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除夕宴，明争暗斗众人讽（七）
皇太后离席前往石饴馆至宴席散去皆未离去，而除夕盛宴亦是结束，一众内命妇也皆各自回宫。
闻人今夕于殿外撞见安阳长使时，只是脚步微微一顿，待看到其看过来的感激的目光之时，便也只是低声言道：“我亦只能帮你至此，日后还需靠你自己。”
倘若皇帝可时常前去熙安阁坐坐，不但下边的奴才们不敢亏待了她，即便是那些欲害她腹中皇嗣的人亦会收敛着些。
想至此，安阳长使看向闻人今夕的目光愈加感激。于此内廷之中，有几人敢如此甘愿惹事上身而去帮助他人？至今，也唯独闻人今夕一人耳。
手轻轻放于自己还未微微隆起的腹部，安阳长使对其浅浅一笑，心中亦是暗暗几下。
看着安阳长使面上之容，闻人今夕亦能看出其于想何。
然安阳长使却不知，自己并无她所想的那般高尚。
她亦会算计人。
然她心底终究还是存着一份善良，对待竹马皇帝的子嗣，即使心中再有不甘，她亦知晓自己是下不去手的。
可闻人今夕亦是不知，其实安阳长使便是因着算计她方有此今日。
当初安阳长使本是与左行少使欲一同攀附皇后，可她们终究没有南宫七子的家世、口齿、能耐，因而未被皇后待见。
便是如此，安阳长使旋即将目光放于闻人今夕身上。她知与自己住同一宫的万俟少使时常前去长安阁，而长安阁主人又是极其受宠，因着便欲借与闻人今夕走近，引起皇帝瞩目。
余光见到安阳长使的动作，闻人今夕于心中笑了笑，自己如此可换来一份感激亦是不枉自己如此冒险。
待众人离去，皇太后亦是从石饴馆出来。可随即圣太尊便让人去请良国先夫人至宁寿宫主殿叙话。
除夕佳宴落幕，众人皆安然入眠。
除夕之夜，未清影依惯例是要至坤宁宫休息的，此亦倒是免了余下人争宠的心思。
未清影人虽躺于皇后床榻之上，可心却终究不在。
“陛下心中可是想着闻人氏？”
皇帝的心思，皇后一眼便看出。
未清影默然。
“妾十六岁便嫁与陛下，然于内廷六年，陛下终不愿多看妾一眼。”
言毕，未清影便侧个身，旋即盯着皇后。
后者被看着不知所措：“陛……陛下何故……”
“表姐不是言朕从未多看你一眼吗？如今朕就如此看着，莫言多看一眼，即便是两眼又有何不可？”
不知何故，皇后心中竟微微颤动。这个较自己小一岁的丈夫，何时待自己这般好？
虽幼稚了些，然于皇后言，便也是一种恩惠。
长安阁内。
闻人今夕忙了一日，方回至长安阁，便于满月伺候之下洗洗躺着。
“满月，日后我们少与安阳长使那边接触，你也莫要好奇瞎去打听。”闻人今夕躺下之时，还不忘叮嘱满月。
满月忍不住笑了笑：“七子想是因着方才万俟少使之言，而如此？”
方才宴席散去，万俟卿欢见闻人今夕，便不满说起了其与南宫笙香合作之事。为此，万俟少使还可与其闹起了脾气，言是自己的姐姐不喜自己。
为此，闻人今夕还哄了许久。不然，自己还指不定回不了长安阁。
“今日我帮她，只是为了让其记住我的一丝好。日后我们少往来，她心中亦是少了些间隙。”
于内廷之中，有时即便是自己不愿去害人，亦是架不住他人来害自己。
尤其是有了孕的，那便如同一个行走的害人机关，稍加不留神，便是被人以其陷害！
除夕之夜，未清影歇于坤宁宫，内廷帝妾亦未有所多言。
然待至次日侍寝之时，众人便是坐不住的了。若是能于皇后之后第一个侍寝，不管于谁而言，皆是一份殊荣。
故而自未清影下朝始，各宫不管是何等品阶的帝妾皆拿着各种借口往乾清宫跑。
未清影放下手中的奏折，此些奏折并非他一人独裁，而是要送至宁寿宫与圣太尊过目。
稍稍靠着背后软席，将目光缓缓落于方入殿内的遂晴身上。
“可又是朕的那些帝妾来了？”未清影字里行间带着些许疲乏。
并非劳累，只是厌烦。
“陛下，司空美人来了。”遂晴跪于殿内，磕首言道。
“让她回去吧。”
整整一日，他皆未得以安静。虽然帝妾不多，可如此隔三差五的前来，皇帝心中亦是烦琐。
揉着眉间，未清影又突的想起一事，旋即叫住欲走出大殿的遂晴：“对了，今夕今日可曾来过？”
遂晴步子一愣，未想到皇帝心中时刻挂念着的依旧是闻人今夕。
旋即转身低首回应：“未曾来过。”
听得遂晴之言，未清影并未觉得意外。微微一笑，半是打趣言说：“既然她不过来，那朕便过去。传令下去，朕今夜于长安阁用膳。”
遂晴一怔，然还是应喏，旋即离去。
用膳之前，皇太后召见未清影，言是欲与皇帝一同用膳。
未清影虽先前便决意至长安阁用膳，可其终究还是去了慈宁宫。
皇太后了解其口味，因而令人备了许多未清影爱吃的佳肴。
“每年也便如此，孤家方觉于世间，还有亲人。”皇太后将一块肉夹至皇帝碗中。
此句话，未清影已不知听了多少年。自他懂事起，每年除夕之宴后，皇太后皆会寻得一日，与他一同用膳。而每每用膳，他皆可听得此言。
“母后有朕，朕不会让母后孤单的。”未清影见着皇太后的眼神稍有黯淡。
可是此言方毕，皇太后便又一笑：“甚是，孤家有影儿。”
旋即拭了拭眼角，又言：“影儿多吃点，日后长大了可盛统大程。”
未清影低首一笑，此言他亦是听得无数次。兴许于皇太后眼里，他不过只是未长大。待至他长大，定会持掌江山，不再为人傀儡。
“母后，朕答允了今夕今夜会于长安阁用膳，故而恕朕此次不可多食。”
未清影与皇太后道明，后者只是愣了愣，旋即似是无奈，点头。
第062章：除夕宴，明争暗斗众人讽（八）
乾清宫差人来长安阁报信，言是皇帝需些时候方能到。
让满月给了小太监几个赏钱，闻人今夕便也是想着未清影欲来长安阁用膳一事。
微微有些失神，直到满月于她面前说了几句欣喜之话，方回了神。
“听闻陛下于慈宁宫用过膳，一会儿让御膳房那边无需备太多菜肴，选几样陛下爱吃的便可。”
吩咐下去，却不见满月回应。一抬头，见满月一脸疑虑：“如此，是否会令人以为七子不尊规矩？”
皇家菜肴向来是有一定规格，然真正被吃的，却也不过寥寥几个菜。
“一会儿陛下用不用还未可知，且陛下于皇太后那用过膳还来长安阁，纵使被人知晓我备的菜少了些，谅外头也无人敢议论。”闻人今夕底气十足。
“七子所言极是，奴婢这就吩咐御膳房。”满月随即欣喜着离开。
闻人今夕可想不通，不过是皇帝欲至长安阁用膳，如何便让那丫头如此欣喜？
不明了的摇摇头，却又想起了一事，因而赶忙望向殿外，见满月早已不见踪影，方让暮云入内。
“方才满月走得急，还未待我将菜单给她便走了。”闻人今夕说着，便拿出早已写好的菜名，“你将这个拿至御膳房，交代好那边。”
闻人今夕依稀记得，曾经于玄清观中，未清影吃得观中食物就是如此一些。
暮云应喏，旋即恭敬出去。
嘱咐好了暮云，闻人今夕方去沐浴更衣。
独自于浴池中沐浴，闻人今夕又忆起了坠鸟、鸟笼一事。
虽然那日所见之物被玄色帆布所罩着，可闻人今夕却依旧可看出那是一些鸟笼，且里面确实隐隐约约可听见鸟儿细微的声音。
如今的冬日，为了让鸟儿不受冻，如此亦是情有可原。
不过，此事她想想倒也放至了一旁。
估摸着时间，闻人今夕带着满月与暮云站于长安阁门口处等着未清影的到来。
后者未有让她等多久，一会儿的功夫便看到那浩浩汤汤的龙撵仪仗队而来的影子。
一从龙撵上下来，未清影便看到了站于门口处等候的闻人今夕。
仍然是一身素白的宫服，外披着披风，不显惊艳，让其感受到一丝温馨。
快步走至她跟前，带着茧的手轻轻握住闻人今夕冰凉凉的手。
“如何便要于此等候？”扭头看向满月与暮云，“天气如此冷，便莫要让七子冻着。如若不然，朕拿你们问罪。”
皇帝微怒，满月与暮云匆忙跪下。
“陛下莫要怪她们。”闻人今夕丝毫不吝啬的握紧了他的手，“是妾执意如此，也怪不得底下之人。”
“卿何必如此？于朕面前，何须要这些规矩？”未清影拉着其手踏入房中。
“因为此为皇城，妾不得不遵宫中规矩。”闻人今夕低首答着。
“日后卿便可不必遵此些烦琐规矩。”
未清影所言，闻人今夕自然是听进去了，可却不敢当真。
“朕记得，卿的手素来便是如此冰冷。”
一同落座，未清影依旧未放开其掌——他欲以自己还算温暖的手去温暖她。
“妾的一切，如何陛下还记得？”
未清影记得她的种种，而她却想不起他的什么。即便是连初次见面之时，他见她似曾相识，而她见他却是互不相识。
想想，果真是惭愧。
“朕自然记得，自与卿相识之初，朕便于心中告诫自己，朕此生忘记何人皆不可忘却两人。一是母后，二……便是卿。”
闻人今夕蓦然抬首，眼中带着诧异，凝视着。
“陛下……果真是将妾……”当做青梅？
最后一语，她未敢言。
“朕记得卿曾经并非如此叫朕。”
未清影一点醒，闻人今夕心中骤然想起，自己落水昏迷苏醒之后，她并不知晓救自己之人便是当今皇帝。
那时她询问皇帝氏名之时，对方还回答了“清影”二字。故而，那时的她便喊这个年长自己三岁的少年“影子哥”。
想想曾经，二人果真是无话不谈，就连称呼亦是如此亲切。
方还回想着，未清影便将其揽入怀中，深吸了口气：“安阳长使与太史良人皆有孕了。”
闻人今夕听着，不解其意。
旋即未清影解释：“她们都在算计朕。”
说着，将头埋于闻人今夕青丝之间。
闻人今夕知晓其意。
“孩子多好，妾……”
她本也想为其养育一个子嗣，只是以如今内廷局势，她当真是怕。她怕还未等她生下皇嗣，自己便早已死于非命。
“好了，用膳吧。”抱着闻人今夕许久，未清影方松开，看着满脸羞红的闻人今夕，他心中亦是明了。
闻人今夕亦未再言，随后伺候其用膳。
“今夕，你可答应朕一个请求？”
未清影突兀一语，令闻人今夕惊愕不已。请求？她何德何能。
连忙磕首，闻人今夕低声答道：“陛下尽管言，妾定会答允。”
未清影让其靠近：“日后于朕面前，莫要再让朕见着那令人厌烦的宫中礼仪。”
未清影如此真诚与她言，倒是令其未想到。不过她亦不敢多言，只是听话入座。
抬手用象牙筷为其夹了几个菜，闻人今夕便放下筷子，低头跪坐着。
“卿还记得朕所爱之食。”未清影似满足的笑颜点首。
“若是回忆，妾还依稀可记得。”闻人今夕面带羞涩，浅笑着。
可是突然，一声破碎之声惊得其连忙抬首。
猛然一看，未清影早已将碗与碗中饭菜一同掷于地上。
皇帝身边伺候的入淮与长安阁内的满月等人皆匆忙入内。
再看龙颜，却是闻人今夕极少见着的怒色。不仅于愤怒，更似有怨恨。
入淮见状，跪下磕首，却也不言。满月等人见状，亦是随其跪下。
闻人今夕环顾四周，方看见打翻之饭菜，竟由方才的色泽分明渐渐变得乌黑。
饭菜有毒！
