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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酒赏雪     封神之桑榆非晚txt下载     封神之桑榆非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李惟庸

    李西山看着差不多已经恢复的杨见山,指了指站在旁边的顾清远后背,小声说道:“喏,那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就是他了,真不怨我。”

    杨见山看了眼背对两人看着天边行云的顾清远,抱了抱拳。

    顾清远脸色铁青。

    之后三人就在玉莹崖上各自想心事,再也没有人说过一句话。

    杨见山摘下腰间朱红酒葫芦,打开瓶塞,喝了一口酒,一口之后,再喝一口,之后,眼中就灌满了雾气,有些泛白的皮肤上,也多了一层红晕。

    李西山不敢正眼看,顾清远眉头紧皱。

    杨见山思量一番,把酒葫芦挂回腰间,之后就要站起来。

    “且慢!”顾清远竟然先开口说话。然后,顾清远把一大张纸递给杨见山。

    顾清远递给杨见山一大张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里面已经没有张大脚的名字了,被一位新人替换。

    顾清远之前离开玉莹崖,就去找李大嘴。只是找李大嘴,就费了好大手脚,藏得实在是严实,而且出人意料。不过找到李大嘴之后,一切就变得简单且明了起来。

    果然,李大嘴就是这份榜单的发起人,而且也是唯一的撰稿人,李大嘴也是榜单上百人中之一,不过每次的名次变化,都有讲究。更让顾清远意外的是,其余榜单,有很多也有李大嘴的参与。

    李大嘴被顾清远找到之后,就认命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真要砍李大嘴的脑袋,李大嘴也决定好了,就把脖子伸长点,只要顾大剑仙砍得高兴就行。绝对没有别的心思,真心实意。

    顾清远就让李大嘴拿出一份榜单。李大嘴毫不犹豫,当场写了一份,却只有九十九人,毫无纰漏,李大嘴在第三十六的名次,用的是本名——李惟庸。要是另一份流传的一百人榜单的话,就加个李大嘴,至于排第几,也有讲究。

    李大嘴就是李惟庸。顾清远看了李大嘴一眼,确实没人能想到。

    比顾清远想象中,李惟庸排名还要靠前一些。比上一份榜单,足足提高了三十多名。

    若不是被顾清远找上门,下一份榜单,李惟庸的排名,不会这么靠前。

    在江湖上,李惟庸是个出了名的闷葫芦,三百棍也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与人问拳不多,除了报个名,一句话也不会多说。问拳结果,打不过就跑,打得过,必分生死。

    死在他手上的炼气士,比纯粹武夫,听说还要多一些,但是能让人说出来的,却没几个。

    就是个光棍汉子,无仇无怨的,谁也说不出个缘由。无论如何,李惟庸口碑算是极差的。

    李大嘴就不一样了,听这个名字就明白了,谁都知道,李大嘴还有个响当当的诨号——嘴炮。最会骂街的汉子,见了李大嘴,也不敢轻易开口的。

    顾清远上次写给杨见山的名单,没有李惟庸。李惟庸是唯一一个李西山知道名字,却没有写出来的一个人名。到底为什么,顾清远到现在也给不出明确的解答。李大嘴确是顾清远第一个写出来的人名,也是顾清远最讨厌却也最不想遇见的一个人。

    吕静玄对于以前的纯阳宫,李大嘴之于现在的这片天地,完全不一样,却有一点,顾清远有一点十分模糊,也不敢确定的猜想。

    顾清远扫了一眼名单,“和你一样的,有几人?”

    李大嘴当然知道顾清远什么意思,赶忙说道:“现在真真正正作为纯粹武夫的,这份百人榜,就我一人。以前最多一次,也不过三人。而且,就只有一次,还没能持续过一年。”

    顾清远刚想说什么,就忽然忍住了。这个真真正正的纯粹武夫,似乎不对,其实,还真是最真实的说法。看李大嘴的修士境界,没用,而且十大修士里面没有李惟庸,也才对。

    李大嘴深深低着脑袋,嘟囔了一句,“若抛开纯粹武夫的身份,李惟庸暂时不敢动的人,这份榜单上,应该有十一人。”

    顾清远真就放过了李大嘴一马。

    顾清远离开的时候,犹豫再三,还是告诉李大嘴,“不论以后发生什么,都要保证,这百人榜单中,不能出现杨见山这个名字。”

    李大嘴赶忙点头,拍了拍胸口,表示铭刻在心。

    顾清远再思量一番,“要是多个叫李西山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完之后,顾清远就离开了。

    李大嘴眉头紧皱,这个李西山是谁?何时多了这么个纯粹武夫?不可能瞒过李大嘴的。这个李西山究竟是如何惹了顾大剑仙,要顾大剑仙专门找李大嘴一趟?杨见山又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不能多问,但是可不能不想。

    李大嘴冷笑一声,这个李西山惹谁不行,惹到顾大剑仙,看我如何让你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李大嘴刚有这个念头,就忽然间几乎亡魂皆冒,都敢惹顾大剑仙了,得有多大本事。关键是很明显,顾大剑仙似乎也不想惹他?李大嘴若是被揪出来,万万没有好下场。

    李大嘴左右为难,此生最得意事,一下子竟然成了个万分烫手的大山芋。这可如何是好?

    李大嘴掏出一张符箓贴在自己脑门上,念念叨叨,无非是菩萨保佑、佛祖成全、道祖可怜、各方圣人高抬贵手,万万放过李大嘴一马,等到过了一万世之后,结草衔环,当牛做马,再图相报,李大嘴一定说到做到。

    这一张符箓,若是顾清远有心细看,和纯阳宫一脉相承然后逐渐式微的符箓一脉,是有一点神似的。

    李大嘴脑门上这张符箓,就是在一本神仙打架的书里得到的。李大嘴一翻那本书就口水连连,不舍得与人分享。也不能与人分享。

    更让李大嘴苦恼不堪的是,自己还没机会用于实战,倒不是说没有心仪的女子,只是对自己的武道一途,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李大嘴实在无法确定。

    这也是李大嘴现在第二大的忧愁,就是刚刚才退居第二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没太大意思

    念叨过三遍之后,李大嘴略微放下心来,心中也有了决断,虽然和李西山都姓李,也就是所谓的本家,但是毕竟顾大剑仙也是自己人,也更把李大嘴当朋友,而且也算是有事相求过李大嘴了,真不能把顾大剑仙再当外人。

    李大嘴笑了笑,这位叫李西山的陌生本家,真就不能怪李大嘴了。

    虽然有了决断,依然是李大嘴毫无疑问的第一忧愁事。毕竟这份百人榜单还会继续排下去,那就真的要找准时机了,毕竟李大嘴别说了解李西山,就是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听说。

    所以,顾清远拿回的百人榜单,暂时没有李西山的名字。

    顾清远把这份货真价实的纯粹武夫百人榜递给杨见山,杨见山微微皱眉。

    顾清远瞥了一眼李西山,对杨见山说道:“只要不去惹这榜单上的九十九人,问题不大。”

    张大脚排在八十名开外。

    问题不大,不是说杨见山,实在是意指李西山。

    张大脚那一脚,顾清远根本看不到眼里,杨见山没能躲开,李西山十分狼狈,却没伤到分毫。

    张大脚已经踏进武夫金身境门槛了。这份百人榜,武夫境界确实差距不大。最高的,也不过是个金身境,离真正的羽化境御风远游,应该连个根本方向还没有人能找到。

    但要说这里面的武夫境界,和外面的武夫相比,就拳脚斤两来说,确实重了不少。

    李西山自己说出的龙门境,确实问题极多,便是顾清远都不敢确定读书人到底有没有个龙门境。

    毕竟在顾清远看来,青衫读书人有个半吊子洞府境就不错了。但是看年轻人种种作为,一个洞府境,似乎也不对。哪里不对,顾清远就无法深究了。

    修士有万千条修习路径,虽不是条条道路都能登高,但是于修士本人,却不能说就错了。

    虽然顾清远不认为李西山的境界就是实打实的龙门境,但是相比少年杨见山的武夫身份,还是更可靠一些。

    委实是哪怕对上金身境武夫,只要不被武夫近身,有个龙门境之下的观海境,一心逃跑,还是没有问题的。都有个龙门境了,只要一心逃跑,哪怕是带着杨见山,问题也不大。

    更何况,还有这份榜单,躲开这百人榜上百人,面对金身境以下的武夫,就更稳妥了。

    这些,以前顾清远真没当回事,不过,在与李西山之前一番对话之后,顾清远还真抓住了一条脉络,此片天地,和外面天地相比,武运确实高出很多。顾清远站得太高,反而忽略了最大的真相。

    之前,顾清远一直以为这边武夫遍地和自身体质有关,毕竟是一直以来不可逾越的天堑,人族和妖族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此。妖族的肉体,比人族强横很多,不过修习道法一途,人族似乎更加得天地青睐,要不然,也不会任何妖族的修道关隘都有个炼体成人。

    不过现在,作为元婴境修士的的顾清远,也觉得,应该是这边虚无缥缈的武运才是根本原因。虚无缥缈的武运,武夫都极难觉察,就更不要说修士了。恐怕纯阳宫掌门师尊子青道人也没能觉察。毕竟掌门师尊出剑,也从来没有针对过这边的纯粹武夫。

    顾清远忽然心有所动。然后顾清远、李西山、杨见山先后站在玉莹崖下。

    顾清远用背后仙剑挑起一副骨架,果然还未腐朽。一剑斩断,莹白骨头里面,已经是淡金颜色。可不就是个金枝玉液的景象了?骨骼和血液,都变成了淡金颜色。毕竟是这边的武夫第一人,还是能走到玉莹崖山脚的的武夫。

    “没太大意思。”李西山却不是一般的失望。

    顾清远也这么认为,无非就是筋骨坚硬一些。

    李西山边失望摇头,边捡起几副骨架,丢给杨见山,杨见山从李西山手中接过那几副骨架放进根烧火棍里,重新别回腰间。

    顾清远微微皱眉,连被自己斩断的那一副骨架,也没放过。

    顾清远冷哼一声,原地消失不见,也不管李西山杨见山,自己回玉莹崖去了。

    李西山不知道哪里又惹顾清远生气了,撇了撇嘴,小声向杨见山嘀咕一声,“你就说他心眼多小吧!”是真的没太大意思,又不是金枝玉液圆满,塑金身大成。不过,自己让杨见山捡起来收着,无非是个过日子的习惯,就跟豪门大少爷捡起桌上掉落的一粒米饭一个道理,也就是和人品有关和钱多钱少无关就是了。

    当然,顾清远也根本没当成宝贝。哪怕被李西山杨见山当着面收起来,顾清远也根本没当成宝贝。

    杨见山实在不想和李西山说话,当下手脚并用,向玉莹崖攀升。

    李西山觉得被两人冷落了,十分生气,真想不到杨见山时过境迁,胳膊肘竟然拐到顾清远那里去了。

    李西山飘飘然,先杨见山一步落在玉莹崖崖边。杨见山落脚的地方被李西山占了,只能临时换了个落脚的地方。李西山撇撇嘴,反应挺快。

    杨见山坐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向腰间烧火棍。

    李西山却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少胡乱显摆为妙。

    杨见山并不知道这骨架的用处,李西山却十分清楚。其实也不是骨架有用,若是运道好,能从这些骨架中炼出一小粒纯粹金身,要是还有个飞升境境界,啧啧。

    李西山忽然觉得,这根烧火棍竟然成了烫手之物。这根烧火棍,其实是件被炼化之后的方寸物,也是一条帮老瞎子看家顺便收过路费的老黑狗的本命物。

    上次杨见山不想交过路费,就只能绕远路了,连累李西山跟着吃苦极多。

    李西山笑了笑,看了眼杨见山腰间另一侧。

    杨见山不为所动。

    顾清远眉头拧成疙瘩,想了好久,然后才起身,在玉莹崖崖壁间挑选一坛酒,然后回到石桌旁,坐好后,才把酒坛放在石桌上面。

    三个青盏摆好之后,李西山搓了搓手要动手,却被顾清远拿过酒坛。

    顾清远冷哼一声,“不敢劳烦李公子大驾。”

