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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酒赏雪     封神之桑榆非晚txt下载     封神之桑榆非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君子见机,达人知命

    朱俊彦朱公子,自己也不知道惹了哪路神仙,为何一夜之间自己就被人“通缉”了?

    虽然没有明说是捉拿归案,但是朱俊彦是谁,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朱家甘愿退出,自绝后路,然后,就真的没有后路了。是不是太把朱俊彦当回事了?朱俊彦敲破自己的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要不是个胸无大志的超级大纨绔,谁是?真没有碍着谁的路吧!

    朱俊彦很小心地拿着最后一个小酒壶,把最近南安郡发生的事情捋顺了一遍,万万没想到,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还带着个小书童的青衫读书人,竟然是专门来对付我朱俊彦的!

    也是啊,那位也是冒充读书人,然后带着贴身书童。

    就因为实在是太一样,才掩盖了这个“像”的真相,才让自己彻底灯下黑了。

    就像那一件事情,反而事实摆在眼前,觉得最不真实。哪怕是自己一开始就预料到的。而自己从开始就知道的真相,掩盖了自己心中那个真相,然后,所有任何可能的假相,都比事实上的真相,都更加真实,也更加合理。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

    朱俊彦晃了几晃这天地间最聪明绝伦的脑壳,最少也是之一。脑壳疼?肯定是喝酒喝得,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想?就是现在把太爷爷从土里扒出来,他老人家也能看明白喽。

    君子见机,达人知命。

    朱俊彦自认达不到君子或者达人的水平,但是一些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不足为贵;昌明隆盛之邦、四海升平之世,最为难得。

    朱俊彦现在已经走投无路,要不是自己气府里的那点灵气,恐怕自己早就被人围起来抓住,用绳子捆成粽子,再然后······一想到那个样子,朱俊彦就赶紧查看一下自己气府里灵气有没有增多一些。

    结果嘛,自然令自己失望。

    朱俊彦听着头顶上哒哒的马蹄声匆匆走过,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家,朱俊彦是肯定不敢回去了,自从知道自己是画像上之人后,朱俊彦一次都没有回去过。谁要相信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谁就是真的脑袋被驴踢过,根本不用怀疑。

    换过几个容身之地后,朱俊彦对现在这个地方最满意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一个天然凹进去一些的石台,朱俊彦盘腿坐在里面,任你是从上面看、从左面看、从右面看,伸得再长的脑袋,也没有任何可能看见。

    除非从下面看,或者从对面看。

    可是下面云遮雾绕、深不见底,根本看不到自己悬在外面的一双腿,对面空无一物、广袤无垠,任谁,也没有那悬在空中的本事。自己翻书遇见的那个人,不算。

    对朱俊彦来说,真没有比这再好的地方了。

    可是朱俊彦也知道,脑壳疼,还真不一定就只是喝酒喝得疼。饿,当然也有一些,不过并不难挨,似乎那点灵气能帮自己抵过饥饿,这倒是朱俊彦以前没机会发现的好事情。

    脑壳疼,现在看来,应该是困得。

    按照自己的计算,最少也有两三个月了,朱俊彦根本没能睡过一次好觉。

    朱俊彦委屈得不行,都是被画像通缉的人物,那个家伙肯定被大鱼大肉好好侍候着,自己以前去过的地方肯定都去过了,说不定已经去过很多回。那些地方,有一处不是富贵温柔乡、烟柳繁华地?

    不过,聪明如己,朱俊彦肯定不会出现在那个读书人和他书童身边的,哪怕如今多了一人。

    朱俊彦这条鱼,可不是一般的脑子好用。朱俊彦嗤笑一声,自己身后还背着一把痴心剑呢,就是在提醒自己,世间最风流,要做那负心薄幸人。毕竟被人利用的真心,也是真心。

    朱俊彦百无聊赖,在那里胡思乱想,最后都回到了当初自己的选择上面。

    说明了什么?我朱俊彦,当初的选择就是对的。世上有两种聪明人。一种是天生就聪明的人,另一种是后天学成才聪明的人,这两种人,却有一道无论如何也逾越不了的鸿沟。

    比如,一瞬间就要做出重大抉择的时候,天生聪明的人发乎本心做出的选择,无疑都是对自己最佳的选择。而后天学成的聪明人,就不一定了,虽然也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却往往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朱俊彦无疑属于前者,所以,朱俊彦就靠着石壁睡着了。避免睡眠不足困得微微脑壳疼,和不小心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之间的选择,朱俊彦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不过,有些道理,真的要在特定情形下,才真能想清楚。

    就像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话,任谁在任何时候,都能轻易说出口来,做起来更是半点负担也无。

    但是,能真正做到了的,一定只能是大德高僧在特定情形下作出选择才算,而其它时候还要如此,就真的坠入魔道了。

    这个酒肉穿肠过的道理,是在朱俊彦刚一睁开眼的时候就一下子想明白了。虽然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关系,实际上里面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即便是高僧大德,只要不是在特定情况下做的,报应也早晚会来。

    朱俊彦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灵气一瞬间倾泻而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然后就在自己要双手一撑站起来的时候,被一根根木棒如疾风暴雨般招呼过来。

    朱俊彦虽然灵气尽失,正痛苦不堪,毫无招架之力,但是偏偏意识更加清晰,这正是每次朱俊彦灵气尽失后痛苦不堪的根源所在。

    朱俊彦清晰感觉到那一根根木棒先打自己的四肢,再打自己的脖颈,然后才是腹部和胸口,之后,连后背和臀部都没放过。

    要说疼吗?相对于那灵气尽失的感觉,打得真不疼。

    但是侮辱性太强,朱俊彦那一口口老血吐起来,就很有节奏了。

    然后还没完,毫无反抗之力的朱俊彦被人用一根根绳索浑身上下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手脚还被用一根绳索连了起来。

第九十二章 一点小误会

    朱俊彦自打记事起,第一次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也不要让眼泪流下来。

    朱俊彦死死闭着眼,就算是太爷爷从地底下爬出来喊自己,朱俊彦也不会睁开眼了。实在是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有勇气把眼睁开。

    一个须发皆白,恐怕走路都已经蹒跚的老头子,带着几个没上几年学塾、个子还没长起来的小屁孩,把堂堂正正、玉树临风、更是在南安郡如雷贯耳的朱公子,好一顿皮开肉绽的毒打,然后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肯定对朱俊彦太了解了,也是,只要是南安郡,别管是在哪里,有人没听说过朱俊彦的大名?况且那一张张画像,都把南安郡各个角落都塞满了,那就不光是听说,现在,恐怕都认识了。

    朱俊彦委实太不甘心,哪怕是被一个大头兵抓起来,朱俊彦也不会这样一世英名毁了个彻彻底底。

    不用半盏茶,朱俊彦就会更加如雷贯耳了,顺带着,饮月楼惨案真相大白,证据一个接一个环环相扣,让每一个不相信的姑娘变得相信,让每一个相信的男子口中大呼绝不可能!

    朱俊彦已经想好了,要是真给自己一个机会当众辩解,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青史留名是难,遗臭万年还不容易吗?

    当个好人不容易,当个坏人,再简单不过。朱俊彦有把握,只要这几句话一出口,别管听到的人是谁,比刨了他们家祖坟还管用,保管能让他们给自己戴上一个个单独拎出来都足以名扬天下的臭名声。

    唯有如此,才会有人,也才有可能,在很远很远的将来给朱家一个翻身的机会吧。

    这一次的朱俊彦,终于可以泪流满面,甚至伤心得哭了起来,口中断断续续,都是些向家中长辈忏悔的言语,一会说没能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受了委屈让列祖列宗失望,一会喊有负重托断了朱家香火只因读书时间太多出门次数太少,一会怪父亲无情死得太早,一会怨太爷爷狠心抛下自己不管······

    反正老舟子、小虎和五位学塾同学把这个从天而降的大恶人抬到乌篷船上后,耳朵就一直没能清闲。

    老舟子奋力摇桨,乌篷船顺流而下,没用多大会,就把小船划出了近十里路。

    自然不敢在原地停留。

    这几个月,老舟子带着孙儿小虎他们换了几个地方。听着阵阵马蹄声,老舟子委实胆战心惊。

    然后老舟子决定,试着先找找张秀才。

    虽然不知道张秀才去哪里,但是大方向是知道的,顺着黑沙江,先走下去再说。

    如果还找不到,大概率,张先生已经渡江了。

    至于老舟子带着小虎他们渡不渡江,或者这边实在待不下去真要渡江,选择在哪里渡江,老舟子暂时拿不定主意。

    这一日,老舟子把乌篷船停好,靠岸准备做饭,然后,就把这个从天而降的杀手打了埋伏。

    虽然事出突然,其实老舟子早有准备。具体说来,应该是三个月之前,就把这种反杀推演清楚了。

    老舟子确实和小虎他们推演过。如果被一人追杀,如何做,被两人追杀,如何做,被三人追杀,如何做,······一直推演到被一百人围杀,老舟子就推演不下去了。九十九人的围追堵截,老舟子也绝不会任人鱼肉,说什么也要拼出那万一的生机来,甚至连十八般武器,老舟子都和小虎他们推演得明明白白。

    老舟子其实对一人追杀推演得次数最少,委实没想到此獠如此艺高人胆大。

    老舟子趁跑路的间隙,抬头看过。那座大山的峭壁,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上边除了片片白云是横着的,那刀削般的峭壁别说竖着,都给人一种压下来的感觉。

    这年轻剑客,最少也是从白云上边跳下来的。

    老舟子眼神是很浑浊,但心里敞亮得很,要不是这山崖石壁实在太高,年轻人高估了自己,自己孙儿小虎和这几个学生算是彻底交代在这里了。这也印证了张先生说过的话。

    老舟子交代在哪里,都无所谓,是不是家乡,更无所谓,可是孙儿小虎他们,年纪太小。

    这个背着一把长剑的杀手,战力至少在一百人以上。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还能活着,老舟子不用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其实,乌篷船上的绳索,是留给六个人用的,老舟子没给自己打算,因为要是自己也逃不出来,就算是捆再多人,也没有用的,况且,小小的乌篷船,也装不下太多人。

    不过现在,就一个人,那绳索就不光成效极佳,视觉也足够有冲击力了。任你天生神力,也挣脱不了。

    小虎虎视眈眈,握着一把黑咕隆咚还锈迹斑斑的长剑,根本就没有剑锋的剑尖抵在杀手喉咙上,还是觉得不太稳妥,干脆双手握着,这样才能用力把喉咙刺穿,要说这长剑,除了气势之外,比起木棍,靠谱不了多少。

    “说!谁派你来的!”

    朱俊彦微微把一只眼眼皮打开一点,看个模模糊糊的大概就行,委实因为看清楚了,太过难为情。

    “不该是我问你们是谁派来的?”

    其实这句话问完,朱俊彦就知道自己问错了,要真是被派来抓自己的人,不可能就这样的身手,虽然下手很有目的性,但是力道,相对于武者,还是轻了,毕竟还都是些孩子。

    自己不小心,被人捡了大便宜,只要把自己交给任何一位官兵,就能得到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真是少得可怜,但是没办法,谁叫他们穷呢?衣服都一块块补丁了,还不舍得扔。

    小虎被杀手一个问题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头去看爷爷。

    老舟子瞪了一眼小虎,小虎恍然大悟。

    “说!叫什么名字?”

