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极侠之道TXT下载极侠之道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极侠之道全文阅读

作者:徘徊的小木马     极侠之道txt下载     极侠之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一章 日中之缺

    靳天羽与李小和的交手,是当世少见的高人对决。虽然两人的手段招数不过寥寥,但是那极快极强的真气让人甚至都未能瞧清楚其中过程,只不过眨眼之间便即见到靳天羽脚踝之处一丝血迹飞溅。他被李小和指力射中脚腕,空中一旋,跌落下来,程桐在他身下瞬间接住。这一系列变化,在场的几大掌门,陆钦飞还有郢教的群雄,看得也有些目瞪口呆。两人炫目的交手,让人赞叹不已。

    李小和朝前走了两步,他的真气在体内瞬息万变,如同苍空行云,碧海流波,汹涌泛滥,波澜不息,面色也随着内力的变化忽而青紫,忽而红润。程桐擎住靳天羽,将他扶在身后,交给身后的吴拓,向前一拱手道:“小和兄弟,靳先生受了伤,但是眼下情形,不可以斩尽杀绝!”

    “本座知道,如若你能让他说出小武的下落,那今日郢教的众位英雄也可以免去这一场血光之斗,暂且回荆南少歇,否则本座决无姑息!”李小和言辞冷厉,咄咄逼人。

    先成也言道:“程掌门,你与靳天羽之间所谋,我等其余门派根本就不知道个中原委,你虽然是十一派盟主,但是心不清,言不明,老夫不能让门下弟子与你一同赴死,不明不白。虽然郢教高手伤了我一个弟子,但是平阳门此时站在中立一方,不能轻举妄动,与郢教众人拼命!”

    “不错,这小和兄弟虽然如今甚为郢教之主,但是他所言不无道理。程掌门你与靳天羽的谋划或还有他图,还是趁早交出小武妹子,否则你我虽然有旧交,但是陆钦飞也不能站在你的一边了!”如今先成和陆钦飞正是平阳门势力的两大代表,而两人或许心中所谋不同,但是定然不愿与程桐为伍,更兼陆钦飞与李小和有旧交,陆钦飞一只眼瞎了却仍旧坚定站在李小和一方,这也给先成提了一个醒,如若一味以五服十一派为借口纠合众人,声讨郢教反倒是费力不讨好。毕竟刚刚自己为十一派盟主,此行还可以立威树望,但是如今程桐为盟主,平阳门便自然不能如此听话,让他随意驱使了。故而这师徒二人虽然目的不同,却都对程桐质疑起来。

    而秦中剑和萧浪本来就不愿与程桐结盟,说实话凭借这两人的修为和与先成的交情,若是平阳、武都和蓬莱三派结盟尚可以相互信任,如今瓯夷道与延陵派的行事如此诡异狡诈,自然心中也多了三分忌惮。萧浪言道:“程掌门,今日事已至此,萧某看你与靳先生也交情匪浅,不若稍坐劝解,让靳先生把郢君所要之人说出,大家息武止戈,免得再造血光,你意下如何?”萧浪只字不提盟主这一称呼,也不把各派利益联结,之说他瓯夷道如何如何与靳天羽交情匪浅,让他程桐说话,也把程桐逼迫的有些生气。

    程桐心中自然知晓那靳天羽的脾气,他不愿意将小武的下落说出,便是因为他本身必然另有图谋,你越是逼他,他定然越是不说。程桐瞧了瞧靳天羽,低声问了句:“先生,如今情形郢君强横不让,如何是好?”

    吴拓却接言道:“尔等如何食言?刚刚众人允诺,推举程掌门为五服十一派盟主,如今大敌当前,怎么又各奔东西,不顾十一派生死?眼下虽然郢君武功非凡,但是我们五大门派弟子人多势众,联合起来抗敌才是眼下唯一活路,否则即便靳先生将郢君所要之物交出,对方仍旧不会领情而去,自古以来唯有战死搏命之利,拿来卑躬屈膝之荣?”

    吴拓的言辞似乎在讥讽先成,秦中剑为人实在且不苟言笑,听闻吴拓之言,他站出来道:“吴掌门,你说我等刚刚奉程掌门为盟主,此事不假,如今我们也并非想要违背诺言。只是你与程掌门的暗谋,如今又涉及了靳天羽的晋廷利害,这让我们走江湖的众位弟子心中摸不到底。话说白了,你若想叫我等其余门派拥护程桐为盟主,那边要先将尔等所谋公示,将郢君索要之人请出,如此一来,究竟是非曲直,我们这些掌门也自有判断,你延陵派与瓯夷道的所谋,是正是邪也看得清楚,方便大家判断是否继续拥护程桐为盟主,否则若是尔等假借盟主之名,号令我们其余门派坐下那大逆不道,伤天害理之事,岂不是损毁了我们十一派的名声了?这与先掌门刚刚所言相似,往阁下深思熟虑!”

    武都秦中剑所言的确有道理,也逼得程桐与吴拓无法可想。程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双手向下一摊,言道:“靳先生,你也看到了这眼下的情形,若不将小武交出,怕是不能服众!”

    然而程桐这一句话却招来了吴拓的一阵反驳,一直以来两人都在各大门派之中站在同一阵线,没想到吴拓此时竟然指责程桐道:“程掌门,莫非你本意便是这般,怪靳先生不告知你小武的下落,故意让十一派的弟子来逼迫靳先生,眼下靳先生受伤,你这算盘可能得逞了?”

    程桐也不示弱,硬生生的说道:“是又如何?我程桐的确是想作十一派的盟主,这个不假,但是也的确想见到小武妹妹,难道有错?尔等偏偏不告诉我小武妹子的下落,岂不是有意挟制?我程桐也不怕告诉你,如若你真的能将小武妹子安然了,那我程桐背负千载骂名也无所谓,但是今日阁下受窘,却又想要挟十一派弟子为阁下解围,这岂不是想要再托几个人一起下水吗?”不想这个时候两个一直暗地配合的人竟然互相争吵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厉害关系有所暴露,尤其是如李小和精明之人,一听二人的言辞,便知吴拓靳天羽和程桐之间相互利害纠葛难以分清,今日十一派弟子若是妄然拼杀,郢教与众人两败俱伤,那就真的是中了靳天羽之计。幸好这吴拓为人不如洛羽等狡诈,在这紧咬关头竟然把他们暗中所谋有所暴露,让十一派弟子也免得如此冤枉的拼斗了。

    此时武都、蓬莱和平阳的弟子听闻两人的争吵不少人都啧啧叹息,早已听出了话外有意。若真的细细琢磨起来,靳天羽到来之时并未有什么不妥,确实是为了让程桐巩固盟主之位,借此剿灭郢教余众,只可惜李小和的突然出现,让靳天羽措手不及,李小和的强大功力,将对方压制以至于不得不寻觅他途以期脱困,如此以来众人各有异心倒是将自己的暗谋暴露。

    靳天羽听闻这二人的对话却越说越让其他门派离心,干脆喝道:“你二人莫要争辩了,如今郢君在此,要与我靳天羽一决雌雄,不料尊驾功夫比及当初更加突飞猛进,青出于蓝,不可限量!”

