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充分的准备
“圣上要的自然就是座下的那把椅子,太子要的也是这个,但又有不同!”许辰缓缓说道:“圣上已然年迈,这把椅子迟早是要交出去的,可又不是现在,只是如今太子羽翼丰满,即便圣上赢了这一局,短期内也不太可能对太子及其党羽下杀手,朝局会乱的,圣上他毕竟老了……”
“而对太子来说,事到如今最好的结果也只能和太宗皇帝一样。.ww.▼弑父杀君?他不敢的!就算身边的人有这样的想法,太子也承担不了这样的污名!”
眼见老师眉头微蹙,露出些许不耐,许辰笑着说道:“这些当然都是老调重弹,长了脑子的都清楚!”
“下面说说我们想要的……”
徐番忍不住开口:“你……”
许辰抬抬手,止住道:“老师先别急!解决问题当然很重要,但没好处的事谁干起来都没动力不是?”
“太子那边这一次伤筋动骨免不了了!”许辰笑道:“文的武的,位置空出来一大堆,老师您好歹也是个宰相,总要给小弟们点甜头,不然人心散了,队伍还怎么带?”
望着侃侃而谈的少年人,施南亭到底笑了起来。
许辰转头看他,微笑问道:“敢问这位先生是?”
“施南亭,徐相的僚属!”施南亭矜持道。■
“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施南亭微微点头,心想这少年人或许有些想当然,倒也算得上谦逊有礼,才学也有,见识浅了些,历练历练也就是了,毕竟是徐相的学生,话不能说重,点到即止便是了!
“许公子,如今局势危急,太子一方的人马已要兵临皇城,这种时候再说这些……呵呵,怕是没什么用吧?”
许辰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施先生莫急!饭总要一口一口地吃!先把局势说清楚……”
“好了!”此刻的徐番有些急躁,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学生和幕僚生出不必要的嫌隙,径直说道:“有什么办法直说吧!”
许辰顿时露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来,小声嘟囔着:“人家还没说完呢!”
“够了!”徐番黑着脸说道:“何开远……我就当他真被淹死了!”
“他本来就是被淹死的!”许辰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保证!”
徐番一脸铁青,深吸口气,咬着牙道:“好!被淹死就被淹死吧!谁让他不会水呢!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说吏部也真是的!明知道要漂洋过海,也不知道派个会水的来,这出了事怎么跟人家里交代嘛!赔钱倒没什么,关键你……”
“你再说一个字,下一任琉球知县明天就会出!”
“咳咳!”许辰咳嗽两声,面色不改道:“着凉了,估计是路上冷到了,早点把事情做完,我得回去吃药!”
“我的办法其实也不怎么高明,祸水西引吧!”许辰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从容道:“其实应该算釜底抽薪,抽太子的薪!”
“太子手上的武力八成是河东、河西两镇拉拢来的,靠的是王忠嗣的影响力,至于余下那两成差不多也是因为王忠嗣已经和他分不开了,这才下的赌注……”
“所以王忠嗣是个关键!”
说着,许辰转头看向想要说话的施南亭,肃然道:“先生别急,听我说!”
神情冷漠,竟带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施南亭心头一凛,回过神时,许辰已继续说道:“这一次的事难的不是渡过眼前这关,无论胜负如何,朝局不能乱!眼下的大唐看上去国泰民安,但老师您是宰相,自然看得到隐藏的危局。∮∮网,.”
“在外,东北有溪人、契丹人,北面有突厥残部,西面的吐蕃人就从来没老实过!在内,军方派系林立,偏生圣上和朝廷真正能掌控的兵马却几乎没有,任用番将看上去不错,但危害实则更重!各地的豪门世家,说是左右朝堂也毫不未过!这一次的事,背后就没少他们的影子。▲■▼.ww.●”
少年人声音清亮却不稚嫩,语调舒缓,述说着远不是这个年龄该接触的东西,像是稚子携重锤行于市,却因脸上的那份认真,叫人找不到滑稽的感觉,反倒有了些肃穆……
“局势危急,稳住朝堂才是第一要务!”许辰接着说道:“这样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无非就是找件事,找件大事,让大伙儿都有事可干!”
“手上有活儿干,到时候无论是清洗还是之后的权力交接,只要手脚麻利点,震动就能降到最低!”
徐番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深知自己这个学生的性子,既已如此郑重其事,那么自然是天大的事!
果然,许辰一笑,缓缓道:“石堡城!”
“你要对吐蕃开战?”饶是已有准备,徐番依旧被许辰的胆子吓了一跳!
“那石堡城乃吐蕃门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王忠嗣与之对峙多年亦无寸进,你虽在南边打了几仗……”
“哈哈!”许辰摇头笑道:“老师你想多了,这仗自然不可能是我去!王忠嗣之所以没有对石堡城下手,是因为他爱惜士卒,不想用士兵的性命去换自家的功劳。他之前与皇甫惟明联手进行的十余战,皆是以逸待劳取得完胜,由此遏制了吐蕃人多年横行西域的势头,使吐蕃人处于完全的守势。▼●◆▲他对石堡城用的是围而不攻的战略,只要吐蕃人不去侵扰内地即可。如此持重的战略,既稳妥又暗藏凌厉之招,若吐蕃人妄动或者有机可乘,唐军便可乘隙而入……”
徐番眯着眼,淡淡问道:“你小子做了不少准备嘛!”
“哪有?”许辰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回道:“这些都是王忠嗣亲口告诉我的,我前几天不是去了一趟汉阳嘛!”
“所以,这是王忠嗣在请战?”
“是!”
“为何?”
“此一时彼一时了!”许辰回道:“之前他爱惜士卒,如今也一样!”
“只是如今太多的人陷进了太子夺权的朝争中,若是圣上赢了,这些人只有死路一条!身为兵将,即便要死,也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而不是在这蝇营狗苟的权争中白白耗了性命。”
“这是王忠嗣的想法?”徐番问道。
“是的!”许辰点头道:“攻打石堡城也是他提议的!”
“如今吐蕃内乱,正是用兵的好机会,只要筹划得当,不惜兵力、财力,拿下石堡城,杀入吐蕃境内不成问题!这一年多来,其实王忠嗣的心大半还在西北,或许是预感到自己要出事了吧,他也想让自己有个将军该有的归属……”
徐番沉默了,好一阵后方才问道:“钱呢?军费从哪来?”
许辰一笑,平静地说出了四个很有力量的词汇:“抄家灭族!”
“太子身边那帮人既然敢下注,自然要承担失败的后果。”
虽然许辰说的头头是道,还在不经意间爆了一点“王八”之气,然而施南亭依旧疑惑,轻视还在,最多只算少了一些。
“军国大事,圣上会答应吗?”
许辰看了他一眼,神秘一笑,转头看向徐番。
徐番没有回应,只是平静问道:“那现在呢?外头的乱局该怎么平息?”
“好办!”许辰笑着说道:“外头太子的人马大致在三万左右,但其实没有全部入城,应该还有一半以上的人马在城外的据点藏着,至于入城这些人,几乎全部分散开了。目前老三他们正带着人一处一处的拦截,长了不敢说,拖个一时半刻还没有问题。圣上手上应该也有一支万余人的兵马,有这些人在,清剿分散在城内的这部分兵马问题不大。”
“不可能的!”徐番微微摇头:“圣上他……”
“我知道!”许辰微笑点头:“不需要全部出动,做个样子就好!因为……”
“禁军会动手的!”
“啊?”徐番微微一愣、
“很简单啊!”许辰说道:“禁军这些人之所以无动于衷,就是为了待价而沽,只要局势出现明朗的苗头,就一定会有精明的老狐狸抢下出手下注!”
“我们只需让他们看到这丝苗头就行!”
“你想怎么做?”徐番问道。
“这个还需要老师去和圣上说说了!”许辰笑着回道:“给太子一些特权吧!”
“什么特权?”
“比如见君不拜、着履进殿之类,总之要巩固一下他太子的地位!要让全天下知道,圣上和太子一家亲,没有任何的矛盾……”
“这不可能!”施南亭叫道:“这是董卓的做派!圣上不可能答应的!”
许辰又一次将目光转了过来,没有笑出来,但双眼中却带着戏谑。
徐番微微皱眉,施南亭今日的表现无疑差了点,但也没有过多的失望,毕竟有些东西他了解的不多。
比如,对皇帝的了解……
想到这,徐番便将目光放到了自家这个学生身上,略带深意地笑道:“你的准备可真够充分啊!”
“嘿嘿,这话说的,长安城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好不好?要没点准备,我敢来?”
...
...
第四十六章 说服
一
还是原来的样子,没做好准备绝不出手,一出手便是绝招,一剑封喉!
酝酿多时,自从太子在金殿上彻底撕破脸后,长安的局势便一直表面平静,背后涌动,像是打擂的双方即将登场,私底下却早有人开出了赔率,重金压了下去。要看书╡壹
利之所向,使人疯叫人狂,市井间的赌斗尚无所不用其极,这场牵扯到九州神器的豪赌还不知背后这些人将疯狂成什么样!
如今虽已兵临城下,看似招式已尽,实则变数尤在!而赌徒们越是到了最后关头便越是疯狂,天知道他们会随后会做出什么来!
局势看上去很乱,却有关键的矛盾,一如既往,这臭小子又一次抓住了最核心的东西!
所有的乱局都源于太子和圣上的权力之争,若是双方不争了,打擂的都不在了,看客们即使再疯狂又能如何?
这一次的事到了如今这一步,所有人都觉得该有个结果。
圣上生气了,权威受到了挑战,要么生要么死!
太子已经暴露,无论主动还是被动,这一步总要走出去,同样要分个生死。
剩下那些人,下了注的像个输急了的赌徒,两眼红,忘了周遭一切。等着下注的那些更是死死盯着,看似在分析局势,等待时机,其实神智早被争斗蒙住,所思所想也尽是以争斗存在为前提。
也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身处局外,看清了本质。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太子与圣上之间真的非生即死吗?
不是的!
太子不敢走出那最后一步,百年前太宗皇帝那样的雄才之主尚不敢做的事,如今的太子哪有那样的胆略?同样,圣上真的会废了太子,乃至杀了他吗?若换了个庸庸碌碌无根无底的太子也就罢了,天家无情,杀儿子这样的事今上也不是没做过。┠┞╞╞╪要看╡書╪┡┢┞.﹝壹可是,如今的太子不一样啊!羽翼已丰,当日金殿一幕震惊天下,几乎近半的朝臣,各个派系的人都有,足见太子谋划之久,底蕴之丰!如果全部清洗一遍,朝局差不多也将瘫痪……
最为重要的是,圣上心态的变化!
尽管不愿承认,但圣上真的老了!如今的圣上已经不是当年那意气风的李三郎了!比起纵横捭阖制衡百官,他更想轻歌曼舞纸醉金迷,盛世繁华自然要比勾心斗角来得有趣。
如今的圣上已经没有足够的豪情和心力去和大半的朝臣开战了……
这些变化,很多人早已察觉,只是人心大多憧憬着对己有利的局面,便是有清醒者也迷信于自身的实力,自信足以掌控一切。
如今看来,比起李林甫,自己终究还是差了一点,自己这些天的忙碌看似沉着,其实带着不少的无奈,远没有李林甫那般从容。
不过好在,李林甫只是孤身一人,没有一个如此妖孽的弟子……
想着这些,徐番快步向兴庆宫走去,如今的关键在于如何说服圣上,平息这头巨兽因威严被冒犯而生出的怒火。
身为宰辅,这些事本就是自己该做的!何况这样的局面正合当初什么也不变的预想,简直再好不过了!
兴庆宫内,玄宗皇帝李隆基神色焦急,正于大殿中快步走着,一边走一边骂声连连。
“这帮该死的将门,竟敢阳奉阴违,不奉昭令,来日朕定要你们尸骨无存!”
迎着骂声,徐番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李隆基微微皱眉,神色不耐。
徐番暗叹一声:“到底是老了,当年的从容再也看不见了!”
上前见礼之后,徐番没有多说,直接从袖中抽出一卷地图,于李隆基身前展开,却是一张详实的长安地图。╪要看┢╪书┞┟╡.<壹kans〔h
“圣上请看!”徐番指着地图上点点猩红说道:“这些便是此刻在城中作乱的兵卒所在!如今这些乱军已被人困住,无法汇集一处,正是分而歼之的好时候!”
徐番深谙劝谏之道,如今这种时候,李隆基好似一只暴怒的狮子,只能先顺着他的心意说话,任何忤逆违抗的言语不仅起不到作用,反而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好!”果然,一听乱军受挫,李隆基龙颜大悦,凑上前来问道:“是何人出手平乱?”
“回圣上,是臣的学生!”徐番回道:“月前刚被册封为琉球节度使的许辰!”
“你的学生?”李隆基眯着眼,问道:“是你让他来的?”
徐番坦然回道:“是的!年关将近,我便让他来长安一道过年,吏部准他进京述职的命令一月前便已出。”
“他带了多少人?”李隆基面无表情问道。
“三百家将!”徐番答道。
“这怎么可能?”一旁的高力士凑了过来,断然道:“这有十几处地方,三百人分下来每处不过一二十人,怎么可能拦得住上千人马?”
徐番平淡回道:“臣不知内卫是否有消息传来,但决定南边叛乱胜局的漳州之战其实是我这不成器的弟子打的,叛军的水师也是被他击溃之后才遇上了吴尊。”
这种时候没必要隐瞒,况且任谁也无法仅凭三言两语便猜出那些惊世骇俗的东西。
“那也不行!”高力士明白徐番的意思,若乱军真的受阻自然是歼敌的好时候,只是单凭徐番三言两语便要他把手头上仅有的兵马派出去,这个风险他不能冒!
这种时候,他和皇帝谁都不能信,也不会信!
“无需全军出动,派些人去表个态就行!”徐番早知如此,平淡说道。
“表态?”高力士满脸疑惑。
徐番笑笑,望着李隆基说道:“陛下派人去后,局势自然就变了,到时那些观望的将门自然也就会出手了!”
二人皆楞,高力士继而笑道:“怎么可能?就凭这能让他们出手?”
“光是这些自然不够!”徐番点头,朝着李隆基拜道:“臣恳请圣上下旨褒奖太子殿下,并赐其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之权!”
一语皆惊!
李隆基满脸通红,已是怒急,低吼道:“徐番,你在说什么?”
徐番目光清澈,语气淡然,又把话说了一遍。
李隆基怒吃人般的目光射来,吼道:“好你个徐番,朕待你不薄,你竟也要反了吗?”
徐番坦然而视,难掩失望之色,轻轻一叹,继而双目一凝,厉声喝道:“李三郎!当年的豪情胆略都去哪了?”
一声怒吼,带着挥之不去的失望。
惊怒交加,李隆基一时间忘了言语。
徐番的声音依旧平缓,却带了一丝无奈的疲惫。
“局势之所以会到今天这种地步,在太子和军方的牵扯,那断了它就是!太子苦心经营十余年,如今其势已成,圣上您确定要换一个吗?如今国事蜩螗,朝野上下经得起这样的波折吗?即便换一个太子,又有谁能做的比如今这个更好呢?这天下……不是您一个人的天下啊!”
这些话,说出来很放肆,早已越过了身为臣子的底线,却是站在相等的地位上以朋友的身份说的。
李隆基依旧愤怒,但终究感受到了徐番心中的那份坦荡,也听出了其公忠体国的赤诚,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王忠嗣请战,愿领河西河东两镇兵马进攻石堡城,他想……他想有个将军该有的归宿……”
徐番的声音头一次有了波动,变得低沉,王忠嗣的事谈不上无辜,牵扯进皇权交接这种事里的人没有善恶对错之分,只是选择而已。
但王忠嗣如今这样的选择多少带着一丝悲凉,兔死狐悲说不上,只是源于心中那不多的善良而生出的感慨。
李隆基自然不是蠢人,怒火被徐番平缓低沉的语调感染变得不再躁动之后,只是略加思索便明白了徐番的意思。
那石堡城前两年便让李隆基念念不忘,让王忠嗣带着他的人去攻石堡城,若胜也是惨胜,到时两镇兵马损耗严重,有的是手段收拾他们,若败……那便连收拾的理由也不用想了。
而太子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地步,靠的就是王忠嗣在军方的影响力,若王忠嗣和他的兵马在国战中受损,或者只需以国战的名义征出去,身边只剩下一帮文官的太子就像没了爪牙的老虎,自然有的是办法收拾敲打。
至于换一个太子……太麻烦了!
