢里另外的女孩一直背对着他们,面着车壁,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喂!现在害羞晚了吧?”郭可盈打趣道:“刚才那话可好多人都听到了呢!这要传出去让薛家人,你这媳妇儿可不好当啊!”

    “你还说!”乐城公主猛地回头,张牙舞爪道:“都是你!老在我耳边瞎叨叨,害得我……害得我……”

    “害得你情难自禁?一不小心吐露真情了?”郭可盈长着小嘴,一脸讶然。

    “我……我跟你拼了!”说着,乐城公主红着脸扑了上去,两个少女随即滚在了一起。

    这一回,唐雪玢没有劝架,她的脑中、心中依旧是刚才的那一幕幕,那个清秀的少年在漫天的血海中显得那样妖异、醒目……

    “他……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个问题,暂时无人能够回答,只能靠少女自己一点点地去解开。

    而长街上,徐伯驾着马终于赶了过来。

第四十一章 莫测

    方才聚在会宾楼外看热闹的百姓差不多全跑了,但明德门那边一直有人进来,城外的人看不见城里的热闹,被堵在城里看热闹的人,见了这修罗地狱般的一幕,恨不得掉头就跑。

    只是人头攒动,迈不开步子,方才被那肃杀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来,一时间唯有惊恐,这下子尘埃落定,慌乱一下子就起来了。

    门洞内外的人都在往相反的方向挤,城里的想出去,城外的想进来,叫骂声、哭喊声汇在了一起。

    城楼上的士兵也变得紧张起来,立马有人跑去主将面前请示:“将军,楼下乱了!”

    那名沉稳的将军微抬眼睑,淡淡问道:“死人了吗?”

    那人愣了一下,摇头道:“没,还没!”

    “没死人……那就等着!”

    “这……”

    将军抬头,冷目扫来:“还不下去!”

    传信的人带着满腹的疑惑走了,那将军低声自语着:“都这种时候了,谁还管他们的死活!”

    一场激烈乃至惨烈的斗殴结束了,除了围观者,整个长安都似乎安静了下来。

    如此程度的打杀原本早该有官方的人出来了,可直到现在,除了最开始恰逢其会的那一队金吾卫外,无论是军方还是府衙,没有任何一支武力介入,就连那队尴尬的金吾卫此刻也自觉的当了瞎子。

    打起来的时候,这些人的存在尚不算太突兀,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放在他们身上,如今一打完,胆小的跑光了,便有那么几个胆大的人将视线移到了他们身上。

    想走却不好走,想留又不敢留!

    进退两难的他们只好干巴巴的看着许辰指挥一帮弟兄开始打水冲洗长街。

    齐家的人,除了齐云翰和身边几名护院外,全倒了下去,下半身血肉模糊,早已没了行动的能力。

    齐云翰只能自己动手,一点点将哥哥们移开,而人手显然是不够的,但少年们冲刷长街的步骤自然也不会因为怜悯而停下……

    齐云翰没有再做无谓的叫喊,只是一点点努力着,沉默中带着一丝萧索。

    一天前的他自然从未想过这一幕,噩梦般的经历从未出现在他曾经的意识中,虽然会显得懦弱,但此时的他真的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徐伯来的时候,额头上带着密集的汗,青石地板上的鲜血还在,混着水流出更远。

    “这……”徐伯有些反应不过来。

    许辰连忙迎了上来,笑着打招呼:“徐伯,这么久不见,您咋越来越年轻了呢?”

    “臭小子!”徐伯笑骂道:“你呀,就这张嘴讨喜!”

    “这话说的……”许辰撇撇嘴,不高兴地说道:“一下子就把我其他的优点全忽略了!”

    “行了!没时间跟你瞎扯,我来是……”

    “老师有什么吩咐,您说!”

    方才见了遍地的血水已经愣了一下,又看到遍地哀嚎的人,只是仓促间没看清地上哀嚎的人长什么样,加上重逢时的喜悦,脑袋一时间真的没反应过来,又被许辰一句话带偏了,此刻话说了一半,这才猛的惊醒!

    “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哦,没啥!”许辰挥手带过,一脸淡然道:“刚跟人打了一架,下手有点重!不过放心,我会赔医药费的!”

    许辰的话没能减轻哪怕一点徐伯心中的疑惑,老人家依旧傻傻地指着前头街上遍地的伤员,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们……他们……他们是谁?”

    “哦,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说他们是齐家!”

    “不清楚……不清楚你还把别人打得这么惨?”

    “这话说的,人都打上门来了,总不能坐着等人打吧?这不是我的风格!”

    “……”

    “好啦!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许辰笑嘻嘻问道:“老师是有事吧?”

    “的确有事……只是……只是……”徐伯摇头叹道:“没有必要了!”