    李小和冷冷一笑,言道:“靳先生,依本座来看,我们也没必要去讨论过往的恩怨了。否则这俗世长久,你我旧来的是是非非,却早已超出了本教与贵国之间的杀伐,那岂不是更加不易解决了?本座的耐心有限,最后问阁下一句,小武身在何处?”李小和如今早已将当初那行走江湖的少年情怀抛在脑后,面对眼前这个如天人一般的靳天羽,曾经百般被他算计,千翻被他利用,竟然还一直仰慕他的智计武功,真是可笑。自己从来不曾想过,竟然有朝一日修为胜过眼前这个一直钦佩之人,至少眼下是自己纷繁之内息将对方射中,更彰显了自己功力的压制。

    然而靳天羽似乎并不畏惧李小和的警告,他缓缓站起身来,虽然脚踝处仍旧有些跛,却丝毫不妨碍他的气势,他仍旧一副高傲的样子,将手掌在羽扇之上轻轻叩了两下,但听得十分清脆的“铛铛”两声嗡鸣,平阳门演武场之外瞬间出现了百多人的弓弩手,一个个身形矫捷,脚下轻功步法沸腾翻涌,上下窜飞直接登上平阳门演武场的院墙,弓弩齐备直接对准了院墙之内的众人。郢教教众许多受伤不能站起,但是其余伤势不重的兄弟立即围拢在核心,将郢君裹在中间,一个个面对外面,时刻警觉对方的弩箭。而其余各派弟子,尤其是平阳门弟子,又是一脸惊恐之色,左顾右盼不知所措,有的人心道这万箭齐发之下自己这些微末道行不知道能不能跳脱出眼前的险境,还有人心中暗骂这平阳门的守备怎么如此差劲,半日不到的光景被郢教和靳天羽的伏兵两度侵入,如入无人之境,这中原一大门派为何如此松懈。但是无论众人心中如何想法,终归是又被靳天羽来了一次黄雀在后的埋伏。

    不过细娘见状微微一笑,言道:“靳天羽,你怕是聪明过了头吧。这埋伏设计得层层叠叠好似格外有章法,可是你难道以为这是临阵对敌吗?眼下这演武场之中,五服十一派的弟子我郢教自不必管,但是如若你的弓弩手是对着我郢教众人的,其余不说,只是郢君的功力,任你千百弓弩齐发,岂能奈何得了?哈哈哈哈!”细娘言罢仰天狂笑,她所言不无道理,你这临阵对敌的埋伏,若是杀伤对方军士,却也安排得格外周详细腻,但是若是对付江湖高手,怕是弓弩箭雨之下,对方身形轻功了得,也未必能够伤得了人。

    只不过面对细娘的嘲笑,靳天羽将羽扇一摆,微微点头,并未答话。他仰头望了望天空,指尖拿捏掐算一番,似乎若有所思。吴子元喝道:“小子,莫要故弄玄虚,若在不答话,莫怪老夫我不给面子了。”

    吴子元手中折扇扬起,便要落笔出招,吴拓从旁叫道:“师叔,手下留情,手下留情!”这吴拓倒是没什么底线,眼见得自己势微,便呼唤师叔手下留情,也全然没什么掌门的架子。那边靳天羽双目渺渺,将袍袖一挥,言道:“这伏兵本来是用来对付其他变故的,想不到却用在了你郢君的身上。阁下郢息护体,功力深厚如同汪洋大海,天羽自叹不如。然而天羽所料不错的话,似乎阁下功力源泉,却在于习练了孤竹遗风谱的运气法门,将众家遗留在你体内的真气捏合容纳,汇集一处。天羽虽未看过孤竹遗风谱,但是江湖传说孤竹遗风谱全书所载运气法门,助人速成,功力可在短短时日内突飞猛进,但是也有强大的反噬,尤其是习练到最后,会发现有四五处经脉运转格外诡奇别扭,以至于周身真气不畅,每每到子午时分,便会功力丧失,真气涣散,天羽所言可是属实?”

    靳天羽这一句说话,的确把郢教和李小和惊出一身冷汗,就连程桐和陆钦飞也格外差异。当初李小和不止一次提及那体内的真气随孤竹遗风谱的运气法门修炼,日积月累增长迅捷,同时又能在临阵对敌之时通过经脉运转,将真气瞬间凝聚成强大气场,以小博大,以弱胜强格外凌厉。但是时日久了,就发觉总有些经脉穴位的隐晦之处,干扰着真气运行,由于运行真气险要无匹,那些平日里未曾尝试的穴位走势,他毕竟不敢擅自触碰,以至于日积月累之下,那些别扭的穴位走势,的确将周身真气的运行设下了不可回避的阻滞。尤其是靳天羽今日将天机道破,的确在子午时分,李小和每每有真气涣散之感,这个事情他本以为是当初冰火内力交融的后遗症,却不料是孤竹君孤竹遗风谱留下的后遗症,这让李小和听闻到靳天羽的所言时,瞬间感到了一种心虚,毕竟眼前此人竟然知晓自己的内功底细。

    而众人听闻靳天羽的所言,不仅仅是郢教的众人,就算是五派弟子,包括那站在墙头准备弓弩的射手,都不约而同的仰天看了一眼太阳,这个时刻,日未中天,却少有偏移,这是巳时三刻将尽的样子。一个个人心中各怀想法,有的是究竟要看看眼前这个绝世高手会不会如靳天羽所言功力尽散,也有人担心这郢君没了功力又被对方所制,还有人在想这个高手会不会在危急之时破釜沉舟不顾生死的拼杀!

第二百零二章 屏岳兄妹

    众人也不知道这靳天羽所言究竟是危言耸听还是确有其事,不过郢教众人眼见靳天羽这么难对付的高手,眼下被郢君两招之内就打伤脚踝,眼下就是报仇的大好时机。李小和似乎也并未把靳天羽所言放在心上,他故意抬头望了望日头,笑言道:“靳先生,你所言究竟是否属实,却还要稍待一刻钟,你可知你能否活到一刻钟之后,还要看本座是否开恩,如今你竟敢用如此妄言来要挟本座,却不是想不开了?”

    靳天羽从容不迫,脸上露出笑意,环顾了一下四周,言道:“不错,郢君所言的确让天羽好生担忧。不过如今天羽乃是置身平阳门中,如今我靳天羽若是身死于此,怕是那其余五派的弟子也是难以逃脱阁下的魔掌,若果真如此,不知先掌门,秦掌门你们又如何对待眼前这个郢教高手?”