    行走江湖,招子不亮,会很麻烦。这个长得太好看的年轻人,除了一身雪白衣衫,背着一把破剑,身无长物,小虎看不出来什么门道。

第九十三章 江湖险恶

    虽然一时看不出门道,小虎还有其他办法。

    一个人名头响不响,不一定在于自己听没听过,毕竟江湖阅历浅,除了这趟远游,其余地方真没去过,对于外地的风云人物,也是知之甚少。不过,真和对方起了冲突,对方名头响不响,自己的爷爷还教给了很实用的方法。

    比如说,要是那人还没等你问,一开口就说,“你小子也不打听打听······”,毫无疑问,你多半要忍忍了。

    再比如说,要是你一句话问完,那人支支吾吾,眼神游移不定,那你就可以把腰杆挺直几分。

    当然,也有例外。具体如何判断,就要积累些江湖阅历了。

    躺在船板上的杀手,几乎被打成猪头,现在倒是睁开眼了,不过还没说话,小虎心里就咯噔一声。不光小虎心中咯噔一声,围在周围的五个学塾学生。心中也都咯噔一声。

    然后朱俊彦心中也跟着咯噔一声,那个轻蔑眼神,立马收起来了。要是被他们误会,就这样丢进江水中,连遗臭万年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朱俊彦,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说!”眼神凶恶的小虎一跺脚,眼看就要暴起行凶。真要是什么宁死不屈的英雄人物,自然不会透漏他们的任何信息。要真这样,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这里,可没有什么外人看着。江深水阔,里面都不知道有多少没名没姓的淹死鬼。

    “朱颜改!朱颜改!我说还不行吗?”朱俊彦确实怕了,真要往自己脖子捅上一下,再把自己扔进江中,那就真是喂了王八,万事皆休了。

    朱俊彦虽然灵气恢复了一些,已经可以身轻如燕,可是,这身体,真没做到金刚不坏啊。再说了,这绳子,也不知道什么手法,绑得是真结实。

    生死一线之际,朱俊彦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实,还是不靠想,就是天生的那份直觉,也就是天生聪慧之人那点灵光一现。

    果然,又是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抉择。

    小虎差一点没收住自己的手脚,朱俊彦的脖子,都被长剑杵得有些疼了。

    “说,为啥要追杀我们?”小虎眼中就要流下泪来,偏偏这个时候,一定要忍住。

    其实,不光小虎,学塾其余五个孩子,比小虎还要苦痛不堪。小虎多少还有个爷爷陪在身边,其余五人,不光背井离乡,有可能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不光如此,现在,还有人在追杀自己,便是成年人,也很难承受其中悲苦。

    刚刚把名字改成朱颜改的朱俊彦,气笑不已,“要打要杀,悉听尊便,谁教你们的学问,就跟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一样,学会给人扣帽子了?”

    帽子一扣,名正言顺,成也帽子,败也帽子,死得其所还是功成名就,都看扣帽子的水平,都是玩烂的梗。

    小虎皱着眉头。

    朱俊彦本来就被打得嘴歪眼斜,现在更加歪着嘴,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勉强笑了笑。

    “朱公子!”老舟子冷不丁叫了一声。

    朱俊彦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好像叫的并不是他。可惜了,刚才那些棍棒都往脸上招呼就好了。

    却没想到,老舟子已经把乌篷船停在江心,连锚都下好了。

    “朱公子?”老舟子看着朱公子躺在那里还在歪嘴斜眼装模作样,也有些后怕。

    刚才没注意,现在,真看出来了。

    朱俊彦仔细看了须发皆白的老头子眼神一眼,就决定不装了。“一千两银子呢,真比丢进江中喂鱼好。”

    虽如此说,朱俊彦其实心中已经认命。这老头,看着和善,其实看面相就知道,一旦下了决心,一万头牛也拉不回来。

    只是朱俊彦不明白,为何不押送自己投案?要不然,往江心划船干嘛?

    “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给口饭吃就行。”朱俊彦决定再努力一下。同时心思急转,自然不敢说分道扬镳的话。

    朱俊彦现在才明白过来,这老头,恐怕比自己还怕被那些官兵遇见。至于原因嘛,朱俊彦知道,不知道绝对比知道好。

    老舟子眯了眯眼。

    朱俊彦看着老舟子双眼,决定闭口不言。

    “你身上有多少钱?”

    朱俊彦心如死灰,“都没带在身上。”老家伙问自己身上有多少钱,没问自己把钱放在哪里,就再明白不过,不可能去任何其他地方拿钱的。

    朱俊彦懒得多说什么,没用的。

    老舟子蹲下身,从朱俊彦怀里摸出一个布囊,里面鼓鼓囊囊,满满一布囊碎银子。其余,就没什么东西了。

    朱俊彦真的绝望了,直挺挺闭着眼躺在乌篷船船板上,反正马上就进江中喂鱼了,干脆省点力气。

    老舟子让王大牛把船锚提起来,让小虎把船摇到岸边,开始给朱俊彦解绳子。

    绳子被解开,船也到了岸边,老舟子说道:“朱公子,请。”

    朱俊彦靠着船帮坐着,一动不动。

    “朱颜改!”老舟子再叫一声。

    朱俊彦虽然不敢正眼看老舟子,还是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爷爷。”小虎轻轻叫了一声,看了看爷爷手上的布囊。

    老舟子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把布囊扔给年轻人。

    不过,小虎还是紧紧抱着那把破剑,躲在王大牛身后。其余几个小伙伴,好巧不巧,把小虎围在中间。

    朱俊彦抱着布囊,却仍然坐着不动弹,“以后去了南边,买东西,我掏钱。”

    “你叫什么?”

    “朱颜改。”

    “你确定?”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反正我现在是坐着呢,以后,再也不打算起来了。

    老舟子仔细想了一会,把手伸出来,朱俊彦赶忙把布囊递了过去,老舟子把布囊装进怀里,“这是你去南边的路费,要是花不完,剩下的再给你。”

    朱颜改一下子跳了起来,几乎看不出受伤的样子,龇牙咧嘴疼起来的样子,倒像是真的。朱颜改使劲点了点头。

    老舟子看着白衣飘飘,虽然嘴脸红肿,仍掩不住丰神俊逸的年轻人,有些不喜,不过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老舟子瞥了一眼船尾正在摇桨的小虎。

    朱颜改噔噔噔几步跑过去,抓过船桨,“我来!”

    然后,小小的乌篷船在江边左摇右晃打着漩,就是走不起来。

    老舟子也不出声,朱颜改在那里汗涔涔的摇桨,过了好大一会,乌篷船才晃悠悠往下游缓缓而去。

第九十四章 朱颜改的好日子

    朱颜改摇桨,和那个叫杨见山的小伙子比起来,同样都没摇过桨,这个朱颜改,就是吃屎长大的。

    这绝不是老舟子妄下结论,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都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了。

    不过,要是和那个冒充读书人,穿了一身青色儒衫的年轻人李西山相比,那就能给个靠谱的评价了。

    一直过了三日,除了停下吃饭睡觉,都是朱颜改在船尾摇桨划船。

    朱颜改不敢怒,更不敢言,只能在停下吃饭或者睡觉之前,站在船头那边,不经意间,显摆显摆。

    不过,大多数时候,尤其是柳四月、张胜男、秦嘉依三个女学生在这边的时候,毫不例外,都吃了老舟子的白眼。

    你要觉得老舟子的白眼是好吃的,那就太小瞧老舟子了,尤其是还有六个拧成一股劲的帮闲。

    朱颜改一开始不信邪,后来被钝刀子割肉几回,老实了很多。

    朱颜改和小虎他们一样,都喊老舟子爷爷。

    其实一开始,朱颜改喊了老舟子一声老伯,然后老舟子没理他,其余六双眼睛就很明显了,不是捆起来打一顿就算完的。

    然后,这一次轮到朱颜改和小虎装扮成农夫带着儿子去集市上补给生活用品的时候,带回来一串糖葫芦,才彻底取得了王大牛、常过年的谅解。

    不过,孙虎却开始暗地里给后来被叫做一江春水流啊流的朱颜改穿小鞋,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连朱颜改也弄不明白。

    那次去赶集,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疼爱这个儿子,张口是儿子,闭口是儿子,逢人儿子两字必然出口,儿子说买什么,自己这个当爹的就买什么,都不带犹豫的,儿子都说不想吃糖葫芦了,当爹的硬是给买了一串。可把集市上那些小孩子给羡慕死了。

    朱颜改过上了神仙也羡慕的日子。

    毕竟以前的朱公子已经修出灵气,身轻体健不说,辟谷多日也不在话下,那要还不是神仙,谁是?

    所以啊,要是以前的朱公子知道自己改个名字就能过上现在的日子,你说他改不改名?这朱颜改现在过的日子,你说那个时候的朱公子羡慕不羡慕?别说改个名字,就是把老祖宗从土里刨出来让他们点头才能改姓,朱公子挥动锄头的动作要是会犹豫一下,那就根本不是朱公子了。

    现在这日子,真是朱颜改能想象得到的最好的日子了。朱颜改眯着眼回味了一下一旬前喝过的那半碗老舟子亲自酿造的土酿,苦辣酸,都在里面,再加上自己现在过的最不缺的甜······

    “向东流啊,你也就是能挨饿,睡觉还不占地方,嘿,要不然······”王大牛用大拇指抹了下鼻子,“我要一拳打在你鼻子上,你得哭多久?”

    最初的相逢,那点误会不大,不过就是那点小委屈,二十多岁的朱颜改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又是爹啊娘啊,又是太爷爷的,还什么断了香火,别说是老祖宗,列祖列宗都要被他哭得差一点就活过来了。

    其实王大牛真不知道,要是朱家先祖真活过来,除了太爷爷之外,看到扶龙重臣的后代混到这份上,肯定会再死一回的。

    绮鹿王朝,数百年,根本没有过任何衰退,更不要说,赵家一代代天子,哪个不是念旧之主?

    和王大牛一样,今晚睡在船头的朱颜改赶紧把身子再蜷起一些,小声说道:“大牛兄弟,真不是我说你,就你这长相,再加上这幅身板,去了哪个学塾读书,后面的小女生,不都得一串一串的?偏偏你就不争气,被一个叫张胜男的小男人婆呼来喝去,支使得戴不住帽,吃苦受累不说,连个屁也不敢放。要说骂不过她就算了,那还打不过她呀?”

    这几句话说得,王大牛心潮大起大落,过了好半天,朱颜改都睡着了,才被王大牛用手晃醒,“朱颜改,你说要是以后有了媳妇,作为一个好男人,这媳妇,到底是打呢,还是不打呢?”