    李西山悻悻然,却并未缩手,就在那里等着,等顾清远把三个青盏都倒满酒,才慢悠悠端来一盏。

    倒不是李西山对这酒有多上瘾,实在是这片天地,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了。百年来,春水煎茶、松花酿酒,确实不只是心境,不管是茶还是酒,顾清远都已经做到极致。与更好的相比,不过如此,与自身相比,确实难以再进一步。

    杨见山喝得有点快,第一盏之后,三人就开始自斟自饮了。

    杨见山喝得最快,却最不胜酒力,两盏之后,就满脸通红坐在那里自顾自发呆。

    李西山撇撇嘴,要说嘲笑,实在是半点念头也没有,要说羡慕,倒是真的。

    顾清远眉头就又拧起来了。人生很多事亦如饮酒,最差的就是那千杯不醉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能等了

    李西山这次真忍不住要笑了。李西山长长叹了口气,把那个笑强压下去。

    顾清远就给李西山身前的青盏斟满酒。

    李西山正襟危坐,略微沉吟,思量着字正腔圆说点什么。顾清远先开口了,“李公子和杨公子若能出去,还能见到吕静玄,就告诉吕静玄,问雪颜经常来玉莹崖饮茶品酒、煎茶酿酒,乐而忘忧。”

    顾清远其实最是清楚,那些断龙石炼化的困龙钉,除了稳固山根,于纯阳宫大阵运转,增益不大。

    顾清远说着话,递给李西山两张纸。“一篇酿酒,一篇煎茶。酿酒篇,酿酒原料、配方比例、酝酿时间、取酒时机、藏酒方法,都清清楚楚。煎茶篇,何种茶树、摘茶时间、晾茶方法、如何炒茶、用何水泡茶、冲茶器具,水温如何,也都有详细记载。吕静玄最怕麻烦,也不用再去尝试,按照这上面的方法去做,就可以了。”

    李西山接过来,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蝇头小楷,却明显是两种字体,一种十分端正,一种偏于清秀。要李西山评价一下写得好不好,就无非是两字——好看。养眼就行了。

    李西山把两张纸叠好,递给杨见山,示意杨见山收进烧火棍中,却被顾清远拦下来。

    李西山无可奈何,只能放进自己怀里。自己这身青色儒衫,相对于那根烧火棍,并不十分稳妥,顾清远的眼光,并不算好。而且算是错到了姥姥家。

    李西山这身青色儒衫,其实材质和杨见山那身书童装扮的衣衫一样,不过杨见山那身书童装扮的衣衫已经在无忧国那次打斗时,有了很多破损,没法穿了。

    倒没有丢掉,先前在杨见山那个小竹箱呆着,现在也被杨见山收进烧火棍里了。要不是有了破损,杨见山是愿意穿在身上的。

    “李······李先生真的只是个龙门境?”顾清远很小心地问道。二十余岁,龙门境,已经是不世出的天才了。

    李西山又把后背挺直一些,“读书人不打诳语。龙门境也不过就是个不上不下的境界,读书人李西山也不过用功读书十几年,还是这几年没时间读书的缘故,再让李西山用功读书十几年,一个三十余岁的仙人境神仙,绝对是保底的!”

    顾清远惭愧非常,也十分后悔,不该对李西山产生怀疑的。

    就不该给他脸!顾清远如李西山这般年纪的时候,也就是二十多岁,已经结成金丹了。不过这数百年来,一个元婴境,就只能是顾清远的修道登顶了。

    除了掌门师尊子青道人是仙人境,纯阳宫境界最高的就是顾清远和大长老低一境的元婴境,其余几位长老最高也不过是金丹境,龙门境、观海境也有。纯阳宫,并不只是以境界说话。

    顾清远叹了口气,“这座大阵,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顾清远隐隐有些感觉,玉莹崖,掌门师尊来得多了,并非好事,但是掌门师尊一直守在那几个地方,才真正要祸事临头。指望不上外面的吕静玄。

    李西山拿起酒坛,给自己斟满酒,“别忘了,杨兄弟还是位符箓修士,武夫画符的手段,相当不俗。”

    顾清远连叹气都省了。某人言之凿凿还说要在这边武道登顶的,结果呢,一脚之后,差一点就没了。也是,全怪顾清远,一个连真气都凝滞不动的纯粹武夫,是真不能抱任何希望的。

    李西山当时就急了,“顾兄不信?”

    顾清远摆了摆手,自然是信的。也不过是个相当不俗的说法,都不是什么惊才绝艳。

    其实根本原因,还是顾清远到现在,反而放心了。对这两人,是不该抱什么遐想。本来就应该如此,顾清远一开始的想法就是对的。顾清远也看得开,到时候有没有能力帮着两人离开,就真的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李西山气恼不已,再喊杨见山。杨见山在那里还晕乎着,恐怕没把李西山和顾清远的谈话当回事。

    杨见山摇了摇头,根本没有露一手的打算。

    李西山脸色当时就黑了。

    杨见山没有听李西山的,没有显摆自己武夫画符的手段。

    其实杨见山才画成功过几次符?画在纸上的,也就那有限的几次,画完之后,就被李西山抢了过去,被贬得一文不值之后,依然没有还给杨见山。一直到女鬼温如那里,杨见山才知道,还是有点用处的。

    对于这件事,李西山其实内心是有些犹豫,尤其是这一个符箓画法,画完后,竟然真的有这份功效。

    杨见山知道这个符箓功用之后,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内心如何,李西山也不敢去窥探。无名大山上那一次,李西山到底有没有做错,李西山内心如何想,不重要。

    杨见山其实对自己符箓手段,比什么都上心。其中原因,杨见山暂时也弄不明白。但是杨见山有一种感觉挥之不去,每次画符,既是对自己的一次释放,也是本身多了一层禁锢,放在别人身上,是自相矛盾,对于杨见山来说,很正常。

    释放,不敢随意。

    禁锢,越多越好。

    李西山虽然说不上生气,到底面子上过不去,有些闷闷不乐。

    顾清远撇了撇嘴,倒也不理会这些,微微沉吟一番,“要不然,换我来出剑?”

    由顾清远出剑,榜单上百人,也就是一个找人的时间。既然这边武运浓厚,纯粹武夫在这边得天独厚,那就把这些天地宠儿一个个找出来,斩尽杀绝,真要到大阵兜不住的时候,最起码,一开始的惨事会收敛一些。

    而且就效果来说,比杀此间炼气士,对浩然天下更有裨益?

    顾清远根本不用看李西山看过来的眼神。要说那个李大嘴一开始就有一份谋划,绝无可能,但是现在看来,要说李大嘴有没有某个心思,还真不好说。

    顾清远知道其中关节。这片天地,已经和纯阳宫的时代完全不同。这片天地,可能就除了这片玉莹崖,一举一动,都已经瞒不过那位通天老狐。子青道人的一举一动,那位通天老狐依然可以掌握。

    如果这片天地,真的以武运为根本,其实现在看来,已经毫无疑问了。那么顾清远出手针对纯粹武夫,通天老狐还能不能容得下有顾清远坐镇的玉莹崖?

    即便通天老狐选择袖手旁观,任由武运在此间天地流转,然后掌门师尊呢?掌门师尊人身天地气府,本来就和这边水火不容,会不会因为纯粹武夫的急剧减少,而更加举步维艰?

    掌门师尊和顾清远不同,顾清远还能在玉莹崖拥有容身之地,掌门师尊却得不到玉莹崖的庇护与认可。掌门师尊本来就心神受创极大,到时候,会不会因这天地间武运浓稠而心神大乱?

    要是真如此,反而更加得不偿失了。

    除了等那个结果到来,真没有其它办法。

    “不能等了。”杨见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下忧愁一大碗

    顾清远眉头紧皱,委实是太相似了。少年郎那一次说不用等了,结果如何,也就是人家一脚的事。

    一脚之后,杨见山躺了三天。

    “不就是再躺几天嘛!”李西山给杨见山加油鼓劲。

    顾清远实在不知道如何劝说。

    “要是能回来,玉莹崖这边的酒水,能不能随便喝?”李西山咬咬牙,把自己的非分之想说了出来,这就是李西山最想要的的东西了,也是这片天地最好的东西了。

    要是问纯阳宫还有没有更好的酒水,就怕会伤了顾清远自尊,做人也有些不厚道。

    那些道法口诀,圣人典籍,哪怕是那本拓本《五千言》,李西山真的没什么想法。

    顾清远差一点脱口而出,点头答应,然后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回来,眉头就下意识皱了起来。

    李西山一咬牙,“还是这百人榜上之一,不用你跟着。”李西山把胸脯拍得震天响。

    顾清远脸色极差,看了一眼傻子一样的杨见山,顾清远嘴角不住抽搐。这份九十九人的百人榜单,是提醒杨见山避开这些人的。

    李西山实在没办法,退让一步,“杨见山可以随便喝,我不能喝醉。”

    顾清远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都随你。”顾清远就不看杨见山了。

    顾清远在玉莹崖等了整整一天,就在实在等不下去要去找人的时候,李西山背着杨见山上了玉莹崖。

    李西山满脸喜色,杨见山比第一次被顾清远带回来的时候还惨。

    顾清远压下问李西山问题的冲动,把昨天剩下的半坛酒递给李西山。

    五天后,杨见山坐在石桌旁喝酒,李西山坐在旁边,期望着杨见山少喝点。

    顾清远刚从山上山下采了松花、杏花、桃花什么的回来,把酿酒需要的器具在玉莹崖上摆了满满一地,好在溪涧水长年不断且水质极佳,顾清远不紧不慢,按部就班,李西山想帮忙,又怕帮了倒忙,真就属于在那里干着急了。

    李西山这两天敞开喝,也不过喝了一坛多,再要的时候,顾清远就说只有一坛了。

    李西山确实没想到,顾清远这几天都未饮酒,还以为顾清远已经喝厌了自己酿的酒水呢。想想杨见山那副凄惨模样,李西山没好意思和顾清远抢,就按顾清远的意思,留给杨见山了。

    说到底,还是怪李西山自己,那时候也没问清楚这边还有多少酒水。不过,好在顾清远是个厚道人,愿意现在就酿。

    李西山又把杨见山背回玉莹崖七次之后,实在不愿去问顾清远了,也不用再指望杨见山少喝点,反正也没酒了。李西山双眼无神,靠在玉莹崖石壁上,半躺着。杨见山被胡乱扔在旁边。不过,也不能不回来,万一酒酿好了呢。

    顾清远依然一丝不苟。除了酿酒,还要炒茶制茶。

    李西山没酒喝,脾气很冲,要喝浓茶降火。杨见山也慢慢练出来了,酒量见长,一顿两盏酒,似乎已经不能满足,而且躺在那里的时间渐渐变短。

    果然,一夜之后,杨见山颤巍巍站起来,走向石桌,晃了晃酒坛,依然是空的。

    顾清远眉头紧皱。

    李西山倒是看开了,总算有人陪着自己难受。

    顾清远犹豫了好一会,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走进石洞,然后拿了一坛酒,递给杨见山。这坛酒,被顾清远带回玉莹崖就藏进洞中了,实在没脸拿出来。

    李西山凑上来,然后就看到杨见山皱着眉头咽下一口,李西山就释然了。这酒水,李西山喝过,还不如在这边喝茶,一股子霉酸味,要不把人喝出毛病来,那才怪。曾经沧海难为水,这样厚脸皮的说法都能被世人接受,杨见山都喝过那么多好酒水了,嫌弃这酒水,很正常。

    顾清远倒也没想着糊弄人,就是这边最好的酒水了,除了顾清远在玉莹崖酿造的酒水之外。以前,顾清远从来没有在玉莹崖之外买过酒,这次挤出时间拿回来一坛——顾清远确实没钱,不需要,也不愿用。

