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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寻影全文阅读

作者:竹林梦客     深宫寻影txt下载     深宫寻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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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初入宫,与君相见不相识(一)

    衣池里落下了一片树叶,不过很快便被闻人今夕拾起,扔至池边。

    刚进宫即将参加选秀的秀女都出自民家,故而像洗衣之类的活自然是无人可帮的。

    但是,民家女中也不乏出自商贾世家的。如洗衣之类等事,那些富家小姐们也自然是不乐意去做的。

    秀女万俟氏抱着一大堆的衣服走到闻人今夕的身边,方一蹲下便是抱怨:“如何就让那些富家小姐们与我们一道?这可不知劳累了我们多少。”

    闻人今夕不必多问,便也知道了这肯定是有人让万俟氏来洗衣了。

    “清欢,你放那,我帮你洗便是了。”闻人今夕没有多言,只是接过万俟清欢手中的衣服。

    “诶诶诶……那可不行,万一被尚仪大人知道了,我可就得挨训了。”万俟氏又一把将衣服抢过。

    万俟清欢口中的“尚仪大人”说的便是此次带秀女们入宫,并教导她们礼仪的尚仪局尚仪——闻人氏。

    “那我与你一同洗。”闻人今夕又拿过一些衣服,替这个比她年纪还小三岁的丫头分担。

    众秀女之中,年龄大多是十四至二十岁的普通民家女子。她们因家世清白,族中无人犯错而得以成为大程第三任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民家女选秀中的一员。

    按我大程律例,皇帝年满十八便要每三年举行一次官家女选秀和每五年举行一次民家女选秀。

    而如今的民家女选秀本应是在天护二十三年方举行,然而因皇帝在今年的官家女选秀之中一女未纳,故而身为皇帝生母的当朝太后才会决意提前举行民家女选秀。

    “对了今夕,你为何会入宫?”万俟清欢一边艰难的拧着衣服,一边问默默洗衣的闻人今夕。

    “因为无家可归。”闻人今夕垂着眼帘,想了许久方回答道。

    其实不然,闻人今夕如今进宫唯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寻找她一直都想解开的一个谜团。

    同时,她觉得那个谜团也是这个深宫里的一个秘密,甚至是阴谋!

    一年前,闻人家失火,闻人今夕的父母连同家中二三十名丫鬟、仆人全部葬身火海,唯独她一人在母亲即墨氏的护送之下得以逃离。

    在闻人今夕逃出火海而自己的母亲却因被烧断坠落的房梁压住而即将被大火吞噬时,她听见了母亲的悲号,以及母亲所呐喊的那句:“十九年了!圣太尊依旧不肯放过我们……”

    闻人今夕目睹了母亲在火海中的痛苦挣扎,也将母亲生前说的最后一话死记于心。

    圣太尊,一个只有在紫微城才会出现的名词,促使了她一步步走向这座外人羡慕而里人畏惧的皇城。

    “是吗?原来你也和我一样!”万俟清欢突然放高了声音,不过皇城禁地,岂是一介民女可高声喧哗之地?

    故而万俟清欢在说出之时便又紧张地环顾四周,看见无人在意,方又对闻人今夕说道:“其实我也是因为无家可归,所以才进宫的。”

    万俟清欢解释,其实她本也出自商贾大家。不过因自己是庶出,母亲早亡,而父亲前些时日又病故,故而才会被正室赶出家门,无家可归。

    幸而如今皇帝大选民家女,而自己家世又清白,故而才有了如今的归宿。

    不过,听闻当今圣上只爱皇后一人,故而每次大选皆未有一女入选。倘若此番亦是如此,那万俟清欢如今的想法可得落空。

    夜里,闻人今夕久候闻人尚仪不到,方与尚仪局宫女打听。尚仪局宫女告诉她:“尚仪大人早些时候被太后召去了慈宁宫,如今尚未回来。”

    因此她便又在尚仪局苦苦等候,可是戌时已过,闻人尚仪依旧未回。这令闻人今夕很是担忧,故而她偷偷往慈宁宫方向而去,希望能接到夜里赶回来的闻人尚仪。

    然而如此天真的想法第一次打败了她,按紫微城宫令,戌时黄昏关闭宫门,宫女太监无吩咐不得外出。如今,闻人今夕已犯了宫中大忌。

    她初入宫不到半月,对宫中环境皆不熟,如今又无人可打听。因此自己便在去往慈宁宫的途中迷失了方向。

    她不该如此莽撞,身处深宫,她应该谨言慎行。

    如今,她坐在隆宗门前,独自发呆。她不知道慈宁宫如何去,也忘了方才走来的路。她真的迷路了,今夜兴许就要露宿于此了。

    隆宗门西侧便是慈宁宫,此时从慈宁宫走出了一个步履如飞的男子。可是在路过隆宗门看见独自在那发呆的闻人今夕时,他那矫健的步伐却突然停下。

    男子本想在暗中多观察对方,可是他那颀长的影子却突然吓得闻人今夕跳了起来。

    如今是皇城宵禁,遇到外人就如同是撞到了猛虎口中。

    男子见她方才那受惊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惊吓的兔子,于是便慢条斯理的走过去。

    而闻人今夕则是看见他靠近自己之后便往后退了两步,她如今在想着,自己要找如何的借口,方能不被对方抓起来。

    要知道,皇城宵禁之后还擅自走动,最严者当砍头!

    本以为男子靠近自己是为了质问,然后让他身边的那个内官模样的人把自己抓起来。可是未曾想,对方竟是问她:“如此黑夜,你怎会一人在此逗留?”

    想来这也是一种质问的形式,不过此形式要温和得多。

    闻人今夕欲开口,可是却发现自己不知如何称呼对方。

    她打量对方一番,发现此人穿着极其普通,且年纪应也是弱冠。如此一个穿着普通,年纪又比不得自己大多少,且长得也不似内官的男子,闻人今夕此时的内心很是纠结,到底要如何称呼对方?

    “莫不是迷路了?”

    见她许久未回话,只是低着头,攥着手,男子便不免问道。

    而她则是突然抬起头,但又很快点点头:“奴婢本是为主子办事,本想在黄昏之前赶回去,可是未曾想……”

    闻人今夕的解释引来了男子的大笑:“想来你这丫头是刚进宫不久的,不然便不会有迷路此等可笑之事。”

第002章:初入宫,与君相见不相识(二)

    男子笑话闻人今夕是新入宫的方不知宫中环境,可他又怎知,森森皇城,又有多少条路是这里边人所没有走过的?

    宫里的人,走得最多的,无非就是那些深宫套路罢了。

    男子虽笑话她,可是却也未有欲怪罪于她的意思,甚至还说要送她回去。

    马车很快被男子身边的内官赶来,而他也是很乐意载闻人今夕一程。只是,闻人今夕如今不知是否要让对方知晓自己是秀女此事。

    能在宫中坐使马车,除了内官便是女官。如宫女、太监之类,则根本不可能会有如此待遇。

    忽然隆宗门西侧传来了女官们的小声说话声,声音虽小,可是闻人今夕却听出了其中一人便是闻人尚仪。

    男子见她欣喜着看着隆宗门西侧,全然不顾及他,于是便也上了马车,让内官驾马而去。

    一路上,男子问及内官:“羽扇,知道方才朕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

    内官羽扇笑着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晓龙意。

    “未能问及她是何人,叫何名字。”

    男子慵懒的在马车内侧着身子,拿着手中的一块玉佩说道。

    闻人今夕在男子走后,便顾不及他的往隆宗门西侧走去。见到闻人尚仪,便上去请安:“尚仪大人,奴婢可找到您了。”

    闻人尚仪见状皆大惊失色:“夕儿,如今可是宵禁,你怎可……”

    话未说完,闻人尚仪便拉着她赶紧离开了隆宗门。

    乘坐着闻人尚仪的马车,闻人今夕心里有所愧疚。她如今是闻人尚仪带入宫的秀女,若是如今她擅自在皇城禁地走动一事被知晓,那不仅是闻人尚仪,甚至是连整个尚仪局都会被连累。

    “对不起尚仪大人,我……”

    “好了不必多言,你是按我的吩咐前来接我的,我不会怪罪你的。”

    如今,闻人今夕擅自在皇城走动一事算是尘埃落定。幸而她在这个深不见底的皇城里还有如此一位故人,否则仅仅只因今夜之事,她也很可能会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尚仪局尚仪闻人氏是此次民家女选秀的主办人,此届秀女也皆是由她精心挑选选入宫中。

    而闻人今夕便是在闻人尚仪出宫挑选秀女时,在市井中被看中。当时闻人尚仪因她也是闻人氏,故而才决意带她入宫。而随后,因为闻人今夕左边脖子处有一块像是月牙一样的胎记方让闻人尚仪认出,此女乃自己多年的好友即墨氏的女儿。

    在了解闻人今夕的处境之后,闻人尚仪不仅决心带她入宫选秀,还决意收养她,让她成为自己的养女。

    便是如此,闻人今夕如今在皇城之中,才有了闻人尚仪如此靠山。

    天护二十一年,选秀之日定在一个烈日当空,万里无云的日子。

    在这一片晴朗之中,紫微城迎来了新的一批秀女,远远看去,环肥燕瘦,湘纹飘逸。

    因为此次为民家女选秀,故而宫女太监们也皆不如何上心。可是有负责人的女官和内官却会私底下训斥那些慵懒的宫女太监,故而宫女太监们也就不敢怠慢了。

    闻人今夕与万俟清欢便在这一群人中,二人皆端着临时学来的仪态,小心的盯着脚上的雾碧色的莲花绣鞋。

    “今夕姐姐,倘若我们皆能入宫,我们姐妹俩可得相互照应照应。”万俟清欢在闻人今夕身旁小声说道。

    而闻人今夕却是偷偷的回了对方一个“嘘”。

    她清楚,这皇城宫闱之中指不定就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们看,因此她们更是要小心翼翼。

    秀女们最终被引进了一个偏殿中,太监宫女退下之后,殿内仍旧没有声响,一个个都在仔细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这其中并不包括闻人今夕,她正淡淡的打量着万俟清欢的妆容。

    “如何?”万俟清欢的眼神告诉她,这丫头需要得到认可。

    她点点头:“甚好。”

    得到了认可的万俟清欢这才松了口气,让自己安心下来。

    随后闻人今夕便望着放在架子上点缀宫殿的玉兰花,花枝淡雅,馥郁芳香,不少蝴蝶都被吸引而来,展翅而颤。

    她之所以未精心打扮自己,只因自己无论是选中还是落选,她都可在宫中生活。因为,闻人尚仪已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她如今入宫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找出十九年前发现于皇城之中的一件大事。而那件大事,便是导致当朝圣太尊对闻人家下狠手的罪魁祸首!

    所谓圣太尊也即就是大程开国皇帝的原配皇后、当今圣上的祖母赫连氏。

    赫连氏首创“圣太尊”一词,并将其作为自己的尊号。圣太尊当年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最终打下大程江山。她自命不凡,认为“后”已不足以彰显其功勋,故而她下令:皇帝之妻曰后,皇帝之母、祖母曰尊。

    不过如此彰显与众不同的尊号,于一向吃斋念佛的皇太后而言却是不需要的。因此,当今的太后,也仍尊称为皇太后。唯有当今皇帝的祖母,方尊称为圣太尊。

    在闻人今夕独自欣赏殿中花卉之时,却忽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倒是好兴致,能有如此闲空在此赏花。”

    闻人今夕确定在众秀女之中除了万俟氏外,便无密友,所以在听到有人唤自己之际,微微一怔,循声望去。

    此时方见一位柳眉如烟,粉白黛绿,澈眸微弯,嘴角勾笑而优雅的坐于自己右下角的美人儿。

    对方一身曳地飞鸟描花长裙,发髻之间别着一根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簪,虽是亮丽,可与本人却不甚般配。

    闻人今夕自然晓得此人是谁,那便是此次秀女中出身最豪贵的富家女——南宫笙香。

    她微微低头:“不过是孤芳自赏罢了。”

    一听此言,南宫笙香愈发得意:“你倒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即便有点姿色,也不过是孤芳自赏。”

    南宫笙香平日里与一同入宫的秀女说话的时,这种难听的话并不少说。但她如今身处殿选之偏殿中,却也如此肆意妄为,闻人今夕只怕被她拖累,故而沉默不语。

第003章:初入宫,与君相见不相识(三)

    然而南宫笙香却是得寸进尺,笑盈盈道:“如何便不说话了?可是没脸反驳?也对。如这般姿容,在秀女当中,可真算得上是没脸的了,既然如此,何必前来凑数?”