    朱颜改睡得正香,一开始本来想胡乱应付两句就完了,毕竟这王大牛能有什么心思?却没想到王大牛问了这么一个充满哲学思想的问题,朱颜改不敢随便应付了事,在那里仔细琢磨。

    显然王大牛也知道这个问题的分量,也没急着让朱颜改立马给出答案。

    又过了好一会,见朱颜改还是回答不上来,王大牛彻底放弃了,“算了,这么难的问题,以后想好了答案再告诉我。”

    王大牛其实有点困了。

    朱颜改却摇了摇头,“其实,答案都是现成的。”

    王大牛瞪大了眼。

    朱颜改缓缓说道:“要真有个媳妇,谁舍得打啊······”

    朱颜改蜷着身子侧卧在边上。

    王大牛四仰八叉躺在中间,瞪大眼睛看着天,叹息一声,下意识收了收自己的腿,让朱颜改能躺得舒服点。朱颜改这个人是欠揍,不过,心眼不坏。

    朱颜改是什么人,你就是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他也能把你的心思琢磨出来,看王大牛如此,自然顺着杆子往上爬。

    这条小乌篷船上,朱颜改把他们都琢磨透了,就属王大牛最好拉拢,真要争取过来给自己当小弟,就算是帮着在船尾摇摇桨,那也是极好的。把王大牛拉拢过来建山头,那是万万不敢,这条船上,王大牛是属于最吃不了兜着走的主。当然,要把朱颜改排除在外。

    朱颜改并没有辜负王大牛的好意,把腿伸开一些,仍然侧着身,面向王大牛,用胳膊把脑袋撑起来,借着微微星光,让王大牛能看到自己真诚的双眼。

    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王大牛不一定懂这个道理,但是道理都自然而然存在于天地间,不以言轻,不因言废。所以,朱颜改从来不做多此一举的事情。

    “大牛啊,我也不知道自己看得准不准,就是有时候,若有若无,能稍稍感觉到,那个张胜男,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有些不一样。”

第九十五章 夜谈

    “哪里不一样?”王大牛一下子转过脑袋,看着朱颜改。

    朱颜改心中一喜,眼中一亮,紧接着便是心头一紧,然后,就是漫天星光灿烂起来。

    朱颜改苦闷不已,醋钵一般的拳头啊。

    朱颜改不敢出声,还是怪自己心急了一些,也不过相处了差不多半年时间。感化小弟,为自己卖命,自己还是要多用些心思。最主要的是,要靠长久的感情。这次的朱颜改,是有些大意了,忘了切忌交浅言深的江湖规矩。

    朱颜改听着王大牛鼾声渐起,并不觉得挨了这顿打有任何的莫名其妙,当然,更要好好总结教训,不能让这顿打白挨了。

    哪里有什么憋屈啊,简直是一碗醒酒汤。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啊,千万别得意忘形,得珍惜。

    王大牛又流口水了,还迷迷糊糊说了什么,朱颜改仔细听,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小小乌篷船,不管走到哪里,朱颜改都不再有任何担心,好像从朱俊彦到朱颜改,只是换了个名字,朱公子就真的彻底改头换面了。

    只要不是有数的那几个人,朱颜改都敢挺胸抬头,从他们面前大摇大摆走过。

    要说心安,并非随时就可以渡过黑沙江这么简单,要说有什么仰仗,朱颜改也没觉得。

    按老舟子的话来说,张秀才去了黑沙江南面,是无疑的。不过这找了大半年,见过了很多山水相依的好地方,就是不见张秀才的踪影。当然,往南走,老舟子绝不肯离开黑沙江太远。

    其实也不用乱找,往北,也就是找到有人居住的地方,然后问有没有学塾就行。张秀才是个百无一用的真正书生,要不当个教书先生,真的会被饿死的。

    然后,老舟子带着孙儿小虎和其余五个学塾学生,从黑沙江上游一直走到黑沙江入海口,却还是没找到张先生。

    再往东去,就是茫茫大海,已经不是老舟子能去的地方了。

    这里的黑沙江,已经不是南安王府管辖的地方,属于东定王府辖下,一片荒芜,远离人烟。

    老舟子年事已高,长年累月颠沛流离,精气神已经衰败得厉害,要不是靠着一口心气,恐怕早就倒下了。

    朱颜改犹豫再三,还是磨磨蹭蹭来到老舟子身边,陪他坐在船头。

    已近中秋时节,老舟子这段时间都让六个孩子在船舱睡觉,毕竟深秋夜间已经寒冷,江边露水深重。

    今晚月色极好,更显得夜深人静,虽然并非满月,整个江面却都是白晃晃一片。

    老舟子摘下腰间酒囊,向朱颜改递过去。

    朱颜改摇了摇头,老舟子就剩这点雅好了,看似喝的次数不少,其实,酒囊里的酒,根本没下去多少。

    老舟子自己酿的酒,早喝光了。虽然也不是没钱,买酒的次数仍然少得可怜。

    朱颜改有几次,都想打点酒回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临买酒的时候,就犹豫了,然后,都没买成。

    朱颜改虽然不觉得买了之后老舟子会很高兴,不过也没觉得买回去后老舟子会大发雷霆。但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临到买酒时候,自己就胆怯了。

    就这样一次次,朱颜改一次也没有给老舟子买过酒。

    朱颜改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朱颜改还是小俊彦的时候,筷子老是用不好,吃饭的时候,经常掉东西。这一次,很平常的,一个小鱼丸就掉桌子上了。还是和往常一样,小俊彦丢了筷子不用,就用手把小鱼丸抓起来了。

    可是这一次,不知道小俊彦怎么想的,就举着小手把小鱼丸递到太爷爷嘴边。都是一家人一个桌子吃饭,太爷爷都是让小俊彦坐在自己身边,倒是离父亲朱清尘和娘亲远一些。

    没等父亲朱清尘呵斥,太爷爷就啊呜一声,把小俊彦手上的小鱼丸叼进嘴里去了。太爷爷摇头晃脑,那个高兴啊,任谁都看得出来。父亲就用眼瞪着小俊彦生气,娘亲就赶紧低下头吃饭。

    搁在以前,小俊彦都是丢给地上趴着的大黄的。

    大黄原本在小俊彦脚下趴着,此时抬起头看了几眼,铆足劲汪汪叫了两声,不过年纪大了,气势还是弱了一些。

    虽然生气,大黄也知道那个小屁孩最不能惹,就只能把头抵在小俊彦腿脚上,使劲蹭了两下。

    不过那个小屁孩是个没良心的,以后再把吃的东西掉桌子上,就基本上没有大黄什么事了。白发白须的老家伙两眼放光,就在那里张嘴等着呢。

    这样的场景一直过了差不多一年,大黄才渐渐心理平衡一些。两个老家伙都等不到掉在桌子上的东西了。

    朱颜改刚想改变主意伸手接过酒囊,老舟子已经把手缩了回去。

    “大约一两年前,喝过一次酒,就喝了几小口,也没觉得有多大劲,就醉了,醉得不省人事。”老舟子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其实就是睡着了。”老舟子喝一口酒,叹了口气,可惜,做了几个梦,都不记得了。

    朱颜改安安静静听着。

    “还用船渡过一位老道长,就是这个乌篷船。那次是逆流而上,去黑沙江上游。老道人是去斩妖除魔的。”

    老舟子看了一眼朱颜改,朱颜改的那把长剑,并没有背在身上,就胡乱扔在船舱里,现在正压在船舱门帘下沿,以防风吹门帘,进了凉风,也防止蚊虫飞进船舱,船舱里用艾草熏过,能驱蚊虫,还好闻。

    “老道长也背着一把长剑。”老舟子不知不觉又举起酒囊,喝了口酒。

    老舟子在自己这边从来都是惜字如金,今晚这样和朱颜改说话,还是头一回。朱颜改想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平日的妙语连珠,不知道哪里去了。

    老舟子把酒囊盖子塞好,把酒囊挂回腰间,“一说瘦死骆驼比马大,一说虎死不倒架,朱公子说说,如果一个人非常有本事,然后忽然倒下了,还有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朱颜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第九十六章 挑不起重担

    “以前没觉得活着有什么好,”老舟子眼中有些遗憾神色流露出来,“当然,现在也不是觉得活着有多好。就是有些人,有些事,确实放不下。”

    朱颜改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放不下,人的话,就更没有了。老舟子简单的几句话,朱颜改觉得老舟子这个人,有点不爷们了。朱颜改赶忙用手把眼睛捂上,揉一揉。

    朱颜改酝酿一番,就要开口。

    老舟子却已经把手伸过来,递给朱颜改一物——一把剑鞘,剑鞘极为精美,古色古香。

    朱颜改微微错愕,赶忙也去船舱把自己的那把长剑取过来,然后就大失所望了。

    自己这把长剑太粗笨了,根本插不进剑鞘里面去,光看长度,似乎剑鞘也稍稍短了那么一点点。

    朱颜改尝试了几次,点头说道:“太合适了,根本就是量身定做,说不定几万年前就是在一起的,不过剑鞘保存极好,剑身却日晒雨淋吃了太多苦,失去了本来面目,不过等明天我把剑磨好,就能让它们重归一处。”

    朱颜改言辞恳切。

    老舟子摇了摇头,那把剑,老舟子是见过的,虽然老道长也就是在自己面前拿出过一次,然后就掉进江心了,但是老舟子看得明白,根本不是年轻人手中这把剑。“老道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回来,要是遇见了,他自然记得起来。”

    朱颜改怔怔看着这把剑鞘,再看一眼老舟子。自己刚才,确实会错意了。瘦死骆驼比马大、虎死不倒架、东山再起,都和自己没关系,也没牵扯到朱家。

    “朱公子从来没吃过苦,是个会享福的,小虎他们能跟着你最好。”老舟子从来没想着求过人,这样的话说出来,很难为情,“要是觉得是累赘,就找个普通点的地方,让他们安顿下来也好。”

    朱颜改觉得老舟子是个不会说话的,或者说,明显知道,却在说反话,我朱颜改在改名之前吃的苦,真不少了。

    别说是六个孩子把老舟子当成主心骨,就是朱颜改自己,觉得要是没有了老舟子,别管去哪里,千难万难。“孙爷爷去哪里,我们就跟着去哪里。”朱颜改脱口而出。

    老舟子一愣,这年轻人,还真是个不太稳当的,自己要去的地方,但凡是个活着的人,也不肯去的。不过也正常,也还是个孩子。

    老舟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才缓缓说道:“叶落归根,很难不去想那个地方。”

    越鸟南枝,狐死首丘,朱颜改知道老舟子说的是哪里。其实朱颜改还是朱俊彦的时候,太爷爷就预料到了某个结局,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惨绝人寰,当然,太爷爷也说过,他不知道会在哪里开始。

    太爷爷在朱俊彦懂事之后,就经常告诫小俊彦,“我家小俊彦肩膀瘦瘦的,个头矮矮的,没长几斤力气,挑不起什么重担,长大后,能找个知冷知热的媳妇,生个一男半女的,就知足了······”

    那时候,小俊彦挺自卑的,觉得扫院子的佝偻着腰的老沈都高大英武很多,要真是天塌下来,就算是轮到老沈来抗,那也轮不到个子小小的朱俊彦。

    太爷爷太高看小俊彦了,别说是娶个媳妇生孩子,现在朱俊彦都不敢轻易露面,连朱俊彦这个名字也不敢用了。

    虽说是沿黑沙江而走,其实并非只是在江上行船,有时候还要把船拖上岸藏好,分两组或者一起,去离开黑沙江几十里的地方。

    而且一旦上岸,大多时候,也不是都在一起。一般两组的时候,就分别由老舟子和朱颜改带队。每当朱颜改带队,朱颜改都会觉得莫名紧张,好在小虎都在身边,帮着朱颜改分担了很多压力。

    柳四月和张胜男渐渐与朱颜改都谈得来,尤其是柳四月,指点过朱颜改好几次写字运笔手法了,说写字就如练剑,最忌拖泥带水,小姑娘拿起朱颜改的破剑,对着朱颜改一阵指指点点,吓得朱颜改不敢动弹分毫,那破剑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委实天马行空,毫无形迹可言,小姑娘动手没轻没重,真误伤了朱颜改,朱颜改不觉得能和她讲出个道理来。