    这边的人,如何把这酒水喝出这般神韵的?这酒水,真不是一般贵,而且在这边,更不是一般难得。

    顾清远实在没办法,赶忙跑到玉莹崖山洞里,把几个坛子很小心地调转方向,还要再等等。

    顾清远出了石洞,到崖下,在一株桃树下,挖出一坛酒,轻轻晃了晃,摇了摇头,又埋回去了,不过这一坛,即便到时候能喝,也会被埋怨的。

    玉莹崖旁边的石壁上,还有几坛,就更不抱什么希望了,熟得更晚。

    还有一些茶叶,也到采摘的时间了,采来之后还要晾茶、摇青,实在是忙得很,不比酿酒省多少事。

    日头初生,尚未露脸,朝霞漫天。顾清远早在茶树下等着了,第一缕阳光照射过来,和日头完全露出之间,是采冻顶茶的最佳时机,其余时间,顾清远是不会到这棵茶树下采茶的。

    云雾茫茫、朝露湿云鬓······顾清远不是吕静玄,不愿多想。

    李西山在玉莹崖畔,凭栏远眺,看着朝阳升起,忧愁按捺不住涌上心头。

    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天下忧愁一大碗,一饮而尽,莫与人分。

    李西山听说之后,摇了摇头,劝说一句,吞下忧愁如酿酒,时间愈久,愈加醇厚,不如一吐为快,与人分享,共销此愁。

    那人也摇了摇头,就不理李西山了。无非以前听太爷爷说过的那句话——不舍即不得。说再多,无非是新愁换旧愁,更有可能,旧愁未去,又添新愁。

    李西山看那人不好糊弄,就真的闭口不言了。世间事,世间人,都相似,却难相同。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无非是各说各话,各表各心。一个不小心,别人正说伤心事,自己却笑出声来,就尴尬了。

    下了一夜雪,那人浑身被厚厚的雪覆盖起来,要不是忽然睁开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李西山都不知道自己脚下大树的横枝上,还坐着一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李西山在意的事情

    那时候,依然叫朱俊彦的朱公子,还是有几分神采的,用李西山的话说,给个差强人意的说法,是勉强可以的。但是和李西山比起来,望其项背,远远不够。

    李西山,对于这个世界,就像阳春白雪之于下里巴人,太过曲高和寡。其实不光是这个世界,再换一个,依然如此。不光如此,其实就李西山本人来说,只会超出更多。

    红日初升,山河掩映,红装素裹,人间有大美,无言,只为幽人赏。

    李西山只顾着自身的高人气度,其实看在眼里的风景,不多。李西山就是最好的风景,看得越少,吃亏越多。李西山倒也没必要带着镜子,别人看过来的眼神,就是一面面镜子了,李西山深谙个中趣味,领会极深。

    山高我为峰,不管世间高山几何,山有多高,我李西山轻轻松松拔高数尺,其中神意,能领会李西山心境一二者,能有几人?几乎人人都盯着脚下,能感叹个造化钟神秀就不错了。即便是抬头往上看,也无非是心生迷茫,更有甚者,战战兢兢,亦不为过。

    下面横枝上坐着的朱公子,确实差得太远,哪怕抖落一身雪,站起来,也不及李西山脚下。

    朱俊彦没了看风景的兴致,就更不肯开口说话,连再停留一会的勇气,也没有了。李西山明白,都是看清楚李西山的长相之后惹的祸。

    越看似优越感强的人,其实心眼越小。朱俊彦就是这样的人。有些人把这归结于骄傲?李西山笑了笑,倒不如说不自信更接近真相。

    其实,气度胸襟宽广无垠、已经做到超脱尘俗之外的李西山,依然脱离不了这个窠臼,就拿李西山来说,现在的李西山最在意什么?如果还是不太好想,就换个问题,是不是越漂亮的女人越爱打扮?

    再浅显一些,一个村子里,有个女子非常漂亮,公认的全村第一美女,她最怕什么?这就好说了吧,谁家要是娶进门了新娘子,肯定是她最在意女子长什么样子。无非是担心一件事——被比下去了。

    李西山看清朱俊彦长相之后,大失所望?呸!根本不是,一块石头落了地,终于把心放进肚子里了,才对!

    李西山一路走来,一路比过,越走信心越足,无非是从来没有输过。

    不危山上横空出世的小鬼。

    无名大山上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轻松松吃上软饭的年轻人。

    无忧小镇里老和尚也挑不出毛病的读书人。

    在掌柜那边没花钱就喝上酒还能离开的过路人。

    老瞎子那边虽然没有开后门,但是李西山也没有花买路钱,还不是一样给自己走过来了?

    李西山嘴角抽搐了好几下,到底是走了下坡路,能摆上桌面显摆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来到这边之后,就只剩个长相,没人能比得过。朱俊彦不行。杨旷被糟蹋得不成人样,就更不用提了。姜维生属于墙里开花墙外香,真见了面就大失所望的。那个余璐就更是个笑话,完完全全就是被自己人捧起来的,就跟那帮说相声的一个道理,好不好笑不用管,能把自己人逗笑就行了。吕静玄是根本不指望了。要不是顾清远酿酒本事还行,李西山在这里都不想提他一嘴。

    李西山在玉莹崖上,忧愁满腹。并非感叹自己试问天下谁敌手,也不是夕阳西落惹人忧。无非是朝霞漫天,新生最是惹人愁。

    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无非时过世迁、事过境迁,大不了就一句,不如此,你就说还能怎样?反正那个叫李东隅的已成过眼云烟。

    但是一轮朝阳就要冉冉升起,就要发生的事情偏偏有那么一丝可能,你怎么办?就算知道这样的机会几乎没有。李西山还是试图说服自己,为此也已经做好了万千准备,千万种情形都被自己谋划了一遍,预想了一遍,让自己能够面对那变化,能毫无芥蒂地接受。

    才华横溢、惊才绝艳、聪明绝顶如李西山也实在无可奈何,都不知道多少回了。李西山一再告诉自己,真要心中所忧变成了现实,也不过如此。无非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个自己也不愿去面对的人,少了一个注定是自己最大累赘的人。

    李西山靠住栏杆、壮起胆子、战战兢兢、很小心地缓缓转头,看向那个缓缓站起的身影,也不过十六七岁,真有个年轻人的身形了。还比李西山矮多少?反正和顾清远站在一起,很难看出谁高谁矮了。

    年轻人这次只是去溪涧旁洗了把脸,也没有可以换的衣裳了,反正也不会被打烂了。年轻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短了一截,手臂和小腿都露出一截在外面,露出的肌肤有种病态的白皙。

    年轻人,当然就是杨见山了。

    李西山打开折扇,扇着风,优哉游哉,挺着腰杆、晃着脑袋,迎着洗过脸返回玉莹崖的杨见山走去,“啧啧,也就这样了?也不怎么样啊?杨兄弟,其实很好了,真的不能再好了,也该知足了。”和李西山比,也差了好远好远,就不用提李东隅了。杨见山就只是杨见山,真不是李东隅了。李西山这个想法,已经被证实很多回,绝对错不了。

    李西山真不是说风凉话,刚刚提了一坛酒回到玉莹崖的顾清远也是看在眼里的,虽然没说出来,但是很明显,便是顾清远,也已经开始担心了。因为顾清远知道,吕静玄实际上是个胜负心很重的人,要是知道有一个人在纯阳宫这片天地把吕静玄比下去了,吕静玄还能不能淡然接受?毕竟李西山是在外面的人,吕静玄能轻松找到借口。这个杨见山出现在这边,吕静玄如何能接受?

    李西山就看到,顾清远正了正衣襟,身形再挺直一些,想和吕静玄比,先过了我这关再说。即便是变成李西山口中李东隅那般模样,也就是初见惊艳,看多了,真就比得过顾清远?顾清远依葫芦画瓢,还是这个借口安慰自己。真不是一回两回了。

    李西山和顾清远对视一眼,难得能站在一条战线上。

    顾清远走到李西山身边,压低声音,“我怎么觉得,杨兄弟似乎······”

    李西山神情不由地又紧张起来,“快说!”李西山想让顾清远赶紧说出来。

    李西山确实担心自己眼光不行,看不准,真要事实摆在眼前,李西山如何肯接受?

    顾清远看着有些神经质的李西山,很明显,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了。每次杨见山醒过来,李西山都是这样,顾清远已经习惯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连输三十六场

    顾清远就要开口说话,事关杨见山,李西山万分关切。李西山盯着顾清远,神色认真。

    顾清远不希望李西山听了失望,就捡些好听的话说了,“杨兄弟虽然模样还是算不上十分出彩,到底是比以前周正一些,而且,你看这皮肤,到底是变得很白了······”

    顾清远赶忙止住话头,后面一句话,确实说多了。相比以前肌肤略显黝黑的杨见山,这肌肤,白皙得有些病态了。

    而且很明显,虽然杨见山长高不少,但是相比以前的杨见山,总是给顾清远一种感觉,杨见山变得单薄了很多。

    实在想不通为何。相比穿着一身青色儒衫的李西山,杨见山更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梨花满地不开门、躲在阁中深更苦读以至于大类女郎的读书人。实在太像了,尤其是杨见山还未把一头长长青丝用木簪束起的时候。

    顾清远微微皱眉。

    李西山长出一口气,顾清远为人正直诚恳,从不拐弯抹角,更不会有任何藏掖,就不是把话留在肚子里故意话说一半的人,顾清远说出的话,还是可以令人信服的。

    “杨兄弟的长相,比一般人,周正一些了?”李西山虽听得明白,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要是还是一个模样周正的说法,李西山就当是饮酒了,如饮醇酒。

    顾清远点点头,“搁在外面,绝对能有个清秀的说法。当然,杨兄弟身形修长,再换身衣裳,也勉强能沾得上玉树临风的说法了。”

    顾清远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要说这话说得违心,不至于,但是真要有个玉树临风的说法,应该放在吕静玄身上,当然,李西山也行。

    杨见山呢?看五官,并不能说十分出彩,但是随着杨见山身高和顾清远差不多之后,就有种飘然出尘的感觉了,尤其是那双眼眸,令人见之忘俗。

    其实变化最大的,反而是杨见山浑身上下的气质。邪魅往往代表阴柔,杨见山身上却不同。顾清远微微皱眉,到底是何种感觉,顾清远也说不清楚。

    委实对杨兄弟心存愧疚,杨兄弟这大半年,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顾清远见多惨绝人寰的场景,没见过杨见山把挨打当作家常便饭的。那到底为何愈加显得弱不禁风起来?对于杨兄弟,确实不能说刻薄言语。

    也就差不多一年多时间,连续三十六场,榜单上九十九人,名次上上下下,也没个准,杨见山上门打谁,都是个输,一次没赢过,每次都是李西山背回来的,就跟收尸差不多。

    活了好几百年,要说被人打得有多惨,除了活不过来的之外,没人可以和杨见山比。

    也就是相处了大半年,顾清远都有种错觉,杨见山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那要是只有如此才能活下去,杨见山现在是变强了还是变弱了?反正无论如何,杨见山这里都没有真气流转的说法。

    一年多了,这个已经连续输了三十六场的少年,现在也可以称作年轻人的杨见山,越来越让人心疼,也越来越不招人待见。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酒量到底见长了。

    李西山的忧愁,都埋在心里,虽然一次次证明,真不会是李东隅了。

    顾清远的烦心事,却实实在在就摆在面前的。

    杨见山坐在石桌旁,顾清远把酒坛递过去,早就不是青瓷盏了,一个大瓷碗孤零零在石桌上等着。

    杨见山打开酒坛泥封,倒了一大碗,没用几口,就喝了个一干二净。这一坛酒,能倒几碗?

    杨见山摇摇晃晃,站起来,抹了抹嘴,一抹红晕在病态惨白的脸上浮现。

    李西山有些失神。

    杏花黄、梨花白、娇红染晨露。风飘飘、雨摇摇、残树飞断枝。转眼尘泥任尔去。心已空,泪痕难觅,钗落孤枕讶衾寒。

    “没道理的。”李西山念叨一句,真不是个小娘子。“莫要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负了青春!”李西山使劲在玉莹崖上跺了一脚。青春如醇酒,醉过无妨,错过不再。

    李西山跺完脚,走到石桌旁,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说了句,“诗酒趁年华!”