    闻人今夕眼见她越发过分,生怕因为喧闹而被赶出大殿,故而才不卑不亢的反驳道:“皇宫禁地,还请南宫姐姐慎言。如今皇家采选,乃是陛下下旨指派尚仪局大人前去民间精心挑选。如今我有如此殊荣入宫,南宫姐姐却说尚仪大人是滥竽充数,不知姐姐是何居心?”

    尚仪局尚仪乃是一品女官,宫中地位自然不可小觑,这也绝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秀女便能得罪的。

    南宫笙香一时哑口无言,未曾想此前一直默默无闻的闻人今夕如今竟会慢条斯理的说出如此一番话来。

    随即她又冷笑:“好一副伶牙俐齿,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常伴帝王身侧的女子自然都是要谨言慎行的,想不到你竟如此大言不惭!”

    闻人今夕也是低头冷笑,此番说的,恐怕不是自己,而是她南宫笙香。

    南宫笙香说完之后还欲羞辱,却听殿外传来了一声咳嗽声,随之殿门打开。

    众秀女皆朝大殿门口张望,只见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穿着黄色华服,上头还绣着五爪巨蟒图案;腰间系着一块白玉,手中握着拂尘的内官领着七八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咱家如何便听见了殿内有所喧哗?”内官将拂尘攥于手中,负手走来,其气势堪比九五至尊的皇帝。

    闻人今夕与南宫笙香的手心皆捏着一把冷汗。此人是谁,在场之人无一人不知。

    此人便是当今皇太后身边的红人,一个号称“千岁”的大内官——钟离北望。

    有了此人在场,场面安静了不少,连南宫笙香方才还嚣张的气焰,也一下子便被熄灭。

    “咱家可警告你们,此乃皇城禁地,尔等胆敢在此喧哗,藐视皇威,迎接你们的……恐怕不仅是杀头如此简单。”

    大内官钟离北望以残暴臭名昭著,他如今说出之言,足以震慑在场所有民家女子。

    钟离北望随后离开偏殿,把身边的一个小太监留了下来。

    “听好了,民家选秀不及官家选秀。陛下那儿可没有你们的氏名,轮到自己殿选之时可得记得自报家门,可别惹得龙颜大怒。”

    如今说话的,便是方才钟离北望留下来的一个小太监。与钟离北望不同,这个小太监的脾气要好得多。

    良久,便轮到了闻人今夕与几个秀女一同入殿。她深吸一口气,跟随着一同前去的秀女被小太监引着去了正殿。

    同时也有一批落选的秀女神色凄然的从殿内走出来。

    闻人今夕手中的汗更多了,虽然自己入不入选皆不要紧,不过她怕到时会出什么差错,连累了自己,也连累了闻人尚仪。

    秀女一一入殿,八个人跪坐两排,均是低眉顺目,只等着太监唱礼,在盈盈出列。

    “第一位。”太监唱报,尚宫局司簿持笔。

    站于排首的女子袅袅娜娜,优雅而出,依着闻人今夕的余光,尚且可见其还微微颤抖的手。

    第一位女子上前,跪坐于地,俯首道:“民女公玉如画,叩见陛下,叩见太后娘娘。愿陛下万年福泽,太后娘娘福泽安康。”

    此时的皇帝已经看了一天的秀女,称心如意的却是寥寥无几,他微微斜坐身姿,严肃的面容上有了些厌倦。

    再看一旁坐着的皇太后,正比自己还认真的打量着这些宫女。

    皇太后心系皇室血脉,一心想让皇帝未清影纳妃充实后宫。可是不管自己是如何的着急,皇帝心里依旧是不紧不慢。

    既然皇帝不上心,那便让她这个当娘的多操点心。

    原本听着公玉如画这个名字,未清影觉得甚好,心中也有了些兴趣,可是一看此女姿色一般,神情又紧紧张张,没有一丝气质,当即眉头一蹙,摆了摆手。

    尚宫局司簿原本持了半天的笔,最终还是一字未写,又得放下。

    而公玉如画被如此一打击,竟忽然抬头看了尊位上的未清影与皇太后一眼。

    殿选无故目视皇帝、皇太后尊容乃是大忌,如今公玉如画可谓是殿前失仪。

    皇太后当即不悦,微怒道:“殿前失礼,将其编入宫女册,三九之前,不得出宫。”

    这一吩咐,使得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可真是祸害终身。只因看了殿上一眼,便要在宫中为奴为婢至二十七岁方能出宫,这可真是得不偿失。

    众人愈加胆怯,生怕轮到自己时也出了问题,最后也落得一个囚禁宫中为奴为婢的下场。

    可人越是害怕就越是心慌,一连几个秀女上前时,声音皆在发颤。虽然最后也未被皇帝看上,可好歹也没有殿前失仪。

    “下一位。”太监已不知连续唱报了多少声。

    闻人今夕心里亦是有些不安,等轮到她时,她方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可是就在她未跪坐下来之时,未清影却突然开尊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殿内诸人皆诧异,陛下竟开口询问了这个秀女。而在下边等候的其余秀女亦是心中嫉妒,能在自己未说出氏名之前便引起陛下注意,当真是福气!

    而这一切,只因未清影在她方上前时便认出了此女便是昨夜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之人。

    跪坐于冰凉的白玉地面,闻人今夕娇声道:“民女闻……南城今夕,叩见陛下,太后娘娘。愿陛下万年福泽,娘娘凤体安泰。”

    “南城今夕?”未清影表现出了对此女子的好奇,“名字甚是特别,记名赐玉佩吧。”

    一旁的皇太后见后甚是惊喜,想不到皇帝还有看中之人。

    尚宫局司簿将闻人今夕的名字记下,其后尚服局司玺赐予闻人今夕玉佩。

    不过,尚宫局司簿司所记下的是“南城今夕”这个名字。此名乃闻人尚仪所取的。闻人尚仪觉得,圣太尊可时隔十九年还对即墨氏下手,那她便也不会放过在那次火灾之中侥幸活下来的闻人今夕。故而,闻人尚仪方会让闻人今夕易氏。

第004章:初入宫,与君相见不相识(四)

    因有着前几个的对比,闻人今夕的表现也算是不错,皇太后亦是多看了两眼。

    “看你长得小巧,可是南方人?”

    因来了好几组,这还是第一个被皇帝问话的,故而皇太后也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是,民女……南天城人氏。”

    南天城乃是大程四个分封国之一——南楚的都城,其繁华可想而知。

    “南方佳人多小巧,如此也是个坯子。”皇太后欣然点头。

    如今闻人今夕身着莲青色散花水雾百褶裙,在如此酷暑之中,令人看了也是极为清爽。故而如今,也算是得皇太后欢心。

    皇帝未再说什么,闻人今夕侧身而立,双手交叉于腹,低眉顺目,随后离开。

    虽已被选中,可闻人今夕却未得允许看得龙颜一面。

    未清影眉目疏朗,眉宇间的大气方叫女子倾心,闻人今夕未得一见,实在可惜。

    选定了闻人今夕,皇太后凤颜稍有愉悦,方又笑看未清影:“这些秀女在宫中也是一同学习了半月,如今感情也定是深的,不如皇帝多选几个,也好让她们在宫中为伴?”

    未清影撇着嘴,孩童模样的想了想,其后点头:“那便听母后的。”

    皇帝又择选了几位佳人,其中便有在闻人今夕之后入殿选秀的万俟清欢和南宫笙香两人。

    与万俟清欢两人一同走出大殿,正巧又被她们遇上了一向瞧不起贫苦人家的南宫笙香。

    “如此姿色,亦能当选,当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南宫笙香字里行间没有祝贺,唯有嘲讽。

    皇城禁地,闻人今夕不敢多言,只是沉默。唯有一旁的万俟清欢欲开口辩驳几句,可最后也被她拦下。

    万俟清欢是个急性子,且年纪不过十四,做事自然略带莽撞。

    “如何?又无话可驳了?”南宫笙香愈发过分。

    此时钟离北望带着个小太监从殿内走出来,闻人今夕见状立刻拉着万俟清欢跪下。

    一见对方跪下,南宫笙香还以为这是在跪自己,于是愈加猖狂:“果然不愧是一条贱命,见了谁都跪。”

    南宫笙香正当得意,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冰冷刺骨的声音:“怪不得见了咱家不跪,原来是一条富贵命。”

    南宫笙香震惊回头,却又冷不防挨了一个耳光。耳光之声,震慑住了跪于地上不敢乱动的闻人今夕与万俟氏两人。

    一个连皇帝钦点的女子都敢打,想来此人在宫中的势力绝对不可小觑!

    南宫笙香被打得晕头转向,恍惚间竟说了如此一句:“我可是陛下钦点的女人,你一个内官竟敢如此无礼!”

    南宫笙香声音之大,令闻人今夕惶恐不安。如今皇帝与皇太后皆还在大殿之中,若是因此引得二尊不悦,纵使是旁观之人,想必也难逃其咎。

    可是如今,她亦不知要如何全身而退。

    幸而此时闻人尚仪赶来,本是来听闻人今夕今日的喜讯,不料竟在大殿之前遇到如此惊心动魄之事。

    “今日陛下大选,本是喜庆之事,不知何事恼了千岁,竟让您如此不悦?”闻人尚仪屈膝欠身。

    钟离北望转过身,看着闻人尚仪:“尚仪大人,你的调教还需进步。”

    “这一切皆是臣下之错,还望千岁莫要怪罪。”闻人尚仪如今卑躬屈膝的态度,让闻人今夕确认,此人在宫中绝对是个可呼风唤雨之人!

    “念是首犯,咱家便不与一个丫头计较。”

    语毕,钟离北望瞧都未瞧南宫笙香一眼便带着身边的小太监不疾不徐的离开。

    剩下闻人尚仪等三人毕恭毕敬的送迎。

    钟离北望一离开,闻人今夕便让闻人今夕与万俟氏起身,可是她却一改平日里的慈祥面孔:“小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即便是入了宫也不过是个少使,何来的本事冒犯钟离千岁!”

    旋即带着闻人今夕与万俟清欢二人离开,一路上,闻人尚仪告诫二人:“待次日陛下下了圣旨,尔等成了帝妾,切记不可与那南宫氏多有来往。”

    南宫氏向来刁钻刻薄,自然无人喜与她来往。且如今闻人尚仪亦是在气头之上,闻人今夕与万俟氏如何敢多言,故而也只是唯唯诺诺。

    待被选中的秀女们皆回到住处,尚仪局便让她们各自整理自己所需之物,以便明日的册封。

    闻人尚仪悄悄地找来闻人今夕,并嘱咐了她许多事:“皇城深似海,你虽无亲无故,可也得谨言慎行才是。”

    此话自然无需闻人尚仪多加嘱咐,闻人今夕也是将其牢记于心。

    “尚仪大人便是我的母亲。”闻人今夕坦言。

    其后闻人尚仪与她细说了皇城的环境以及如今内廷里皆住着哪些主子,闻人今夕亦是认真细听。

    戌时未到,闻人尚仪便被皇帝召去了乾清宫。其后闻人今夕便与好友万俟氏一同坐于一个凉亭内谈话。

    “能以皇城为家,也算是安稳,日后不必再流浪。”万俟清欢似乎是对自己日后的宫中生活很是向往。

    可是孰不知,她所向往的深宫生活兴许只是黄粱一梦。一入深宫,仿佛坠入梦境。此梦是美是恶,前凭自己的造化。

    “今夕姐姐,你说陛下会给我们封什么位分?”