    许辰理解的点头,敛了笑,将徐伯拉到一边,身旁围着几名少年,这才问道:“老师这是准备动手了吧?”

    徐伯看了他一眼,没有意外,淡淡点头。

    “说说!说说老师的计划!”

    “嗯……”

    三言两语说不清,徐伯只能捡重要的说。

    来之前,徐番自然有一番叮嘱,关于整个计划该如何去做,许辰这边又要做些什么,都说的一清二楚。

    “不行!”没等徐伯把话说完,许辰便断然摇头:“太异想天开了!”

    “老师这是没造过反吗?太想当然了!”

    徐伯一惊,呆呆看他。

    “哦,不是!说笑呢!我当然也没有!哈哈哈哈……”

    “总之不行!别人不是傻子,不可能看见你要动手了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糟糕!”许辰的深色骤然变得阴沉,说道:“不能再等了!”

    说着,便连忙冲那头喊道:“老二、老三,你们几个过来!”

    正在收拾残局的陆浩和王策等人随连忙跑了过来。

    齐云翰依旧在沉默着移动那些受伤的人,没有往这边看上一眼。

    “老三,长安城你熟,立刻组织人手,在通往皇宫的各处要道点火,零散的放走,大部队不准过!无论是谁!”

    “好!”王策转头就走。

    “沈元,立刻去码头,我们的船应该早到了,把龟船降下来,原地待命!”

    “是!”沈元也走了。

    “老二,你带这些人去东市的院子,先守好,见机行事,以防万一!”

    “好!”陆浩点头,问道:“那你呢?”

    “我得进宫,老师那边才是重头戏,事儿被我们挑起来了,总要把它做完!”

    “好!”陆浩点头说道:“这种时候,皇宫那地方太凶险,你自己当心!”

    “放心!我会注意的!”

    吩咐完后,许辰转身对徐伯说道:“我们该进宫了,老师那里太危险了!”

    “好!”徐伯就要反身上马,许辰拦住了他,说道:“骑我的马吧!快!”

    几名少年将马牵了过来,几人纷纷上马,策马向北奔去。

    血水中的齐云翰努力将几位哥哥移到了干净些的地方,转头看许辰策马离去的背影,脸上无喜无悲。

    对面楼上的万世俊朝他淡淡地瞥了一眼,便随手关上了窗,沉默着。

    “家主,您为何……”万平忍不住开口。

    “看看!”万世俊语气依旧平淡,然而眉宇间却多了一份凝重:“投入了那么多,总要验验货……”

    “那接下来?”

    “先去大哥那吧!”万世俊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的温馨:“好久没吃到嫂子做的菜了,怪想的!”

    “好!”

    明德门这边的事传得不快,但也慢不到哪去,齐家暗处里的人换到了新的地方,若不是临近起事,各处的渠道都已处于畅通状态,只怕消息还没这么快能传过来。

    “你说什么?”白头发的老人睁大了锐利的双目,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身前跪着的年轻人,再一遍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三公子他们……他们去明德门找八公子,如今……如今……全出事了!”

    “全出事?到底出了什么事!”白发老人一掌拍在身前的矮桌上,须发皆张。

    “三公子他们带了人去替……替八公子出头,可没想对头太硬,已经全……全军覆没……惨败……全都……全部都身受重伤!”

    在真实的惨境面前,言语过于苍白,这个报信的人也唯有尽自己所能,搜刮出自认为最恶劣、最凄惨的词汇,然而终究无法给人身临其境的触感。

    但即使是这几个苍白的词汇,也远远超出了齐家人的想像。

    “这不可能!”白发老人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倒是身边一名壮硕的大汉猛的站了起来,大声嚷道:“他们去了上百号人,几个小子也都是好手,你跟我说他们全军覆没,开什么玩笑!”

    “想拿下他们上百人,至少要一个千人队!谁出的手?皇帝,还是禁军?”

    白发老人依旧沉默,那文士打扮的中年也坐在一边,神情凝重,望着上首的白发老人,沉吟道:“看来情况有变,我们要不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会败?”那壮硕的大汉依旧不愿相信,大声嚷着。

    “够了!”那文士眉头紧皱,斥道:“你要闹得尽人皆知吗?”

    壮硕大汉依旧焦躁,齐家那几兄弟差不多都是他手上教出来,平日里感情深厚,本就是亲族,说是视若己出也毫不过分,骤闻噩耗,自然不愿接受。

    但焦急归焦急,如此紧要的关头,理智还是有的!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消息瞒住吧!”中年文士说道。

    “瞒住?”白发老人面无表情说道:“如今这种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闹得满城风雨,能瞒得住谁?”