    酒是喝完了,李西山在玉莹崖畔站了好一会,却没能憋出一两句诗词来,有些尴尬。

    李西山转头看向顾清远,撇了撇嘴,“你说咱俩衣衫,也别管是哪一身,换给杨兄弟穿上,往那二八佳人、千金小姐身前随便一站······”李西山深深吸了口气,“还不迷死个人?”

    顾清远嘴角抽搐了几下。吕静玄一开始就说过,玉莹崖是个很特殊的地方,那些歪瓜裂枣,真上不来。

    玉莹崖,玉莹崖,你听听,就这个名字,好意思上来?

    相对于李西山本身的长相,李西山一身读书人的书生气,对于女子来说,似乎更加韵味悠长?是个女子,恐怕都很容易沉醉其中。

    相对于那丰神俊逸、玉树临风,略显单薄的一抹邪魅是不是更加惹人怜爱?

    再然后,顾清远看着杨见山,神色严肃起来。

    杨见山思索一番,把腰间朱红色酒葫芦放在石桌上,然后把酒坛拿起来,很小心地把剩余的酒都倒进酒葫芦里,一滴没剩,一滴没洒。

    “顾剑仙,还有多少?”杨见山笑呵呵问了一句。

    顾清远想了想,去了一趟洞中,拿出两坛,放在石桌上。再去山下一趟,又拿来两坛。去山巅,拿回三坛。去溪涧下,取来两坛。最后在石壁间,取出四坛。整整十三坛,石桌上摆满了,玉莹崖上也占了一片。

    顾清远知道,这不是一般的酒葫芦。

    “真不留点?”

    顾清远摇了摇头。

    李西山不禁皱眉,“不改变主意了?”

    顾清远点了点头,先不说李西山杨见山能不能做成此事,其实都改变不了顾清远本来的计划。

    一旦纯阳宫大阵崩碎,山下的生灵涂炭,是不可避免。顾清远和掌门师尊联手,也无法改变。更何况,子青道人实在是把矛头指向了一人——通天老狐,虽然明知就是送死,子青道人也依然不会作任何改变。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最后一架

    子青道人倾尽全力的一击,那位通天老狐却有很多应对办法,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整座纯阳宫大山挡下子青道人的倾力一剑。用其余小山头,意思不大。

    其结果如何,顾清远有一点猜想,也无非是大山崩碎一截,山上生灵生死,也无关紧要,反正也死不了太多。被通天老狐占据的纯阳宫应该可以完整保存,但是掌门师尊身死道消是肯定的,却难以伤害通天老狐分毫。

    其余事情,改变不大。甚至说纯阳剑回不回山,也变得无关紧要。

    所以,一开始,顾清远就做好了另一番打算。一旦纯阳宫大阵崩塌,就看看能不能助通天老狐一臂之力,让他能把整座纯阳宫,当然,必须包括这座大山,也就是一片完整的天地,一起搬离浩然,哪怕以后就真的扎根蛮荒,也无悔。

    即便通天老狐真能做到这般,对外面天下,依然是一场浩劫,就像数千年来,纯阳宫修士斩妖除魔的功德耗尽,也护不住外面的世界周全。

    当然,祸事,已经算是避免,除了天灾之外,真有妖族滞留在这边,也已经处在弱势。如果是这样,对外面来说,不管是何种祸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自然,强如通天老狐,也没有办法保证做到。要不然,也不会在这边空耗数百年。

    “那些困龙钉,真没有白打。”李西山有点生气。

    顾清远点了点头,向李西山和杨见山深深鞠了一躬。

    李西山的脸色,当时就黑了,要是两人真有个好歹,顾清远会不会在玉莹崖放两个牌位,也是这般?牌位是不可能的,也不会是玉莹崖上,最多是山脚多两个小坟头,也没有墓碑的讲究,小坟头能留三五年就不错了。

    顾清远不知道李西山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

    顾清远接下来的举动,李西山就没力气生气了。

    顾清远拿出四张纸,递给杨见山两张,然后拿着剩下的两张,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李西山。

    李西山深吸一口气,“自己留着吧。”

    顾清远就把两张纸收起来了,一张酿酒篇,一张煎茶篇,和之前给李西山的那两张,一模一样。

    除了顾清远,谁能做得出来?这算是几手准备?如果不是这片天地,顾清远是不是已经收了好多徒弟了?一开始教给弟子的,肯定不是纯阳宫道诀!

    李西山叹了口气,“能不能打个商量?”

    顾清远眉头一扬,“说!”

    “你这身衣裳,留在这里浪费了,不如把它······”

    顾清远转头望向杨见山,就要答应,却被李西山拦住了。

    “不是这样!我说的是咱们三个人换!”

    顾清远微微皱眉。倒不是说不合适,除了杨见山的衣服之外,顾清远和李西山的衣衫,都没有什么长短大小的说法。

    顾清远看了看杨见山,杨见山看了看李西山,三个人都点了点头。

    点头之后,李西山、杨见山、顾清远就在玉莹崖上,把身上衣衫换了过来。

    李西山穿白色衣衫,白衣胜雪,没有背剑,刚刚取出一把折扇,暂时没有打开。

    杨见山穿青色儒衫,长发束起,略显邪魅的气质好歹被儒雅的书生气压了下来。

    顾清远一身褐色短衫,露出长长的手脚在外面,脸色极不好看。是个男人,不都这样?能差多少?显摆什么?就是不小心露出来了,谁还去查你有几块腹肌不成?

    顾清远背好长剑,等杨见山去打最后一架。无论结果如何,李西山说了,李西山杨见山两人再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顾清远并没有多少期待。但要说和一开始一样,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也并非如此。无非李西山一句话,顺其自然就是了。

    如果两人此去,风萧萧兮易水寒,一去不返,没整出什么动静来,纯阳宫大阵依然在,顾清远就继续在玉莹崖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要是通天老狐全力施为,不再等纯阳宫大阵崩碎,顾清远就按自己的计划行事,一旦掌门师尊子青道人威胁到大阵的运转或者阻止通天老狐搬离纯阳宫整座大山,顾清远就在玉莹崖上对掌门师尊出剑。到时候,祸事大小,听天由命。

    真要万一纯阳宫大阵崩塌,通天老狐也没有搬离整座纯阳宫大山,也不能怪李西山杨见山两人。顾清远那就会和掌门师尊一样,唯有全力出剑而已。

    再等多久,都无非是这几个结果,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怪到李西山杨见山头上。

    顾清远张了几次嘴,都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总觉得一旦这句话出口,就没办法做朋友了。

    整座纯阳宫,八百余人,也没能接下这数千年累积的因果。

    浩然天下,是无数人的浩然天下,不是某个人的浩然天下,甚至不是这片天地修道人的浩然天下,修士什么的,更不用提。

    顾清远无奈笑了笑,就什么也没说。

    李西山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贴在身前,缓缓摇着折扇,身形笔直,目视前方。李西山站在玉莹崖崖边,还在等,似乎仍在酝酿一两句好诗好词。

    吕静玄以前也经常这样,就在顾清远无数次都觉得要成了的时候,吕静玄都功亏一篑,说出口的话,几乎都变成了粗俗不堪的下流话,尤其是问雪颜也在这边的时候。然后就变成了一个哭一个闹,一个在一旁装作若无其事看风景的样子了。

    顾清远思虑百转,眉头拧成了疙瘩。玉莹崖这边的东西,李西山是真没看在眼里,哪怕是顾清远收藏的几个纯阳宫旧物。难道真是在等自己再劝说一回,别让他们去做傻事?

    对于这几件纯阳宫旧物,顾清远用了个有事相求的态度,问李西山杨见山能不能带走。如果能见到吕静玄,就转交吕静玄,如果见不到吕静玄,就随李西山处置了。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比留在玉莹崖强。

    李西山十分嫌弃,觉得拿了就是个累赘,还说根本就不想见吕静玄,以后见了吕静玄,也是个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架势,反正被吕静玄坑苦了,外面春花秋月勾人魂。春风满怀、花前月下、秋水伊人、月上柳梢头,不比在这里陪着万分无趣的顾清远大眼瞪小眼好?

    杨见山也不搭理顾清远,似乎以后也打算走纯粹武夫的路子了,这就表明心迹,和那些没用的外物划清界限,碰一下都没可能,看一眼就得用清水洗眼······

    顾清远眉头拧在一起,脸都快变形了,依然开不了口。顾清远不是一个附庸风雅的人。

    心思细腻,却一次次错过眼前的美景。错过的,又何止是美景。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浪淘沙

    已经背起小竹箱、别好烧火棍、挂好酒葫芦的杨见山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说了句话,“顾兄炒的茶叶,也挺好。”

    顾清远豁然开朗,就像出了一身臭汗,接着洗了个热水澡,浑身都通透了。赶忙转身,跑进洞中,把所有炒好的茶,分类打包,都装好,很小心地递给杨见山。

    整个过程,李西山都没看一眼。李西山一直身形挺拔、站在崖边没有阑干的地方,平视前方。

    李西山一身白衣胜雪,在山风的吹拂下,发出烈烈声响,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比顾清远超出一大截。即便是顾清远以前一身白衣胜雪、背负仙剑,也不行。

    有吕静玄在前,李西山有此作态,顾清远已经不会多想,却依然有种几乎压制不住的冲动,想要一脚把李西山从玉莹崖上踹下去。

    人性皆如此,不言恶,善字也沾不上边。反过来,一样适用。顾清远终究忍住了,毕竟顾清远也没有把吕静玄踹下去过。

    李西山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和以前与杨见山下玉莹崖,大不相同。

    顾清远和杨见山都在等。

    杨见山的眉头也皱起来了。就在杨见山忍不住挪步的时候,忽然。

    “走!”李西山就说了一个字。

    杨见山一步没踏稳,一个倒栽葱往玉莹崖下栽了下去。

    别说杨见山着了道,顾清远也实在没想到。

    坑人的事,李西山绝对没少做,也知道李西山会去做,却依然避免不了踩进坑里去。实在想不到李西山何时出手。

    顾清远想不到,杨见山躲不开。

    一白衣,一青衣,就这样一个头上,一个脚上,一起下去了。没什么危险,终究不好看。

    顾清远嘴角抽搐了无数下。

    惹人别惹吕静玄。

    混江湖,千万别跟着李西山。

    杨见山身上的那种危险气息,顾清远能察觉。但是,像杨见山这样心思纯粹的少年,顾清远没见过。

    李西山几乎没有一次针对杨见山,更不会刻意打击杨见山,杨见山却处处受制、时时被李西山压住一头。换成任何人,哪怕是顾清远,也可能早就道心不稳了。杨见山摇摇摆摆,都挺了过来。

    即便是一起下个山,李西山依然想尽千方百计压过杨见山一头。次次如此。最后一次,也没放过。

    吕静玄和这个叫李西山的读书人相比,确实厚道多了。

    韩证自从有了秀才头衔,就成了大名人,酒场、名流,皆有走动,名头响亮。

    尤其是被南安郡郡城那位功成身退的老举人给了番韩秀才才思敏捷、学贯古今、真不可多得的人才,老朽实在佩服万分的评价之后,几乎坐实了人们心中所想。就看快要到来的乡试,韩证能不能再接再厉,拿下那个解元头衔了。

    南安郡在一段时间的风声鹤唳之后,渐渐安稳下来。

    那一段时间,委实让人不得不多想。

    没想到朱家彻底倒了,倒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先是朱家栋梁朱清尘死于重疾,暴毙而亡。然后朱家老太爷被如雷贯耳朱公子一篇文章活活气死。再然后朱家家臣树倒猢狲散,剩下个朱公子把天大的一份家业挥霍一空。

    再然后,南安郡城最大的销金窟之一——饮月楼,一夜之间天堂变地狱,近两百人身首异处。

    联想到小道消息,安丰县的事情,会不会在南安郡上演?

    在阵阵马蹄之后,南安郡百姓彻底放下心来。到底是昌明盛世,太平世道。绮鹿王朝国力鼎盛,谁敢兴风作浪?

    可怜那如雷贯耳朱公子,成了过眼云烟,只剩个偌大名声,在老百姓茶余饭后一番评说,不过这谈资,从以前高不可攀的羡慕嫉妒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反面教材。

    赵家天子确实给足了朱家好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面子里子都有了,还不知足,怨谁?