    万俟清欢坐于凉亭的阑干之上,双手放于身子两侧,微微晃动着悬空的小腿,一脸天真的看着闻人今夕。

    “是啊,陛下会给我们封何位分呢?”闻人今夕轻伏在凉亭阑干之上,漫无目的的眺望着远方。

    以大程的内廷帝妾制度,皇帝除有皇后一位正妻之外,另外还依次有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七等。

    夫人仅次于皇后,少使则是最低等。

    纵观前朝先帝选秀,即便是官家女子,被选入宫的最高位也不过是七子。而如她们这般姿色平平的民家女子,自然也不过是少使如此罢了。

    即便如此,闻人今夕亦是不加在意。她如今入宫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真相,寻找一个害死了自己母亲的真相。

    十九年前,在这座外表金碧辉煌的皇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内廷里的所有女官一夜之间被全部逐出皇城,并在此后又惨遭皇室毒手?

第005章:初入宫,与君相见不相识(五)

    若说起大程的后位那可真可谓空前绝后,不光当今圣太尊与皇太后同为一家,就连当今皇后殿下亦是出自赫连家族。

    赫连家可谓是开国元勋,战功赫赫,太祖皇帝赐下的荣华富贵够其家族辉煌几世几代。

    传言帝、后感情甚笃,后宫和睦,亦不知是否如此。不过深宫便是如此,里头之事自然只有里头之人知晓。而外人,便随其任意揣度。

    次日清晨,圣旨下发,册封闻人今夕等一众秀女位分。意料之中,众秀女皆被封为少使,唯有一个此前与众秀女不甚很熟的太史氏被封为了长使。

    此人是谁?众秀女皆面面相觑,似乎从未留意到那太史氏。

    当太史氏上前接旨之时,闻人今夕方认出,原来那太史氏便是此前因为身体不适而被尚仪局安排于独自一房的秀女。

    众秀女受封后还未可前去各自住所,而是待尚仪局安排每人各自一房,再接受宫中礼仪学习之后方可前去住所。

    在此之前,因此次选秀乃皇帝钦点秀女人数最多,故而皇太后凤颜大悦,当即决定在三天后秀女入住十二宫时设下大宴。

    皇太后笃信佛教,好清静。而如今后宫人多了,难免会让原本平静的后宫掀起波澜。

    而此次家宴,除了让帝妾们联络感情外,还有便是要传达皇太后的讲训。

    闻人今夕暂住于尚仪局精心装扮好的房内,未来三天,这些秀女都将接受尚仪局更严格的礼仪教育。

    而如今,闻人今夕早已有所疲惫的躺于床上。房间未点灯,漆黑一片。

    隔壁便是万俟清欢的房间。

    “吱呀——”

    黑暗中,房门被推开,南宫笙香走了进来。

    若是在别的房间,闻人今夕自然不会多管,只是如今,南宫笙香走进的,是自己的房间。

    月光将南宫笙香娇媚的面容点缀得更显柔和,可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却带着一丝不屑:“一副不堪入目的容颜,加之一副垂暮将朽的样子,当真是配不上当那些风光旖旎的帝妾娘娘。”

    闻人今夕默不作声,她不愿与一些无关紧要之人浪费口舌。况且配不配的上,那也并非是她一个少使说的算,如今事实便已摆在她面前。

    南宫笙香依旧不依不饶,她越说越起劲:“如何便不说话了?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里事?”

    南宫笙香愈发叫嚣,闻人今夕便愈发受不住她的聒噪,于是便生冷的对外喊道:“来人,将南宫少使送回房!”

    如今她们已不再是秀女,而是帝妾,房前房后自然也是有几个宫女伺候的。

    只是南宫笙香一拂袖,喊道:“谁敢?”

    原本已推门欲将进来的宫女登时吓得止住脚步,此时四周鸦雀无声,就连草木被吹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曾经便知道这个南宫氏厉害,可是未曾想,她今日已被钟离北望和闻人尚仪训斥过,如今却还是这般肆无忌惮。

    南宫笙香转而得意微笑:“如何?你我虽皆是帝妾,可我的身份要远比你高贵。我倒要看看,这里到底是谁说的算!”

    正当闻人今夕毫不客气的起身,欲与其针锋相对时。房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声:“我倒要看看,这里到底是你一个少使说的算,还是我一个长使说的算。”

    说话之人,便是那鲜为露面的太史长使。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宛如黄鹂之鸣,且行为举止落落大方,怪不得会被陛下钦点为长使。

    “你……”南宫笙香如何敢接此话,要知道,帝妾之间的等级可是不容逾越的。

    “后宫女子皆需品貌端庄,贞勉柔顺。南宫妹妹虽容貌甚佳,只是闻人妹妹亦是陛下亲口钦点的女子,妹妹怎可质疑陛下眼光?”

    如此一句话扣下来,南宫笙香自然是不敢再接话,她气得跺了跺脚,随后转身离开。

    南宫笙香如此目中无人,自然是与她家世有关。南宫氏出身南楚第一商贾世家,其家族财力号称富可敌楚,如今在此宫中,她自然是自命不凡。

    只是她不曾知晓,这太史氏亦并非普通民家女子。长使太史柳烟乃是出自圣京第一商贾世家,是个知书达礼之人。

    不仅如此,她还是当今皇后的表妹、当朝大丞相赫连大丞相的外甥女。

    赫连大丞相的妹妹赫连夫人嫁与太史家,故而两家关系甚是密切。

    如今虽说皇帝与皇后的感情甚笃,可却多年未孕育子嗣。如今太史柳烟入宫,想必也是带着使命而来。

    屋内重新恢复了安宁,闻人今夕起身欠了欠:“多谢太史姐姐。”

    太史柳烟年与闻人今夕同岁,甚至比闻人今夕还小两个月。只是这后宫里头,辈分自然不是以年纪为论的。

    “举手之劳罢了。”太史柳烟转身离去,也未与后者多加言语。

    次日,尚仪局对此次被选入宫的秀女们进行更加严格的礼仪训练。掌事的,自然是尚仪局一品女官闻人尚仪。

    此番教养,让嚣张跋扈惯了的南宫笙香皆学会了安分。而闻人尚仪自然不用说,只要是乖巧懂事的,她自然不必扳着个脸。

    看见闻人今夕等一众秀女皆在努力学习,闻人尚仪便也觉得欣慰。她在转身欲离开之时,看见了门外竟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闻人尚仪当即眉头一蹙,何人如此大胆?胆敢在此窥觑秀女们练习!

    闻人尚仪当即大步流星走至门外,却见一个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太监站于门外。

    见闻人尚仪出来,对方便是笑笑,不过并未行礼。

    “原来是羽扇公公。”

    这内廷里头,能被唤做一声“公公”的,除了内官,便是一些当红的太监。

    而羽扇,便是其中之一。羽扇从小入宫当了小太监,年纪比皇帝未清影还小,但却也是一同陪着皇帝长大的。虽不是什么有身份有地位的内官,可他在宫里的身份地位无需内官头衔,亦可彰显。

    “可是陛下有何旨意?”

    便如钟离北望一样,他的意思便是皇太后的意思。如今羽扇的到来,自然也是让闻人尚仪联想到陛下的圣意。

    羽扇微低着头,笑着,又摇摇头,其后离开。

第006章:初入宫,与君相见不相识(六)

    新晋的帝妾们正在刻苦学习着礼仪,作为皇帝的女人,举止端庄、步姿优雅自然不用多说。

    如今一条长长的木板被架起,板宽不足巴掌大,还需头顶一茶杯走过,自然也是令帝妾们苦不堪言。

    纵观一众秀女,唯有闻人今夕可安然走过,并无一茶杯落下,连尚仪局的各个掌司皆是对其频频点头。

    休息之时,闻人今夕坐于一旁廊道之上为自己捶了捶已经发酸的小腿。

    此时忽见廊道转角之处有一衣角露出,再看四周无人留意,闻人今夕便起身前去查看。

    如今可是帝妾们练习之时,何人敢来窥觑?莫不是还瞧上了皇帝的女人不成?

    闻人今夕方一起身,那衣角便一恍消失于转角。她疾步跟上,却在转角之处突兀被人扼住了喉咙。

    此人力道不大,不足以令其窒息,可她却也喊不出声来。

    其后未清影将她带至转角隐蔽之处,方放开了她。

    闻人今夕虽被放开,然而心中却是大不悦:“你竟敢如此对待帝妾。”

    未清影只是一摊手,不屑一顾:“抱歉,我只是下手稍稍重了一些。”

    何止如此,他方才还在窥觑帝妾们习礼!

    见闻人今夕瞪他不语,未清影便展开了衣袖:“那我走便是了。”

    方一转身,便被闻人今夕拦下:“你方才在窥觑帝妾习礼,我要将此事汇报尚仪大人。”

    汇报尚仪大人?未清影笑颜回首,对这个丫头愈发感兴趣。都已是殿选过的人了,如何还不识得他?

    即便殿选之时不可目视殿上,那亦是可窥觑殿上一二的。如何这个丫头便如此老实?

    未清影抱着双臂,对闻人今夕微笑:“如此你便说错了,我可从未窥觑帝妾们习礼。而是……只看你。”

    闻人今夕心中一惊:“你可知我是何人?你怎敢……”

    “做帝妾有何好的,还不如做我的正妻。”

    闻人今夕被他此话吓得左右盼顾,此乃皇城禁地,说话更是要小心谨慎,如今此人竟如此口出狂言,闻人今夕只怕会被此疯人连累,故而决意赶紧离去。

    一转身,未清影便拉着她的衣袖。闻人今夕大惊,在宫中拉拉扯扯可是大忌!

    “放肆——”

    闻人今夕突然大喊一声,引得休息的帝妾与女官们皆前来查看。

    却见闻人今夕与一身着黄色华衣的男子同站一处,前来的女官自然是有人识得当今皇帝的。然而正当呼出一个“陛”字之时,未清影便举手令其默言。

    其后羽扇前来,未清影对闻人今夕笑笑,却一言不语,随后与羽扇一同离开。

    伶俐的女官自然是知晓龙意的,故而才厉声说道:“都何时了?还不去习礼。”

    一众帝妾随后离开,不过亦有在窃窃私语的。

    “大人,我……”闻人今夕生怕一众女官会误会,故而欲解释。

    可是女官中却有两三人对其微笑:“少使的好福气要到了。”

    闻人今夕自然是听不明白其中之意,然而皇帝亲自示意不准声张,女官们又怎敢告诉她,那便是当今皇帝陛下?