即便怒火尤存,想到换太子所带来的影响,李隆基依旧一阵头大,若是手上兵马足够,学太宗那样直接碾压过去倒也省事,可他却没有这个条件。
徐徐图之步步为营,不仅麻烦,更显懦弱!
与其如此,倒不如给这逆子一些华而不实的荣耀,再慢慢削其党羽,就由着他一人在空荡的金殿上被人冷落受尽凌辱,岂不更为解气?
李隆基真的老了,锐气全无,即便报复也来得如此被动,倒像个躲在背后扎小人的妇人……
最先感受到这些变化的自然是最了解他的人!
高力士望着陷入沉思眉头渐渐舒缓的李隆基,脸上无喜无悲。
倒是大殿门口,一位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从靠近门口的位置向后退了几步,拦住了一名端着茶盏的小太监。
“干爹,您……”
“你去吧,东西我送进去!”
第四十七章 接旨
老太监进殿才一小会儿便又退了出来,神色略显焦急,四下张望,快走两步,冲殿前石阶下站着的那小太监招了招手。WwW.lwXs520.cOM
“干爹!”那小太监提着长袍下摆,小跑过来。
老太监凑到小太监耳边,轻声道:“你现在马上去一趟……就说……送完信……那间屋子就封了吧!”
小太监目露惊光,却依旧机灵,听完吩咐便点头走了。
望着小太监离去的背影,老太监微微松了口气,目光中有忐忑过后的庆幸,更多的却是惋惜。
“崔尚宫!”身后传来的声音让老太监陡然一惊。
身子略带僵硬回头,却见孙德胜快步走来。
“孙……孙尚宫!”崔太监的声音有些慌乱。
“圣人在里头吗?”孙德胜指了指兴庆殿问道。
“在在在!正和徐相议事,老祖宗也在!”崔太监连忙回道。
“哦,那你这是?”孙德胜指了指崔太监手上的托盘。
“哦!刚送了些茶水进去,小的们手脚没个轻重,怕扰了圣人。”说着忽而拍了拍额头:“你瞧我,都忘了!我那还有点事,先走了!”
孙德胜看了看崔太监略显匆忙的背影,又转头远远地瞧了瞧那正一路飞奔的小太监,嘴角微微扬起。
当徐番离开兴庆宫的时候,身后跟着五百羽林卫。
回到政事堂,见了许辰,徐番肃然道:“这些人交给你了,不得有丝毫闪失!”
“放心!”许辰点头,又说道:“那些士兵我来负责,太子那里……”
“圣旨我会让人去传,你只需手尾干净点……”徐番白了他一眼,说道:“就能瞒上一阵子!”
“嘿嘿!”许辰傻笑两声。
再一次回到朱雀门前,守门的依旧是那两名将领,神情各有不同。
有李隆基亲笔谕旨,宫门很快开了,千呼万唤的羽林卫终于出来了!
一出宫门,许辰便领着人朝最近的一处火光冲去。
大约一刻钟后,中书省的宣旨太监随着一队羽林卫也出了朱雀门,向东而去。
崇义坊,那处不显眼的宅子此刻变得不再低调,传递信息的人往来不绝。
“快看!那……那是……羽林卫?”大门前的下人瞧见一队兵马自巷口冲来,顿时有些惊慌。
很快便有报信的人将兵马来袭的消息传到李亨这里。
“这……羽林卫?他们怎么会知道殿下在此?有内奸?”
“瞎咋呼啥!有内卫在,长安城里有什么事他们不知道?”
“殿下,来者不善,如今战局又……要不然还是先避一避吧?”
“说的不错!殿下当以大局为重!”
……
吵吵闹闹,方才还有条不紊的局面随着一队羽林卫的到来变得有些慌乱。
李亨安静地坐着,眉头皱了起来,冲着那门房沉声说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话一出口,屋子里的嘈杂这才熄了下去。
“好……好像只有十……十来个!”那门房也知办了错事,脑袋低了下
去。
李亨脸色阴沉,冷冷出声:“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是……是!”
忐忑的等待没有维持太久,当门房将宣旨太监到来的消息说出口后,屋子里变得越发安静了。
“传旨?”李亨明显楞了一下:“这种时候……”
想了一阵,李亨终究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不行!”有幕僚长身而立,拱手道:“殿下三思!当虑扶苏旧事!”
“扶苏?”李亨缓缓转头,看了他一眼:“呵呵,圣上还没死呢!”
那幕僚坚定摇头:“焉知不是小人擅权,殿下身负大任,怎可如此轻率?”
李亨眼睑微垂,淡淡开口:“你知道他要说什么?”
“这……不知!”
“不知道?呵,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殿下!我……”
李亨转过头去,看着跪地的门房,依旧平淡说道:“让他进来!”
传旨太监很快到来,没有多说一句,径直将黄色的绢布展开,无视端坐不起的李亨,高声宣读着。
“皇太子亨,忠孝勇恭温良俭让……朕心甚慰!特赐明珠十斛蜀锦百匹……准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殿下!”传旨太监犹自念着,方才那位幕僚却猛地站了起来,冲李亨大叫道:“殿下,不可啊!这是缓兵之计!殿下万万不可中计啊!他们现在用这招,正说明他们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啊!殿下!”
传旨太监旁若无人地收了圣旨,向着李亨微微躬身,语气平淡道:“圣上听闻殿下偶然风寒,特准殿下休假半月,待康复之后再回东宫!”
“殿下,事已至此,那还有回头路?毕其功于一役啊!殿下!”
李亨无视此人,反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身前躬身而立的传旨太监。
“你叫什么?在何处当差?看着有些眼生。”
传旨太监的身子更低了些。
“小的刚入宫三年,在中书省当差,贱名不敢污了殿下的贵耳!”
“无妨,只要说真话就好!”说着,李亨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轻笑道:“我这双耳朵,就快听不到真话了!”
传旨太监沉默片刻,恭敬回道:“小的姓康,名明宇。”
“嗯?好名字!”李亨笑了起来,赞道:“像是个读了书的人!”
“小的入宫后跟着老祖宗读了几天书!”康明宇回道。
“读书好!读了书明白事!尤其是你们,不读点书真不行。我也是到今天才明白先辈帝王让你们太监读书的道理。少了样物件,心思也少,无非是要钱要权!”
说着,李亨指了指四下,依旧笑道:“不像他们!该要的一样不能少,少了就不跟你!可也不能明着给!你要明着给了,人非但不收,还指着你鼻子骂你有辱斯文,骂你昏庸无道,骂你有眼无珠,听不进谏言……呵呵呵呵!”
“你说!你说说!这世上怎么就会有这么一帮无耻之徒呢?”
“殿下慎言!”那幕僚上前一步,厉声道:“殿下若有
不满,但可直言,怎能侮辱我等士人?殿下如此作派,今后还有何人愿为殿下效力?”
“为我效力?”李亨站起身来,一步步走来,冷笑道:“是为你们自己吧!”
“你们一个个嘴上说的漂亮,可心里有几个真为我着想?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自家的前程?为了你们自己,你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殿下!”
李亨挥手将此人推开,走到康明宇身前,伸手将圣旨接过,转身便走了。
康明宇望着李亨的背影,站了片刻,便转身离去。留下满屋的谋士,疑惑震惊不解……
长安城里的骚乱没有维持太久,当许辰领着五百羽林卫冲到火光处时,每一处的乱兵都在少年们一边倒的屠杀下损伤惨重,人数上倒让羽林卫这边形成了多数优势,又是以逸待劳,被少年们诡异的武器杀得亡魂直冒的乱兵几乎一个冲锋便溃散开来。
当城中的火光一处处熄灭时,各处禁军纷纷出手,清剿溃散乱兵的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除了那些被火烧焦的街道有武侯领着各坊的坊丁在清理废墟外,长安城繁华依旧。
见惯了风浪的长安百姓在得知衙门正常当值,官员依旧平静后,便知头顶的天依旧是那片天。
偶尔有几个市井之徒在茶余饭后左顾右盼轻声细语,见到有衙门的人在街上走过便又装模作样地喝酒吃菜……
东市,王策买下的那处大宅子,即便三百多人全部住下依旧不显拥挤。
当李亨接旨时的反应传来后,许辰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轻叹道:“这个太子……不简单啊!我都有些后悔得罪他了!”
旁边的陆浩刚用了早饭,端着一杯茶漱口,听了这话,放下茶盏,问道:“你是说他这是故意的?”
“一半吧!气肯定有!毕竟出了那么大一篓子,手下这帮人不干净,这么大的事,能不气嘛!”
王策迎敌的时候没有出太大的意外,乱兵人数也和之前预计相差不大,许辰倒也没有发现起事的时间早了不少时间。也是后来,徐番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内卫安插进去探子发现乱兵各处人马收到的汇合时间有些不同,这才知道原来李亨这边也出了不小的问题。
等到今早进一步的消息传来,才知道李亨昨日接了圣旨,并当着一众幕僚属官的面大发雷霆,甚至不惜出言辱骂所有的文官士人。
“他这么做是为了保下这些人?”陆浩面带疑惑:“可……撇的清吗?”
“撇不撇得清那就是技术活了!”许辰笑道:“接下来的朝堂才真热闹呢!反正不关咱们的事,由他们去吧!”
“可我们做的这些事迟早会被他知道的,现在他忙,没工夫搭理我们,等到他回过神来,你要怎么做?”陆浩看着许辰。
许辰耸耸肩,摊手道:“还能怎样?兵来将挡呗!况且等他缓过这阵,他未必会对付咱们?”
陆浩眉头蹙起:“王忠嗣一定会死吗?”
“谁知道!”许辰的声音突然也变得低沉:“他若不想活,谁又能让他不死……”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第一次……约会?
“你好?我……”“唉……不行不行!太俗了!”“……好久不见?也不行!这句昨天用过了!”“老板,杯子拿我”许辰双目一亮:“咦……这句……好像不错诶!”终于再一次鼓足勇气,走下石阶,穿过热闹的大街,来到对面瓷器店门前。 虽因青白瓷的大卖,店里的生意早变得异常红火,但这间算不上大的铺子依旧还是原来那般精致素朴。大部分的货都按照贵客的要求特殊定制,但店里摆着的这些却也算不上普通的制式模样,倒大多是店主闲暇时偶然为之。心血来潮弄出来的样式,普通人多用不上,价钱又贵,可即便如此,店里的生意也不显冷清。“你好,客官要些什么瓷器?”少女低着头,正将刚取出的一件器物放进身前的玻璃橱窗。“老……老板,把……把那杯子给我吗?”少女抬起头来,望着有些局促的少年,仔细打量了两眼,倒真昨日那喋血街头的……残忍。“嘻嘻……”少女忽而笑起。少年赶忙低头,仔细检查着身上的衣着,见精心准备了好久的装扮并无不妥之处,方抬起头来,带着疑惑。“你……你笑什么?”少女望着他,含笑问道:“这就是你准备了这么久的……开场白?”“额……啊!你?”“杵在门前晃来晃去的,能嘛!”“哦,哦……哈哈!”许辰难得挠了挠头,傻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唐雪玢双目微垂,视线无焦距的扫视着玻璃橱窗,许辰则略显放肆的打量着唐雪玢精致的脸。“像!真像!”许辰一边嘟嚷着。“像什么?”唐雪玢好奇的望了过来。“啊?哦……没!没什么!”许辰摇头,赶忙问道:“对了,店里生意还好吗?”“挺好的!”“那……那你一个人忙的过来吗?”“还好吧,雇了几个伙计,前院两个,后院两个。平时活也不多,大部分客人都是烧制好了直接送上门,一单活差不多一两个月,不算忙。”“哦,哦!”“那你呢?”“啊?我……我怎么了?”“听说你在南边参军了,还好吗?”“哦,没事!”许辰大手一挥,浑不在意地说道:“我那也就是去混日子,跟在大帅后面跑跑腿,没什么危险的!”“哦……”唐雪玢微微点头。许辰,忽而又觉得这样说实在太跌份儿,忙又加了一句:“不过仗还是打过几场的!升州,升州城知道吧?我守住的!”望着许辰拍胸脯自傲的滑稽样子,唐雪玢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笑起来真好许辰忍不住赞道。“是吗?”唐雪玢,矜持笑笑:“谢谢!”眼见又要沉默,许辰只好问道:“你……你在长安怎么样?还习惯吗?”“挺好的。”唐雪玢淡淡点头。“昨天马车上那两个是你朋友吗?”“是的。”“叔叔婶婶呢?他们在哪?”“出门了。”……街的这边,正对着店门的院子围墙上,趴着的几个少年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哎哟我去!他这干嘛呢?”陆浩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问这问那,他这是泡妞还是捕快查户籍啊?”一旁的石头也摇了摇头,叹息道:“大哥这回悬了!这说的都什么话啊!我说的都比他好!”还是王策厚道些,揣测道:“大哥这是不是紧张了?平时没见大哥这样啊!”“你懂啥!他这叫遇到克星了!”陆浩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教育道:“这男人和女人之间其实就那么回事!要么是玩一玩,要么就是娶回家当媳妇。这玩一玩嘛,简单!只要愿花钱,啥都好办!至于这娶回家当媳妇嘛……”“娶媳妇不是只要三媒六聘,大红花轿抬回家吗?”王策一脸的疑惑:“咱跟唐叔又不是不熟,置办好聘礼,找个媒婆,直接上门提亲啊!搞这么麻烦干啥?”“你懂啥!”陆浩白了他一眼,说道:“咱大哥是那么俗的人吗?人要的是自由恋爱!自由恋爱懂吗?”王策一脸迷茫,只能摇头。“就知道你不懂!”“二哥你懂?”“废话!这点事我还能不懂?”“那你说,啥叫自由恋爱!”“额……这么跟你说吧!”陆浩想了想,这才开始解释:“比如说你去逛青楼,直接朝你扑上来的那些庸脂俗粉你肯定对吧?这要搁以前,你还是崇仁坊的小乞丐,那肯定乐得找不着边儿了!但现在不一样了啊!咱得有点追求不是?不光这些庸脂俗粉不能要!就是那些清倌人咱也得好好挑挑,不是头牌咱!多花钱?钱算啥!要得就是这份追求!”“你是说,大哥这是在……找头牌?”王策傻傻问道。陆浩赶忙向旁边移了移身子,一副避瘟神的样子:“这可是你说的啊!回头让大哥,还有那未来大嫂听到了可不关我事!”王策顿时脑门一黑,幽怨地望着他。“唉……你也用不着担心,这架势,恐怕再给他十年也搞不定!”“你厉害,那你给大哥出点招啊!”王策斜着眼“泡妞这种事,分人的好不好?每个人的招都不一样,不能生搬硬套,会出事的!”陆浩俨然一副情圣的样子,淡漠地说道:“我呢,也就最多给他做个示范,至于他能学到多少……那就得悟性了!”“切!说谁不会啊!”王策撇撇嘴,一脸不信。“我告诉你啊!你还别不信!咱两打个赌怎么样?”“赌什么?”“三天,就三天!只要三天时间,我就能把袁家小姐带回家来给大伙儿瞧瞧!信不信?”“赌就赌,怕你啊!”“成!我要赢了,今后但凡是泡妞的事,我说了算!”“那你要输了呢?”“开玩笑!我会输?”陆浩冷笑道:“要我输了,什么条件,随便你提!”“成交!”望着旁边打了鸡血一般的二哥三哥,石磊无聊地摇了摇头,嘟嚷道:“真没意思!女人?女人有什么好的!家里有头母老虎还不够,还要再找一头来?要不要人活啊!”“母……老……虎?小石头,你在说谁呢?”熟悉的声音响起,石磊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却见一道白色的倩影正站在围墙栈道的尽头,一步步向这里走来,俏脸说不出的阴沉。“滢……滢滢!”石磊大惊失色,语无伦次道:“没!没有!我没有说你!我没说你是母老虎!”“臭石头!你今天死定了!”陆滢好听的声音尖锐的响起,传出去老远。一见这架势,挡在道上的陆浩和王策连忙贴着围墙站好,努力将本就不多的过道空出来。只见陆滢如饿虎扑浪般朝着石磊冲了过去,站在角落的石磊无路可逃,左右一一咬牙从三丈多高的围墙上向院外的街道上跳了下去。陆滢今天本就不开心,眼见陆浩几个躲在围墙上偷窥,她自然知道他们在偷窥什么,那本就正是自己不开心的原因。鬼使神差也好,心有所念也罢,陆滢一步步从阶梯上走到高悬于围墙上方——用于防御外敌的栈道上,却不想又听到石磊这话,火气顿时便压不住了。眼见石磊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陆滢立马冲到墙边,也准备翻身跳下。陆浩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赶忙抱住了自家妹妹。“滢滢!滢滢!别乱来啊!石头他皮糙肉厚的摔不坏,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跳下去可就没准了!”“细胳膊细腿有什么用?我倒宁愿自己壮实些,也能和哥哥们一道上战场,如今这番模样,凭白在家里浪费粮食,一点用处也没有,还不如死了算了,落个清静!”说着说着,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声传出去老远,对面的瓷器铺子本就正对着这里,街上又热闹,妙龄少女哭着跳墙的戏码很快就吸引了游人的目光,对面瓷器铺里的许辰自然也很快被惊动了。“滢滢?”许辰走到铺子门口,抬头望着对面高墙上正在陆浩怀里哭着挣扎的陆滢,一脸的疑惑。“出事了?”唐雪玢也走了过来。“好像是!”许辰点头。“那你快回去!”唐雪玢淡淡说道。“额……也好!”许辰点头,拱手道:“那改日,改日我再来!”“好!”唐雪玢也微微一福,礼仪很到位,却说不出的疏远。望着许辰离去的背影,唐雪玢轻轻松了口气。许辰的意思她自然懂,可两个人这次的接触……实在是太累了!真是有些奇怪,当初见他的时候没有这么……别扭啊!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事,唐雪玢也不再径直回了后院。许辰回了自家的院子,一进门便抬头冲围墙上喊道:“滢滢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正在陆浩怀中哭闹的滢滢一听声音,身子微微一顿,又接着哭了起来。倒是近在眼前的陆浩瞧见了怀中妹妹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狡黠。“不会吧……”
第四十九章 小女孩的大烦恼
若说刚才那番话还只是有些怪异,那如今这一幕便瞬间让情圣6浩明白了过来。〓■〓一■看书.