此为闻人今夕第一所想，然……
会是何人欲行刺皇帝？又是何人……
欲加害于她？
“朕此番会令内务府查清的。”
闻人今夕未出一言，皇帝便起身匆匆离去。
众人见状，皆惶恐不安。
第063章：除夕宴，明争暗斗众人讽（九）
事情突然，闻人今夕丝毫未反应。待其知晓其中似有有心之人欲暗中陷害之时，未清影早已怒气冲冲的离开长安阁。
满月见未清影离去，又见那有毒的饭菜被打翻于地，惊得瞪大了眼：“七子，这菜……”
闻人今夕似未听见，身体似是蔫了似的跪坐下来：“满月，我们……被算计了……”
皇帝于长安阁用膳却被人下毒一事很快被传了出去，皇太后听闻之后虽难以置信，然却听从了钟离北望建议禁足闻人今夕。
未清影回至乾清宫，正与遂晴于殿内言说几句，突然皇后推门而入，身边还带着一个青杏。
见遂晴，后者轻视的撇其一眼：“退下，本宫有话与陛下说。”
遂晴并未从命，只是回首看了一眼未清影，见后者点了点头，方行了个礼，走出大殿。
“表姐连夜赶来乾清宫，可是有何重要之事？”未清影坐于龙椅之上，看着正向自己走来的皇后。
“除了陛下被下毒一事可令妾如此担忧，还会有何事？”皇后来至未清影身边，对皇帝亦敢挑起眉头。
未清影似是无奈收敛目光，对于皇后此言，亦似未听见。
皇帝佯装未听见，还欲偏袒闻人今夕，皇后心中自然不悦，当即变了脸色，沉声问道：“陛下欲如何处置闻人七子？”
“母后已经将她禁足了。”未清影低沉着声音回道。
“哈哈哈……”他的回答引得皇后大笑不止，“行刺今上，陛下觉得仅为禁足便罢了？”
言罢，回首与青杏相视而笑。
想了想，又回首，道：“且，此为太后娘娘处置，并非陛下旨意。”
未清影当即坦言：“此便是朕之旨意。”
可皇后却是连忙抢话：“陛下应处死闻人七子！”
她靠得很近，未清影被其低声呵叱吓得不敢喘息。
“妾身为内命府的主人，理应有责料理妥当此事。”
皇后双手放于袖子之中，微侧着身子，半侧着面孔与其说道。
她妖娆的身段于灯光熹微之中竟显霸气，其如今气势令未清影脑海之中忆起了圣太尊。
那个左右皇权、操控自己二十多年的女人，如今未清影全然于皇后身上见得一二。
他暗自握紧拳头，但是心里却是咽下了一口怨气：“朕已经着内务府去彻查此事了。”
微弱的声音，令皇后听着着实可笑，回首，挑眉问道：“内务府不过只料理宫中闲杂人等之事，如今日这般涉及内命妇，陛下应将此事交于内命府。”
此话说完，未清影还未想好如此回答，却见大门忽又被推开，一个窈窕身段的女人并着一个年长男人一同入殿。
皇后一看，顿时慌了手脚。她不惧皇太后，可她却忌惮着钟离北望。
皇太后与钟离北望方一入殿，便听着前者于殿内大声说道：“孤家便知，如今你是来乾清宫要挟孤家的儿子。”
言毕，人已然站于皇后跟前。
见皇太后来，未清影便起身，跑至了其身后。
皇后笑笑，对皇太后言：“太后娘娘如今应早些歇着，何故来此？”
“此话应是孤家所言方对。”
皇后笑魇面对，可皇太后却是挤不出一丝笑容。于她而言，眼前的这个女人，可随时威胁着自己的儿子。
“明人不言暗语，妾自然是为陛下今夜于长安阁被下毒一事而来。”皇后坦言。
“孤家亦是如此。”皇太后有所不甘示弱。
皇太后窥觑一眼钟离北望，却正好对上了其看过来的目光，她连忙收敛视线，转而强颜欢笑：“妾身为内命府主人，此事不必劳烦太后娘娘，交于妾便可。”
“那如今皇后欲如何处置此事？”皇太后问。
皇后迟疑了片刻，方言：“行刺今上便是谋逆，应诛闻人氏九族。”
皇太后突然发笑：“皇后果真明察秋毫，如今事情尚未查清，便草草下了定论，孤家只怕日后天下之人会言皇后草菅人命。”
听皇太后这般挑衅，皇后嘴角猛地抽搐，霎时怒火四起：“妾倒不怕天下之人言妾草菅人命，妾倒是怕太后娘娘有意阻挠。”
皇太后欲言，却又听得钟离北望小声言说：“皇后殿下如此草率，怕是未将圣太尊放于眼中。”
皇后素来与皇太后恩怨已深，自然也不喜钟离北望，如今一听此为替皇太后说话，当即欲开口。
可青杏却于一旁拦下，低声劝说几句，其后皇后自行离开。
皇后离开，皇太后依旧心有怨言：“瞧如此德性，目无孤家便也罢了，还目无宫规，果真是个有本事的。”
皇太后抱怨几句，钟离北望便也于一旁劝说几句。
这边旨意未下，而长安阁却早已是人心没落。
闻人今夕虽只是被禁足，可心中的不安却是冉冉而升。
难得皇帝来一趟长安阁用膳，怎就会如此？闻人今夕着实想不明了，今夜之饭菜乃是御膳房准备，亦是尝食官亲自试食无事之后方送至长安阁。可是如今……
思来想去，闻人今夕也唯有一个想法可成立——送至长安阁，经自己人之手下的此毒！
可是回想，缘由为何？何故毒杀皇帝？况且，皇帝于长安阁出事，长安阁之人必将无一幸免。
如此，又有何人敢如此妄为？
“七子，今夜想多无益，您先歇着，奴婢明日想办法。”满月前来房中，站于一旁许久，见闻人今夕无入眠之意，方安慰着。
“此事若是不明了，我又怎能入睡？”兴许，明日醒来，等着自己的便是杀头之罪了。
天际昏沉沉，皇城暗幽幽。侯馆内，遂晴正于桌案前认真书写着书信。
此时一个黑影悄然出现于廊道，遂晴头未抬，色未变，只是淡然问道：“查清楚了吗？”
人影未回应，只是将一张信纸从门缝下推至进来，其后消失。
遂晴放下笔，眼前闪动，起身取过信纸。打开看得一眼，却暗自讽笑：“给皇太后下毒，给闻人氏下毒，如今又给皇帝下毒，果真是个厉害的。”
她将信纸扔至燃烧着的火炉之中，暗笑：“隐藏许久，也该让我好好领教一番了。”
第064章：斗君心，南宫蹊跷一事起（一）
次日清晨，闻人今夕醒来，连忙唤了满月入内。
后者跌跌撞撞的进来，见其唤得急切，便问：“七子如何的了？”
闻人今夕看着满月，焦急问道：“昨夜之事如何了？可有消息？”
方一起床便问及此事，闻人今夕当真是被此困扰得彻夜难眠。
满月摇摇头：“奴婢出不去长安阁，如今尚不可知。”
闻人今夕便知如此，耷拉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过自己于宫中生活不会如此一帆风顺，可她却未曾料到自己担心之日竟会来得如此早。
于长安阁内踱步半日，外面风声未透得一丝进来，闻人今夕焦急万分。
忽闻阁外嘈杂声起，闻人今夕便带着满月快步前去，见闻人尚仪正与阁外守候的太监发生了口角。
大抵亦是因欲前来探望而不得入内，故而争执一番。
闻人今夕欲迈步上前，可回首一想，便也作罢。如今自己祸事于身，还是莫要连累这位待自己极好的尚仪才好。
方一转身，便听见身后传来大门打开之声。闻人今夕一愣，莫不是闻人尚仪果真得以进来？
回首，见遂晴迈步入内。
闻人尚仪紧随其后，满月见状，小声言说：“七子，遂晴姑姑来了。”
说着，遂晴已朝二人面带微笑而来。驻足，欠身行礼：“奴婢见过七子。”
二人回了个礼，方听遂晴说道：“昨夜太子善世食物中毒，陛下以御膳房挑选食材不善，故而已严查此事。如今皇太后下令，七子可不必禁足。”
太子善世中毒？
闻人今夕心中一惊，可面上却不敢多有表现。果真如此？
此事明显便是有心之人有意陷害，如何便又是因御膳房挑选不善所致？
遂晴未再言，旋即离开。其走后，闻人尚仪与闻人今夕入屋细谈。
方一跪坐下，闻人尚仪便焦虑说道：“昨夜突闻七子被禁足，倒是令我惶恐不安，当时便想，此事会是何人陷害？”
“尚仪大人亦是觉得其中有所蹊跷？”闻人今夕微微诧异，此事连闻人尚仪皆如此了然，倒也不似其昨夜多想。
“虽言适才遂晴姑姑前来道明了此事，可我始终觉得无论是陛下遭下毒，亦或是太子善世食物中毒，我皆觉可疑。”
闻人今夕亦是点首，此事当真可疑得很。只是，若是给皇帝下毒意欲陷害于她，那给太子善世下毒又是何故？
“尚仪大人，可知如今太子善世情况如何？”
如今也管不得别的，闻人今夕便只是担心着那个少年。
“此事我尚未得知，些许时候回去再做打听。”
“如此，尚仪大人便先行回去，此事蹊跷，尚仪大人若久待于此，于旁人而言，便又是一个妄加揣测之机。”
闻人尚仪觉得此话在理，便也嘱咐几句，其后离开。
前者方一走，后者便唤来了满月：“如今我们已不被禁足，你去打听打听一番此事。”
满月应喏，随后离开。
宁寿宫内，遂晴正与圣太尊言说太子善世中毒一事。圣太尊闭目养神，未去看她，只道：“如此，便交与内务府去彻查此事吧。”
旋即令遂晴离开，后者俯首欠了欠身，转身迈步离开。出了宁寿宫大门，遂晴回首相望殿内，心道也该好好与这个操控一切的女人斗一斗了。
遂晴走后，圣太尊方才还清闲养神的双目，便立刻睁开，面色亦是不甚好看。
慕容姑姑看着殿外遂晴离去的方向，低声言了一句：“如此，闻人七子倒是得以开脱了。”
圣太尊冷哼一声，道：“她到底是与孤家斗了起来，如此……”
她抿过一杯美酒，悠然道：“那便莫怪孤家心狠！”
遂晴于侯馆内圈养宫中探子，此事圣太尊并非不知晓，只是碍于皇帝庇护，且其又不曾与自己作对，故而圣太尊方不料理。
然而如今，她倒是决定铲除这个心腹之患。
皇帝被下毒一事算了尘埃落定，太子善世的病情亦是有所好转。不过可怜了御膳房的一众宫人，因“进材不善”险些害了皇帝，故而被下令处斩！
闻人今夕心知此事并非御膳房之过，御膳房负责皇城各宗室膳食，如这般不慎，是断断不会出现。
然如今事已至此，她能做的唯有忘却。
晚些时候，闻人今夕令满月前去毓庆宫看望太子善世。于得知太子平安无事之后，方安了心。
虽言太子善世并非大程皇储，然其终究是叫未清影一声“皇父”，于情于理亦皆关怀。
晚膳过后，长安阁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此前于除夕盛宴未得入席的良国先夫人。
良国先夫人为太宗皇帝帝妾，因先帝崩世，故而出宫，为大行皇帝祈福。
如今回来，听闻是皇帝念其年已渐老，故而迎回宫中颐养天年。
未清影以孝治天下，如此便亦是得天下人称赞。
良国先夫人入内，与闻人今夕相互问候一番，旋即一同入座。
“先夫人此番前来，可是有事？”闻人今夕小心试探。
“无他，只是此前听闻宫中发生了些变故，故而……”良国先夫人抿过茶之前，用眼神窥觑了一眼闻人今夕。
后者虽未作态，可亦是看出其此番是来试探自己的。
“妾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鉴，妾无理由谋害陛下。”闻人今夕义正言辞。