    中年文士微微点头,却肃然说道:“至少……另外一位,还不能知道!”

    白发人静了静,淡淡点头。

    齐家这边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各自的脚步声有了些急促。

    形势骤变,一下子就变得对他们十分不利!

    齐家兄弟纷纷重伤,此来长安,明面上的力量几乎损失殆尽,而消息传开,无论是己方阵营还是敌方,所有人的心里都难免有一番计较,这种无形中的劣势才是如今这时局下最恐怖的力量。

    未来不再明确,稍有不慎,便是一死也难求!

第四十二章 事起突然

    【到底还是没赶上……下午出去了一趟,晚上回来写的,一直到现在才发,唉……】

    太子不在东宫,时局如此,即便李亨不在乎,身后那些追随他的人也不可能让他涉险。

    距离皇城大约两坊地的崇义坊内,一处不算起眼却绝不低调的院子,大唐太子李亨立于园中,身前几株梅上承了些昨夜的雪,白茫茫的院子也不见人打扫,稍显冷清。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略显急促。

    “殿下……”

    李亨转身,淡淡问道:“何事?”

    来人作文士打扮,一路小跑,方巾有些凌乱,此时却顾不得这些了。

    “出了些事!”这人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述说着:“是齐家那里,刚才在明德门齐家几个公子和徐相的几个学生起了些冲突,打了一架……”

    文士抬头,看了李亨一眼,见其面无表情,这才接着说道:“齐家那几个公子受了伤,很重的伤……”

    明德门的消息传得虽然不慢,但具体的详情没有见过那副画面的人绝无法考言语来形容。

    “搞什么?这种时候!”李亨微微皱眉:“那几个老的呢?”

    “齐家几位老人家还在预定的地方待命!”

    李亨淡淡点头:“看来将领上面齐家是指望不住了……”

    欲成大事,兵将总是不能缺的!然而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虽说这样的事不比征战沙场,兵无需太多,然而对领兵将领的要求却更多!

    这一次的事,李隆基手上的兵不多,其实李亨这里也好不到哪去。大批的兵马是不敢也不可能调动的,李亨这些天能做到的也只是利用王忠嗣的影响力不断拉拢河西、河东两镇兵马,再加上投靠过来的一些将门世家的人。兵将的成分极为复杂,相互之间互不统属,原本靠着齐家的威名,又有齐家几个带过兵的小辈在,即便无法做到如臂驱使,但保一时安稳还是能做到的!

    只是没想到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齐家这几个小辈是指望不上了,该由何人领兵自然又要花时间抉择,而这个选择的过程本来就直接指向着未来的利益分配,是件能要人命的事!

    思虑片刻,李亨淡淡开口:“去把秦家那几位叫来吧!”

    “好!”

    却说朱雀大街上,许辰领着几个少年跟在徐伯后面快马朝皇城朱雀门奔去。

    会宾楼门前看客们退去的速度比不上许辰胯下的奔马,然而奇怪的是一路北来,早些时候还热闹非凡的朱雀大街上却有了几丝萧条冷清的味道。

    “这是……”许辰脸上有了些疑惑。

    徐伯转头看他,微笑道:“不要小看了长安城的百姓!宫里刮什么风下什么雨他们不见得清楚,但乌云来了,躲得最快的也是他们!”

    “哈哈,这倒让我想起了一句话!”许辰笑道。

    “哦,什么话?”徐伯有了些好奇。

    “无他,惟手熟尔!”许辰微笑答道。

    徐伯愣了愣,思虑片刻,依旧茫然:“我怎么没听过?”

    “《卖油翁》啊!”说到这许辰也顿了顿,继而笑起:“哈哈!是上回我听个卖油翁说的,觉得挺有道理就记了下来!”

    “哦……”徐伯依旧有疑惑,但如今这时候却顾不上其他。

    一路奔行,走到金水桥时东西两侧的身后骤然爆出两朵冲天的火花,撕破了长安城沉寂数月的那份寂静!

    “怎么回事?”徐伯猛的拉住缰绳,转头间满脸都是震惊。

    “是老三!”许辰望着那熟悉的火光,唯有特制的火焰弹才能有如此猛烈的火焰。

    “他们……他们竟……”徐伯一时语塞,方才对许辰的断言还有些半信半疑,此刻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忍不住了呗!”许辰面无表情说道:“老师也真是的!在豫章呆了几年,怎么把原来吃饭的本事都忘了?一点警觉性都没了!”