“不会吧?这丫头……什么时候的事啊!”
怀里的妹妹还在哭泣着,眼见下方的许辰还仰着头一脸关切,正举步朝阶梯走来,看样子像是想上来亲自看看。
6浩分明看到,怀里的6滢偷偷将脑袋抬起,一只眼透过胳膊的缝隙向下瞄着,脸上闪过一丝窃喜,哭声也变得有些走样。
6浩沉着脸,回过头去,冲许辰喊道:“没啥事,这丫头非要跑上来看看,一不小心差点摔一跤,吓哭了!”
听了这话,许辰停了步子,微微点头:“哦,那别让她待上面了,怪危险的!”
许辰此时的心情也算不上好,他又不笨,方才谈话时唐雪玢那明显的敷衍岂会瞧不出来,此刻大半的心思倒在想着刚才的事,不断回顾,想找出到底哪出了问题。
眼睁睁看着许辰转身离去,煮熟的鸭子突然飞了,6滢这下子的哭声瞬间便悲惨了许多。
“哭什么哭!”6浩板着一张脸,摆出了做哥哥的架势,冷冰冰说道:“跟我回屋去!”
说着不顾6滢反对,也不管她是真哭假哭,拉着她的手下了围墙,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哥,你干嘛呢!你弄疼我了!”
一进屋,6浩随手便关了门,径直走到那张太师椅前坐下,双目如电,扫视着6滢。
“说吧!什么时候的事!”
6滢眼角还带着泪水,眼珠却在滴溜转着:“什么什么事啊?你在说什么呀?”
6浩一拍身边的檀木桌子,出一声闷响,惊得6滢眼皮直跳。
“当我眼瞎吗?”6浩怒目直视,气道:“我说呢!当初结拜的时候死活不肯过来,那时候你就存了这心思吧?好你个丫头片子!你那才多大?就学会春心荡漾了是吧!”
6滢一双大眼飞快转着,面对哥哥这前所未有的威严,一时间竟不知该用怎样的说辞。
“身为女孩子,怎么一点矜持都没有?爹娘的教诲都忘了吗?《女诫》所言妇行你做到了吗?6家的门风都让你丢尽了!”
眼见6浩越说越来劲,6滢心里委屈,一咬牙仰起头讽刺道:“哟!现在又成6家了啊?不是上赶着跑去分了家吗?怎么?又想起人6家的好来了?”
“混账!”6浩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教训不了你了是吧?”
说着便将巴掌高高扬起。一看书■.c1◇k看a壹n―shu.
“你打!你打好了!”6滢撇着嘴,眼泪一下子就留了出来:“反正爹娘不在了,长兄为父嘛!你就是打死了我,也没人说你不是!”
“你……”6浩僵在那里。
“呜呜……我就不明白了!我喜欢辰哥哥怎么了?伤天害理了是吧?你天天逛窑子我都没说你!你倒好,怪起我来了……”
“你……”6浩顿时气结,愣了半响才咬着牙憋出一句话来:“谁天天逛窑子了!”
“哼!反正不是我!”6滢撇过头去,冷哼道。
瞧着眼前的妹妹,颓然放下巴掌,无力道:“这事大哥大哥他知道不?”
“什么事啊?”
“你喜欢他这事!”6浩一摇头,叹道:“算了!看他在这种事上的迟钝,估计肯定没反应过来!”
“是呀!燕秋姐也这么说,她说辰哥哥现在就把我当成妹妹,还是那种没长大的小妹妹……”6滢低着头,说不出的苦恼。
“好嘛!我说怎么变得牙尖嘴利了呢!原来根在这啊!”6浩没好气的骂道:“还在说这种话,你哪里长大了?”
“哪里没长大?”6滢立马挺胸抬头,傲然道:“我都一十三岁了!可以嫁人了!”
6浩楞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丫头片子,想得到远!”
眼见气氛缓和,6滢立马黏了上去,搂着6浩的脖子,亲昵道:“哥……你可不能不管我啊!人家可是你的亲妹妹呀!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帮帮我嘛!”
“帮?怎么帮你啊?帮自家妹妹去追自家大哥?传出去像样吗?”
“你们那不是结拜的嘛!又没有血缘关系!亲上加亲不更好嘛!”
“死丫头,懂的倒挺多!读书怎么没见你这么用心!”
6滢搂着6浩的脖子,晃道:“那你倒是帮人家出出主意啊!你不是风月场上的高手嘛!”
“那能一样嘛!那些都是逢场作戏,你这可是要托付终身的!”
“那你还敢跟三哥打赌!打肿脸充胖子是吧?”6滢松开了双手,撇着小嘴说道。壹看书※.―1壹
“袁家小姐那不一样!”6浩赶忙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6滢嘟着嘴说道:“人家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我就不信我追不上!”
“该死的耿燕秋!都教你了什么啊!”6浩气愤道。
“不许你说燕秋姐坏话!”6滢两手叉腰,怒目道:“燕秋姐是个好人!”
“好人?哼!真是个傻丫头!”6浩指着6滢的脑门骂道:“让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是吧?”
“啊?”6滢一脸茫然。
6浩气道:“你那燕秋姐她也对大哥有意思!”
“啊?不会吧?”6滢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你还真是个蠢丫头!你当人家真那么好心帮你出主意呢!人那叫投石问路,先让你上,自己躲在后面见机行事!要是你这个傻丫头都搞定了,她这个土匪窝里的二当家能没办法?”6海白眼看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这……”
“咋了?傻眼了吧?”
“这……”6滢一咬牙,狠心道:“我也认了!”
“啊?”
“燕秋姐要是也喜欢辰哥哥,我认了!我不介意!”仿佛害怕说服不了自己,6滢攥紧了小拳头,毅然决然地点头道:“嗯!我不介意!”
6浩长大了嘴,好半天才冷笑道:“那你刚才干嘛要死要活?”
“那能一样嘛!”6滢睁大了双眼,异常严肃道:“我跟她又不熟!怎么可能跟她一起……”
6浩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又长了些,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你倒是快说呀!”眼见6浩不说话了,6滢赶忙上前,扯着他衣袖说道。
“说?说什么?”
“当然是说有什么不一样啊!”
“啥不一样?”
“辰哥哥和你那袁家小姐有啥不一样!”
“这不明摆着嘛!他们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当然不一样了!”
“你……好好好!你不说是吧?也好!你要不说,回头我就把你逛窑子那些事全告诉袁家姐姐!”
“你敢!”
“哼,你看我敢不敢!”
“反天了是吧?”
“说不说?”
“……”
6浩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屈服在妹妹的淫威之下。
“行!你厉害!”
“哥……滢滢这终生幸福,不靠你还能靠谁啊!”6滢立马变了脸,再次腻了上来。
6浩不为所动,冷冷说道:“大哥刚才在唐姑娘那的表现是差了点,但那也是分人的!他这是在乎的越深越不知道该如何入手!每说一句话都要仔细斟酌,生怕说错了话惹得人家不高兴,所以才没了往日的从容,这还是人家唐姑娘脾气好,要换了别人,早不耐烦转身走了!”
一听这话,6滢立马嘟着小嘴:“什么嘛!都没见他对我这么在乎!”
“谁说大哥不在乎你!”
“哼,我才不要那种兄长对妹妹的关心呢!”
“那我可没办法!”6浩两手一摊,贼眼一闪一闪:“要不我把你的想法去跟大哥说说?没准他就回心转意了呢!”
“你敢!”6滢吃人般的目光射来,张牙舞爪道:“你要是敢乱说,我就跟你拼命!”
“好,好!不说,不说!”6浩悻悻点头。
6滢一张小脸随即布满了愁苦:“燕秋姐说过的,不能这么快坦白,不然……不然很可能连兄妹都做不下去了……”
“二当家说得对!”6浩点头道:“大哥他应该很看重这些事,看上去迟钝,实际上分得很清,一码是一码。”
“我知道……”6滢语气变得低沉:“可我总是要去试试的,否则……否则我……我不甘心!”
“唉……”6浩站了起来,走到妹妹身边,抚着妹妹肩头说道:“哥哥我是不反对的!能成则成,别让自己受伤就好!”
“嗯,我知道的!”
……
二人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在门外徘徊许久的王策。
“老三,你在这干嘛呢?”6浩问道。
“你还说我!”王策走上前来,指着6滢说道:“刚才你那样子像是要吃人!咋了?你对滢滢做了什么?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敢欺负滢滢,我可跟你没完啊!”
“呜呜……还是铁牛哥哥对我好!”6滢一闪身,冲到王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便抽泣了起来。
“咋还哭了呢?”王策大惊,手足无措,随即冲着6浩怒目直视道:“你对滢滢做什么了?”
“真稀奇!我是他哥,教育教育她不行啊!”6浩冷冷道。
“不行!”王策理直气壮道:“她只你一个哥吗?我们几个都是她哥!要教育也是我们大伙一起来,凭啥让你一人拉屋里去?瞧瞧,都给弄哭了!你说,咋交待吧?”
“我……”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6滢已然溜出去好远,站在角门边朝着这里凄凄楚楚地唤了一声:“铁牛哥哥,滢滢回房去了,省得……省得浩哥哥又说我……说我……呜呜……”
“岂有此理!”王策大怒,拎着6浩衣领就要作。
“好你个死丫头片子!敢跟我玩这套啊!看我不收拾你!”
“你说啥?你还想欺负滢滢?来来来!今天咱两好好说道说道!”
……
“嘿嘿!”少女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远了,眼角的泪水随着清风飘出去老远老远……
第五十章 平静中的危机
少女迈着欢快的步子,却没在院子里找到想见的人。
随意拉住一位少年,陆滢问道:“辰哥哥人呢?去哪了?”
“哦,大哥他刚出门去了!”
“又出门了?”陆滢心头一惊,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想朝大门跑去。
“是啊!刚才相府来人,把大哥接走了!”
“哦……”陆滢这才大松口气。
得了满意的答案,陆滢的步子于是又变得轻快起来。
许辰坐着来人的马车赶到相府,才到门口,便见徐番自大门中走出。
“上车,随我一道进宫!”
刚弯下去的身子只好又直了起来,不情不愿跟着又上了旁边一辆马车。
“真是的!都到家门口了,连口水也不给喝!”一上马车,许辰便忍不住抱怨道。
徐番双目微睁,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右手边的抽屉里有茶壶,早上刚泡的。”
“凉的啊?”许辰眉头皱起:“凉的我不喝,大冷天的伤胃!”
徐番眼皮一抽,冷冷道:“那就忍着!”
“……人家来长安都一天多了,家门都没让进,师母都没去拜见,还有两位兄长,都要骂人家不懂礼数了……”
“这回进宫……是好事!”徐番沉着脸说道。
“真的?”许辰双眼立马亮了起来。
“真的!”徐番脑门一黑,咬牙点头。
“哎妈呀!老师您早说啊!吓死我了!”许辰随即弯腰,飞快拉开抽屉,取出紫铜茶壶,直接对着嘴就喝了起来。
饱饮一阵,发出一声畅快的**:“爽啊!”
徐番冷眼看他,淡淡开口:“不怕伤胃了?”
“伤胃?伤什么胃?”许辰一脸的茫然。
“……”徐番深吸口气,闭上了眼。
“老师,有好事?是啥好事?透露点呗!”许辰随即腆着脸凑了上来。
“圣上要见你!嘉奖!”
“见我?干嘛见我?”许辰立马坐正了身子,向后靠靠,一脸警觉。
徐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轻笑道:“你不是进京述职的嘛!圣上召见不应该吗?”
“虽然我读书少,但你可骗不到我!”许辰一本正经道:“外地官员进京述职一向由吏部接洽,只有极少数的封疆大吏才有可能得到面圣的机会。我虽然顶着节度使的名头,可才五品官,圣上日理万机,哪有功夫记住我?”
“别这么谦虚嘛!十几个人能拖住上千人,还毫发无伤,这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当得圣上一见!”
“谁说毫发无伤了?”许辰一本正经驳斥道:“石头他明明流了好多鼻血!”
徐番冷冷看他。
许辰立马单手举起握拳,大义凌然道:“我永远效忠皇帝陛下!”
“呵呵,这话跟我说没用!留着待会儿当面跟圣上说吧!”
“我……我能不去吗?我……唉哟!刚才这茶太凉了!不行,不行了!要拉了,要拉了!停车!快停车!”许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使劲拍打车厢。
徐番嘴角扬起,冷笑道:“你左边的柜子里有便桶!”
“您……您这车上咋啥都有啊!和着您吃喝拉撒全在车上啊!”
徐番又一次闭上了眼。
到底不好立马脱裤子拉稀,一脸颓然的许辰只好耷拉着脑袋,认命坐着。
马车驶过金水桥,在朱雀门前停下。
这一次倒没受到刁难,守卫的禁军见是徐番,很快开门放行。
昨日的清剿已然完成,今早皇城的戒严却未完全撤去,到处能看到头顶着一根长长羽毛的士兵骑着马巡视过去。
偶尔有几个骑马的士兵看到了跟在徐番身后的许辰,立马发出热情的微笑,远远抱拳行礼。
许辰有些印象,想来是昨日跟着他出宫平乱的那五百人之一,手上见了真血,功劳自要比旁的人高出许多。
许辰强颜欢笑,一一回礼,倒真想一路上都能遇到熟人,五百个人回礼下来,兴许早过了接见的时候。
只是运气哪里会那般好,没走多久,含元殿便近在眼前。
徐番先进去,没过多久便见殿内走出一个绯袍太监,扯着鸭公嗓喊道:“宣琉球节度使许辰觐见!”
许辰只好硬着头皮,弓着身子,一路小碎步走了进去。
“微臣琉球节度使许辰,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辰跪了下去,老大的不情愿,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这一跪下去,以后挖起你墙角来,咱两就两清了!”
只是许辰这说词,让御座上的李隆基微微有些惊奇。
马屁拍的太直接了些!
唐代的皇帝还是要点脸的,不像清朝,生怕自己活不长,愣是要所有人见天的提醒自己要努力活着,努力享受!
乍一听到这**裸的马屁,李隆基心头大块,忍不住龙颜大悦:“平身!爱卿平身吧!”
倒是站在一旁的徐番看着许辰微微皱眉。
“这小子,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浑然不知自己受了清宫剧毒害的许辰,一脸无知的站起身来。
御座上的李隆基上下打量着许辰,忍不住赞道:“好呀!好呀!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本事可着实不小啊!”
“陛下盛誉,微臣愧不敢当!”许辰赶忙又低了低身子,一脸惶恐。
“夸你就受着嘛!少年人就该有点少年人的样子!”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徐番,笑骂道:“不要学你老师,成天板着张脸,跟谁欠了他钱似的!”
