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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高辰远     唐冢txt下载     唐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年夜风云(七)

    光尘舞动,冬日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叫作“烦躁”的情绪。 `

    “口供都录完了,还让不让人走了?”

    “大过年的,困着不让走,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放人!让我们走!”

    “小小衙役,也敢如此嚣张!”

    ……

    酒楼门口,渐渐有人开始冲撞持刀的捕快,推搡中,捕快们一点点后退着,手中高举的刀却迟迟不敢落下。

    里面一些人,终究不是他们能惹的!

    那姓武的捕快面露急色,目光忍不住朝许辰这望来。

    海峰停了笔,换过另一支朱红色的,递给对面的许辰。许辰眯着眼看了看海峰,笑了笑,便接过了笔。

    眼见许辰在那写满字的白纸上签字画押后,海峰沉默着将其收了起来。

    门口处的武捕头见状,松了口气,摆摆手,捕快们便放开了路。

    许辰站起身来,笑着对海峰说:“长安水深,多看多听,少说少做!”

    海峰面无表情回道:“劳使君大人挂怀,在下自有分寸!”

    许辰笑笑,举步便要走。

    身后,抱着小姐的画屏连忙喊道:“喂!我家小姐还没醒呢!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

    许辰脑门一黑,转头瞪着画屏,画屏不甘示弱,回瞪着他,许辰无奈,拉过身旁一伙计,问道:“你们这有客房吧?”

    “没有!”画屏抢着答道,随即将恶狠狠的目光转向那被许辰拉着的伙计。

    “你来说!”许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看着那伙计:“到底有没有?”

    脸上的笑虽温和,目光却异常冰冷,双重的压力下,伙计哆哆嗦嗦地说道:“没……没……”

    “嗯?”许辰敛了笑。

    “有!有!后院就有!”那伙计连忙点头。`

    “很好!”许辰的笑于是有了温度:“找一件清净点的屋子,把这位小姐送过去!”

    “哦,记住了!一定要让婆子来送,不然有人会哭的!”

    说完,便领着两位少年向门外走去,留下画屏愤怒的声音:“许辰,你个混蛋!”

    “去老师那!”说完,许辰便钻进了车厢,今天的事到现在还没理出个头绪,许辰需要个安静环境好好的想想。

    然而马车刚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大哥,走不了了!”

    许辰眉头深深皱起,掀开帘子,双目陡然一惊!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大街上,正有一群书生模样的青年气势汹汹的扑来。

    “在那里!杀死李兄的凶手就在那里!”

    “别让他跑了!”

    “抓住他!为李兄报仇!”

    方才在酒楼内曾和李姓男子动过手的那个北方学子,此刻正跟在失魂落魄的向天问身后,同样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

    刚才,只有他和李姓男子动过手,而且他也清楚地记得自己曾打了对方一拳,击中头部的一拳。

    但不知为何,衙门里的捕快在录口供的时候却只是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对于刚才那场斗殴只是轻轻带过,对于他们这些人更是一个也没带走。

    参与了斗殴的那帮学子,无论南北,都被李姓男子的死惊吓到了,生怕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牵扯进这该死的人命大案里。

    眼见捕快们没有提起,这些心眼灵活的家伙自然不会主动多说什么。

    只是眼前扑来的一大群学子却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

    耳听这群叫嚷的话语,向天问身旁那帮北地学子身子顿时一阵哆嗦,而阮文浩这边的南方学子却在惊愕片刻后渐渐回过了神来。

    “快!抓住他们,带他们去见官,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不错!抓住他们,为李兄报仇!”

    只要抓住了凶手,自然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于是,就在阮文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这帮人便朝向天问那群人冲了过去。 `

    很快,队伍汇聚了过来,人数足有近百的南方学子立刻围住了仅有十余人的北地学子。

    “交出凶手!”

    “为李兄报仇!”

    ……

    还在队伍外面的阮文浩连忙喊道:“诸位!诸位!不要冲动!不要……”

    很快,当他奋力钻进人群的时候,声音却淹没了下去。

    “你们要干什么!”被围在中央的北地学子有些惊慌,却依旧高喊道:“这里是长安,你们这帮南蛮子竟敢如此嚣张!”

    “岂有此理!杀了人还敢出言不逊!”

    “诸位,不能放过这帮家伙!”

    “对!打死他们,为李兄报仇!”

    ……

    局势的变化快得让许辰长大了嘴巴,北地学子只来得及说出第一句话,漫天的拳头便扑了过来。

    那失魂落魄的向天问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疯狂的南方学子淹没在人群里。

    惨叫声刚刚升起,就已经落了下去。

    然而事情并未完结,许辰身后随即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快!大伙儿快啊!向兄他们就要被那帮南蛮子打死了!”

    伴着这声高喊,同样近百的人群向着此处冲来!

    “啊啊啊!向……向兄!向兄他们被南蛮子打死了!”

    愤怒的北地学子被这一声痛呼刺激得双目通红,立马高喊着加快了脚步。

    “快!打死这帮南蛮子啊!”

    另一头,这帮才消灭十几人的南方学子很多连手都没出,心中怒火还未释放又被北地学子的这些言语挑得更加炽热。

    “岂有此理!这帮北方佬实在欺人太甚啊!”

    “不错!打死他们,为李兄报仇!”

    自觉占着理的南方学子浑然不顾北地学子们高大的身材,毫不畏惧的冲了上去。

    “大……大哥!快……快跑!”

    两帮疯狂的读书人吓到了许辰旁边这两个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弟兄,连忙将许辰护在了中间。

    “还杵在这干嘛?跳车啊!”许辰大喝道。

    无巧不巧,原本该车流不息的朱雀大街上此刻除了两拨疯狂的学子外竟只有许辰这一辆马车,正好处在两方人马冲击的中央,当其冲!

    三人本就炼体,身体素质不差,连忙朝右侧跳去!

    好在朱雀大街上足够宽阔,虽两侧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但正中央的大街上却留下了一大块空旷的地方给交战的双方。

    随着叫喊声,南方两方学子撞到了一起!

    拳脚相交,你来我往,宽阔的朱雀大街给了双方充足的交战空间,仅仅片刻,近两百人便厮打作一团。

    唐时尚武,书生学子们也常年受六艺的熏陶,不乏骑射娴熟之辈,此刻虽无马无箭,但拳脚功夫却有也模有样,更要命的是知道要打架这帮学子们几乎无人不带佩剑,虽大多的剑只是无锋的装饰物,可也有那么些文武双全的是真练过剑法的人,顿时剑气纵横,血肉翻飞。

    仅仅过了几天,会宾楼外那场血腥又再一次降临在朱雀大街上,只是向北移了十几里路。

    望着眼前这幕,许辰目瞪口呆,甚至来不及思考因由。

    “卧槽!这帮人疯了吗?”

    就在楼下刀光剑影的时候,一侧的酒楼上,某一间临街的屋子里,有一人收回了向下的目光,转过头,望向对面那蓄着两撇小胡子的精瘦男子,神色有些焦急。

    “吉大人,我……我是不是该下去了?”

    吉温抬眼,看了这人一眼,淡淡道:“急什么!”

    “可……事情闹大了,收不了场啊!”那人焦急道。

    “你怕什么!出了事,有相爷在!”吉温瞪了这人一眼,骂道。

    “可……可相爷他不是……”这人说着便不敢再说了。

    “这次的事办好了,这个京兆府法曹你也不用干了,去刑部挑个员外郎吧!”吉温淡淡道。

    升官自然是好事,虽然眼下这个京兆府法曹罗希奭也只干了大半年,但能升官谁也不会拒绝不是?

    只是,眼下这事太大了!而相爷他……他还不知情啊!

    几乎同时,户部左侍郎御史中丞前不久刚刚兼领了河北道京畿道关内道采访处置使的王鉷也敲开了中书省的大门。

    “相爷,王鉷来了!”钱益进屋通报道。

    “他来做什么?”李林甫眉头微蹙,沉默片刻,说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王鉷躬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来,还是那样的姿势,还是同样的谦卑,然而李林甫看向他的目光却有了些变化。

    “参见相爷!”王鉷大礼参拜。

    李林甫面无表情道:“起来吧!”

    王鉷站起身来,依旧低着头,看上去有些局促。

    “你今日来此,所为何事?”李林甫淡淡开口。

    “回相爷的话,户部今年的帐已经算出来了,还请相爷过目!”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本奏章,双手捧上前来。

    李林甫却没有接过,而是打量着王鉷,淡淡道:“如今户部是徐相管着,这东西你该拿给徐相看!”

    王鉷笑了起来,回道:“今日年夜,徐相又不在,给相爷过过目,也是一样的!”

    李林甫微微摇头,轻笑道:“百官各司其职,圣天子垂拱而治,则万物有常,天下有序!”

    如今的王鉷身居要职,早已成了李林甫手下的第一号大将,人一升官,难免膨胀。

    前些日子里太子和皇帝交锋,李林甫一系的人马听从老大的指挥全部偃旗息鼓,没有凑合进去,但唯独这个王鉷,虽然没有亲自参与,但他的儿子王准却和太子一系走的很近。

    这些事,李林甫自然也是知道的。

    ...

第六十一章 年夜风云(八)

    天色渐暗,龙首原上晚霞变化,殿前高台上李林甫望着王鉷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 . . )

目光向东,宫殿巍峨,年夜里各宫灯火通明,大红色的灯笼给冰冷的皇城染上了一片温暖的火红,然而这温暖却是那么的脆弱不真实。

钱益走了过来,开口问:“相爷,我们……”

李林甫忽而笑了起来,说道:“以前在扬州混迹市井的时候,身后也跟了一帮弟兄,不多,几十号人吧。开始的时候觉得好生威风啊!意气风发,好像什么事都能做到。可没多久麻烦事就来了,仗着老爹的遗泽,官府这边倒也没什么,但人多了饭总要吃的,身上又没银钱,咋办呢?只好坑蒙拐骗偷鸡摸狗了!渐渐那股子豪气就散了,没多大意思,所以,就来了长安。”

钱益赔着笑:“那是相爷心有鸿鹄,市井之间哪里是相爷的归属?”

李林甫笑着摇头:“厮混这么多年,身边又有了一帮子人马,麻烦却也更多,原来那些人每日里有顿饱饭有些酒肉也就够了,可现在不行了!没当官的一门心思想当官,当了官的又要费尽心机往上爬,等爬到差不多了,觉得在我这根藤上没盼头了,又起了换根藤的想法……”

“唉……人心就是这样!欲壑难填!”

钱益还在笑,只是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不难为你了!”李林甫笑道:“人嘛,**凡胎的哪能没能点私心呢?”

钱益没法笑了,却也不敢回话,只能把脑袋垂了下去。

“官场上呆了这么多年,算是明白了一点,如今这些人再没法像以前那帮弟兄一样爱憎分明了,做错了事可以骂可以打,但到头来还得用他们,虽说人家是挂在我这根藤上的,可说到底不都赖着圣上这颗大树嘛!”

“总不能推倒了换一颗吧?”李林甫在笑,目光中却没有多少温度。

钱益赶忙跪地,叩首道:“相爷,属下……”

“说了不怪你!”李林甫敛了笑,目光冷冽:“底下这帮人什么德行我比你清楚!吃惯了肉的狗哪有回头再去吃屎的道理?只是没想到他们连一时半刻也忍不了了!”

“属下这就去让他们收手!”钱益急道。

“收了手别人就算不到我李林甫头上了吗?”李林甫断喝一声,沉默片刻,继而摆手道:“算了,你们要做那就去做吧!好好做!”

钱益心中忐忑陡然化作惊喜,猛地抬头,望着李林甫:“相爷……”

李林甫的脸上一丝喜怒,只是淡淡道:“太子那些人不甘心坐着等死,你们也不甘心被徐番抢了头汤,那就去做吧!”

“圣上不在乎哪条狗吃得多,他只在乎这条狗听不听话!所以,浑水摸鱼可以,朝秦暮楚就不行。分寸,你要把握好!”

“属下明白!”钱益郑重点头,心里却长舒了口气。

有些事真是逃也逃不掉,人吃五谷杂粮,有些牵绊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有些人也不是说不认就能不认的。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若说之前形势尚不明朗,驻足观望还说得过去,如今大势已定,李林甫这里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李林甫身后这帮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李林甫用人不拘一格,有能力就好,至于操守……能喊两句口号固然不错,喊不出来也没关系。

这么一些纯粹的现实主义者聚在一起自然不是为了追求某些形而上的理念,只有真真切切的利益罢了!

若无好处,谁愿跟着你混?

这也是近年来李林甫的悲哀,他是权势滔天不假,但他身后的这些人却是一群被肉喂惯了的狼狗,只有不断地将血淋淋的鲜肉丢出去,才能守住这帮家伙的忠诚。

只是察觉到皇帝对自己的忌惮后,李林甫已不能也不想像之前那样众横捭阖了。

做了十多年的宰相,所谓好事所谓坏事都做过,为了维持这个庞大的帝国光是弄权显然不够,有些自认利国利民的事他也想去做,一些铺开的摊子也需要继续经营下去。而做这些,都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更离不开皇帝的支持。

权力他不缺,缺的是时间。

然后身后这群狼狗吃肉吃惯了,已经不再愿意踏踏实实做事了!

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威严,还是为了之后要做的事,都有必要敲打敲打他们了。

“也好!放出去几条,不管是咬人还是被人宰了炖肉,都还好!”夜幕下的李林甫,双瞳如月光般清冷。

朱雀大街上的乱斗最终被两队凶神恶煞的差役们驱散了,很奇怪,除了那些倒在地上动不了和再也动不了的学子外,余下无论南北尽皆跑了个精光。

那些个差役也不曾真去追,举着兵刃吆喝两声后就停下了追逐的脚步,骂骂咧咧地回到现场,开始收拾残局。

许辰一直站在路边,亲眼坚固的马车在两队人马的冲撞下扭曲变形,这帮弱的学子里面竟真有几个“文武双全”的存在。

受了惊的马儿,奋力挣开束缚,逃到一边,此刻正在许辰身边,低着大脑袋,喘着粗气。

很快,此处的消息传开,长安城里的有心人们便都知道了此处的结果。

永和坊那间不起眼的小院里,依旧住着户部的那个八品小吏,只是这一次,院子周围再不见警惕提防的目光。

“嫂子,不用忙了!只我们四人,吃不了这么多菜!”万世俊笑着对那端着木盘进出忙碌的少妇说道。

“不碍事,今日过年酒菜可不能少!”说着又自去忙碌了。

对面的桌上,坐着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尚未蓄须,可眼角却染上了些许风尘。

此刻,笑着对万世俊说道:“世俊你难得来一次,当然要隆重些!”

万世俊似乎没有听出话中的疏离,依旧热情道:“好啊!早就怀念嫂子的手艺,今天可得多吃些!”

坐在下首的万平只顾赔着笑,一句话也不敢说,忽而,双耳微动,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随即若无其事的转头,向万世俊笑着举起了酒杯。

“哈哈,一起一起!大哥也一起!”说着万世俊举杯邀对面的青年一道饮了杯酒。

消息传了过来。

徐府的午宴撤去,陆浩几人却不曾离去,直到仓促的脚步声打乱了相府年夜的喜庆。

陆浩几人都在老师的书房,传信的人快步离去,蹙着眉头的徐番抬眼浩。

“如何?”陆浩一脸肃然。

“朱雀大街上,南北两帮学子刚刚打了一架,死伤十余人。”徐番平静地说道,只是双目中的凝重却让房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陆浩沉默良久,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不清楚!”徐番摇头,淡漠道:“只是些人并不想坐以待毙。”

说着自嘲一笑:“本也做了些准备,倒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还这么……大手笔!”

陆浩毕竟受着传统的束缚,说不出指责老师的话来。

倒是坐在边上的石磊眼见有消息来,二哥和老师却一直在打哑谜,半句不提大哥的事,于是忍不住问道:“那大哥呢?大哥有事没?”

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坐在他边上的王策伸手拍了下石头的脑袋,笑骂道:“这点阵仗大哥怎么会有事?”

“那大哥怎么还没来?”石磊嘟囔道。

陆浩转头微笑道:“快来了!”

“还当我傻吗?连二哥你都对我笑了,今儿这事不小了……”

门外,徐伯的声音响起:“大公子,老爷在书房,这边走!”

闻言,房里众人双目骤然亮起。

小石头早已起身,三两步冲出门去,绕着许辰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许辰心中一暖,摸着石磊脑袋笑道:“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真的?”石磊打量着许辰,一脸疑惑。

“好了!还不让大哥进来!”陆浩板着脸,瞪了石磊一眼。

“这才叫没事嘛!”石磊撇过头去,低声嘟嚷着。

“让老师着急了!”许辰进门,躬身笑道。

徐番微笑摇头:“坐吧!饭吃了没?让老徐……”

“不用!在酒楼里吃了!”

“呵呵,也是,这点阵仗确实吓不到你!”

许辰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哪啊!那是没出门之前,一帮子小屁孩瞎闹而已,自然吃得下饭,可一出门那场面,当真是震惊啊!”

“平时斯斯文文的书生,打起架来竟然这么不要命!”许辰摇头叹道:“以前倒真没!”

“利之所趋罢了!”震惊过后,徐番也明白了过来,淡淡道:“科举一途,百中无一,即便中了进士,若无人打点,一辈子也就六七品,要是打一场架就能有紫袍加身的希望,很少有人不拼命吧?”

许辰笑道:“这也是贞观以来朝廷大力推进科举的初衷,世家豪门把持朝廷,也只能靠这些寒门学子来稀释,只是凡事总要个时间,可如今这些世家豪门却也把目光放到这些寒门学子上了!”