    不过,那张夫子教的字,除了秦嘉依,就数柳四月写得最神似。

    秦嘉依,就连和朱颜改说话,都没正眼看过朱颜改一眼。朱颜改每次看到秦嘉依,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朱颜改这么自负的一个人,都不怎么自信了。和长相无关。

    要想让常过年说几句话,那真和过年一样稀罕,不过,连朱颜改都能感到,常过年这个孩子,心思极重。

    王大牛就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老舟子有点困倦的迹象,朱颜改也开始上下眼皮打架。两个人就一个船头一个船尾,打起盹来。

    这一天傍晚,暑气还未退去,依然有些闷热的感觉,一个青衫读书人跟着个背竹箱的书童屁股后面,就来到一个小山包之上,山头确实不大。其实对书童来说,住哪里,都无所谓,甚至说夜间赶路,也没问题。

    可是那青衫读书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富贵公子哥,眼看书童迷了路,把自己带到荒无人烟的穷山恶水地界来,那恶言恶语,就如家常便饭一般从嘴里喷了出来。

    书童自知理亏,也不争辩,就在那里默默忍受,看样是个被欺负惯了的。

    一直到近半夜时分,才爬上山头,读书人已经疲累不堪,虽然嘴里依然骂骂咧咧,却不敢离背着小竹箱的书童太远。

    就在青衫读书人骂得起劲的时候,忽然不知哪个地方扑棱棱一阵响,一股冰冷的阴风吹过,读书人很明显被吓到了。赶忙喊了书童一声。

    背着小竹箱的书童自然会意,就看了周围一眼,然后就向一片空旷的地方走去,想来是那草木丰茂处蚊虫太多的缘故。其实,最主要是公子哥已经风声鹤唳,不敢去太阴暗的地方了。

    虽然是新月,并没有多少月光洒在地上,几颗明星挂于天幕,也能看清一些东西。

    青衫读书人已经不敢满嘴喷粪,就转而开始捡些好话去说。

第九十七章 解救少年郎

    李西山一说起好话来,就言辞匮乏,也就是反复念叨几句,此处山头表面平平无奇,其实风水极好,断然不是恶鬼出没的地方。

    当然,这都是青衫读书人口中说出来的,恐怕除了书童之外,换了另外任何一人,都不会点这个头。

    这读书人虽然脾气不好,却也是个心大的主。看骂人没用,就干脆自娱自乐起来。

    读书人一开始是要找到那所谓的纵意所如、不拘形迹、倜傥旷达的感觉,但是就在没多久,读书人浑身被蚊虫叮满红包,浑身奇痒难耐之后,就犯了拉不出屎来怨茅坑的坏毛病,开始把那旷达古人一个个拎出来,从头到脚褒贬一通,说到痛心疾首处,某人列祖列宗都被拎出来,挨个问候一遍。

    不累及家人?在读书人这里说不通的,用读书人自己的道理来说,好的名声威望跟着沾光,坏的名声就和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了?这样做的人再多,哪怕每个人都这样做,也不代表这样做就是对的。

    读书人好像做什么事情,都很莫名其妙,人家招谁惹谁了,受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青衫读书人摇着折扇看了看书童,少年书童哪怕被蚊虫叮了红包,虽然也用手去挠,却没有什么苦恼的神色。

    读书人大怒,就跟自己的书童杠上了,卷起衣袖和裤腿,“来来来,都来,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管你叫爷爷。”

    再有蚊子叮在肌肤上喝血,李读书人都懒得驱赶。

    一开始读书人还悠哉悠哉,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稳稳压过书童一头,不过,再看书童那边的情形,读书人就又坐不住了。因为读书人的康自己之慨,书童那边似乎蚊虫少了很多,而且,书童已经拿出两件薄衣衫,遮住了肌肤裸露的地方。

    读书人看自己的书童如此,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装什么装?老子也就是看你可怜,信不信老子把你丢下不管,就让你自生自灭,做个没人可怜的野鬼?看把你能耐得!”

    书童不为所动,连一句话都不接。看样是被骂惯了的。要是这样看来,少年郎不知吃了多少苦了。

    这年轻人一定有所仰仗,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况且脾气定然极差,而且十分小肚鸡肠,那些古人,就算是说几句谎话,碍了他什么事,被他骂得如此不堪,列祖列宗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子孙后代自然都跟着遭了殃。

    书童就和没听到一样,这一次却把读书人彻底惹怒了,读书人终于怒不可遏,站起来,一跺脚,不知怎么回事,方圆十丈,寒风飒飒,紧接着阴风怒号,似乎一下子进入寒冬时节。

    别说是小小蚊虫,读书人自己都冻得浑身发抖、嘴唇乌青。

    读书人和书童,自然就是李西山和杨见山两人。

    就在李西山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忽然啪地一声。

    李西山整个人就像一条受伤极重的老狗,摔在数丈之外。虽然没死,还在挣扎,伸着手够向杨见山,显然想要杨见山救他,但是口中污血喷涌而出,显然撑不了多久了。

    杨见山用衣衫遮着手脚,略微转头,看着来人。

    “别怕。”

    竟然是温婉女子的声音,杨见山略微皱眉。

    这人身材高大,披头散发,衣服上有些污血,面目狰狞,看起来是个男子,偏偏声音温婉柔和,非常好听。确实有些瘆人。

    杨见山点点头。

    “我叫杨温如,已在此地居住多年。”

    杨温如看着杨见山双眼,杨见山并没有回避。杨温如看似随意,蹲下身在杨见山身边,实则万分戒备,随时可以倾力出手,杨见山若有异动,下场肯定比李西山凄惨很多。

    杨见山又点了点头。

    却没想到杨温如掩口吃笑起来,“都给你说了,别怕。”

    杨见山就没再点头,虽然被人误会,杨见山确实没想着解释什么。

    杨温如叹息一声,一看就知道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虽说胆子小了些——都吓得不敢动弹了,脸上表情坚硬,就只是在那里点头,着实让人看着可怜。

    不过,要说心性,其实很好了。最主要的是,并没有大喊大叫,甚至也没有被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当然,不管如何,对少年郎来说,逃跑,还是最正确的选择。

    灵气、妖气、鬼气都没有,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郎,自己最多就是吓吓他,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来,没必要留下条小命在这里。

    给这么一位读书人做书童,已经十分倒霉了,不过一看就知道是穷人家的孩子,也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至于那个穿着儒衫的读书人,想轻易就走,不吃些苦头,没门的。

    杨温如看杨见山依然没什么动静,就和少年郎一样,盘腿坐下来,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脸上也不见狰狞神色。就是个浓眉大眼的男子,就算是杨见山看起来,虽然说不上多么儒雅,但是整个人的气度,不差的。

    “其实刚才是骗你的,虽然我还是叫杨温如,却并不是住在这里,只是凑巧路过,看你被歹人劫持,顺手把你解救下来。”男子看了一眼杨见山,说话的声音也不再是温婉女子的声音,嗓音浑厚,略带沙哑,比男子的长相,更能吸引女人的注意。

    杨见山再打量杨温如一眼。

    杨温如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如何着了他的道,被那个妖······坏透的读书人拐骗在身边,但好在时日不久,你也未遭毒手,不如趁此良机,速速回家吧。”本来是说妖道的——一下子就能让身边阴风阵阵、如坠冰窟,看来是路数不正的妖道无疑了,不过此人穿着儒衫,看样是以读书人身份示人的。

    杨见山微皱眉头。

    见少年似乎对自己有些怀疑,杨温如有些怒意,不过掩饰极好,并没有显示出来,“这里也非什么好地方,再迟疑下去,恐怕那些妖魔鬼怪一股脑涌来,到时候我顾不上你,丢了性命,可别怪我。”

    杨见山摇了摇头,看了躺在远处的李西山一眼。李西山一动不动,就跟死透了一样。

第九十八章 大宗师

    杨温如的怒气就有些压制不住了,“你还当他是好人?要跟他一起离开?”

    杨见山看着杨温如,显然非常疑惑。

    “知道刚才那股阴风怎么回事吗?”

    没等杨见山回答,杨温如斩钉截铁,“他做的!”杨温如真没说谎。

    “冻得浑身发抖,嘴唇乌青,看起来很可怜?”杨温如瞪大眼睛,“装的!”

    杨见山虽然跟着点头,却一点要离开的动静也没有。

    杨温如气得身上也跟着有些颤抖,指了指远处地上的李西山,“看见那身儒衫了吗?”

    杨见山点点头。

    “障眼法!都是骗你的。那都是为了让你信任他,听他的,然后再垂青与他,一颗真心交给他,之后他才会吃了你,因为那样,你的心才是香的、甜的······”

    杨温如赶紧捂上嘴,自知失言,眼珠一转,还是想不出来好的说法,就干脆一条道走到底,“你看他是个男子,其实也是假的。”杨温如冷哼一声,“就在刚才,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一定会看他冷得可怜,然后把他拥入怀中,帮他取暖······”

    杨温如愤恨不已,眯了眯眼,“然后当你香抱满怀,觉察到他的软玉温香之后,你才会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他是她呀。再然后才是真正的恍然大悟,想起来平日相处的点点滴滴的好,对自己的体贴入微,再然后就会以为,她对自己早就情根深种、用情至深,再然后,原来对自己的那些伤人言语,使的那些小性子,都是在怨恨自己不开窍,再然后自然是更进一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杨温如说到忘情处,忍不住一只手捏住胸口衣领,似乎感同身受过,痛苦万分,忽然杨温如觉察到杨见山审视的眼神,赶紧咳嗽两声,问杨见山,“你看他那肌肤如何?”

    杨见山皱着眉头。

    “你可注意他那长相?”杨温如一种吃了苍蝇一般恶心神色,“怎么可能是个男人?”

    杨见山摇了摇头。

    “你不信?”

    杨见山点了点头,李西山是男人还是女人,杨见山再清楚不过。

    杨温如怒火攻心,仍然在努力压制,真不知道这少年书童脑子是什么做的,即便不知道那读书人的妖道身份,只凭读书人的恶言相向,也不应该维护那读书人的。

    杨温如实在找不到说服少年郎的其它理由,张口说道:“那身儒衫总不会错吧?”

    杨见山点点头,实在不知道那身儒衫会犯什么错。

    “他可做过什么好事?除了对你的一些小恩小惠之外。”杨温如觉得还是不太稳妥,又加一句,“当着你面做的一些好事也不算!事后被你知道的还是不算!”

    杨温如显然对自己加的最后这两句话很满意,自己先点了点头,肯定一下自己,这才等着少年郎回答。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加后面的话,这个问题,杨见山想都不用想,就能给出确定的答案。杨见山就顺其自然地摇了摇头。

    杨温如看杨见山的眼神,就柔和了很多,一方面证实了自己的推测,另一方面说明,少年郎也不是愚蠢之人,就算是被迷惑了心智,还未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杨见山还是不明白,那身儒衫到底错在哪里,不过杨见山倒不会揪住一点表面的问题不放,就问了一个自以为直指人心的问题,“你不应该问问他做过什么坏事吗?”

    本来有些得意神色的杨温如听闻此言,不禁愣在那里,喃喃自语道:“穿着儒衫的读书人,还需要做坏事吗?”

    杨温如冷冷盯着杨见山,“读书人不做好事就该死了,还需要问他做没做坏事吗?”