“噗呲!”许辰忍不住笑了出来:“圣上所言对极!老师他就长了这么张脸,估计这辈子是改不过来了!哈哈……”
既然人家当老大的要走亲切路线,拉近点关系,许辰自然从善如流。
“南边的仗不好打吧?听忠嗣说你带的兵本事不小啊!很是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
寒暄两句,自然转到了“工作”上面。
听了这话,许辰赶忙又躬下身子,抱拳行礼道:“那都是仰赖圣上洪恩、士卒用命,微臣其实没起多大作用!”
“滑头!”李隆基伸手点了点许辰,笑骂道:“你个小滑头!小小年纪跟谁学得这一套!”
“微臣不敢!微臣所说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许辰赶忙低下头去。
李隆基轻叹一声,微微摇头:“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
原本觉得碰上了个有趣的妙人,没曾想又是一路货色,有些意兴阑珊的李隆基也不在纠缠,而是淡淡问道:“这一回来长安,准备待多久啊?”
许辰低着头,双眼一转,立刻回道:“微臣……微臣想多待些时日!”
“哦?”李隆基面无表情看他。
“回禀圣上,微臣离开老师久了,想在老师身前多留些日子,时时聆听教诲,微臣还小,学业不能荒废!”说着,许辰有些不好意思,犹豫起来:“微臣……微臣……”
“有什么话直说吧!”李隆基微微蹙眉。
“是,陛下!微臣还想参加开春的科考!”许辰忐忑回道。
“哦?”李隆基有些惊奇:“你还想考进士?”
“这个……其实……其实微臣当初本就是奔着科考来的,只是去了升州后,骤逢大变,无奈之下只好投笔从戎,进了军旅,可这‘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想法却不曾忘记!”
“哦?”李隆基这一回的声调变了变,对眼前这少年人又有了些兴致。
“你都已经是一镇节度了,怎么还想着当文官?”
“微臣绝没有轻视武人的念头!”许辰一脸焦急,断然道:“微臣只是寒窗苦读十载,也想在御街上走一遭,也想去那琼林宴上饮一杯佳酿!和那天下的才子们切磋切磋!”
“哦……”李隆基不置可否道:“是吗?”
“微臣恳请陛下恩准!”说着,许辰立马跪拜下去。
李隆基沉默了下来,许辰一动不动的跪着。
“那你的琉球军镇呢?”李隆基淡淡问道:“也不要了吗?”
“陛下此言差矣!”许辰猛地抬头,一脸坚定道:“琉球军镇乃是朝廷所设,微臣不过为陛下驻守一方,那琉球军镇是设是废,自是圣上一言可决!”
李隆基面无表情思索一阵,又问道:“你若留在长安,那琉球军镇的军务、政务由谁来办?”
“琉球不过弹丸之地,又多是烟瘴丛生,事务本就清闲,军务这块目前是由微臣的四弟领着,至于政务……自然由朝廷派遣的县令管辖!”
说着,许辰低下头去,一双耳朵却竖了起来。
果然,李隆基转过头去,问徐番:“朕记得吏部好像派了一名县令前去吧?”
“是的!”徐番回道:“去年的一名进士,叫何开远!”
“怎么样?到任了吗?”李隆基又问。
跪在地上的许辰心头猛地一颤,袖子里的双手缓缓摸出两张符篆来。
“大不了老子就冲出去,管他娘会有什么后果!”
心里这么想着,却听徐番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那何开远是西北人,想是不通水性,出海后船遇到了风浪,失足坠海,等救上船时已活不成了……”
“哦……”李隆基不置可否,脸上的表情却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只是一名新科进士,官都没当两天,哪会有好大的印象。
也是身为皇帝的他实在不敢想象眼下跪在自己身前的少年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第五十一章 风过无痕
“那吏部的意思呢?”李隆基又问道:“再派人过去吗?”
徐番斟酌回道:“眼下去年的进士大多有了差遣,即便派人也需等开春恩科之后,只是……年后怕是有些空位多出来,到时人手上怕……”
受徐番这一提醒,李隆基微微头,淡淡道:“你的对!”
“既如此,那便不派了吧!”
“是!”
跪在下面的许辰顿时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瞬间松了下来。
到底,年后对太子党的清洗才是此刻李隆基心头最要紧的大事,琉球军镇不过弹丸之地,原本就不是大唐的地盘,即便全丢了也不可惜!
至于防范边将坐大,倒是吃了亏的李隆基如今也很上心的一件事,只是人家一军主将都上赶着留在长安考科举,坐不坐大又有啥区别?
有本人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手下却在边疆不断招兵买马的将军吗?
将军离开了士兵,又能有多大的威胁?
想到这,李隆基又记起一事来,于是开口问许辰:“你武威军的士兵战力不错嘛!听你老师你昨日在宫外,以十几人对阵上千人,非但不败,反倒挡住了上千人的猛攻?”
许辰立马抬起头来,一脸尴尬道:“哪有……微臣那都是用了些伎俩,又是放火又是下迷烟,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拖住,这些乱兵不敢分散,又对地形不熟,这才着了微臣的道!”
“哈哈,是嘛?”李隆基笑道:“你就是这样打仗的?”。
许辰有些不好意思头,又道:“其实这一次跟微臣进京的三百人起来算不上武威军的士兵!”
“哦?”李隆基微微有些惊讶。
“他们其实都是微臣的兄弟!”许辰坦然道。
“兄弟?”
“是的!”许辰头,语气有些低沉:“他们都是从豫章城就跟着我一起的兄弟!都是些没爹没妈的乞儿,受尽了欺负,后来微臣把他们聚在一起,同吃同住,就…★★★★,m.⊥.c◎om
style_tt();…就当一个家了!后来上了战场,好多……好多兄弟就再也回不来了……”
李隆基沉默良久,微微头,转头看徐番:“之前就听你收的几个学生是乞儿出身,本以为是谣传,倒没想竟是真的!”
徐番同样沉默头,道:“都是些苦命的孩子,难得心性不错,人也聪慧,就收下了他们!”
“难得!难得啊!”李隆基了头,又回头看许辰,赞道:“你也不错!年纪便有一颗慈悲心!确实不错!”
“那就这么着吧!长安城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琉球那里的事,自己看着办吧!不是给了你自由任命属官的权力吗?这琉球县令一职……也由你了算!”
“啊?这……这不好吧?”许辰长大了嘴巴,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不想要?”李隆基打趣道:“你要是不要,那朕就收回好了!”
“要!要!没不要啊!”许辰赶忙头,应了下来。
“哈哈,行了!下去吧!”李隆基挥了挥手。
“那……那我科考的事?”许辰念念不忘道。
“哈哈,你老师是当朝宰相,这事他还能办不了?”李隆基笑道。
“那成!那谢谢陛下!哦,不!”着,许辰又一本正经地行了一个大礼,朗声道:“谢主隆恩!”
“哈哈哈哈,好你个子!下去吧!”
“微臣告退!”
……
许辰退了下去,出了大殿,没过多久,徐番也出来了。
等二人全部走后,御座之上的李隆基敛了笑意,沉默好一阵方才淡淡开口:“高将军,你怎么看?”
一旁的高力士取来炭盆,往火炉里添了两块新碳,又捅了捅炉子,回话道:“这娃娃吧,有股子机灵劲,人看着也灵醒!”
“难得的是,年纪就识大体!是个可造之材啊!”
这几句话,价值白银十万贯!已通过孙德胜的暗线交付!
“呵呵,你这老倌儿,又收人钱了吧?”李隆基笑骂道。
高力士顿时悻悻一笑,老老实实回道:“圣明无过于陛下!是收了,这子愣是给咱的养老钱,真是岂有此理!咱很老吗?咱最少还能伺候陛下三十年好不好?光他这句话,这钱咱就得收!”
“哈哈哈哈!你个老倌儿,成心逗朕是吧?”
“嘿嘿,陛下高兴,那是咱的本分嘛!”
……
回程的马车上,师徒两个变得安静下来,许辰没有话,只是侧身看窗外的风景。
“心里有怨气?”徐番平淡的声音响起。
许辰转过身来,微微摇头:“应有之义!”
徐番看着他,静了片刻,微叹一声:“我倒希望你有怨气!”
“……”
“算了,你能留下,我很高兴!虽然你肯定有你自己的事,但既然在身边,有什么事,老师希望你不要一个人扛着。”
“……”许辰抬头看他,微微颔首:“好!”
“今天晚了,明日便是除夕夜,来家里一块儿过年吧!”
“好!”
马车在相府门前停下,二人下车,许辰目送徐番进府后,遂又上了方才来时的那辆车,这车竟是一直停在门前不曾走开。
事情已经过去,些许细节倒也用不着介意了。
“大哥,你是不知道!那醉音苑的曲子可真是……啧啧啧,妙不可言啊!”
“曲子?是唱曲的姑娘吧?”
“嘿嘿,都一样!都一样!没有好姑娘哪来的好……”
“唉哟!”徐君毅一个不注意,撞到徐君仲身上,立马叫道:“大哥,你干嘛呢?走路……”
徐君仲脚步猛地一停,慌张行礼:“爹!”
“爹……爹!”徐君毅这才发现徐番正沉着脸站在前头,赶忙畏畏缩缩低下头去。
“都这么晚了,要去哪?”徐番板着脸问道。
“这才申时,哪里晚了?”这话徐君毅只敢在心里嘟嚷。
“外头还有几笔款子没发下去,明日就是除夕了,伙计们等钱过年,今天务必要发下去!”到底是做大哥的,应对老爹的经验十分丰富,几乎眼皮都不眨一下,就编出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徐番微微头,沉声训道:“今后这种事提前几天就该办好,这一回既然迟了,给大伙儿发个像样的红包吧!”
“是是是!孩儿记住了!”徐君仲连连头。
教训完后,徐番迈步离去,等到走远了些,徐君毅拉着大哥的手,一脸钦佩赞道:“还是大哥高明啊!这样的借口都能想出来!”
“够了!快走吧!”
兄弟二人快走几步,出了大门。
“咦?怪事!刚才那辆车呢?去哪了?”徐君毅四下打量,却见方才一直等在门口的那辆车却不见了踪影。
“你,过来!”挥手招来门前一名仆役。
“二公子!”
徐君毅问道:“我问你,刚才一直在门口的那辆车呢?”
仆役躬身回道:“刚走没多久!”
“谁用的?”徐君毅问道。
“不知道!”仆役摇头。
“不知道?”徐君毅微惊。
“是,不认识的人。”仆役回道。
“不认识?”徐君毅有些奇怪,又问:“那驾车的是谁?”
“也……也不认识。”仆役心翼翼回道。
“也不认识?”徐君毅怒道:“你是干什么吃的!”
“……”仆役只能低下头去,不敢话。
“明明是府里的车,难不成还能让外人驾车?这么个记性怎么在大门干活?去!滚去厨房劈材去!”
“二……二公子!的……的……”仆役脸上顿时一片死灰。
“一边去!再啰嗦直接给老子滚蛋!”徐君毅怒道。
“好了,好了!你跟个下人置什么气?”徐君仲拉住他,劝道:“车没了,再备一辆就是!”
“真他娘晦气!大冷的天,又要等!”徐君毅骂道。
……
车行的很稳,和来时一样,不多时便回到了东市。
许辰在院门前下了车,转头唤住了车夫:“你等我下!”
着走上石阶,冲门前的少年问道:“身上带钱了没?”
那少年楞了一下,继而连忙头:“带了!”
着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递给许辰。
少年们不缺钱,每月的份钱给的也足,又基本上没有花钱的地方,就这一袋差不多六十两银子也是他晚上准备出门与弟兄们吃酒,这才随意在柜中取的。
许辰掂量了一下,走到车夫面前递了过去。
“这……”车夫有些迟疑。
“带着路上用吧!大过年的还要赶路,就当给你的红包好了!”许辰轻笑道。
“……”车夫沉默片刻,头接过:“多谢大公子!”
许辰一笑,转身进门。
一进门,陆浩便迎了上来,望了一眼大门前正在调头的马车,皱眉问道:“进宫了?”
许辰头:“屋里!”
“好!”
二人随即快步进了主厅,王策跟了上来,且随手将门关上,门口马上便有两名少年赶来,静静站着。
“怎么样?没出事吧?”还未落座,陆浩便急忙问道。
许辰喝了口热茶,平静回道:“预料中的事,没出什么意外!”
“那就好!”陆浩这才松了口气。
早上和王策闹了一阵,出门便听许辰被相府接走,虽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些突然,尤其许辰又是一个人去的,为保万一,最坏的打算,陆浩也是做好了的。|
第五十二章 美好的误会
“那现在的情况是……”陆浩看向许辰。,
“和预想的一样,先留下!”说到这,许辰又看了看陆浩和王策,笑问道:“你们两个真不打算去考场走一遭?”
“我就算了吧!”王策笑了起来:“我会的东西他都不考,去了也白去。”
“那你呢?”许辰转头看陆浩。
“原来还有这想法,现在……”陆浩微微摇头:“身份这种东西,可有可无了!”
许辰静了片刻,点头道:“也好,随你!”
正说着话,敲门声响起。
张立走了进来。
“大哥,鲁老请你尽快过去一趟!说有重要的事必须当面对你说!”
许辰面色一凝,沉吟道:“倒把这事忘了!”
“我现在就去!”说着许辰起身,对陆浩说道:“你把明日要带的礼物准备一下,晚上我应该不回来了,明日就直接去老师那吧!”
“好!”
张立是从城外的庄子赶过来的,马车就在院子门口,出了门许辰便要上车。
“小辰子!”
忽然,街对面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唐远一脸惊喜地走了过来。
“唐叔叔!”许辰只好止步,拱手行礼。
“好你个小辰子!到了长安也不跟我说一声是吧?”唐远快跑走来,指着许辰,兴师问罪道:“什么时候到的?也不说去家里坐坐?”
许辰尴尬一笑:“早上去过了,您没在!”
“早上?”唐远恍然:“哦,早上出门去置办了些年货!早上的话,小玢应该在……”
说着,唐远靠近了些,带着一丝难明的微笑问道:“又见到了吧?你小子当初还骗我说没见过,现在怎么说?”
许辰难得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那时候……这……”
“别这这那那了!”唐远大手一挥,直接抓起许辰的手,转身便要走,异常财大气粗:“走!明儿是除夕,你肯定是要去你老师那的!今儿晚上这顿必须在我家吃!你们都来,叔叔不缺你们这口饭钱!”
“那是那是!”许辰赶忙奉承道:“唐叔如今可是长安城最有名的瓷匠,就是圣上和贵妃娘娘对您的手艺那可都是赞不绝口啊!”
“哈哈!”唐远笑了起来:“多说两句!这话我爱听!”
许辰微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唐远:“叔,这一年多没见变得挺……实在的啊!”
“哈哈!”唐远笑道:“别人说这些那都是有求于我,你不一样啊!”
“你咋知道我没事求你呢?”许辰一笑。
唐远回过头来,笑眯眯看着他:“是吗?那你倒是求我啊!”
“这……这个……”许辰于是又只能傻笑:“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这时候嘛!看怎么说了!”唐远顿时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水到渠成自然好!单刀直入也未尝不可!”
“啊?”许辰有些茫然。
“啊什么啊?”唐远有些怒道:“你小子不挺机灵的吗?我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给我装傻?”
“没啊!”许辰果断摇头:“可是,我……”
“行了行了!”唐远挥手打断了他:“什么也别说,去我那吃饭!”
“这……叔!叔叔!今儿晚上恐怕不行!”许辰轻轻挣脱,歉意道:“我在城外的庄子出了点事,赶着去处理呢!”
“铁牛呢?”唐远才不肯放过许辰,径直说道:“长安这边的事不都是他在负责的吗?有事让他去就好了!反正他小子没少在我这蹭饭,少今儿一顿没事!”
“这事有些麻烦!”许辰抱歉道:“必须得我亲自去!”
唐远没有说话,而是上下打量着许辰,过了好一阵方才说道:“你小子不是在敷衍我吧?今儿你就怪怪的!装聋作哑不说,让你来家里吃饭还老是推三阻四!”
“说吧!你小子到底什么想法!”
“这……我真没有啊!”许辰有些委屈,更有疑惑。
“好你个小辰子啊!枉我还把你当成个可靠的孩子呢!竟然跟我来这一套!说吧,你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想法了?”
“我……什么想法啊!”许辰苦着脸说道:“叔啊!我真的什么想法也没有!”