“这至少说明,科举一途还是有作用的,不然他们也不会下那么大本钱不是?”

徐番望着自家的大徒弟,似笑非笑道:“你就想说这些?”

许辰也笑,回道:“其实我在等老师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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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年夜风云(九)

    徐番静了片刻,缓缓开口:“离开这么多年,原来那些情谊反倒更热烈了。 ..”

“其实官场上哪有多少情谊,最多算个由头,曾经那些人做了宰相,原来那些生疏甚至根本没有的联系一下子又扑了回来。”

“最初是有些不适应,乃至厌恶……只是这种不适应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坐了这个位置,一些事总要去做!”

“要做事,身边哪能没人?”

“可这些人聚起来容易,散的也快……”徐番笑了,笑得有些无奈:“人心浮动,难啊!”

许辰一直微笑着倾听着,频频点头。

换了别的老师,是不会这么低声下去向学生解释的,更别说还是当朝宰相。

只是徐番清楚自家学生的能耐,也了解许辰的性情,若是什么都不说,自然也没什么,许辰会依旧恭谨,然而心中若有了裂痕,再想弥补那就难了。

就和徐番预料的一样,许辰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或许算是接受了这个模糊的解释。

“那这次呢?”所以许辰只是笑问道:“这次动静这么大,怕是不好过关吧?”

“哈哈!”徐番笑了起来:“还没到要让你替我遮风挡雨的地步!”

“可瞧现在这架势,人家也没打算让我置身事外啊!”许辰无奈笑道。

“哈哈,谁让你现在是官呢!身在官场,逃不掉的!”

“可我怎么觉得是因为我之前风头出得太大?”

“你想杀鸡儆猴,好一次性解决所有麻烦,可你错了!”徐番敛了笑,望着自家大弟子,肃然道:“这些人不是猴子!他们是狮子是老虎!鲜血吓不倒他们,只会激起他们的凶性,他们只会觉得你这只猴子冒犯了他们!”

“所以,我会越来越麻烦咯?”许辰苦着一张脸,郁闷道:“那要怎么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只和他们一样的狮子老虎?”

徐番微微摇头,说道:“就是我,在他们眼里也只是只猴子。”

“……”许辰轻笑道:“他们还真是自信啊!”

“你要是存续了一千年,你也自信!”徐番淡淡道,说完便望着许辰。

“哈哈,算了吧!”许辰笑了起来:“我可没那么大想法,和和气气过日子多好!”

徐番一笑:“随你吧!”

“只是这次的事,你怕是逃不掉了!”

“老师就不能帮我挡挡?”许辰苦着脸道。

“老师我这……也不容易啊!”徐番笑道:“既然来了长安,总要帮着分担点吧?”

“不要啊……”

屋外,徐伯敲响了门:“老爷,晚宴已备好,夫人问是否可以入席?”

徐番于是站了起来,招呼许辰:“走吧,这些事明天再说,你师母念叨你好多回了。”

就在相府觥筹交错之时,长安以西正有一前一后两只队伍默默行进着。

一眼望去,前头那支队伍绵延数里,队列整齐阵势严谨,只是默默行进中透着一股凄凉和颓然。

后面那支队伍约莫五千余人,却一人双马,身上染着风尘,却难掩双目中的锐利。

行了片刻,约莫走出了长安地界,后面那队骑兵停下了脚步。

其中一人,面白无须,此刻松了口气,冲身旁一体型肥硕的中年男人笑道:“安大使辛苦了!”

那中年男人肥得异常,腰间像是围了一圈厚厚的垫子,尽管有那宽大的铠甲束着,肥肉压在那比寻常骏马还要高出一个头的大马上,行走起来依旧一颤一颤的。

“孙公公客气了!”安禄山笑着回孙德志:“为圣上办事是微臣的本分!”

孙德志满意的笑了:“安大使一路辛苦,今日年夜,圣上已在宫内备宴,还望安大使能随咱家走一趟!”

“公公言重了!”安禄山双目深处闪过一丝锐利,依旧笑道:“下官这就随公公进城!”

“朝英!”

“末将在!”白袍小将抱拳应道。

“你带人原路返回吧!”安禄山平静道。

孙德志脸上的笑容又柔和了不少,说道:“倒不用这么急,将士们一路风尘也该好好歇歇,圣上已命咱家备了酒食款待诸位将士。”

“哈哈!那就有劳公公了!”

说完,安禄山大手一挥,便领着几名亲兵跟在孙德志后面向长安城而去。

走了没多久,便见两千余羽林卫骑兵静静的等在那里……

等到身后骑兵离开后,西行的那队人马脚步依旧未停。

韩稚披着甲骑着马,收回了向后望去的目光,转向身旁:“如此这般,将士们的心都凉了,接下来这仗不好打啊!”

穿着家传宝甲的王忠嗣听了这话只是静静地御马前行,什么也没有说。

队伍又前行了一阵,远处山坡上忽而出现了几道模糊的影子,走近之后,便见月光之下,一人静坐于马上,任由骏马低着头在未曾消融的雪地里翻检着不曾完全枯死的草根,身旁几人同样骑着马,散落在周围数丈之地。

月光映在雪地,射出皎洁的光,将那人熟悉的模样传到王忠嗣眼中。

王忠嗣停了马,整支队伍随即停了下来,空旷的野地里随即传出一片整齐的簌簌声。

“你们先走吧!”想了想,王忠嗣说了一句后便打马向那片坡地行去。

韩稚望着大帅的背影,又远远山坡一眼,轻叹一声。

随即,队伍便又开始向前了。

王忠嗣打马走近,围着的圈子开了个口,将王忠嗣让了进去。

马蹄踏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那人将目光转了过来,打量着王忠嗣,片刻后笑了起来:“好久没见你穿这身甲了!”

“最后一次,不穿没机会了!”王忠嗣也笑了笑。

“不打算回来了吗?”李亨问道。

王忠嗣摇头:“算了,我只是个军人,长安这种地方不适合我!”

李亨沉默了,只是前这位儿时好友,静静许久,方才再度出声:“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答案吗?”

王忠嗣默默点头。

李亨嗣的目光有了些变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粗重的气息在这片月下的雪地里化作两道长长的白浪。

“你说你是个军人!呵!呵呵!”李亨的声调高了许多:“这世上哪有什么纯粹的军人!啊?”

“你是将军是元帅,不是小兵!他们可以不管不顾往前冲,你呢?你要打仗,好啊!军械呢?粮草呢?没有这些你打什么仗!这些是你一个军人能解决得了的吗?”

李亨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有些气急败坏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些年没有我在长安替你周旋,你能在前线打的那么痛快?你一个没有出身的军汉能手握十几万大军?呵!你莫不是真以为是因为我那老爹欣赏你,所以你就一路升官发财吧?”

“那都是我做的!”李亨大吼道:“没有我,你早被那帮子将门撕成碎片了!”

王忠嗣淡淡点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李亨声嘶力竭道:“为什么要背叛我?”

王忠嗣沉默了,望着李亨的目光也没了温度,只是淡淡回道:“我说了,我只是个军人,只做军人该做的事!”

“去你娘的!”李亨伸出手,指着王忠嗣,情绪异常激动:“你知不知道,若是这次成了,我,我们能做成多少事?”

“那些你曾经抱怨不满想去改变的东西,只要你我联手,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王忠嗣沉默许久,忽而说道:“其实,我可以等的。”

“可我等不了!”李亨吼道:“你,在位这么多年,之前也就罢了,毕竟是刀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一些事不去做可以原谅。可是现在呢?正事不去做,竟然抢自己儿子的女人!这是一个皇帝该做的事吗?”

“圣上确有不是,但这天下离不开圣上!”王忠嗣淡淡道。

“这天下没有离不开的人!”李亨冷冷道:“只要姓李,那把椅子换谁坐都可以!”

“换你坐是也可以……”王忠嗣平静道:“可是,天下会乱的,那些不服你的人会不停地跳出来反对你……”

“那正好!”李亨厉声道:“跳出来就抹平他们,正好要做些事,不破不立,这些人不清理掉,这天下就还是原来的天下!”

王忠嗣,意气风发的他,却只是微微摇头,淡淡说道:“但是,会死人的?”

“哈?”李亨微惊,继而大笑道:“哈哈!你一个杀人如麻的军汉竟然慈悲起来了!”

“我是军人,生死寻常事!”王忠嗣非常认真的说道:“但那些无辜的百姓不该因我们的私欲而死。”

李亨静了,片刻后竟开始缓缓点头,开口道:“还真是个仁慈的将军啊!怪不得你只顾加强边防,却从不轻启战端,之前还以为你‘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谁曾想竟是有这么幼稚的想法!”

王忠嗣笑了起来,像个天真的孩童:“幼稚便幼稚吧!做人总要有些坚持不是?”

话,自然谈不下去了。

王忠嗣也没了要说的话,于是抱拳道:“如今这关头,殿下还是不要轻易出来了!”

“保重!”

说完,便打马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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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年夜风云(终)

    这是安禄山第二次走进皇城,相比头一次的忐忑,此刻的他显得有些惬意,举目打量着重重宫殿里的那一抹喜庆,眼中流露出羡慕向往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

“安大使这边请,圣上已命咱家备了汤浴。”孙德胜领着安禄山来到一处偏殿,笑着对其说道。

“有劳公公了!”

汤池虽好,安禄山却也没有就留,匆匆洗去风尘后换了常服便随孙德胜入了大殿。

大殿内歌舞已经开始,安禄山躬着身踩着小碎步随孙德胜来到右首最上头的位置坐下。

安禄山小心抬起头,目光向对面望去,却见一长须男子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

安禄山没见过李林甫,之前走的是吉温的路子,又从未参加过朝议,对这个权倾大唐的宰相只是闻名,却不曾真见过。

然而此间只有两名臣子,对方又坐在比自己尊贵的位置上,想来是个大人物,本着谨慎的习惯,安禄山冲其笑着点了点头。

对这个番将,李林甫也是初见,今日年夜,圣上召见此人自然不是请客吃饭这么简单。

带着这样的心思,李林甫山的目光也就带了一丝审慎的味道。

安禄山似乎察觉到了这些,心中一凛,举止便越发小心了。

好在歌舞已毕,舞姬门鱼贯而出,李隆基举起杨玉环为其斟满的美酒,笑着对安禄山说道:“爱卿一路辛苦,来,满饮此杯!”

安禄山赶忙端起酒杯,一口灌了下去。

犹如烈焰入喉,满嘴滚烫,酒自然不敢吐掉,强忍着吞下,满脸通红。

“好酒!”饶是安禄山饮遍了天下美酒,也从未有过如此快感。

“哈哈!爱卿果真好酒量,便是朕,当初头一遭饮此酒时也吃了个大亏!”

说着,李隆基又令人为安禄山倒酒,哪知安禄山却以手覆杯,连连摇头。

“爱卿这是何故?”李隆基望着安禄山。

安禄山带着三分遗憾七分真诚回道:“回陛下,如此美酒定然得来不易,微臣蒙圣上赐饮一杯已是莫大的荣幸,岂敢奢求更多?”

李隆基闻言,欣慰笑道:“哈哈,爱卿无需多虑,这酒虽难得,但朕也不能怠慢了有功之臣!爱卿之功,朕是给不了嘉奖了,这美酒就当是赏赐吧!”

安禄山听得连连点头,满脸的感动:“为君分忧乃是微臣本分,何况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是吃惯了这等美酒,微臣怕今后再也咽不下旁的酒了!”

听了这话,李隆基本能不喜,原因无他,这些年来类似的话语,他不知听了多少遍。

他不知安禄山是有心还是无意,但作为至高无上的君王最烦旁人说三道四,若换了旁人今夜这样的场合下说这种煞风景的话,自免不了一顿罪受,然而今日为的是彻底收了安禄山的心,李隆基也不会在这些小节上动怒。

安禄山恍若未闻,还要再说,对面的李林甫却忽然插话道:“安大使有所不知,圣上这酒其实也是从别处要来的!”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安禄山愣愣地林甫,心中大惑:“这……这还是口腹蜜剑的李相爷吗?怎么……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没脑子?”

主座上的李隆基更是满脸不喜,直勾勾地盯着李林甫。

李林甫同样像是没样,依旧自顾自说道:“其实这酒乃是徐相府上的特产,全大唐只此一处,旁人若想喝也只能求徐相相赠些许,过过嘴瘾。”

这话终于有了点险恶的味道,只是这水准也未免太低了些。

不止安禄山,就是李隆基也在打量着李林甫,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李林甫接着说道:“只是圣上怕是有所不知,这美酒虽只徐相府才有,却不是相府所产,而是徐相的那几个弟子从南边运过来的,安大使若是想喝这酒,不妨去问问徐相的几位弟子。正好,他们如今也在京城!”

这挑破离间做的毫无水平,没有一点李林甫曾经的风范,但却不能说一点用处没有,至少李隆基听了这话后,放下了手中酒杯,沉默了片刻后方才冲安禄山说道:“李相说得对,爱卿明日不妨去徐相府上拜个年,顺道也要几坛酒喝。”

李林甫闻言笑笑,便不再说话了。

安禄山不知李林甫所图为何,竟做出如此**的挑拨之言,他同样也不明白李林甫和徐番之间的矛盾为何会变得如此剧烈,竟让李林甫如此不顾一切。

只是他没有心思却记挂这些了,毕竟自己今晚的关口还没能过去呢。

接下来的酒喝得有些闷,就连喜庆的歌舞也变得毫无滋味,李隆基似是为了赌气,平常舍不得喝的美酒此刻一杯接一杯的痛饮着。

身在旁边伺候着的孙德胜见状,心中大为焦急,好不容易瞅准个空挡就要往殿外走去,哪晓得却迎面撞上了高力士。

“老……老祖宗!”孙德胜连忙行礼。

高力士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孙德胜的胳膊就往回拉,低声斥道:“急什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吗?”

“我……”

“好好待着,只管!”

那一头,安禄山似乎也放开了手脚,一杯杯痛饮着,肥脸通红,不一会儿便像是醉了。

继而更是低声抽泣起来,渐渐,哭声越来越大。

李隆基本就心烦,听了这杀猪般的嚎叫更是不喜,于是大声斥道:“嚎什么嚎!灌了两口猫尿,就得意忘形了是吧?”

安禄山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地,叩头如捣蒜道:“圣上恕罪!圣上恕罪!微臣……微臣……”

说着,安禄山双眼一红,又抽泣了起来。

“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李隆基皱眉,斥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安禄山连忙叩头道:“圣上勿怪,微臣……微臣只是想起了自家老母!想当年微臣年幼之时,家中贫困,是微臣老母不惜与人为婢,辛苦赚钱这才养活了微臣,只是老母辛劳过度,早早离世,如今……如今微臣蒙圣上隆恩有了些许成就,可……可却子欲养而亲不在,实在……实在是不孝至极啊!”

说完,又嚎啕大哭起来。

李隆基听了这话,心中稍慰,语调温和了些:“爱卿切莫伤心,令堂在天有灵见你如此也当含笑九泉。”

“不如这样吧!”李隆基转念一想,说道:“朕封令堂为……”

安禄山此次的功劳李隆基是没法明着赏赐的,就像太子一系的官员他没办法用谋逆的罪名全部收拾掉一样,这一次的变故在明面没有任何的结论,朝野上下也默认其为一场从未发生过的事,自然不存在功过是非。

但该有的赏罚自然也不会少,太子一系那里等过了年就会有接连不断的罪名出来,至于罪证,这些天来内卫的人早就被派了下去。

而安禄山这里,明的赏赐没有,原本李隆基还在考虑该用什么办法收了他的心,如今见他提出这么一茬,李隆基也就准备顺水推舟给他那老母一些哀荣。

只是没想到安禄山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只见安禄山突然像是傻了一般盯着李隆基身旁的杨玉环双鱼泡眼死死地盯着杨玉环。

李隆基顿时大怒,就要发作。

跪在下面的安禄山却突然手脚并用爬到杨玉环身前,不停地叩头道:“娘啊!娘啊!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此话一出,大殿内凭空安静了好一阵。

李林甫嘴角难得抽搐两下,忍不住心中叹道:“如此无耻,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隆基心念电转,心头忽而恍然,却依旧板着脸寒声斥道:“爱卿这是何故?”

安禄山似乎酒醒了些,茫然抬起头,隆基和杨玉环,额头上冷汗如雨,连忙叩头谢罪道:“微……微臣……圣上贵妃息怒!我……我……”

“你什么你!给朕说清楚!”

“我……微臣……臣方才醉酒眼花,竟……竟将贵妃娘娘微臣老母,实在是该死!该死啊!”

说着,安禄山双手连动,不停地扇自己嘴巴子,不多时,本就肥硕的脸顿时肿的像猪头一般。

一边扇着自己,一边蠕动着香肠般的嘴,含糊不清地说道:“臣……该……死!该……死!”

李隆基冷冷地,脸上却不见多少愤怒,竟忽而笑问道:“朕的贵妃难不成竟真的和令堂有些相似吗?”

安禄山抬起头来,偷偷打量了杨玉环一眼,继而赶忙低头,连连摇头,努力将话说清楚:“不!不!贵妃娘娘天生丽质,世间无二!”

“家母……家母只是……只是有些形似罢了!”安禄山小心翼翼地说道。

“哈哈哈哈!”李隆基大笑起来:“爱卿倒是坦诚!”

说着,李隆基转头对杨玉环说道:“爱妃,安卿家一片孝心,如今却无高堂可奉,依朕爱妃就认安卿家作义子吧?也好全了安卿家一片孝心!”