    那眼神中流露的杀气,杨见山都觉得清晰可见。不光如此,浑厚沙哑的男中音,再次变成女子尖利的呵斥。

    说着话,前一刻还看起来正常的杨温如,抬起一手,向杨见山头顶拍下,压制不住的阴煞之气极重。

    一掌尚未落下,杨见山已经飞起一脚,这一脚快到匪夷所思,杨温如在地上滑出极远,才看到自己是被踢中腹部,因为高大的身躯弓着腰,几乎能看到后背一个人脚的形状。

    这一脚,彻底让杨温如如梦方醒。

    根本维持不住人形的女子,飘荡在那里,没来得及抢人,就已经不能动弹分毫。

    不知何时,李西山已经跳起来把一张黄纸符箓吐了一口唾沫,一下拍在女鬼脑门上,同时口中大叫一声:“定!”

    之后,李西山颇为自得,“在我这定鬼符下逃走的恶鬼,不超过一手之数!”

    杨见山微微皱眉,不过,其他人根本看不出来这点表情变化,在女鬼看来,这个自己以为是普通人的少年郎,根本懒得看自己这个女鬼一眼。

    竟然是金身境的武夫了,自己还能逃去哪里?金身境,女鬼一点逃生的想法也提不起来。这一脚神魂分离,少年郎是金身境武夫,无疑了。天下金身境武夫很多?毫无疑问,女鬼倒了大霉。

    李西山强忍着装作没有受伤的样子。青衫读书人面带微笑,轻摇折扇,仔细看着双脚不能着地,只能勉强维持模糊身形的女鬼。

    女鬼心中大痛,都是一路货色。一个金身境的纯粹武夫,一个懂些符箓手段的炼气士,在自己面前演了一出好戏。可恨的是,自己竟然上当了。什么少年人,恐怕年龄一百岁都不止了!

    女鬼轻蔑地看着几乎趴到自己脸上的青衫读书人。读书人?看得出来,确实是障眼法,八九不离十就是那谱牒仙师了。

    什么八九不离十,就是一定的。要不然,一个金身境武学大宗师,断然不会自降身份跟在一个半吊子符箓炼气士后面打下手。说不定这个金身境武夫就是大宗门给自己嫡传弟子安排的护道人。

    哈哈,嫡传弟子,护道人。好个传承有序!不过是祖上积德的一群酒囊饭袋养了条好狗。

    但要让一位金身境武学大宗师为一位半吊子符箓炼气士真心卖命,根本不可能的。

第九十九章 温如

    女鬼冷笑一声,就不在乎年轻人看自己的眼神了。

    也不知道这半吊子符箓炼气士用的什么手段,根本看不出来一点受伤的样子。不过,这才是女鬼做出决定,被符箓贴住之后就一动不动的根本原因。

    刚才自己那一脚虽然未尽全力,但是查看年轻人气机,要说那一脚之下根本没有受伤,哪怕女鬼再死一次,也不信的。

    这便是两个男人之间关系的微妙之处了。这年轻人强忍着装作没受伤的样子,根本不是给自己看的。那就是真怕那金身境武夫丢下他不管了。

    女鬼无意间转动眼珠,看了表面是少年郎的大宗师一眼,可恨一个楚楚可怜的弱女鬼,还是成了这混蛋仙师的一件斩妖除魔功德,你这金身武夫出力再多,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西山仔细看了一会,念念有词,似乎在验证自己一点心中所想。不过这一切在女鬼看来,不过是年轻人在那里继续演戏。

    果然。

    “小生李西山,并不是姑娘所认为的读书人。穿了身儒衫,无非是行走江湖,能够少些麻烦。”李西山言辞恳切。

    身形飘忽,却不能动弹的女鬼自然相信。读书人虽然坏,却也没必要想尽千方百计费心费力在斩妖除魔上积累功德。

    李西山想了想,觉得再继续解释下去,还是显得没有什么诚意,就直接开口询问,“请问这位姑娘,杨温如是姑娘的名字,还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女鬼嘴角一撇,显然冷笑起来,客客气气和自己说话,无非是让自己念个好,好让自己说实话。

    直接让自己说出真名,还是事后用手段查找真名,自然前者省心省力。而客客气气说话,只是第一步的手段,凡事讲求循序渐进,这些谱牒仙师们玩得很溜的。

    这一点,眼前这坏东西和那些道貌岸然的读书人,没什么两样。

    既然如此,女鬼心中已经认定,这符箓炼气士,果然是个绣花枕头,没什么真本事的,只要自己再挑拨一下,那金身境大宗师被这个绣花枕头如此对待,不可能一点嫌隙都没有。

    就之前那样被恶言恶语对待,都是金身境大宗师了,能不生气?

    李西山等了一会,没听到女鬼的回答,却忽然间恍然大悟。

    只见李西山一拍自己脑门,就要伸手去揭女鬼额头上的黄纸符箓。

    女鬼尽量稳住身形,让自己一动不动,其实内心万分挣扎,真不知道如何做才好了。

    跑是跑不掉的,难不成真要低声下气,乞求那金身境狗贼手下留情?

    女鬼咬咬牙,要真能放他一条生路,让自己把他送回洞府,真要让自己做什么,哪怕为奴为仆,也只有认命了。

    李西山的手,在将要碰到符箓的时候,停了下来。

    自己也就是不能动弹,要不然,早就一口唾沫吐在这个道貌岸然的谱牒仙师脸上了。

    女鬼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竟然被他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女鬼望向杨见山的眼神,更加楚楚可怜几分。不怕他黑夜中看不清自己脸色的,毕竟都金身境了。

    李西山面色又真诚几分,“姑娘莫要误会,小生一开始就想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是姑娘会错了意,先动手。不过,也算是小生自己不小心,毕竟那些蚊虫太过扰人。千错万错,都在小生,所以,虽然姑娘先动手伤人,小生也只是竭力配合,希望姑娘就此收手,反正姑娘火也发了,气也出了,李西山自认倒霉,那就请姑娘高抬贵手,放我和杨兄弟两人离去。”

    说着话,李西山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却没想到姑娘对读书人成见极大,惹恼了我那最爱读书的杨兄弟,落了个这般凄惨下场。我那杨兄弟出手没轻没重,姑娘原谅则个。”

    女鬼脸色变了几变,读书人说话,果然连一举一动都能骗人。

    女鬼然后转着眼珠,看向杨见山那边。不过,那眼神,却有更多同情。看到没,好处都是他的,真出了事情背黑锅,也是你背。还不趁月黑风高、四处无人夜,干点一直想干却苦无机会的快心事?就这样的半吊子符箓修士,我这个柔弱女鬼都能打得他吐血,你这金身境武学宗师,要他小命,也就是一巴掌的事。反正我这女鬼已经跑不出你的掌心,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女人心,海底针。即便做了鬼,还是没能改变。到底是女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女鬼是打定了主意不能落在读书人手里。

    杨见山终于认真看了女鬼一眼,然而,并没有走向女鬼和李西山这边,反而走到倒地男子那里,站在那个倒在地上的男子身边,抬起手,就是狠狠一拳砸下,砸得杨旷整个身体都弹了起来。

    “杨旷!”一声凄厉的嘶吼,一直不能动弹的女鬼抓住倒地男子的脚踝,奋力一拉,压在自己身下,双双滚到一旁,杨见山下一拳,落在了空地上。

    女鬼悲愤欲绝,都怪自己看人不准,这个千刀万剐的少年郎,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女鬼抱着男人,哭得天昏地暗。

    男子虽然一直躺在地上,现在却睁着眼,此时被女子抱在怀中,眼珠左右摇动。

    原本就要陷入癫狂的女鬼,感受到不对劲,然后睁大双眼,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女鬼脑袋上还贴着一张黄纸符箓,就是李西山口中所谓的定鬼符。

    “温······如······”怀中的男子,尝试了几次,终于有声音发出来,声音喑哑,也只有女鬼知道,就是自己的名字。

    女鬼捧着男子的脸,要是真能流眼泪,恐怕真的泪流满面了。

    李西山对这一幕根本不感兴趣。

    杨见山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但是要在这里等到答案,还是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就干脆背着小竹箱下山去了。快要到山下的时候,杨见山停下来,李西山微微皱眉,不情不愿伸手接过杨见山手里几块黑铁块,看了看方位,挖个坑埋了起来。

第一百章 小白脸

    李西山跟在杨见山身后,不住唉声叹气,“见山啊,你说那个叫温如的女鬼是不是眼睛不好使啊?为什么看那长相一般的杨旷含情脉脉,偏偏不能对玉树临风的李西山一见倾心呢?”

    李西山实在想不明白,才问杨见山的。其实不光没有一见倾心,在李西山一番琢磨之后,是不是那个温如以后就和自己有些嫌隙出来?都不是那动手打人的杨见山!

    李西山自认为是一个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的人,你要问他凭什么,其实李西山自己最清楚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种说法,在李西山这里不存在的。

    我李西山这个人,不管是谁,第一眼见到,肯定就能感到,是一位极有内涵的人。长相什么的,都是细枝末节,虽然略有影响,根本掩盖不了自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与才华。

    李西山对这一点,根本没有一点怀疑。

    “她不喜欢你这身衣服。”

    杨见山看了李西山穿的青色儒衫一眼。

    李西山点点头,自己确实被这件儒衫拖累了。

    温如的脑子和颜值没能走到一条道上,一个南辕一个北辙,就像她的眼光一样不靠谱。嗯,和上官蓦然的长相和脾气一样。

    不过要是知道这女鬼口味如此刁钻,自己就换身衣服了,哪怕换件农夫的衣衫也行,上山砍柴嘛,再背一捆柴火,这样的话,才更应景一些。

    李西山脑海中却浮现那个自称陈真人的陈观主形象,于是马上否定了刚才的那个念头,回想那杨旷的样子,自然比陈观主靠谱得多了去了。这样一比较,李西山就没有刚才那般伤心了。

    一想到陈观主心心念念想着下山娶个媳妇生孩子的愿望,李西山就觉得,其实陈观主这个人还是挺正干的,就是可惜,在那个小山头,恐怕存不下几两银子。

    再一想陈观主那个形象,就觉得陈观主要实现这个愿望,压力不是一般大。

    不过癞蛤蟆吃天鹅肉这类奋斗目标,李西山绝对鼎力支持。反正成功的可能性那可是连个万一的希望都没有,到时候自己还能跟着看个笑话,再说几句现成的风凉话,自己心里,还不跟喝了醇酒一般美滋滋?

    不过,虽然想到陈观主后,李西山心里美滋滋,但是一想到离开时温如和那个躺着不能动的杨旷那个样子,李西山还是不甘心。

    说到底,自己和陈观主暂时成了一类人,而杨旷那坨牛粪,已经有鲜花长在上面了。

    不管是在哪里,竟然有不喜欢读书人的?好像越漂亮的女人越喜欢那身书卷气吧?李西山先点头,再摇头,虽说喜欢,还是不如成熟女人喜欢读书人多一些。不过,无论如何,就不应该有不喜欢读书人的女人的。

    李西山确实很后悔,也非常不甘心,以后有机会再相见,定要找回这个场子,不就是个多活了几百年的狗屁仙人嘛,人身小天地都破碎了,以后还能不能恢复,都说不定的。都几百年了,实在是机会渺茫。

    自己就不同了,关键是年纪轻,前途一片光明。更关键是,有杨见山在身边,嘿嘿,李西山赶紧告诫自己,不可多想,更不可多说,以免自己飘起来,就下不来了。

    最关键的是,不能让杨见山知道。要让他一下子想通过来,那自己就真的做不成大爷了。李西山一想到李东隅这三个字,就头皮发麻。可怜是真可怜,厉害是真厉害。其实,还真不是李东隅这个人本身有多厉害。李西山重拾信心,就要拍杨见山脑袋一巴掌。

    “一张挑灯符真能维持一个阴灵灵气不散?”杨见山忽然转头问了句话,显然很怀疑自己画出的那几张符箓,能有那么大用处。

    “要换成我是你,然后由我来画,生死人肉白骨,半点不难。”李西山赶忙把手收回来,说了句连自己都觉得脸红的话。李西山自己从来没画过符的。

    这句话说完,李西山就不好意思去拍杨见山的脑袋。

    杨见山沉默不言。

    李西山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你说那个杨旷,其实是不是挺无奈的?”