良国先夫人抿过一口热茶，其后轻放下茶杯，对闻人今夕轻声细语：“我自然知晓，不过我倒是不知……”
良国先夫人先是瞟一眼门外，见无人，方又低声说道：“我倒不知，七子究竟以何本事，可令圣太尊宁愿以今上做筹码，亦要铲除七子？”
闻人今夕突的一惊：“圣太尊？”
莫非……
良国先夫人见其愚昧模样，旋即笑了笑：“七子倒是与今上极像，性愚。然……皇城之中最不需要的，便是性愚之人。”
此番，还是她第一次听得别人言其性愚。
如司空美人一流，便觉其是聪明之人。
“妾并非性愚，只是对此颇为意外罢了。”闻人今夕坦言。
良国先夫人似未将她所言放于心上，言说几句无关紧要的，便也离去了。
第065章：斗君心，南宫蹊跷一事起（二）
余下的，便也只是闻人今夕于房内独自发愣。
良国先夫人此番话语是何用意？莫非，此次皇帝遭下毒一事，为圣太尊所为？
闻人今夕只觉后背一凉，她曾想过圣太尊不喜她，可她却万万未曾想，圣太尊会为了除掉自己而不惜以皇帝的性命为赌注！
此番若非突然，皇帝亦是受其迫害。
然，太子善世中毒一事又如何理解？
显然，太子善世中毒，其目的便是为自己开脱。可是内廷之中欲让自己万劫不复的大有人在，又会是何人在帮自己？
想不得如此多，是日傍晚，遂晴与乾清宫的轿撵冒着大雪前来，言是陛下召见。
闻人今夕冒着雪，与满月二人风尘仆仆赶往乾清宫。
方一入内，便被遂晴带至偏殿。此处，未清影危襟正坐，似于等候她的到来。
见到闻人今夕，未清影冲其笑笑：“赐坐吧。”
闻人今夕跪于冰凉凉的地面行了一礼，方小心翼翼的前往跪坐下。
因为此前一事，闻人今夕始终不敢抬头看向未清影。
“那日朕未得与卿用膳，今日朕弥补回来。”
言及，未清影竟已动筷将一块肉夹至闻人今夕碗中。
闻人今夕受宠若惊，旋即磕首：“妾无德无能，怎可令陛下如此？”
未清影看向遂晴，后者会意之后，便带着一众宫女离开。
“朕那日凶了点，故而此番是赔偿，卿若是如此，便是不给朕颜面。”
“妾不敢。”
言说几句，闻人今夕方放开了心，动起筷子。
晚膳过后，遂晴入内，给二人备好漱口的茶。
未清影于遂晴伺候之下用帕子擦拭着嘴角，其后说道：“朕于皇城生活了二十多年，可亦只是与母后用膳方皆朕于世间还有家人。”
闻人今夕低首，不敢妄加揣测其意。
“卿是第二个。”
听闻，闻人今夕终于忍不住抬首。见未清影脉脉的看着她，便又羞涩垂首。
“陛下是妾的丈夫，能与陛下如此，自然是妾之福气。”
未清影盯着其看，良久，低言：“卿是第一个将朕视为丈夫的。”
旋即望了一眼窗外，大雪飘然。
“于内廷，人们只将朕视为君王。于外廷，人们只将朕看作玩弄权利的用具。”
未清影言及，悲从中来。此番二十载，他未有一日过得快乐。
“朕只觉，世上唯有三人待朕好。一是朕的母后，二是朕的老师，三便是……”未清影看向遂晴，虽未言，可闻人今夕却明了了。
遂晴于皇帝眼中竟有如此地位，当真不可小觑。
“日后便是四人了。”闻人今夕言。
未清影看着她，似于发呆。其后二人莫名一笑，继而言说许多。
是夜，闻人今夕于乾清宫伺候。
二人于龙榻之上，闻人今夕小心试探：“陛下可曾怀疑过妾？”
她此番，意言此前下毒一事。
未清影躺下，缓缓答道：“从未。”
闻人今夕笑笑：“可那日陛下……”
“朕只是怒以朕为赌注而陷害卿之人，绝非是生卿之气。”
说着，未清影已然蜷缩于被窝之中。
闻人今夕亦是躺下，未再言，可心中却是欣喜着。有未清影此言，她便知足。
“陛下……可知晓是何人欲害妾？”闻人今夕又是试探一番。
未清影侧过身，似不好看着她：“朕会查清此事的。”
即使不查清，闻人今夕有皇帝如今此言便已心安。
翌日清晨一大早，闻人今夕察觉至身边传来的轻微动静之时，便也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未清影见其醒来，只是对其笑了笑：“卿昨夜辛苦，今日便多睡会儿。”
闻人今夕本想起来的身子突然僵住：“可是妾还未……”
未清影似已知晓她欲言：“遂晴伺候着便可。”
又是遂晴，似乎于皇帝而言，他此生有遂晴一人伺候便已足矣。
闻人今夕翻了个身，将头缩回了被窝之中，既然皇帝不需要她，那她便安心躲于被中好了。
“如此，那妾便多睡一会儿。”
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时的迷茫，更像是于言说梦话一般。
未清影并未听出其中醋意，仅仅是此句充满诱惑之言便足以令其动作一顿，好半响方缓过神。
想至昨夜闻人今夕的努力，未清影放柔了身子，俯于暖被之上，凑近闻人今夕耳边：“好，卿再多睡会儿。”
说完，便未有发出一丝声响的又轻轻从床上离开，其后将一直伺候于外的遂晴唤了进来。
后者小心谨慎的为皇帝更衣，之后便随未清影一同离开。
皇帝方带着人走，满月便随着乾清宫的一个宫女一同入殿
“七子，坤宁宫传来消息，言是皇后殿下今日召见早会。”
又是如此？皇后此番已不知几次是于闻人今夕侍寝次日召见早会。
她是欲给闻人今夕下马威，还是有意刁难？
且不管如何，闻人今夕依旧顺从的从被子里钻出来，揉了揉略有干涩的眼睛。
“为我更衣吧，如今时候亦是不早了。”再不去，可就得迟到了。
满月应诺，旋即为闻人今夕更衣。而一旁侍立着的宫女却是卑躬屈膝，并于此时对闻人今夕言说道：“七子，方才陛下有所吩咐，言是皇后殿下那边若有早会，便不必让七子去。”
闻人愣愣的看了一眼那宫女，如此说来，皇帝倒是料想到了皇后今日会召见早会？
再看了一眼还欲开口再言的宫女，闻人今夕思索片刻，她此番若是不去，只怕不用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后宫里便会传出她恃宠而骄的传言。
毕竟，总不可头夜侍寝，次日便不可不参加皇后早会。
思来想去，闻人今夕便也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不必了，我还是去吧。”
虽然闻人今夕心中大抵亦是想得到自己此番若是去了，只怕亦会让内廷之中的那些女人更加嫉妒。
不过此亦无非是多被讽刺两句，总比让一些对自己名声不利之言传出去好一些。
闻人今夕稍稍叹了口气，为自己如今的如此处境感到心酸。
第066章：斗君心，南宫蹊跷一事起（三）
景仁宫离坤宁宫不甚远，闻人今夕带着满月二人步行着便已然到了永祥门。
永祥门两侧为御膳房，再往前走便是坤宁宫。
闻人今夕路过时思索着，御膳房离坤宁宫甚近，若是皇后欲下毒，以其地位与优势，绝对可如此。
且那日皇帝欲至长安阁用膳一事亦是内廷之中人尽皆知。
见着闻人今夕驻足，满月便也跟着停下。
“七子如何的了？”满月扶着闻人今夕的手，问道。
“无他，我们走吧。”闻人今夕笑笑，继而走着。
正如闻人今夕此前预料的那般，她方一走进坤宁宫，便看到了来得早的几人已将目光纷纷落于自己身上。
一时间，羡慕、嫉妒与怨恨各种目光皆齐刷刷的集中至了她的身上。
闻人今夕下意识的抖了抖身子，找着了自己的位子，便走过去安安静静的跪坐着。
她始终未言一语，只是低头等候着那位爱迟到的皇后的到来，希望大清早的可莫要有何麻烦找上自己方好。
不过她的希望并未实现，南宫七子坐于其身边，见闻人今夕落座后，便也悠悠的放下手中的热茶：“闻人妹妹到底还是年轻，这身子可就是好。昨夜侍寝，今日竟也来得这般早。”
闻人今夕低眉顺目，未搭话，可南宫七子却并未放过她，板着个黑脸便又挑唆道：“果然妹妹亦是个有福之人，能得司空美人如此照拂，想来妹妹心里亦是高兴着的吧？”
说完，南宫七子扭头看向今日难得早来的司空美人。
往常司空美人与万俟卿欢皆因长春宫与咸福宫离坤宁宫甚远，故而皆来得不早。
今日司空美人难得来的这般早，倒正好给了南宫七子一个挑拨的机会。
听着南宫七子明显挑拨的话，闻人今夕扭头看向司空美人，果不其然正好看到后者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屑。
闻人今夕心中冷笑，南宫七子怎会这般愚昧？她依附皇后一事早已是内廷人人皆知，若是司空美人相信了自己对手之人的挑拨，那她亦不会一路爬到美人这个位子。
于内廷之中，家世固然重要，可内廷中家世强大之人并不少有。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本事。
司空美人本是长春宫主位，可长春宫却并无其余帝妾居住，且不说其可一人独占一宫，光是其可料理咸福宫内外事务一事便可知其厉害。
咸福宫位于长春宫以北，那里住着万俟卿欢等三位帝妾，因着二宫较近，且咸福宫人口杂多，故而皇太后便令住于长春宫的司空美人一同料理咸福宫一事。
一个美人可做两宫主位，着实是有本事。
此时司空美人心中所想皆全被闻人今夕猜出，闻人今夕方才一进坤宁宫时亦是冲其恭敬俯首，那时的司空美人心中便早已放下了心来，心道闻人今夕到底并非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然闻人今夕纵使料到司空美人不会介意于此，可其终究是小看了女人的嫉妒之心。虽司空美人未因此事而记恨自己，可心中却是大不舒坦。
“南宫七子说的是，司空美人的确待妾甚好。”闻人今夕抬头笑了笑，并看着南宫笙香，“然七子却万不该说出如此之言，你我是自家姐妹，自然不会计较，可若是被心存坏心之人误解了去，还不知是否会言七子此话意言皇后殿下对七子不好。”
一句再普通不过之言，偏偏于此时被青杏搀扶着从后殿出来的皇后给听见了。
皇后站于叠席一旁，目光于二人身上一闪而过。
皇后胸怀狭窄，早已是内廷皆知。
如今其目光于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冷哼一声，便顺势跪坐于自己的席位之上。
此前默不作声的东城七子一直冷眼注视着这一幕，当见到如此情形时，亦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若非一直于此坐着，东城七子还当真以为闻人今夕于此时说出此番话为故意所为。
东城七子自然是不知晓，此话确实为闻人今夕提前算好的。