杨玉环一听,心中一惊,转头在下面的那团肥肉一眼,想起当初对方己的那抹饱含侵略的眼神,心中便生厌恶,只是李隆基既已发话,拒绝的话她自然说不出来,何况她多少也知道安禄山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想着认下了这么个比自己还大的干儿子也无多大坏处,便笑着点头道:“圣上既有此意,臣妾应下便是!”

“哈哈!”李隆基遂转头冲安禄山笑道:“爱卿,还不赶紧过来拜见干娘!”

安禄山闻言喜形于色,膝行向前,冲着杨玉环三拜九叩道:“微臣拜见干娘!”

“哈哈,如此甚好!”李隆基大笑道:“这样你们可就成了一家人了!”

坐在那里的李林甫一直安静地荒唐又如何?他又不是诤臣,那些劝谏的话轮不到他来说,他也不准备说,相反还举起酒杯,祝贺道:“恭喜贵妃娘娘得一义子!”

“哈哈,就连哥奴也觉这是件喜事!”

……

安禄山认了干娘,自是心满意足,接下来的酒喝起来也是真的轻快了不少。

关于长安的情报,最近一年来他越发的关心,尤其对李隆基的揣摩更是从未放松过。

这一次自打接到李隆基的密令后,安禄山便意识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即将到来!

关于将门世家对军界的掌控,身为军人的他自是感触颇深,这一次长安的变故更是让他李隆基的无奈,自然也就莫大的机遇。

曾经被李隆基扶持起来并寄予厚望的王忠嗣倒了,李隆基迫切需要再找一个军方的代言人,否则他这个皇帝坐都坐不安稳。

瞅准这个时机的安禄山一接到密令便马不停蹄地带着人马从范阳一路奔来。

只是没想到人还没到长安就听说长安的变故被解决了,心中大气的安禄山只好停下了脚步,原地待命。

直到后来孙德胜前来传旨,安禄山这才点了五千骑兵继续南下,并将余下兵马遣回,直到将王忠嗣和那些暗中汇聚到长安来的近三万兵马“押解”过境后这才进了城入了宫。

只是想要成为李隆基在军方的依仗,若是不能得到对方的信任,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才有了今晚大殿上的一幕幕。

安禄山先是借那美酒传达了自己知取舍懂进退意思,接着又冒冒失失地说了那么一句刺耳的话,其实只是为了给李隆基一种心直口快,胸无城府的假象,而不是要做什么诤臣表什么忠心。

李隆基一贯喜欢番将,其中就有觉得番将心思单纯,不像汗人将领那么多心机这一重要原因。

如今李隆基迫切需要一员军中大将的效忠,甭管安禄山心里到底怎么想,只要表了态也就足够了!

何况安禄山的表态竟如此无耻,无耻到这人已经无法见容于朝堂其余的文臣武将。

他只能做个孤臣,只能依靠自己的孤臣!

这,就足够了!

至于李林甫,今日倒也不是水平失常,而是故意为之。

李林甫自然知道光靠这种蹩脚的挑拨根本无法动摇刚刚被李隆基委以重任的徐番,甚至还会增加自己在皇帝那里的恶感。

可也正因如此,李隆基其实并不会真的怀疑李林甫是在陷害徐番,毕竟和以往的水准比起来,这一次真的跟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而这种疑惑,便是李林甫所要的!

因为他相信李隆基很快就会知道傍晚时分发生在朱雀大街上的斗殴,若是内卫的人慢了一步,他的人也会恰到好处的出现,并将消息传递过来。

当李林甫力士俯身,凑到李隆基耳边时,心中便笑了一笑。

果然,听完高力士的耳语后,李隆基怒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这帮该死的杀才,还把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酒杯摔在地上,铜制的酒杯变了形状,晶莹的酒液倾洒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

天子一怒,满堂皆颤!

“李相!”

“臣在!”

“你管着礼部,今儿刚发生的那事你知道吗?”李隆基语气森然。

“臣不知!”李林甫只是微微躬身,跪都不曾跪下。

“真是气煞朕也!”李隆基低吼一声,冷声道:“你!你去!去把那些闹事学子都给朕抓起来!严加审问,定要将那背后主使之人给朕查出来!”

李隆基不曾多说,虽然李林甫全部知道,但装作不知的他却也没有多问,而是起身行礼后,便匆匆离去了。

李林甫走后,李隆基也没有宴饮的心思,转头对俯身跪在地上的安禄山道:“今儿朕乏了,爱卿下去休息吧!”

“微臣恭送陛下!”

对于这一切,安禄山只是冷眼旁观,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打算参与进去,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地位大为巩固的他也不打算牵扯进朝堂的风风雨雨中,只想暗自躲在别人的地方默默的壮大己身。

这倒和许辰有些类似,只是目标大相径庭。

夜宴散去后,李隆基没回杨玉环的寝宫,而是领着高力士等人回了御书房。

内卫的首领花大早已在此等候。

“说吧!这次的事又是哪几家闹起来的?”李隆基大步走到御案前坐下,带着无尽的厌烦问道。

花大赶忙躬身回道:“回陛下的话,下午的事发生的太突然了!内卫的人手又被抽调了大半,臣……臣……”

“够了!连你也要跟朕推诿了吗?”李隆基大怒。

“臣该死!请陛下责罚!”花大连忙跪下叩首道。

“罚你若是有用,朕杀了你都成!”李隆基怒道。

花大惶恐,连连叩头。

“行了!”许是觉得语气过于冰冷,李隆基温和些许道:“下去查清楚吧!”

“臣遵旨!”

花大走后,李隆基向后一仰,靠在榻上,满脸的疲惫。

高力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温热的丝巾,替李隆基覆在额上。

“高将军,你说朕能赢得了这帮豺狼吗?”

高力士笑道:“圣上天纵之才,萤火岂能与皓月争辉?”

“哈哈!”李隆基闭着眼笑道:“你呀,就知道哄朕,就连太宗皇帝那样的雄才之主也拿这帮人没办法,朕又如何能消灭得了他们?”

“唉……说起来,这天下哪里是我李家的天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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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出手

    当新年的钟声自大慈恩寺传出,酝酿了多时的暗流也终于涌了上来。

    李林甫的相令同样出了政事堂,披甲执锐的金吾卫穿梭在深夜的街头,冲乱了热闹的游人,嘈杂声时有传来,喜庆的年夜随即多了一份浓浓的肃杀。

    京兆府的牢房内陆续有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被押解进来,李林甫再一次显现了对长安的掌控力,尽管这些学子们藏身之地颇为严密,却逃不过右相的罗网。

    沉默多时的李林甫突然出手,似乎打乱了暗处之人的布局,原本准备好的后招纷纷停了下来,下半夜显得分外宁静,年夜的味道一下子就被冲淡了。

    罗希奭得了钱益的传信,明白了相爷的意思,心中再无顾虑,浑身的手段也就如意施展了出来。

    京兆府后衙的一处偏厅内,一群名书生模样的青年此刻正忐忑的等在此处。

    门被推开,罗希奭入厅巡视一圈,其脸色阴沉,不发一言,将冷峻的目光与诸人的目光接触一遍,慢悠悠说道:“在下罗希奭,忝为京兆府法曹”。

    “你们这里或许有人知道我的名号,或许无人知道……”罗希奭笑了起来:“都不要紧!因为你们马上就会对我终生难忘的……”

    说完,又转身走了出去。

    厅内之人早已风闻罗希奭的诸般折磨人的手段,现在见他仅入内走了一圈又退出,莫明其意,众人一时各有所思,厅内显得寂静万分。

    蓦地,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寂静,此声显然从侧室传来。侧室之门露出一条缝儿,此后,接连的惨叫声愈来愈高,人们侧耳倾听,就听惨叫声中夹杂有皮鞭的抽打声。

    片刻之后,又有不同嗓音的惨叫声加入其中,显系同时有两名受刑之人。这两种惨叫此起彼伏,皮鞭击打声音夹杂其间,令外厅之人听来觉得毛骨悚然。

    这时皮鞭声忽然止歇,一粗豪声音大声喝道:“招是不招?”

    片刻之后,又有一人沉声说道:“换烙铁。”

    侧室里由此沉静片刻,忽然两声凄厉惨叫声震周围,其声比刚才拖长许多,显是烙铁正在灼其肌肉。既而惨叫声戛然而止,想是受刑之人已然昏死过去。

    这时罗希奭施施然而出,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说道:“诸位都是才高八斗的读书人,而我只是个粗人,来了这里当然不是请诸位饮酒赏花的。我这里别无长物,唯刑具而已,诸位难得来此,这就请入室内观赏一番吧。”

    此言名为相请,分明就是命令了。衙役们闻言,当即驱赶众人进入侧室。他们入室之后,顿时瞧见其中惨状,只见两名遍体鳞伤之人耷拉着头,显然还在昏死状态;室内弥漫着满室的焦臭之味,墙边的炭火熊熊,其中数把烙铁被烧得通红。忽闻人群中接连有呕吐之声,自是其中的胆小之人又惊又惧,呕吐中又瘫软在地。

    罗希奭很满意这帮人的神情,得意地说道:“诸位瞧见了,这两人明明为贼盗,偏偏不肯承认,只好受些皮肉之苦了。你们听到他们的惨叫之声,定是以为这里的刑罚严酷吧?嘿嘿,我告诉诸位,此等可以使人犯叫出声的刑罚,其实用的是最轻微的刑具。”罗希奭说到这里,呼唤左右道:“把铁笼子推过来。”

    一阵声响之后,衙役们将墙脚的铁笼子推到众人面前。众人只一看这个令人胆寒的铁笼子,一股冷气便陡然自脚底蹿了上来。

    罗希奭走到铁笼子之前,伸手拽了一下红绳,就听笼顶的铁铃“当啷”一声。罗希奭得意扬扬地转过脸,笑对众人说道:“此刑具就不用人犯发声。诸位看到中间的圆孔了吗?人犯之头就嵌在那里,其嘴中还塞有麻团。待四周木橛逐步旋紧,人犯之头可以感受其压迫,他此时若回心转意,同意招供,手还是能动的,可拉铃一次,人也就被卸下来,否则木橛愈往里面深入,就可戳破人犯的脑壳。”

    罗希奭说到这里,双手做放开状,口中夸张地说道:“只听‘嘭’的一声,这颗脑壳就开了花,其中有红色、白色,颜色煞是好看。”

    其话音未落,就听人群中“哇哇”之声相连,自是胆破之人大声呕吐。

    “我……我们是贡士,你……你敢对我们用刑!”总算还有能够站稳的书生,颤颤巍巍地说道。

    “贡士?呵呵……”罗希奭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冷:“好大的……‘官’啊!”

    唐时科举不像明清,先由县、州、府筛选,再由各省筛选,历经乡试、省试,中了举人之后才能获得进京赶考参与会试的机会。唐代一般只在几个大区稍微认真地选拔一次,合格者便可直接参加“省试”(名义上由尚书省主持的全国性考试,相当于后来的“会试”)。

    自开元二十五年起,朝廷规定贡士名额为上州三人、中州两人、下州一人,确有才行者,不限其数。

    也就是说,只要州府内通过一轮考试取得太守的举荐,就能成为贡士,获得进京赶考的机会。

    此时科举不要说你只是个贡士,就算你通过了明经、进士科的考试,一般也不会立即授职。《文献通考·选举考》云:“唐时所放进士,每岁不过二三十人。士之及第者,未便解褐,入仕尚有试吏部一关。韩文公三试吏部无成,则十年犹布衣。且有出身二十年不获录者。”

    不像明清,只要中了举人就有了做官的资格,也就完成了从平民百姓到官僚阶层的转变。如今这些贡士,说好听点算是国家储备官员,说不好听,和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罗希奭作为李林甫的爪牙,平时收拾的都是高官权贵,几个白衣书生而已,又怎么可能忌惮?

    下午在朱雀大街上打架的有将近两百人,然而尽管李林甫出手迅速,目前被抓来京兆府衙的也不过三四十人,几乎全是毫无根基的寒门学子,又只会死读书,警惕性不强,当初便只是跟在旁人后面“凑热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此次事态的严重性。

    至于那些真正的主力们,早已被各自的势力藏了起来,就是一些没有根基但心眼灵活的,下午撤退的时候也没有回事先约定好的汇合点,而是自找地方藏了起来。

    此刻天尚未亮,由于年节的缘故,长安城并未宵禁,随着时间推移,街面上的搜捕渐渐少了,彻夜的狂欢虽少了些味道,但依旧在继续着。

    余下的学子们也从惊变中静下了心来,在有心人的鼓动下,惊惧化作愤怒,随即,串联便开始了……

    许辰没在相府留宿,原本还打算趁着年夜带弟兄们好好逛逛长安城,如今出了这么档子事,自然没了那个心情。

    “我还是不太明白……”回程的马车上,依旧疑惑的王策问道:“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老师的样子,应该是有人在对他出手!”许辰沉吟道。

    “那为何大哥你会被困?”

    “是拖延!”

    “拖延?”陆浩微惊,望着许辰疑惑道:“长安城里有这么了解我们的人在?”

    “有!”许辰凝重点头。

    陆浩恍然,却依旧不明:“万家也参与进来了?他们想做什么?”

    “相比这个,我更好奇他们要怎么做,只是一帮书生,就是棋子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或许只是个由头?还有后招也说不定!”王策插话道。

    “后招肯定有的!”许辰说道:“只是我总感觉这一回没那么简单……”

    正说着,马车蓦地停了下来。

    “金吾卫巡查,车上的人下来!”车外响起一声厉喝。

    许辰微愣,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今夜没有宵禁吧?”许辰笑了一声。

    领头的那小将浑身披甲,脸上覆着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冷冷问道:“你叫许辰?”

    许辰双目微眯,点头道:“是的!”

    那小将微微点头,大手一挥,冷声道:“抓起来,带走!”

    随即,便有两名卫士一左一右扑了上来。

    “谁敢!”石磊大喝一声,纵身一跃,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大胆!”小将厉喝道:“你们要抗旨吗?”

    “抗旨?”许辰问道:“谁的旨意?”

    “当然是圣上的旨意!”小将冷冷道:“圣上命李相彻查今日下午发生在朱雀大街上的贡士斗殴案,所有相关人员一律带回衙门受审!”

    “我问你!”小将盯着许辰,问道:“你下午可在斗殴现场?”

    “在!”许辰冷漠道。

    “那你可有贡士资格?”小将又问道。

    “有!”许辰依旧冷淡。

    “那你还有何话说?”小将冷冷问道。

    许辰抬眼,望着铁甲中露出来的冰冷目光,轻笑道:“可我没有参与斗殴!”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的!”小将冷笑道:“衙门自会查明!”

    许辰与之对视片刻,忽而笑道:“你不认识我?还是说你刚认识我?你把脸蒙起来,是怕我知道你长什么样吗?”

    小将怒急反笑道:“那就等你知道我是谁后,再来威胁我吧!”

    “带走!”( )

第六十五章 应对

    “跑吗?”石磊凑到大哥身边,小声道:“船就在码头上等着,一刻钟就能到!”

    许辰面无表情,冲着他脑门抬手便是一下!

    “一边呆着去!”

    这一下力道不小,石磊双手抱头,一脸委屈地嘟嚷着:“不是你说有事就跑吗……”

    许辰懒得理他,回头冲陆浩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跟他们走一趟,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陆浩眉头微蹙,淡淡点头:“好,家里等你!”

    说着,许辰上前几步,笑着冲那小将说道:“我是坐车还是骑马?”

    ……

    许辰走后,相府书房内的灯火依旧亮着。⊙頂頂點小說,

    书桌后的徐番沉着脸,缓缓问道:“怎么样?都怎么说?”

    施南亭听了,苦笑一声,微微摇头:“去了几家,有的说不知道,有的只叫我喝酒,剩下的连门都没让进,好一点的还知道说一声主人不在,不然就干脆说今儿不是拜年的日子……”

    徐番轻笑了起来,带着萧索和落寞:“原来我这个宰相这么不值钱啊!”

    施南亭微叹,赶忙劝道:“相爷务须介怀!您毕竟在位尚短,这些人又都家大业大的,难免……”

    徐番摇头,笑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懂!他们这些人,实在的很!我若能给他们好处,他们自然乐得跟在我后面,要是我哪一天给不了他们想要的了,他们自然也不会记得我是谁!”

    “我是这样,其实李林甫也是这样!圣上之所以重用李林甫,除了他有手段、有能力外,就是因为他背景浅、底子薄,和那些世家豪门没多少瓜葛。”

    “只是,李林甫太有手段了!就连圣上都免不了忌惮,所以才有我做宰相的一天。”

    “当然咯,正好我也没啥背景!”徐番苦笑道:“可唯一的区别是,李林甫身后那些人能听他话,尽管也有小心思,但谁让人家积威甚重呢!而我后面这些人,他们只会顾着自己有没有得到好处,哪会管你的所谓大局。”

    “所以,我还不如他啊!”

    瞧着徐番这幅颓废的样子,施南亭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温言道:“这次的事即便出了些许意外,但毕竟圣上还是需要相爷的,或许……”

    徐番摇头,冷冷笑道:“你没见过今上,所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三十年前或许他还讲点感情,如今的他早已是个成熟的帝王,而帝王最是无情!他对杨玉环或许真有那么点感情,但对我们这些臣子……”

    施南亭大惊,急道:“局势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徐番深吸口气,振作精神道:“慌什么!一把刀只要还锋利,握刀的人就不会急着换,毕竟合适的刀也不好找。”

    “虽说小弟不听话,但人家都已经出手了,我这个当大佬的总不能没点反应吧?”