“你说什么?没想法?没想法你当初做那么多事干嘛?啊!把我们当猴耍是吧?”
“……”眼见唐远生气,满心疑惑的许辰赶忙爬上马车,不顾唐远念叨让人挥鞭驾马,又从车窗探出身来,冲着大门前的唐远挥手道:“叔,初一!初一我一定登门谢罪!您别生气啊!”
“滚!滚一边去!老子才不稀罕呢!”
说着,唐远便气呼呼地过街,进了对面的家门。
妻子唐氏见丈夫气冲冲进门,连忙迎了上来:“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你说说!那许小子这什么意思嘛!竟然……竟然跟我说他没想法!没想法当初在长山岛又是那啥蛋糕又是作词的!耍人玩是吧?”
唐氏倒了杯茶,微微蹙眉:“你说什么?什么没想法?我没听懂!许小子又是谁?”
“还能是谁?”唐远一口干了杯中茶,依旧气道:“就是许辰那小子呗!”
“他?他来长安了?”
“是!刚在门口瞧见的!”
“哦……”唐氏点头,又问道:“那你说他没想法?没什么想法?”
“他装傻你也装傻啊!”唐远白了她一眼,说道:“当然是他对咱家小玢有啥想法啊!”
“哦……”唐氏恍然,也坐了下来,喝了杯茶,悠悠然道:“没想法就没想法呗!至于这么生气嘛!”
唐远一愣,转过身来瞧着妻子,疑惑道:“怎么?你不着急了?”
“着急?着急有什么用?”唐氏安然道:“咱家小玢又不是嫁不出去!上赶着像什么样嘛!”
“你说小焱子啊?”唐远沉默片刻,果断摇头:“以前倒也觉得他跟小玢挺合适的!只是现在……”
“唉!”唐远长叹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爹是什么身份!他如今又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也就一当差的嘛!”唐氏满不在乎道:“你以前不也是衙门当差的嘛!”
“那能一样嘛!”唐远肃然道:“我那是什么衙门,他们又是什么衙门?你也不看看肖家兄弟在永兴坊那宅子!”
“咋了?不就一个四进院嘛!咱家又不是买不起!”
“糊涂!那是钱的事嘛!”唐远厉声道:“那种宅子你有多少钱都买不到!”
“再看看平时跟小玢在一起玩的那姑娘,公主啊!”
唐远至今不敢相信那个平时玩起来和普通女孩没什么两样的姑娘,竟会是当朝公主!
对于肖毅的身份,其实唐远一直了解的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大概有些地位,随着青白瓷渐渐出名,尤其是得了当朝贵妃的喜爱,唐远也开始接触到一些权贵人物,甚至有幸出席一些规格不低的宴会。
在唐代,对于一些拥有特殊技能的手艺人,权贵们还是会给予一定礼遇的,但也不多,大部分只为显示自家的风度,手艺人不过宴会上的点缀而已。
当随着对肖毅、对内卫的了解,唐远这才发现,原来那些人对于自己并不多的礼遇中竟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源于肖毅这个身份。
内卫,竟是当今天子直接掌握的一处独立衙门!其权柄之重,甚至一度让朝堂忠臣畏惧如虎!
唐远只是个手艺人,不可能清楚内卫和文臣武将之间太深的纠葛,但身为一个普通人,尤其又是一个身份和高贵完全不沾边的商人、匠人,对权贵阶层天然的敬畏早已根深蒂固。
羡慕这样的情绪自然都有,但要说刻意攀附却也与其本性不符。只是当初在浮梁时和肖毅之间的那些情分随着身份环境的变化,却在渐渐变得稀薄。
尤其内卫的风评实在算不上多好,毕竟言论大多掌握在文人手中,可唐远毕竟层次未到,也无法分辨到底是事实亦或只是抨击和打压。
但心中那份因畏惧生出的疏离却也越来越深了,肖焱这个原本看着挺好的孩子自然就被唐远在女婿的名单中排除了。
毕竟是多年夫妻,也是聪慧的女子,看到丈夫那认真的神情,意识到严重性后,唐氏缓缓点头:“倒也是!毕竟身份差了这么多,这要真嫁过去了……”
“唉!倒是可惜了小焱这孩子!”
门当户对这样的观念根深蒂固,哪怕唐远夫妇爱女如命,并不是很介意未来女婿的身份,只要女儿喜欢就好。
便是当初他们二人结合,身份和家世也有不小的距离,但婚后一样幸福,只是……如今他们家和肖家的距离,已经不能用距离来形容了!
而是,鸿沟!
心里排除了一个备用选项后,唐氏也重视起来,忙问道:“那小辰呢?他怎么说的?”
“他就说他没想法啊!”唐远依旧气道:“这小子当初那么殷勤,现在竟然说没想法!这不玩人嘛!”
“你先别急!”还是唐氏心思细腻些,忙说道:“你把刚才你们怎么说的原原本本跟我说说!”
唐远于是便将刚才与许辰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唐氏又问了些细节,这才沉吟道:“这么说……他跟小玢早上已经见过面了!现在态度大变,会不会是小玢那里……”
关心则乱,说是随女儿的愿,但子女年纪大了,又有哪个家长真能不动如山?
只是一点小小的误会便引发了唐远夫妇无限的猜想,继而又是好一阵精心准备……
自然,这一切如今的许辰并不知道。
第五十三章 年前
年节将至,朱雀大街上处处张灯结彩,只是这喜庆的味道却冲不散许辰心头的惆怅。
有些事,他懂,那些话,自然也听的明白。
只是……似乎不该是这样……
少了些东西,最重要的东西!
好不容易再现的机会,许辰不容许有丝毫的瑕疵!
马蹄飞快,出了明德门,向西南而去。
王策买下的这处院子在长安城西南,终南山北麓,原是一官宦人家的别苑,花了些钱,费了不少心思这才接了过来。
如今这处院子除了鲁智、柴老外,另有一队少年人驻守。
马车到门前,院门便开了,鲁智迎了过来:“大公子!”
“屋里!”下车,挥手道。
二人进了院,前后三进的院子装饰简单、自然,一步一景,皆是浑然天成,有股子出尘的味道。
只是如今许辰也没了欣赏的意思,脚步匆匆,语速飞快:“老柴呢?先去看看!”
“这边!”
许辰穿过角门,来到西面的院,进了屋便闻到一股药香味。
“用了药?”
“是!”鲁智头,回道:“和我当初一样,灵气枯竭,伤了经脉,用了些温养的丹药,只是见效迟缓,没有数月的功夫只怕无法复原。”
许辰眉头微蹙,走到桌前坐下,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鲁智轻叹一声:“来也怪我大意,当初奉大公子之令来长安,刚刚筑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又正巧一来便碰上三公子遇险,想也没想便出手,结果……”
“唉!结果就和老柴如今一个样!”
“具体呢?”许辰肃然问道:“具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灵气!”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鲁智至今依旧心惊:“当时我只刚运转灵气,丹田内便好似水入油锅,一瞬间炸开,全身灵气顷刻间化为乌有,经脉就像被烈火焚烧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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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年夜风云(一)
再一次走进明德门,所有的硝烟全部消失,入目皆是红彤彤的喜庆。『頂『点『小『说,
乡土社会里,除了时常远游的商贾、学子,绝大部分的人一生辗转只在方寸之地。
朱雀大街上热闹非凡,长安这座当今世上最繁华的城市没有因年节变得萧条、冷清,反倒有那慕名而来的异国人特意多留数月功夫,便为见识一番这盛世的繁华。
马车走的很慢,此刻正值午时,大街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两边的酒楼、店铺里每一句话里都带着喜庆的笑。
逐利的商人自不会放过这难得的商机,而那些一年忙到头的伙计、仆人,则更没有放假的说法,反倒都在卖力的表现,以期在这样喜庆热闹的日子里讨到个大大的红包。
一条大街走了快一个时辰,眼见时辰已被耽误,许辰让人停了车:“不赶了,找个地方吃午饭吧!”
马车停在一处看上去不错的酒楼门前,两位少年停了车,跟着大哥进了门。
进门一阵,才有伙计匆匆迎上来。
“真对不住,实在太忙了!客官,您几位?”
“就我们三个!”
那伙计打量了一下许辰的穿着,朴素却不普通,脸色便有些为难:“几位客官,楼上的雅间已经满了,您看能不能在这大厅里……”
“无妨!”许辰微微点头:“有地方坐就行!”
“多谢客官体谅,几位随我来!”
这伙计也是个机灵人,看出许辰是个性子恬淡的人,特意选了个角落里相对清静的位置。
随意点了几个小菜,没有要酒,只点了一壶淡茶。
伙计走后,许辰便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倒是有一阵子没在这样的环境下吃饭了。
即便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下得起馆子的人里也没有多少寻常人家,由于春节一过,朝廷便又要开科取士,为此如今的长安城里倒盘桓了许多书生文士打扮的人,老少皆有。
今天这样的日子里,这些远在他乡的游子们更容易抱成团,呼朋唤友于青楼酒肆中彻夜畅饮,以消解那或许并不多的思乡之情。
望着厅堂内意气风发的学子们,许辰一时间竟有些失神,回想当初,拜师之后,自我设定的路中也曾有过这样的场景,只是意外来得太突然,也太骇人,原先预想的一切再也没了可能。
这边的许辰正感慨万千,旁边一席的几位年轻书生却已酒至半酣。
“阮兄,你可是淮南第一才子,今朝举试,想必定能金榜题名!”一人端着酒杯,步履蹒跚,凑到一俊秀男子身前贺道。
那男子本在与人交谈,陡然被人拍肩,虽酒气扑面而来,脸上却无半点愠色。
摆了摆手,笑道:“李兄言重了!如今举业艰难,百中无一,在下这点粗浅学问,哪里敢在天下豪杰面前放肆?”
“哈哈,阮兄切莫过谦!这两月来的诗会里,阮兄可谓大放异彩,独占鳌头或不敢提,但这一甲三人中定能有阮兄一个位置!”这姓阮的男子身旁,又有一人笑着开口。
阮姓男子与凑上来的李姓男子满满喝了杯酒,二人尽欢后,又转过身来冲刚说话的那人笑道:“哈哈,我就当吴兄在说笑了!”
这一桌的欢笑声传出去老远,隔着一条过道的另一席上却有人冷哼一声:“一帮南蛮子!当这是哪了?还一甲,朝廷是他们家开的吗?”
大厅内,声音嘈杂,然如此刺耳的话语还是很容易就被人听了去。
刚才给阮姓男子敬了杯酒的那人正得意着,一听此话,立马便怒了!
“你说什么呢!”带着满身酒气,这人便挺身而出了。
“怎么?耳聋了吗?”刚才说这话的那人自然也是一副书生打扮,此刻放下了手中酒杯,微微抬头,笑道:“那我再说一遍好了!”
说着竟站起身来,低头冲那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男子笑道:“听好了!我是说,让你们回去好好照照镜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金榜题名?还名列一甲?笑死人了!”
“你!”李姓男子满是酒气的脸顿时变得更红了:“岂有此理!竟敢如此辱我!”
“呦呵!骂你怎么了?”这人笑了起来:“就你这猢狲样的身板还想动手不成?”
“啊啊啊!”李姓男子双目通红,大吼一声,竟合身朝着这人撞了过去!
“啊……”李姓男子怒极,将这人连带身旁几张矮桌一同撞翻,顿时杯盘狼藉、酒液四溅。
那边正在与人喝酒的阮姓书生,眼见这里出事,惊愕间赶忙放下手中酒杯,起身赶了过来,那一席上的众人自也纷纷跟随。
“李兄!不可!”
“李兄,这是为何?”
与那李姓男子同来的众人有的听到了刚才那话有的却并未听到。
“阮兄,这人竟辱骂我等南方学子!实是欺人太甚!”
“这……”
阮姓男子其实听到了刚才那句话,只是其为人一向沉稳,这样的事说大不大,最近这两月里,随着各地学子汇聚长安城,文人相轻又都年轻气盛,青楼酒肆里类似的场面几乎没有停过。但火候要是掌握不好,场面也会失控,乃至文斗转武斗,一旦流了血,事情闹大,甚至惊动了衙门……都是要参加科举的,这样的节骨眼上若是出了点意外,或许真要抱憾终身了。
阮姓男子脑中正飞快思索对策,那边被陡然撞翻的书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依旧满脸不可置信,低头看了看身上狼狈的样子,又见那李姓男子竟还骑在自己身上作势要打,无尽的羞怒顿时涌上心头。
“你……竟敢打我?啊啊啊!老子要活剥了你!”
拳风呼啸,这人碗口大的拳头猛地砸向骑在他身上的李姓男子,“砰”的一声闷响,正中李姓男子头部。
这人是关中人,生得人高马大,虽是文人,但君子六艺,骑射也有涉猎,这一拳含怒而出,手上力道不弱,那李姓男子受此一击,身子便往一侧倒去。
这人连忙起身,心中怒气未消,对着李姓男子又是一阵拳打脚踢,那李姓男子蜷缩在地上,嘴里发出哀嚎声。
这边一动手,李姓男子的同伴们自然涌了上来,说起来复杂其实也只是片刻间的事,阮姓男子还在思索,却没想到眼前的事态竟一瞬间朝着最糟糕的方向转变过去。
“住手!”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当众行凶!”
李姓男子的同伴顿时便拥了上去,对那正在拳打脚踢的书生动起手来。
双拳难敌四手,唐时尚武,文士书生多有佩剑而行者,虽多是无锋装饰,但也不乏知武懂武者,那关中学子身材虽较一众南方学子高一线,但众人一拥而上,也只招架了片刻便被再次打翻在地。
这关中学子自然也不是独自前来,那一席上的同伴们原本只是笑看着,却没想事态转变太快,眼见这边同伴被一群人围攻,顿时也纷纷起身,冲了过来。
酒菜还没上桌,眼前便上演了一出活生生的全武行,角落里的许辰也是一愣,身旁两个少年则身子微移,将许辰挡在里面,避免混乱中出现意外。
一楼的大厅里很快变成了一场混战,酒楼的老板急匆匆赶来,却只是站在一旁,脸上倒无多少焦急。这样的事他也见多了,这帮年轻气盛的书生打归打,但打完之后一定会有人抢着站出来为这一片狼藉买单。
这酒楼倒真有些档次,楼下喧闹开了,楼上却听不到多少响动。
就在此时,一处雅间的木门被推开,一群年轻人走了出来。
“王姑娘,在下慕名许久,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奈何良辰易耗,匆匆一晤,下一次又不知何时再能相逢。”
一名锦衣青年也作书生打扮,身形伟岸、剑眉星目,言语温和、举止得当,端的是风度翩翩。
此刻这青年的目光全部聚在身前一位白袍少女身上,便是此刻已出门,楼下的喧闹传来亦犹若未闻。
少女脸蛋微圆,神色略显疲惫,眉宇间有着些许苦闷。
“向公子留步!”听了青年这意味深长的话后,却只是淡淡点头,顿了片刻,方又加了一句:“若是有缘,自能相见!”
说完,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转身下楼。
跟在青年后面的几人也是一副书生打扮,尚在门内,楼下的喧嚣声不大,听在耳边也属正常。
此刻听了这王姓女子的话后,便有人笑着附和道:“哈哈,王姑娘和向兄郎才女貌,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会无缘呢?”
那姓向的青年心中受用,却转过头来,肃然道:“切莫胡言,坏了王姑娘的清誉!”
“哈哈!向兄果真是怜香惜玉之人!”
那王姓女子在身旁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向下走去,此刻背对着这些人,脸上的疲惫便更盛了些。
便是身旁那俏丽的丫鬟,听了身后这些人的妄语,脸上也止不住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
待到众人走到木梯口时,一楼大厅内的慌乱这才映入眼帘。
“这……”王姓女子微愣。
身后的向姓青年也愣了一下,但却飞快上前两步,将女子护在身后,并一脸肃然道:“王姑娘当心!”
楼下,有人瞧见了此处,却是那帮关中学子里的某位。
“向……向兄!”
居高临下,王姓女子那疲惫的双眸有些涣散地扫视下方,却突然一惊。
目光聚在一处,神情大变!
带着哀怨、带着惊喜,有些伤感,更多的却是委屈……
眼泪瞬间留了出来,双目定在一楼角楼里的某一人身上,喧嚣远去,世间再无他物。
“向兄!”