皇后素来喜让众人久等，然如今却快至请安时间，虽未见唱报，闻人今夕依旧料想到皇后将来，故而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说给皇后听。
闻人今夕如今并不知晓皇后心中如何想，不过看其面色发黑，她倒也能想到皇后此时心情定是不高。
再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南宫笙香，见其亦是一脸的担忧与紧张。闻人今夕便于心中笑了笑，她从不愿与人作对，可偏偏就有人逼着她做出一些手段。
皇后方跪坐下，还未说上几句，便听见一旁青杏唱报请安礼。
青杏伺候皇后多年，自然是知晓其如今心中不悦，然她虽不知此番话语为闻人今夕无意或是有意，她皆不可让皇后再于众人面前失仪。
请安礼过后，闻人今夕便又安静坐于位上，细细的品尝着香茶。
其不愿惹何是非，然他人却不曾如此想。
南宫七子方一落座，便看向闻人今夕：“妹妹今日如何只顾低头赏茶？莫不是此茶之中有何宝贝？”
一语未毕，一言又起：“妹妹如今如此得宠，宫中好东西自然不少。如何今日竟也眼巴巴的盯着皇后殿下宫中的这点茶了？此倒是令人觉得稀奇。”
此言不带善意颇多，闻人今夕也不计较，只是于心中浅笑。南宫笙香此言，虽表面好似夸她宫中赏赐多，恩宠多，实则却是暗讽其小家子气，不管是何东西皆会惦记着。
无论此言于外人将目光放于何处，皆足以令殿内诸人或是记恨或是嘲笑。
如此看来，南宫七子倒是当真欲与她斗到底了。
闻人今夕眉毛一挑，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皇后，见其得意之神，便也知晓此番正是皇后所欲看的。
然，闻人今夕是不会如此令二人得意。
她抬眼扫向南宫七子，淡淡的看其一眼，旋即将目光放于装模作样的皇后身上，微微一笑，道：“七子说笑了，皇后殿下宫中之物自然是最好的。此茶想必亦是今年新进贡的蒙顶茶，闻着此味便不一般。”
第067章：斗君心，南宫蹊跷一事起（四）
闻人今夕虽有意与皇后暗斗，可皇后终究是皇后，她亦不敢过于放肆。
此番意于反驳南宫笙香，亦可奉承皇后。
见闻人今夕提及了皇后，一旁的青杏亦不再如未听见一般，侍立于皇后身侧，冲着殿下闻人今夕含笑点点头，一脸和善：“想来闻人七子亦是个爱茶之人，此的确是今年新进贡的蒙顶。”
蒙顶茶乃二十余种贡茶之中号称“仙茶”，虽常有进贡，然听闻今年进贡的蒙顶茶产量大减，于一些位份低的帝妾而言，能喝上一杯蒙顶茶可并非易事。
就连如今得皇帝盛宠的闻人今夕，亦只是得些龙井。
皇后此番如此大方的用新进贡的蒙顶茶来招待前来请安的帝妾，无论是否为故意，皆足以令众人眼红一把。
听到青杏所言，闻人今夕浅笑不语，她哪懂品茶？方才专心品茶无非便是与东城七子一般避开眼红之人罢了。
而闻人今夕此番之所以可认出此便是蒙顶茶，亦不过是因着昨夜用膳之时，未清影与她用的便是此茶。
皇帝赏赐的茶，闻人今夕喝得自然是格外上心。她亦欲品一品未清影所喜爱之茶，究竟是何滋味。
蒙顶茶除了为贡茶第一名茶外，别的倒是无何说道。
“若是七子日后有空，大可前来坤宁宫坐坐。奴婢亦是懂了些茶道，难得遇到如七子一般懂得茶的，奴婢自然是要好好领教领教的。”
青杏将原本的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语，言说得是格外细心。若非闻人今夕心中有数，还真当是觉青杏此番意在夸赞自己。
“妾得空了，自然会来向姑姑讨教的。”
虽知青杏此番并无善意，然客套之言，闻人今夕亦是要言说几句的。
青杏语毕，面上笑了笑，可趁着众人皆未留意之时，却狠狠地瞪了一眼殿下的南宫七子。
此性愚之人，即便是自己一步步的教好了其欲如何刁难闻人今夕讨好皇后，然后者终究还是让闻人今夕逃过了此番。
如此愚昧之人，亦不知自己是否看错。
将青杏与南宫七子之一言一行收入眼中，闻人今夕不在意的俯着首。皇后虽不喜她，可其终究碍于皇后颜面不敢太过刁难。
不过想了想，闻人今夕亦是心中了然。坐于皇后之位，自然是不愿自己的夫君心中另有他人，得宠之人也自然是越少越好。
然皇帝称呼皇后为“表姐”一事早已并非何秘密，内廷中人大抵亦是知道皇帝对皇后是无感的。
温顺的垂下眼帘，闻人今夕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欲于如此残酷皇城之中生活下去，唯有爬至高位、临驾他人之上且懂得避嫌方为上策。
今日皇后难得未早早的赶走帝妾，而是留下诸人一同说话。
东城七子于闻人今夕一旁淡淡的抿茶，余光却是放于一旁的美人儿身上。
闻人今夕是个深藏不露的，无怪钟离千岁会令其时刻留意着长安阁动向。
且经历涉嫌下毒行刺皇帝，后又可安然脱身一事，不仅钟离北望对闻人今夕另眼相看，就连东城七子亦是对其起了兴趣。
就于坤宁宫一片欢声笑语之时，遂晴带着未清影口谕进入大殿之内。
来至殿前，遂晴先是行礼问安：“奴婢见过皇后殿下，愿殿下千年永驻。”
皇后看皆未看一眼，青杏便令遂晴言说。
后者起身，不顾皇后面色，只道：“陛下口谕，宣诸位娘娘移驾御花园。”
旋即起身。
“可是陛下来了兴致，欲冬日游园？”司空美人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热茶放下，接过一旁宫女递过来的手帕，拭了拭，方缓缓问道。
眼下权位最重者便是皇后，然即便如此，遂晴依旧未抬眸看一眼坐于殿上的皇后一眼。
她未将皇后放于眼中，对司空美人自然如此。
“奴婢只传达陛下之意，不管揣摩圣意之事。”
遂晴此言，意于提醒司空美人莫要揣测皇帝心思。
司空美人被点醒得面红耳赤，未再言，便听皇后令诸位自行离去。
大冬日的游园，闻人今夕只觉头疼，未清影当真是有闲情雅致，冬日皆想起游园。
闻人今夕自然是极不情愿于大冬日的遭此罪受，可偏偏却有人跃跃欲试。
此番可是与皇帝近身接触的绝佳机会，她们可不愿放弃如此佳机。
如今却也只有闻人今夕一人担心着，此番雪方化，最寒冷。还未出去，她便已然可体会那外头的寒意，且今日她又穿得不甚多。
众人跪安，其后一同前往御花园。
御花园位于坤宁宫之北，二者相距不甚远，过了坤宁门便是御花园。
闻人今夕与满月二人互挽着手，走于众人之后。
其实今日天气亦非如闻人今夕此前想的那般差，如若不然，未清影亦不会有如此闲情雅致邀请众帝妾前来游园。
虽是雪融之后，天气寒冷，可因着今日日光难得洒下，天气放晴，倒也是个良辰美景。
待一众帝妾来至御花园时，未清影已然坐于万春亭内，身边伺候着的是小太监羽扇。
不仅如此，闻人今夕还看到了皇帝身边坐着的两位娘娘——皇太后与良国先夫人。
如此想来，今日游园应是两位娘娘之意。
皇后像是未料到皇太后亦在，故而如今看到如此情景，方才还良好的面色便暗沉了下来。
不过，虽是心中不悦，然众人欲行礼之时，身为内命府主人、大程国母，她亦是率领着众人一同跪下行礼。
礼毕，未清影令诸人平身。目光虽于众人身上慢慢扫过，然终究还是将目光放于人群之中不甚显眼的闻人今夕身上。
今日天气放晴，皇太后本是欲与良国先夫人一同游园，恰巧未清影此时前来请安，故而三人方一同前来。
因着上次所谓“行刺”一事，闻人今夕终日不乐，就连一向与其交好的万俟少使前来，她皆是提不起精神。
故而，皇帝便与皇太后提议让帝妾亦前来游赏。皇太后未表态，然良国先夫人却是欣然同意。
见着二人有意，皇太后便也应下。
第068章：斗君心，南宫蹊跷一事起（五）
“今日天气甚佳，母后与先夫人心念着诸卿，故而令卿等前来一同游赏。”未清影笑言。
皇帝宽厚仁慈，闻人今夕每每见其笑魇，皆心中暗笑，想到自家夫君是个胸怀宽广之人。
或言未清影并非一个好皇帝，然其却真真切切是个好夫君！
“明明便是皇帝心念着诸卿，非得将此般恩惠言于孤家，果真是会逗孤家开心。”
未清影话语方落，皇太后便解释着。
此时闻人今夕不再默然，而是言说道：“陛下心孝，以其小事欲令太后娘娘开心亦是情理之中。”
闻人今夕未想过自己会于此事引起众人注意，可事与愿违，便是如此一句奉承之言，便引来了诸人眼红。
皇太后未接话，良国先夫人却是嫣然一笑。
位上三人未再言，此时皇后亦是从未开口。
皇后不开口，自然无人敢开口。不过气氛总不可令其如此尴尬，故而司空美人于此时笑说道：“妾等感恩陛下、太后娘娘与先夫人恩宠。”
旋即领着诸人一同磕首跪拜。
“司空美人所言极是，不过陛下与太后娘娘还有先夫人亦是要留意着身子，莫要让妾等担心才是。”见着司空美人又于奉承三位尊上，皇后自然不甘心。
底下除闻人今夕外还有几人欲与尊上搭话以表忠心，然见时机不对，方不敢贸然开口。
万俟卿欢倒是无心奉承，她不与他人争宠，只望可活得安心。
闻人今夕亦是如此，她唯一之愿便是找出真相，还母亲与闻人家一个公道。
如此般奉承之言，未清影可未少听见。于皇城生活二十载，几乎每日皆可听到，且皆是千篇一律。
然其却极少从一人口中听到，那便是闻人今夕。
闻人今夕极少与他言说宫内奉承之言，最多的不过是与他言说起六年前初识时之事。
那时的未清影与闻人今夕二人可谓无话不说，如今虽亦是如此，然二人之间终究有着君臣之纲。
收回自己的心思，未清影侧首看了一眼皇太后，旋即冲着帝妾们点首：“卿等不必拘束，便各自游赏吧。”
本以为此番游园乃是一众帝妾拥着三尊一同游赏，不料如今皇帝竟言令她们各自游玩，此可令不少人失落了心情。
虽失望，然皇帝之言不可不从，旋即也皆各自离开。
皇后与青杏还跪坐着，见诸人离开，方俯身：“妾奉圣太尊之命照料着太史长使，如今妾恐不能游园助兴。”
皇后所言句句在理，且又有圣太尊为盾牌，未清影与皇太后自然不会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表姐便先回去吧。”未清影点头示意其可先行离开。
皇后俯首跪安，旋即带着青杏走出凉亭。离开之时，还见着了未清影亦出了万春亭，且朝闻人今夕方向走去。
皇后心中强忍怒气，拂袖离开。
闻人今夕本是打算带着满月一同走走，如今天气稍好，虽还寒冷，可多走走亦能暖和些。
其方与满月走了不久，便听见身后传来未清影刚正有力的声音：“闻人卿留步，朕与卿一同游赏。”
未清影此言着实将园内所有人目光皆聚焦于闻人今夕身上，便是连还于万春亭与良国先夫人说笑着的皇太后亦是将目光放于此。