    靳天羽的机智,向来不会坐以待毙,虽然身处不利之地,但也甚是会利用各种狡猾奸诈的机会来为自己一方增加胜利的筹码。眼见如今三方矛盾,好似环环相扣,必然要将这其中的制衡关键为众人点明。如此以来那十一派之弟子也登即明白了靳天羽的意思,若是靳天羽在,认不认程桐为盟主还是次要,至少这个人可以为五服十一派对抗郢教,如若靳天羽不在,那么郢教要对程桐动手,刚刚又与先成结了梁子,这一场干戈在所难免,虽然看似刚刚先成和陆钦飞在郢教一方说了几句话,但是终究在利益抉择面前,双方不好和解,没了靳天羽的支持,恐怕十一派会有灭门之祸。

    不过这一个思绪顿挫之间,众人自然无法决绝而立,尤其是秦中剑萧浪两人根本不愿意将自己卷入这场风波之中,却不料到头来竟然是如今这身不由己,难以自拔,各自眉头紧锁起来。这时候李小和却哪里还容靳天羽任意挑拨关系,当即将怒特掌拾起,体内真气出丹田,经手少阳经出,当即在胸前化出一头怒目青牛,直奔靳天羽袭来。四下里眼见李小和出手去打靳天羽,便也毫不客气,当即乱箭齐发,那李小和如今真气运转自如,岂能容他们这些江湖小辈肆意妄为。将体内郢息凝结,突然一阵鼓胀,他本来的护体郢息就如同一口铜钟大小,这时候在李小和真气的催动之下,立时膨胀成了一座屋宇般,将在场郢教受伤的许多弟子迅速的包藏在郢息之中,甚至有些离得近的十一派弟子也被李小和的郢息覆盖住,这样一来一个光华耀眼的郢息护罩便瞬间出现,将飞射而来的无数箭只尽数抵挡在护罩之外。尤其是那些从未见过这般神奇场面的十一派弟子,看得目瞪口呆,眼前一片黄橙橙的真气屏障,竟然如同一堵铜墙铁壁般将来箭抵挡飞落,甚至还淘气的将手指去触碰一下这真气的屏蔽,一触之下好似无物,当即便将真气罩捅破,但是飞箭射来之时,却格外的坚硬,竟然没有一根飞箭能够刺破此罩。

    却说郢息护住了郢教众人,其余的十一派弟子却有不少被箭矢射中的,再说那怒特真气直奔靳天羽而来,程桐和吴拓两人搀扶着靳天羽,眼见李小和丝毫不容情面的一招,显然是直逼靳天羽的胸口,想要一招将他毙命。靳天羽如今行动不便,李小和真气迅猛,两人实在无奈,只得各自一左一右拍出一掌,以自身的真气来消解李小和的真气青牛。哪里料到李小和的怒特掌乃是孤竹绝学,单纯一掌打出就带着风雷之势,非习武几十年的老前辈不能抵敌,这时候又是以自己雄浑内力催动的怒特掌,势必要比孤竹君自己拍出的一掌,都还要刚猛的紧。两个人的掌风打出去,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丝毫没有回应,反倒是那青牛压制过来,二人只觉得耳边风声格外凌厉,一股股气浪压得自己胸口喘不过气来,两只拍出去的手掌在空中震颤不已,就好似不是自己躯体上的一般,根本不听使唤。

    程桐还比较了解李小和,心知即便李小和想要靳天羽的命,碍于旧日交情,他此时或许不会出十分狠辣的手段,当即低声对旁侧的吴拓道:“再加几分力道,我二人当可以化解他这一掌,他此时必定不会痛下杀手的!”

    吴拓道:“你怎么知道,虽然他与你旧来相识,怕是也未必会因为你这个见利忘义的朋友坏了自己的基业。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那这靳先生怎么办?”程桐虽然卷入了一众他本不该进入的江湖纷争,许多身不由己让他此时也焦头烂额,但是对于靳天羽的照拂,或许就是对一个受伤的旧识的一种义气,根本谈不上什么情义,但是毕竟是自己潜意识中不能回避的道德底线,终究还是再加了两成力道在掌心,来抵敌李小和这一掌。

    但是李小和如今的功力实在是无人能比,当真是兼收并蓄这世间数家之长,又饱含了刚猛修为,根本不是再加上一二成功力能够抵挡得了的。但听得吴拓大叫一声:“现在避开,还来得及!”

    此时两人掌心正对着前方,掌心如同一座屏障,抵在大青牛的牛角上,那青牛的力道将两人推着不断的向后划行,连带着靳天羽也一起向身后已经坍圮的矮墙逼了过去。就在这个时候,呼听靳天羽口中一声呼哨,他羽扇连连扇了两下,青牛的力道要比之前减少了许多。程桐和吴拓麻木已久的手臂忽然间有了些只觉,两人抬头一看,但见一个恍恍惚惚的黑影从头顶闪过,往来穿梭,几个跳跃正好落在靳天羽身前,夹在程桐和吴拓两人之间。这个黑影的手段干脆利落,也没有那么多的花架子,只是手掌如同若水闲月,柔软飘逸,随着那大青牛的轮廓轻轻抚摸了一下,程桐和吴拓两人就觉得这青牛的力道就减少了三分。那黑影连连抚摸了三下,青牛的力气几乎便没有了,程桐和吴拓两人掌心发力,当即便将李小和的这强猛一掌抵挡下来。

    程桐不忘道谢:“多谢这位高人相助!”

    那黑影没有答话,他的手仍旧如同柔水轻浪一般在眼前飘来划去,格外的灵动。李小和眼见得如此手段,点了点头,言道:“原来是你!”这四个字之间包含了李小和心中的万千感慨,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来屠杀杀入平阳门中,将李小和怒特掌消解的这个人,所用的招式就是那以柔克刚的绝世名招抚月掌。而当世之中能够使用这一掌的当然不需要问,就只有孟小武一人。或许能够知晓眼前这个黑影就是孟小武李小和该感到高兴才对,但是孟小武的打扮却又让李小和瞬间念起了曾经的许多过节。但见她一身黑衣,裹面黑纱,带着大斗笠遮住面颊,身形瘦削柔弱,若是平日里见到她,只会觉得这个偷袭的刺客身手竟然如此凌厉迅捷,但是如今一见到这个人,李小和不由得当即想到,这显然就是小武啊,她一个女子身着夜行黑衣,自然十分瘦小了,只恨自己当初在郑北晋南的树林中,与郑子克遇到她的时候竟然没有认出来,那个偷袭自己,甚至说骚扰牵制自己三个人的就是孟小武,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小武为什么会偷袭自己,如今又为靳天羽来抵挡我的掌风!这一连串的思绪让李小和瞬间生出了许多疑问!