    在尚仪局习礼三日,未清影每日皆带着羽扇偷偷前来窥觑闻人今夕习礼。对他而言,闻人今夕便是他此生唯一一个可让他心动之人。

    因为皇帝频繁出入尚仪局,尚仪局一众女官皆摸不着头脑,不知圣意如何。

    因皇帝下旨不准让女官们声张,且未清影此后躲藏得亦是更加隐秘,故而闻人今夕在那之后便也未再见过此人的出现。

    皇帝多次偷偷前往尚仪局一事不仅令尚仪局女官们在意,就连身处慈宁宫的皇太后亦是对此上心。

    一日皇太后与钟离北望着棋,期间便提及过此事:“影儿对此次秀女很是上心。”

    钟离北望棋风一转,当即败下阵来。垂头丧气之际,还不忘附和一句:“如此便是太后您的福气,日后便可抱皇孙了。”

    皇太后将棋子一一收入墨玉棋盒之中:“但愿如此。”

    她仅是短短四字,便被钟离北望猜透了心思:“待秀女们皆入住各自住处,奴下自会为太后挑选好礼品送与各位主子。”

    皇太后停下手中动作,继而对他笑笑:“如此懂得孤家心思,如何便赢不了孤家的棋了?”

    她向来喜爱与钟离北望着棋,可钟离北望却每次皆故意输棋,博她欢心。

    “太后治理内廷的心思,奴下自然可揣测一二。只是太后棋艺甚佳,奴下纵使可揣度一二,亦是赢不了太后。”

    每每听钟离北望之言,皇太后皆能愉悦一笑。这个内官是自她入宫以来便跟随自己的,如今算来也已有二十三、四年之久。

    长待于皇太后身边,像如此美言,自然是多言无害的。否则,他钟离北望也不会有如此风光的时候。

    却说另一边,闻人今夕与一众帝妾习得最后的礼仪,回到各自房间整理自个儿东西,准备着明日的启程。

    然而,一向与她不和的南宫笙香又来挑事,后者一推开房间,便大骂:“方当选不久便与内官勾搭上,妹妹,你可当真是有本事。”

    南宫笙香的“妹妹”一词故意被重读。

    她此言,无非便是要污蔑闻人今夕与内官私通。还未入住各自住所,南宫笙香便迫不及待的对付她,想来日后在宫中生活,她也难免不会被此女算计。

    如今若是不反击,对方还以为自己是只可任人宰割的绵羊:“姐姐的污蔑可当真是吓煞妹妹,那内官做事略有鲁莽,我避之还来不及,姐姐又何来的勾搭一说?”

    闻人今夕如今入宫是要找出真相,还闻人家一个公道的,她不想在此深宫之中,任任何人宰割。

    面对闻人今夕的强势辩驳,南宫笙香自然不肯罢休。可正当其欲再羞辱之时,房外忽传来闻人尚仪的呵叱声:“太后娘娘好清静,故而内廷不得有口舌之争,南宫氏何故挑起事端?”

    闻人尚仪素来看重闻人今夕,这已是人尽皆知,故而此番也定是前来为后者说话。

    按大程的内廷律例,一品女官与八子同等。三日的内廷教习,已让南宫笙香懂得了什么人可得罪,什么人不该得罪。

    因而如今,她也只能悻悻离开。

第007章:初入宫,与君相见不相识(七)

    翌日清晨,迎接帝妾们的马车早已于尚仪局门口候着,拜别闻人尚仪,接过其私底下塞进来的银两,闻人今夕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马车一路轱辘回旋,终于停下,掀开帘子,便被一年纪与她相仿的婢女扶下车。

    “你叫什么名字?”与婢女一同走着,闻人今夕也不忘多问一句。

    如今来迎接的,也是日后伺候自己的。与其待会儿正儿八经的介绍,不如如今便平常询问。

    “奴婢满月。”婢女低头回复。

    闻人今夕唯有点头,不语。

    如今景阳宫大门口处已有小太监等候,见她下车走来,旋即笑盈盈的迎了过来,行了一礼,抬起手背,恭敬俯首:“奴下符斜,见过南城少使。”

    闻人今夕方一怔,随后缓神,她皆忘了自己如今是南城氏了。

    以内廷的律例,选入宫为帝妾的民家女,少使一位只可有一奴一婢。

    想来日后,闻人今夕也只能与此二人在宫中相依为命。

    迈入景阳门,前殿主殿景阳宫便映入眼帘。黄琉璃打造的殿顶,与东六宫中其余五宫的屋顶形式有所不同。其檐角安放走兽五只,檐下施以斗栱,绘龙与玺彩画。

    这,便是她今后的住处?想着,符斜与满月却继而往景阳宫之东走去。

    “南城少使,此为景阳宫之主殿,如今无人居住。”符斜卑躬屈膝回首,“奴下这便引您到东偏殿的静观斋。”

    闻人今夕点了点头,另一边由满月扶着。走在红墙高瓦之中,心中还回忆着景阳宫的金碧辉煌。

    一路上,小太监符斜与闻人今夕讲述了景阳宫的环境:“景阳宫位于东宫之东偏北,西边为钟粹宫,南边是永和宫。此处风景甚好,陛下的御书房亦在此后院。”

    闻人今夕又是一怔,皇帝的御书房亦是于此?那她岂非是与皇帝最近?

    其后符斜又与闻人今夕讲述,景阳宫东、西各有三座偏殿,东为静观斋,西为古鉴斋。因皇帝所纳帝妾甚少,故而如今主殿与西偏殿皆无人居住。

    在此清清静静,无人打扰,甚好!

    一进静观斋,也无掌事的姑姑与三三两两的宫女前来行礼问安,整个静观斋,也就一主两仆三人。

    闻人今夕坐于殿内早已整理好的叠席之上,手脚麻利的满月连忙上了茶,她浅浅的饮了一口,道:“如今这宫里也就只有我们主仆三人,以后各自照应自然不用说,你们还需各守本分,勿要坏了规矩。”

    满月与符斜两人一惊,这主子一开口便是相互照应,想来也是个通情达理的。

    闻人今夕自然明白,对待下人,要严和并用。既要与下人们关系融洽,也要对他们严格管理。

    如今闻人今夕此言,便将她的意思传达得淋漓尽致。

    闻人今夕放下茶杯,稍站起身来:“如今可要去见过宫里的帝妾娘娘?”

    她虽入宫已有半个多月,只是在尚仪局的教礼之中,闻人尚仪只说了帝妾入宫后的次日清晨,便要前去坤宁宫给皇后请早安,其余的便也未有加以提醒。

    跪坐于下的满月立刻垂首,道:“回少使的话,少使与几位新晋帝妾方入住各自住所,故而内廷无律例非得即日拜见宫中各位主子。”

    闻人今夕默然点头。

    符斜又是回话:“方才少使来之前,长春宫的司空美人已让人送了件青色流彩飞花蹙金绣裙来,说是恭贺少使入宫。”

    闻人今夕一怔,一时也摸不透那司空美人的意思。

    满月是个伶俐的,看见她如今正有所疑虑,方才小声言道:“这司空美人虽是位居三品的美人,可亦是个宫女出身。做宫女久了,自然是知道如今新入宫送衣裳可比送金银珠宝强。”

    如此番忌讳之言,在宫中本少言无害,只是如今景阳宫内除闻人今夕主仆三人再无旁人,也就自然不怕闲杂之人乱嚼舌根的了。

    “如此,那便从静观斋挑件东西回送司空美人吧。”闻人今夕吩咐。

    于是满月便说要送一块四季平安珏过去。

    可是符斜却有些担心:“此礼是否轻了一些?”

    满月白他一眼,道:“心意才是最重的,这司空美人如今身居高位,什么好东西没有?且她又是内廷之中唯一有子嗣的,四季平安珏正好是寄予了给孩子的祝福,哪有母亲是不喜他人祝愿自己孩子的?”

    符斜连连点头:“不愧是满月,想得便是比我一个粗人周到。”

    闻人今夕亦是暗自点头,有如此伶俐的一个丫头在身边做事,她自然是放心。

    因此番是些家中无权无势的民家女子入宫,故而如接连不断地赏赐自然是没有的。

    正当闻人今夕觉得清静之时,景阳门外走进了一个小太监。她依稀记得,那似乎是那日殿选之时,钟离北望留下来的那个小太监。

    此时闻人今夕正与满月于院落内整理花圃,见小太监一来,满月便不顾及她的迎了上去:“入淮?你如何便来了?”

    入淮小太监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制盒子,高声对远处的闻人今夕说道:“太后娘娘亲选点翠莲花玉步摇一支,赠予南城少使。”

    闻人今夕已习惯南城氏,故而连忙走来,俯首跪下:“妾谢过太后娘娘恩赐,愿太后娘娘福泽万年。”

    其后满月代为收下,送走入淮时,后者还与满月说道:“我听说了你如今在景阳宫当差,当即我便与干爹说了要来此给南城少使送礼。”

    满月掩嘴一笑:“那钟离千岁可说什么?”

    “说了,干爹说我如何便如此勤快了。”

    小太监与满月于景阳门外叙谈良久,而闻人今夕自然也是在院落之内有所留意。

    入淮虽只是太监,并非内官,可因其是钟离北望之养子,故而宫中地位自然不低。

    送走入淮,满月回来与闻人今夕说:“方才入淮说,今夜戌时皇太后摆家宴宴请今日入住的各位帝妾,还嘱咐少使莫要迟到。”

    闻人今夕微微惊讶:“方才他如何不说?”

    满月摊开手,一脸无奈:“入淮做事毛毛躁躁,若不是有钟离千岁在背后撑腰,他早就被赶出宫了。”

    满月所说之言虽是玩笑,不过亦是道出事实——入淮因有钟离北望的缘故,在太监里头确实地位不小。

第008章:初入宫,与君相见不相识(八)

    戌时未到,满月便忙前忙后的为闻人今夕装点打扮。首次公开亮相,在装饰之上自然不能输于别人。

    不过内廷里的帝妾虽外表为皇帝之妾、光鲜亮丽,可实际过得亦不甚很好。如高位帝妾方可有的各类金银首饰,她们自然是无福消受的。

    如今满月为闻人今夕换上了今日司空美人方让人送过来的一身青色流彩飞花蹙金绣裙,又为其挽了一个大程内廷帝妾们方可挽的高鬟望仙髻。

    点到即止的施了些粉饰,令闻人今夕整个人看起来既柔顺乖巧又不光芒毕露。

    皇太后家宴,宫中美人儿自然如数赴宴。而闻人今夕如今在宫中人微言轻,自然不必与那娇花争相斗艳。

    却因符斜去长春宫送礼未回,景阳宫又一时寻不到一辆马车,因而闻人今夕只好让满月前去太仆寺寻得一辆马车来。

    等候满月回来之际,闻人今夕无趣的四处走动,良久,方知自己已到了景阳宫主殿。

    景阳宫主殿殿前悬挂“景阳宫”额匾,与静观斋的琉璃瓦硬山式顶不同,景阳宫乃是黄琉璃瓦庑殿顶。檐下施以斗栱、绘龙及玺彩画,远比静观斋檐下饰的旋子彩画要更显雍容。

    面对如此辉煌之殿,四周又无人留意,闻人今夕自然是少不了欲步入殿中一览此宫之华美的。

    走上殿前的月台,方推门而入,便看见明间室内悬挂着一块“柔嘉肃敬”匾。天花为双鹤图案,内檐饰以旋子彩画,室内方砖墁地。

    殿上屏风以一副《练衣图》为背景,宣达节俭之意。

    盯着殿内主位上的叠席,闻人今夕眼前竟浮现出自己坐于其上的幻像。非但如此,幻象之中的自己要比如今更加雍容华贵,如同皇后。

    闻人今夕方一惊,自己怎会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之想法?赫连氏家世显赫、三代为后,岂是她一个小小的民家女子可比的?

    正欲转身离去之时,身后便传来脚步声。她一回头,便看见了已止步站于其身后看着自己的未清影。

    此时的她自然还不晓得未清影的身份,正所谓初入宫,与君相见不相识。闻人今夕又怎会料想到,此时站于自己面前的,便是这内廷之中人人皆想见一面的今上圣皇。

    “如何又是你?”闻人今夕蹙眉,此番已经是他第二次被逮到窥觑于她的了。这个男人当真是未将皇帝放于眼里,连皇帝的女人皆敢窥觑。

    “我方从御书房出来,看见此处大门打开,故而进来看看。”皇帝又是一副摊开手,理所应当的模样。

    而此处则引起了闻人今夕的留意,此人可进入皇帝的御书房,那是否表明此人身份绝非一般?