良国先夫人亦是注视着皇帝与闻人七子方向，旋即笑说道：“太后娘娘可觉得闻人七子是否似位故人？”
皇太后此时方将目光收回，与良国先夫人对视：“知道卿为何可幸免于祸否？那便是因卿知道何话该言，何话不该言。如今影儿让卿回宫颐养天年，孤家希望卿可如初。”
旋即，皇太后让宫女去请皇帝与闻人七子回万春亭坐着。
见着皇太后宣，闻人今夕只得与未清影一同入万春亭内。跪坐下时，正好与未清影目视一眼。
“母后如何便让朕回来了？朕还想着与今夕一同游赏。”未清影不解的看着皇太后。
后者方欲言，便听良国先夫人笑言：“太后娘娘许久不见陛下，如今出来，自然是要与陛下好好说说话的。”
听言，未清影淡然一笑。
皇太后数落良国先夫人几句，方又说道：“外头虽有日头，然天气犹冷，孤家是不愿见着皇帝与闻人七子冻着。”
良国先夫人与闻人今夕二人赔笑着，其后良国先夫人又言：“妾如何说来着？太后娘娘便是心疼着陛下。”
未清影不语，于此世间，确实唯有皇太后与遂晴待他是真真切切的好。
闻人今夕于一旁，不敢接言，可却将一切收入眼中。
“羽扇，给闻人七子上杯热茶。”
闻人今夕方入座，未清影便着羽扇赐茶。
于未清影记忆之中，闻人今夕的手素来冷凉，尤其是于冬日里。
“闻人七子到底是得陛下之心，心中想着的便亦是七子。”良国先夫人看似无意说道。
“羽扇，亦给母后与先夫人换杯热茶。”未清影于此时言。
闻人今夕方才还欲回复，不曾想皇帝却于此时最先言说。
虽不知良国先夫人方才之言是否有意挑拨自己与皇太后关系，可此易误会之事，尽早解释清楚最好。
闻人今夕谢过皇帝恩赐，旋即亦不避讳的捂着茶杯。她的手当真是冷，且冷得如冰，如今这茶自然是要暖和一下自己的。
皇帝与皇太后说着话，闻人今夕未搭得上话，便于下边静静的听着。
忽然听得良国先夫人言：“陛下赏赐之茶自然是上品，然妾倒不知……闻人七子竟以其捂手。”
闻人今夕抬首看一眼良国先夫人，不敢轻易回话。自己与良国先夫人并无恩怨，且此前其还来长安阁与自己言说了些不明不白之事。
可如今，她又怎会如此出言？良国先夫人每句话语虽看似无心，然一不留心却可令闻人今夕万劫不复。
“卿如何不喝皇帝赏赐之茶？”皇太后皱眉。
听得其发问，闻人今夕便觉回话时机已到，方俯身答道：“陛下赏赐之茶为上上之品，妾不舍将其饮尽，故而视为珍宝，好生握于手中。”
第069章：斗君心，南宫蹊跷一事起（六）
闻人今夕巧妙回答，令未清影连连点首。
而良国先夫人却是掩嘴笑了起来。
“陛下面前，卿不可失仪！”皇太后小声呵叱着良国先夫人。
“是，妾知错了。”良国先夫人未言其他，只是俯身应喏。
见闻人今夕如此喜爱，未清影便拿起茶杯，淡言：“既然卿如此珍爱此茶，那朕便赏赐些与卿。”
说着，便令羽扇着内务府去办此事。
“闻人七子到底是得宠了些，也无怪陛下如此厚待。”良国先夫人抿茶前还说了如此一句。
闻人今夕心中甚是不解，如何觉得今日良国先夫人有意针对？
“朕待母后与先夫人亦是如此。”未清影应道。
良国先夫人此番说话口无遮拦，倒令皇太后凤颜不悦：“孤家便觉令她回来为错误之举，孰知皇帝未与孤家说明便将其迎回了宫中。”
手中捂着皇帝亲赐的热茶，闻人今夕于殿下静静的听着殿上三位的对话。
此前她让满月前去打听过了，这良国先夫人回宫一事皇太后并不知晓。此番只是未清影一人决定，与圣太尊请示之后便于除夕夜迎回宫中。
本想着亦让良国先夫人一同赴宴，不料于途中其马车竟侧翻，先夫人虽无大碍，然却耽误了不少路程，因而未能赶于宫中除夕佳宴前回宫。
“母后，朕是想着给母后一个惊喜。”未清影言，“朕平日虽清闲，可看望母后的时候终究不多，且良国先夫人于宫外祈福多年，朕便想着让其回宫，亦好给母后找个伴。”
听到此处，闻人今夕心中笑笑，心道皇帝果然是个心孝之人。恐怕此天下之人皆无一人言陛下之过。
“赫连氏到底是掌握了大程的半壁……”
“给孤家住嘴！”
良国先夫人方言至一半，皇太后便瞪眼怒斥。此番她还以为自己身在何处？此乃皇城，天子脚下，一个先夫人以何敢如此狂言？
皇太后微怒，闻人今夕也一直未插上话，如今亦只能扭头看向万春亭之外，回避着尊上的三位。
方才还与皇太后言说的良国先夫人此时又将目光放于闻人今夕身上：“看闻人七子瞧着亭外甚是着迷，莫不是被御花园之冬景迷了眼？”
良国先夫人话因方落，另一头正与皇太后说着话的未清影亦是被吸引了目光。
闻人今夕垂着头，面上露出一丝羞涩及尴尬。自己是为着回避殿上那不该被自己听到的话语，不料如今却被良国先夫人给指明。
未清影率先笑出声：“莫不是卿是欲出去游赏？”
听得皇帝如此发问，闻人今夕摇摇头。可旋即想了想，便又点点头。
她显得有些犹豫，因为自己是真的想离开万春亭，可自己一离开，未清影想必亦是会随着离开。然而此番便是皇太后不愿看到。
皇太后一直心爱着皇帝，自小便是如此。
而于一个寡母而言，世上并无比自己孩子更重之人。
故而闻人今夕此番左右为难，不知如此回复。
她满脸纠结的模样落于未清影眼中，后者只觉得好笑，当下便开口问道：“如何便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卿如此含糊不清之态，朕可揣摩不来。”
“妾摇头是因妾欲陪着陛下与太后娘娘还有先夫人，妾点头是因妾确实欲出去与各位姐妹们一同游赏。”闻人今夕恭恭敬敬的俯着身子。
“到底是个孩子。”皇太后转怒为喜，“既想陪着皇帝又想着出去玩，如此……那便带着皇帝一同去吧。”
闻人今夕不明皇太后之意，故不敢回应。
未清影只是一阵爽朗的清笑，看着闻人今夕愈发红起的耳朵，方缓缓收起面上笑容。
“闻人卿可是想着与其余姐妹游赏，可不曾想过要带朕。”未清影对皇太后说道，“朕如今便于万春亭陪着母后与先夫人便是了。”
旋即扭头，对着闻人今夕无奈说道：“去吧去吧，既然卿欲出去陪着诸人那便去吧。”
“妾谢过陛下。”闻人今夕俯身行礼。
其后又向皇太后与良国先夫人行了一礼，其后方于满月搀扶之下起身，缓步走出万春亭。
出了万春亭，闻人今夕方松了口气，身子亦是软软的靠于满月身上：“满月，我们去寻个避风的地方，我想休息片刻。”
昨夜侍寝，未得睡好，今日皇后又欲刁难，如今亦还要应宣来游园，闻人今夕的身子可是乏得不行。
“七子此番又是何苦，既然觉得累了，那七子更应于万春亭歇着，无事听听太后娘娘与陛下言说便是了。”
方才于万春亭内，满月可是竖起了耳朵的在听着殿上三人的对话。
闻人今夕只道，她可不知内廷规矩？倾听主子话语，乃是大忌。
不过这耳朵终究还是长于自己身上，只要这丫头不惹出何是非，她便也看看过了。
“我若不离开，兴许还不知被良国先夫人如何针对。”且此番亦是拉着满月离开，莫让其听得太多。
“也是，这良国先夫人今日似乎有意无意的针对七子。”满月回忆着方才的一幕幕。
闻人今夕抿着嘴，脸上仍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听得满月所言亦未搭话，只是懒懒的抬手指了个假山的方向，便让满月扶着自己过去。
如今闻人今夕亦是不知要如何与满月说明，总不可直言令其不可倾听主子之言？
可闻人今夕心中知道，满月对她了解内廷局势甚为重要。如此想着，自己也便不阻止其乱听外言了。
方与满月朝假山方向而去，未走几步，便见遂晴。
满月对其行了一礼，闻人今夕亦是垂了垂首。
三人并未再言，只是于遂晴与闻人今夕二人擦肩而过之际，后者方淡然开口，小声询问：“太子善世中毒一事，乃是姑姑所为吧？”
遂晴突的止步，未回首，只是将目光斜向身旁。
二人未有对视。
闻人今夕此番不过是揣测，见遂晴不语，心中惴惴不安。遂晴乃是未清影看重之人，此番若是得罪，日后可不知会闹出何事端。
第070章：斗君心，南宫蹊跷一事起（七）
“太子善世中毒一事乃是御膳房进材不善，七子所言，着实令奴婢心中疑惑。”
闻人今夕听其言，未再反问，只是低言：“有劳姑姑了。”
旋即带着满月一同离开。
方走数步，便听得身后遂晴言：“七子入宫已有些时日了，亦该知晓一事……”
闻人今夕蓦然回首，见遂晴恰巧于此时亦回首相望。
“于皇城之中，你若不想死，便得有人替你死。”遂晴语毕，转身快步离开。
闻人今夕看着遂晴离去的方向许久，最后无奈的笑了笑，方扶着满月于近着一个荷花池的假山边上坐下。
“七子，方才遂晴姑姑最后一言是何意思？莫非……真的是她给太子善世……”
“满月，你于宫中许久，应知何事该提，何事不该提。”
满月方言说至一半，便被闻人今夕数落。
“是，奴婢知错了。”满月俯身认错。
“记住，与自己同艘船上的人的秘密，我们不该提。只要一提，整艘的人或许皆会葬身海底！”
闻人今夕最后一次劝言，其后将自己整个小小的身子裹于披风之内。
满月应喏，旋即未再敢言。
随后闻人今夕方慵懒的靠于假山边上半眯着眼睛，半昏迷着神志。
“满月，一会儿陛下来了，便叫我醒来。”闻人今夕声音模糊，似快入睡。
“七子，您果真于此入睡？这里寒风甚大，奴婢怕……”
满月尚未将话说完，便见着闻人今夕已然闭眼入睡。满月无可奈何，换了个位置，便以身子为其阻挡寒风。
闻人今夕本只是想着独自一人闭上眼静静，莫要再令满月乱言。
可是孰知大抵是因周围环境太过安静，恍惚间，她竟真有了几分睡意。
便于她迷迷糊糊着快要睡着之时，忽然听到几分杂乱的言语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闻人今夕一下便被惊醒。
“七子，如何的了？”看着突然睁眼坐直，且看似受了惊吓的闻人今夕，满月便是一愣。
还未等闻人今夕向满月问清那嘈杂之声从何处传来，便见南宫七子与左行少使带着各自宫女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左行少使因着安阳长使“背叛”寻了闻人今夕如此靠山，还怀上了龙胎而耿耿于怀。
恰巧左行家前些日子给自己送来了几件玉镯，本想着哪日亦去巴结巴结与闻人七子作对的南宫七子，可巧今日倒是遇上了机会。
将玉镯献上，二人谈笑风生几句，便也有说有笑的离开。