    “这种话你自己跟老爷说去!”徐伯心中焦急,瞪了许辰一眼后便拍马过桥直扑朱雀门而去。

    许辰等人随即跟上。

    朱雀门前,负责宫禁的守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惊醒,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后,几队披坚执锐的禁军士兵像以往无数次的操练时那样飞快将宫门落钥,拒马桩、鹿角飞快摆好,神经骤然绷紧,双眼警惕着周遭。

    马蹄声传来,徐伯的身影刚从金水桥上下来,几十支闪亮的箭头便对准了他。

    “站住!”朱雀门前的守将大喝一声:“宫门禁地,擅闯者杀!”

    虽说朱雀门这边的禁军背后不知有些多少的牵扯,背后的人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然而如今他们还是拱卫皇城的卫士,出事不尽责,无论最后成败如何,他们唯有一死!

    面对杀气腾腾的禁军,许辰刚忙领着兄弟们将徐伯围了起来,未亮兵刃,然而少年们身上那还未洗去的血迹和身上淡淡的杀气却让守军们张弓的手又紧了紧。

    “别放箭!”徐伯赶忙开口叫道:“是我!我是徐相的长随,刚出的宫门,将军可还记得?”

    虽然时间不长,朱雀门的守军也未到换防的时辰,然而远处冲天的火光尚在,听了徐伯这话后,宫门前的守军也只是命令士兵将箭头向下压了压。

    “在这等着!”那将领冷冷说了一句后,才转身走到宫门上的一处小孔前,冲着门内的禁军说了几句话。

    若不是真的知道徐伯就是徐相的人,就连这些,这守将也不可能做的!

    如今这样的时局下,徐相这个圣上的心腹必然也有相应的安排,说不上站队,最多只能算是一次善缘,对于他这样的地位以及身后无需站队的背景,这样的小事本就是随手为之,败了无伤大雅,胜了却益处多多,何乐而不为?

    能走到这一步的人,又有几个没有私心?

    谁都在算计!

    又有几处火光冲天而起!渐有喊杀声随风飘来……

    寂静被撕碎后,压抑了数月的躁动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只是爆发来的突然,不仅徐番和皇帝这里惊怒不已,就是崇义坊的那处院子里也传出了震惊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亨的声音打破了这处院落的静,那份压在众人心头的沉重似乎也松动了许多。

    随着这声喝问,安静的院子突然多了许多忙碌的声音。

    有人从院子各处走来,脚步匆忙。

    “殿下,为何突然发动?”

    “是啊!时机尚未成熟,各处的兵力也未全部到位,仓促发动……”

    “咳咳!”有咳嗽声响起,打断了众人的嘈杂。

    众人这才抬头看向李亨,却见一向波澜不惊的太子殿下此刻却面沉似水,阴冷的可怕。

    “到底是谁?谁在不听指令,擅自行动?”

    听了李亨这话,一些尚未反应过来的人这才惊觉!

    “什么?殿下没有下令?”

    这自然是废话,这段时间来这些人的身上不知受着多大的压力,身为主事者的李亨又岂能幸免?

    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又有谁敢以玩笑对之?

    “这……”

    “这该如何是好?殿下,可是哪家的兵马不听号令……”

    “殿下,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事情既然已经出了,还需马上拿个主意才是!”

    “顾不得那么多了!殿下,事已至此,咱们全力发动吧!”

    ……

    李亨依旧阴沉着脸,静了一阵方才寒声道:“既然做了,那便做下去!所有步骤按商议好的来,兵力不足那就放弃几个地方,主攻皇城……”

    虽然不知何处出了问题,然而李亨也是果断的人,命令一下,这处原本安静的院子便彻底热闹了起来。

    相比此处的热闹,李林甫的宅院照样显得冷清,只是在那几堆冲天火焰的映衬下,这份冷清却有了点坐看云起云舒的超然。

    钱益的脚步并不仓促,和平常一样,只是走到李林甫身旁时却轻轻叹了一声。

    “怎么?觉得可惜?”李林甫的声音响起。

    “是有些可惜!”钱益点头答道。

    “呵呵,有什么好可惜的?一个自以为是蠢货而已!和他哥比起来,他还差的远呢!”

    ……

    此刻的长安注定是不平静的。

    永兴坊以东,靠近通化门的永嘉坊内有一幢精致的宅院,这处宅院曾经属于一名江南的商人,装饰上带着明显的水乡味道,画壁回廊、小桥流水。

    此刻,这雅致的院子里也有声音响起,是酣畅淋漓的大笑。

    “哈哈!看吧,什么是高明?这就是高明!”年轻人男子傲然笑道:“这个哑巴亏三哥吃了也就吃了,成了他管不上这些,败了那还有他管的份儿?”

    皇十八子寿王李瑁此刻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往日的茫然和懦弱。

    只是年轻人沉浸在自己妙计得逞的喜悦中,没有察觉到这点滴的变化。

    寿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便是皇二十一子李琦,聪明伶俐,算得上少年得志。

    “十八哥,弟弟我这妙计一出,三哥那里必然因仓促起事而凶险万分,齐家那里又伤了一批人,此消彼长,那些观望的家伙只怕很快就会做出选择!”