    杨见山皱着眉头。

    李西山想了想,杨见山还是个少年郎,就说得更清楚一些,“或者说,他可能根本不想,可是她觉得那就是最大的奖励了,然后,那个可怜的杨旷就身不由己了?”李西山愤恨不已。

    其实一开始出现,李西山就看出来了。披头散发,那是临时弄乱的,面目狰狞,做个表情谁不会?就是那整洁的衣衫上的血污,也不过是刚刚抹上去的。那杨旷露出的肌肤,有一点污渍在上面?一个大老爷们,活脱脱被人弄成了个浑身上下干净净香喷喷的小白脸!

    要说羡慕那个杨旷,李西山倒没觉得有多羡慕,但要说是不是有些嫉妒,李西山就只能点头承认了。哪个爷们不想被媳妇养成小白脸呢?

    李西山嘴角抽搐了几下,终于没理由在那里显摆了,就干脆在那里生起闷气来。真的只能自己生闷气,杨见山把眉头拧在一起,还没能舒展开呢。一个小屁孩,不懂的。

    生了会闷气,两人就已经离开那个小山头,山脚有一道延长极远的地下泉水,泉水甘甜,离山头很远才涌出地面,慢慢汇成小溪,再流出很远的路,又汇入一条河流,河流两岸,不管是种瓜种桃,不光产量要高出一些,比一般瓜果,都要香甜几分。本来是歪瓜裂枣的,都有些钟灵毓秀的感觉了。

    李西山怂恿杨见山拿出酒葫芦灌上一些,杨见山却没有理会。

    原来那女鬼生前叫温如,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生前——其实算不上生前,因为根本没死过,是位炼气士,而且境界不低,人身小天地虽然破碎不堪,但看得出来,气象可观。

    李西山虽然没什么境界,其实眼界也不高,但是直觉极好,这个东西,很靠天赋的。

    “你那一脚,力道、角度、时机,都不对!踢得一塌糊涂。”李西山哀叹一声,要是在不危山上,杨见山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第一百零一章 武夫画符

    杨见山那一脚踹在杨旷和女鬼温如身上,也不过勉强把两人分开,甚至还让温如腾出手来留了份神识在杨旷身上。

    要是自己在不危山上和杨见山一般年龄的时候,那一脚下去,任你是比温如厉害十倍的厉鬼,也不敢留下那份神识的。自己都要魂飞魄散了,还顾得上别人?

    要说那武夫画符的手段,更是拙劣不堪,也就是自己不再是那纯粹武夫,要是换成自己画符,那温如就立马变成一活脱脱的大美女了,恐怕比生前还要楚楚动人。可惜自己现在画不了了,只能让杨见山尝试一下。

    虽然李西山对那些符箓图案只是随便扫过几眼,看了个大概,但是杨见山画符的效果,肯定会有的。

    那些符箓修士画符?那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猫,创意有了,实际效果,差了太远。

    李西山确实觉得有些可惜,不过,并不觉得自己在不危山上做错了什么。

    不危山上,有那武夫画符的记载,不过,就算是不危山上最无聊的人,也不会去研究那些符箓图案的。

    李西山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很靠谱了,小鬼不就是不危山上最无聊的人吗?不管是小的时候挨的那些打,还是长大后去打别人,回头想想,都挺莫名其妙的,真没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

    小鬼打架最多,反而最无聊。

    杨见山画的那张蚯蚓爬爬的符箓,充其量也只能称作挑灯符,或者叫做指引符,类似于护身符那种,不过只是起醒神作用,能不能维持那一点灵气不散,还是要靠温如自己。

    不过那杨旷似乎要更加走运一些,在杨见山一脚之后,人身天地虽说更加破碎不堪,但是杨见山又加了一拳,却有了点蠢蠢欲动的迹象。

    要知道,这数百年间,杨旷一直修生死关,只能维持自己肉身不死,勉强留给温如一个栖身之地,让她在午夜时分能够出来玩耍一番。

    而杨旷自己对外界是半点也没有主动意识的。所以今夜,包括往日所作所为,都是温如借自己身躯行事。至于做什么,杨旷就半点做不得主了。

    至于这些休戚与共岁月是谁在照顾谁,其实再清楚不过。

    温如的孩子气,很有可能会让杨旷的数百年苦心经营赋予东流水,毕竟一旦被有心人发现苗头、打破禁制,这杨旷就会彻底沦为一具最多是金丹境界的傀儡。

    若是保留一份真灵激发凶性,成为一具鬼婴,那就能留下元婴境界了。退一万步说,哪怕只留下个洞府境,也能帮助主人温养气穴、积攒灵气。

    要是这些都不能炼化成功,最少也可以得手一件仙人遗蜕,不管是哪个境界身死道消,都能有个容身之所。就如这些年的温如一般。

    要说温如对杨旷有什么帮助,那就很简单了,就是在被人发现之后,温如可以带着杨旷跑路。

    不过就温如这点道行,逃跑和不跑也没什么差别。

    就如今夜,若不是这金身境武夫只是不小心和一个极不靠谱的谱牒仙师一起不小心撞入此地,根本没有针对他们的意思,要不然温如和杨旷无论如何也难逃厄运。

    而如今随着人身小天地的蠢蠢欲动,杨旷终于有希望能够暂时分出一份神识和外界沟通。其实,杨旷已经尝试着做过一次了,他看着温如,眼珠已经摆动过几回,然后还试着叫了她名字一声。

    “我那片身外小天地,虽然维持不久,威力真不小了!”李西山右手握拳,用力砸在左手掌心,给自己打气,好多蚊虫都被自己的那阵寒冷罡气冻僵了。

    确实挺厉害的,只比公羊墨羽的小天地不管是威力还是范围略小一些,其余有差别吗?

    当然还是有一些,不过在李西山看来,也不算大了,自己要是用尽全力,还能再往外延伸三寸五寸的,至于再久一些,李西山摇了下头,这次真尽力了。

    杨见山微微皱眉。

    李西山心内暗笑。这个李西山身外小天地的说法,自然是忽悠杨见山的。自己要真有仙人境界,还不在这片天地横着走?

    杨见山背着小竹箱走在前面,李西山摇着折扇,优哉游哉跟在后面。

    虽然出了南安郡,已经是江陵郡地界,放在前几天,李西山依然是不敢这样走路,不过,要说后悔,李西山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哪里有什么被通缉的意思啊,自己也就是个鱼饵,还是不小心自己撞进来的,用那位在南安郡边界向自己出手的老神仙的话说,要不是收手及时,自己和杨见山恐怕就魂飞魄散了。

    就在那时候,李西山就恍然大悟,然后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过,这都是李西山带着杨见山深入不毛、五月渡江之后的事情了。

    虽然看起来是李西山跟在杨见山屁股后面走,其实主心骨真的是李西山,要没有李西山一直打退堂鼓,小小的杨见山还是个少年郎,坚持不下去的。此中真意,懂的人少之又少。

    倒不是老神仙杀了两人会有什么麻烦,其实就是根本不能杀,要不是这个叫李西山的愣头青好巧不巧一头撞上来,老神仙是不可能在这里露面的。老神仙知道,宇文楚是希望把这两人留给二皇子,二皇子什么心性,老神仙再清楚不过。

    李西山和杨见山,这两三个月,都是在穷山恶水间行走,吃不好睡不好不说,住的地方,就是幕天席地。李西山是个打死也不愿吃苦的,心中怨气可想而知。

    尤其是被女鬼温如误会之后,李西山痛定思痛,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光辉伟岸的形象再有任何一点下降了。身体上吃点苦,不要紧,但要是被女子误以为不是好人,那真是吃了天地间最大的苦了。

    于是在这一天,就在李西山和杨见山终于走出穷山恶水,来到一个小镇,开始就要遇到行人的时候,李西山紧走几步,来到杨见山身边,“这个小竹箱挺沉的,别累着你,我来背吧。”

    没等杨见山有所表示,李西山已经把小竹箱拿过来,背在身上。

第一百零二章 春山镇

    杨见山跟在李西山后面,走得不紧不慢。

    就在走过了十几里路,遇见过无数人,李西山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半途而废无数次之后,李西山放慢脚步,开始步履蹒跚起来。

    “见山啊,真不是我不想背,你看看那些人眼神,有一个理解的?再继续下去,你以前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积累的良好形象就全毁了。真心是为了你好!”

    其实,按照李西山的说法,是真为了杨见山好,而且,李西山看人,的确是很准的。

    每次在路上遇到人,不管是男女老少,看杨见山的眼神,那都是相当不善了。

    一看就知道是那负笈游学的读书人带着伴读书童进京赶考呢。

    看读书人穿着,肯定是位富家公子,不过可能为了更好地体验生活,就舍了车马,选择步行进京了。这样做,完全可以理解。况且看这架势,读书人真的吃了很多苦,走了不近的路了。

    不过要说一路全靠步行,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走出一些路,体验一下就可以了。读书人那身青色儒衫,不光看起来做工精良,而且那份熨帖合身,是普通衣衫万万体现不出来的。

    那读书人的气度,要没有个在郡城当官的老爹,能培养的出来?

    那个伴读书童,看起来就极有心机了。在老爷夫人面前,自然对少爷尽心尽力,不肯让少爷吃半点苦。可是一旦离开老爷夫人视线,你看,可不就是恶奴欺主吗?

    虽然也有很多人持不同看法,争来吵去,谁也难说服谁。但是最终,一个恶奴欺主的说法,还是占了主流。

    于是,现在就变成了杨见山背着小竹箱跟在后面,李西山不紧不慢在前面领路。

    杨见山背着小竹箱,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变化,李西山就有些不一样了。

    在安丰县,李西山是不断拿话头刺杨见山,盼着杨见山能够惹出点事情来。

    在南安郡,李西山是放任杨见山不管,做什么事情,你杨见山看着办。

    现在的李西山,恨不得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杨见山身上,就怕杨见山一个不小心,做出些顺着心意的举动。

    所以,在安丰县,李西山就像一个刺头,四处拱火。

    在南安郡,李西山优哉游哉,十分游手好闲。

    而到了这个江陵郡的时候,李西山就变得谨小慎微,唯恐走错了一步。

    尤其这春山镇。春山镇其实并不多山,反而是河道密布,沟渠纵横,只是在离春山镇极远的地方有个大山头,上面草木丰茂,远远看起来绿意盎然,要说是春山,倒也算得其形意了。何况是在这酷暑时节。

    春山镇水稻一年三熟,一年到头,除了几日冬歇,都是农忙时候。

    春山镇是江陵重镇,水田多,人口更多,一旦进入春山镇,除了河道就是房屋、街道,小小的房屋没有院子,狭窄的街道,并肩走路都有些困难。

    要说这里的房子贵,是真贵。除了李西山这样不缺钱的读书人买起来不心疼之外,能买得起的,就是那些在官场浸淫多年的官老爷。所以呀,土生土长的老百姓,没有一个傻里傻气愿意搬出去住的。

    而且这里的居民是真富有。李西山向来对花钱不在乎的,反正在南安郡来钱如流水,花起来也大手大脚惯了。

    当在镇里一间普通的狭小饭馆吃了勉强填饱肚子的一顿饭之后,李西山掏了三次碎银子,才付完账,李西山有些脑子转不过来。

    其实掏出第一块碎银子的时候,李西山是等着找钱的,可是,不光没找钱,还被人用眼神嘲笑了——一看就是个外地佬,不稀奇。

    其实,眼神里真没有嘲笑,半点轻视也没有。

    李西山有些吃惊,这里住着的人,都这么有钱吗?