    “抚月掌!”柳涵听从李小和的身后也道了这么一句。江湖上能有几人见过这般高超的掌法,他们见到小武的这一招掌法之后,自然禁不住频频叹息。

    这一招抚月掌让几个故人认出了眼前这个黑影的身份,靳天羽或许也是实在危急之下,不得不让小武现身,否则自己怕是真的要在这一时半刻之下丧命于李小和掌中了。但是孟小武的现身却又与众人的所料大相径庭,因为她竟然是以一种全力支持靳天羽的态度露面的。陆钦飞也不禁欢喜的叫了一声:“小武妹子,可是你吗?你从屏岳山离去之后,去了哪里?”

    那黑衣人瞧了瞧陆钦飞,没有答话,转过眼来打量着眼前的李小和,或许她也是久久未与李小和见面,如今见到李小和这身装束,竟然也不敢去认了。若不是之前一直偷听着李小和与靳天羽的对答,她也不敢想象眼前这个郢教的至尊就是自己原来那个只懂得鸡毛蒜皮武功的师兄。

    半晌无言,小武终于开口了:“不想这么许多时日之后,小和你竟然武功如此长进,看来师父的衣钵还是应该由你来继承!”

    “果真是你。小武,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李小和面对着小武,说话的语气仍旧是之前那般明快活泼,但是他嗓中发出的声音却是格外的深沉厚重,如同一个长者,让在场的人听到之后不禁感到好笑。

    “我自然是要在这里的。若不是靳先生救我,哪能有今日的你我相见,所以我为靳先生做一二事情,怕也是应该的吧!”

    李小和听闻小武如此说,看来小武自从屏岳山与自己失散之后,又经历了许多曲折过往,他问道:“师妹,是靳先生救了你?”

    “救不救的谈不上,但是这大半年来你这辈子的九死一生可是经历了一回,你说是吗?”小武的说话似乎包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奥妙,的确很有些意味深长。

    李小和叹息一声,言道:“师妹你所言不错。这你我曾经都在屏岳山上,向来不知江湖险恶,听闻这世界上的许多传闻,都是从师父的言辞之中描绘,总以为这俗世凡尘,有着无数美妙瑰丽,包藏着诸多奥妙迷人,却不料下的山来,就不是我们心中所想的那份可爱。你说这种失望是一种凄凉还是可怕,是一种懊丧还是后悔,终究是不可描摹。也许如今你我的境遇之中,也算得是这些芸芸众生之中的幸运所在,能在这万千变化和奥妙无穷的命运安排之下,侥幸得以生存下来,甚至还能修习一二武学,当真不易。那更多的人,如我这陆兄弟,在江湖之中就失却了一只眼目,如这程桐兄弟,就遭受了灭门绝派的灾祸。甚至那些江湖草莽,身死无踪者,更是不可胜计。”

    李小和一声感慨,饱含这些日来的生离死别之叹,多少次他面临生命决绝之息,只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又活了过来。多少次他面临道义拷问的关键,仍旧能够坚持着本我的信仰,时至今日,实属不易。

    然而小武却道:“师兄,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你的一二感慨罢了。师父自幼教你文才,你诗文描摹,格外秀丽,这是你自发的感悟,那也罢了。只是师妹却没有你这般好的想法。我只知道,你我曾经都在孤竹冰峰之上接受了那不可逆转的任务,如若不能将那份武学交还给孤竹君,那还会有活命的机会吗?或许师兄你已经侥幸将任务完成,毕竟在这许多日中,靳先生也与我说过此事,但是你可想过师妹我的任务吗?”

    这一个事情的确是说到了李小和心坎之中,他这许多时日之中,担惊受怕是因为不知道孟小武能够从烛然的毒手之下逃脱,但是眼下见到了一个完好无损的孟小武,李小和的思维重点自然就转移到了一个其他地方,那是什么?那自然就是有一个关系到她性命的关窍,那就是在孤竹冰峰之上她所接的孤竹令,这一道孤竹令曾经名震孤竹,乃是求取晋国栾氏悔指。当时无人敢接此令,李小和因此还与柳涵听打了一个赌,他怎能不记得。如今李小和亲眼见过那栾氏悔指传人的武功,当真震古烁今,无可匹及,若从他手下偷盗悔指,就如同去死神面前挑衅,想到这里他心头也不由得一阵惊讶。

    “师妹,这悔指?••••••”

第二百零三章 取舍之间

    李小和与孟小武,两个人同样因为师门的试炼闯上孤竹冰峰,而这孤竹冰峰的险境逼得两人竟各自饮下寒月水仙,去做那难于登天的任务。李小和已经经历过这样一次九死一生的体验,期间若不是郢君的竭力相助,恐怕如今已经死了好几回了,各种艰难险阻且不说,就是体内这些真气自己也是压制不住的。不过如今好似渡过千重万劫,终于得到了重生似的人生,自然是李小和祸中之福了。念及此处,那孟小武要想获得栾氏的悔指来完成孤竹君的任务,想必难度不必李小和的低,尤其那栾氏的悔指传人栾枫,其一人坐镇栾府自可比千军万马还要厉害。

    李小和一想到孟小武的对手,心中自然也是一紧,当即问道:“不错,这悔指••••••悔指你可有眉目?”

    小武笑了笑,言道:“师兄你平日里也是思虑周全的人物,眼下这个地方,可是谈论这个事情的场合吗?”

    李小和虽然并非目中无人,但是如今的地位让他多少有一些不把各派的弟子放在眼中,如今真正能够成为他眼中钉的,也就只有靳天羽这种实力的,才能算的上吧。不过孟小武一提醒此事,他心中便也警觉了许多,言道:“既然如此,那便从长计议也没问题,如今这里的是非,为兄还有些事需要料理,等我解决之后,便与你同去解决那悔指的难题。”

    这时候李小和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悔指,悔指。原来是寒月夫人,如今又是悔指,郢君的难不成成了那孤竹君的外派使者了吗,什么不好做的任务都由郢君来做,你若能光大郢教,那我等便奉你为郢君,若是再这般叙旧情,让兄弟们去栾府送死,那我们可不认你这个郢君!”这个人不用多说,正是郢教的巫廉。

    听闻巫廉的抱怨,郢教也有弟子悄声嘀咕道:“不错不错,那栾府我们也不是没闯过,好比登天下海,龙潭虎穴,若不是众位弟兄英勇,怕是难以全身而退,如今又要去与那栾氏挑战,是不是有点意气用事了!”

    李小和如今身为郢君,威严不容侵犯,他并不回头,只是冷冷的言道:“郢教先君伤逝,乃是何人所造?尔等可知道么?”