    “这一次三哥凶多吉少了!”李琦笑着对李瑁说道:“到时候父皇定会处置三哥,这太子一位一旦空悬,十八哥你可是继位有望啊!”

第四十三章 谁是谁非

    聪明的李琦带着美好的憧憬走了,并没有发现他十八哥看向他时眼中流露出的那份鄙夷。

    还是那个老人,静静地站在李瑁身后,望着李琦离去的背影,轻笑一声:“可当真是个蠢货!”

    李瑁没有回应,依旧面无表情的坐着,只是眉宇间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焦虑。

    心中忐忑,箭已发出,回不了头了,好在自己藏于暗处,应该不会很快被发现吧?至于以后……就和李琦刚说的那样,无论结局如何,这些小事都不重要了。

    说来确实是一条妙计呢!

    “殿下,火已经烧起来了,要不要填把柴?”身后,老人的声音响起。

    李瑁沉默一阵,轻轻摇头:“算了,如今的局势不是我能掌控的,等结果吧!”

    “好!”

    ……

    火起之处,厮杀已然开始,只是这厮杀却显得有些单调。

    火光闪动下厚厚的烟尘弥漫了整条街道,缭绕的烟雾中有影影绰绰的人,嘶吼声、叫骂声不断传来,却无法撕碎这看似柔弱的雾。

    “该死!他们到底在哪?”

    “他娘的!有种给老子滚出来!”

    “不好,又有弟兄倒下去了,他们到底用的是什么武器?怎么光流血找不到伤口?”

    “老三!老三!你撑住啊!咳咳……该死!这烟里有毒!”

    ……

    烟雾中一片慌乱,大街一侧的楼上,少年们却有些悠闲。

    “三哥,这枪可真带劲儿!”张立摸着刚分到手的步枪,一脸的兴奋。

    “娘的!怎么老打不准?”王策也试了好几枪,只是收效甚微,不禁有些郁闷。

    “哈哈,大哥说过,这打枪要看天份的,想要一发一个准儿,得看人!”

    王策白了他一眼,叮嘱道:“别瞎玩!这子弹贵着呢!先拖住他们就好,待会儿会有人来收拾他们!”

    “好好好!”张立满口应下,又赶忙抬起枪口,突突又是两枪。

    枪管前端装着一个软木制成的简易消音器,效果还行,只是用了几次就得换,好在成本低倒也不愁。

    事出突然,徐番的应对和许辰的预期有些出入,如今局势已经如此,为了稳妥,许辰还是将步枪发了下来。

    “你留在这,我得去别处看看!”王策放了几枪,便将步枪放下。

    “把枪带着啊!这路上不定乱成什么样呢,带把枪防身!”张立把头抬起,冲着王策说道。

    王策一笑,拍了拍腰间:“我这有短的,还是这种更适合我!”

    “嘿嘿,我还是觉得长的好!长的打起来才痛快,也爽!”张立一脸淫笑道。

    “一边去!”王策瞪了他一眼,又嘱咐道:“别忘了啊!等会儿事了了,记得把下面的尸体处理掉,要是不方面,就多扔几个火焰弹下去,房子烧就烧了,大不了我们出钱重盖就是,但步枪的秘密一定要守住!”

    “放心吧!我晓得的!”张立认真点头。

    这里只是众多火焰中的一处,许辰人不多,但好在李亨组织起来的一帮人全部都是分散入城、分散隐藏,每一处的兵将虽然都算得上精锐,但人数却不多。许辰这里只要用很少的人加上各种装备,配上地利,就能成功将他们拖住,漏网之鱼免不了,但大部队却很难准时过去。

    这样的行动环环相扣,相互间的配合一旦乱了,后果难以预期,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飞鸟自长安城上空掠过,被这滚滚的浓烟和冲天的火光惊得陡然拔高,猛地振翅,一路向北,从皇城的上空滑过。

    许辰等人已在朱雀门前等了有一阵子,朱雀门内的宫城,禁军的士兵已然全副武装,动员了起来。

    虽然各有心思,也各有依仗,但那份紧张的心情却也实实在在,毕竟刀剑无眼,城墙着了火,池塘里的鱼总有几条倒霉的。

    御道上有人纵马奔来,局势如此,也没人去在乎这些,倒是这奔马和马上的人引得禁军将士纷纷侧目,若不是那文士身旁陪着几名头插长羽的金甲卫士,只怕箭雨早已呼啸而来。

    “快开门!”施南亭朗声道。

    “不行!”宫门前,一名方脸大汉提着一双紫金锤大喝道:“宫门落钥,擅闯者杀!”