    闻言,施南亭一喜,忙问道:“相爷准备从何处入手?”

    “呵呵,既然人家都在打这些贡士的主意,那我也来凑凑热闹好了!”徐番笑道:“明日你就把消息传出去,就说我要办个文会,趁着过年把长安城里有名的才子们都请过来聚一聚,以诗会友,顺带也点评点评!”

    “行卷?”施南亭转念就明白了过来,击掌笑道:“不错!当真不错!”

    “如今左相那里偃旗息鼓,右相又只是粗通文墨,相爷这个正经的进士及第确实是如今长安城里最高贵的座师了!”

    徐番自得一笑:“好歹也是个宰相,应该会有人来吧!”

    “那是必然的!”施南亭笑道:“那些寒门学子之所以会铤而走险,无非就是被豪门世家许诺了好处,可如今有正大光明的机会让他们入仕,这些寒窗苦读十数载又岂会丢了傲气?”

    “去安排吧!”

    “好!”

    施南亭随即快步走了。

    徐番靠在椅子上,将脑袋后仰,闭上了双眼。

    徐伯匆匆进来,凑到徐番耳旁,轻声道:“大公子被带去京兆府了!”

    徐番没有睁眼,淡淡说道:“没事的,罗希奭不过一条狗,臭小子可是连老虎都敢杀的……”

    漆黑的夜空下,大地一片黑暗,在这方黑暗的天地间,长安城便像一个异类,灯火通明。

    只是,如今这个夜晚,在城中一处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有着人影在活动。

    “岂有此理!李林甫这个奸相竟敢如此大胆!”

    “嚷嚷什么!怕鹰犬听不到吗?”

    “你以为李林甫敢明目张胆这么做?没听他们说这是奉旨行事吗?”

    ……

    “这……不是说不会有事吗?”

    “就是!那些人可答应的好好的,如今出了事,他们可不能不管啊!”

    ……

    “派去联系的人回来了没有?那边的人怎么说?”

    “还没有……”

    “回来了!回来了!”

    ……

    “什么?什么叫静观其变?我们那么多同年都被鹰犬抓走了啊!”

    “罗希奭什么人他们会不知道?”

    “岂有此理!把我们当猴耍吗?”

    ……

    “去!再去问!要是他们还不顾我们死活,大不了鱼死网破!”

    “对!不能让他们好受!”

    ……

    这样的动静不止一处,但大体上都是相同的。由于李林甫的突然出手,事先准备好的一些后手无不停了下来。

    暗流,似乎又平静了。

    当然只是表面……

    万世俊也和大哥大嫂道了别,马车上,车夫不紧不慢地赶着车,同时汇报着最新的消息。

    “李林甫抓了一批人,如今罗希奭正在审问……太子那边依旧没有动静……陈希烈府上的管事今儿出门买了好几回菜……寿王那边也联系了几家人……至于那个安禄山一出皇宫就进了驿馆,一直没有出来过,城外的范阳骑兵也一直在营中饮酒,不曾出动……”

    万世俊细细听着,忽而问道:“许辰呢?他那帮弟兄怎么样了?”

    “家主吩咐过,东市那边用的都是好手!只是……”车夫犹豫片刻,说道:“只是那间院子似乎有些古怪,我们的人不敢太靠近!”

    “那是自然!”万世俊笑道:“阵法嘛!我们又不是没有!”

    笑过后又问道:“小八呢?收到他的信没?”

    车夫摇头:“没有!似乎不在长安!他们在城外还有庄子,或许在那,只是那里有高手,更不好靠近。”

    “算了,随他去吧!”

    “哦,对了!”车夫又说道:“刚传来的消息,说京兆府又抓了个人过去,是金吾卫的将军亲自带的队,那书生的模样似乎有点像许辰,一整队的金吾卫都是高手,不敢靠太近,所以没有看清。”

    “他?”万世俊沉思片刻,微微摇头:“算了,就算是他也不会在京兆府里发飙,划不来!”

    “我们的计划照常!”

    “好!”

    车帘放下,马车依旧平稳。

    车厢内的万平有些疑惑地问道:“恕属下愚钝,还是不明白家主为何要卷入这场朝争?”

    万世俊笑笑:“有的人在布局,有的人知道有人在布局但心甘情愿做棋子,还有的人只是想利用这盘棋换到自己的好处,而这局棋于我而言只是青萍之末的那一缕风……”

    京兆府衙内,问话还在继续,只是少了些哀嚎声。

    毕竟只是些不经人事的书生,哪里受得住罗希奭这魔头般的手段,只是稍稍威逼一下,便争先恐后地坦白了。

    只是这些人连外围都算不上,又哪里晓得什么机密,甚至自以为知道的一些机密也不过是背后之人有意放出的迷雾,此刻一点点汇聚到罗希奭这里,无头无尾,乱七八糟!

    “他娘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看着这些杂乱无章、左右矛盾的供词,罗希奭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是老刑名了,真假还分得清,他知道这帮子书生说的都是实话,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心烦。

    这一次的事最开始只是吉温找到他,说了一些话,原本他觉得该是相爷下的命令,也就去做了。

    可没想到到头来竟发现相爷毫不知情,于是他自然慌了!

    虽说他是靠着吉温的引荐才入了李林甫的法眼,可如今他毕竟是李林甫的人,而不是吉温的小弟,瞒着老大做这么危险的事,罗希奭心中自然惴惴。

    好在后来相爷点头了,得了准信的罗希奭自然希望努力做出成绩来,毕竟原本和他称兄道弟的吉温如今都已披红挂紫、位列朝班了。

    他罗希奭也是个有追求的人!

    只是眼下这事却不好做了,人是抓了不少,可一个够份量的都没有,全是小鱼小虾,问出来的口供也毫无用处。

    这让他,如何是好?

    “大人!”门外响起了衙役的声音。

    “吵什么吵!不是说了没事别来烦我吗?”

    “大……大人!秦将军说他抓到个书生,可能是主犯……”

    “什么?”门陡然开了,罗希奭官帽也来不及戴上,连忙问道:“人呢?人在哪里?”

    “已经在后衙关着了!”

    “走,我现在就过去,你让人把家伙什都准备好!”

    “是!”

    罗希奭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却见一白衣书生正好整以暇的坐着,甚至有空打量堂前挂着的一副书法。

第六十六章 身陷囹圄

    脚步匆匆,听见声音的许辰转过身来。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罗希奭这人光论相貌倒是要比吉温大气不少,一张国字脸,七尺男儿身,配上官府,威严十足。

乍一见许辰,罗希奭心中也是一动,年轻人身上的那份从容倒不像此时此地该有的,于是便留了个心眼,没有妄动。

“你是何人?”

“在下琉球节度使许辰!”许辰拱手回道。

“节度使?”罗希奭微惊,心中暗叹侥幸,然片刻后却回过神来:“琉球节度使?”

当初在琉球设立军镇,也是不大不小的一件事,罗希奭自然知道一二,只听说那新生的节度使虽是个少年,但却是徐相的学生。

琉球那地方朝廷是不在乎的,至于这个大唐品佚最低的节度使,罗希奭也是不在乎的。同是五品官,罗希奭却是天子脚下的司法官,论权力远比这个爪哇国的土老大要大得多。

只是,毕竟是徐相的学生,原先准备的那套怕是用不上了。

如此想着,罗希奭举步走到主座上坐下,微微抬手,道:“许使君坐吧!”

“多谢!”

“使君大人今夜在此,难不成也参与了下午朱雀大街上的暴乱吗?”罗希奭幽幽道。

许辰一笑,回道:“今日下午去了朱雀大街上的一家酒楼,却不想出了人命案子,等到衙门的捕快录完口供出门时却正好碰到了两帮人在街上斗殴。”

“正好碰到?”罗希奭望着许辰似笑非笑。

许辰苦笑一声,回道:“说起来本也不会遇上的,只是当时酒楼里人太多,衙门的捕快又少,所以速度难免慢了些,等到在下出门已耗费了两个多时辰了。”

“呵呵!”罗希奭嘴角微扬,笑道:“这么说倒是本官御下不力了?”

“哪有!”许辰微微笑道:“都是为朝廷办事,贵属也是职责所在嘛!”

虽然都是官,但今晚许辰毕竟是白衣前来,又牵扯进了大案中,罗希奭身在主场,天然便带着优势。

只是没想到眼前这小子一点不像屁事不懂的年轻人,从一开始就在避重就轻,反倒被他借机指责自己办事不力。

谈到这里,原本主审和嫌疑犯的地位一下子变成了两个打官腔的官吏,罗希奭原本就对徐相门人这个身份有所忌惮,用刑是不可能了。

虽然他办的高官不少,但那都有李林甫的授意,如今在没有丝毫指示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代表李林甫对徐番开战。

不能用刑,接下来的话倒不怎么好问了。

好在罗希奭是个老刑名了,一听许辰事前竟然在酒楼里,于是又笑着问道:“这么说许使君竟在酒楼那起命案的现场咯?”

这一回的事从发动到如今,罗希奭依旧没有一个清晰的印象,他不知道是何人发动,更不知有哪些事是这场大戏的前奏。

发生在酒楼里的那起命案他是下午才知道的,当时也没有太在意,毕竟长安这么大,又时逢年节,没点治安问题那才是怪事呢!

最开始签押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只是说朱雀大街一间酒楼里有人闹事,这种屁大点的事自然是按程序走的,他一签押,就有捕头领了捕快前去。

等到报信的人回来,说是死了人,也只是暗道一声晦气,又走了一道程序后,接着也就和往常一样等着捕快们把死者和嫌犯带回,若是嫌犯跑了,再签一道海捕文书也就是了。

同样流程罗希奭不知走过多少遍,哪里会去在意?

可没想到,报信的人刚走没多久,一身便服的吉温竟登门拜访……

于是,罗希奭跟着去了那家出事的酒楼对面,然后那血腥的街面斗殴。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件事的不同寻常,但也仅限于此,更多的情况他想问吉温,但吉温却绝口不提。

更让他忐忑的是李林甫竟似乎对此毫不知情,罗希奭自然不敢乱来,无论是没有得到李林甫的授意还是楚局势,都让他不敢擅动,他只是本能的觉得事情不该闹大。

等到晚间有旨意从宫中传来,又有钱益面授机要,罗希奭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大干一场。

虽然同样不知详情,但为官多年,他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如今,他只需按照圣旨上说的,查清下午斗殴事件的主谋就行。

不论眼前这人和下午的事有无关系,若是能够以堂堂正正的名义将对方绕进这件事里,怎么说也对相爷不会有坏处。

可许辰又哪是好对付的?

闻言,微微摇头,正色道:“罗大人此言差矣!在下的确在那间酒楼吃饭,也确实两人在厮打,但那两人我都不认识,最多算个旁观的闲人。”

“哦,那又是恰逢其事咯?”罗希奭一脸冷笑。

“是啊,我也觉得今天的运气有点差。”

罗希奭乜了他一眼,悠悠道:“难道许使君出手伤人也是运气不好咯?那个叫向天问的洛阳学子,许使君总不会说自己不认识吧?”

许辰微楞,回忆片刻,说道:“确实扔了个酒壶,好像砸到了人来着,他叫向天问?”

“……”

“这还真是喝酒误事!”许辰正色道:“大人放心!让他来找我,汤药费我全出!若还要罚铜的话,大人尽管开口就是!”

“哼!”罗希奭冷哼一声,说道:“许使君莫不以为插科打诨就能敷衍过去吧?”

“瞧您这话说的……”许辰笑着回道:“您说有圣旨,请我来配合调查,敢问那旨意我能?既是圣上有令,在下一定会好好配合大人的!”

“配合?呵呵!”罗希奭冷冷笑道:“大人是误会了吧?您……是以涉事之人的身份被我们抓回来的!”

“好吓人啊!”许辰也懒得再敷衍,冷笑道:“你有证据吗?”

“证据?”罗希奭笑了:“你是没听过本官的名号吗?在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证据!”

“下午的暴乱,起因便是南北学子在酒楼里的打斗,而你也在酒楼,身为南方学子,又恰好打了一个北方学子,有这些,你觉得我还会缺证据吗?”

“这么说,你是要诬陷我了?”许辰望着他,笑问道。

“哼!”罗希奭冷笑道:“许大人,说话可要负责的!”

许辰沉默片刻,忽而道:“问个事!”

“说!”

“你前些天去过会宾楼吗?”

罗希奭打量着许辰,双目中的笑意便再也止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当我没见过血吗?”

罗希奭敛了笑,目光锐利,森然道:“你那点手段也就吓吓他们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娃,想威胁我,你还嫩了点!”

许辰与之对视着,良久,苦笑道:“怎么可以这样嘛!那这只鸡,不白杀了……”

“够了!”罗希奭大喝一声,斥道:“是时候说说你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了!”

“我真的是被冤枉的……”许辰苦着脸道。

“来人啊!”罗希奭朝外喊了一声。

片刻后,便有两名衙役应声而入。

“带许大人下去!”罗希奭冷冷道:“找个单间!”

“是!”

“别啊!”许辰忙喊道:“我怕脏……”

“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找本官!”说完,罗希奭理也不理许辰,起身走了。

许辰被带了下去,确实是个单间,和隔壁那群学子相比,的确要宽敞不少!

正因差异的存在,所以当许辰被衙役带进大牢的时候,毫不意外的受到了众人的瞩目。

因为心中忐忑,所以倒也没有因这明显的不公爆发出抗争的呐喊。

只是,静静地

“诸位……”牢房中的许辰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感受到灼灼的目光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能别这么吗?”

“感觉,像是猪圈里的猪!”

笑话显然不怎么好笑,但栏杆对面的学子们还是略显尴尬地笑了几声。

“敢问兄台贵姓?”有心神尚显镇定的学子拱手问道。

“在下许辰!”许辰同样有礼貌地回道。

“许辰?”那人微楞,继而忙问道:“可是琉球节度使许辰?”

许辰摸了摸鼻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没想到我名气这么大了!”

闻言,这人赶忙站了起来,冲着许辰躬身拜下:“学生阮文浩,家在升州,若不是使君大人奋勇御敌,只怕升州城已毁于叛军之手!”

“这个……”许辰忙站了起来,有些心虚地说道:“职责所在,阮兄无需如此!”

“使君大人的功绩,升州百姓莫不敢忘!”阮文浩又一次拜了下去。

面对如此真诚的答谢,饶是许辰脸皮够厚,一抹红晕也悄悄爬上了耳根。

“这个……阮兄,这些事,咱们还是等出去之后再说吧!”

阮文浩直起身,惊愕道:“使君大人怎会在此?”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阮兄还是别使君大人使君大人的叫了!”许辰忙说道:“我比你还小,咱们平辈相交吧!”

“惭愧!”阮文浩摇头道:“使君大人如此年纪就已有如此功绩,而在下蹉跎二十余载,苦读圣贤书,本想一朝及第光耀门楣,却不想身陷囹圄,科举一途怕是走不通了……”

“阮兄莫急!这一次的事,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许辰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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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各凭手段

    夜或许深沉,终有褪去的一刻。??.??`

    当新年的第一抹阳光出现在长安城城头时,昨夜的喧哗早已不见,热情的人们依旧如往年一样,纷纷走出家门,迎接这喜庆的新年。

    大人物的争夺与这芸芸众生没有多大的关系,街面上没了那急促的马蹄声,新年就还是新年。

    这年头也有一个好处,太远的亲朋看不到,至多偶尔对月饮酒,遥寄思念之情,免了旅途劳顿之苦也能将更多的心思花在左邻右舍的相处中。

    天一亮,唐远便敲开了对街的大门。

    “人呢?昨儿不是说好了今天来我家拜年吗?”一进门,唐远便大声嚷开了。

    昨天大哥被人带走的事6浩也没传开,少年们尚不知情,当然倒也不至于真就心宽体胖,没事人般去睡了。

    在书房里,6浩让王策把最近收集的情报又取了过来,之前虽也看过,但如今想来似乎有些曾经忽略过的东西正在暗暗酵。

    翻看了一整晚,石头还是睡了过去,倒不全是疲惫,更多是因这纸和纸上密密麻麻的字……

    等听见唐远的声音后,刚有点头绪的6浩二人这才觉天已然亮了。

    摇头笑笑,6浩打起精神迎了出去。

    “唐叔,新年好啊!”

    炼体之后,少年们的精力倒是异于常人,6浩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夙夜不眠的疲惫。

    “你们这怎么……这么冷清啊!”唐远四下看看,皱眉道。

    “冷清?”6浩也左右看看,少年们早已起来,此刻正在院中晨练,到处都是拳脚相交的撞击声,遂疑惑道:“这冷清吗?”

    “今儿是大年初一啊!”唐远一幅败给你了的表情,嘴角微抽道:“你们就准备这么过年啊!”

    “当然不是啦!该吃吃、该喝喝,回头再放他们一天假,想去哪玩都行!”6浩微笑道。??.`

    唐远颓然,叹道:“算了,也不能怪你们,毕竟都是半大小子,家里又没个做主的女人,确实没人能张罗……”

    “这样好了,今儿都去我家!”

    “家里人多……”6浩尴尬笑笑。

    “也是,那就让小玢和他娘过来,咱们两家一起过!”唐远大手一挥道。

    “啊?”6浩随即愣了。

    “过年!”唐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呵呵,我是所谓的啦……”

    “行了行了,小辰人呢?还在老师家里?”唐远不耐烦问道。

    “是哦!老师昨儿有点事和大哥商议,所以留在那了!”6浩面不改色道。

    “这样啊……”唐远沉吟片刻,说道:“他有事就让他先忙,反正我们都在这,总有回来的时候。”

    “是哦!是哦!”6浩傻笑道:“离这么近,总能见到的!”