楼下的关中学子说来只有三四人,而另一帮南方学子却足有十余人,此刻同仇敌忾,关中学子早已节节败退。
看见二楼凭栏而立的向姓青年和其身后的一般书生后,那熟识之人自然高声唤道:“向兄救命!这帮南蛮子要杀人了!”
楼上这帮书生也全是北地学子,其中便有不少出身关中,此刻眼见同乡受辱,哪里还忍得住。
也不管向姓青年还在,一个个卷起袖子便快步跑下楼,加入了战圈。
得此生力军加入,北地学子一方气势大振,虽人数相当,但仗着身高马大,北地学子一方很快就占据了优势。
南方学子自也不甘示弱,架打到这种地步,火气全被点燃,输人不输阵,即便力气上差了些,但那股子狠劲却爆了出来。
新加入的这些北地学子情绪还没被调动出来,被这奋力一击打的有些错愕,片刻间局势又被南方学子扳回去不少。
阮姓男子未曾加入战局,倒是一直在战场上游走,试图劝说众人止戈罢战,但收效甚微,脸上还被打出火气的某人揍了一拳,眉角一片红肿。
正焦急着,阮姓男子抬头,便见二楼的木梯口边站着一位白袍少女,长相清丽,楚楚动人。
只是阮姓男子无暇细看,转头间瞧见少女身旁的向姓青年,顿时大喜。
连忙脱离战圈,快步跑上楼,神色焦急,冲那向姓青年说道:“向兄,快!快叫他们住手吧!”
这阮姓男子名叫阮文浩,乃是淮南道扬州的学子,今朝入京赶考,素有才名。
而他对面的这个向姓青年名叫向问天,乃是洛阳人士,同样才名远播,来到长安后,诗会、茶会去了一大堆,借着几首佳作将“洛阳才子”的名号坐实。
而阮文浩自然也与之相识,诗文一道,各有交锋,却是难得能与之匹敌的另一位年轻俊秀。
二人性子都算沉稳,虽有比试,但表面上却是一团和气。
如今这种场面下,眼见下方乱局,向问天也来不及多问,道了一声“好”后,便准备下楼调解。
“小姐!你……”
却不聊身旁的少女竟挣脱了丫鬟的手,一步步下楼。
向问天顿时满脸疑惑,双目紧紧盯着少女,调解争端的事一下子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五十五章 年夜风云(二)
红尘滚滚,此心唯他一人!之前的情感来得突然,甚至回想起来,就连少女也觉奇怪,这个人怎么就一下子走进自己心里了呢?分别之后,试图忘却,却只是在不断地回忆不断地重复那本就不多的记忆,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经过了无数次的回放,不知不觉早已刻进了骨子里融入了血液中。 .原本已经认命,毕竟这场根本算不上爱的恋其实说起来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可接受家族的安排后,接二连三的赴会,这样那样的青年才俊见了不知凡几,但每每都会将心底的那份记忆再一次翻出来,对比,无时无刻不在。夜宴上挥毫,旁若无人的气势,千古佳作的魅力笼罩在那平淡的少年身上。醉酒后,卧榻之上,那份安静恬淡,那时而皱起时而舒缓的眉头,甚至是那踢开被子时的调皮……他的每一个动作竟好似就在眼前一般,挥之不去。待到这一刻,身心俱疲时,骤然相逢!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少女心中那份被自己压抑的情感猛地爆发了出来!不顾身旁正在扭打的学子们,她一步步向前,目中心中只有那魂牵梦绕的身影。害怕消失,害怕眨眼之后,只不过梦幻一场。少女一步一步,走的稳定走的艰难。或许真是天意,或许只是因为清丽的容颜竟让怒火中的男人们静了一下。少女略显蹒跚的步伐无比幸运,竟无一人阻拦,更无一人将拳脚施加其上。终于,她来到了那个身影的前方。目光灼灼,眼角的晶莹更多了……喉咙颤动,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许兄,好久不见!”被挡在少年身后的许辰,原本正低着头想事,眼前这场小儿科般的斗殴自然提不起他的兴致。此刻听见有人叫他,于是抬起头来。王琳的面容比之初见时消瘦了许多,许辰楞了一下,有些迟疑。王琳如遭雷劈,心中一片灰暗……“哦!”许辰这才认出,于是微笑道:“王姑娘,你好!”灰色的心又有了点滴色彩,面容僵硬,但却依旧维持着那苦涩的笑。“你好,许兄!”说了一句后,王琳直视着许辰那双眼,记忆中的这双眼似乎只与自己对视过一回,只是匆匆一瞥。无数次的回忆里,他的一言一行都像炫彩的画一般烙印在自己心里,唯独这双眼,只是一片灰蒙。此刻,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双眼了!努力努力记着,她不知道这一次过后是否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她必须努力记下来!然而泪水越来越多,那双眼再次变得模糊……“王姑娘,你怎么了?”许辰带着关心问道。当初王琳对自己的情意,许辰说实在只是感觉到这少女对自己有些奇怪。他在这种事上本就算不得机灵,对杨紫菀,乃是因为人家生性洒脱,表现明显,一姑娘为了自己都跳崖了,这样要是还不明白,那就不是情商问题而是智商问题了!然而王琳,许是因为家教,虽也有千里翘家这样的壮举,但男女情事上,其实依旧含蓄。当初许辰在王冼家里被相亲一回后,本能中便生出反感,之后也曾有机会接触王琳,但却无一例外都被这种反感的本能抗拒着。而王琳每每错过后,又不敢跨出那最后一步,表明心迹,只能暗自神伤。眼前这个曾经见过几面的女子,于许辰而言,不算熟人,只是认识而已,倒很像唐雪玢对他,并无深交。既无深交,眼前这情形下,招呼过后,也就不知说些什么了,只好寒暄。“王姑娘你来此……”“来这吃饭!”王琳目光灼灼,盯着许辰,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只是人太多,没位置了。”“哦……”许辰微愣,笑着说:“若不嫌弃,便一道……”“好!”王琳没等他说完,上前两步,径直坐了下来。许辰一呆,微感诧异,而依旧站在二楼木梯口的向问天却大惊失色。原本就心不在焉的他此刻更不愿理会身旁正一脸焦急的阮文浩,目光死死地盯着大厅角落里的王琳,继而又将视线转到了同席的许辰身上。待琳脸上渐渐浮现出的喜色后,焦急的心渐渐变得躁动起来,再也忍耐不住,快步下楼。“向兄!”阮文浩楞了一下,继而赶忙跟上:“等我一下,向兄,小心被他们……”向问天下了楼,正扭打在一起的学子,快步走到许辰身前,神情阴鸷地前这个少年。见人过来,许辰抬起头:“你是……”“在下向问天!”也就片刻功夫,向问天脸上便露出了温暖的笑,略带些傲气回道:“乃是王姑娘的世兄!”“哦……”许辰微微颔首,问道:“你也没位置吗?那要不就……”“不用!”向问天带着傲气笑道:“我在楼上雅间定了位置!”说完,转过身,再不理许辰,而是冲着王琳微笑道:“琳妹,我在楼上……”向问天的出现让王琳有些诧异,等听到他说的话后,脸色便阴沉了下来。“不用了!向公子有事便自去忙吧,我和许兄有话要说!”阴沉的脸色,冷冷的话语,让向问天的心顿时跌入了万丈悬崖。“琳妹,我……”向问天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向公子,请注意你的言行!”王琳抬起头,双目冷冷世家女的威严一下子全散了出来:“琳妹……也是你能叫的吗?”向问天嘴巴微张,面如死灰。“我……我不是……我……”王琳微微转头,冲身后站着的婢女说道:“屏儿,送客!”画屏上前,伸出手,淡淡道:“向公子请!”向问天怒而转身,却不是离去,而是冲到许辰身前,恶狠狠盯着他,咬牙问道:“你叫什么?”“我……”许辰楞了一下。“向问天,你要做什么!”王琳大怒,猛然起身。“怎么?大丈夫立于世,连名号也不敢报吗?”向问天怒吼着,讥讽着:“还是说你堂堂大丈夫竟要躲在一女子身后?”许辰嘴巴微微张开,一脸不可思议地。“哈哈哈哈!”向问天骤然大笑,回头琳,指着许辰,狰狞道:“你一个木讷胆小的蠢货!他配得上堂堂太原王氏的嫡女吗?”向问天声嘶力竭,状若癫狂。向问天的祖父曾做过一任侍郎,到了如今也只算是洛阳城里的一户殷实之家,若不是这数月里在长安城中闯出的“才子”之名,加上他母亲和太原王氏那一点不知哪一辈牵扯到的血亲关系,便是连见王琳一面也是不可能的。太原王氏的家主嫡女,这可比一甲头名的状元郎还要珍贵万分,不说王琳本就生得妩媚动人,便是臼头深目貌似无盐,向问天也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如此天赐良机,又如何能不倍加珍惜?好不容易有了一次不错的初见,自我感觉良好的向问天仿佛已经将太原王氏嫡女迎娶入门继而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只是,眼前骤然出现的这个陌生少年却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只因,王琳方才脸上的那一抹笑容。那是他在王琳脸上从未见过,却在很多其他女子脸上经常笑容。他不允许!向问天不能允许这样的天赐良机从手中溜走!哪怕疯癫哪怕痴狂,曾经的从容不见,也绝不能允许!“你……”王琳怒视着他,呼吸变得急促,想骂出声来,胸口却骤感一阵气闷,眼前浮现一片黑色。“小姐!”贴身婢女最了解自家小姐,赶忙跑了过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王琳。陷入疯癫中的向问天没能察觉到王琳的异状,许辰跪坐着,身前向问天的身子正左右晃动,挡住了他的视线,自然也没能瞧见。“你你”向问天回过身,指着许辰破口大骂道:“你这样的懦夫,凭什么敢高攀太原王氏的嫡女?”许辰缓缓合上微微张开的嘴巴,眼神变得冰冷,望着这莫名其妙冲出来的人,笑了笑,带着疑惑慢慢问道:“你……是不是有病啊?”许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问向问天:“这里!对,就是这里!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你说什么?”疯癫中的向问天怒火陡然升起,双手猛地伸出,就要向许辰抓去。许辰嘴角微扬,带着浓浓的嘲讽,随手抓起矮桌上的铜酒壶,猛地朝向问天砸了过去!“砰”的一声!酒壶变形,向问天仰面倒地。脸上脑门上,鲜血渗出,混着酒液流到地上,嘴巴忍不住张开,几颗门牙随即脱落,掉入口腔深处。“神经病!”许辰站起身来,犹自一脸厌恶地骂道:“出来吃个饭都能碰到白痴!真他娘晦气!走了!不吃了!”说着,领着两位少年就要向大门走去。向问天这一番歇斯底里的吼叫早已平息了两方学子的混斗,此刻见许辰想要离去,人群中有几个学子似乎认出了许辰,双眼圆瞪,脚步不自觉的向后退去。当然,不认识许辰的也大有人在!“给我站住!”木梯上,原本跟在向问天身后的那帮人此刻快步下楼,堵在许辰身前,怒道:“肆意伤人,还想走吗?”
第五十六章 年夜风云(三)
尽管炼体多时,但许辰的身型却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只是肌肉变得匀称结实了些,如今冬日里,披着长袍,表面看上去便和寻常的书生一样。.?`c?om
此刻,和向问天一道前来的若干书生仗着人多,自不会畏惧眼前这个看上去并不怎么强壮的年轻人。
“怎么?想替他报仇吗?”许辰平静地望着众人。
“岂有此理!伤人后竟无分毫悔意,诸位,我等定要将这人送官法办!”当先一人怒目直视,却不敢靠前。
“不错!天子脚下,定要叫他看看国法无情!”
……
望着叽叽喳喳的众人,许辰忽而笑了起来:“你们……没见过我吗?”
笑容看似和煦,但那些曾经见过许辰的人后退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踉跄一下。
这一抹笑,让他们想起了那片挥之不去的血红……
身后两侧细微的动静没能引起气愤中人的注意,眼见行凶者依旧如此嚣张,这帮年轻或已算不上年轻的学子们胸中的怒火渐渐开始战胜对许辰彪悍行经的畏惧。
众人借着胆气……或是酒气,开始向许辰逼去。
许辰身后的两名少年缓缓靠了上来。
后方的王琳,连忙让婢女搀扶着走上前来。
“诸位且慢!”王琳挡在双方中间,带着歉意冲一干气愤的学子说道:“此事皆由我而起,许兄也是替我出头,向公子的医药费我自会承担,还望诸位能看在太原王氏的面子上莫要动怒,算是我欠诸位一个人情!”
不亏是千年的世家大族,即便致歉也如此霸气凛然,带着浓浓的傲气,威逼加利诱,太原王氏嫡女的一个人情,说起来比这些人仓促间建立的些许情谊,显然要有用的多。
果然,王琳此言一出,对面气愤中的学子顿时语塞,虽未有立刻应声之人,但双眼却开始转动,闪烁着思考的光。
眼见如此,王琳微微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看许辰。w?ww.`
却不料,一声尖叫响彻大厅!
“李……李兄!啊……李……李兄!李兄他……他死了!”
恰似银瓶炸破,巨石落水,刚刚平静下来的大厅瞬间被脚步声尖叫声充斥。
“怎么回事?”一直在边上旁观许辰这里冲突的阮文浩这一刻被这突兀的尖叫声所惊。
“阮……阮兄!”那尖叫之人跌坐在地,此刻拉住阮文浩的衣袖,一手颤抖着指向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姓男子,声音说不出的慌乱:“李……李兄他死了!没……没气了!”
阮文浩赶忙跑上前,伸手将李姓男子的脑袋翻转过来,陡然一惊!
却见李姓男子的口鼻处俱有鲜血流出,双目圆瞪,眼珠凸出,口角留着晶莹的口水。
伸手在鼻孔中探了探,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气息,竟真是断气了!
方才惊疑不定的众人见了阮文浩脸上那愕然的表情,顿时深吸口气,身子不由地向后退了退,刹那间,围绕着阮文浩和倒地的李姓男子,便出现了一个空白的圈。
大厅中,有那见机快的此刻便已向大门走去,准备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然而不等他们靠近门口,酒楼外便有一批身穿皂衣的捕快快步而来。
“统统给我站住!”当先那人想来是个捕头,一进酒楼大门便跨刀而立,高声喊道:“这里出了命案,在场所有人,一个也不准走!否则全部以逃犯论处!”
两排捕快一路小跑,只片刻便将酒楼的大厅围了个水泄不通,另有一队人则飞快向酒楼二楼而去,驾轻就熟。
许辰只微微愣了一下,继而便讥笑出声:“卧槽!要不要这样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排练过一样!”
“大哥,这……”身旁一少年凑了过来。
“这里的破事我可不想掺和进去,咱们走咱们的,我倒要看谁敢拦着!”
说着,便领着两少年径直朝大门走去。?.?`
“呔!站住!”立刻便有捕快冲了过来,叫骂道:“说你们呢!耳朵聋了啊!说了不准走还想跑?人是不是你小子杀……”
“嘶……”
当许辰回头时,那捕快顿时双目圆瞪,一口凉气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你说什么?”许辰望着他,冷冷笑道:“是不是要说,人是不是我杀的?”
那捕快顿时汗如雨下,强壮的双腿竟在这目光下开始瑟瑟抖。
“呵呵,你觉得,我会杀人吗?”许辰依旧盯着他看。
捕快赶忙垂下头去,拼了命地摇头,口中喃喃着,却一个字也说不清楚。
那捕头看了过来,眉头皱起,怒火渐起,举步走了过来,手中却有一卷皮鞭扬起。
就要挥鞭时,许辰转过头去,捕头脸上的表情和那捕快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有的便是那高举的手再也不敢放下了。
“武捕头,后院已被封锁,无一人离去!”
此刻,从酒楼的后院走来一身穿皂衣的捕快,胸口的花色与普通的捕快不同,样式和这举鞭捕快有些相似,但颜色却淡了许多。
“是你!”这人走到许辰边上,转头打量一眼,继而惊讶出声。
许辰转头看他,笑了起来:“看来常洪兆的本事确实不小嘛!”
“海兄别来无恙啊!”
“呵呵,托许公子的福,海峰还活着!”海峰板着脸回道。
“哈哈,海兄这可就不对了!令堂犹在府中暂住,海兄如此冷漠,岂不叫人心寒?”
“哼!多谢许公子这些日子对家母的照料,在下已托人找房,一安顿好便会上门接家母回来!”