    李小和没有回头,但是他身后的一众弟子被他这么一问,心中各自打起鼓来,不知道这一教之主有什么暗示深意,有几个沉不住气的,抢着说道:“这个好说,害死郢君的就是程桐,他接应传中埋伏偷袭,让郢君重伤难敌敌军!”

    李小和道:“程桐的确有份,但是当日他瓯夷道的埋伏并不知名,我护着郢君一路退却,虽然伤了郢君,却也没有致命,这只能说是间接造成了郢君的伤逝!”

    吴子元道:“郢君所指,莫非是栾氏某人?曾经晋楚交锋,我两路兵马与对方交接,生死奋战,厮杀不断,晋国众卿皆到,唯独未见到一丝一毫栾氏的兵马,想必栾氏的助力军兵都已经埋伏在了东路来对付郢君,莫非郢君就是伤逝在栾氏之手?”

    李小和道:“不错。栾氏的埋伏,层层叠叠,重重围困,我与郢君当夜左冲右突,每破一层埋伏,便又有一层敌军相应,几次三番的被伏兵围杀,终究弹尽粮绝,身边的护卫一个个都死伤殆尽,最后终于因为力孤不敌对手,郢君舍身而逝!”

    众位弟子听闻吴子元与李小和的对答,心中也知晓了一些当夜郢君是如何被晋国人围攻而死的经过,一个个面上都露出愤怒之色,胸口一起一伏似乎甚是气愤,有些更加激进的弟子,当即便喝道:“栾氏如此可恶,我郢教群雄势必要为郢君报仇雪恨!”

    李小和见众人同仇敌忾,又回到了原来众志成城之状,将手一挥,示意大家稍微冷静,言道:“栾氏当时虽然逼死了郢君,但是栾氏的主帅,晋国下军的将军栾黡已经被我当场击毙,这直接害死郢君的仇恨算是暂且割过。”

    吴子元甚是明白李小和的所想,他从旁言道:“各位兄弟,这栾氏与我郢教的对立是不言而喻的。如今江湖朋友需要一探栾府,有求于我,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出手相助一把!”

    这吴子元格外会煽动人心,见众人仇恨栾氏,便趁机发问,两边的弟子也情绪高涨,一个个吼道:“不错,这栾氏本就与我等敌对,若是我们不去那栾府,好似还以为我们怕了他们,如今自然不能示弱!”

    李小和言道:“不错,我们郢教的弟兄,自然不该怕他栾氏,区区一个栾府,又算得什么。只不过各位弟兄莫要着急,刚刚本座说过,那程桐只是间接害死了郢君,而栾氏虽然是直接凶手,但是栾氏的重重围困,无数兵马,又是何人安排策划,这晋国的上下群臣之中,是何人安排了一通通巧计妙伏呢?”

    巫廉一声冷笑,言道:“这还说什么,当然是你了,若不是郢君消耗自身真气为你疗伤,岂会在晋楚之战中内息不济,自伤身体!”

    柳涵听秀眉一瞪,骂道:“巫廉,闭上你的狗嘴,你敢对郢君如此不敬!”

    巫廉争辩道:“难道不是吗?郢君若不是为了这李小和,岂会在晋楚之战前受伤。”

    “你!”柳涵听一跺脚,气得不再说话。

    李小和从容道:“不错,郢君致死我也当承担许多责任。但是众位可知这李小和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吗?”见众位郢教弟子纷纷摇头,李小和厉声说道:“小和身上的伤势,本来只有简单的寒月水仙,但是靳天羽巧施妙计,害我又中了烈火剧毒,他分明知晓郢君要助我解毒,便是借此机会让我毒上加毒,好让郢君在晋楚决战之前消耗大量的元气,以至于临阵功力不济,伤逝而死。所以若真的说谁是真正的主谋元凶,那便是靳天羽无疑。此人今日不诛,难以平息我郢教众怒!”

    李小和这许多日以来,自我思考了不少,自然将靳天羽一步步的巧计推敲得明白,若不是借着自己的伤势,恐怕靳天羽这辈子也敌不过郢君,但是他的智巧将晋国的霸业奠基而成。如今李小和思虑起那日幻象中所见,更加所定了这么一个猜想,说与郢教众人知晓,也可以收服人心。郢教众人听闻个中原委,虽然很多人也有些怀疑李小和所言是否属实,但是他言之凿凿的样子,确实不容人质疑。先前那几个随风呐喊的激进弟子都附和着喊道:“不错,不错,靳天羽要最该死,他这个老狐狸早就在算计我们郢教的英雄,你这种人算什么好汉!”

    这群情激奋之中,李小和踏上两步,言道:“靳先生,你也算好事多为了。如今不是我与你仇深似海,这郢教的群雄,就代表着郢君的心意,今日这平阳门当作你的坟头了!”

    靳天羽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小武却从旁言道:“师兄,若是我不许你伤害靳先生呢?”

    “什么?”

    “师兄,这许多日以来,你我经历的变故或都千变万化,一言难尽。但是如今你我身份迥异,不仅仅是屏岳山这一双师兄妹那么简单了。你是郢教众位英雄的领袖,为了天南的利益与北派厮杀,那我也是可以理解。但是师妹我却是受过靳先生救命之恩的,如今你若是要取靳先生性命,那也要经过我这一手的较量了!”孟小武竟然如此直白,当即便把双方的利害言明。

    “什么?是靳天羽救了你?”李小和难以相信这个事实。曾经若是在孤竹冰峰之上,说是靳天羽救了孟小武,李小和或许还会觉得那是真的,那是一种莫大的荣幸,能够与靳先生这样的人物结交也算是平生有幸。可是如今这个心计诡谲的险辣人物,竟然会救助自己的师妹,怕是又要伏有后手,利用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过小武却丝毫不犹豫,言道:“不错,当初你与栾玉跌落瀑布,我独力难以抵挡烛然的手段,只得呼唤鼋兽来与烛然对抗周旋,可惜中途中了烛然的掌力,伤重难行,几乎死在鼋兽的背上。昏迷之中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后来待我睁开眼时候,已经在靳先生身侧了!”

    李小和听闻小武所言,摇头道:“便是如此么?与其说是靳天羽救你,还不如说是鼋兽救了你,若没有鼋兽,你岂能逃脱烛然的手段。这个人如今救你性命,怕是对你别有图谋!”

    孟小武见李小和如此言语,心知他与靳天羽之间的对立已经不可解决,当即言道:“师兄,你既然这般说,那我也只得再把这事告知你了。我本来是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跟你说,可是是你逼的我没办法了。孤竹君那悔指的任务,也正是靳先生帮我巧计安排,我才能从栾府之中成功盗取那悔指秘籍,那栾枫的武功,堪称是绝世无匹,比及师父的修为,还要更加厉害几层,若不是靳先生的奇谋,我恐怕这辈子也不可能完成孤竹君的任务!你说我是否应该站在靳先生这一方呢?”