    见闻人今夕又是不语,未清影便走至她面前,对她又言:“内廷里的女人皆窥觑更高位,可我不知,做皇帝的小妾与为我的正妻孰位更好?”

    闻人今夕早已退离他三步,见此人如此调戏,便大怒:“大胆!不过一个太监,竟敢口出狂言!”

    未清影一愣,太监?原在她心中,他只不过是个太监?

    他当即展开衣怀,对闻人今夕无奈一笑:“你瞧我如此,也像个太监?”

    闻人今夕方才认真打量他:身着朱红色深衣,腰间佩玉佩,头戴束发镶宝紫金冠。虽说衣着算是上等,可亦不足以显示其地位是何其的高。

    故而闻人今夕不屑于与后者多言:“不是太监亦只是个内官。”

    当即便要朝大殿外走去,未清影见状连忙拉扯其衣袖,不想后者一个转身,“啪”的一记耳光打于龙颜之上。

    未清影震惊,世间竟有敢动龙颜之人,此女子怎会如此烈性?

    “待我禀明陛下,打断你的双腿!”

    闻人今夕一扯衣袖,又欲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你可知我是何人?”

    如此狂妄宫人,闻人今夕还是第一次遇到。当即转身,挑眉说道:“莫非你还是皇帝?”

    未清影回道:“此乃皇城,有何不可能?”

    闻人今夕只顾心里笑着,道:“你若是皇帝,那我便是皇后!”

    方说出此言,闻人今夕旋即掩嘴。此话若是被传出去,可是杀头的大罪!

    为防对方将重心放于此话之上,闻人今夕又义正言辞说之:“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何故来害我?”

    即刻迈开本不应出现的大步子逃离大殿。

    素不相识?未清影看着其离去的身影,心中暗想,二人当真素不相识?

    旋即又回忆起方才闻人今夕叫嚣的那句“你若是皇帝,那我便是皇后”之话,嘴角微笑,如今他真的是皇帝,那卿是否也该为后?

    转身望一眼景阳宫大殿之上,对其淡然一笑。

    出了景阳宫,闻人今夕只恨方才一时气愤,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若是方才那内官将此事言说出去,那她岂非会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步?

    想想自己方入宫不久,还未寻出母亲被杀真相便要死于非命,闻人今夕心中当真是苦恼许久。

    不多时,景阳门外飘来满月那匆忙的身影。

    走至闻人今夕面前,喘着粗气便说道:“少使,奴婢寻不到马车,估计这会儿马车皆让各宫主子借去了。”

    闻人今夕只得无奈,先前入淮嘱咐的莫要迟到,如今已是无法做到的了。

    主仆二人正忧愁之际,远方传来马车轱辘之声。使近,闻人今夕方看到是方才那名男子身边的一个侍从。看样子,应该是个小太监。

    羽扇从马车上下来,来至闻人今夕与满月面前。满月见状连忙上前问候了一声:“羽扇公公。”

    闻人今夕不晓其人是谁,因而未有所动作。

    羽扇侧身张手向于马车,似让闻人今夕入轿。

    闻人今夕不解,但见其笑容满面,便也看了一眼一旁的满月。

    满月笑言道:“少使,如今羽扇公公肯载我们一程,我们便上车吧”

    言罢,便拉着闻人今夕进了马车。

    羽扇合上车门,遂驾马朝慈宁宫方向而去。

    身后,是未清影站于景阳门外远望的身影。

第009章: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一)

    月明星稀,清风作伴。戌时已到,佳人齐聚。

    大善殿丝竹管乐不绝于耳,然并无一人多加言语。

    大殿尊位之上,皇太后已然入席。东城七子与司空美人坐于左、右两侧各尊位之上。

    闻人今夕带着婢女匆匆而来,来至殿上,当即跪下请罪:“妾来迟,请太后娘娘赐罪。”

    皇太后摒退乐人,问及:“何故?”

    闻人今夕欲答,然满月却先其回答:“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是寻不到马车与少使前来,故而才来迟。”

    皇太后当即眉头一蹙,此丫头如何如此不懂规矩?

    “太后娘娘问你了吗?”一旁的钟离北望板着脸,旋即低声呵叱:“不懂规矩的丫头,还不赶紧退下!”

    满月不愿因自己一时冲动而连累闻人今夕,故而与皇太后磕了个头,其后退下。

    钟离北望身边的入淮亦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见满月退下,他也欲偷偷离开。不料却被钟离北望逮到:“让你的那个小丫头懂点规矩,否则别怪咱家亲自教育。”

    入淮是吓得连连低声答应:“是是……千岁,奴下定会转达。”

    旋即于钟离北望的默许之下离开。

    皇太后最后亦未再说什么,便让闻人今夕入了席。

    闻人今夕谢过皇太后,起身之时偷窥一眼殿上,不料却是一怔。无故目视尊上,乃大忌。

    钟离北望见状,怒斥:“南城少使何故目视尊上?”

    闻人今夕又是吓得跪下磕头。

    “无妨。”皇太后金口玉言,“今夜家宴,理应欢喜,莫要惹出此等是非。”

    又看一眼闻人今夕,见她生得乖巧,便又言:“孤家破例不怪罪于她。”

    皇太后开金口,钟离北望自然不敢再多言。

    闻人今夕方谢过恩,又道:“方才妾无意视得尊容,被太后娘娘之盛世美颜拜服,故而才……”

    “想来妹妹亦是对太后娘娘容颜大感震惊,不过亦是,太后娘娘人虽四十有余,可如今看上去,亦不过如三十岁。”

    闻人今夕又是一惊,何人敢于皇太后面前抢过话语?

    侧视一看,发现抢过话的,便是那位居三品的司空美人。

    司空美人是皇帝后宫之中唯一诞下皇嗣的,虽说是位帝姬,不过亦得皇太后与皇帝喜爱,故而司空美人于宫中的地位自然不小。

    司空美人虽平日里爱奉承皇太后,不过如今她此言亦是不假。

    皇太后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两弯似蹙非蹙柳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让其更显风情。

    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且闻人今夕无论如何看,皆不觉皇太后似太后,更似一位神仙妃子。

    “司空美人又来取笑孤家,是否要让孤家罚酒?”皇太后佯装不悦。于女子而言,又有何比得上他人赞许自己容颜的?

    “太后娘娘若想罚妾酒,那妾愿罚便是,不过妾所说之言皆是事实。不信,太后娘娘大可问问在坐的各位妹妹们。”司空美人早已端起了酒杯,对皇太后笑言。

    “如今家宴未开始,你莫要喝醉了。”皇太后未再搭理她,便让闻人今夕入座。

    闻人今夕与好友万俟清欢对面而坐,因无法言语,故而只能彼此相看而笑。

    此时钟离北望凑近皇太后耳边,与其私语:“皇后遣人前来,说是身体不适,今夜便不来大善殿了。”

    皇太后听后只是轻笑,道:“孤家之宴,她何时赏过脸?流水过客之人,不来也罢。”

    当即下令丝竹管弦之乐凑起,家宴继而开始,大善殿又是一片热闹非凡之景。

    闻人今夕于此次皇太后家宴之中识得了宫中各帝妾,除皇后之外,皇帝此前宫中还有一位司空美人与东城七子。

    而此次民家女选秀之中,皇帝又纳了六位佳人。除了闻人今夕之外,还有一位太史长使及万俟氏、南宫氏、安阳氏与左行氏四位少使。

    如今宫中虽说只有六位帝妾侍奉皇帝,不过于此前而言,内廷之中倒也多了几分生气。

    “如此良辰美景,若无舞姿陪衬,反而令人心生遗憾。”司空美人趁如此佳景,目视一旁静坐不语的东城七子,“听闻东城妹妹舞姿甚佳,连陛下皆叹许,如今何不趁如此良辰佳日,为太后娘娘与在坐的各位妹妹献舞一支?”

    东城七子侧目斜看皇太后身边的钟离北望,见其不加指示,便低言:“今日妾身体不适,若是献舞,恐难入太后娘娘尊目。”

    一见东城七子不与自己面子,司空美人四顾左右,恐自己难以下台,便又言:“如今太后娘娘与诸位妹妹皆在,七子何必推脱?”

    眼见二人即将爆发口角之争,皇太后当即不悦:“孤家素来不喜内廷之中有所争执,尔等今夜如此,无非是目无孤家?”

    皇太后不悦,宴席气氛当即低沉。歌舞之乐也随钟离北望示意而下,殿内一片肃然。

    闻人今夕只觉这皇家盛宴亦是不如平常人家的,如此只是简单几句,便暗藏各种争锋相对。想来传言内廷和睦,亦不过是传言。

    皇太后不悦,席上众人自然不敢出言。唯有钟离北望敢如此:“太后娘娘,司空美人不过是欲请东城七子献舞一支,又何来的口角?”

    见皇太后不言,当即又令东城七子当众献舞。此时舞乐方又兴起,气氛方有所缓和。

    钟离北望乃皇太后身边近侍,其之意,便是皇太后之意。如今此人为自己说话,司空美人自然将此默认为是皇太后站于自己一边,方得以一笑。

    此番亦是钟离北望有能耐,方挽回了此番盛宴。

    宴席之上,诸帝妾们无非便是相互认识,叙说入宫前的家境。

    闻人今夕身边坐着的,有东城七子、左行少使与安阳少使三人。因与三人不熟,故而闻人今夕亦是说不上话来。

    而万俟清欢亦是如此,因与司空美人及太史长使不熟,又与南宫笙香不和,因而整个宴会下来,皆与闻人今夕一般无趣。

第010章: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二)

    席宴已散,佳人各自回宫,闻人今夕得以与万俟氏叙谈。

    方一出了大善殿,万俟清欢便与闻人今夕抱怨:“今夕姐姐,你可不知,方才我都快无聊死了。”

    闻人今夕未回话,只是让其噤声:“皇太后皆还在,你都敢如此说,不怕皇太后怪罪于你?”

    万俟清欢自然是晓得她此番并非吓唬,此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又将此话理解为是言皇太后之家宴无趣,那后果可想而知。

    只是她当真感到委屈,原本家宴便是一家人欢欢喜喜同聚一堂。如今皇家的家宴却如此拘谨,当真是令她一个平民家出身的女子多有不自在。

    “皇家盛宴,自然不同于民家,日后我们在宫中,做事自然是要小心谨慎。”闻人今夕叮嘱。

    万俟清欢只顾点头,也不语。忽又想起一事,又是不乐:“今日司玺司将玉印拿过来,可上面名字却是错了。说是皇帝陛下名讳,不得使用,还说市井草民不知陛下名讳便罢,愣是将我的名字改成了‘卿卿我我’的‘卿’。”

    万俟氏不满的空踹一脚。

    “卿欢?”闻人今夕似停顿,忽又笑言,“我觉司玺司并无过错,皇帝名讳自然是用不得的,如今人家未追究你罪过便不错了。再说,‘卿欢’也不比‘清欢’差。”

    “可那是我娘给我取的。”万俟卿欢耍起孩童脾气。

    闻人今夕自然知晓,名字乃父母取,父母定其义。只是国讳难违,这亦是不可更改之现实。

    一辆马车轱辘使来,停至二人面前。司空美人于车内探出头来,对二人言道:“二位妹妹皆住何处?我载你们一程。”

    万俟卿欢当即说道:“咸福宫寿安阁。”

    司空美人闻言,便是笑道:“长春宫与咸福宫甚近,如此我便载妹妹一程,也好回去路上有个说话的伴。”

    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闻人今夕,旋即又笑容可掬:“南城妹妹呢?可也在西宫?”