    实在是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根本就不用什么传言。

    朱家在经历了好多代人、数百年大富大贵之后,终于变得不安分起来,赵家天子确实忍不下去了。

    也没办法再忍。毕竟朱家的手,伸得也太长,安丰县虽说偏远,到底不是南安郡,不能任由朱家说了算。

    其实,对于南安郡,朱家反而从来没说过什么。

    这就是朱家的高明之处了。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底是赵家才是这片天地的主人。安丰县受朱家牵连,被王师围剿,能活下来的没有几人。都不知谋划了多少年,安丰县咎由自取。

    再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坐实了南安郡百姓的猜想。

    实在走投无路的朱公子,破罐子破摔,纠集匪人灭门饮月楼。

    饮月楼,确实让如雷贯耳的朱公子丢了脸面。从饮月楼头牌雪若换成桃花,就十分明显了。

    南安郡,谁都知道雪若就是朱公子的禁脔,容不得别人染指的。而且,事后被人证实,桃花其实就是雪若。

    为何一开始叫雪若,后来改名叫桃花,实在是女人男人都明白,无非就是姑娘变成女人的一点区别,更何况,还有一个雪若没有愿意用的名字,更加直白。

    要是这样结合起来,确实有可能让朱公子恼羞成怒。

    确实如此,之前就有苗头了,翠云阁跳楼事件虽然很多人认为也是谣言,南安郡却无人不知。

    好在那个如雷贯耳的朱公子就是个酒囊饭袋的绣花枕头,也没闹出多大风浪。

    那些朱家家臣、朝廷有关联的大臣、边关大将、护一方安宁的总兵······好在早早看清了形势,站好且选对了队,没有谁为朱家出头。都说墙倒众人推,其实在朱家,真没有,谁也没有推,它自己倒了,就这点声响,就等于没个声响了。

    再然后,就看出来赵家天子的宽广胸襟。

    皇室二皇子亲自到南安郡,从别人手中花重金买回朱家陵园,派人重修老太爷和朱清尘坟冢,并派专人看管保护陵园。

    不只是朱家陵园。

    而且,这马蹄阵阵,无数兵马,都接到指令,饮月楼事件,并非朱俊彦朱公子所为,实在是另有其人,属于江湖仇杀,毕竟饮月楼掌柜武懿是江湖出身,而且身手不凡,与她相关的好多江湖人手上早就沾满鲜血。这之后,也被人证实了武懿的江湖履历,确实是真的。

    南安郡阵阵马蹄,依然在寻找朱俊彦,赏银数次增加之后,变成了白银五千两,传言二皇子说过,朱家肱骨重臣,不能眼看着朱家后人走上歧路。不管是朱家家业,还是官场事业,都等着朱俊彦回来打理。

    老百姓可不是傻子。真真假假,心里明镜似的。朱家是彻底倒了。朱公子朱俊彦除非死了,但凡还有一口气,就应该跑到天边躲起来,千万别再露面。

    这些想法,老百姓可不敢乱说,能想到这一点,已经相当不易。不敢说、不愿信,但是却人人相信,实在是合情合理。

    不过最终证明,这些猜想,终究不是全部真相。不是全部真相,但是有一点,在老百姓心中再也错不了——朱家成了千古罪人,就这么简简单单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了朱家。

    但是为何老百姓更愿意朱公子继续活下去,也许有那一篇文章送老祖宗归西的原因,也许认为朱公子没能继续躺着享福有些可怜,反正朱公子是掀不起什么浪花的,如雷贯耳,不过是些天雷滚滚的名声罢了。

    好多年前,那些朱公子不世之材的传言,无非朱家家臣的阿谀奉承,谁信谁就真傻了。

    大浪淘沙,水落石出。老百姓嘴上说,眼里看,心中想,改变不了有些会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些注定不会。

第一百八十九章 办事老到的朱老爷

    夜深人静,安国公王府宅邸,有一位富家翁,坐在黑暗角落里的轿子里,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抬轿子的轿夫被撵到其它地方,千万别被大老粗们弄出了什么不合时宜的动静,要是那样,祸事就大了。

    轿子里富家翁打扮的老人姓朱名庆瑜,字久长,号怀德先生。

    朱庆瑜的爷爷,一位郡上德高望重的老私塾先生,是想用那个“馀”字的,但是却知道,实在不能用,倒不是有什么忌讳,委实书香世家,有太多讲究,那就退而求其次,就用了这个“瑜”字,怀瑾握瑜,也很好了。

    朱庆瑜确实读书用功,且有长远之计,不光高中举人,还在王府府衙谋到了一个令人万分艳羡的文书职务,虽无官身,却知宰相家奴七品官,安国公王爷,可比宰相的官还要大了。

    朱庆瑜在轿子里,轿子在黑夜的角落暗影里,朱庆瑜却依然战战兢兢,已经安排了办事机灵老成的朱政在前面街角盯着,一旦那边的给出个手势,就说明排在前面的人已经走了,赶紧过来告诉朱老爷,朱庆瑜就可以去了。

    一旬前,朱庆瑜就准备好了,找了依然在王府府衙最低级文书做了很多年的老友帮忙。

    在外人眼里,朱庆瑜属于急流勇退,其实事实上也算,毕竟有件事被自己摆平了,虽然表面上犯了个小错,但是实在是平生最得意事。

    朱庆瑜退出,面子里子都有了。帮人消了个小灾,朱庆瑜好处拿到手软。倒没觉得不好意思,也不过是人家小小一份心意罢了。

    本来继续干下去,没有任何问题,朱庆瑜还是选择离开。都不是什么重要职务,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没个声响,朱庆瑜也是庆幸。

    老友家,虽然在江陵郡郡城,却实在没什么富贵气,还是显得清寒。朱庆瑜准备了一点小礼物,就在附近的街道上精心挑选了几样糕点礼品,亲自拎着登门的。老友犹豫了一番,也没往家里让,只让仆人把东西留下。

    两位多年未见的老友就晃到街边的苍蝇馆子喝了顿酒,对方说了些不咸不淡的体己话,朱庆瑜却喝多了,出门就吐了起来,直不起腰,差一点老泪纵横。

    既然说了很多体己话,都没说办事的难处,那就是很明显的婉拒了。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如登九重天。借酒消愁的朱老爷,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看着在那里狼狈不堪的朱庆瑜,老友也没多管,叹了口气,回家了。

    朱庆瑜只能打道回府。

    打道回府是真,不过并没有走出多远,却在另外一家客栈住下了,来的路上就订好了房间。

    果然,过了几天,朱庆瑜就收到了一句口信,就是三日后的今晚。倒是不用再交代什么,朱庆瑜办事确实老到。

    朱政在前面慌慌张张跑过来,脚步放得很轻,朱庆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爷!是那个手势!”

    朱庆瑜赶忙把轿子窗帘放下,慌忙下了轿,“快把轿子抬走,过一会,我去那边找你们。”都是事前约好的,已经踩好点。

    朱政去叫人抬轿。

    朱庆瑜正了正衣帽,抚平胸前,捏了捏袖口,大步走去。

    到了门口,也不用多说,来到看门人面前,弯了弯腰,递过手,朱庆瑜就进了个小院子。

    进了院子,就看到一间屋子灯火通明。朱庆瑜快步而入,就两张陌生面孔。朱庆瑜不多说话,报上姓名,递过地契和门面凭证。等其中一人登记无误,另一人验证无误,挥了挥手,朱庆瑜赶忙离开了。

    朱庆瑜跨过大门,再和看门人递过一次手,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朱庆瑜回到街角,松了口气。袖口里还有几份递手的,没有送出去。老友是个厚道人,打点到位了,朱庆瑜还要找个机会,再感谢一番。

    朱庆瑜再转过两个街角,朱政和轿夫都在这边等着。朱政赶忙掀了轿帘,让老爷坐进去稳稳气息。

    走出一段路之后,朱政喊了声老爷。朱庆瑜掀开窗帘,点了点头。

    也不用朱庆瑜交代,分两路,朱政去客栈结账,轿夫继续往南安郡朱老爷家赶路。就这样连夜回了。

    朱庆瑜在轿子里把前后十几天的事情再滤一遍,没有什么纰漏,放心不少。江陵郡和南安郡虽然是近邻,但是坐轿子,还有几天路要走。不急,回程,就可以放心逛逛了。

    朱庆瑜虽然破了财,却并没有丝毫颓废,也就是小几千两白银,就是找机会送,也送不出手。况且,已经登记上了,那不是又多了层护身符?

    朱庆瑜想起那个青衫读书人临走时说的几句体己话,深以为然,自己以前没看明白,也是眼光浅了,吃了不小的亏。

    那青衫读书人说的其中一句话,朱庆瑜事后想了很久,越想越妙不可言。

    青衫读书人说:“下边来的好处,上边来的小敲打,都是好东西,要珍惜。不过要区分明白,好处再多,也不用去管,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敲打再小,也别让它过了夜。当然了,反过来,也是学问。下边来的风险,上边来的好处,都要小心,下面的风险,要雷厉风行,消灭萌芽,斩却后患······”

    读书人说到这里,就停下了,然后就和书童一起离开。朱庆瑜当时就皱起了眉头,表面看,是没听明白,实际上,朱庆瑜是真听进心里去了,就那几句话,尤其是没说出口的那几句,真真正正都敲在了朱庆瑜的心尖上,痛彻心扉。

    事后想想,根本就不用了朱庆瑜朱老爷如何咂摸,不就是在敲打朱庆瑜吗?自己以前就犯了这样的错了,就一次,自己那份文书工作,就做不下去了。要不是那位青衫读书人太过神龙见首不见尾,朱庆瑜是不吝啬再咬咬牙送出一本《千钟粟》的。

    就是这个咬咬牙,让朱庆瑜再一次看清了自己的缺点。确实成不了什么大事。

    青衫读书人从头到尾,哪怕是叫朱老爷,都不愿意提朱庆瑜这个名字,确实是对朱庆瑜有很大成见的,这也是事后朱庆瑜悔之不及的根本原因。

    那本《千钟粟》虽然被朱庆瑜送出了手,但是朱庆瑜却还是格局小了,如果只是一个沙良辛的话,穿了一身青色儒衫冒充读书人的真正读书人,应该肯叫一声朱庆瑜这个名字的,但是青衫读书人直到离开,都没能给朱庆瑜一个好脸色,确实是朱庆瑜做得不够好。

    一本《千钟粟》补过以前犯的错,再加一本《千钟粟》表达谢意才对。要是那时候做对了,说不定现在,朱庆瑜已经东山再起,不用像现在一般战战兢兢送出东西还要求人看脸色了。

    更有可能是,这些地契门面,就能留下。最不济,自己不去买也就是了。那时候,总觉得是个便宜,欺负那个朱公子不懂行情。现在回头一想,自己上了大当了。

第一百九十章 小登科

    朱庆瑜叹息一声,这个李西山,应该是个化名了。什么应该,肯定就是了。真正有本事的人,用个化名,游戏人间,再平常不过。要真是平常人,谁会用西山当名字啊?

    贵人已经来过了,可惜朱庆瑜没能抓住机会,要是贵人还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朱庆瑜苦笑摇头,那还叫贵人吗?

    朱庆瑜经过那次读书人登门,也想通了,就不该他朱庆瑜富贵腾达,余生惜福、养身、远祸,就行了。子女的事情,有能力就管管,没能力,就随他们去了。

    一说福祸无门,惟人自召,确实明验。又说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朱庆瑜是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就因为这样,朱庆瑜确实提不起多少心气,破财消灾,是对的。

    被朱俊彦卖出的一座座园林、无数土地、数以千计的门市、整条整条的商业街、一家家钱庄······安国公王府根本没去管,也根本不用去管,一家一家,一片一片,一座一座,绝大多数都慢慢收了回来,名单上都登记得清清楚楚。

    宇文楚随便扫了一眼,就呼哧呼哧又睡着了,写着名单的一本厚厚的册子掉在地上,递册子的老幕僚汗涔涔而下,半点也不敢动弹。几年前,传言那个廖添也是来邀功的,不知为何,就被灭了门。一个女人?实在是太过玩笑。李良琴?老幕僚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真不真,老幕僚可不敢动一点念头去想一想。

    南安郡确实安稳,阵阵马蹄把辖域踏过一遍,老百姓彻底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放进肚子里之后,就更关心快要到来的有着秋闱科考说法的乡试了,一个个小道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当然,有好几个说法都是关于韩征的。

    就在一个个谣言传得热乎,相互间打斗热烈的时候,韩征那个读书人小登科了!