    小武的一番言辞让在场的许多各大门派的弟子也旋即产生了重重疑问:“什么是悔指?”

    “栾氏无非是晋国贵族,又岂会有什么闻名江湖的人物?”

    稍微有些江湖辈分的弟子们,毕竟还是知晓一些江湖传闻的,各自低声嘀咕道:“这悔指乃是江湖闻名的功夫,江湖人称龙悔尤笑,见龙必悔,能见到悔指传人,与其动手的人,没有不后悔的,因为他们都会死。这样的武功,这样的高手,靳天羽这个人竟然可以从他手上偷得想要之物,莫不是在吹牛么?”

    然而,这一套言辞或许真的是孟小武无奈之下说出的真情实句,毕竟这悔指在江湖上的风波,不亚于孤竹君的孤竹令,屏岳山的棋子,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悔指二字,自然可能惹祸上身,只是孟小武或许真的不想与李小和就靳天羽一事拼得你死我活,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未待李小和开言,陆钦飞插嘴道:“不错,小和兄弟,当日我半途之中遇到小武被栾氏的追兵围攻,或许正是因为此事,而那接应小武的文雅书生,就是靳天羽了!”

    李小和看了看孟小武,有回头望了望身后郢教众人,柳涵听如今伤势好转,但是怒容未消,对那些害死郢君之人自然怀恨在心。而吴子元和细娘甚为教中有地位的高手,也都摩拳擦掌只待李小和一声令下便拼了命为郢君报仇。李小和如何能不知众人的心思,他无奈摇了摇头,言道:“小武,这江湖上的情义,不是你一言我一语就能分辨得清楚的。如今你瞧不到我的本来面目,我也肩负了除屏岳山之外的责任,是师父自幼教的好,你我都格外看重情义。若我让你一步,今日饶恕靳天羽一命,你可否离他就我,不再与他瓜葛!”

    “师兄,你若是让步,那师妹今日也谢谢你了,今日若是大家和气收场,我也自然要千万孤竹冰峰,不会再留在靳先生身边了!”李小和忆起曾经小武暗中偷袭郑子克与自己,就是为了拖延两人的行程,期望不能支援郢君,如今只好隐下不说,免得郢教众人再怨怼小武。

    然而就在这双方各退一步之时,却听靳天羽将羽扇摇起,虽然脚踝有伤,但他仍旧昂首挺立,笑容不改的言道:“你们想得真是忒简单了些。李小和你是见过栾枫的身手的,如今栾枫没有出现,乃是因为天羽设计将他暂时困住,但是孟姑娘如若想要上孤竹,中途岂能恁般顺遂,以栾枫的身手,岂会让她轻而易举的抵达孤竹冰峰呢?”

    这一句话说得或许是节外生枝,或许是另有它图,但是在李小和看来这并非一个毫无用处的托词。尤其是靳天羽所言栾枫的功夫,李小和自然是见识过的,如今他暂时被困,说明情况之紧急,如若他脱身来寻,很可能小武会有生命危险,如此这般,该当如何是好,如何才能保护孟小武安然上孤竹呢!

第二百零四章 调味江湖

    筹码是这个世界存活的不二要素,每个人在世界上的立足就是有他能够赢得别人需要的筹码,否则他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物件,而称不上让人在意或者尊重的人。比如一个失去任何价值的将死之人,或者对未来已经毫无梦想的失望者,在人们的眼里那可能就是一个毫无筹码的物件,只要等待着他们的死亡即可。或许有人反对,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无人关注怜悯这些需要关爱和照拂之人了吗,当然也是有的,那么为什么会有人来关注这些将死或者失去期望的废人呢,那是因为你还存有怜悯和良知,你的怜悯和良知还需要一种形式来强化来巩固来给你自信甚至是慰藉,而这种情感上的需求其实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价值或者说是对方那还苟延残喘之人生于世间的价值,故而那份将死的可怜样子也就是他们在这世上的筹码。

    如今靳天羽稳如泰山一般的情态,丝毫不动声色的样貌就是在享受他给这世间安排的筹码,这个世间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如同游戏一般的畅快,尽管有那么多的绝世高手和武功,尽管有那么多的达官显贵和江湖豪杰,却都无外乎是一个个任他的筹码驱策的工具,这些工具在他的巧妙安排之下,发挥出异于常人的能力和功效,发挥出让人惊骇的能力和手段。如今也是如此,面对靳天羽一层又一层的算计,李小和总觉得他的安排让自己步步受制,重要听他的摆布。

    然而这世上有些人其实就是这样的,他们宁愿选择玉石俱焚,也不要受制于一种不可描摹的委屈之中,那是对自己内心尊严的强烈认可和不容侵犯,即便是对方的筹码再如何不可抗拒,仍旧不能迫使他走上那不愿认同的道路。而李小和就是这样的人,他身边的许多人都是这样,如栾玉,如柳涵听,甚至说眼前的小武也是这般,以至于那陆钦飞和程桐似乎也有些倔强不屈从的脾气,及至于秦中剑和萧浪,那似乎也是这样的秉持正道的传承着,不愿屈从与俗世征伐的高士,联想至此你甚至还能想到其实程桐的师父毕正堂也是这般。如若不是有这般的倔强脾气,这般的坚守不屈,又怎会演绎出那么一出出精彩绝伦的生命之歌,在他们的人生经历之中,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抗拒,还有许多即将泯灭的人性光辉的坚守。这种情怀是这个武侠世界之中不可以缺失的,也是这个世界中不可以缺失的,即便他十分稀少,十分让人感到不可捉摸,甚至是没有价值,以至于坚守这种情怀的人自身都会因为尘世对他的湮灭导致他们深深的怀疑自我,怀疑自我曾经所承袭的价值观是否合适,但是那种稀少并不代表着这个世界不需要,那种稀少其实就是这个世界绝无仅有又不可或缺的调和剂,这个世界之所以能够一直在这样不偏离正道的轨道上运行,或许就是有了这非常稀少的侠客在主持着那或有或无的道义。