    一年三熟的水稻,绝不至于让春山镇如此富裕。

    这里的人种水稻、收水稻、包括犁田,都是把自己泡进水里,用手去摘、用手去刨。虽然身上穿有防水护具,但是时间一长,进水依然不可避免。

    李西山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就没有几个钟灵毓秀的子弟。

    倒不是因为水稻多金贵,虽然这里的水稻也比别处价格高上许多。真正金贵的东西,是和水稻长在一起的一种菱米。

    这种菱米和别处菱米大不相同,采摘之后绝不能食用,要保证菱米外壳完整,和稻米分开保存,分别收好后,稻米要晒干,菱米却要遮光阴干,要是能在月色下晾干,就更好了。

    之后菱米稻米分开上交府库。当然,可以得到的银钱,不少。

    水稻和菱米虽然共生,不能独活,采摘却不能同时,而且菱米不是人工栽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特产,只能自然繁殖。所以,春山镇农产,全凭人工采摘。

    为保证菱米与稻米的收缴不出差池,有完整的律法支撑。一旦违反律法,最重有钺去手足之祸,最轻也是株连四邻的罚金。

    好在每家每户种植的水域并没多少,只是事务繁琐,为保证收成,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闲散的时间。

    就算是一些年龄不大的孩童,一旦上了上学塾,也都在农忙时跟着在水田忙碌。

    这就是李西山杨见山在春山镇一路走来,能遇到这么多人的原因了。

    水田地头,没有一户不在忙碌。在春山镇当官,在别的地方看来,就是个笑话,除了多拿一份官家薪俸,干得比普通农户一点不少。

    走着走着,李西山就没力气了,四肢发软、双眼无神。

    春山镇富足,出门走不多远,都有物品售卖的商铺,虽然商铺不大,物品却层层叠叠,堆积如山。

    虽如此,却不能算是繁华之地,要找些赏心乐事,还是还要去江陵郡郡城。

    江陵郡郡城,离春山镇,走起路来,弯弯绕绕,差不多有千里之遥,或者更远。

    李西山皱了皱眉,很小心问了一句,“真要去看看?”

    杨见山点了点头。

    “其实和南安郡,没多大差别的。”

    差别只是那里并没有那种天雷滚滚的朱公子。

    越远离春山镇中心,那种长在水中的菱米就越来越少,而水田中种植的稻米就会越来越多,每家每户种植面积就会大大增加,而居住环境反而没有多少改善。

    出了春山镇地界,水田中就只剩下了水稻,菱米一颗也没有了。零零落落的茅草屋散落在茫茫水田边,如一座座孤塚,能聚在一起的不多。

    江陵郡其余地方的居民,毫无例外都羡慕春山镇的居民,然而外地人能在春山镇安居乐业的外地人却十分有限,实在是春山镇水田、住宅太过金贵。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种说法,确实有那么点依据,但要说穷山恶水出圣人,李西山就觉得可能性就很大了。

    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就是最好的明证。

第一百零三章 千秋门第

    春山镇的居民是大富大贵还是穷困潦倒,李西山说不准,似乎都很有钱,也似乎都穷得勉强能吃得饱饭,穿得暖衣。所谓的小康模样,在这里成了个笑话,看起来,没有一户像的。连李西山都觉得匪夷所思。

    杨见山缓缓走在水田阡陌上,遇到需要帮助的农人,就帮上一帮,离得远了,帮不上忙,就干脆视而不见。

    李西山看得心惊胆战。倒不是怕杨见山帮了倒忙,却实在是怕杨见山帮出了麻烦。

    要说杨见山一点经验也没有,那是绝无可能的事,在去南安郡的路上,杨见山是经历过的,自己还从那个八字胡汉子那里,赚了一粒银子。和在这里帮忙没什么关系?错了,这其中关联,千丝万缕。

    在南安郡,除了那件一粒银子的小事之外,李西山还可以举的例子很多。

    比如说去某位能称得上官场功成身退的老爷,却偏偏一再强调书香世家的读书人家中,当然是不请而入,然后见了某位正在写字的斯文老爷,姓朱的老爷身边当然少不了红袖添香的研墨侍女,然后就被李西山抓了现行。其实能不能说抓现行,还是两说。平常老爷家,就是把侍女小手握在掌心,摩挲把玩几回,又有什么?

    真不是行什么苟且事,不过是在执笔蘸墨时,不小心,若有若无碰下小手。

    朱老爷看到大摇大摆走进书房的青衫读书人,自然是勃然大怒,就在朱老爷就要爆发时,却发现在李西山这边,只是云淡风轻。

    书香世家的斯文老爷实在是经过大风大浪,当场把自己的怒火压了下来,就在书房看着不知何时进来的读书人和少年书童,竟然还有些笑意。

    李西山佩服万分,然后就在那里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没头尾话,说侍女红绸其实不太喜欢那件玫红长裙,但是不知被谁在耳边轻轻说过一回,就不敢轻易不穿了。

    李西山刚说完这句话,就皱着眉嗅了嗅鼻子,嗅完鼻子之后,先瞪大了双眼,“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李西山走出几步,把眼睛瞪圆,鼻尖几乎凑在那研墨侍女的那双莲藕般的手腕上。

    暂时还不知姓名的新来侍女羞恼不已,看了老爷一眼,见老爷只是眯着眼,侍女也就一句话也不敢说。

    只见李西山摇了摇头,“怨不得老爷只是用眼细看,偶尔触碰一下,却实在是没有心情上手。”

    侍女抬起头来,忽然羞红了脸,再低着头不敢看李西山一眼。

    李西山摇头晃脑道:“香气宜如川上草,初春时节,淡淡鹅黄,远看入眼,近观似无······”

    侍女实在羞恼万分,摔下墨锭,敛起裙裾,飘然离去,只留下阵阵桂花香,好闻是好闻,确实浓烈了些许。

    李西山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朱老爷,叹了口气,“可惜绿云无福消受,要不然,真合了老爷的心意了,虽然没有那虚头巴脑的名分,能被斯文儒雅、德高望重的老爷金屋藏娇,在这高门大院之中,还有什么不能称心如意的?”

    绿云失足坠井,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淡淡绿衫施薄粉,恰似远山看行云。空山新雨逢嘉树,闭眼清芬看时无。

    朱老爷脸色变了又变,心思百转,几个护院都在院中,这读书人怎么无声无息进来的?绿云失足坠井······朱老爷脸色阴沉。

    李西山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深深看了做过南安郡王府府衙文书然后主动隐退的朱老爷一眼。虽然只是个举人功名,但是毕竟祖上阔过,往上推五代,出过进士,在翰林院当过值。其实这位老爷不光不算辱没家声,还当得起中兴之说,却不知为何在王府府衙当了几年文书后急流勇退了。

    李西山看老爷还在纠结万分,就主动提了一嘴,“施法科沙大人······”李西山忽然停下。

    老爷看着李西山,就等着李西山把话说出来。

    只见李西山摇了摇头,“读书人李西山对朱老伯还是怀有敬意的。”

    论年龄来说,沙良辛比朱老爷还要年轻几岁,那么读书人这个朱伯伯叫得,就有些深意了。

    虽然话语客气,但是年轻读书人的行为······又着实让朱老爷无法放心,朱老爷犹豫再三,“沙大人······”要是在王府当值的时候,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现在······

    李西山当时脸色微微一变,“知道朱大人为何做不下去那府衙文书了。”

    李西山呵呵一笑,拔腿就走,杨见山就赶忙要走过去推开书房门。

    朱老爷腾地一下站起身,一下子挡住杨见山,背身把书房门关严,“李贤侄莫急着走,等朱伯伯略尽地主之谊。”

    说着话,朱老爷看青衫年轻人停下脚步,忙忙走入书房里面书架。

    朱老爷被书架挡住,杨见山不知道他在里面忙些什么。

    不过没用多大会,朱老爷就捧着一本书出来了,面带笑意。

    “世伯这本书,最能赏心悦目,贤侄回去后,千万要看看。”朱老爷把书递到自称李西山的青衫读书人手上,再在书上用手轻轻按压两下——切记。

    李西山皱了皱眉,不就是本破书吗,还买不起的样子?李西山扫了眼书面——《千钟粟》。

    李西山显然有些恼怒,把书往怀中一揣,甩了甩手,就走了。

    杨见山快步而行才能跟上李西山脚步。

    朱老爷跟在后面,跌跌撞撞,“贤侄且慢走,容世伯聊备薄酒,用过宴席,再走不迟!”

    虽然跌跌撞撞,其实脚步并没有多快,况且使了眼色给门房,门房是个有眼力的,早早把大门打开,站到一旁了。

    李西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和朱老爷说了几句体己话,压低声音说的,没动手,耳提面命这样的做派,李西山是文质彬彬、气质儒雅的读书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

    朱老爷听得直皱眉头,能听进去多少,李西山就随他去了。

    李西山和杨见山走出朱老爷家,杨见山回头再看了那高门一眼。

    门联是:书香百味传承继,门第千秋济世长。横批是:忠厚传家。

第一百零四章 难改变的是什么

    看到那副对联,李西山有些不高兴了,“读书人的事,还是要多读书去看,表面上的东西,当不得真。”

    说完这句话,李西山看着眼神有些冷厉的杨见山,不禁有些急眼,“别狼心狗肺吃完人家的就想着把人家的锅给砸了,就这副门联,哪里说错了?”

    李西山嘀咕一声,“其实那个远字,真的可以加上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个可以有。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五服,谁当真谁傻。”

    李西山叹了口气,“虽然话没说错,事也是这么个事,但是真不能当真啊,没这样的道理。”

    杨见山自然不会有李西山这样的念头。

    李西山放心不少,做人嘛,同流合污,和光同尘,都算不上大错,更何况朱老爷都有个急流勇退了。争风吃醋的家务事,朱老爷,也是为难。

    所以啊,李西山那几句体己话,是真心实意为了朱老爷好。再敲打一番,再细想一回,真能想通,就活明白了。要还是想岔了,那就活该他朱老爷倒霉。

    很明显,大智慧这东西,很稀少,不过小聪明,缺的人很少。小聪明用好了,真能通向大智慧的,别用错了路子就行。

    李西山走出几步,找了个人少的小酒馆,坐在角落,拿出那本书,掂了掂,没急着翻开书页,“要说哪颜如玉······”李西山摇了摇头,也就那样了。不过想想朱老爷那副模样,其实真的可以了。

    李西山叹了口气,就不对手里的《千钟粟》抱多大期待。

    不期待,并不代表就不看一眼。李西山直接打开最后一页,就像喝了醇酒一般美滋滋了——整整一千两的一张银票映入眼帘,书页就是银票,亏得朱老爷奇思妙想。还需要看里面吗?虽然第一张才是十两银票,但是那银票面额是越往后越大的,寓意极好,步步高升嘛!