“这么说,海兄是头一天去衙门咯?”许辰望着海峰,一脸玩味的笑。
“是又如何?”海峰双目一凝。
“哈哈,是的话,可得小心了,千万别让人当枪使了!”许辰将目光转向那依旧高举着长鞭的捕快看了几眼。
海峰眉头微蹙,心中自有思量。
自从到了长安之后,海峰没有随许辰等人入城,而是绕道去平凉,将6温交接好后便又快马回了长安,正准备去接老母,却不料刚到城门口就被一帮捕快拦住了。
自然不是被捕,反倒是件好事。
海峰由嘉兴县的捕头调任万年县的副捕头,虽然职位降了半级,可这天子脚下自不是嘉兴那穷乡僻壤可比。
按说是件高兴的事,可刚到长安便马不停蹄的赶去衙门办交接,到了衙门水都没喝上一口,竟又听说出了人命案子,等他领受那姓武的捕头之命,将这间出事的酒楼后院全部封锁后,来到前面的大厅,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许辰。
听了许辰这话,心中原本就已生出的疑点一下子全部爆了起来,眉头皱起,望着那姓武的捕头。
“我才没工夫管你们这些破事!”许辰不耐烦地骂道:“给我让开!”
那姓武的捕头高举的长鞭,眉头紧锁,咬着牙,一脸的纠结。
许辰的出现让他十分意外,这个看上去文弱的少年在那一天展现出来的凶狠让自诩见惯了风浪的武捕头心寒不已,乃至回到家后,接连几日不曾入眠,一闭上眼便是深深的血红……
然而,今日的事,自己得到的吩咐……
牙齿咬的作响,最终,武捕头放下了手中的长鞭,却将头抬了起来。
恶狠狠地盯着许辰,仿佛这样便能无所畏惧,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能走!”
许辰双眼微眯:“你确定?”
武捕头如炸毛的猫一样,身子猛地后退,扬手拔刀,高声喊道:“衙门办案,有冲撞不从者,杀!”
两排捕快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犹豫,然而终究咬着牙将刀拔了出来,双目瞪大,学那武捕头的模样,恶狠狠地盯着许辰。
这些人当日都去过明德门,见识过许辰的疯狂,此刻扬着一张凶恶的脸,似乎如此便能将其吓住……
“呵!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大家别怕!这里是长安!咱们是衙门的人,他不敢杀的!”
用的是“杀”不是“动”,因为武捕头很清楚,一个连陇右齐家都不在乎的人自不会在乎他们一帮小小的捕快。
然而也正因身上披着这张皮,便是齐家那样凄惨的下场也不见得会有,至多受点伤,只要人死不了,便是值得的。
许辰的眉头这一下也皱了起来,这些捕快的态度竟如此的坚!
到底是谁策划的这处戏,又是针对的谁?
自己明明是临时起意才走进这间酒楼的,附近也不止这一家酒楼,幕后之人又是怎样做到精确安排的呢?
许辰在这一刻不敢完全排有人除针对自己布局的可能,只是就和这个姓武的捕头说的一样,此时此刻,他真的没办法就这样杀将出去。
因为,不值得!
几只走狗,自然不值得他这么做!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王琳见许辰沉默了下来,便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许兄,出了命案衙门自是要查探一遍的,我们不如……不如就……”
一句话没能说完,王琳忽而觉得眼前再度一黑,方才强撑着的心神到了这一刻便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小姐!”
“我靠!搞什么,干嘛往我身上倒!”
第五十七章 年夜风云(四)
未时,难得的好天气让冬日里的小院变得温暖了许多。
“娘,你怎么出来了?”唐雪玢放手中的剪刀与红纸起身迎了上去。
唐氏裹着皮袄,笑着说:“今天日头好,不碍事的!之前听小辰说过,多晒晒太阳,对身子好!”
自打家中剧变后,唐氏的身子便落了病根,初来长安的那个冬天,天气严寒,从小在南方水乡长大的唐氏大病了一场,此后便更经不得寒了。
唐雪玢跑进屋,又取了件大氅给母亲披上,这才扶着母亲在石桌旁的椅子上坐。
“唉……岁月不饶人啊!”唐氏忽而叹道:“一眨眼,人就老了!”
唐雪玢拿起剪刀继续剪窗花,听了母亲感慨,笑了起来:“娘,您才多大,怎么就老了?”
“怎么就不老了!”唐氏陡然将视线从手中的窗花转到女儿身上,目光灼灼:“娘当年那些小姐妹,如今一个个都成奶奶外婆了!”
“你说!能不老嘛!”
迎着老妈吃人般的目光,唐雪玢神色泰然,停了手,歪着脑袋作势想了想,继而一脸认真地回道:“也是哦,年纪轻轻就成了祖母,确实太残忍了!放心吧!娘,女儿会让您多年轻几年的!”
“你……”
“娘,您看看,这窗花怎么样?”
“学那么好有什么用?又没人要你!”
“这话说的……没人要才更得学好手艺,以后饿不死啊!”
“……”
望着老妈颓然离去的背影,唐雪玢调皮一笑,然而随即目光中却又浮现了淡淡的忧愁。
少年幕艾本是寻常,然历经大变的少女,心智早已成熟,有着自己的想法。
只是……不愿将就而已!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唐氏一进屋,便冲着丈夫叫道:“你这个女儿我是管不了了!你!你去!”
唐远殷勤的递过来一杯茶水,笑着说道:“这话说的,什么叫我这女儿,没你我生得出来嘛!”
“没我你怎么就生不出来了?”唐氏犟道。
唐远额头一黑,板着脸说:“那没我你也生得出来啊!”
唐氏一拍桌子,叫道:“哟!怎么?唐远,后悔娶我了是吧?”
“哪能啊!”唐远赶忙赔笑道:“咱女儿这不是像你嘛!想当年你不也跟家里犟着,死活才嫁给我的嘛!”
“我后悔了!”
“……”
“瞧你那点出息!”望着丈夫语塞的模样,唐氏莞尔一笑,随即却又板着脸训道:“她跟我能一样吗?我那是嫁人,她呢?再说了,以前我是当闺女的,现在是当妈的!”
“这就是小辰说的立场决定态度吧?”
“你别老是小辰小辰叫的那么亲热,人还不一定当你女婿呢!”
“你自己刚才不也……”
“我要再不在那丫头面前提两句,人就铁定当不了你女婿了!”
“……”
唐氏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大手一挥,豪迈道:“行了,到你上了!”
……
“小玢,累了吧?喝口茶呗?”唐远笑嘻嘻的端着茶盏,走到女儿身前。
唐雪玢又一次停了手,抬头笑笑:“爹,这回又轮到您了啊?”
“嘿嘿!”唐远笑着坐,说道:“说实话吧!当爹的哪个希望自家闺女嫁出去?”
“嗯嗯!”唐雪玢麻木点头。
“可女儿家嘛!哪有不嫁人的?你说对吧?”
“对对……”
“这就对了嘛!”唐远很满意女儿的态度,于是决定将话题深入:“小辰这个人吧,你也见过,昨儿不是刚来过嘛!你觉得……”
“来过啊!”唐雪玢点头,面无表情地回道:“他来店里,说是要买瓷器,可呆了半天,没一句话跟瓷器有关,浪费我好半天功夫,到头来一样也没买,这不瞎耽误功夫嘛!”
“啊?”唐远一愣,好半天才问道:“他就没说点别的什么?”
“爹,您想他说什么啊?”
“当然是……没!没什么!”
“哦!”说着,唐雪玢又低头忙了起来。
“他真的没有……”唐远不死心道。
唐雪玢抬起头来,一脸疑惑:“他应该说些什么吗?”
“……”
唐远气冲冲走了,一边咬着牙小声嘟嚷着:“好你个臭小子!竟真的什么也没说啊!”
身后的唐雪玢眼神阴沉,愤愤将手中刚剪好的一张红纸剪了个稀烂,心中寻思道:“这小子居然鼓动我爹娘!真是岂有此理……”
浑然不知自己已被女神怨愤的许辰,此刻正为另一个女神所头痛着。
“你!过来扶!”许辰指着一位少年,厉声道。
“这……不太好吧?”少年一脸为难,带着暧昧的笑。
“什么叫不太好?有什么不好的?啊!”许辰咬牙切齿道。
少年见大哥怒了,赶忙跑上前来,却被身旁王琳的婢女画屏一把推开。
“姓许的,你这个混蛋!”画屏双眼含泪,神色凄凉:“我家小姐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欺负她!”
“我……我欺负她?”许辰一脸茫然,本在思索到底是何人布局的脑子此刻陡然变得呆滞起来。
“我有欺负过她?……我跟你很熟吗?”
画屏听了这“极不负责任”的言语,心头一酸,想起这些日子来自家小姐受过的苦楚,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你……你别哭啊!你说,说清楚,我啥时候欺负过她了?不说清楚,我跟你没玩啊!”
“呜呜……你……你个混蛋!你不是人!小姐……小姐她看错你了!呜呜……”
“嘶……”淡淡的吸气声汇到了一处。
原本就是众人焦点的许辰,这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本因惹上官司而变得心烦的酒客们此刻竟被大门前的这一幕勾出了浓浓的八卦之心。
尤其那昏厥在少年怀中的少女更是堂堂的七姓女,而那少年人看上去也非寻常人家子弟,如此有身份有地位的八卦绯闻,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见的。
感受到那些汹涌而至的探寻目光,许辰有种黄泥掉进裤裆里的憋屈,虽然对于男女之事许辰的神经迟钝了一些,但身陷眼前的困境,他深知不能多说一句,否则只会愈发坐实这些人翩翩的遐想。
突来的一场“桃色闹剧”也让那姓武的捕头从乍见许辰的惊慌中缓过神来,在确定许辰并不会像那日一样发疯后,身为皇城根捕头的气势子就恢复了过来。
这家酒楼此刻或许有那么一些自己之前连得罪的念头都不敢有的人在,然而如今,底气异常充足的他又有着无可挑剔的理由。
狐假虎威,也就在所难免了。
“都给我听着!这可是人命大案!在衙门一个个录完口供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这里半步,否则以逃犯论处!”说着,武捕头便开始招呼人手,对大厅内的酒客进行询问。
“到底是谁?”
身旁的画屏还在哭,只是哭声小了些,许辰本想将身子从王琳面抽出,然而刚有所动作,画屏的哭声便骤然攀高,无奈之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当肉垫。
此刻,耳旁的哭声弱了,思绪又回到了方才的问题上。
“这姓武的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不懂事的,刚才他的惊慌和害怕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他明知道我不好惹,可偏偏又不肯松口,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底气?”
“我明明是随意选择的酒楼,那么到底是早有预谋还是误中副车?”
“算来,除了太子,最近我没得罪什么人啊!会是他吗?”许辰摇头:“不应该啊!太子这人不像是个没城府的!没道理现在就对我动手啊!他能得到什么?就算除掉了我,对此时的皇帝又能有多大的伤害?我没那么重要啊!”
武捕头见许辰只顾着低头沉思,心中也松了口气,他确实事先不知道许辰在此,否则就凭许辰那日在明德门的“壮举”,这个深知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的长安捕头,是绝对不会接这档子差事的。
然而,差事已经接,那人的权势又完全不是自己能够拒绝的,无奈之只能硬着头皮与许辰对峙。
如今见许辰一言不发,武捕头自不会上前撩拨这头饿虎,而是招来几个捕快将那死去的李姓男子围了起来:“你们几个给我看好喽!在仵作到来之前,不准任何人靠近这具尸体!”
“是!”
“仵作?”许辰猛地抬头,盯着那躺在地上七窍流血的李姓男子尸体,喃喃道:“不对!既是早有预谋,为什么连仵作也不带?他们不是早知道这里死了人吗?既然要演戏,为什么连如此重要的演员也不凑齐?”
如是想着,举目四望,发现那些正在询问酒客的捕快一个个的表现似乎都有些懒散,仔细倾听,竟发现这些人提出的问题中三句竟有两句是与命案无关的琐事。
“拖延时间?”许辰眉头紧锁,依旧不得其解:“可……为什么啊?”
此时,酒楼外面,朱雀大街上依旧热闹非凡,路过的行人偶尔向大门内张望一眼,见门前带刀的捕快凶神恶煞,便走远几步,只是谈论两句便也不在介怀。
徐番的府上,人们正在忙碌着,陆浩早已到了,午时摆的酒宴尚未散去……
第五十八章 年夜风云(五)
【真的很抱歉!最近这几个月的更新是在惨不忍睹……由于工作一直处于动荡中,小说这一块被忽略了。☆→頂☆→点☆→小☆→说,好在最近一次面试的面试官点醒了我!自己已经毕业快两年了!进入社会也有了一段时间,该认清自己想要些什么、该走哪条路了!如今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也算是铁了心往文字这块发展,以后的更新会尽量做到每日一更。还有就是开了本新书《大厦将倾》,可能有些书友已经看过了,在这里正式宣传一下吧!今后双开,争取一书一日一更,新人嘛,为了全勤、为了低保这些大神们看不上的小钱,也得奋斗不是?】
今日徐番府上,办的是家宴,除徐番夫妇、两位公子外,席上坐着的便只有陆浩兄弟三人。
“可惜四公子不在,不然一家子就都齐了!”垂手站在徐番身后的徐伯笑着说道。
徐番的夫人只是小户人家出身,然而无论是当年追随李三郎图谋大业还是之后远赴各地为官,徐番与夫人始终不离不弃、相濡以沫,至今偌大的相府内也只有一位女主人。
徐夫人有着小家碧玉式的贤惠,虽只年近半百,耳鬓却已染上了霜痕,对今日才见到的陆浩和石磊二人,显得格外热情,不时招呼下人将一些可口的吃食给二人送去,并频频询问一些诸如“吃的好吗?”、“住的习惯吗?”之类的琐碎问题。
陆浩尚且还好,从未体会过母亲般关怀的石磊此刻却显得有些局促,对身前一些平时爱吃的食物也变得毫无兴趣,不时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陆浩,像只风雨中的幼犬。
徐夫人不是蠢人,早就清楚自家丈夫这几个弟子来历的她看到了石磊眼中的陌生乃至恐惧,借着徐伯这句话,便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开了。
“还说呢!一直听你跟老爷念叨小辰,这倒好,人都来长安好几天了,也没让我这当师娘见见!”
陆浩听了,放下手中酒杯,朝这里微笑应道:“大哥昨日有急事出城去了,想着此时应该已经向这里赶了吧!”
“那就好!”徐夫人笑道:“师娘也想早点见到我这大徒弟!”
“哼!”坐在陆浩对面的徐君毅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喜。
坐在他身旁的徐君仲却猛地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脸警告的意思,随即又举起酒杯朝对面歉意笑笑。
徐君毅满腹不解。
今日一早,徐君毅甚至尚未起床,大哥徐君仲便来到他的房间,异常严厉地叮嘱了他一番,一点解释也没有,只是不许他对今日将要上门许辰等人有丝毫的不敬。
原本徐君毅只以为是个玩笑,乃至兴奋地期待大哥是不是已经准备了什么手段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乞丐。却没想苦等多时却只看到大哥对这三个小乞丐关怀备至,脸上那副热情甚至让他想要作呕。
忍不住的徐君毅数度想要发作,却每每都被大哥打断、制止,态度一次比一次严厉!
心中那份怨气,越积越盛!
“也好!正主还没来呢!等那带头的小乞丐来了,小爷再跟你们算算总账!”
徐君毅目光阴沉,低下头,只顾饮酒。
徐君仲自然也是有苦难言,那一日在会宾楼上,徐君毅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而他虽也一身酒气,但却留有一丝清明。
等到楼下那宛如炼狱般的一幕传入他眼中,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那些酒气瞬间便随着席卷而来的恐惧挥发干净了。
他不知该庆幸自己的好运还是该诅咒那段见鬼的噩梦,直到现在,徐君仲依旧不敢闭眼,每一次倦意袭来,眼前便弥漫着一片血红。
身心俱疲,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对陆浩三人报以最温暖的笑容,只望那恶鬼般的魔王能忘掉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
徐君仲只算有个官宦出身,便是世家子弟的那份沉稳气度也欠缺了许多,许辰那一天展现出来的疯狂已经彻底击破了他心中最顽固的那点骄傲。
他怕,很怕!
自己曾经做过的那点事,徐君仲不相信许辰会不知道,他如今只想做些什么,好平息对方心中的那些愤怒。
原本依照许辰这般疯狂的性格,自己曾经对他这帮兄弟所做过的事足以死上好几回了,可对方却一直没有真正对自己出手过,如今看来,也只能是碍于父亲的存在罢了。
然而这点依仗已不足以再给自己抗衡那个疯子的信心了!