    和南安郡案首韩秀才喜结连理的女子是南安郡郡城北檀溪县县城老进士梁靖和的独女。

    听说那位千金大小姐名字里也有个“苹”字,和韩征的姐姐韩萍同音不同字。其实就是同一个字,也没什么,女孩子家,名字里有个“萍”或者“苹”的,多了去了。

    韩秀才结婚那天,很多人都去凑了热闹,女子眉眼如画,二八佳人,清纯秀丽,不染尘俗。韩征确实有福气。

    不过,这个韩征有福气的说法,仔细想想忽然有了不小争议。

    一位边织网边聊天的大婶忽然说了句,“那个韩征,别说是个才子,就是那长相,要说不是个小帅哥,谁是?”

    话头被另一位大婶接过去,“浓眉大眼,模样周正,个子前两年好像又蹿高不少,大帅哥也当得起!”

    “考秀才都考了第一名!还这么年轻!”

    就是平时再不待见韩征,一直编排韩征不是的,也张嘴愣在那里。委实是见过的,仔细一想,要是身高再高一些,大帅哥不至于,但是一个帅气的说法,是当得起的。

    “别看韩征现在只是个秀才,就是个举人老爷,人家都不一定会看在眼里的。”

    “可不是,郡城里那位举人老爷,那么大学问,经历那么多世事沉浮、人情冷暖,现在功成身退,也被那个韩征的才学折服了。”

    “听说郡城学政大人也和韩征也有来往?”

    “可不是,温学政那般不假辞色,严肃认真,这么一位大官老爷,遇见韩征,也是愿意正眼看一眼的!”

    ······

    平时也不过就是这些言语不待见韩征,或者故意在那里编排韩征的不是的,还经常拿韩征的清贫或者长相说事。但是现在,家境贫寒,却娶了千金小姐。长相真不怎么样?那也不过和一些有名有姓的大帅哥相比。

    其实这就有点吹毛求疵了,就算是以前,韩征也有个浓眉大眼模样周正的说法,更别说现在身高已经比几年前蹿高一截。

    “要不是进士老爷家的大小姐,还真配不上······”

    忽然,正说话大婶的胳膊被人捣了一下。其实,就是不被人提醒,大婶也不会继续往下说了。

    小婵已经在收拾女红,一团团彩色丝线,几片绸缎,都收进针线筐里。小婵扶着腰缓缓起身,再慢慢弯腰,拎起凳子,一手端着箩筐,一手拎着小板凳,缓缓走着,回家去了。

    众人都看着挺着大肚子,身子越来越粗苯的小婵,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小心,小声议论着的话,就不想让小婵听见了。以前一些议论,小婵也没少听过。这次,稍稍有些不同。

    老进士梁靖和实在是个······怪人。

    绮鹿王朝几乎人人做过读书人,能当作生员的,自然茫茫多,秀才也不算稀罕,能考上举人才真正能算出人头地,谋一个老百姓眼中的官老爷身份,已经不成问题。

    要是成为进士,哪怕是同进士出身,不管在哪里,那就是读书人的飞黄腾达了,就算是那个皇亲国戚满地走的京城,一旦登科,也是份天大的荣耀。孟学士一篇《登科后》,实在是写出了读书人难以抑制的激动心情。真正的读书人,谁去笑话他?

    梁靖和就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进士老爷,那时候十分年轻,也不过刚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在那些花白胡须、塌腰抠喽眼的同学群里,确实什么也不用做,就出尽了风头。

    梁靖和进士出身,进了翰林院成为翰林院庶吉士,也就是所谓的储相之后,并没有多长时间,就成了吏部有司郎执笔文书,再然后成为外放京官中的一员,依然是重要职务,赴任东定王府府衙考功司令史,到任后,又被东定王指名兼任施法科辅官,成为一州主官狄俭同麾下肱股之臣。

    不过,这也成了梁靖和从政的最后一站。成为进士老爷后,前后不到三年,风华正茂的梁靖和称疾请辞。

    梁靖和辞官之后,渐渐和官场断了联系,在南安郡檀溪县县城郊外买了片野地,圈起来,植梅养鹤,起名梅园,携妻子仆人同住。

    梁靖和与名流官场渐行渐远,在不是家乡的南安郡老百姓这边,就更加没了个声响。

    却不知什么时候,被韩征这小子捷足先登,依然是没个声响,就娶走了梁靖和唯一的女儿。

第一百九十一章 青葱岁月、白头偕老

    这位叫梁苹的姑娘,只看一眼,就能让人见之忘俗。

    不过,也有人替韩征担心。这个叫梁苹的姑娘,好看不止在五官精致、眉眼灵动、腰身纤细,其实浑身上下,都有种超脱尘俗的神态。

    尤其那十指纤纤,柔嫩白皙,通透如玉,一看就是不沾阳春水的,真跟了韩征,经得起几次风吹日晒?

    别说田间地头,就是家务活,会做多少,能做多少?

    即便愿意做,能坚持几回?

    即便坚持一段时间,可能心甘情愿一直做下去?

    十二分甜蜜加心甘情愿也吃不住长年累月的苦。

    都是个大小姐的命了,也没带过来个使唤丫鬟,就韩征这样的甩手掌柜,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惯了的,以后的日子,只是些柴米油盐,就够两个人受的。

    事后想想,确实可笑。

    梁苹没带来几件嫁妆,却小心翼翼,在轿子里带来一面琵琶。

    而且出嫁后依然小女孩心思,在院子里被人见过不止一回了,穿了身两重的心字罗衣,和韩征一起,正一蹦一跳一起收拾院子呢。确实欢快。

    不过新鲜劲一过,以后的生活,就显而易见了。

    虽然梁靖和也是个不会谋生活的,但是那份家业在那里搁着。

    不过女儿梁苹出嫁,就那几件陪嫁嫁妆,内里价值再高,也确实太不够看了,说到底,就没有个实用物件,不给韩征的清贫生活火上浇油就算不错了。和进士老爷家的大小姐身份,严重不符。

    大小姐出嫁,只有简简单单的一点随身嫁妆,其实很能说明问题。

    先苦后甜,这日子,是有奔头且过得下去的,一旦反过来,其实不难想象。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也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老先生却觉得,都还好。

    尤其是梁苹没忘了一样东西,梁苹和韩征用的洗脸盆里,放着用红绳系着的一对大葱。

    韩征看到大葱,眉头紧皱。

    韩征没放过梁苹,梁苹被磨得不行,就用了个委婉的方法,曲曲折折,说了很多话,韩征才慢慢明白。

    韩征清楚记得,姐姐韩萍自己把自己嫁给吕超的那天,也是洗脸盆里放了一对大葱,用红绳系在一起。韩征看了一眼,笑话得不行,说带根大葱有什么用,不如扔掉。就因为这一件小事,一直疼弟弟疼得不行的韩萍还生气了。

    葱叶是绿的,葱头是白的,从青葱岁月到白头偕老,多美好的祝福······

    忽然轻轻一声咳嗽,把正在门缝边弯着腰看得出神的六婶吓了一跳。

    六婶赶忙转身,电光火石间,已经想好了一番说辞,定睛一看,却气不打一处来,一个浑身没几两肉的干瘦老头子正气定神闲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教书先生一般。

    六婶当时就没有解释一番的念头了,倒也不好意思停留,急急忙忙迈着小碎步走过小巷,过了一处街角,长长舒了口气。

    那个老东西,太不正经了,自己弯着腰在那里老长时间了,那个老不正经的坏东西,能管住眼?被自己发现了,还装成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实在是可恶至极!

    六婶赶忙往下拉了拉衣摆,尤其是后面。六婶心里扑腾扑腾跳得厉害。

    倒是没有胆量回去啐老东西一脸唾沫。年纪这么大了,还穿着身儒衫,虽然就是个瘦啦吧唧的小老头,浑身上下看不出半点富贵气,也不是田间地头的老百姓能惹的。

    老先生走了好远的路,一路走一路想,竟然就一直到了韩征家门口,几乎用了半个晌午,依然没能想好到底买点什么。老先生这次好歹忍住了,就一直背着手,没有捻胡须。

    老先生没有想好买什么,这样空着手登门,就觉得有些冒昧了。

    老先生是个看人准的。这不,也没个声响,韩征就把梁苹娶回家,过上好日子了。终归有个家的样子。

    韩征这小子,就没能长成打光棍的样子,就算是一个普通人的相貌,再加一个无所谓的态度,甚至说有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想法,也没有可能。要说见一个爱一个,那倒不至于。

    怎么说呢?老先生也就是稍稍皱皱眉头,就把韩征看通透了。

    相对于韩征爱谁,谁爱韩征,对韩征来说,更简单一些。

    就这么个意思,却也不完全是字面的意思。但要说是个女子,把韩征推倒就成了,那也不至于。不光不至于,韩征这小子,可不是那么好推倒的。

    不好推倒?老先生又摇了摇头,假若世间总共有一百个和韩征年龄差不多的姑娘,只要有鼻子有眼,不缺胳膊不少腿,恐怕都不用看长相,这一百个姑娘中的任何一位,真心要了韩征,就韩征这小子,有可能不从?

    老先生这个就万分确定了,没有可能嘛!没有任何可能!老先生早就下过结论的,韩征这小子,就是个挖到篮子里就是菜的。不光是自己的菜,还会当成宝贝疙瘩护起来,但凡因为自己让人家受一点委屈,那就不是韩征了。

    真要过上了苦日子,就只有一个馒头了,韩征饿昏了头,也会把馒头喂进她肚子里,都不会有一点委屈,绝对会比韩征自己吃了更幸福。

    是那种泪流满面的幸福。

    对两个人来说,都是。

    老先生对于男女情爱,不是一般的了解,要说这个了解程度有多高,老先生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就这片天地,活着的,再加上那些已经不能喘气的,能到自己这个层次的,绝不会超过双手之数!

    这还是把自己的两位弟子加进里面的缘故。要是自己这位先生就代表了,把自己两位弟子排除在外,那样的话,一只手就差不多了。

    所以啊,就刚才,其实老先生真没有表面那般淡定,尤其是被大妹子盯着看了几眼,心里就更如一团乱麻,不光乱,还怦怦乱跳,越跳越乱,偏偏还越乱越跳,老先生都快要保持不住了。好在,老先生还是坚持了下来。

    不就是一副正儿八经读书人形象吗?真不用刻意如此,老先生自己十分清楚,真的不用刻意装,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自己不是,谁是?