可她们亦是未想到竟会于此遇到闻人今夕，虽知闻人今夕未必听见了二人方才所言，然眼底深处终究还是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很快南宫七子便最先反应过来，冷哼一声，娇声道：“闻人七子果真是福气，便是连陛下与太后娘娘恩赐的游园皆敢用来睡觉，到底是陛下宠着。”
一向与闻人今夕并无恩怨的左行少使见此现状，第一反应便是能躲就躲。
“南宫姐姐，我们还是走吧。”左行少使拉了拉南宫七子衣角，一副委屈模样。
“与我平起平坐之人，有何可惧？”南宫七子回首瞪了左行少使一眼，其实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左行少使，只不过冲着其给自己献上的几副玉镯加之自己亦需派系，如此，方接纳了左行少使。
可如今见其如此胆小，亦忍不住黑了脸：“莫要忘了方才你与我是如何说的。”
方才二人密谋一同联手除掉闻人今夕这个眼中钉，南宫七子还承诺事成之后，皇后一高兴，赏赐下来的东西自然会分她一半。
“妾不过是觉得身子乏了故而稍作休息，纵使陛下与太后娘娘知晓，妾想二尊亦是不会怪罪。毕竟陛下与太后娘娘皆不希望因着一次游园，便让一位帝妾伤了身子。”
见南宫七子与左行少使二人于自己面前言说个不停，闻人今夕与满月行了一礼解释了一番便欲离开。
见闻人今夕一个比自己位分高的皆行了礼，左行少使亦是连忙对其俯了身子：“妾见过闻人七子。”
其后，便退至南宫七子身后。
因着左行少使吸引，闻人今夕如今可无离开之意。
目光随着左行少使方才那纤柔的动作看去，只见其低头窥视了一眼自己。
其见目光恰巧碰上，旋即将头低得更低，以掩饰自己。不过方才脸上的那胆小模样，如今早已全无。
闻人今夕心中了然，此内廷之中当真是有不少人看自己不顺眼，便是如与自己素不往来的左行少使皆对自己有所成见。
方才那一瞥，其中可是带着不少恨意。
不过到底亦是于皇城生活了小半年，如今连这般伪装皆可避人耳目，亦是长进。
一个懂得隐藏与善于伪装之人，于此内廷之中方可活得更长久。
“方才我可是见着闻人七子与陛下被太后娘娘唤进了万春亭，如何此番便又出来了？”南宫七子冷眼笑言。
看来方才之事，确实显眼，惹得南宫七子如今又不痛快了。
“闻人七子素来能言善辩，且还得宠，如此出来，倒是令我想到，莫不是此番是因着太后娘娘嫌闻人七子话多，因而被赶了出来？”
南宫七子见着闻人今夕不说话，嘴巴便越发停不下来。如今说完，便还回首与左行少使掩嘴笑着。
闻人今夕的耐心一点点的消散，她皱着眉头，冷眼看着南宫七子。
正当自己欲开口回敬几句，便听满月不满骂道：“南宫七子还是将针对我家七子之心放于陛下身上吧，我家七子天资聪颖又善抚琴，得陛下恩宠亦是自然。”
旋即往前站于闻人今夕面前，护着闻人今夕：“如今三位七子之中便也只有南宫七子您一人不得宠，你如今不想着如何争宠，反倒有心思来针对我家七子。”
满月之言说得南宫七子面红耳赤，她连连骂道：“果真是有何样的主子便有何样的奴才，如此伶牙俐齿亦是如出一辙！”
南宫七子气着，便纵身扑了过来。
第071章：斗君心，南宫蹊跷一事起（八）
南宫七子冲上来便是一把将满月推开，顾不得如今皇帝与皇太后皆还于万春亭内歇着，便是朝着闻人今夕甩去一记耳光！
奴婢之错自然是由奴婢承担，即便是主子之错亦是由奴婢替受。然南宫七子与闻人今夕积怨已久，如今被满月如此顶撞，她便似已发疯的朝闻人今夕打来。
闻人今夕如何也想不到，南宫笙香竟会如此愚昧。内廷里头哪个女人没有一点城府？倘若因着奴婢出言不逊便对其主子恼羞成怒，只怕会将自己葬身海底！
当南宫七子那一耳光打于自己脸上之时，闻人今夕方反应过来，可即便她闪躲得开，仍被其指甲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伤痕之上缓缓地淌出了血迹，当闻人今夕因着疼痛而流露出一丝痛苦之时，南宫七子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满月此时站起身，欲过去扶着闻人今夕。
南宫七子亦是连忙收手想着后退，可其却觉身后一股大力，她的腰间似被狠狠一撞。
因着此事突然，南宫七子未控制好身子，朝着与自己相对而站的闻人今夕便扑了过去。
满月本想着上前扶着闻人今夕，可孰皆未想到，自己还未上前，南宫七子便一个突然朝前扑了过去！
闻人今夕本就站于荷花池边，因着脸上的伤，她低头伏着脸，未留意至此。
“啊！”
被南宫七子突然一撞，闻人今夕的身子随着其力道向后倒去。“噗通”一声，便坠入池中。
“七子——”满月见着这一幕，顿时惊慌失措。
“并非我之过，并非我之过！”与满月一样惊慌的，还有宛如失去半条灵魂的南宫七子。
一时间，小小的一个荷花池旁便乱成了一锅粥，原本还坐于万春亭中的未清影、皇太后及良国先夫人与此同时皆停止了说笑。
“外头何事？她们何故喧哗！”未清影急问遂晴。
遂晴方欲请求出去打听，不料此时便听得外头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陛下，太后娘娘……闻人……闻人七子她……她落水了！”
未清影听言，气得将手中茶杯掷于殿上，大骂：“你们是如何照看七子的！”
不知躺了多久，闻人今夕隐约间察觉到有人碰了自己的脸。被南宫七子指甲划伤的伤口微微有些发疼，她下意识的将头扭向另一侧。
接着耳边便传来各种说话之音，乱的她脑子有些发疼。便是于此闹腾之下，她的困意便又再次袭来，重新让自己陷入沉睡之中。
梦中，她依稀听得遂晴与她言——“于皇城之中，你若不想死，便得有人替你死。”
诚然，闻人今夕并不想惨死宫中，可她亦未想过要令御膳房上下百余号人的性命来换她一人之命。
等她再次醒来之时，外头的天已彻底暗下，屋内的蜡烛皆全部点燃。
闻人今夕以手背搭于自己额头之上，愣愣的看着床顶。这是自己的房间，自己亦是躺于自己的暖床之上。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皆是模模糊糊，唯有隐约间好似看到了一抹朱红于自己床榻前，手指下意识的便伸手过去攥住那一抹朱红。
“陛下？”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双温暖的手掌捂着自己那冰凉的手：“朕在。”
闻人今夕报以微笑，淡淡的言说：“妾饿了。”
细柔的声音，令人心中升起一阵疼惜。未清影坐于床榻边上，他方才听遂晴将此事一一禀告，其后便过来。
冬日的池水寒冷，冷得彻骨，闻人今夕被救起之后便于床上躺了一天一夜。
听到声音，未清影坐于床边，一只手轻抚着闻人今夕受伤的脸，另一只手则将她柔软的小手紧紧握于掌中：“除了饿，卿便再无不适？”
未清影心中可心疼着，此番闻人今夕已昏迷许久，他可皆要急疯了。
不过幸而此时闻人今夕苏醒，然他却未想到，闻人今夕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喊着饿。
抬眸看向未清影，闻人今夕对其摇了摇头。
见她看过来，因着脸上有伤不得用力，未清影便握着她的手：“卿皆昏迷许久，若是感到身体不适，朕便让御医再过来看看。”
闻人今夕亦是紧抓着未清影手，感受其手中的温暖：“妾有陛下庇佑，身子自然无大碍。”
言毕，闻人今夕便先抿嘴笑了起来，孰知其嘴角方一动，脸上便传来一阵疼痛。
她面色微微痛苦，旋即用手托着面颊。
未清影见状亦是将她的手拿开，还安慰道：“卿面上有伤，切勿乱动。”
南宫七子下手可真有个准，闻人今夕这一伤伤于嘴角边，恐怕她未来几日吃饭皆不方便了。
不过闻人今夕还是对未清影一笑，嘴角虽未弯起，可眼睛却眯成了缝。
未清影亦是抿着嘴，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良久方开口：“卿如此愚笨，朕日后可皆不放心卿独自走出长安阁。”
闻人今夕听后，先是愣了愣，其后小心翼翼的笑着：“宫中又无歹人，陛下还怕妾被歹人拐了去？”
“朕倒不怕有歹人将卿拐了去，朕只怕……”
旋即回首见遂晴入内，未清影方将话止住。
“陛下，宁寿宫的慕容姑姑来了。”遂晴跪于二人面前，禀报。
“去回慕容姑姑，言是闻人卿今日已睡下，让她明日再来。”
未清影挥挥手，言罢，却见慕容姑姑已然缓步走来。
“卿未得朕之允许，何故擅自入内？”未清影龙颜不悦。
慕容姑姑看了一眼闻人今夕，方赔笑着跪下磕首回话：“奴婢奉圣太尊之命前来探望闻人七子，若是见不着七子，奴婢回去恐不好回话。”
旋即微微抬首看得一眼未清影，又言：“奴婢怕陛下心疼着七子，不让奴婢前来打扰，故而方斗胆擅入。”
未清影本是不悦，可慕容姑姑乃是奉命前来，且还是奉圣太尊之命，故而他亦不敢言说什么。
见皇帝面上带着些许为难，闻人今夕便对慕容姑姑笑言：“有劳姑姑走一趟，此番妾身子好了些，陛下让妾喝了药便好好休息。”
第072章：斗君心，南宫蹊跷一事起（九）
既然未清影不好让慕容姑姑离开，那闻人今夕便以休息为由委婉逐客。
其后果然，慕容姑姑听得闻人今夕欲休息，便俯身行了一礼：“如此，那七子便好生养着，奴婢先行离去。”
闻人今夕点点头：“姑姑慢走。”
慕容姑姑离开长安阁之后，闻人今夕便与未清影说起了落水之事。
不过此番她对那个将自己推入池中之人可是闭口不提，而是言说了当时情景与六年前于玄清观中情景甚为相似。
未清影于一旁听着，不时放声大笑，其声音清朗有力，甚有帝王之资。然美中不足之处，便是性情过于儒弱。
闻人今夕此番对下手之人不做追究并非自己不愿为自己讨回公道，而是这南宫笙香母家方进贡十箱珍宝不久，自家女儿便被打入冷宫亦或是受到别的惩罚，着实令南宫家心寒。
不仅如此，闻人今夕心中甚是疑惑，这南宫七子虽平日里与自己不和，可其终究未想到她会于如此寒冷之天推自己下水。
“卿在想什么？”未清影突然一问，将闻人今夕的心神拉回。
她眨了眨眼，方讪讪说道：“妾这脸伤了，日后还不知是否好得了。若是回不到从前，只怕陛下要嫌弃妾了。”
闻人今夕脸上的伤，因着坠入荷花池中而患上了伤寒，如今伤口四周皆是红彤彤一片，还不知何时可好。
且这受了伤、身体不适的帝妾，按宫中律例是不得侍寝的。如此若是被人趁虚而入，只怕久而久之，皇帝会将她遗忘殆尽。