    李西山念叨两遍千钟粟,可惜不知道朱老爷的“黄金屋”有什么讲究。

    虽然好奇,李西山真的对那“黄金屋”没什么多余的念想。

    李西山这个人,最讲究做人留一线了,毕竟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把酒言欢。

    再说了,朱老爷是个读书人,很在意颜面,也很爱惜羽毛,名声比性命重要,做人做事,都很讲究个“度”字了。能够急流勇退,不比到死不收手好?李西山确实希望这位朱老爷想明白,别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别辜负了自己一番心意。

    在朱老爷这样的读书人这边,尤其是有官场背景的,李西山属于漫撒网,有没有收获,都撒一网,眼前的好处拿着,以后收网,好处能拿多少,就看对方的脑子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

    多读书,还是有些好处的,李西山叹息一声,但凡是个读书人都比那个叫什么顾打春的商人要斯文得多。一大堆金子银子摆在李西山面前,实在是有辱斯文。

    顾打春这个名字,据他本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讲起来,是有些说头的。姓顾就不说了,祖祖辈辈,血脉传承的事情。

    打春,却并不一定就是什么好兆头,尤其在顾打春这样的家庭里。

    穷人家怕什么?有一个词叫年关,富人家是过年,穷人家得加一个字,叫过年关。

    一年忙忙碌碌,毕竟活着过来了,那就把欠账还上,过年前,先还账,任谁也不能突破这个底线。尤其是吃进肚子里的粮食,那可是能活命的,衣食父母,等同于再造之恩。

    而打春呢,不是在年前,就是在年后,前后,差不了几天。而且打春里面还多了层意思,打春了,万物复苏,再懒的人,也要忙碌起来了。

    人人都说穷是懒出来的,顾打春也跟着这么说,却不认可里面的道理。

    爹娘都没有多少闲着的时候,尤其是打春之后,柴大老爷家里的地要有人帮他去种,顾打春家就是其中之一。要说打春之后有多忙,顾打春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打春之后,农忙时节,顾打春就不去学塾里了,落下的功课还有机会补,没有钱买种子,地里种什么?错过这一茬,今年就过不下去了。

    要钱,顾打春家是没有的,好在还有劳力。所以呀,爹爹娘亲,还要加上顾打春,累到骨头散架的日子,就开始了。

    其实顾打春学习不好,真不是脑子不行,一是被农忙耽误了,二是被小时候吃不饱,没心思学习。

    顾打春小的时候,就有忧患意识。委实顾打春再清楚不过,自己不光有个妹妹,其实还有个姐姐,虽然现在都不知道姐姐妹妹在哪里。

    姐姐和妹妹都是在打春前后那段时间离开顾家的,生顾打春的时候,既是打春时日,也是姐姐离开顾家的日子,姐姐离开了顾打春家,顾打春家的地里才能播种上种子。没办法的。

    妹妹的离开,也一样,顾打春不觉得谁做错了什么。

    爹娘其实对顾打春,并没有对妹妹好,顾打春饭量太大,还没人要······其实顾打春是收着自己的饭量的,经常为此觉得头晕眼花。不过一想姐姐和妹妹的事情,就只能拼了命地干、还尽量少吃些饭······

    小小酒桌上,就三个人,好在顾打春厨艺尚可,不过李西山实在懒得听这些陈年往事,也懒得问顾打春这些金银是哪里来的,那些还藏在地下的玉器古董什么的,来路太过晦气,毕竟是那暗无天日陪过死人的东西,李西山看一眼都觉得污了眼,就赶忙叫顾打春把那地上的木板盖好,找个机会再出手就是了。

    李西山骂骂咧咧,只拿了几根金条,那些银元宝不值钱,还太沉占地方,就算顾打春在那里哭着让李西山再拿点,李西山还是没有理会。

    顾打春委实是被杨见山这个少年郎吓破了胆,刚进门,自己那一把肯定一下就可以砍掉脑袋的砍刀,被少年郎一只手就夹住了韧口,顾打春无论如何也抽不动丝毫。

    李西山临走时给顾打春撂下一句话,“要是你开的那几家学塾还不能赚钱,以后,就别在南安郡混了!”说的是南安郡,都不是那几个小县城,顾打春只觉得天塌了下来。

    自己家的那些学塾,大多是穷人家的孩子,怎么赚钱?难不成还要想着法子让富人家的孩子来自己学塾上学?

    一想到这样做,顾打春就有些犯怵,委实和出手手里的东西不一样。一个一锤子买卖,得罪人也不怕,一个要打长久交道,很让人头痛。

    和富人打长久交道,顾打春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顾打春整天抱着金银睡觉,真没觉得自己就变成了富人。

    骨子里的东西,太难变。

第一百零五章 做不了正经事

    要说李西山带着小书童这大半年在南安郡都做了些什么,其实李西山很无奈——李西山似乎根本做不了什么正经事。

    就这样瞎晃荡,然后不时去别人家里做做客,除了小姐姐大姑娘美婆姨,在那里谈论青衫读书人的人并不多。不知为什么,知道李西山和杨见山名字的,就更少了。

    李西山在南安郡都有些说不出的忧愁。自己每次去那些达官贵人、书香门第、富商巨贾家里做客的时候,都是要报一下姓名的,就像行走江湖交朋友一个道理,多个人知道自己名字,就能多条路,尤其是在这些有本事的人这里。可是,自己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知道自己名字的人还这么少呢?李西山委实想不通了。

    一直到李西山离开南安郡前,去了南安郡郡守石良玉大人家里一趟,李西山才略微咂摸出一点味来。

    李西山在石郡守夫妇专门为李西山准备的家宴上,有意无意,再一次略略透露了郑明诚在京城的一些事情。

    其实这里面的事情,石良玉是打听到一些的。不过真真假假,都是些道听途说来的只言片语,十分有限。

    李西山说出来的,几乎都符合石良玉的猜测。这些猜测里面,大多都是石良玉在郑明诚回京后,后知后觉,有些明悟的。

    不过,没想到李西山这年轻读书人对那里的关系网这样清楚。清清楚楚到一个名字都不用说出来,就能让石良玉听明白。石良玉佩服万分。

    李西山十分无奈,实在是功课没能做足,其实他知道的,比石良玉大人知道的,要少了太多太多。毕竟石良玉大人很在自己这边掏心窝子了。

    于是,李西山打算在郡守夫妇这边当个实在人,给石良玉夫妇透露消息的时候,就心虚万分,压低了声音不说,每说一句还用上了诸如大概、也许、可能、差不多等前缀,归根到底,还是希望郡守夫妇听出自己的意思——为了脸面,我李西山是无论如何也实话不能出口了,你们夫妇二人千万别当真,给李西山留点面子。

    可惜,郡守夫妇都是撞了南墙也不知上当的实在人,对李西山的礼敬再加一分。让李西山的掏心掏肺变成了满肚子惭愧。

    李西山实在无奈,思前想后,在李西山离开时,再一次叮嘱石良玉夫妇二人,“听过就算了,千万别当真!”

    最后这句话,实在是李西山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良心话。要不说句掏心窝子话,李西山的良心真的会痛的。

    在席间,李西山收到了郡守大人亲手递过来的一份小小饯行礼,薄薄的一张银票,李西山随意扫了一眼,心中着实吃了一惊。

    不过,真不是自己一个人吃惊,当郡守妇人回了一次内室,把东西递给饭桌上夫君的时候,石大人也无意间瞥了一眼,不过石大人是公门修行极好的,就和李西山一样,表面很风平浪静了。很应该、理所当然、理当如此,要不是这样,就不对了。

    李西山走后,郡守妇人的一句话,就让郡守大人石良玉一点点不快烟消云散了——下次再进京城,说不定就能有个安稳落脚地了。

    少年郎杨见山个子长得很快,就这架势,用不了几年,就快要和李西山差不多高了。就是脸和皮肤,都黑了些,风吹日晒、走路太多。李西山知道自己变不了样子,看了看杨见山,心中窃喜不已。

    石良玉夫妇极为注意细节,看向杨见山的时候,更加礼敬。

    李西山叹一口气。

    李西山对石良玉夫妇说过良心话,就真的要离开了。

    石良玉夫妇送到大门门房处,石良玉说了句很不讨喜的话,“石良玉不认识李公子,李公子从来没来过这边,请李公子放心。”

    李西山先是一愣,然后才无奈笑了笑,本来称李贤弟的,变成了李公子,倒也无妨,不过要是继续称呼李贤弟就更好了,李西山本来打算找个由头,再回来一次的。

    回来的路,被郡守大人堵上了。李西山看着满脸真诚的郡守大人,再想想袖子里的那张银票,就压下自己心中怒火,抱了抱拳,轻蔑地看了郡守夫妇一眼,转身走出郡守府大门。

    南安郡真的只有一个门阀?在南安郡,李西山一家家走过来,真的有些乏味,也有些腻歪了,李西山实在是表示怀疑。虽然算不上门阀,但是被李西山登门作客的,这数量委实太多了,出乎李西山预料之外。

    尤其是李西山逛过有着富贵乡之称的江陵郡之后,这种印象,更加深刻。

    李西山这个名字,真的可能起错了,李西山心中懊恼不已。

    就是那个叫韩证的年轻人,名字就起得很好,不过是埋了个孤寡老头,就沾了天大的光,然后博取了一份天大的好名声,再然后,就风生水起,听说还在府试中拔得头筹,当了那做梦也不敢想的案首秀才。

    真真气死个人,那个走了狗屎运的读书人韩证,下一步就该准备参加所谓“秋闱科考”的乡试了。

    毕竟韩证有了秀才头衔,还是府试第一名,一个小小的举人功名,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西山一想到韩证,就忍不住看了看前面背着小竹箱的个子真不算矮了的少年郎。“见山啊,你说就韩证那小子,满肚子花花肠子,满脑子歪歪心思,这么欠揍一个人,要让他功成名就、飞黄腾达了,还得了?”

    杨见山没理李西山,实在是杨见山的心思,没在李西山这边。

    这也正是李西山担心的地方。有些事,在某些情况下,莫须有就足够了,百口莫辩。何况这边,不论何事,都讲究个事出有因、追本溯源,真要出点事情很麻烦的。更何况,事无巨细,皆有律法可依,哪有什么理不清的是非黑白?不能够的!

    杨见山看了看田埂上那一大捆水稻,这一位老妇人年老体衰、晃晃悠悠,要想背起它,显得力不从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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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桑榆非晚介绍:
李西山在崖畔凭栏远眺,看着朝阳升起,忧愁按捺不住涌上心头。
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天下忧愁一大碗,一饮而尽,莫与人分。
李西山听说之后,摇了摇头,劝说一句,吞下忧愁如酿酒,时间愈久,愈加醇厚,不如趁此良机一吐为快,与人分享,共销此愁。
那人也摇了摇头,就不理李西山了。无非以前听太爷爷说过的那句话——不舍即不得。说再多,无非是新愁换旧愁,更有可能,旧愁未去,又添新愁。
李西山看那人不好糊弄,就真的闭口不言了。世间事,世间人,都相似,却难相同。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无非是各说各话,各表各心。一个不小心,别人正说伤心事,自己却笑出声来,就尴尬了。
下了一夜雪,那人浑身被厚厚的雪覆盖起来,要不是忽然睁开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李西山都不知道自己脚下大树的横枝上,还坐着一人。封神之桑榆非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神之桑榆非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神之桑榆非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