    要说教书先生,老先生倒是要思量一番,虽然说也有弟子,就数量来说,实在太少。即便是一般意义上的教书先生,老先生也不敢堂而皇之就收下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真有一套

    要说那好为人师的毛病,老先生确实有,但要说为人师之后的一以贯之的原则,就算是一个态度,老先生依然不敢保证。

    曾经有个老夫子的弟子大言不惭地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表面看还行,实际上,对于先生学说的理解,还是浅显了。老夫子知道后,并没说什么。

    要是自己的弟子说出这般言语,老先生就要板栗管饱了。虽然多是后人曲解,还是给老夫子带来很多苦恼。

    老先生弟子确实少,但是自己弟子聪明啊,那小脑袋瓜子,可不舍得让它们吃板栗。

    就算先生舍得,弟子也不给机会啊。

    弟子聪明,先生就更聪明了,就这一点小事上要是犯了错,那就真成笑话了。

    就刚才,老先生实在是有些紧张,就是怕这位大妹子是不是韩征家的亲戚,要不是亲戚,肯定也是家族长辈,就算不是家族长辈,就是个普通邻居,自己也要维持住自己高深儒雅的形象。

    要是因为自己的眼神没落对地方显得轻浮了,或者手脚放得地方有些偏差不自然了,再或者没有抬头挺胸不庄重了,更或者说头抬得太高显得盛气凌人了,等等等等,都不好。

    韩征这小子,有点穷讲究,说到底,还是好面子,真要知道自己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丢了韩征脸面,韩征嘴上肯定也不会说,但是心里还是会被记账的,到时候,自己这份完美无瑕光辉伟岸的高大形象,在韩征那里,肯定就略有瑕疵了。

    老先生见大妹子在那里看得入神,没敢打扰,就在那里打起十二分精神,维持一份正经读书人的形象就行了。想不到大妹子还是对自己略微有些不满意。

    自己确实一直胖不起来,干瘦真不是自己的错,也不能算毛病吧,不是还有个词也很好吗——清矍,这个词就很恰当了。再退一步,要是认可自己这个读书人身份,用个清瘦也行。读书人往往心思重,有口福、能吃胖的,确实不多。

    大妹子也没和自己寒暄两句,就走了。别说客套寒暄,就是看那眼神,似乎还有些不善?这就不太善喽,老先生可没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老先生快速四下扫过一圈,确定没有人,快走几步,在刚才大妹子弯腰看的地方也弯下腰,在门缝里就看到了几个景象。

    有读书写字的地方,有喝茶下棋的地方,有吃饭的地方,还有一个不小的白瓷坛。

    那个白瓷坛,一看就知道是个小池塘,一株水莲虽然尚未开花,枝叶已经微微探出水面了。老先生微微点头,肯定里面有几尾小小游鱼的。

    让老先生最满意的,其实还在于一个小细节,每个地方都有小板凳,成双成对,挨在一起。

    屋檐下,似乎就是那个被韩征亲手打造且取名“逍遥”的椅子?老先生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椅子,看起来就觉得很舒服,也很好玩。

    老先生啧啧几声,真不孬!

    老先生脸再贴近门缝一些,使劲往旁边瞧。然后,脸色就有些不太好了。

    老先生赶忙直起腰来,站在门旁,脸色依然不太好看,使劲揉揉脸,看了眼木板钉在一起的大门,虽然干净平整,还是略微有些愤愤不平,到底是自己主动贴上去的。比起刚才那位大妹子,更不雅观。

    老先生对此倒也没有多想,反正确定了,不会被人发现。不过老先生对自己刚才的想法,略微有了点变动。老先生对男女情爱的了解,肯定还是很高的,这片天地,加上自己两位弟子,能和老先生拿来比较的,也不过双手之数。

    不过,现在,老先生觉得,自己似乎被比下去了。

    老先生转移视线,果然,有两棵小树,虽然不高,却枝干结实,离得不远,稍稍高出了院墙。

    老先生可以想象那两株小树下的情景。

    其实老先生要看到这样的两株小树,也能想到做个秋千,让心爱的女子坐在上面,自己站在旁边,推着她晃动起来,可不就很浪漫了?

    没想到韩征这么不要脸!秋千上绑的小木板当然很结实,还很细心地打磨光滑,这都没什么,这个小木板比一个人坐的宽敞多了,就是给两个人一起坐准备的!

    老先生站在那里,表面平静,实际上内心心潮澎湃。就这一点,自己确实没想到,也确实想不到。这可不就是被韩征比下去了?

    真不是什么脸皮厚就能做得出来的,韩征这小脑瓜,动起来歪心思,是真有一套。

    老先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确定一事,不用再等下去了,更不可能进门,韩征求自己进去也不可能了。

    那片石台,韩征以前经常去的,就是不再拓字,也不看那片摩崖石刻了,韩征还是会经常去坐坐,有时候,也会带一壶酒,就是带了酒,韩征也一般不会喝。

    每次接过一壶酒,老先生虽说嘴上没怎么领过情,但是先生心里实在是热乎啊。

    可是,你看,都结了婚过了这么久了,韩征已经很长时间没去过那边了。

    看样韩征真把老先生忘了,抛到脑后不管了。

    老先生皱着眉,五官挤在一起,愁眉苦脸。

    见异思迁!老先生搜肠刮肚,也不过想到这一个词,勉强能扣在韩征头上,什么喜新厌旧、移情别恋、弃旧怜新什么的,可不能用,不合适。

    重色轻友?谁要脑子里蹦出这个词,老先生就往他脑袋瓜子上挥拳头,打得他爹妈也认不出来那种,难道世上还有那种重友轻色的人?要是真有,那就很明显,那个“色”分量不够罢了。

    都是有老婆的人了,还能怎样?放在嘴边说出来,都不稳当,用实际行动证明就是了。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就更加不行了。一个太心机,一个太傻。想想是谁说的,说给谁听的,说的人如何了,信的人如何了,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老先生就觉得韩征有些可怜了。不过,可不用同情,都是韩征他自找的。

    不过,要是个甜蜜的负担,可也真好。

    老先生表面上叹了口气,其实心中松了口气。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人生实苦要靠熬

    对于老先生和韩征这份情谊,到底老先生更在意一些。也就是说,这份情谊里,到底老先生是更幸福的一个。真要以后老先生和韩征断绝来往,肯定是韩征失去了更多。

    老先生这样一想,自己风尘仆仆跑这么远路来看韩征,没能见着人,韩征吃大亏了。

    韩征把老先生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有没有老先生,韩征都无所谓了。

    老先生是真把韩征放在心里的,比以前对待两位弟子还上心,老先生犹豫一番,加了一个词——平均。对大弟子和小弟子的关心加起来再平均分成一半,还上心。

    老先生皱了皱眉,竟然才相当于小弟子的一半?老先生眉头当时就展开了,其实有对小弟子的一半这样上心,已经很多了。

    韩征失去了对自己这样上心的一位老前辈当朋友,韩征可不就亏大了?

    老先生这样一想,就没那么伤心了。不过,还是高兴不起来。

    老先生咬咬牙,转身就走,也不过就是去参加个乡试,考过了也不过是个举人,就韩征这么个从来不把自己当棵菜的,难不成还能飘起来?就算是进士及第又能怎样?就算是状元郎又能如何?这个韩征啊,就不可能是个端得住架子的。

    老先生摇摇摆摆,双手在身体两旁晃来晃去,整个巷子里都快装不下他了。

    老先生又有些愁,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呢?不是决定了不去的吗?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呢?要说梁靖和,不是明显一个反面教材吗?都明明摆在那里了,还偏偏往里钻?其实韩征那个案首身份,就有些苗头了。梁靖和拦不住,让女儿过来拦着?

    可不像。

    那就是韩征真想着当官了。学而优则仕,是条正经路子。或者说依然不想当官,先考个举人身份再说?

    老先生摇了摇头,不像自己,都不像自己。大弟子不像,小弟子也不像,就韩征这个没出息的,还是不像。

    两个弟子和韩征都不像自己,老先生倒也不是觉得失望,就是感觉自己太过曲高和寡一些了。

    老先生很自信,自己是个顶会拿架子的人,气质也好,长相就更不用说了,是那种天生就容易被人顶礼膜拜的,自己都不好意思照镜子那种。

    老先生就觉得,韩征这臭小子,本事确实不行,都想着往上走走了,那就要表现得自己有些能耐才行。

    王婆卖瓜还自卖自夸呢,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行,谁还觉得你行?

    老先生略微松了口气。

    那就在这郡城边上随便逛逛,虽然从韩征家那边过来,已经走了很远路,老先生一点也不觉得累。

    老先生抬头挺胸,背着双手,迈着方步,走得不紧不慢。其实已经刻意放慢了,再慢的话,就有些迈不动步子的嫌疑,别管身子骨怎么好,上了年纪,都怕被人误解成这个。

    别被人误会。

    看样是没有误会。

    老先生抬头挺胸背着手迈着四方步,缓缓走过一处人群,自己走出很远了,还有人在那里议论纷纷呢,老先生心里高兴着呐!虽然并没有议论老先生,可不比议论老先生还让老先生高兴呢?韩征这小子,竟然连她们也挑不出毛病了,确实了不起。

    老先生看着一位年轻妇人先开门、再关门,小心翼翼,唯恐不小心惊动了腹中胎儿,其实心中念头起伏,并不大。也是,妇人真要是有什么念头,也是希望韩征能过好。和韩征对姑娘的心思,其实差不多。

    这就很善了,老先生本来就不担心这个。现在亲眼看过,更加放心。

    老先生还是觉得,韩征要是不去参加乡试,会更好一些。

    其实韩征一直就没有什么仕途的念头,考个秀才,也无非是为了姐姐韩萍那半个心愿,其余一半,韩征确实做不到了。

    就是解元头衔,哪怕是举人,韩征也从来不敢想。虽然觉得有机会了,也是真心要避开的。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老先生却真心能懂,那个把人踩在脚下的说法,真不是年轻人随口胡说。而且韩征那一篇篇文章写出来,是真心和仕途做切割的。虽然也没觉得自己就能当官,但要是真想谋个一官半职,韩征就不会有那般心思了。

    梁苹更不可能要求韩征去参加乡试,虽说乡试三年才一次,机会难得,若要让梁苹选择,梁苹更愿意拦住韩征,不让韩征去考。就算去参加考试,在梁苹内心,可能更希望韩征没有考上。

    当然,要让梁苹劝阻韩征,根本没有可能,说句阻拦的话也没可能,就是半点不愿的神色,也不会表露出来。

    韩征考上了举人,梁苹一样高兴,肯定比韩征还高兴,发自内心。

    去与不去,考上与不考上,都一样。只要韩征依然是这个韩征,就行。

    韩征是不是因为梁苹才决定去参加乡试?这个倒可以确定,确实如此。

    家境贫寒,就一个秀才身份,太委屈梁苹。虽然韩征也知道梁苹不在意这些,可是韩征依然觉得有些事情不能这样想,更不能这样做。虽然也知道如何才对韩征自己最好,韩征却依然选一条不算好的路去走。

    都说话是开心的钥匙,对于这一点,梁苹和韩征却从来没有敞开说的念头。哪怕韩征走上梁苹不想走的路,又如何?韩征愿意走就行。

    老先生愁眉苦脸。这两个小孩子啊,都傻。

    到底如何才好?到底哪条路才对?老先生其实半点也不迷糊。很多人都明白哪条路是最正确的,但是,能选择走那条路的的却少之又少,更不用说真正走上去的。

    不过说到底,还是梁苹更聪明一些,爱得也更纯粹一些。就是这般决然跟了韩征,虽说有些突然,却也并非偶然。韩征这臭小子,是个有福气的。都说傻人有傻福,确实没有落空。

    当然了,这个傻,更多还是要往厚道上面靠一些的。

    老先生心情不太好,就算是现在有人请老先生喝酒,那喝下去的,也只会是一杯苦酒。

    酒苦尚有回甘时,人生实苦怎么办?一个熬字,道尽心酸。要想不那么煎熬,还要加上个“看开”二字。

第一百九十四章 真喝多了

    老先生偏偏从来是个看不开的,若非如此,也不会赖着不走。哪怕知道一旦如此,就成了个身不由己,还是毫不犹豫去做了。

    老先生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从来没有动过向谁看齐的念头,也没有打算和谁比。再加上自身本事确实不够,就用了个略显无赖的法子,这就能看出自己的聪明绝顶了。

    对于老先生自己来说,好世道与坏世道,差别并没有普通人感受那般大。老先生很在意每个人的辛酸苦楚,却也最不在意任何人的辛酸苦楚。无非一点差别,这份辛酸苦楚因何而来。

    老先生现在正站在路边,真的是路边,再往旁边让,就要站进小水沟里去了,实在是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韩征到底喝了多少酒,反正老先生是从来没信过什么韩不倒的传言,就韩征这酒量,两杯酒下肚,保准站不稳的。

    老先生皱着眉,这次,韩征是真的喝多了。醉得人事不省。

    韩征一身崭新儒衫,上面东西虽然被擦掉了,依然污秽不堪,被人从两边架着,几乎是拖着走,衣衫凌乱,鞋子都掉了一只,被其中一位仆人揣在腰里。

    韩征还在那里呜呜噜噜地胡言乱语,“温······温老哥,再······再······再满上,咱哥俩······走······走一个······呕······”

    这两位县里劝学大人的仆人,是倒了大霉了,是被老爷嘱咐一定要送到家的。

    韩征和温蕤亭喝酒的小酒楼离这边可不近。

    温蕤亭其实是打算登门的,当然,得让韩秀才提前准备一下,最起码也得让县里劝学和几位官场名流作陪。

    其实打算登门,温蕤亭还有点小心思。不管怎么说,韩征是有机会考上举人的,不过,韩征还没有举荐人,更无座师。倒不是温蕤亭自己要做韩征的座师,实在是韩征还没长那张脸。

    温蕤亭打算推荐一位南安郡硕儒当韩征的座师,一是更加名副其实,再一个,对方还欠着自己不少人情,即便对方想还,也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还不如便宜了韩征,要是韩征多多少少有了出息,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可不就近在眼前了?