    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这般开怀的接受道义和高尚,否则这个世界早就超脱了灵魂的束缚,达到了至高无上的境界之中,达到了宇宙极限的传世之始,或许那就会触怒天帝的尊严。而这样的世俗和卑劣之中掺杂了些许美味的道义调剂,就如同那一盘烹肉之中加入了继续调味,这让这个世界更加精彩绝伦,但是又不至于纯粹得让那些俗人无法接受,这就是世界的运行法则。而能够入人法眼的,只不过是那一坨臃肿的烹肉,那些精微细腻的调剂,你其实根本看不到他的形体和行为,他们就融合在这个世界之中,这就是如李小和,如柳涵听如栾玉如毕正堂等人的侠义道,如郑子克的极侠之人,这些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是他们此生对道义的坚守,对正直的伸张,你只能够在无意之中品评江湖的大事之时,才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他们的存在让这个江湖有了更多的人情味和传说,也让那些尚自幼年,初拾木剑的少年不至于泯灭侠义之心,因为这道江湖大餐的确会让他体味道尘世的苦涩酸甜。而真正出现在眼前臃肿而又足矣用来果腹的烹肉,就是那靳天羽和他的巧谋妙算,和他的江山运筹,这些虽然让世人感受到融化的歆羡,感受到富贵的迷离,却终究不是那精微细腻直达人心的终极渴望。

    虽然我们避免不了这份臃肿的依托,因为那样侠义也就失去了他本我的意义,当这个人世之间已经没有了平庸和俗恶,又谈什么高尚和道义!但是我们仍旧十分渴望着侠义带给我们的成就感和认同感,这就是我们所言的那份筹码和认同,在我们与这个世界交谈的时候,更多的,是因为我们求而不得之苦,而不是那有求必应之乐。所以那份不平和忿忿直达人心的,是这份苦,而不是那种乐。故而郁于心而发,侠义便成了这样的载体。

    如今李小和面对着靳天羽的妙计,他们众人已经不再仰慕他无双的智谋,这份智慧在那大道无形的侠义面前,一文不值,甚至都不如程桐那份痴傻的忠厚,都不如柳涵听那份不顾生死的痴情,他的智谋在江湖之中只是那一份依托的肥肉,毫无细腻和美妙可言。

    不过李小和的鄙夷并不代表他可以胜却一个人,这世界也是如此,鄙夷的对象未必不强大,只不过他是在道德上的弱小者而已。而往往用道德所交换而来的力量自然要胜于常人身心中所载的潜力,只不过在未来违背道德的人会受到这个世界的反噬而已。但是压下这个靳先生就是这样的强力之人,他摇着羽扇,得意洋洋,算定了李小和的为难之处,他不敢对靳天羽动手。

    李小和虽然有些犹豫,但是柳涵听却丝毫不示弱,她从旁朗声道:“咳咳,那又如何,我柳涵听从来不受人威胁。栾府我又不是没去过,栾枫我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大不了,小武妹妹,我郢教众位英雄护送你上孤竹冰峰,你无需担心。我们郢教看在你的面上,今日饶恕靳天羽一条性命,他日再见,却没那么好说话了!”

    小武也拱手笑了笑:“这位姑娘好生英气。你真是个巾帼英雄,小武也身为女流之辈,却差得远了,不敢与姐姐相提并论。今日小武受靳先生大恩,能够得到所需之物,的确不愿让众英雄伤害他。如若众位英雄能够高抬贵手,那我也在此谢过了。只不过小武自知身份不妥,不便劳烦郢教的众位英雄,还是我自己上孤竹最好!”

    李小和与靳天羽一言不发,但他二人心中都在盘算着眼前情势的瞬息万变,究竟如何应对。孟小武虽然一介江湖散人,但她牵扯着许多人的心意。陆钦飞插言道:“小武姑娘,我知道你那对手的厉害,不若我陪你去!”

    小武虽然自幼习武,武功卓绝,但是也不是没有头脑。他知晓眼前师兄与靳先生两位看来是晋楚对立,势不相容了。劝说或也没用,只得是凭借自己的身份,今日让靳天羽得以脱身就好了,最好不要再参与到这许多人的纠葛之中。便推脱道:“陆大哥,多谢你的好意,当初受到你援手,还未答谢,如今不好再麻烦你了。”

    先成却趁机言道:“这位姑娘,你既然与飞儿旧来相识,那便让飞儿护送你一路也无不可。毕竟老夫这些时候看明白了,那郢君与靳先生如今势不两立,我平阳门如今中立期间,不好说偏向哪一方,而你也夹在中间不好抉择。既然如此,不若就由老夫擅自主张一番,各位以为如何?”

    李小和与靳天羽心中各有盘算,不太愿意理会先成,但是先成出言诚恳,又德高望重,不说话难免失了风度。眼下李小和碍于孟小武,不能对靳天羽出手,而靳天羽如今受制,功力大不如前,若想助程桐压制其他门派,怕是不太容易,只得两方各退一步,都言道:“愿听老先生高论!”

    那秦中剑和萧浪更加不必多说,两个人本来就是与先成比较亲近,见这两大对立面已经好说话了,自己便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附和道:“愿听老先生高论!”

    先成作势点了点头,言道:“眼下各派纷争,皆有仇恨。靳先生和郢君其实不仅仅是江湖仇怨,更有家国大道于其中,老夫不敢妄论何人是对,何人是错。但是毕竟干戈未起,不若就此息止。今日众派弟子死伤也不在少数,难得这位姑娘从中调停,不若众位就先罢手言和,权作退避。老夫所见,几位高人都与这姑娘有着莫大的干系,也都关怀这位姑娘的安危,那孤竹君的令诺老夫虽然不曾接触,却也在江湖中听闻了许多他的传说,若不能将令诺完成,便必然会身死。如此以来,不若众人先摒弃前嫌,为这姑娘的生命安危考虑一番,先助她上得冰峰再说!”

    靳天羽将羽扇一摆,笑道:“老先生高论,所为同舟共济,如今众人相互之间皆有所求,何不求同存异,先摒弃前嫌,同上孤竹,此乃天羽之前一直渴望之事!”

    靳天羽没想到那先成竟然出来作和事佬,很明显他期望借着这个机会再次太高他在众人之中的声望,以此来压制程桐,尤其是话风稍微偏向一点靳天羽,说不好或者可以得到靳天羽的支持。果不其然,靳天羽如今也开始与先成一唱一和。李小和心中毕竟顾念孟小武安危,其余的事情不论,但是这孟小武上孤竹,中途是否会遇到栾枫,这似乎毫无疑问,栾氏世代相传,不世武功怎可落入外人之手,更何况落入那孤竹君的手中,这岂不是他栾氏利益与尊严的双重侵犯。但是李小和却又不愿妥协这一份是非,毕竟其他人心中也是不愿意妥协的,只不过看在自己的面上,看在自己与孟小武的交情上,他们不得不退让三分,但是李小和作为郢教之主,他是否也要退让,这是他的抉择。

    见李小和半天没有发话,靳天羽将手中羽扇朝身后一挥,示意埋伏在墙头的所有弓弩手退下去,他一个走上前两步,来到李小和面前,从容言道:“这几句话的功夫,时间已经将近正午,如今阁下体内的真气翻涌,怕是已经有些征兆了,郢君,你又何苦不肯退让半步呢?如若能够上得孤竹冰峰,天羽也可以设法为你寻找到孤竹君的运气法门,到时候你掌握了他经脉走穴之奥妙,自然也就容易化解体内这真气不调的弊病了!”