    “我有徐相的手令,加盖了中书省、左右监的大印!”施南亭自怀中抽出一纸手令,大声喊道。

    “也不行!”那大汉板着脸寒声道。

    “无需打开正门,旁边的偏门便可!”施南亭又说道。

    “呵!你当自己是谁?这皇宫正门也是你能走的吗?说的就是偏门!”方脸大汉冷笑道。

    施南亭这是头一次进宫,也是早上的时候徐番临时起意,想着政事堂还留了几件急事要办便领了进来。徐番身为宰相又得了李隆基的特许,带几个幕僚帮办轻而易举。

    等到后来许辰入城,又在明德门那里闹了一场,徐番顺势而为准备提前动手却不想对方却更早发动。

    如今局势凶险,各处的事都传到了徐番手上,一大堆要命的大事等着他拿主意,要不是听守门的禁军说徐伯去而复返,还带了几个少年人,猜到是许辰要入宫见自己,想必有要紧的事,徐番才没工夫搭理。

    特意把施南亭派来接人,也是深知许辰这小子多疑的尿性,派个徐伯认识的人来,否则这样的局势下,指不定这小子又闹出什么事来!

    只是施南亭头一次进宫,对于宫禁的规矩不太熟悉,徐番又忙,写了一道手令之后便让他自行前去加盖大印,原本觉得盖了中书省和左右监的大印也就够了,却没想到如今大变骤起,平日的手续不管用了!

    “这种时候,除非圣上亲令,宫门绝不可开!”

    局面一下子僵持下来,跟来的那几个羽林卫至多算个象征,眼前的事自然不会帮忙,也真帮不上忙。

    说来对于这次勉强算得上任务的跑腿,施南亭不怎么上心,如今大变突起,徐番那里各种事千头万绪,忙都忙不过来,大老远跑来接一个少年人入宫,实在有些不着调。

    再跑回去一趟,不说徐番怎么看他,施南亭自己都嫌麻烦,他倒也在想办法,但说实话心中想的更多是回去之后对徐番的说辞,算是一种体面的解释吧。

    他这里不怎么上心,倒是拱卫朱雀门的另一位将领走了过来,接过施南亭的手令后,便笑着对那方脸将领说道:“手续是齐全的,再说今儿是徐相当值,他老人家这么着急,许是有急事呢!”

    “还是让人进来吧!外头或许真出了事,可这戒严的命令还没传下来,原先的手续也能用嘛!”

    “开什么玩笑!”方脸将领浑然不顾及同僚的脸面,大声斥道:“你莫非眼瞎了吗?外面什么情况你会不知道?随便放人进来,出了事是砍你的脑袋还是我的脑袋?”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

    “就这还算好的!掉脑袋的干系,你想担我可不想!”

    “……”

    争吵也只维持了三两句,局面再度恢复到原来。

    就在施南亭迟疑该不该掉头回头的时候,后面又传来一串马踏御道的声音。

    “施先生!施先生!”来人一路快马,奔至施南亭身边,带着一丝埋怨说道:“施先生怎走得这般快?害得咱家好一阵赶!”

    “孙尚宫?”施南亭面带疑惑。

    来人正是孙德胜,孙德胜自从去了一回豫章,给皇帝带回来三百多万贯银钱后,李隆基龙颜大悦,大笔一挥便将孙德胜从原本的掌事公公连夸三级提拔成御前公公,仍旧管着尚宫局,但地位已然是所有太监中除高力士外的最高者。

    唐代内宫沿袭隋代,设六宫二十四局,其中以尚功局最为尊崇,原本孙德胜虽然也领着尚功局,但说起来在高力士这帮干儿子里地位一直不算稳固。溜须拍马的本事自然不缺,只是跟着徐番读过书的他,实在做不到那般下作,高力士对他的态度也一直模棱两可,而孙德胜的品级也和其他五局的总管太监相同,到时候高力士这个大内第一人的宝座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然而自打从豫章回来之后,别说那几个曾经的竞争者了,就是高力士对孙德胜的态度也变得微妙,很少把他当成下级或是干儿子看,隐隐有将其视作同级意思。

    没办法,谁让孙德胜能帮李隆基弄来钱呢!

    会捞钱的王珙一度将要执掌户部,同样会捞钱的杨钊此刻也官运亨通,任命外官尚且还要顾忌宰相和群臣的看法,在皇宫这一亩三分地上,皇帝有独一无二的权利!

    好在孙德胜得志不猖狂,以前是怎么对高力士的此后也依旧如故。

    不仅高力士满意,就是他那几个之前的竞争者也彻底绝了与之相争的心思,认同了孙德胜第二太监的地位。

    对于这样的人物,还要在宫里当差的禁军守卫们自然不敢冷眼相加。

    “原来是孙尚宫!”另一名守将走了过了,微笑问道:“不知孙尚宫此来有何要事?”