“净说傻话，朕何时喜爱过卿之容颜？朕爱的乃是卿。”未清影亲切的拍了拍闻人今夕胳膊，旋即与其一同笑了起来。
有未清影此言，闻人今夕便已足矣。
二人言说几句，未清影便陷入了沉思。闻人今夕知其所想，便未阻拦。
她不愿亲自提起昨日落水之事，一是觉得此事尚有蹊跷，二便是如此只会被人言说是小器。
自己此番落水，自然是引起皇帝极大关注，这几日乾清宫与慈宁宫的问候自然不少。
如此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怕自己会是遭人议论。
故而她不言，只需令未清影独自一人慢慢揣摩便可。
正独自想着事情，未清影的衣袖突然被人拉动着，顺着看过去，只见闻人今夕目视着自己。
“卿可是觉得身子不适？”皇帝问道。
闻人今夕摇摇头，旋即淡言：“陛下，妾可当真是饿了，陛下便让人给妾一些吃的吧。”
闻人今夕昏迷一天一夜，期间滴水未进，如今是真的饿极了。
“卿说得好似朕故意饿着卿一般。”未清影开怀一笑，拍了拍闻人今夕手背，对伺候于外的满月等人吩咐，“快命人传膳。”
门外满月听得闻人今夕已然可进食，旋即应喏离去。
满月方走，遂晴便又入内。
“陛下，万俟少使前来探望闻人七子。”遂晴跪下说道。
闻人今夕此番正想着无人说话，可巧万俟卿欢便来了。正等着未清影让其入内，可孰知皇帝心中想了想，对遂晴言说道：“言是今日闻人卿需休息，令其明日再来。”
未清影依旧未答允让外人前来探望。
闻人今夕便想着劝说，可回首一想，如今已是天黑，皇城之中于黄昏之后可是禁止一切宫人私自走动。
如今虽言是万俟卿欢担心着自己，可其亦不可连累于她。
想想，闻人今夕便也似撒娇一般，道：“如今万俟妹妹不顾皇城禁令前来探望，妾心中可感激着。如今陛下令妾多休息，妾不见也罢。可陛下亦体贴着妹妹，莫要让她如此晚还回咸福宫去。”
旋即思索片刻，便又言：“妾知陛下仁慈不忍责罚妹妹，然若是令外人知晓了此事，还不知会如何以此事说事。”
闻人今夕垂着眼帘，表现委屈。
未清影想着亦是觉得闻人今夕此话在理，因而便吩咐遂晴：“着人安排万俟少使于长安阁住下，明日再来看望闻人卿。”
今夜虽未得见万俟卿欢一面，可未清影终究未将其赶走，想想亦是满足，毕竟明日再见亦是无妨。
闻人今夕与未清影再言说几句，后者便让其赶紧躺下休息。
皇帝动作柔和且娴熟，令闻人今夕很是意外：“陛下……曾经亦是如此待其余帝妾的？”
未清影此娴熟动作若非习以为常，一个皇帝亦不会有此行为。
“帝妾卿倒是第一个，不过母后时常抱恙，朕前去看望时却是时常如此安慰她入睡。”
说着，未清影已然将闻人今夕的被褥整理好。身为内廷之中一个普通帝妾，能让皇帝亲自服侍自己入睡，此番是何等殊荣？
闻人今夕躺下，抬眸看得一眼未清影，柔声道：“陛下，方才妾于梦中梦到了陛下。”
“嗯？卿梦到了朕在做什么？”未清影突然又坐回了闻人今夕的床边，静静的看着她。
“妾梦到了陛下今夜亲自哄妾入睡。”闻人今夕将头埋于被窝之中浅笑，丝毫掩饰不了那一抹羞涩。
未清影方欲开口，此时遂晴便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
闻人今夕此时方忆起，自己可还未吃过东西。
“这粥还是明日再喝，如今天已不早，卿该休息了。”未清影摆摆手，欲让遂晴退下。
“陛下，妾可是一天一夜皆未吃过东西，如此一来，妾这身子恐怕并非病倒，而是饿倒的。”闻人今夕委屈的看着未清影。
“也罢，朕倒忘了此事。”好半响，未清影方反应。伸手接过遂晴手中的清粥，便低首吹了吹热气。
“陛下，七子用完了粥，还需喝些药。”
遂晴离开之前，提醒了二人一句。
若是能不喝药，闻人今夕宁愿也不喝粥。
“陛下，妾不想喝药。”闻人今夕一口粥皆未喝，便对未清影委屈说道。
“良药苦口，不喝怎好？”未清影将一勺清粥送至闻人今夕嘴边。
“陛下……”闻人今夕欲说什么，却被未清影强行喂进了一口。
闻人今夕细细回味，觉得这粥甚是好喝。
第073章：斗君心，南宫蹊跷一事起（十）
未清影“伺候”闻人今夕将清粥皆喝完，方又似喂上瘾了似的端起了满月方端进来放于一旁的药碗。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怎会连喂粥喂药之事皆会？”
为了不喝那又苦又难闻的汤药，闻人今夕便想着如何岔开话题。
“朕时常伺候于母后身边，此番事自然皆是由朕料理。”
未清影说着，便将一口汤药送至闻人今夕嘴边。
看着这闻着便是一股苦味的汤药，再窥视一眼未清影，最后闻人今夕闭着眼睛将它喝下。
一口，两口，三口……直至最后，闻人今夕将全部汤药喝完。
未清影看着其乖乖用药，便也满意的笑了起来。
而闻人今夕，则是闭紧了嘴巴拼命的摇了摇头。药之苦，为她此生最不能吃之苦。
未清影笑声渐渐弱了下来，用手揉了揉闻人今夕那小巧玲珑的脑袋：“卿如此之乖，朕今夜便留宿长安阁，省得卿之愿只可于梦中实现。”
“陛下，妾今夜可……”闻人今夕欲言又止，面上带了些红晕，有些话她虽欲言，却不好说出。
幸而未清影了解于她，她虽未说完，可见其娇羞模样，便也浅笑道：“今日御医来瞧过，言是卿伤势并无大碍，只需多加调理几日便可。”
皇帝言外之意便是侍寝之事尚不着急，待过几日闻人今夕身子好了些再说。
闻人今夕垂首，以示应诺。
“朕看卿面上之伤有些严重，方才喝粥喝药之时皆见卿小心翼翼，可是很疼？”未清影侧首欲看。
可闻人今夕却是将手掩着：“妾之贱容，不可染了君目。”
“净言这些傻话，”未清影将其手拿开，“天下百姓皆是朕之子民，朕皆爱，何况是卿？”
看着未有裂开的伤口，未清影满意一笑：“卿先休息，朕去净室，一会儿便来。”
未清影笑着起身，腰间佩戴的玉佩此时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闻人今夕第一次听到古人言之“如鸣佩环”之声，果真是悦耳。
未清影欲走，便被闻人今夕拦下：“陛下……”
见未清影已然回首，闻人今夕犹豫良久，才低声言：“陛下腰间玉佩甚是好看，能否……能否亦让妾一观？”
闻人今夕亦是不知，她是如何对皇帝身上玉佩起了兴趣。她只知皇帝身上物品颇多，亦不会吝啬一块玉佩。
可她却是未想到，未清影竟手护着玉佩，似是思索良久，方犹豫而答：“卿若喜欢……朕明日赏赐几件与卿。”
看到未清影如此犹豫不定之色，闻人今夕断定，此枚玉佩于皇帝而言，定有深意。
未清影离开房中去往净室，闻人今夕便于床上思索着，皇帝如何会对一块看上去并非精品之玉爱不释手，且连看皆不可令其看一眼？
良久，闻人今夕便将自己蜷缩于被窝之中，满脸的委屈。
皇帝去往净室，需些时候方会回来。于是满月便偷偷的进入房内，与闻人今夕说起了昨日落水之事。
“奴婢这心里，可是替着七子不甘，这南宫七子……”
“有何事明日再言，方才陛下可是让我好好休息的。”
满月方言至兴致之处，便突然被闻人今夕给打断。
“哦，那奴婢先告退。”满月兴致勃勃的进来，如今又垂头丧气的出去。
然闻人今夕却是心中有所盘算，如今此事想必除了惊动皇帝以外，还惊动了皇太后。
此事一惊动皇城两大人物，到时自然少不了人为自己出气，至于此事到底是何人给自己下的绊子，等她伤好了再慢慢收拾亦是不迟。
闻人今夕微微眯着眼，虽然当时情形甚是突然，可其依旧看到了南宫七子扑向自己时脸上的神情——是惊讶和惶恐。
侧过身子细细想着昨日之事，大抵是因着喝过药的缘故，没一会儿的功夫，闻人今夕的精神便慢慢弱了下来，可其头脑却终究清醒。
未清影进来之时，闻人今夕已然静悄悄的躺着，亦不知是否睡着。
遂晴随着进来，伺候未清影换衣。当其摘下未清影佩戴于腰间的玉佩之时，便听得皇帝小声轻言：“明日着内务府给今夕送几件玉佩过来，朕瞧着她甚是喜欢。”
旋即拿过遂晴手中的玉佩，拽于手中。此玉佩，他佩戴了近二十年。无论何时，他皆带于身上。
遂晴应喏退下。
未清影回至床上躺下，手中握着玉佩，因闻人今夕不出声，他便以为她睡了，于是自己便忆起了事情。
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自己。
“卿未睡否？未清影问道，方才他以为闻人今夕早已睡下。
“陛下不来，妾害怕。”闻人今夕一个转身，抱着了未清影。
“卿莫怕，有朕在，于皇城里，无人敢害卿。”未清影亦顺势抱过她。
二人方又言说几句，其中便有闻人今夕提起的，方才有个面生的宫女进来点香之事。
闻人今夕本以为那是未清影带来伺候的人，可孰知皇帝言：“那是卿晋封七子后得的宫女，此前因表姐事务忙故而落下。如今卿受了伤，母后便下令让内命府赶紧调人过来。”
未清影只言其一，而未言其二。
二便是昨日皇后安排太史良人入住翊坤宫主殿，此事亦是一早便需料理，然皇后却因着帮忙照看太史良人故而连同闻人今夕之事一同落下。
昨日因着圣太尊令皇后尽快安排太史良人于翊坤宫住下，皇太后又恰巧于此时有令，故而拖延了许久之事方落实。
宁寿宫主殿之内，慕容姑姑亦是回来禀告：“奴婢奉圣太尊之命前去见过了闻人七子。”
圣太尊正独自一人摆着一颗颗的棋子，头皆未抬：“可还安好？”
慕容姑姑笑着点首：“是，虽气色差了些，然奴婢瞧着并无大碍。”
圣太尊并未接话，只是继续摆弄棋子。忽然又听得其似是自言自语：“此步棋可当真是走得差，要么将人置于死地，那么便放纵对手几步，如此不死不活之局，怕是置于死地而后生了。”
旋即圣太尊停下手中之事，抬首笑了起来。
慕容姑姑于殿下不敢言，只是看了一眼圣太尊又看了一眼那棋盘上的棋。
第074章：斗君心，南宫蹊跷一事起（十一）
是夜未清影留宿于长安阁一事，次日着实震惊了内廷里的一众帝妾。一得知此消息，皇后便于坤宁宫内当场打破了几个茶杯。
“已然是躺于床上起不来之人，难不成还想着侍寝？”皇后怒不可遏，“陛下没个度便也算了，难道那闻人氏亦没了分寸？”
皇后一遇不顺心之事，便于坤宁宫砸杯砸碗的，此事青杏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这皇后自小娇生惯养，入了宫若非有圣太尊为其撑腰，以如今之事，便可让前庭的武国公与东齐王联合起来掺她一本，此事方是最令她最头疼的。
其余宫内的帝妾虽亦是心有不甘，然她们皆不敢言于表。