    闻人今夕低头回应:“妾在景阳宫,便不与姐姐一道回去了。”

    此时满月正好来至三人身边,见到司空美人亦是行礼。

    “如此,那我便与万俟妹妹一道回去。”司空美人招呼万俟卿欢上马车。

    驾驶马车之太监当即下车迎接。

    万俟卿欢回首看一眼闻人今夕:“姐姐,那我便随美人一道回去了?”

    闻人今夕点点头。

    万俟卿欢方上马车,满月便突然说道:“万俟少使来时可有马车?”

    万俟卿欢不解其意,只是如实点头。

    “那如今少使与美人回去,不用的马车便借与我们。方才我们来时无马车,是乘坐羽扇公公马车而来。”

    闻人今夕听满月所言,掌心着实捏了一把汗,这个丫头,如何敢在司空美人面前如此说话?

    可是司空美人非但未生气,反而替万俟氏回答:“如此,那南城妹妹便与满月乘坐万俟妹妹来时的马车回去。”

    也未多言,司空美人便与其马车消失于黑夜之中。

    与满月一同乘车回去之途中,闻人今夕便不住数落:“我方入宫时是如何对你与符斜说的?做事应各守本分,如何你今夜便如此莽撞行事?”

    满月嘟着嘴,一副不乐意模样。方才她还被入淮数落,如今又挨自家主子数落,她身为一个打不能还手、骂不可还口的宫女,能说什么?只能默默的挨骂了。

    回到静观斋,闻人今夕拿出鞭子,这是她教育宫人的手段。

    从长春宫送礼回来的符斜在一旁看着,打心底里心一凉,这主子平日里和善得很,如今动起气来,当真不可惹。

    “少使,奴婢知错了。”满月如今方委屈求饶。

    她在宫中,还没有被如此惩罚过。如今,还是第一次。

    “此番若饶了你,无非坏了宫中规矩?”闻人今夕当即令满月伸出双手。

    “少使,奴婢此前在慈宁宫时还未被罚过,如今您就绕过奴婢这一回吧?”

    闻人今夕当即不悦:“在皇太后眼皮底下你都如此,日后还不知你眼里还是否有我这个主子。”

    闻人今夕一鞭子打在桌案之上,又道:“将手伸出来!”

    满月不愿,将求助眼神伸向一旁的符斜。

    符斜会意,便也觉得同是宫人,在宫中不易,也就为满月说情:“少使,看在满月……是初犯,少使便饶了她此回吧。”

    符斜将“初犯”一词说得极小声,闻人今夕无需多想,便也知这丫头在慈宁宫时亦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满月之“症”便不得不治。

    最后,闻人今夕执意令满月伸出手,其后鞭打其掌心。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闻人今夕如今,便是向侍者们传达,她虽人微言轻,然规矩却一样不可坏!

    夜里,闻人今夕将一副膏药送至满月房间。满月与符斜皆稀奇,如何这主子打了下人还送膏药的?

    闻人今夕亲自给满月敷上,又言道:“打你,只是因为你坏了规矩,坏了规矩便要受罚。如今给你送药是出自身为一个主子对下人的关怀,否则,你还以为我存心与你过不去?”

    随后主仆三人莫名一笑,满月心中亦未因此怀恨,却因此事觉得闻人今夕此人性情特别。

    出了满月房间,符斜送闻人今夕回房。一路上,闻人今夕向符斜打听:“这满月在司空美人说话皆如此,想必在宫中亦是莽莽撞撞,也不知是何原因。”

    符斜当即一笑:“少使有所不知,满月与慈宁宫的入淮公公乃是自打入宫便认识。先前两人皆在乾清宫伺候陛下,后入淮被分配至慈宁宫,满月姑娘亦是跟去……”

    “那他们二人感情甚笃?”闻人今夕不免好奇。

    “正是,满月与入淮公公两人可谓青梅竹马。而入淮公公又是钟离千岁养子,满月身后有如此高大靠山,做事自然是鲁莽了些。”

    闻人今夕如今方明白,原来自己的宫女还有如此一个身份。不过这亦是给她敲起了一个警钟:此人不可小觑!

第011章: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三)

    次日卯时,满月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入。看见闻人今夕帐内无动静,因而小声试探:“少使,您醒了吗?”

    其实闻人今夕如今早已醒来,只是欲等候满月进来罢了。

    在尚仪局时,闻人尚仪便与一众秀女们说过:“后宫二尊辰时起来,因而内廷帝妾皆于辰时前一个时辰起床,整理衣装,前去慈宁宫与坤宁宫给皇后与皇太后请安。”

    故而于早起而言,闻人今夕早已习以为常。

    满月探头探脑,见闻人今夕掀开床帐,方将手中端着的洗簌之品放下。

    在为闻人今夕挽了发,亦伺候其用过早膳之后,方与后者趁晨光熹微往坤宁宫而去。

    因听了昨夜少使借不到马车前去慈宁宫赴宴,因而今日一早,符斜便到太仆寺借来了马车,如今早已在景阳门外等候。

    主仆三人一同前往,景阳宫又是一片寂静。

    然而,门内却有一人影悄然离开。

    今日正是第五天,新入宫帝妾皆如数前来坤宁宫拜见皇后。闻人今夕在满月的陪同之下一步步的与各帝妾走进大殿,众人始终保持着谦卑模样。

    坤宁宫掌事姑姑青杏说:“如今皇后殿下未到,诸位娘娘先请入座。”

    青杏安排诸人坐下,方回皇后寝宫与后者言道:“诸位娘娘皆已到了。”

    此时银镜之中,一位美人儿正端详着境中。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苗条身量,风骚体格。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

    皇后起身:“如此,那本宫便去看看,此次的秀女皆是哪些国色天香。”

    殿内,闻人今夕方与万俟卿欢对视一眼,忽闻青杏唱报:“皇后殿下到——”

    众人连忙从座而起,如数来至大殿中央,跪下山呼:“妾等参见皇后殿下,愿殿下千年永驻。”

    皇后未言语,只是于青杏搀扶之下坐于殿上叠席。

    “起来吧。”

    闻得皇后开口,众帝妾方起身,又在皇后允许之下回至各自席位,坐下。

    闻人今夕坐下,方得以小心窥视殿上:身着缕金百鸟朝凤穿花赤红宫服,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云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

    如此气质,令闻人今夕心中惊叹不已。

    皇后环视诸人,闻人今夕连忙与诸人一同微低着头。

    见皆是一些凡妇俗女,皇后心中一悦。本还以为是何国色天香人物方使得皇帝一次纳了六位帝妾,如今看来,此不过为皇帝敷衍皇太后之举罢了。

    再看一眼东城七子席位,见无人,皇后当即蹙眉,问道:“东城七子何故不来?”

    众人皆默然。

    身边青杏回话:“回殿下的话,方才长乐轩派人回话,说是东城七子身体不适,故而今日无法前来请安。”

    皇后也未多言,只是低声:“如此,便是有本事了。”

    早会过后,众帝妾离开坤宁宫,唯有太史长使留了下来。

    方一出了坤宁宫,南宫笙香便不安分了:“有些人就是不懂高低贵贱,身份低微亦敢如此猖狂。”

    闻人今夕与万俟卿欢二人回首,见南宫笙香气势汹汹走来。

    如今后者所言之事,便是方才众帝妾跪于坤宁宫大殿前请安时,闻人今夕稍占了比南宫笙香前些的位置。

    方才在皇后面前,南宫笙香自然不敢多言,如今早会结束,后者亦是要算清这笔账的。

    闻人今夕只觉让其骂几句便是,但冷不防被南宫笙香一记耳光打于脸上。

    闻人今夕未反应过来,只听满月怒骂:“皇后殿下眼皮底下,少使竟敢如此嚣张?”

    又是与万俟卿欢前来安抚。

    闻人今夕只觉脸上一片炙热,原本俊俏的面孔亦是变得通红。

    从坤宁宫出来的安阳少使与左行少使不敢前来掺和,因而佯装未见,当即同坐马车离开。

    “我教训不懂规矩之人,与你一个小宫女何干?”南宫笙香大力推向满月,“小小丫头,莫管闲事!”

    满月禁不住其猛推,猝然摔倒,三人见状亦是惊慌。

    坤宁宫外传来喧哗吵闹之声,皇后凤仪天下,且又是个泼辣品性,自然是容不得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肆,当即让青杏前去查看。

    青杏出了大门,看见满月摔倒于地,再看闻人今夕等人受南宫氏欺压,因而怒斥:“胆大包天!皇后殿下前面,孰人敢放肆?”

    呵叱声一传来,四人便惊慌跪下。

    青杏走近,听见南宫笙香小声言之:“妾……妾只是替皇后殿下教训一下南城少使,让其懂点规矩。”

    青杏当即冷眼,漠然低声:“殿下面前,还轮不到你一个少使为其操心。”

    又走至闻人今夕与万俟卿欢二人面前,旋即又言:“今日殿下为了东城七子之事感到不悦,尔等识趣的最好莫要在此放肆。否则惹恼了凤颜,吃亏的可便是你们!”

    有青杏一话,南宫笙香自然是识趣的不敢再多言,只是心有不甘。

    在青杏离开之后,其又怒视一眼闻人今夕,随后方离开。

    闻人今夕与万俟卿欢一同回景阳宫,路上皆是万俟卿欢与满月的各种不满。

    万俟卿欢撅撅嘴,不悦:“这南宫笙香着实欺负人,自己明明也是个少使,还摆何大小姐架子?”

    满月亦是不满,附和:“有如此一位主子,日后我们少使在宫中还得看她眼色。想想便可气!”

    二人于车内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闻人今夕则是沉默不语,只管倾听。

    身处皇城,她自然知道有些事可听,有些事不可听。只是如今亦没有旁人,两个丫头如何说,她也便随其而去了。

    回至景阳宫,万俟卿欢依旧与满月抱怨着方才南宫笙香的种种不是。闻人今夕只觉如今景阳宫冷清得很,无任何旁人,便也不加劝说,只管让她们自顾自的说。

    然而,闻人今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知,此时静观斋一旁的窗户一侧,一条人影正悄然潜伏。

第012章: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四)

    长春宫内华丽的楼阁被池水环绕着,楼阁之上的金黄色琉璃瓦重檐殿顶,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而又昏黄的辉光。

    碧绿明净的池水,将楼阁映于水中,显得格外辉煌。

    长春宫主殿宫殿建筑为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前出廊,明间开门,隔扇风门,竹纹裙板。

    次、梢间均为槛窗,步步锦支窗。明间设地屏宝座,上悬“敬修内则”金匾。

    左右有帘帐与次间相隔,梢间靠北设落地罩炕,此为司空美人之寝室。

    殿前左右各设铜龟、铜鹤一对。东、西两侧各有偏殿,东配殿曰绥寿殿,西配殿曰承禧殿。配殿各三间,前出廊,与转角廊相连,可通各殿。

    长春宫南面,即体元殿的后抱厦,为长春宫院内的戏台。东北角和西北角各有屏门一道,与后殿相通。

    后殿为怡情书室,与长春宫同期建成,面阔五间,东、西各有耳房三间。东配殿曰益寿斋,西配殿曰乐志轩,各三间。后院东南有井亭一座,此景色秀丽。

    如今长春宫殿里、殿外皆显得格外安静,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也显得异常耀眼,就如同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

    闻人今夕与满月两人难得出来溜达,如今自然是要览便各宫风光的。

    可是满月依旧改不了自己毛毛躁躁的性子,看见长春宫院落池子里的锦鲤,便兴奋:“少使快来!此处有好些锦鲤!”