    说话间,朝着那方脸将领淡淡地瞥了一眼。

第四十四章 三点

    孙德胜瞥了一眼身前这位一身亮银甲,体形修长的将领,又抬眼望了望依旧立于门前,提着一双大锤、满脸凶煞的方脸将领,脸上微笑不改:“咱家赶来是给施先生送东西的!”

    说着谁也没理会,只转身向施南亭,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折起的纸,递给满心疑惑的施南亭,笑着说道:“施先生走得急,倒把这要紧的东西忘了!”

    施南亭翻开一看,竟是加盖了皇帝印信的一道谕旨,自然不是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而是皇帝的私印,施南亭在徐番那见过几次加盖了同样印信的谕旨,有了这么颗印在这皇宫大内不说横行无忌,也能畅通无阻。●

    但让他惊奇的却不是这颗印,而是这纸上的字,上面除写明了徐伯的本名外便是连身高样貌也有一番描述,更奇的是上面竟连许辰这个徐相学生的名字和相貌也有!

    这些字当然不可能是皇帝写的,如今这样的关头,皇帝也不可能有时间和精力在乎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么问题就来了!

    是谁,又是在什么时候写了一份如此详尽的谕旨,若是在得到朱雀门守军的通报后仓促写就的倒也罢了,可若是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人将要进宫,那这……也未免太恐怖了!

    容不得施南亭不去多想,实是如今这样的时候,皇宫这里,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天下的局势。■■

    施南亭抬起了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曾在相府见过几面但算不上熟的太监,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施先生,还是快点吧!圣上和徐相还在等着呢!”孙德胜微笑着,催促了一句。

    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施南亭沉默着将谕旨递给了那银甲守将。

    那身披银甲的守将接过谕旨快步走到那方脸将军面前,扬了扬手,轻笑道:“秦将军,该开门了吧?”

    那方脸将军板着脸接过谕旨,仔细查看后方才转身向宫门走去。

    孙德胜感受到了施南亭那还未移开的目光,抬起手臂指着正在忙着开门的方脸将军以及他身后好整以暇站着的那位同僚,依旧笑道:“你看他们,拦着你的未必是刁难,奉承你的也不一定真对你好,各家各派,谁的人都有,乱着呢!”

    “呵呵!”施南亭陪笑一声,两眼微眯,状若无意问道:“那孙尚宫呢?你又是谁的人?”

    孙德胜还是在笑,平淡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家当然是圣上的人咯!难道施先生不是吗?”

    施南亭只是笑笑,目光移向已然缓缓开启的宫门。

    “你们俩能进,他们不能进!”那方脸的将领指着许辰身边那些少年冷漠说道。■▲

    许辰一笑,回头说道:“那你们就在这等着吧!这回不打架,不用跟着了!”

    门禁森严,虽看着只一道宫墙,却有好几道门隔着,朱红色的大门映衬着巍峨的高墙,透着皇家的威严。

    徐伯转头看许辰,正四下张望的许辰回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脸,傻傻问道:“我是不是该露出点震惊的表情?乡下人进城那种?”

    “一边呆着去!”徐伯眼角抽搐,怒斥一声。

    “好嘞!”许辰点头,乖乖地走远两步。

    ……

    “师兄好!师兄别来无恙?”许辰一进宫城便瞧见了孙德胜,自来熟的凑了上去。

    孙德胜楞了一下,余光四下一扫,眉头微蹙瞬而舒展,随即亲切的迎了上去。

    “师弟啊!豫章别后一年有余,可想死为兄了!”

    由于许辰一上来就张开了双手,孙德胜也只好同样张开双手抱在了一起。

    靠近后,孙德胜在许辰耳边小声说道:“你在做什么?这里是皇宫啊!”

    许辰笑容不改,小声回道:“今日后咱们的关系瞒不住的,索性挑开来,老师的地位今后只会更稳,只要今上还在,咱们的关系越透明越好!”

    “那也不行!”孙德胜神情急切:“你来长安是要考科举走文官那条路的,一来就跟我这阉人扯在一起,人家会怎么看你?你还怎么融进文人的圈子?”

    这一下倒轮到许辰微微一愣,分开之后,瞧着孙德胜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许辰心头一暖。■

    “没事,我来长安是为做官不错,但文的还是武的不重要了,就是当个宠臣也可以!”

    “胡闹!”孙德胜脸上竟浮现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来:“你一身才气,又有经世济道的本事,去当个媚上的宠臣,怎么对得起老师的敦敦教导?”