    唐远白了他一眼,问道:“年货都置办了吧?对联窗花这些都有吧,没有我就让他们一道儿带过来了!”

    “都有呢!”

    “那成,等着啊!”

    说完,唐远便转身走了。

    “唐叔这可真急啊!”望着唐远风风火火的背影,6浩苦笑道。

    “我觉得挺好啊!”一旁的王策插话道:“人家唐姑娘又能干又漂亮,当咱们大嫂挺好的!而且家里确实少了个当家的女主人,咱们一大帮子人呢,没个说了算的女人撑着也真不行!”

    “这话跟我说有啥用?”6浩乜了他一眼,道:“你去跟大哥说啊!让他早点去提亲,没看人唐叔都望眼欲穿了嘛!”

    “还说大哥呢!”王策没好气道:“人还在牢里呆着,这要出不来,还不得穿帮?”

    “唉……”6浩叹道:“长安城里的事就是麻烦,这要在南边,直接抽刀子上了!”

    “别说傻话了,长安城里就这样,螺蛳壳里做道场,拼的就是技术!”王策傲然道。.?`?

    “那成,长安你熟,那就你去联系孙公公吧!”说着,6浩便往食堂走去,懒懒道:“忙了一晚上,饭都没吃,先吃饭了!”

    “我也没吃……”

    “谁让你老三呢!”

    ……

    皇宫大内,新年的喜庆印在每个宫人的脸上,虽然尔虞我诈一整年,在这难得的喜庆时光里虽也不能一笑泯恶臭,但是那笑容多少也有些纯粹。

    孙德胜如今已是大内的二号人物了,便是高力士也无法动摇,也就索性将大部分的事务交到了他手上,自己只管尽心伺候玄宗皇帝。

    昨儿年夜因学子斗殴那事,李隆基睡得有些晚,高力士亲自领着几名宫女带着铜盆、温水踩着猫步走进李隆基的寝宫。

    帘子被掀开,几名宫女训练有素地忙碌着,动作熟练、轻柔,不带一丝烟火气。

    李隆基醒来,床上女子却不是那雍容的贵妃娘娘。

    君王醒来,手习惯性的搭上美人的香肩,美人依旧朦胧,手指传来的触感却和熟悉中的不同,残存的睡意顿时全部消散了,转头看看身旁躺着的陌生美人,眉头不由皱起,没来由一阵烦躁。

    “高将军,为朕更衣!”说着便猛地起身。

    身旁躺着的美人顿时被惊醒,吓得连忙跪在地上,不断地叩头:“圣上饶命!圣上饶命!”

    “下去吧!下去吧!”李隆基厌恶地挥了挥手。

    那美人如蒙大赦,连忙一路小跑蹿了出去,浑然不顾身上单薄不整的轻纱能否抵过这新春的寒意。

    眼前一切高力士视若无睹,异常熟练地为李隆基更衣。

    “昨儿各宫的赏赐下去了没有?”李隆基忽而问道。

    高力士心中微笑,自然知道李隆基想听的到底是什么,便不动声色道:“都了,按各宫品级,今年的是往年的双倍,南海来的珍珠,贵妃娘娘那里送了一斛,其余各宫也只有三两颗,年前刚到的那批蜀锦……”

    “嗯,如此一来她该满意了吧!”李隆基微微颔,想想却又心生闷气,斥道:“好好的,说这悍妇干嘛!”

    “是是是!”高力士心中好笑,嘴上却告罪道:“是老奴的错,老奴这就掌嘴!”

    说着竟举起了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下。

    “行了行了!连你这老倌儿也来消遣朕!”

    高力士笑笑,不再接这话,而是转而指着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珍奇之物说道:“圣上您看看,这些东西都是德胜让人从南边带过来的!都是西域那边的珍品,寻常可难得一见!”

    “嗯,孙德胜这人还是有本事的!”李隆基微微点头。

    “何止啊!”高力士笑着说道:“这两年宫里的日子好过多了,可多亏了德胜手下的那支船队。”

    “如今多好!咱们再不用伸手向外庭要钱,更不用背负那贪酷的恶名,圣上英名得以永存,这可是千秋万代的事啊!”

    听了高力士这话,李隆基深以为然:“说的不错!之前朕要花钱,户部那老倌儿成天向朕哭穷,这要把事交给王鉷吧,御史台那里又得闹翻天,就是给了他一个御史中丞的帽子也压不下这些声音,烦都烦死了!”

    “是啊!如今才好,咱花自己赚的钱,不干外庭的事,他们就是有话也说不出来了!”

    “孙德胜这人是个能干事的!”李隆基淡淡道。

    “所以啊,老奴寻思着该给他加加担子,毕竟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怕误了圣上的差事,还是让德胜多分担分担吧!”高力士一遍为李隆基梳头,一遍语气平淡地说道。

    李隆基面前的镜子不再是原先的铜镜,而是一面新送进宫来的玻璃镜,类似的琉璃镜皇宫大内里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与眼前这面比起来有着云泥之别。

    光滑的镜面上,李隆基的丝纤毫可见,目光注视着镜面中高力士那如常的神情,李隆基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儿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李隆基忽而问道。

    “右相已命京兆府在查,昨儿夜里抓了一批人,正审着呢!”高力士为李隆基盘好了头,从桌上取过一只玉簪,为其插好。

    “致远呢?”李隆基又问道:“他在做什么?”

    高力士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梳子,笑着回道:“徐相府上今儿可热闹了!”

    “哦?”李隆基站起身来,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徐相今儿在府上办了个文会,邀请了几个名士小聚,还说若是有后学末进觉得自家才学不错也可去相府讨杯水酒!”

    李隆基听完,默不作声地想了想,随即莞尔道:“这才像是宰相的手段嘛!右相那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高力士了然,笑着说道:“徐相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右相崛起于市井,手段虽不一样,但为圣上分忧的心却是一样的!”

    “哈哈,你昨儿是收红包了吧!”李隆基笑骂道。

    高力士笑着点头:“大过年的,图个喜庆嘛!”

    “除了这两家之外,还收了谁的红包啊?”李隆基玩味的望着高力士。

    高力士立马老老实实地躬身道:“还收了左相的!”

    “哦?”李隆基微奇,笑道:“他又想做什么啊?”

    “左相他想亲自任今年春闱的主考!”高力士依旧微笑着。

    李隆基安静了下来,良久,淡淡道:“看来他那里也有高人啊!”

    “那成,就让他去吧!”

第六十八章 神来之笔

    【去考个公务员,连车都被偷了!诅咒该死的偷车贼,害得我这几天天天睡不好觉!别跟我说什么要是考上了被偷个车算啥……我只想说:“呵呵!”】

    为李隆基梳洗完毕后,高力士出了寝宫的门,殿外走廊的拐角处,孙德胜正等在那里。◎頂點小說,

    “老祖宗!”见高力士过来,孙德胜赶忙上前,十分自然地挽过高力士手臂,轻轻搀扶着。

    “如今你的品级和我一样了,以后这种事就不用做了!”说着高力士便准备将手臂抽出来,哪知孙德胜却不肯松手,同时摇头,正色道:“老祖宗这话错了!当年我还只是个钟鼓司的杂役,若不是老祖宗垂怜,怕不知早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哪能有今天的荣光?”

    “外面的人讲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祖宗对我的恩情可比父母师长重得多,我要忘了这些,便是给我再高的品级也失了做人的本分。”

    高力士微笑听着,也就由他去了,淡淡说道:“圣上已经同意让左相做主考了!”

    孙德胜顿时一脸喜色,赞道:“还是老祖宗高明,这事也就老祖宗出马才办得成!”

    高力士只是笑笑。

    说起来今早孙德胜找到自己请托,高力士还是有些惊讶的。

    昨晚的事明显对徐相不利,听说徐相的学生都被李林甫的人抓去了,原本以为孙德胜是徐相的人,该是要帮着徐相说话才是,却不想竟是要自己帮左相陈希烈取得春闱主考的位子。

    虽然惊讶,但看在丰厚礼单的份上,这么一件不算多难的事,高力士也就应下了,再者孙德胜到了如今这地位,即便不请自己帮忙,也能通过自身的力量办到这事。

    人家如此懂事,不肯越过自己直接和皇帝对接,已是不错的态度了,对眼前这个皇帝眼中的大红人,且注定要接替自己的未来大内总管,要真是拒绝,还真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直到听见圣上对徐番的称呼依旧,高力士这才明白在圣上的心里压根没有因昨天的事对徐番有什么不满,也就坚定了帮忙的心思。

    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回过头把一切看一遍,久经风雨的高力士也就很快恍然。

    孙德胜一如既往还是徐番那边的人,今儿的请托应该只是虚晃一枪,如今这种局势,明显对面一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失了先机的徐番需要更多的伙伴,同样也需要把局势变得更复杂……

    浑水才好摸鱼!

    而作为皇帝,又刚刚经历了前些天的动乱,已经无心且无力直接介入这新一轮的争夺中,所以圣上也需要局势变得复杂,唯有争斗的人多了,谁也奈何不了谁,自己这个裁判者的地位才会受到重视。

    虽然陈希烈曾经站错了队,但人最怕的就是没有利用价值,只要还有用,作为一个成熟的帝王,便是恨得对你咬牙切齿,该用你的地方照样还要用!

    些许不快真算不得什么。

    何况陈希烈如今的情况并不乐观,之前的事朝野上下都在冷处理,集体有意识地回避着。

    然而作为首相的陈希烈却没办法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金殿之上,只能托辞请病假。

    太子那边已经彻底抛弃了他,即便李亨还有心,众目睽睽之下,一介太子和当朝首相走得太近……

    这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然而能够自保,不代表有能力肆无忌惮,若李亨的实力真到了万众归心的地步,当日也不会败得那么委屈。

    所以,陈希烈几乎可以说已经成了一枚弃子,只是如今就拿掉它影响不太好,等到时机成熟,一切就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争取春闱主考这一手确实算得上是神来之笔!

    这一次的矛盾李隆基看得很清楚,太子一系的人不甘心就这样被抛弃,不愿坐以待毙,所以想搞风搞雨。

    李林甫那边的人也不甘心胜利的果实全部被徐番夺去,所以也想借机捞一把好处。

    倒是徐番,说起来还真是公忠体国,虽然也在为手下捞好处,但位子本来就要空出那么多,不是这家的也会是那家的,趁机捞点实属正常。何况李隆基也默认了徐番势力的扩张,本就有意利用他制衡李林甫的意思,所以实在也说不上生气。

    只是徐番这家伙对手下小弟的控制力实在弱了些!

    当老大的还没发话,手下的小弟就已经忍不住开始动手抢了!

    而一切的争斗中,又离不开世家豪族和寒门士子之间的矛盾。

    不管是哪一派系的人里面几乎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寒门出身的官员只占极少的一部分。

    然而如今却听说徐番有意利用这一次机会,用新科进士来冲淡豪门世家在朝堂上的力量,这绝不是无中生有的事,而且想必已经得到了李隆基的默认。

    话说只要能够削弱世家豪门的势力,几乎没有一个帝王会不答应。

    要知道唐时科举虽然录取人数极少,然而几乎每年都有,而唐时官位又少得可怜,以至新科进士考中了也可能滞留长安多年而得不到一个官位。

    如今好了,徐番竟打算用这一批新鲜血液注入世家豪门把持的朝堂,这等于直接碰撞了世家豪门的逆鳞。

    现在的徐番如日中天,刚从动乱中获得的特殊权力又没被李隆基收回,相当于手中握着绝杀的力量,虽然没办法一举荡起朝堂上的世家势力,但若狠下心来对付某一家,那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虽然最后徐番这个宰相也肯定做不下去了,可家族都毁了,他当不当宰相,还关这些死人屁事?

    为此,对徐番投鼠忌器的世家势力没办法直接对徐番出手,于是便将矛头对准了这些单纯的学子……

    在李隆基看来,陈希烈做出这样的选择实在是破除自身尴尬局面一招妙棋!

    不管怎样,无论哪家豪门都做不出直接干掉一大帮学子的恶性事件来,所能做的也只是利用一场冲突,尽可能让这帮学子无法参加今年的科考,甚至于直接用这种压力迫使朝廷取消今年的科考,反正科考也没有每年雷打不动的定律,临时有事取消一年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陈希烈以首相的身份亲自主持这一年的科考,那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每年的科考,最多由礼部的一个侍郎主考,其实算不上有多重视,可陈希烈当然大不一样!

    毕竟明面上陈希烈还是当朝首相,让他主持今年科考的命令一下去,各方势力也就必然绝了搁浅今年科考的心思。

    且陈希烈毕竟当了几年的宰相,当初也是通过了大臣们集体廷推的,几年经营下来也有不小的势力,尤其之前执掌弘文馆,在书生学子里面的威信显然比多年不在长安的徐番还要高出许多来。

    让陈希烈做了今科的主考,今年取中的这批进士便全是他的门人,这一科的进士们又注定了会得到重用,这对陈希烈而言,不仅可以一举扭转现在的劣势,甚至能够极大的扩充自己的势力。

    这么有好处的事还怕陈希烈不拼命去争?

    只要陈希烈也加入到这场争夺中去,朝堂上下几乎大半的势力都将牵扯进去,到时候局势越来越复杂,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解开这死局……

    除了李隆基自己!

    只是,李隆基以为陈希烈得了高人指点才有如此神来之笔,却不知其实陈希烈这一回不过被人代表了而已……

    等到这消息从皇宫里传出来,躁动的长安城一下子仿佛静了许多。

    最为激动的自然莫过于陈希烈了!

    本来自觉必死的陈希烈却没想到突然间柳暗花明,这么一桩天大的好处砸在自己头上,陈希烈只觉皇恩浩荡,接旨当场就面朝皇宫的方向叩首痛苦,一边反思自己的错误,一边指天发誓,表达自己的忠心……

    只是陈希烈这一番发自真心的表现却让先入为主的李隆基感到做作,乃至有点恶心,要不是还有用到他的地方,只怕立马就会有下一道旨意传来。

    浑然不知自己已被厌恶的陈希烈带着十二分的热情换好了朝服,打起当朝首相的仪仗,浩浩荡荡朝京兆府杀去。

    毕竟是首相,这个名号对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还是很有号召力的,陈希烈拜相的时候也确确实实吸引了一批有才干的幕僚入府。

    原本觉得前途尽毁,都已经在收拾包袱走人的幕僚们没曾想竟峰回路转,接旨之后,同样兴奋异常的他们很快就帮陈希烈将目前的局势分析了一遍,并且准确地找到了关键之处。

    这些学子就是此次的关键,无论是为了维护自己首相的威严还是向外界展示自家的力量,陈希烈都必须把这帮学子保下来。何况现在这帮学子可以说是陈希烈的存身之本,早就成了自家地里的庄稼,哪能让人就给毁了?

    从宰相府到京兆衙门,陈希烈走得异常热闹,跟唱大戏的差不多,由于正逢大年初一,相府的幕僚甚至还让下人们备好了一大车的喜庆糖果和满筐的铜钱,就跟在宰相仪仗的后方。

    前面一路肃静回避,后面则跟着一大帮子小屁孩高高兴兴地抢糖果、抢红包……

    一时间成了长安城一大奇景。

第六十九章 你来我往

    大街上,一队威严的仪仗后面,跟着欢笑的孩童,糖果和铜钱被抛起,雨点般洒落在路上,兴奋的孩子们利箭般冲过来,俯身欢乐……

    “这……这就是你想出来的主意?”一辆马车远远地跟在后面,车厢内的6浩放下帘子,一脸惊愕地看着王策。??.?`

    “开什么玩笑!”王策断然道:“我只是让人去联系了陈希烈家的一个门客,这种骚包的主意,我会出?开玩笑!”

    “真的?”6浩一脸怀疑地望着他:“用钱开路这么简单粗暴的风格真不是你?”

    “这是重点吗?”王策厉声道:“今儿重点是把大哥捞出来好吧?真是,都想什么呢!”

    “这么激动干嘛……”

    “前面就是京兆府了!”

    宰相的仪仗在京兆府衙前停下,陈希烈身穿朝服,面色肃然,余光扫视周遭,百姓纷纷侧目。

    压下心中那份黯然,百姓们敬畏的目光又给了他些许信心,收拾情绪后,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敲门!”

    府衙内,京兆府尹萧炅自然早已得到陈希烈前来的消息。

    客厅内,萧炅正悠然饮茶。

    门外快步走来的罗希奭微微蹙眉,便也放缓了步子。

    “大人!”

    萧炅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继续饮茶。

    罗希奭不耐,却心中暗自冷笑一声:“叫你装!人来了也得由你顶着!”

    萧炅和罗希奭都是李林甫的人,京兆府管着京城的治安,在军队无法轻动的情况下,无论是在武力还是行政执行上京兆府都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京兆府尹这个位置历来就不好干,便是能臣干吏,无根无底的也做不长久,然而萧炅能坐稳京兆尹这么多年除了李林甫的支持及自身能力外,萧家也是个名门望族。.?`

    论资历,萧炅不比陈希烈差多少,论底蕴,陈希烈更是拍马不及,而这次的事里,萧家并未参与,如今这种局势下,手里有凑码却又不用急着下注,萧炅的日子过得自然滋润。

    至于罗希奭,心中觉得有李林甫的支持,根本就不用在意这个几乎要废掉的“左相”,只是罗希奭毕竟骤然拔升,突然就要面对当朝相,虽说只是个绣花枕头,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宰相,换在一年多前,那便是他想也不敢想的天。

    就好像乡下来的土财主,一下子走进了名门望族的宴会,局促、忐忑都是难免的。

    只是罗希奭此人能闯出“酷吏”之名,心中自有一股子凶狠劲。

    “宰相又怎样?又不是没见过!”