    皇太后素爱养锦鲤,而司空美人又投其所好,于长春宫内养了许多锦鲤。每次前往慈宁宫请安时,司空美人皆将几尾锦鲤献与皇太后,以博其乐。

    闻人今夕快步走至池子边,拉过满月便要离开:“好了满月,我们到别处玩吧。”

    此处是司空美人与灵犀帝姬的寝宫,倘若再让满月如此喧哗下去,那还不得惊动司空美人?

    到时,闻人今夕可不想陪着这个丫头受罚。

    “少使,往南面走有一个体元殿。体元殿后院的东南角处有一座井亭,我们可以到那去坐一坐。”

    虽是问及闻人今夕意见,可也未等后者回答,便拉着其往长春宫外而去。

    如此一个令人不省心的丫头,闻人今夕觉得,自己亦是有责管教管教。

    方出了长春宫,一辆马车便缓缓驶来。随后,马车之上走下一名女子。看年纪,应是与闻人今夕相仿。

    后者来至闻人今夕与满月二人面前,满月随即跪下:“奴婢见过遂晴姑姑。”

    闻人今夕惊讶,难得满月还有如此懂规矩的时候。

    旋即又打量了一眼来者,发现其穿着打扮甚是讲究,且还有一丝华丽。

    闻人今夕知晓,此人地位不低,应是一位女官。

    可满月方才却呼其为“姑姑”,而“姑姑”只是掌事宫女的称呼。莫非,对方是个掌事的宫女?

    看见其走来,闻人今夕低首,却未言。

    “原是满月,我道谁人会如此爱闲逛。”遂晴笑看满月,对其言。

    满月不满,抬头:“奴婢才不是闲逛,如今奴婢可是陪我家少使前来的。”

    其后,在无应许之下,满月便起了身。

    “你家少使?”遂晴方将目光移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闻人今夕。

    满月转身,对遂晴笑颜答道:“这便是我家少使,南城氏。”

    遂晴先是打量一番,其后低首,说道:“见过南城少使。”

    闻人今夕亦是低首,以礼相待。

    未多言,遂晴便以有令在身,遂与二人告别,继而往长春宫而去。

    待其走后,闻人今夕继而与满月往体元殿方向走去,途中她问及:“方才那位姑姑是何人?”

    按理说,少使虽在众帝妾之中地位最低。可也终究是皇帝妻妾,一个宫女,亦不会如此淡然对之,也应下跪叩首。除非,她是可与七子同等的一品女官。

    满月对闻人今夕神秘一笑,道:“少使方入宫,自然是不晓得这宫里的人际。方才那位姑姑,可并非一位普通的掌事姑姑,而是一位非常特殊的人物。”

    闻人今夕见其故弄玄虚,因而恐吓:“若是不说,回去我便罚你打扫整个景阳宫的落叶。”

    她的恐吓起了效果,满月当即退却:“别别别,奴婢说便是。”

    景阳宫乃东宫最冷清之地,平日里亦是无宫女前来打扫那院落中的落叶。如今若是要打扫起来,还不知要扫到猴年马月。

    闻人今夕与满月放慢脚步,边走边听后者言说:“其实遂晴姑姑是皇帝陛下喜爱的一个女子。”

    满月说话时出奇的小声,这与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是有所颠覆。

    见其说话如此小心谨慎,闻人今夕亦是小声再问:“那她岂非也是帝妾?”

    满月当即摆手,又道:“并非如此,皇帝陛下虽喜爱遂晴姑姑,可也却未将其纳为帝妾。”

    听满月此言,闻人今夕对此人来历愈发好奇。

    其后满月又偷偷与她讲述:“听闻,六年前皇太后病重,陛下出于孝心前去民间一个道观为皇太后祈福。也就是回宫之时,陛下方将遂晴姑姑带入宫中。陛下虽未册封遂晴姑姑为帝妾,可宫中人人亦知其事。”

    “哦……如此……”闻人今夕若有所思。

    满月犹豫半天,方又小声补充:“皇后殿下素来与宫中各帝妾不和,这早已是人尽皆知。所以奴婢猜想,陛下是欲保护遂晴姑姑,方未给遂晴姑姑名分。”

    “那皇后亦是以司空美人及东城七子为敌?”闻人今夕忍不住多问一言。

    满月叹息一声,旋即苦笑:“曾经是司空美人与东城七子,可如今……恐怕连少使您皆是……殿下的敌人。”

    满月将最后五字说得极其小心,唯恐被听去。

    而闻人今夕自然是知晓,内廷之中,没有永远之友,只有永远之敌。

    或许今日是友,明天便是敌。

    故而满月所言之事,她亦是心知肚明。

    不过如今得知皇后善妒一事,闻人今夕日后自然也是要更加小心谨慎。

    如皇后如此爱妒忌之人,其内心也未必善良。

第013章: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五)

    戌时,皇城宵禁,然而皇太后却突然召见了闻人今夕。

    因已是傍晚,宫中还需有人候着。故而闻人今夕只让符斜驾驶马车与她一同前去,而满月则是被安排于殿内。

    满月因不能趁此次机会见得入淮一面,故而闷闷不乐。

    途中,闻人今夕尚在疑惑,皇太后怎会突然召见于她?

    再看自己如今的穿着:一身素白荷花宫服,挽着一个高鬟望仙髻,既无金银首饰,又无浓妆艳抹。整个人看起来俭朴素雅,却又显得多有凄凉。

    如今皇太后见了,是否会斥责其不懂规矩,无尊重其之意?

    她心中正盘算着,到底是何事能让皇太后在皇城宵禁之时还召见?

    来至慈宁宫,钟离北望亲自接见。

    闻人今夕知晓此人在宫中翻手可为云,覆手亦为雨,故而跪下,请安道:“见过钟离千岁。”

    钟离北望一见她如此,心中微微满意,原也是个知趣的。

    可是其亦不能给任何人笑颜,故而冷漠说道:“太后娘娘已在殿中等候,少使赶紧的吧。”

    闻人今夕羞涩一笑,理智告诉她,这是一个被提携的好机会,可是皇太后为何会给她如此一个机会呢?

    若非皇太后欲提携,那其今夜又何故召见?

    进入慈宁宫大殿,一位美人儿正坐于叠席之上,闻得殿内酒香四溢,闻人今夕便也知皇太后此番是在畅饮。

    皇太后面似满月,杏眼明仁。身上宫服彩绣辉煌,让其恍若神妃仙子。

    此番打量不过是一瞬间,无故不可望尊容,此规矩早已烙入皇城之中的每个人心里。

    闻人今夕上前两步,其后便按着尚仪局教导的礼仪给皇太后行了个妾室礼:“妾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皇太后这才看了她一眼,随其与钟离北望说道:“赐坐吧。”

    钟离北望示意,下头方有宫女拿叠席上殿,放于殿下偏左之位,让闻人今夕跪坐。

    “曾经你注视过孤家,如今亦抬起头来让孤家好好看看。”

    闻人今夕当即心中一颤,原是皇太后要秋后算账?

    不过皇太后之命她自然不敢有所违背,还是抬起头来,微闭起眼,不敢目视尊上。

    皇太后仔细一看,脸上稍稍有些惊讶:“着实有些像。”

    闻人今夕不解其意,未语。

    皇太后遂回首问钟离北望:“你看着可像?”

    钟离北望仔细打量着闻人今夕,方低首回答:“些许。”

    闻人今夕不喜他人打量,可在皇城,不喜亦不可改变。

    皇太后赐酒,闻人今夕谢绝:“妾谢过太后娘娘赏赐,然妾不胜酒力,故而……”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在宫中,还有何事能比酒醉更可保全自身?自古以来,还有何事可比酒更消愁?”皇太后忽言。

    闻人今夕垂首,她明白皇太后此意。身处深宫,有时候让自己酒醉不问世事,亦是一副保全自己的良方妙药。

    只是,人醉之时唯我独醒,甚好。况且借酒消愁愁更愁,闻人今夕向来不喜以酒消愁。

    谢绝无果,闻人今夕当即将皇太后亲赐美酒一饮而尽。

    方又垂首问道:“妾斗胆,不知方才太后娘娘所言妾像何人?”

    皇太后倒了杯酒,却未喝下:“曾经宫中的一个女官。”

    闻人今夕一听“女官”二字,心头当即一颤,旋即又听见皇太后轻言:“孤家只是想起了曾经宫里的人、宫里的事罢了。”

    皇太后此言并非与她言,却也并非似不与她言。

    此时钟离北望卑躬屈膝,劝说皇太后:“太后娘娘,如今戌时已过,您还需早点休息。”

    闻人今夕再看皇太后桌案,发现其不知何时已倒了数杯美酒。酒香虽浓郁,可皇太后却未饮一杯。

    深宫之中,何人皆可醉,而她却不可醉。

    闻人今夕颔首不语,乖巧柔顺,任由皇太后于殿上与钟离北望言语,也不插嘴,只是默然倾听。

    她想从皇太后口中打听些许与她相似之人的情况,可她亦不敢如此张扬。

    如今在闻人今夕面前的,可是大程的皇太后,皇帝的母亲,说话自然不可随意。

    皇太后随后言其困乏,让闻人今夕先行回去。后者跪安之后,便也离开。

    虽是不甘心于此,可路漫漫其修远兮,日后她寻找杀母真相的道路还很远,如今便慢慢来吧。

    不过,如今闻人今夕倒是知道,皇太后于十九年前之事定有联系。若非无关系,亦是个知情者。

    回到景阳宫,符斜前去安排马车,闻人今夕先行回静观斋。

    静观斋本于景阳宫东侧,可如今闻人今夕却因回忆方才皇太后之言而鬼使神差的向西侧的古鉴斋而去。

    路过西南角的一个井亭,她忽见得一个人影于井亭阑干之上静坐。

    月光之下,衬托其人绝美之容颜: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

    闻人今夕只觉此人生得形容秀美,情性谦和。可方一见此人头戴白玉簪缨银冠,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带,她当即却步。

    此乃皇家衣着,如今怎会出现于此人身上?虽钟离北望纵横内廷多年,号称千岁,可其亦只是蟒纹而无龙纹。

    正当闻人今夕欲将悄然离开,未清影却于其身后叫道:“少使何往?”

    闻人今夕只是回首,低言:“如今早已过了戌时,我自然是要回寝宫待着的。”

    可是未清影却迈步朝她走来,手中把玩着的玉佩于月光之下显得明丽夺目。

    未清影对其笑言:“如此夜景,虽不及少使,可若是于殿中闲坐,岂非枉费?不如少使今夜便与我一道喝喝酒,作作诗,赏赏月,如何?”

    未清影对其盛情邀请,可后者不知其身份,不敢轻易应邀。故而推辞:“宫中有规矩,宵禁之后不得出门。”

    闻人今夕转变以往态度,对未清影微微俯首,随后离开。

    未清影未有所阻拦,只是对其离去背影微微一笑。

第014章: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六)

    闻人今夕离开之后,遂晴便与仪仗队赶来。

    未清影离开景阳宫,其后便又去了永寿宫的长乐轩。

    听遂晴说,东城七子近日身体不适,又于太后家宴献舞、吹风,如今身体愈发不好,因而今日想起,便去看看。

    永寿宫为两进院,前院正殿永寿宫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外檐装修,明间前后檐安双交四菱花扇门,次间、梢间为槛墙,上安双交四菱花扇窗。

    殿内高悬“令仪淑德”匾额,正殿有东、西配殿各三间。后院正殿五间,东、西有耳房,殿前东、西亦有配殿各三间。院落东南有井亭一座。

    永寿宫与乾清宫、养心殿皆近,可与景阳宫却甚远,故而当未清影来至永寿宫时,早已是亥时。

    殿内,东城七子正挑灯写书。忽闻奴婢欣喜进来说道:“七子,皇帝陛下来了。”

    她方慌忙将书写之信条掷于烛灯之上烧毁,匆忙整理了衣装,未清影便已进来。

    东城七子起身欲跪拜,未清影却连忙阻止:“卿身体不适,便不必跪了。”

    言毕,坐于叠席之上。看见桌案之上放置笔墨,方问:“卿可在写书信?”