不算笨到家的徐君仲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双方之间的差距,那不是自己努力或者用心就能填平的距离。
“哈哈,今日年夜,我等兄弟几人难得相聚,该好好痛饮几杯才是!”
徐君仲举着酒杯,强受着脑中的困顿,踱着蹒跚的步子,一步步向对面走去。
门外,一人快步走来!
徐君仲摇晃的身子挡住了来人,疾快的步子眼看就要撞上,却见这人速度不减,脚步向左微偏,飞燕一般避过。
一阵风拂来,徐君仲摇摇欲坠的身子却始终不曾倒下。
王策放下了酒杯,抬头望了一眼,陆浩却依旧低头淡淡饮酒,对此没有半分表示。
来人快步走到徐番身旁,俯身耳语着。
徐番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微微蹙起。
徐番抬起头,望着陆浩三人,沉默片刻,说道:“臭小子出了点事!”
“什么?”石磊猛地抬头,再不见局促。
王策同样抬头,一脸惊疑。
陆浩眉头微皱,看着徐番。
“朱雀大街上的一间酒楼里出了桩命案,长安衙门的捕快围住了那里,如今正在录口供。”
徐番语调平缓,无喜无悲。
“大哥杀人了?”石磊脸上有些焦急,只是这焦急有着自己的意思:“不行!他身边才两个人!”
“闭嘴!瞎咋乎什么!”陆浩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随即转头看向徐番,平静说道:“大哥不会杀人!至少……不会当众杀人!”
徐番缓缓点头。
“既然捕快只是围了那酒楼,又没有更激烈的消息传来,说明大哥还没事!”陆浩接着说道。
徐番继续点头。
眼见徐番依旧只是点头,没有言语,陆浩双眼微微眯起,问道:“然后呢?里面的具体情况……老师不知道吗?”
徐番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几个衙门的捕快拦得住当朝宰相的人?”陆浩的语气渐渐变得冰冷。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爹这么说话!”徐君毅不再忍耐,猛地摔碎手中酒杯,酒液飞溅中站起身,跨过矮桌,气势汹汹,朝着陆浩逼来。
好不容易站稳身子的徐君仲听到父亲的话,“嗡”的一声,脑子就蒙了!
困顿和酒意再一次消散,双眼中满是惊恐,嘴巴不停地嘟嚷:“不……不是……不是我!”
惊恐的双眼中,徐君仲眼见弟弟气势汹汹向陆浩逼去,身子一机灵,猛地冲了上去。
一巴掌狠狠地挥下,耳光声惊呆了厅内所有人。
正在凝神思索何人布局的徐番抬起头来,正在心忧许辰处境的徐伯抬起头来,原本安安静静为丈夫斟酒的徐夫人也抬起了头,手中酒壶依旧倾斜着,酒液自杯中溢了出来。
虽少有寻常官宦人家后宅里的那些勾心斗角,但徐夫人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太太,如今更是宰相夫人,四品诰命,一些东西又哪里会看不出来?
从王策入京以来,自家两个儿子便毫不掩饰对丈夫这几个学生的厌恶,良好的教养让徐夫人还做不到因儿子的恶感便对陆浩等人冷眼相向,但毕竟身为母亲,对于自己两个儿子也做不到大义无私。
只是冷眼旁观、两不相帮而已!
陆浩三人望着徐家两兄弟,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便是那站在徐番身边低眉垂手的男子也朝这里微微看了一眼。
至于徐君毅本人,脑中早已一片空白。
“大……大哥……你……”
“闭嘴!”恐惧和烦躁笼罩着徐君仲,此刻的他没耐心和弟弟多说什么,冷着脸喊道:“父亲大人在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给我一边呆着去!”
到了这一刻,徐君毅总算发现了异常,大哥根本就不是别有用心,而是真的站到小乞丐那边去了!
“大哥……你在做什么?我才是你亲弟弟啊!”徐君毅嘶吼着,眼角溢出委屈的泪水。
“还不退下!”
徐君仲满脸冰冷,此刻似乎一下子成长了许多,望着弟弟那交织着委屈、愤愤与不干的脸,眼神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徐番扶正了夫人手中的酒壶,望着自家大儿子的眼神有了些……欣慰!
尽管他知道徐君仲此刻过度的表现只是因为恐惧,但这……已经比之前进步许多了!
他不指望自己这两个儿子能有多大的出息,然而身在长安,自己又还要在宰相的位子上做些事,这两个儿子不知何时就会变成政敌对付自己的突破口,知道恐惧已经要比之前无所畏惧好得多了!
陆浩也渐渐明白了过来,然而望向徐君仲的目光却带了更多的思索。
“师兄,你之前可曾会过什么人吗?”
陆浩没有把话说清楚,但他想徐君仲应该能明白。
果然,徐君仲立马转头,冲着陆浩不停摆手,义正言辞道:“不是!不是我!我承认之前和几位师弟之间是有些误会!但这一次真的不是我!”
徐番刚刚因欣慰而舒缓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死死盯着徐君仲,冷冷道:“说!”
徐君仲打了个机灵,连忙回道:“我也不知那人是谁,他只说有办法解决……解决我的苦恼……”
话越说,徐君仲便越发惊疑。
“我……我真没想到他还会动手的,齐家……齐家都那样了,他……他没那么蠢吧?”
第五十九章 年夜风云(六)
时间一点点过去,捕快们的问话还在慢悠悠的进行,许辰也懒得再去思考,该来的总会来,静观其变就是!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王琳依旧昏迷着,脑袋靠在许辰肩上。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许辰略显僵硬转头,冲着画屏说道:“你扶下不行吗?我要吃饭啊!”“谁让你把小姐的脑袋放在肩上的?像刚才那样放你腿上不就好了?”“……”“大庭广众的,有损你家小姐清誉啊!”“那敢情好啊!太原王家呢!你敢不负责吗?”“……”“你家小姐都昏迷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带她去夫啊?”“没事!我家小姐就是累了,好好睡一觉就好!是好好睡!靠在肩上……是没法好好睡的!”“……”“王家的丫鬟都像你这样吗?”“就算被主家沉了荷花池,那也不关你事啊!”“……”许辰的另一边,两个少年的脑袋已经低的几乎贴到了桌面,身子一颤一颤的,为了不笑出来,不停往嘴里塞食物,以至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响。为了不让肩上的脑袋掉下来,许辰转头的动作变得缓慢而艰难。而一旦肩上的脑袋滑落下去,身旁这个大胆的丫鬟立马就会收起眼下这张笑盈盈的脸,大声嚎哭,然后,整座大厅的视线又将再一次汇聚过来。虽然此刻汇聚过来的视线也不算少……王琳能在昏迷的状态下从大门口转移到这角落里,自然也是许辰的功劳,换了别人,画屏会哭的。若不是许辰铁了心不从,眼下王琳的脑袋还会枕在许辰的大腿上……望着那两个埋着脑袋只顾着吃的兄弟,许辰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家!再们两个!就知道吃!教了那么久,连人家一个丫鬟都不如!”见大哥发火,两少年连忙抬起头来,嘴里还在咀嚼,猛地抬头,急促的吞咽让少年的脸很快变红,两眼瞪得圆鼓鼓的。咳嗽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慌乱的杯盘撞击声,等到酒液入喉,二人脸上的表情这才平息过来。“……”许辰人,心中忽感悲凉,叹道:“素质教育要跟上啊!情商这么低,以后怎么混啊!”另一边的画屏掩着嘴偷笑,心中暗喜:“小姐的眼光果然不错!对下人都能如此,该不是个薄情寡性的,为了小姐的终生幸福,挨打就挨打吧!”期待已久的仵作终于在千呼万唤中走了进来,一阵不知真假的忙碌后,仵作给了那姓武的捕头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吃过饭后的许辰就那么平静地时间都耽误快两个时辰了,这间酒楼里发生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说以前也就罢了,在这个骚乱刚刚平息的日子里,老师徐番的手中握着皇帝刚刚授予的巨大权力,这里的事,他不可能还不知道!然而直到现在却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只能说明背后的势力尚未浮出,或者有着一些连此刻的徐番都在忌惮的东西。会是什么呢?连带着之前的疑惑,今日发生的事太突然了,一点征兆也没有,情报不足的许辰摸不到丝毫的头绪。“果然还真是龙潭虎穴啊!”许辰摇头轻叹。今日年夜,政事堂里值守的宰相是请假多日的右相李林甫,自那日骚乱后,左相陈.希烈便再也没有出过家门,从李亨接下圣旨的那一刻起,陈.希烈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如今徐番大权在握,在年后的一轮清洗中毫无疑问又将成为最大的赢家,出于制衡的考虑,病假中的李林甫被皇帝请了回来。以徐番如今的实力,抗衡李林甫已能做到不落下风,陈.希烈这个之前被皇帝寄予过厚望的左相也到了落幕的时候。钱益捧着一摞文书走进了李林甫的厢房,将文书搁在桌上,又走到炭盆边加了几块银丝碳,眼见火光变盛,屋子里温度了许多。“相爷,这些都是今年各地官员的考评,您要不要过目一下?”李林甫停了笔,抬眼望他:“为什么要钱益笑道:“吏部如今毕竟还是相爷管着,名正言顺嘛!”李林甫一笑,微微摇头:“不一样!圣上年后就要对太子党动手了,那么大一桩因果,能不沾就不沾!”“可……”钱益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可大伙儿都觉得相爷可以借这个机会做点什么,太子党那些人里面还是有几个可以争取的。”“这些人也能要吗?”李林甫笑着。“相爷这是在考我了!”钱益一笑,沉吟片刻后说道:“太子这次输了,但却没有败!圣上如今有心无力,所以非但没有降罪,反倒给了太子许多虚荣。目前太子的位子是很难动摇了,尽管圣上心中不喜,但百年之后,皇位应该还是太子的!”“就这些吗?”李林甫又低下头开始批阅奏章。“当然不止!”钱益笑道:“这一次骚乱里面,徐番得到的好处最多!年后的清洗倒是其次,关键是这些天来徐番的作为,保全了很大一批无门无派的中下层官吏,也让朝廷上下认可了他作为一个宰相的能力。如此,徐番底蕴不足的短板就能很容易被填平,再加上一贯的圣眷,徐番上升的势头已无人能挡了!”“所以呢?”李林甫再问。“所以制衡就要开始了!”钱益回道:“这一次圣上把相爷请回来就已经有这个意思了!”“圣上毕竟是圣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堂的平稳,只有稳定的朝堂才能让他心无杂念的享受着盛世繁华。”李林甫抬起头笑问道:“这么说来,你觉得圣上只是个贪图享乐的君主咯?”这话有些诛心,好在钱益也够坦荡,在李林甫面前也无需隐藏,便径直回道:“若说以前,圣上自然是一个圣明的贤主,然而举凡雄主到老总也逃不了对生的渴望,他们不甘就此老死,总要做些什么来留住自己壮丽的一生。”“秦皇汉武俱是如此,我们的太宗皇帝也是如此!不像这几位,或许咱们的圣上还没有感觉到苍老的到来,如今还只是肆意享乐,没有生出对长生的**。”话题说到这里,李林甫忽而来了兴致,又问钱益:“那你觉得这都为什么呢?”钱益早有计议,直接回道:“因为这几个雄主出身都不错!秦皇汉武自不必说,便是咱们的太宗皇帝即便能说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壮语,可说到底他对民生的疾苦也仅仅来于书本奏章上的文字,或是贤臣们的谏言,一个从来没有挨过饿,没有吃过观音土啃过树皮的人去谈百姓疾苦,总像是隔靴搔痒。”“他们或许能将这种对百姓的悲悯坚持很长一段时间,但由于没有具体的经历,等到国势强盛之后就很容易想当然的认为,百姓的日子已经在自己的励精图治下变得富足,自己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奋斗了这么多年,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不是?”“哈哈!”李林甫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钱益,笑骂道:“你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钱益悻悻一笑:“这些话出得我口,入得相爷耳,出了门我可不会认的!”李林甫笑笑,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像我,混过市井,所以知道市井之人的想法,一些事底下的官员瞒也不瞒不住我!”“就是这个理!皇帝从小就生于宫闱中,外界的事永远都只能听别人说,百姓是穷苦还是富足,他们永远都!”钱益说这话的时候双眼带着些许怅然。李林甫微微点头,却转而说道:“皇帝身在宫城内,所以对外面的事想当然,而你在宫外,对圣上的事会不会也是想当然呢?”钱益眉头蹙起,望着李林甫。李林甫悠悠道:“不光是你,就是徐番,也!”“什么?”钱益忙问道。“圣上的想法!”李林甫的眼神恢复了锐利。“什么?”钱益有些惊讶。“你觉得圣上老了,无心国事,只愿享受!徐番觉得圣上还有当年的雄心睿智,所以为了大唐不愿再换一个庸庸碌碌的太子!”“难道不是吗?”钱益望着李林甫,带着惊疑。“不全是!”李林甫微微摇头,回道:“你没接触过圣上,而徐番还在用几十年前的老眼光,会错,很正常!”“圣上如今确实没有换一个太子的想法,但是有一个前提!”“什么前提?”“谁先死!这是最直观的判断!”李林甫笑道:“就像太子不敢背上弑父杀君的骂名一样,圣上也有这样的顾忌。在无法动手的情况下,也就只能等着时间和意外把对方消灭!”“这……”“圣上同意了徐番的建议,给了太子诸多虚荣,但高处不胜寒,圣上的儿子也不止一个!”“可那帮废物哪里是太子的对手?”“狗的数量多了也能咬死狮子!”“可……为什么啊?”“因为他是皇帝!是真龙天子!龙这种东西最是喜怒莫测!圣上做了几十年皇帝,早就学到了龙的威严。君威不可犯!无论是谁,都要承受代价!”李林甫侃侃道:“圣上一方面要给太子惩罚,借以寻回被冒犯的威严,一方面也是对太子进行的最后一场最残酷的考验!”“活下来,他就还是太子,也会是未来的九五之尊,死了就什么都不是!”“这……”钱益满脸的不解,苦笑摇头:“我还是不能理解!”“呵呵,这也正常!毕竟你不是皇帝!”李林甫打趣一句,又说道:“幼鹰初次离巢时,老鹰会用翅膀将它们一一推下悬崖,只有活着的那些才能算是它的儿女!”“圣上从来都是如此!自从当年立太子后,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就没有停息过,只是让圣上没有想到的是,太子的功力实在太深厚了!不仅完胜其余皇子,就连他自己也被迷惑住了!”“那相爷当初支持寿王……”钱益望着李林甫,瞠目结舌。李林甫失笑道:“我也是眼!一则那时必须顺圣上的意,否则只能死在牛仙客的手上,二来也是自己想要找个强硬的靠山。”“难怪……难怪如今相爷再不理会寿王!”钱益这才恍然大悟。“磨刀石就要有磨刀石的觉悟!”李林甫肃然道:“若是连刀都被主人放弃了,你一块磨刀石再凑上去能有什么好下场?”“这也是如今相爷这块磨刀石太利了!”钱益笑着拍了一记马屁:“再用相爷去当磨刀石,便是太子也承受不住的!”李林甫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磨砺太子是挑选合适继承人是一方面,朝堂的安稳又是另一方面!咱们的圣上是尸山血海里走上皇位的,虽然比那些纵横沙场的开国之君少了几分豪迈,但对这些阴诡的权谋反倒更加精通。”“如今的太子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无论是死是活,圣上都要一个结果!”“那要是太子承受不住死了,圣上这些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嘛!”钱益还是不能理解帝王的思维。“在圣上眼中,只有成或败,过程并不重要!”李林甫说道:“若是太子能熬到圣上过世,那么皇位自然就是他的,若是在这之前就被他那一帮兄弟弄死了,那么胜利的那一个皇子便又将接受其余皇子的考验,直到圣上过世。”“这……”“你无需感到惊讶!就如你刚才所说,有什么样的经历就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圣上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圣上坚定的认为,从这样的环境里走出来的帝王即便成不了贤主,但至少能守住李家的江山,让武周之祸不再重演!”“……”钱益久久无言,世人皆言相爷最善揣摩圣上的心思,却不想相爷对圣上的了解竟已到了如此地步。“所以,徐番那个宝贝徒弟现在才会被困在朱雀大街上的一间酒楼里出不来!”徐番想起万家给自己送来的那份信,忽而笑了起来。本书来自 /book/html/12/12863/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