    别看对方是南安郡硕儒,温蕤亭把他推荐成韩征的座师,有可能也会被对方当成送上门的人情。毕竟,韩征也非无名之辈。养望嘛,没有多少人比那位硕儒更懂。

    韩征若能乡试登榜,成了举人,皆大欢喜,好事翻番,没能登榜,照样能收两份人情,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其实不止是两份,其余还有隐含的一份,不过,这份隐含的人情,收与不收,主动权就全在温学政了。

    手到擒来的举人老爷?呵呵,想多了,温学政确实想帮韩征,想给读书人一份荣耀,不过现在可不敢打包票。又不是考个秀才。

    当然了,就韩征这几年做的几件事情,要是连个秀才名头都没有,温学政就觉得不是那么稳妥了。

    除此之外,温蕤亭还有一个藏在心里的小盘算。

    梁靖和并非腾达之人,但是毕竟是位进士老爷,还是前辈,而且是进过翰林院的,比自己这个进士头衔,金贵极多。只不过,梁靖和这份肉眼可见的飞黄腾达没能接住罢了。

    被外放地方为官之后,梁靖和就心灰意冷了,虽然也是地方实权大员考功令史,还有个施法科辅官的头衔,但是京城为官,显然没做到简在帝心。京城之外的官员,还能做到简在帝心,就更难。毕竟柱国和主官才是真正的主人。

    但是就因为这样就称疾隐退,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温蕤亭官位是不高,但是对于一位隐退多年的进士,还真不用太放在心上。

    但要轻易进入那个梅园,别说以前没有这份心思,就算是现在,也不敢。

    梁靖和是不是个表面温和内心腹黑的笑面虎,温蕤亭不敢确定。反正这么多年了,也不知梁靖和家底多少,但是那处占地极广的梅园,别说有人动它,就是想在旁边建一处园林的,都没有。

    虽然檀溪县并非大县,但是就山水佳逸来说,在南安郡是极为有名的。

    梁靖和与梅园,知道的人很多,了解的人很少,至于梁靖和家人,就算能说出几句的,也都是个语焉不详。

    温蕤亭打算登门,完全出于好奇,对那梁苹清新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传言,倒不是太在意。

    梁苹不经世事,韩征却并非如此,梁靖和对这门亲事肯定是内心不情愿的,这就简单了。

    只要自己这份人情送出手,不管韩征能不能考上举人,自己都多了份主动权,梁靖和也是读书人,肯定一点就透。这也算是隐含的另一份人情了。

    所以,对于这次登门,温蕤亭并没有打算摆出学政大人的架子,就是带两三知己好友,特别关心一下韩秀才罢了。

    却没想到,韩征想在了温学政前头。

    在温学政还没来得及行动之前,韩征的邀请帖已经投到府上。酒楼也不是豪华的大酒楼,就在郡县交界的边上,位置倒也合适。

    既然韩征的请帖都到了,温学政就暂时收起来登门的念头。

    如此,就更放心了,韩征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前程不放在心上。都主动邀请温学政了,这以后的交往,温学政就更加放心。

    酒桌不小,来的人,也让温学政满意,酒菜其实也就这样了,再好,在温学政这边,也都是些平常东西。能抽时间赴宴,已经很给韩征脸面了。对于韩征来说,可以炫耀很久的那种。

    况且,温学政还给韩征准备好了大惊喜。一位书院夫子,还是青筠书院副院长,更是南安郡硕儒,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当座师,韩征连想也不敢想。

    真要能考上举人,座师的名头,影响就很大了。

    韩征对于学政大人给的惊喜,确实没想到,明显准备好的满满一肚子感恩戴德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就只能杯满酒干,一杯接一杯,都在酒里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被气坏了

    韩征几杯酒下肚,确实有些不好看。

    虽如此,温学政依然满脸笑意,一整桌官场名流,就跟着夸韩征性情中人了。

    之后,韩征就被县里那位劝学大人两位仆人送回家中。

    两位仆人确实不敢大意,一直把韩征搀扶着送到大门口,看了看韩征的院门,犹豫一番,还是伸手敲门。

    敲了好一会,里面没动静,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开门。

    看样里面是没人了。

    两人自然失望,但是也能看出来,这个韩征,看这院门就知道,能掏出赏银的可能性,确实不大。现在更是没有任何可能,就使劲吐了口唾沫在地上,把韩征扔在门口就走了。

    韩征是真喝醉了,还坐在地上,靠着大门,一声声温老哥,非双手扒拉着找酒杯酒壶,口口声声再满上。

    梁苹在门后听了好一会,才开门。

    慢慢开门,然后扶住靠在门上的韩征,没让韩征摔倒。

    梁苹很生气,使劲在韩征身上掐了几下,韩征都喝木了,也没感到疼。

    梁苹一个人抱不动韩征,还怕韩征站不稳,就这样让韩征坐在那里靠着门框坐好,然后跑回院里,搬来那张韩征给梁苹专门打造且取名“逍遥”的椅子,费了好大劲,才把韩征弄上椅子。

    椅子下面是折成圆弧形的白桦木做腿,还真只能如此,才能把韩征拉进院子里。

    不过,梁苹并没把韩征拉进屋里,只在屋檐下,就把韩征扔那里了。温暖天气,便宜了大混蛋韩征。

    然后,梁苹先给韩征喂了些温开水,再端来温水,擦洗过手脸,摸了摸韩征额头和手脚,再给韩征擦干净身上,整理好衣服鞋袜,抱过来枕头和被子,给韩征枕上、盖好。

    梁苹锁紧大门,回到韩征身边,嘟着嘴使劲喊了几声韩征,韩征舒服得很,哼哼几声,懒得搭理。

    梁苹看了看四周,再看韩征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一前一后,缓缓摇摆,下意识咬了咬嘴唇。

    不过,椅子确实有点小,梁苹试着窝在韩征怀里,不过刚刚把脚离开地就只能起来了,其实就算是能躺下两人,也不会躺太久,梁苹就握起拳头就在韩征身上一阵乱捶,韩征也不过微微皱眉,还是没醒。

    梁苹就有些气不过了。又摸了摸韩征额头,把手伸进被子里,在韩征身上试了试,把盖在身上的被子盖严实一些,然后把韩征扔在屋檐下,自己在屋里,把房门关死了。

    这次,梁苹真被气坏了。

    老先生就在外面,不敢露面,哭笑不得。

    好在韩征本身酒量就小,其实喝的不多,况且都出过酒了,其实也用不多大会,就能醒酒。

    但是醒来之后,想进屋里,肯定还要费尽心思闯关了,哪怕里面半点动静也没有,说的话可不能有一丝半点不心诚。

    也不敢就在外面睡了,可不舍得让躲在门后支着耳朵的梁苹久等。

    老先生就不等韩征醒来了。

    离天黑还有段时间,老先生再随便逛逛,其实黑夜和白天,对老先生来说,差别不大。

    世间事,十有八九不如意,但就是那十之一二,如人间甘醴浇灌心田。

    这段时间,韩征都在勤奋苦读,对于自己案首秀才的文章,韩征是有数的,能考个案首,完全在韩征的预料之外。虽说韩征考秀才的文章也已经倾韩征才华之所有,肯定算是发挥极佳,甚至是超常发挥了,但要说真能压下上千生员,拔得头筹,韩征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撞大运的事情,可一不可再。

    韩征参加完考试,并没在郡城逗留,考完就等三日后的放榜了。路远的,就干脆在青筠书院附近找个地方住下。

    韩征不用,跑回家,用不了多长时间。

    韩征算是压着尾巴报上的名参加考试,考完试后,却是第一个离开考场的。

    韩征远远看过温学政一眼,前来巡考的温学政赶紧低头,再装作看向一旁,似乎在刻意躲着韩征。

    为何都考完试了,温学政还派人留意韩征行踪?

    小心翼翼绕了很远路,甩掉尾巴之后,韩征才彻底明白过来,韩征的举人头衔,彻底黄了。

    这就怪韩征了,明明有条康庄大道偏偏不走。

    那次酒桌畅言,都摆在面上了,韩征以为虽然大树并没有靠稳,但是被穿小鞋,就不至于了,所以并没有趁热打铁。此其一。

    之后,一直到到考试之前,韩征都没有上门拜访,别说是温学政,就是温学政推荐的座师,青筠书院的那位硕儒蒋镜心。

    虽然蒋硕儒已经贵为书院副院长,但是依然偶尔抽出空来讲学,每次蒋硕儒讲学,那必然是学堂里一座难求的。

    那位蒋硕儒,也就是被温学政推荐给韩征当座师的那位德高望重、学问高深的老夫子那里,韩征也一直没有上门走动。此其二。

    就在刚才,温学政依然给了韩征一个补救的机会,韩征却脑子抽风,避如蛇蝎,不知为何,还是躲开了。此其三。

    韩征不是不懂,就是因为太懂了,反而没有任何办法。

    那次酒楼请客,花了韩征十五两银子,当然是瞒着梁苹的。

    要知道,韩征和梁苹都没有多少钱,日子其实过得很紧,只比普通百姓家的花销宽敞些许。就是那十五两银子,够两人几个月开销了。普通百姓四五口人家,勒紧裤腰带,也能坚持半年。

    那次韩征喝醉,一开始确实是表示感激之情的,不过真正喝得不省人事的原因,韩征内心最清楚,实在是花钱花得太心疼了。

    兜里没钱的韩征,不躲,还要迎上去?

    以前韩征也笑话过那些兜里有几枚铜钱必振衣作响的穷酸读书人,现在不会了,因为自己就是了。

    在梁苹那边,韩征从来不会喊穷的,兜里的钱,看起来花也花不完。

    韩征又不是没有赚钱的手段。私馆讲学、读书人诗社、富家人题字,都喜欢邀请韩征,到底是名声在外的,结婚之后,韩征也不再排斥一些养望的手段。

    梁苹到底是个富贵千金小姐,还不知道银子的难得,本身又是个机灵搞怪的丫头,都不知道偷偷往韩征衣兜里放了多少回小银豆子了。

    最主要一点,这次考试的考题,一下子就让韩征蒙圈了。整个起承转结,韩征都没有找到感觉,就如刻意拼凑一般,勉强凑够了字数。

    尤其后面押题的诗歌,比韩征平日作的几首打油诗还远远不如,真就成了令韩征都觉得面红耳赤的笑话了。真让人拿出来,韩征就无地自容了。

    乡试之后,韩征彻底懵掉了,都没有听清那些邀请自己的同考人在说些什么。

    就这样,还想榜上有名,那就真是痴人说梦。

    韩征就这样呆坐在这里,打算太阳落山,再回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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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桑榆非晚介绍:
李西山在崖畔凭栏远眺,看着朝阳升起,忧愁按捺不住涌上心头。
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天下忧愁一大碗,一饮而尽,莫与人分。
李西山听说之后,摇了摇头,劝说一句,吞下忧愁如酿酒,时间愈久,愈加醇厚,不如趁此良机一吐为快,与人分享,共销此愁。
那人也摇了摇头,就不理李西山了。无非以前听太爷爷说过的那句话——不舍即不得。说再多,无非是新愁换旧愁,更有可能,旧愁未去,又添新愁。
李西山看那人不好糊弄,就真的闭口不言了。世间事,世间人,都相似,却难相同。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无非是各说各话,各表各心。一个不小心,别人正说伤心事,自己却笑出声来,就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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