    未清影拿起桌案上的一张白纸。

    东城七子跪坐于一旁,低首回道:“妾在练字。”

    未清影笑笑:“卿不止能舞,还能文。”

    东城七子方一惊,能文能武?

    莫非,皇帝已然发现了什么?

    不过其还是不动声色:“陛下过誉了,妾哪会武。”

    未清影转过身,说其谦虚:“舞跳得如此出神入化,朕怎会不信?”

    闻得皇帝是之“舞”并非“武”,东城七子方羞涩一答:“不过雕虫小技,难得陛下如此夸赞。”

    闻之不动声色,答之行云流水,足见其人城府之深。

    未清影看了一眼手中的白纸,其后放下:“今夜如此晚了,卿还如此刻苦,朕自叹不如。”

    便又环视了一眼桌案,发现皆是些未写过的白纸。

    东城七子方又答道:“妾本出身低微,不识几个字。而太后娘娘又言妾之字丑,妾能如何?只能夜里刻苦,等待来日让人刮目相看了。”

    “刮目相看?”未清影被其逗乐,开怀大笑。宫中似乎人人皆知此事,她又何必如此?

    不过,未清影倒是真的期待着她一鸣惊人之时。

    与未清影叙谈几句,东城七子言:“妾近日身体不适,恐不能为陛下献舞。”

    未清影素来召见,亦或是来永寿宫,皆是为了一睹东城七子之绝妙舞姿。

    东城七子当初便是以舞深得钟离北望看重,故而才与皇太后举见,进而从一个乐人升为帝妾。

    “无妨,”未清影淡然说道,“朕便是知道卿身体不适,故而才来看望,并非赏舞。”

    他对宫中各帝妾皆如此,唯独对两人却淡然处之。一是皇后,二便是司空美人。

    皇帝离开之时,看见檐下有鸟笼,里头有几只鸟儿在栖息。

    未清影负手观望,方又对前来恭送的东城七子说道:“朕记得,钟离千岁亦喜养鸟。”

    东城七子顺其目光,望向笼中:“养鸟亦养性,陛下若喜欢,妾便献与陛下。”

    未清影摆摆手:“朕可养不来此物。”

    其后,负手离开。

    皇帝离开之后,东城七子便让人将鸟笼取下,放于殿中。回到叠席之上,继续拿纸书写。

    婢女若言提着一个鸟笼上前,放于一旁,便又轻言:“方才奴婢可当真是捏了一把汗,深怕陛下会知晓此为信鸟。”

    东城七子未有太在意其言,只是继而书写,淡言:“皇帝性痴,即便是知晓,也不过是以为此是传家书之用,而绝不会知晓与钟离千岁有关。”

    东城七子于纸张之上写下“风平浪静”四字,随即将纸张撕下,卷成小卷。

    若言从笼中取出鸟儿,东城七子将纸卷塞入鸟儿足下信简。

    “钟离千岁已经许久未有指示,亦不知其意。”东城七子抚摸鸟背,旋即让若言于窗边放出。

    此鸟并非信鸽,外人很难知晓其为传信之用,这便是钟离北望手段高明之处。

    “自从三个月前圣太尊出宫祈福,皇后那边便安分了不少,千岁自然也无何事需让七子去做的。”若言回来,跪坐于东城七子身旁。

    “皇后与皇太后不和,想必圣太尊出宫前便交代过皇后要格守本分。”东城七子低言,旋即二人各自回房。

    夜里,闻人今夕仿佛做了一个梦,一个很久远的梦。她梦见了六年前自己于一个道观之中与一个少年相识的种种。

    夜来风雨声,闻人今夕惊醒。回忆梦境,仿佛不是梦,而是记忆。

    风雨吹动窗子,发出“吱呀吱呀”之声。闻人今夕唤了几声:“满月——”

    见无人应答,方自己起身来至窗边。可当其欲关上窗子之时,忽的一个人影竟将其吓住。

    “啊——”

    多年来的无数礼仪丰碑,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闻人今夕吓瘫于地,此时风声雨声甚大,满月与符斜皆未听见其所喊之言。

    她又站起身,跌跌撞撞推门而出,敲开满月房门,便抓着满月胳膊不放:“满月,有人影,有人影!”

    满月方被其惊醒,自然不解其意,方要回床继续睡,又被闻人今夕抓着:“满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说静观斋外有人影,有人影!”

    满月点点头:“少使,奴婢听见了。只是人影罢了,何故把少使吓成如此?那是人影,又非鬼影,少使何惧?”

    闻人今夕被其折服,她要如何与其言说,这世上会害你的,不会是鬼,而是人?

    满月为了使其安心,便与后者一同来至房内,推开窗户,人影并无,竹影不少。

    故而满月得出结论:“少使,你方才定是看错了,兴许那并非人影,而是竹影。”

    然,闻人今夕有其想法,那定是人影。

    满月最后以其困乏,又离开房间。

    如今夜已三更过后,闻人今夕亦不想再多深究,只待天亮再深思其事。

第015章: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七)

    胆战心惊的一夜过后,次日清晨,闻人今夕再次与满月及符斜说起了昨夜黑影之事。

    符斜认为:“少使想必是看错了,这景阳宫内外除了我们三人之外,便再无他人,又怎会有人影出没?”

    满月亦是认同:“符斜所言不错,奴婢也认为,昨夜少使所见之影乃竹影。”

    旋即又安慰:“少使便莫要多心了,要不今夜奴婢与符斜二人轮流守夜?”

    闻人今夕不认同,竹影与人影二者相差如此之大,她怎会分不清?况且,她依稀记得,昨夜那个人影是潜伏于房梁之上,甚是吓人。

    见其不言不语,满月方又说道:“即便是人影,那想必也是宫人之影,此乃皇城,莫非少使还以为那是歹人不成?”

    这便是闻人今夕心中所想,她如今亦是不知要如何与满月、符斜二人叙说,方能使二人相信。

    景阳门外,入淮再次前来。此番,他又是来送礼的。

    将一个精致的盒子双手递与闻人今夕手中,笑说道:“少使好福气,太后娘娘念及少使方入宫,无何金银首饰,故而让奴下送了一支点翠蝶形水晶步摇过来给少使。”

    闻人今夕当即接过,谢恩。

    入淮乃钟离北望身边的人,也算是皇太后身边的人。内廷之中,若孤傲蛮横的皇后不可攀,那还是谁能比得上温和达理的皇太后更适合当靠山?

    故而闻人今夕与入淮说昨夜未睡好,不过原因自然不可提及无人相信的黑影之事。而是说了,因是景阳宫人少,故而才觉得冷清,夜里方有所害怕。

    入淮因满月之故,因而答应:“如此……那便请少使放心,奴下回去自会与太后娘娘说明。”

    闻人今夕屈膝言谢。

    入淮走时与满月相看一眼,又因着入淮肯帮忙,闻人今夕便让其前去恭送。

    她还指望,满月可在入淮面前多为自己说几句。

    果然,满月与入淮出了景阳门,便与后者言说:“我们家少使着实可怜,偌大一个景阳宫,唯有我与符斜二人伺候。如此凄凄惨惨,我们少使怎会不害怕?怎会睡得好?”

    入淮亦是不愿满月在此受苦,可奈何钟离千岁不肯出面帮忙,满月便也只能被安排于此。

    入淮环顾一眼景阳宫四周,发现着实冷清,回首便答应满月:“我回去定会与太后娘娘说,看她老人家是否可让南城少使与你和符斜三人离开此处。”

    旋即入淮离开,满月目送。

    入淮回至景阳宫,见皇太后正与皇帝叙谈。母子二人有说有笑,一旁的钟离北望亦未让其上前回话,故而入淮未敢上前,而是静候于殿下。

    皇太后未察觉入淮已至殿中,皇帝最先发觉,因而问:“朕许久不见入淮,倒觉得他多有伶俐。”

    旋即皇太后方看向殿下,见入淮便也言道:“入淮与羽扇便是自小与影儿一同长大,如今北望带走了入淮,不知影儿身边唯有羽扇可还方便?”

    未清影笑笑,道:“朕有羽扇便可,至于入淮……”

    想想,旋即说道:“可有可无。”

    入淮听其意,是在嫌弃,也顾不得尊卑,当即反驳:“陛下如此说,奴下便不乐意了。想当初,奴下可是伺候陛下好几年的了。”

    皇太后听二人戏言,不住轻笑。试问皇城上下,除了自小与皇帝长大的入淮及羽扇二人,还有孰敢在皇帝面前如此肆无忌惮?

    “朕如何便觉得你在钟离千岁身边待久了,说话便如此有底气了?可是因有钟离千岁在此撑腰?”未清影将目光转向一旁躯躬而立的钟离北望。

    钟离北望当即跪下:“陛下如此说便是吓着奴下了,奴下……”

    一语未毕,未清影继而道:“朕不过是玩笑,钟离千岁何必当真?”

    钟离北望方起身,继而示意入淮回话。

    “太后娘娘,奴下尊您旨意,已将东西送至景阳宫。”

    景阳宫?

    景阳宫已经荒废数年,如今在此居住的,除了少使南城氏便无帝妾。

    而入淮所言景阳宫莫非是意在南城少使?因而,未清影多有留意。

    皇太后微微点头,其后钟离北望于一旁示意入淮退下。

    可入淮因答应了闻人今夕与满月请求,故而还未退下,方又对殿上二尊说道:“启禀太后娘娘、陛下,方才奴下前去景阳宫送礼,听闻了昨夜南城少使梦魇之事。”

    满月虽未与其述说梦魇之事,可若只说是南城少使夜里难以入眠,兴许皇太后并未会过多在意。

    未清影闻得南城少使梦魇,微低着头,不知所思。

    把玩了些会儿玉佩,方说道:“这景阳宫荒凉得很,若非表姐执意,朕也不会将其安排于此。”

    皇太后知皇帝心善,如今见其模样,便不悦:“陛下是皇帝,而她不过是皇后。一个内廷妇人,何以干涉皇帝抉择?”

    皇太后向来不喜皇后控制自己的儿子,可如今赫连氏把持大程内外诸事,就连已经出宫祈福的圣太尊亦还把持着朝政。

    钟离北望见皇太后不悦,便上前两步,笑对皇太后与皇帝二人说道:“如此,那便让南城少使搬到别宫去住好了。”

    皇太后点头,还是钟离北望做事深得其心。

    然未清影却对皇太后委屈,道:“母后,表姐说朕于殿选之上问了南城氏氏名,如此引得皇帝之心,自然是要放至荒凉之处好好反思的。故而,朕不敢擅自安排。”

    闻言,皇太后愈发生气:“妒妇!自古皇帝便有三宫六院,她身为国母不为皇室开枝散叶便罢了,竟还阻止他人?莫要管她!北望,以孤家之名,为南城氏挑选好的宫殿。孤家倒要看看,内廷之中,她还把不把孤家这个皇太后放眼里。”

    钟离北望言喏,旋即与入淮离开大殿。

    入淮心中舒了口气,如此便也是完成了满月交与自己的一个任务。

    钟离北望让其先往景阳宫通报,待选好了新的宫殿,方让闻人今夕等人迁往。

    入淮言喏,旋即离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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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之中,连影皆谋。她入宫,只为寻得那一抹真相……深宫寻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宫寻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宫寻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