    这么想着,倒也沉得住气。

    很快,门房一路小跑而来。

    “大人,陈相到访!”

    “哦。”萧炅放下茶盏,淡淡道:“那我该去迎一迎!”

    眼见萧炅起身,罗希奭也不好再坐着,同样起身,跟在后面向前院大门走去。

    “陈相,新年好啊!”大门内,萧炅远远抱拳,作揖道。

    “萧大人也好!”陈希烈不冷不淡地回了一礼,既然已经决定强硬,此刻自然不会再跟他们多作寒暄。

    在陈希烈眼中,面前的二人没有多大的区别,都是李林甫的走狗罢了。只是,明明身为相却要赤膊上阵和次相的两条狗相斗,想想便觉心中悲凉,却也越坚定了要做好这一场的决心,否则自己的劣势将永远无法挽回。

    “年初一,陈相不去访友,怎么有空到下官这衙门来了?”萧炅微笑着。

    陈希烈望着他,淡淡道:“萧大人不也在衙门值守嘛!”

    “呵呵,下官倒也想清闲,只是圣命难违,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下官这个京兆尹哪还有心思过年?”萧炅无奈笑笑。??.??`

    陈希烈双眼微沉,冷声道:“你萧大人没了过年的兴致,那些离家千里、远游而来的学子们难道就有过年的兴致了?”

    萧炅微楞,连声道:“陈相何出此言?”

    “哼!”陈希烈冷哼一声,斥道:“那些可怜的学子都是各州各郡举荐来的贡士,国朝礼待读书人,这才有了千年未有的科举盛事,都是圣人门徒,如今却落入酷吏蛮夫之手,饱受凌辱,本相倒要问问萧大人,你也是读圣贤书的,就是这么对待圣人学问的吗?”

    “这……”

    这话当然不好回,萧炅也是读书人,陈希烈这诛心的话要是接不好,传到士林,对他的名声可就不利了!

    萧炅毕竟和罗希奭不一样,虽然也是李林甫阵营的人,但却算是李林甫这边的一方大员,本就是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子弟,投向李林甫也只是政治上的站队,拥有很大的独立性,双方更像是合作关系。

    这要是为李林甫的事,坏了自家的根基,当然得不偿失,何况眼下这么件小事,其实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最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能让萧炅舍身忘死的代价出现。

    只是罗希奭却不一样了,他只是攀附在李林甫这颗大树上的藤条罢了,还是算不得多粗的一根,无论出于怎样的考虑,罗希奭都不得不坚定地跟李林甫走下去。

    自然,眼下也就要坚定地站出来反击!

    “李相这话可就不对了!”原本站在萧炅身后的罗希奭跃步而出,昂挺胸,直视着陈希烈,肃然道:“这些闹事的书生可不是什么无辜之人!圣上命下官查清昨日斗殴一事的主谋,这些书生可都参与了昨日的斗殴,是被带回府衙的嫌犯!”

    “呵呵,巧了!”陈希烈一笑,冷冷道:“你有圣命,本相这也有一份圣命!”

    说着,竟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色的锦缎来,却正是早上刚接下的圣旨。

    “二位,接旨吧!”

    “啊?”罗希奭一脸惊愕,心中却在猜想上头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旨意下来。

    萧炅却将眉头深深皱起,心中却早已破口大骂:“他娘的!这是拿着黄布当虎皮呢!陈希烈你个老狐狸也太不是东西了!早晓得就不该出来迎他!”

    四下望去,远远围着一群长安百姓,男女老少都有,孩童多,孩子们的家长自然也多。

    萧炅可没罗希奭那么蠢,他敢打包票,陈希烈手上那份圣旨绝对不是传给他们的,这招狐假虎威不过是要皇帝的势在大庭广众之下压他们一头,不用想也知道陈希烈定有后招。

    “这个……”犹豫片刻,萧炅开口道:“既是圣旨,自该焚香设案,沐浴更衣后方显慎重,陈相稍等,下官这就……”

    无论如何,先打乱对方的布置再说!

    “用不着!事态从权,料想圣上也必不会怪罪!”说着陈希烈竟当众将圣旨展开,朗声道:“圣谕:着尚书左仆射、弘文馆学士陈希烈领天宝七年恩科主考一职……”

    不得不说,陈希烈这朗诵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字正腔圆不说,嗓音也足够嘹亮,这方刚喊出口,周围的百姓便乌压压地跪倒一片。

    毕竟天子脚下,有些百姓还是经历过类似的场景,不说这种有幸旁观某官员接旨的机缘,便是每天皇帝在天坛祭天之时,也会有旨意出。

    所以一见陈希烈的阵势,不少反应快的百姓便早已跪下,渐渐也就都明白了过来。

    没有不耐,反倒有些窃喜,哪怕身旁顽童的小脑袋也被父母死死地摁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

    眼见周围百姓如此,萧炅便是心中再如何不喜,也只能无奈地跪下。

    唐时,皇帝接见大臣,倒也不都需要行跪拜之礼,甚至大朝会上,君臣之间也相对随和,可如今是在外面,又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不想被御史台的弹章淹没,萧炅便只能老老实实跪下。

    哪怕跪的只是一只狐狸……

    果然如萧炅所料,圣旨并不是颁给他们的,罗希奭尚且刚刚反应过来,继而便有恼羞成怒的态势,可萧炅站起身后却狠狠瞪了陈希烈一眼,冷哼道:“陈相有事随意,下官就不奉陪了!”

    说完竟转身走了,反正,他不急!

    陈希烈不以为意,心中反倒送了口气:“走了萧炅,剩下这个乡下佬就好对付多了!”

    “你,带本相去看看贡士们,若是让本相现你戕害了他们,本相剥了你的皮!”

    陈希烈看着罗希奭,语气冰冷,态度蛮横,仿佛是在指使家中的奴仆。

    罗希奭顿时涨红了脸,咬牙道:“不行!在案子没有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见嫌犯!”

    “你个小小法曹,胆敢以下犯上吗?”陈希烈怒道。

    “下官虽为一介法曹,入不了相爷的眼,但下官奉的圣命,办的是钦案,相爷若想横加干涉,那就从下官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说着,罗希奭竟张开双臂,堵在府衙大门前。

    周围,已然起身的百姓们见了这一幕,俱是一惊!

    “这位大人,好大的魄力啊!连宰相都敢拦……”

    “当真是位不畏强权的好官啊!”

    “你们知道什么?他就是罗希奭,就是那‘吉钢罗网’中所说的酷吏!手上不知染了多少良善之人的鲜血!”

    “你又怎知这些是真是假?道听途说终不如眼见为实!”

    ……

    议论纷纷,传到后方的马车里,6浩不由皱起了眉头:“这陈希烈难道就这点本事?”

    “靠!咱是不是选错人了?”

第七十章 年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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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朝阳升起,喧闹了一整晚的牢房反倒安静了下来,新年的第一天,年轻的学子们在忐忑中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脚步声由远及近,好容易才闭上眼的学子们被惊醒,迷迷糊糊的双眼中透着不安。

    然而那瘦削的身形却未停留,径直向前。

    “使君大人,您要的吃食,小的给您买来了!”这人五十来岁,穿着狱卒的衣服,腰间拴着一大串钥匙,却是这京兆府牢房的牢头。

    眼见许辰已睁开了眼,便开门进去。

    牢头将手中的食盒放在牢房内那张破旧的矮桌上,转身冲许辰笑嘻嘻说道:“昨儿太仓促了!使君大人您先用饭,稍后就为您换个干净的单间,好叫您住的舒服些!”

    许辰微微一笑。

    那牢头眼珠滴溜一转,继而伸手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讪讪道:“该打!着实该打!使君大人是什么人物啊!哪会在这种地方久住,没准今儿就出去了呢!”

    许辰不去理他,而是问道:“热水有吗?”

    “有!”牢头赶忙快步走到门前,冲着过道大喊道:“人呢?都死哪去了?赶紧给使君大人端盆热水来!还有布巾,要干净的!”

    喊完,又转身冲着许辰歉意道:“今儿初一,都回家过年了,招呼不周!招呼不周!”

    这边的一幕看在隔壁的一干学子眼中便带了许多惊愕,然而想想便也释然,但之后看向许辰的目光中便带了许多其他的东西,有羡慕也有鄙夷。

    许辰感受到了这些目光,于是便对那牢头说道:“多拿些吧,给他们也送去!”

    “这个……”牢头看向许辰,神色没有为难,反倒透着热切。

    “都算我的!”许辰淡笑道。

    “好咧!”牢头果然大喜。

    “还有!”许辰又说道:“这些吃食原样给他们……算了!这些吃食原样多来几份,再去置办一桌席面,都送到对面去,我也过去,和大伙儿一起。??.??`”

    “这……”牢头的脸上满是为难。

    “不让你难做,就一会儿!”说着,许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钱袋,在牢头那亮的目光中掏出几片黄灿灿的金叶子来,递给牢头,说道:“吃完我就回来!”

    牢头咽了咽口水,纠结好一阵,抬头看着许辰,咬牙道:“行!大人您可得快点!”

    “这是自然!”

    说着,牢头给许辰开了隔壁的门,放其进入,重新上锁后便快步离去。

    “阮兄,诸位!今儿大年初一,总该吃点好的,这食盒里的东西大家先垫补垫补,稍后便有酒席送来。”

    一干学子虽对许辰的“特权”有些不喜,然而遭逢大变,如今的他们也不再热血激昂,大过年的年夜饭都没吃,饿了一整晚,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跟肚皮过不去,何况许辰还是个官。

    而知道更多的,对许辰的身份甚至也有一定了解,此刻便心思活络起来。

    “许兄实在是太客气了!”阮文浩昨儿听了许辰寥寥数语,虽算不上彻底放下心来,但总算不再忐忑。

    “一些吃食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许辰将食盒在矮桌上放下,正巧狱卒们也提着一桶桶热水赶了过来。

    “诸位若是饿了便先吃,我先洗漱一番!”这倒不是许辰有意矫情,实在是有轻微洁癖的他无法容忍这牢房内的环境,昨晚睡觉时,他甚至碾碎了一颗珍贵的丹药,就只为了防止那些蟑螂、老鼠靠近自己。

    可许辰这么一说,那些原本饥饿难耐的学子们便不好再向食盒走去,而是一个个排着队,也向狱卒提来的热水走去。

    毕竟都是读书人,谁也不愿辱了斯文。? ? ?.?`

    等到所有人都洗漱一遍后,那牢头竟也去而复还,身后跟着一队伙计打扮的年轻人,这帮伙计低着头,只顾埋头赶路,对周遭一切视而不见。

    “放这吧!”

    牢头指挥伙计们将一个个食盒放下,又让人领着他们原路返回。

    不一会儿,几张矮桌拼在一起的桌上盖着一张洁白的布单,上面摆满了玲琅满目的碗碟,各色菜肴散出诱人的香气。

    “你这动作可真够快的啊!”许辰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笑着对那牢头说道。

    “那是!”牢头略显傲然道:“只要是在长安城,除了御膳房外,甭管哪家酒楼的席面,一刻钟之内,保管给您送到!”

    “岂有此理!”牢头话音刚落,便有一人愤然出声:“尔等竟如此枉顾国法,此后我若为官,先便要办了你们这些蠹虫!”

    循声望去,许辰便瞧见一位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学子正做义愤填膺状,感受到许辰的目光后,这人的胸膛又挺拔了几分。

    那牢头被人当面打脸,面色瞬间铁青,恶狠狠地剜了这人一眼,继而冲许辰道:“大人您慢用,小的先告退了!”

    “好!”

    那年轻人也觉表现的过头,正一脸尴尬、不知所措,好在许辰随即招呼大伙儿道:“都坐吧!吃饭要紧!”

    众人都饿极了,也就省了寒暄,一个个埋头大吃,不一会儿,桌上密密麻麻的菜肴便去了一大半。

    好在这席面量够大,等到杯盘狼藉时,许辰放下了碗筷,众人也随即纷纷停杯投箸。

    “我吃饱了,诸位若是不尽兴,我让他再送一桌来!”许辰望着大伙儿说道。

    “多谢许兄美意!”阮文浩笑道:“明月楼最好的席面,能吃上一回,已是有幸了!”

    “哦?”许辰微惊,笑道:“我才刚来长安没几天,可这明月楼的名声可是听了多次,原也准备什么时候去尝尝,倒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如愿。”

    “这牢头倒也不算狂妄!”坐在阮文浩对面,一位看上去三旬上下的书生接话道:“明月楼在下有幸去过一回,还是受一富商相邀,否则就在下这身家,怕是倾家荡产也够不上在那等地方逍遥一日。”

    “哦?”许辰来了兴致,问道:“这么说,明月楼似乎有些不一般啊!”

    “何止是不一般!”阮文浩左手边又有一人开口说道:“这明月楼的背后听说通着……”

    “算了!当我没说!”这人说到一半,颓然道:“不管人家有怎样的后台,和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咱们能不能出去还两说呢!”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俱暗淡了几分。

    倒是刚才那个冲着牢头义正言辞的年轻人双眼滴溜一转,开口问许辰:“听人说许兄乃是徐相的学生?不知是真是假?”

    迎着这人火热的目光,许辰淡淡笑道:“我确实侥幸拜在徐师门下!”

    “……难怪!”

    一阵细微的吸气声后,众人自以为了然。

    许辰依旧面带微笑,自然也明白这些人恍然大悟了些什么,只是懒得去解释什么,也解释不清。

    随后,众人的目光带着更多的羡慕,以及热切。

    “那许兄怎么还会沦落到……”那人欲言又止,但更多的是探询。

    毕竟若连宰相的学生都不能幸免的话,那么他们这些无根无底的书生又能拿什么去抗衡?

    “关于这事,其实……”

    许辰刚开口,过道里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快!快!”牢头气喘吁吁的跑来,连忙喊道:“大人……大人要升堂,捕块们来领人了!”

    “那我现在就出去!”许辰走了过来。

    “来不及!”牢头猛地摇头:“不用!不用!你们都要上堂去!”

    “哦?”

    来不及多想,一队捕快从过道那头走来。

    时间稍稍倒退片刻,京兆府衙的大门口,陈.希烈被罗希奭所阻,耳听周遭百姓议论纷纷,这才惊觉失误。

    百姓对朝廷的事都是雾里看花,又多短视,罗希奭的恶名在朝廷百官当中自是无人不知,然而在这些普通百姓眼中却大多只是谣传,如今见他竟敢当面顶撞当朝宰相,这种以弱抗强的心态最能让他们产生共鸣,无论对错,便天然的心向罗希奭。

    “不行!这样下去,辛苦领来的百姓岂不是全要倒向他了!”

    陈.希烈热热闹闹地搞这么一出自然不是手下的幕僚胡闹为之,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想出的对策。

    陈.希烈如今势单力薄,这一次的事之前更是毫无准备,然而他又必须拿下这扭转命运的一场!

    官场上的力量借助不了,陈.希烈只好另辟蹊径,身后这一片百姓就是他拉来壮声势的。

    民意有时脆弱,但有时却也能挥出意想不到奇效。

    但关键,民意必须在自己这边!

    “罗大人先别急嘛!”情势紧急,陈.希烈也顾不得端架子,放下身段,微笑说道:“这一次的案子,圣上极为在意,事情又出在朱雀大街上,百姓们也都在看着呢!”

    “既然罗大人实心任事,依本相看,不如就当着百姓的面升堂过审吧!如此,圣上放心,百姓们也能看到罗大人的一片公心。”说着,凑近了轻声道:“对罗大人的官声、风评也是极为有利的哦!”

    “这……”罗希奭顿时语塞:“这……”

    “怎么?”陈.希烈瞬间变脸,寒声道:“莫非罗大人竟真的私自用刑,想要屈打成招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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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无趣的庭审

    陈希烈这话,嗓门很大,引得周遭百姓纷纷侧目。↖頂↖点↖小↖说,

    面对如此众多的目光,饶是罗希奭皮厚心黑也不由惴惴,如今被陈希烈逼到绝处,苦思冥想却毫无所得。

    “不要忘了,本相可是今科主考,如今这些考生生死未卜,本相去看他们一眼,合情合理!”

    “罗大人若是不愿升堂,那就让本相见他们一面,如此遮遮掩掩,本相有理由怀疑你罗希奭对他们动了私刑!”

    罗希奭依旧沉默,这一下,周遭百姓对其刚刚升起的好感转瞬即逝。

    “这……难道他真的动了大刑?”

    “我早说过他是个酷吏了,你们非不信!”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

    罗希奭心中焦急,听到这些细语流言更是大气:“果真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帮蠢货,只配受人左右!”

    多说无益,陈希烈已将其逼到墙角,花架子宰相也是宰相,不是自己一个区区法曹能够抗衡的!

    今儿这局面估计是支撑不下去了,好在昨天那帮子软蛋书生没多少骨气,都没上刑,一吓就什么都说了,只是说出来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罢了。

    原本打算再去炮制一番,如今看来怕是指望不上了!

    “既是相爷有令,下官怎敢不从?”罗希奭望着陈希烈冷冷道:“只是相爷在场,哪有下官主审的道理?不如就由相爷亲自出马审理此案吧。”

    陈希烈哪能上套,淡淡笑道:“这是京兆府,这么件大案当然该让府尹大人主审!”