    许辰嘴角微抽,老脸难得一红:“这个……师兄你这么夸我,害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

    徐伯微微摇头,走上前来:“都别耗着了,快走吧,老爷还在等着呢!”

    一路之上,施南亭都在观察许辰这个人。

    这个被徐伯和徐番不断提起、不断称赞的少年人他也做过一番了解,才学不错,尤其诗文一道更算得上绝佳。▼▲●

    听说在豫章的时候曾献计剿灭过一伙水匪,后来去了升州,南方叛乱的时候又靠着地方团练守住了升州城,之后被王忠嗣调去了南边,也时有战报传来,但许辰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却不高。

    说起来,也算得上能文能武吧,统帅千军万马那是玩笑,但在这样的年纪里能写出一手好的诗文,又能领着一帮团练上战场,哪怕只是敲敲边鼓,在如今的脂粉少年中也算难得了!

    但更多的东西却不知道了,施南亭自己了解不到,便是徐番那里的情报也不多,当然他并不知道不是徐番有意藏起了这些情报,而是连徐番自己对这个学生的了解也没有多少。

    但他知道的是,明玄和尚去了一趟南方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他自然不止一次问过徐番,但徐番的说辞都是一样的,只说明玄和尚自觉没有办好差事,无颜再回相府,已云游四方去了。

    这样的说辞很符合明玄那骄傲的性格,于是施南亭尽量说服自己相信了这些。

    然而直觉却告诉他,眼前这个少年和明玄的消失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他心中很想知道,又很怕知道。

    徐番已不在兴庆宫,回到了政事堂,千头万绪的事情都要他来安排,而皇帝还待在重兵护卫的兴庆宫内,此刻的他怕是谁也不愿信了。

    其实说起来这样的局势下,留给徐番这个文臣的施展空间已经很小了,朝廷的各衙门虽然还有人当差,但几乎全都是大门紧闭,静候消息。

    这一次的事压根就不是突如其来的政变,酝酿时间之长前所未有,实在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才会让这种诡异的僵持存续如此之久。

    之前南边叛乱,王忠嗣拥兵在外,太子又争取了大批朝臣的支持,皇帝不敢擅动,同样,太子那时手中无一兵一卒,也没有把握一举成事。

    等到叛乱平定之后,围绕着军功的分配和皇帝对王忠嗣的处置,双方开始了明里暗里的一番争夺,也是为各自调配援兵留足准备时间。

    如今箭已出,下面便是实打实的武力碰撞,徐番这个文臣所能做的也只是调动自己手上还能调动的力量为皇帝营造一个相对有利的局面。

    就像一个收了黑钱,存了私心的木匠,在搭建擂台的时候埋了一些后手。说起来有些凄凉,可连堂堂天子都无法掌控家门口的禁军,他这个文人出身的宰相又拿什么去抵挡那些野蛮的丘八?

    所以他真的想不明白,许辰在这种时候为何要特意进宫来见自己,他可不相信这臭小子是因为太久没见老师,思念心切这才不愿多等一日。

    带着疑惑,徐番终于等到了他那个不省心的学生。

    “老师啊!可算见到您了,我都想死您了!”

    许辰一进门便撒丫子冲了上去,一副要给徐番来个熊抱的架势。

    徐番皱眉,立马拍案斥道:“少给我来这套!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摆平你在南边干的好事?你那些破事,回头我再收拾你!”

    “现在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时间跟你瞎扯!”

    许辰没抱成,神情有些幽怨,嘟着嘴说道:“真是的,还老师呢!说话这么粗鲁!”

    徐番额头一黑,板着脸道:“你说不说?不说一边待着去!”

    “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成嘛!”许辰低头嘟嚷:“不仅粗鲁,耐心也没了……”

    施南亭冷眼旁观,自然不会肤浅到被这卖萌耍宝手段骗过去,只是心中对许辰的评价难免又降了几分。

    “好了,不跟你玩了!”许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开始认真起来。

    徐番也随即打起了精神,虽说未必能扭转形势,但这个一向神奇的弟子还是给了徐番一些期待。

    “要解决今天的事,先要弄清楚三点!”许辰三根手指,摆出一副一鸣惊人的样子。

    “哪三点?”徐番自然问道。

    许辰缓缓答道:“先是圣上要什么……其次是太子要什么……再有就是……我们要什么!”(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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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冢介绍:
这是一条普通人历经岁月后最终成为领袖,带领人们走出遗弃之地的路......追寻的不是权利,也不是美色,而是我们曾经拥有如今却深埋荒野的那种包容万千的气魄,那苦难后依旧怀揣着的希望,以及内心深处早已被现实磨灭的那一抹关于梦想的悸动。万幸!上苍给了他一个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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