闻人今夕于卧床之时还可将皇帝留下，此事着实引起了内廷诸多女人的不满，皇后便是其中之一。
“殿下，那闻人七子左右不是因着坠入了水中，陛下心疼着方留下一夜安慰。”
见坤宁宫内的茶杯皆被皇后摔得差不多，青杏便不得不出面劝说了。
皇后瞪眼看着青杏，虽未言，然青杏却看出了其怒气。想了想，便又说道：“陛下心善，殿下又非不知，若是放着一个受了惊的帝妾不管，外人反倒言陛下的不是。”
旋即上前扶着皇后：“殿下放宽心，您皆忍了那闻人七子许久，如今怎的又生起这气来？”
说着，便将皇后扶着于叠席之上坐下。
但是方一跪坐下，皇后便大怒拍桌案：“都怪南宫氏那蠢货！好端端的推闻人氏做什么？如今好了，陛下心疼闻人氏，她自己亦是将自己搭进去了。”
此番方是皇后大怒之由。
如今虽说皇帝尚未下旨如何处置南宫七子，可皇后心中终究是不安。
本是见南宫笙香平日里送许多金银首饰孝敬自己，方拉其入自己一营。然如今可好，那个蠢货非但帮不了自己，反而给自己惹出了如此大祸！
放于何人身上，皆会生气。
闻人今夕听说起南宫七子之事时已是次日清晨，未清影早早的便穿着朝服去上朝。而满月伺候闻人今夕料理一切事情之后，方带着万俟卿欢入内。
闻人今夕倚于床上一个靠枕之上，手中端着满月亲自为自己熬好的汤药，看着药水于碗里荡漾，可注意力却全放于满月与万俟卿欢二人的对话之上。
“前日七子坠入池中被救起后，陛下、太后娘娘与良国先夫人皆一同前来看过。”
满月是对着闻人今夕说的，可闻人今夕并未回话，而是由跪坐于一旁的万俟卿欢接话：“那陛下与太后娘娘如何说？”
“因着此事奴婢与左行少使以及她们的宫女皆在，故而还未等调查，南宫七子便直接被太后娘娘发话禁了足。”
见闻人今夕只是拿着药碗不说话，满月只好回过头去与万俟卿欢言说。
便于此时，闻人今夕突然开口问满月道：“除了禁足，陛下可还有指示？”
她无聊的拿着汤匙于碗中转动，因着味甚苦，而难以喝下一口。
“目前奴婢尚未听闻。”满月回答。
闻人今夕未再言，只是继续搅动着汤药，静听着满月与万俟卿欢的对话。
“说起此事亦是奇怪，奴婢明明亲眼看见了她推我家七子下池子里，可那南宫七子却一直于陛下面前喊着冤枉。”
满月说起此话时，眼里闪过几分疑惑，且还不解的看向闻人今夕。
听着满月的话，闻人今夕心道满月果真是个机灵的丫头。
旋即便也皱起眉头：“此番正是我此前所疑惑的，不知为何，我觉得此事并非如我们表面所见的这般简单。”
万俟卿欢跪于一旁，抿着嘴：“姐姐有何疑惑的？事实便摆于面前，就是那南宫笙香推的姐姐！”
闻人今夕立即令其噤声：“此事不可妄加定论。”
旋即左右相盼一番，又言：“如今我宫中多了几个宫女，人多口杂，妹妹说话可得小心谨慎。”
每次见闻人今夕皆是见其言此话，当真是令万俟卿欢听得烦恼：“既然于宫中活得如此小心翼翼，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于外边流浪得好。”
“住嘴！你说的这是何话？”闻人今夕微怒，“身为帝妾，内廷内命妇，竟说出如此胆大包天之话，果真未将今上放于眼中了？”
一见闻人今夕怒，万俟卿欢便心虚着低着头。
此时满月正好低声安慰了一句：“少使不必伤心，我家七子便是呵叱人时凶了些，其实此皆是为了少使好。”
万俟卿欢自然知道，只是她有时亦是改不了自己如此莽撞之性，而闻人今夕恰巧便是那可治她疾之人。
三人又说了会话，闻人今夕端着汤药一口气喝完，旋即问及各宫反应：“我被救起那时，左行少使在做什么？”
其实闻人今夕心中早已怀疑左行少使，毕竟当时左行少使便于南宫笙香身后，若是她一把将南宫笙香推向自己，那亦是有可能。
然说到底，自己终究还是无任何证据证明此事。
而见闻人今夕提起了左行少使，满月心中疑惑了一下，旋即想了想，便说：“那日左行少使倒是无何蹊跷，七子落水之时她还惊慌失措的与众人叫了起来。”
看来从满月的话中是得不到何有用线索，于是闻人今夕便失望的叹了口气。
“姐姐不必叹息，大抵陛下这两日便会将对南宫笙香的处罚圣旨下了，到时姐姐便可出口气了。”
万俟卿欢见闻人今夕叹息，便安慰。可孰知，后者叹息并非因此，故而冲其笑笑，亦未接话。
而她这一笑，万俟卿欢自然是以为此番是自己安慰了闻人今夕，故而亦是笑着。
此时屋内走进一个宫女，长得精明能干，入内见闻人今夕便行了一礼，旋即说道：“七子，太子善世来了，言是看望七子。不知……七子可让他进来？”
闻人今夕看了一眼满月，后者犹豫了一下，自己亦是跟着犹豫了一下，最后闻人今夕对宫女说道：“言是我方喝了药睡下，让太子善世先回去吧。”
第075章：斗君心，南宫蹊跷一事起（十二）
宫女应喏，离开。
太子善世虽说年不过十二，然其终究是男子，且内廷有律例，十二岁以上皇子便不得出入内廷。
如今虽皇帝未有令，可其左右着亦是差不多时候。
“满月，方才那宫女是何人？”放下太子善世一事不管，闻人今夕便将目光方放于方才那宫女身上。
满月朝门口处看了看，旋即回首说道：“是内命府新调来的宫女，名字叫朝霞的。”
“朝霞？”闻人今夕朝门口看去，但却未言。
此时万俟卿欢不解：“太子善世来看望姐姐，姐姐何故不见他？”
闻人今夕回首白其一眼：“太子善世如今已十二岁了，且还并非陛下亲生，我敢见他吗？”
万俟卿欢还是不解，然闻人今夕已不愿与她解释：“日后你便知道了。”
言毕，朝霞便又端着东西走了进来，将东西放于殿上，便跪下：“七子，这是太子善世给七子送来的补品。言是七子近些日子需好生养着身子，故而给七子送来了些。”
闻人今夕虽诧异且不愿接受，可自己终究是太子善世的庶母，如此拒绝，怕是令太子善世伤心，故而想了想，方言：“将东西先收着吧。”
朝霞应喏，便又离开。
闻人今夕与万俟卿欢又聊了许久，最后二人亦是离开。
万俟卿欢离开之后，闻人今夕便对满月说道：“如今长安阁内人多口杂，你替我把她们看紧了，莫要惹出何是非才好。”
吩咐完，闻人今夕便有些慵懒的躺于床上，而满月亦是随后退下。
昨晚她先是一副强装镇定的安慰未清影，其后又是故意示弱的哭了一遭，虽说此番麻烦了一些，然效果不错，至少未清影今日上朝之前答应了今夜还会过来。
如今已然有人欲对自己下手，她一个人待于长安阁，即便每夜有人守着夜，她皆是心中不安。
况且，她如今还联想至了此前方入宫不久时于景阳宫见到的黑影以及后来的坠鸟一事。
一边想着，一边意识便又开始模糊了起来，闻人今夕方欲好好睡上一觉，模糊的视线之中却见着了满月从外面走进来。
她略微惊讶，一下便清醒了过来，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闻人今夕迷糊着双目看着满月，问：“满月，可还有事？”
“七子……”听着闻人今夕问起了自己，满月神色间闪过了一丝犹豫，好半响方支支吾吾的回答：“七子，青杏姑姑来了。”
青杏来了？是皇后吩咐的？如此一来，此番便是为了南宫七子一事？
闻人今夕于心中默然猜想着，她曾经揣测过，于未清影下旨处置南宫笙香之前，会有人来长安阁求情。可其却未想到，第一个来的会是皇后身边的人，莫非皇后真肯为了南宫七子而求情？
想了想，闻人今夕便也很快想明了了其中关键。
皇后嚣张跋扈已是内廷皆知，能与其一营之人寥寥无几，而南宫笙香却是那寥寥无几之中的一个。
南宫七子是皇后的人，更是皇后的马前卒，没少为皇后做事，若是皇后今日不出面，只怕会伤了她那个阵营的人之心。
到时，愿依附皇后的，怕是纵观整个内廷，皆无一人了。
摇摇头，闻人今夕觉得有些心乏，只要有女人之地便会有斗争之事，她今日总算明白了此话的道理。
许多时候，并非人累了，战争便会停止。
闻人今夕苦笑，此番她选择入宫，亦不知是否是个错。
“让她进来吧。”闻人今夕对满月说道。
“可是七子，陛下可是吩咐过了，不准他人随意进入长安阁。”满月显得不情不愿。
可即便如此，闻人今夕亦是无法以此为借口打发青杏离开。
她有些头疼的晃了晃脑袋：“你以为皇后会不知陛下此意？可纵使陛下如此，皇后终究是个不畏惧的。”
闻人今夕将话说得很明了，便是言皇后根本不会将未清影之令放于眼中。故而挥挥手，让满月下去。
披上一件外衣，闻人今夕便坐于床上，见青杏入内，连忙阻止了其欲行礼的动作：“青杏姑姑来此，可是皇后殿下有何要事欲嘱咐妾？”
“奴婢见过闻人七子。”青杏未理会闻人今夕话中之意，而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旋即又起身，方缓缓开口道：“此番奴婢前来，确实是带了殿下的话来的。”
言毕，青杏的目光便犀利的扫过侍立于一旁伺候的满月。
虽其未再开口，可意思却是明了。
然其却终究未想到，闻人今夕会佯装未听出其言外之意，浅笑着便问：“不知皇后殿下有何吩咐？”
皇后有何吩咐，闻人今夕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这青杏故作玄虚，那她便也装疯卖傻好了。
左右着不过再得罪一遭皇后，反正自己已得罪了几遭，亦不惧再一遭。
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番闻人今夕，青杏心中强忍一口气，自己亦不再坚持。垂着眼帘，许久方开口道：“此番七子落水一事，皇后殿下之意便是欲让七子忍退一步。”
“妾愚昧，不知皇后殿下之意是……”
“七子落水一事终究是南宫七子不小心为之，还望七子多体谅，亦没必要因着一次意外便毁了七子与南宫七子二人的姐妹情分。”见闻人今夕执意装傻，青杏便也将话全挑明了。
闻人今夕垂下眼帘，未说话。
姐妹情分？她心中苦笑，自己如何不知，她于何时与南宫笙香有了姐妹情分？
良久，青杏似等着回话。闻人今夕看了看她，随后又低下头揉着额头：“皇后殿下所言极是，妾知道了。麻烦姑姑回去通报一声，言是此事我会办妥的。”
她抬起头乖巧的笑了笑，青杏见其笑得不假，亦未揣测什么，只是心中微微一松。
见闻人今夕答应了，青杏亦未再言，毕竟如今长安阁人多嘴杂，她不宜久留。
且此番亦非她愿意来，只是这皇后于坤宁宫闹着，她只好走这一趟。
如今事情办妥，她俯首行了个礼，旋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