    罗希奭一惊,沉默之际,陈希烈却越过他,大步走了进去。

    萧炅不在前院,为了避开陈希烈特意跑到后院凉亭赏雪,说是凉亭,实则温暖如春,周围热泉环绕,空心铜柱内地龙翻滚。

    一壶美酒,几碟佳肴,倒也惬意。

    “萧兄倒是雅致的很啊!”陈希烈举步行来。

    萧炅皱眉,放下了酒盏。

    “怎么?不请我喝一杯?”陈希烈指了指酒壶,微笑道。

    萧炅沉默片刻,取过一个新的酒盏,为其斟了一杯。

    陈希烈落座,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好酒!”

    萧炅依旧沉默,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素知萧兄高洁,曲附李林甫亦非本愿,如今圣上贤明,萧兄……”

    萧炅嘴角微抽,好笑道:“陈相如今莫非就只剩了一张嘴皮?”

    陈希烈语塞,直视着他,忽而颔首微笑:“是我着相了!”

    “那便直说吧,这一次的恩科录取人数会是往年的两倍,若是……”

    “这是你的意见还是圣上的?”萧炅微惊,立即出声打断他:“你做得了主吗?”

    陈希烈一笑:“圣上要的只是结果,只要清洗的人被清洗了,该打压的被打压了,无论谁来接替,江山总归都是他的。”

    “至于能否做主,徐相那里我会去一趟,而且马上我的善意就会传递过去!无论是他还是我,都没有办法**抗衡李林甫,如今的局面,徐相也吃不下这么一大块肥肉……”

    “哦?”萧炅不紧不慢地拿起酒盏,似笑非笑道:“要知道前些天坏你大事的可就是徐番!”

    “官场上哪有永远的敌人?”陈希烈淡淡回道。

    萧炅沉默良久,双目一凝,盯着陈希烈问道:“你拿什么说服徐番?”

    陈希烈大松口气,反倒不着急了,拿起酒盏,自顾自倒了杯酒,望着清冽的酒液在杯中浮沉,微微笑起:“你以为我这个宰相的位子当真是天下掉下来的吗?”

    仰头,一饮而尽。

    萧炅陷入了沉默,陈希烈也不催他,任由微风拂过,将氤氲雾气吹散在这冷冽的初春里。

    “我要三成!”萧炅突然开口。

    陈希烈莞尔一笑,直言道:“你吃得下吗?你敢吃吗?萧兄,我如此诚意,你就别再试探了!”

    “那你准备付出多少?”萧炅以退为进道。

    “你这里我最多只能给一成!总不能让我白吆喝一场吧?”陈希烈淡淡道。

    “我要一成半!”萧炅却异常强硬:“否则只给一成和一无所获没有区别,我犯不着趟这趟浑水!”

    陈希烈心中好笑:“难怪这小子这么多年只能跟在李林甫后面,一点脑子都没有!这就想**门户?真够愚蠢的!”

    “罢了,让这小子去和李林甫闹一回,也能多争取些时间!”

    想到这里,陈希烈“勉为其难”点头应道:“好!”

    谈好之后,萧炅很快进入角色,一听陈希烈提议立刻开审,二话不说便起身朝前院而去。

    前面这些学子的死活他不管,反正没一个萧家人,只是这些人要是考不了试了,今年的恩科就很大可能会被取消,那么陈希烈好不容易给的承诺也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有了动力,做起事来自然快得很。

    等到捕快们将许辰一干学子带上堂时,换好了一身官服的萧炅一脸肃然地端坐着。

    许辰走进堂来,身后跟着一干学子,俨然以其为首。一桌酒席当然达不到这般效果,只是许辰毕竟是个官,还是个五品官,一个哪怕这些学子考中进士、奋斗一生也未必能够达到的高度。

    有这巨大的鸿沟在,别说一桌上好的席面了,就是一个发霉的窝头,效果也是一样的。

    萧炅没见过许辰,只是相比其余学子的忐忑,当先这名看上去并不大的年轻人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有些新奇,自然也就多看了许辰几眼。

    然而有所准备的陈希烈自然不可能认不出来,待许辰一进门,便脱口道:“你就是许辰吧?”

    许辰微楞,抬眼向左首位望去,见这人身披紫袍,便问道:“您是?”

    萧炅不知陈希烈何意,但既已结盟,此刻自然要帮衬着点儿,毕竟人家身为当朝首相,在这么个公众场合,哪有自报家门的道理,也太跌份儿了!

    “这位是当朝左相,乃圣上钦命的今科主考,心忧诸位处境,所以特来旁听此案。”

    此言一出,许辰身后的一干学子顿时大喜过望,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希烈,在他们朴素的认知中,首相大人亲自旁听,自然意味着对他们的重视,而有了宰相的介入,这件本就算不得多大的街头斗殴案,自然会不了了之。

    试,还能考!官,还能当!

    陈希烈很享受这种敬畏、期待的目光,那是他有阵子没有享受到的东西了。

    在这一片崇拜的目光中,许辰的那份平静就显得有些清冷。

    “唉……”心中微叹,陈希烈依旧闻言笑道:“致远兄果真收了个好学生啊!”

    一听此言,萧炅眉头微皱,心中释然:“原来如此!”

    然随即却又心生困惑:“不对啊,徐番的学生大小也是个五品节度使,怎么会轮到陈希烈来卖这个人情?”

    “不!这人怎么会牵扯进这件案子?罗希奭怎么敢去抓他?又怎么可能抓的到他?”

    萧炅没见过许辰,但却听过徐相弟子入城时干的大事,明德门处的血腥一幕当然瞒不过长安城的父母官,甚至就连之后皇帝和太子的角逐中,他也隐约听说有徐相弟子的影子。

    再说这人是个武将,身旁三百亲卫更是能正面碾压齐家精锐的存在,萧炅不信光靠自己手下这三班衙役能拿住这样的人物。

    不!连招惹,都不可能有这个勇气。

    不是自己人抓来的,那就定是罗希奭了!可光是罗希奭一个也绝对没有这样的能量,那就只能是……

    难道说右相已经准备对徐番全面开战了?还是说背后的那帮人有意在这件事上对徐番发难?

    如果真是这样,就算加上个陈希烈,也不顶屁用,那自己就这么贸然答应和他结盟,是不是太愚蠢了?

    只片刻,萧炅便心生悔意,但毕竟沉浮宦海多年,没可能立刻翻脸。

    “先看看情况再说!”

    心念至此,也就没有急着为这帮学子开脱,而是转而望向坐在另一侧的罗希奭,开口道:“罗大人,你来说说案情吧!”

    罗希奭可不知就这么一瞬之间萧炅便心态大变,方才听到陈希烈要让萧炅主审,心中本就一惊。

    萧炅和王鉷一样,在李林甫的阵营中有着很大的**性,尤其萧炅出身豪门,又是一步步从底层走上来的,本就有着自己一套班底。

    而这件事上萧家身为世家势力自然有着自己的诉求,会有别的想法实在正常的很。

    未必是背叛李林甫,但在这件事,萧炅做出不一样的选择,罗希奭一点也不奇怪。

    为此,当陈希烈信心满满地走进京兆府,萧炅又真的出现在大堂时,罗希奭便已经对其彻底失去了信心。

    加上陈希烈和洞开的大门外那一群围观的普通百姓,罗希奭已不准备把力气花在这帮本就不知道多少内幕的书生身上了。

    左右不过是炮制一份口供,犯不着冒这般大的风险,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打定了这样的想法,罗希奭也就没有多少的热情,连反击都没有,只是很官方的将案情叙述了一遍。

    平淡、无奇。

第七十二章 人心

    当许辰走出京兆府衙的时候,日头还在东边的天空上慢慢爬升。

“大哥!”陆浩王策迎了上来,忙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有!”许辰肃然道。

“啊?”二人一惊。

“我要赶紧回去洗澡换衣服!”许辰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是不知道那里面有多臭!”

陆浩王策对视一眼,难掩茫然。

许辰才懒得管他们,继而转身回头,冲着一干学子高声道:“诸位,若是不忙,不如随我一道回去,家中刚建了汤池,正好洗去一身浊气。”

宋代文人为贵,明清科举是入仕唯一途径,学子们只需要寒窗苦读有真才实学,考中了总能出头。

而唐时却不同!

由于科举制尚未完善,每年录取率极低,加之世家势力雄厚,寒门学子即便能靠科举成功进入官场,前途依旧渺茫。

为此,学会攀附几乎成了唐时寒门学子生存的本能,从获取太守推荐到入京之后的“行卷”,学子们充分展示着自己娴熟的交际手腕。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变通妥协下产生的固定制度。

科举制的产生为的就是冲淡世家豪门对政权的掌控,然而凡事都有一个过程,新生事物想要取代旧有势力,其过程更是漫长。

在相对的一段时间内,世家豪门依旧强大,虽也无法废除科举,复辟九品中正,但却能利用其已有的强大势力,或是直接让本族子弟参与科举,或是拉拢有潜力的寒门学子,以保证家族对政权的渗透。

许辰虽只是个五品官,但他身后站着当朝宰相,何况眼下这些“反应迟钝”的学子们其实算不上今年的精英,他们有心攀附也要否接受。

所以,许辰这一高喊,很容易便点燃了一干学子的热情。

“如此盛情,实在难却啊!”

“这……多不好意思啊!”

“许兄方才已然破费,该是我们大伙儿答谢许兄才是!”

……

许辰微笑回应:“无妨!相逢便是缘分,我与诸位又都是同年,守望相助本就是分内事!”

“好!好啊!说的太好了!”

“好一个守望相助!正该如此!”

“许兄高义!再拒便是不当人子了!”

……

许辰身后,陆浩王策再对视一眼,心中轻叹:“要不要这么容易被忽悠到啊!”

自然也是玩笑话,二人不傻,清楚这帮人如此激动不乏做作的姿态,当然不是所谓的同年情谊,而是许辰的表态让他们希望,富贵的希望!

于是,陆浩便也上前,插了一句:“诸位先去家中修整一番,今日老师正于府中召集文会,遍邀长安名士,大家若是有意,不如稍后就随我们一道去吧!”

这些学子并不不认得陆浩,但听他方才称呼许辰“大哥”也就明白了他的身份,此刻自然也就明白了他口中的“老师”乃是何人。

顿时,场面安静了片刻,此起彼伏的心跳声汇在了一起,接着是吞咽口水的声音,足足过了好一阵,才有粗重的喘息声漫延。

一个个双目变得炙热,仿佛能融化这冬日的血。

语无伦次,脑中更是一片混沌。

“好……”

“去!去啊!”

“那……那我们快……快走吧!”

整个人变得局促,左右望去,眼中满是催促,想快步跑起来,却似乎连怎么跑也忘了。

宰相的文会,宰相弟子的推荐,还有那些断断续续听到的关于今年科考的信息,以及已经出现在面前的本科主考,当朝首相陈.希烈……

这样的机会是他们在梦中也不曾出现过的场景。

当陈.希烈从京兆府走出来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只是望着许辰这里,久久不言。

良久,忽而叹道:“罢了,这一批得不到便弃了吧!”

许辰的手段算不得高明,徐番也是,只是有时候其实并不需要多么高明的手段,高手随意间的一拳也就够了。

当许辰陈.希烈各自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后,那些被“召集”起来的百姓也就悻悻走了。

虽说原本期待的高.潮没有出现,但能近距离观摩朝廷高官的针锋相对,也足够他们在茶余饭后进行无数次的组织加工和描述了。

当京兆府衙的大门口再次变得冷清时,四下聚集过来的目光也纷纷收了回去。

“世家对于朝堂的掌控从未放松,这一次的事是太子系残党们不甘坐以待毙,试图垂死挣扎。其实说到底还是世家和皇权之间的冲突,皇帝要集权,不想事事都和世家妥协,而世家大族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只能一次次和皇帝争夺,之前南边的动乱是这样,前些天的事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离京兆府不远的一处茶楼内,沿街的位子上坐着三人,年轻人英武不凡,双手虎口处一层厚厚的老茧,此刻却执着壶盏,轻盈舞动,烹茶的动作熟练异常,不带丝毫烟火气。

“想不到少将军烹茶的手艺竟也如此娴熟!”方才侃侃而谈的那中年文士接过年轻人递来的茶盏,悠然饮着。

年轻人又给另一侧的那位肥硕大汉递了杯茶,这才谦逊地笑笑:“宋先生谬赞,朝英的火候还差了些,严师傅那才是真正的茶道大家,若宋先生去了范阳,方能品味茶道真谛!”

那被称作宋先生的男子缓缓饮尽茶汤,轻人一眼,淡淡笑道:“你确实差了点火候!”

闻言,坐在此人对面的肥硕大汉哈哈笑道:“宋先生是个爽快人,俺也就不绕弯子了!此次拜访宋先生,就是想要先生和俺一道回范阳,俺是个粗汉,领兵作战还行,治理地方就一概不通了!”

“如今蒙圣上隆恩,统领两镇之地,千头万绪,实在有心无力,若先生愿来,俺必倒履相迎!”

说话间,肥硕异常的安禄山竟做出了一个违背常理的动作!

只见安禄山端坐的身子缓缓前倾,肚腩上的肥肉随即被挤压变形向两侧溢去,身上异常宽松的袍子被撑得涨了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裂开。

当安禄山的脑门磕在地板上时,双腿却依旧保持盘膝状,身子两侧则生生多了两坨鼓鼓的肥肉,那模样活生生一只癞蛤蟆。

暗处盯梢的肖焱一脸震惊,旋即忍不住轻笑出声:“还真像只蛤蟆!”

即便对面坐着的宋先生也是一愣,望着对面那强忍着颤抖的安禄山,心中惊骇万分!

“这安禄山可真是个人物啊!”

过了片刻,安禄山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油光的额头变得通红,豆大的汗珠流水般溢出。

“使君大人不必如此!”

安禄山本想抬头,再行一礼,只是体力消耗过巨,已是有心无力,只好努力保持低头动作,艰难说道:“还望先生答应!若先生不应,俺便累死在这!”

宋先生无奈笑道:“好!我答应了!”

“当真?”安禄山大喜过望,蒙的起身,却不料闪了腰,疼的龇牙咧嘴,然而脸上的喜色却怎么也止不住。

“好好好!”安禄山不顾疼痛,推开靠过来的侍卫,笑着对宋先生说道:“劳烦先生回家收拾一番,军令在身,俺们今日就要出城了!”

“这么急?”宋先生微惊。

“没有办法!”安禄山苦笑道:“军中不可一日无将,俺这回来长安也是秘密前来,外人并不知晓,若不快些回去,一旦让蛮夷瞅准空子,酿出大祸,俺就百死莫赎了!”

“好吧!”宋先生缓缓点头。

安禄山等人随即付了账,匆匆离去。

肖焱随后步出,望着远去的马车沉思着。

身旁,一位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转头问道:“焱哥,安禄山忙活一天就为了这么个酸儒?这人什么来头啊?”

“我哪知道!”肖焱白了他一眼,淡淡道:“们有必要去摸摸这个落魄书生的底了!”

远去的马车里,宋先生望着安禄山,略带深意道:“范阳平卢两地地广人稀,除去十余万兵马,百姓不足万户,民生百业尚不及中原一县,严庄虽然科举不顺,但才干还是有的,区区一介县令,绰绰有余!何况在下通晓的尽是鬼谷阴阳之道,治兵理民视乎用不到这些吧?”

“呵呵!”安禄山傻笑起来:“范阳平卢地处边疆,蛮夷最是狡诈异常,光靠俺一个,实在应付不来啊!”

“哼!”宋先生冷笑出声:“此处已无外人,若使君大人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便是将在下招揽去了又有何用?”

“在下便有诸葛卧龙之才,也扶不起那烂泥般的阿斗!”

“放肆!”史超英怒道。

安禄山一双小眼死死地盯着宋先生,幽深可怖,宋先生的脸上依旧挂着冷冷地笑意与之对视着。

忽而,安禄山笑了起来,幽幽道:“这长安城,俺来过很多次了!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说起来竟从未领略过这盛世繁华……”

说着,自嘲笑笑:“不过也是,俺就一个在边疆厮混的胡人,这天朝盛世原本也容不得俺来享用。”

“可是……人心总会变的!”

“原本高高在上恍若神明一般的存在其实也不算什么,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原来只要努力一下就能拿到。”

“那……我为什么不去拿呢?”

言毕,马车内安静了下来,史超英的双眼早已通红,宋先生的脸上则终于浮现了满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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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种子

    马车在胜业坊的一处院子门前停下,院子不算大,前后两进,住着七八口人。

    大年初一,院子里依旧洋溢着浓烈的年味,仆人们脚步匆匆,神情却欢快的很。

    “哈哈,宋贤弟回来的正是时候!”

    眼见那位宋先生进门,屋子里走出一人,约莫五旬上下,蓄着长须,身上的长袍为其填了几分书卷气,但双眼中的精明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走,酒菜都备好了!今天老哥我花了大价钱弄了壶美酒,保管让你过瘾!”

    说着,便热情的去拉宋先生的胳膊。

    宋先生一脸歉意地摇头:“谢兄,今日贤弟是来辞行的!”

    “什么?”这人一愣,讶然道:“辞行?你要去哪?正月初一你能去哪?”

    宋先生摇头一笑:“在下刚寻到一位合适的东主,今日便要随他去了!”

    “啊?”谢姓男子一惊,抬眼望了望院外那低调却坚固的马车,脸上浮现出明显的颓然,满脸遗憾地说道:“这……宋贤弟这是……要走了吗?”

    宋先生站定,抱拳,躬身行了一礼,说道:“这一年来承蒙谢兄照料,于小弟落魄之际伸以援手,此恩小弟终生不忘,他日谢兄若有难处,小弟定当竭力相助!”

    谢姓男子摇头苦笑:“原想让贤弟留下来帮为兄……算了,贤弟是有大智慧的,为兄一介商贾……”

    “唉!罢了,贤弟这就要走吗?”

    宋先生点头。

    “来人,去给宋先生收拾一番!”

    “不用麻烦!”宋先生摇头道:“不过几件衣衫、几本书,我自己收拾便好!”

    “那,好!”

    过了一阵,收拾妥当的宋先生立于门外,身后,安禄山的两名亲卫提着他的行李。

    望着眼前一干彪悍的军士,以及那安静异常的马车,谢姓男子双眼中的苦涩更多,自嘲笑道:“原想给贤弟一包盘缠,如今看来,怕是会自取其辱啊!”

    宋先生一笑:“小弟不是那迂腐的酸儒,谢兄的好意,我懂!”

    “只是……道不同!”

    “唉……”谢姓男子叹道:“好!”

    说着抱拳道:“那就祝贤弟鹏程万里!”

    “哈哈!”宋先生大笑道:“但愿如谢兄所言!”

    言毕,宋先生上了安禄山的马车,随即向城门驶去。

    原地,谢姓男子依旧站在那,远远遥望。

    马车内,史朝英放下车帘,笑着说道:“这人还真是痴心一片嘛!”

    这位宋先生算是严庄的一位好友,来长安之前,严庄曾向安禄山力荐此人,这才有安禄山礼贤下士的一幕。

    既要招揽此人,自然不可能不对此人调查一番。

    关于宋先生的生平以及近来遭遇,安禄山这边自然查得一清二楚。

    那位谢姓男子这一年来对宋先生的接济和招揽,他们自也清楚。

    “只是,他算什么东西!”史朝英看了看安禄山,见其毫无表示,便又向着宋先生笑道:“宋先生如此大才,怎能埋没在区区商贾手中?”

    宋先生转头,看向他,目光冰冷,淡淡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谢兄诚意相交,我虽与之道不同,但也绝不容他人诋毁于他!”

    史朝英又看了安禄山一眼,连忙歉意点头:“先生见谅,朝英不敢了!”

    此刻,安禄山开了口:“宋先生莫要动气,朝英这小子年纪还小,今后还得先生多多管教才是!”

    “是啊!是啊!”史朝英悻悻道:“盼今后先生能多加教诲才是!”

    宋先生没有答话,只是微微颔首,随即便闭目养神去了。

    与此同时,一直跟着安禄山的肖焱自然也看到了谢姓男子和那间小院。

    一边远远跟着安禄山的马车,一边对身旁的那少年说道:“去摸摸那人的底!”

    “好嘞!”

    一直到安禄山的马车进了城外十里处的军营后,肖焱才停了下来,继而转身,向不远处的另一处军营而去。

    进了自家的军营后,安禄山这才明显放松了许多,而年轻的史朝英则已忍不住说道:“还是自家地盘舒坦啊!待在那长安城里,处处都要提防,一句话都不敢乱说,憋都憋死了!”

    一旁的宋先生平淡开口:“皇帝他这是被吓怕了!手上不掌兵是他最大的软肋,但对我们来说,这是好事,可也有风险。”

    刚进入一个团队,又被委以高位,若不能尽快展现自己的价值,只会在一次次的被质疑中丧失领导的信任。

    眼见众人的目光望来,宋先生接着说道:“皇帝手上没有能如臂指挥的兵马,这对我们来说当然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近来发生的事又让圣上对所有的军队都生出了戒心。将门那边,一向貌合神离,大帅身为藩将,与朝中诸方势力毫无瓜葛,在这种时候最易取得皇帝的信任,乃至……依赖!”

    “然而伴君如伴虎,在眼下这微妙的时期,大帅的一举一动都将决定着您的荣辱,乃至生死!”

    “先生有何建议?”大话谁都会说,安禄山当年就是靠这些手段从一介小兵爬上节度使高位,一些模棱两可的所谓局势分析可没法糊弄得了他。

    “在边疆,无非就是养寇自重!”说到这,宋先生左右扫了一眼,眼见安禄山身旁众将并无异状,心下了然。于是依旧平静道:“这些,想必大帅已在做了,只是务必要掌握好分寸。”

    “近来几年,皇帝好武功,边疆大小战役不止,大帅也是因善战而受重用。只是如今却有些不同,经过太子一事后,皇帝对边军的信任绝不可能没有丝毫变化,这时候若还像之前那般一位好战,未必就能讨了皇帝欢心,可若立马改弦更张却也不行,极易引来皇帝怀疑,其中分寸务必掌握好。”

    安禄山安静的听着,只是脸上渐渐有些不耐,宋先生看在眼里,于是说道:“所以今后大帅的重心不在边疆,而在长安!”

    “这个……”史朝英看了安禄山一眼,冲宋先生说道:“边军才是我们的立身之本!”

    言未尽,意已达。

    宋先生展颜一笑:“说的不错!所以我们才要将重心放在长安,才能保住我们在边军中的优势!”

    “身兼两镇,已是大帅的极限!如今的皇帝已不可能再让大帅掌握更多的兵马,甚至要不了多久朝堂上就会有请罢大帅一镇节度的奏章出现。当初大帅拿下两镇节度本就坏了将门的利益,如今皇帝心思难定,一旦这样的请议出现,将门势必推波助澜。”

    安禄山眉头微皱,缓缓点头。

    “那该如何?”史朝英忙问道:“不如咱们一回范阳立马率兵出征?仗一旦打起来了,皇帝总不敢乱来!”

    “不可!”宋先生断然道:“这种时候再用这招只会适得其反!若真出现此番议论,大帅当立即上书请辞,言才能有限,无法胜任,同时,在长安应暗中鼓吹大帅拥兵自重的谣言。”

    “欲擒故纵?”安禄山问道。

    “大帅英明!”宋先生奉承一句后说道:“这手段也算不上高明,主要在皇帝心中大帅在长安毫无势力,所以即便出现此类言论,皇帝也只会认为是将门打压您的手段。”

    “为此大帅此番回范阳后,应立即差遣一个生面孔来京,除了应对可能到来的危机之外,关键在维持皇帝对大帅您的信任!只有准确、及时把握住了皇帝的心态,大帅在边疆的动作才能做到有的放矢,也只有一次次让皇帝满意,皇帝对您的信任、依赖才会越来越重,大帅的地位才能稳如泰山!”

    “像大帅之前对吉温、对杨钊的笼络做得就太明显了,明眼人一看便知!”不顾安禄山眼中闪过的震惊,宋先生淡淡道:“若有专人常驻长安,一些事也就能做得水到渠成了。”

    安禄山沉默片刻,微微颔首:“好!”

    见其点头,宋先生这才暗暗送了口气,眼下的机会来之不易,虽然对安禄山将要做的事心知肚明,然而怀才不遇、半生不得志的苦闷早已超越了对李家王朝的所谓忠诚。

    安禄山的五千军队随即开始拔营,没过多久,整齐的队列已渐渐向东北而去。

    另一座军营内,花大和孙德胜也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走了!”孙德胜神态变得轻松,朝花大告辞道:“那咱家就先回宫复命了!”

    “公公慢走!”花大拱手道。

    孙德胜领着两千兵马回宫后,军营内便只剩了内卫的人马。

    “怎么样?”花大转身问肖焱:“安禄山招揽的那人什么来历?”

    此时,那个被肖焱差遣去查探谢姓男子的少年也回来了。

    “那人名叫宋禹,是个屡试不第的贡士,剑南道人,和当年的眉州太守有些交情,得了举荐这才能入京赶考,只是考了快十年却无一次中第,流落长安靠卖字为生。”

    “一年零七个月前,一个叫谢阳的扬州商人收留他,一直想招揽此人,只是此人志在官场,不愿与商贾为伍,只是替谢阳出了些主意,让原本只是个小商人的谢阳在长安站稳了脚跟。”

    听完肖焱的陈述,花大沉吟道:“这么说这个叫宋禹的还有点本事咯?”

    “应该是!”肖焱回道:“安禄山好歹也是两镇节度使,这点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要是此人真没点本事,估计也骗不到他。”

第七十四章 折服

    下一页

    宋禹一走,谢阳便回院入了里屋。

    屋内一人似已等候多时,就着小酒吃菜,见谢阳进来,便笑着问道:“人走了?”

    谢阳自顾自坐下,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畅快道:“花了一年多,总算把这家伙送到安禄山那里了!”

    “只要能完成大东家的任务,花点时间算什么?”此人大冬天也只穿了一袭薄衫,嘴上蓄着短须,曾经的草莽气渐渐远去,更多的是沉稳、厚重。

    谢阳看着他,脑中回想此人曾经的样子,一时间摇头轻笑:“你看看你,哪还有半分长山岛大当家的气势,是吧,彭员外!”

    “哈哈!”彭泽笑道:“当年落草是为了给村人谋一条生路,如今村里人过得都是神仙的日子,我有没有气势要什么紧!”

    作为最早追随许辰的一批人,彭泽和长山岛上的村民早已成了许辰等人的心腹,如今被许辰带来长安的三百亲卫中就有不少从村民中挑选出的少年。

    当初检测灵根的时候这些少年自然也都经历过,虽无一人中选,但那些修真界才有的丹药却人人有份,连带着家中众人也有幸享受了一番神仙的灵丹妙药,强身健体、百病全消自不必说,便是延年益寿也有许多。

    就说彭泽本人,服过丹药后,一身功力早已突破了宗师境界,若不是许辰刚发现了长安城的异状,为了避免手中无人可用,才让彭泽暂缓筑基,否则其早已开始将一身真气转化为灵气了。

    谢阳自然没法理解彭泽口中所谓神仙般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但却止不住对他口中时常提起的大东家心生好奇。

    “你那大东家为何对这个安禄山这么感兴趣?”

    谢阳是当年彭泽闯荡江湖的时候结识的一个好友,然而却并不是江湖中人,只不过常年在外经商,喜欢结交草莽豪杰,说起来带着不小的功利性。

    但江湖中人最重豪爽,有目的不怕,直说就好!

    谢阳仗着小有身家时常接济落魄江湖人,彭泽当年也受过其恩惠。

    这次得了许辰的任务,需要一个和己方毫无牵连,至少让人短时间内发现不了牵连的人出面。正巧那时谢阳就在长安,又正巧让彭泽偶遇了他,于是,彭泽便选定了此人。

    谢阳这些年结交过的江湖人数不胜数,彭泽和他的关系也算不上多亲密,即便二人之间的联系被有心人查出,也很难将谢阳接济宋禹这个穷酸书生的事和彭泽扯上关系,自然就更无人能发现幕后的许辰。

    在这一年多里,彭泽除了时不时指点下谢阳,让其有目的的和宋禹相处之外,却也着实让谢阳得了不少的好处。

    谢阳这个小商人能在长安城里占据一片天地靠的可不是宋禹这个门外汉的所谓锦囊妙计,而是彭泽在后面不惜代价的大力支持。

    眼下,听出了谢阳有意靠近许辰的意图,彭泽笑道:“谢兄莫急!大东家那里正是用人之际,不愁找不到一展抱负的机会,只是眼下还需把手上的事做好才是!”

    “哈哈,也是!”

    谢阳不是蠢人,虽然心中对这个在短短数年间能让彭泽从一介水匪到富家员外的大东家充满了好奇,但也知道分寸,见彭泽不愿多说,便闭口不言,只顾饮酒吃菜。

    等许辰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暗了下来。

    早一步得到消息的陆滢像个女主人般迎了出来:“诸位公子好,汤池已经备好,这边请!”

    小小年纪,做起事来却似模似样,门口被冷落的许辰看着有些呆滞,看了看身旁的陆浩:“这……这是哪一出啊?”

    陆浩明白自家妹子的想法,但显然没法说出口,正措辞着呢,另一边的王策却忍不住出口:“你说呢?家里没个当家的大妇,滢滢不顶上去,谁来?”

    许辰微楞,遂面不改色地转头冲陆浩吼道:“怎么着?还要我上门去提亲不成?别啰嗦了!今晚上就去跟师母说,让她过了年就上人家姑娘家走一趟!”

    “呵呵!”陆浩冷笑一声,拍了拍许辰肩膀,指了指身后,说道:“我那还得等年后呢,而你……今儿要不给人个答复,估计你这个年是过不去了!”

    心猛地一突,许辰已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那一束灼灼目光。

    转过身去,只见唐远正黑着脸一步步走来。

    “嘿嘿,唐叔新年好啊!”

    唐远不接话,而是冷冷地盯着他,平静开口:“许大人,不知草民还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吃顿饭呢?”

    原本还打算用接下来相府的文会敷衍过去,却不料唐远竟连这话都说出来了,这要是拒绝了,再想缓过来可就难了,许辰只是希望慢慢来、水到渠成,可没打算直接把水塘都填了啊!

    “这……这个……”眼见唐远的脸色越来越黑,许辰只好轻叹一声,说道:“那我先去梳洗一番吧,身上脏,不礼貌!”

    “好!”唐远这才点头,语气温和了点:“那我等你!就在这门房等!”

    “……”

    随同来的一干书生自然没心思真的享受汤池的精美,匆匆洗过后,换好了合身的新衣衫,早早便在客厅等候了。

    看着各自身上合身得体的衣衫,一干学子无不惊骇万分,同时心中对许辰的观感又上升了许多。

    然而,等到所有人都到场后,却久等许辰不至。

    就在众人有些焦急之时,陆浩走了进来,一脸歉意冲众人说道:“大哥还有点事,今日老师府上的文会就不去了,就由在下随诸位去吧!”

    “这……不妥吧?”

    “还有什么事能比今晚相府的文会更重要?”

    “确实!虽说徐相是许兄的老师,可今晚出席的却还有许多当世名士,想要把他们齐聚一堂,可不容易啊!”

    “就是,若是错过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

    人毕竟许辰请来的,如今却又失约,这些学子心中难免有些想法。

    而且,他们看中的是许辰这个人,这个年纪轻却又身居高位,右手腕、有能力、有关系的同年,至于陆浩……他们可不认识!

    陆浩一直微笑倾听,等到众人安静下来后,这才苦笑道:“实不相瞒,前几日我等兄弟便答应了一位长辈的邀请,只是这两天的事情实在太多,一拖再拖,到今晚实在无法再拒绝,也只能分头行事了!”

    陆浩这话虽让众人有些理解,然而许辰此番的取舍却也让一部分人心中不忿。

    “长辈的邀请重要,难道我们这边的事就不重要了吗?”

    看着这些人的神色,陆浩心中了然,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想让所有人满意实在太难。

    好在,一旁安静等候的阮文浩见状,连忙笑着解围道:“诸位,你们可能不知道,咱们的许兄除了领兵作战是把好手外,还是个大大的才子呢!”

    “哦?是吗?”

    此言一出,顿时便有一些自视甚高的才子们将目光望了过来。

    “早在许兄在豫章之时便有‘鹊桥仙’、‘水调歌头’两首佳作传世!另外,《滕王阁序》想必诸位应该都拜读过多次了吧?”阮文浩依旧笑着回道。

    “什么?这两首曲子词竟是出自许兄之手?”

    虽说在场的这帮学子们在对局势的掌握上有点迟钝,但在对经文、诗词的钻研上却要比那些心眼灵活的同年们多下了许多的功夫。

    在旁人眼中此时的曲子词难登大雅之堂,然而在这些“书呆子”眼中,曲子词对于遣词造句的要求一点不比诗少多少,尤其许辰的这两首,其用词、意境早已浑然天成,比之一般所谓上佳的诗作高明了不知多少。

    有这样的水准,作两首好的诗出来,一点也不难,至少在这些人心中,无一人敢说自己的水平比许辰好。

    “难怪!难怪!我就说嘛,豫章郡什么时候出了个大才子,原来竟是许兄啊!”

    阮文浩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都不是蠢人,言之未尽的意思都能理解。

    要是今晚许辰也去了文会,哪还有他们表现的机会?

    想到这里,之前还对许辰有些怨念的学子们便徒然间对其心生感激,再联系之前种种贴心之举,众人心中对许辰的观感一瞬间便拔高了许多许多。

    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一干学子随即踏上了前往相府的征程。

    原本想好好享受一番的许辰总算还记得等在门房的唐远,匆匆洗去本就不多的风尘后,换了件轻快的长衫,便往前院走去。

    “石头!”正想着稍后该怎样面对唐远一家人的许辰忽见石磊从眼前闪过,遂连忙叫住了他:“过来!”

    “大哥,啥事啊?”石磊屁颠屁颠跑过来,回道:“三哥正叫我吃饭呢!”

    “好事!”许辰笑嘻嘻说道:“带你去吃好吃的!”

    “啥好吃的……”刚起了点兴趣的石磊看见大哥脸上那异常熟悉的笑容,止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连忙向后跳了一步,警惕地盯着许辰:“大哥,你可别想忽悠我!今儿我一天都在家待着,唐叔来了几次我可比你清楚,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那么傻!”

    “是吗?”许辰脸上的笑容随即变得冰冷:“你是不傻,可你信不信我立马让你变得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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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冢介绍:
这是一条普通人历经岁月后最终成为领袖,带领人们走出遗弃之地的路......追寻的不是权利,也不是美色,而是我们曾经拥有如今却深埋荒野的那种包容万千的气魄,那苦难后依旧怀揣着的希望,以及内心深处早已被现实磨灭的那一抹关于梦想的悸动。万幸!上苍给了他一个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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