    柳涵听听闻靳天羽之言,心中不免有些动摇,包括吴子元和细娘也都心中打鼓,但是李小和是郢君,只要他还没有出现任何异状,甚至他不开这个口风,便无人有资格去与靳天羽讨价还价。李小和只是低沉着嗓音道:“不需要靳先生关心了。本座只答允看在小武面上放你一马,其余事情,你莫做妄图揣测了。”

    靳天羽见李小和如此倔强,也惨然一笑,转过身去。正在他转身之际,只见他埋伏在墙头的弓弩手,尚未从墙上下来的几个人被不知来路的暗箭射中,歪歪斜斜尽皆栽倒在地。那墙头本来埋伏着几十个弓弩手,如今虽然有一半下来了,但是眨眼之间就又有十几个被人射倒。靳天羽眼见得有人偷袭自己的人,凤目一闪,目中寒光乍现,低声喝了一句:“不好,看来有不速之客到来,如今十一派弟子人手尚自充裕,可以一战,不知郢君如何打算!”

    李小和冷冷笑道:“你的敌人,或不是我的敌人。师妹,你如今要站在哪一边?”

    孟小武见李小和问自己,从容道:“师兄,靳先生与你有嫌隙,我不敢求你救护他,只求你莫要插手干戈,我便也放心了!”

第二百零五章 栾卿已至

    在靳天羽与李小和博弈之际,平阳门之外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人都格外惊讶。这周遭不知何时何地出现了一群莫名之敌,他们专门挑选靳天羽手下的弓弩手下手,眨眼之间已经有数不清的弓弩手跌落死伤。李小和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但是很明显靳天羽是知道这来者的底细的。将羽扇一摆,朝着程桐道:“程掌门,这些人是奔着小武姑娘来的,有劳你门下弟子做个护卫,天羽想办法让为她脱身。”

    李小和何等聪明,一听是冲着小武来的,当即想到那来者必然是为了小武身上栾氏悔指一事而来。他虽然并未说话,但是目色锐利,登即便将周遭情势打量了几番。这个时候陆钦飞已经按捺不住,大叫道:“靳先生,这来人莫非就是你口中所说那个栾氏的高手吗?”

    靳天羽微微一笑:“来人四面八方,岂是一人两人可以概括的,看来这个梁子与栾氏是结下了!”

    靳天羽话音未落,院落之外车马声此起彼伏,喧闹气派堪比千军万马,扬尘之威好似天子仪仗。这样一来让先成和秦中剑等人尽皆有些惊讶,虽然说他们这样身份的掌门什么事没有见过,但是眼下五服十一派的人与晋国公卿贵族栾氏碰面相较,这却是他们江湖散人所不愿意发生的。尤其是先成之前被官府之人盘问磕绊,苦不堪言,如今再惹上庙堂之人他心下自然尤有余悸。

    只是这一个愣神的功夫,靳天羽手下的一众弓弩手便都被对方的弓箭射死射伤,几乎无人能够再屹立不倒。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官府军兵一个个已经攀上平阳门墙垣,程桐当即大喝一声:“瓯夷道弟子,将队形聚拢,护住小武姑娘!”瓯夷道弟子纷纷响应程桐的号令,众人将阵型缩紧,里里外外,将孟小武围在当中,一个个手执兵刃,面向外围四周,目光锐利实时观察周围的情形,生怕有一二空隙露出将小武伤到。

    然而这个时候,忽然听闻平阳门外弟子飞跑进来传报给先成,那人连滚带爬跌跪在先成脚前:“禀报掌门,晋国上卿栾氏家将前来拜府!”

    先成叹了口气,言道:“还用你传报吗,这平阳门如今怕是已经被人团团围住了,想必院墙之外都是栾氏的家甲无疑了!”

    此时只见平阳门各处门户大开,从演武场之外的长廊中昂首阔步走入许多甲士,甲士簇拥之中,三个年轻将领气势汹汹,直入平阳门演武场。李小和早已看清楚,那当先一人就是如今栾氏家主栾盈,两侧随侍之人,一是神箭栾乐,一是猛将羊舌虎。李小和见到栾盈之面,心中往事波澜又起,一阵阵呼唤自我,却又不能将自身的身份讲明,心下格外的苦闷。

    先成为今日东道主,三个人直奔先成面前,齐刷刷拱手向先成行礼,栾盈当先言道:“晋国下军参佐大夫栾盈,前来拜会老掌门!”

    随着栾盈的声音,两旁栾乐羊舌虎也不落后,纷纷拜道:

    “晋国下军副参将栾乐拜会先成老掌门!”

    “晋国羊舌氏庶子拜会先成老掌门!”

    这三人的言语之间似乎极重礼节,格外的尊崇先成,而似乎并不着急去解决与靳天羽的恩怨,甚至根本就不怕靳天羽有任何轻举妄动,这让人心中大生惊骇,即便是李小和率领郢教群雄,也无人敢这般轻慢靳天羽,稍有不察便落入被动之中,竟不想这三个少年今日竟然自负满满,看来是胸有成竹。

    先成也拱手向三位答礼:“三位小将军今日来到平阳门,不知有何贵干,但凡晋廷吩咐,老夫自当竭尽全力。”

    羊舌虎面容俊美,生如美女一般。虽然言语粗俗了一些,栾盈的心意他却格外的明白,如今先成也十分客气,羊舌虎便开门见山,直接言道:“老掌门,今日兵出仓促,有些唐突了贵派,让众位弟子受惊,更兼不知道平阳门今日会盟了这许多其他派的弟子,故而我麾下士卒出手有些不知轻重,期望老掌门宽宥些个。在场十一派弟子之中,刚刚有被我弓弩手射伤的弟子,但直言向我报知即可。伤者给三千钱以安抚,死者给一万钱安抚,且栾将军当登门吊唁!”

    那羊舌虎的说辞信誓旦旦,出手豪迈,很明显刚刚那弓弩手的出招都是训练有素,格外有分寸的,之捡着那墙头靳天羽埋伏下的射手发箭,那眨眼之间靳天羽手底下的从人都死伤殆尽,而其余门派的弟子,甚至说郢君手下的众位英雄,都没有伤及分毫。只不过这庙堂之势和江湖之人之间,本来就不容易说清楚是非,如今栾盈当先客气下来,将十一派弟子安排得服服帖帖,他后面方才好办事。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从武都派那边发了声喊:“兀那将军,我武都派有一位弟子受了你流矢擦碰伤了些皮肉,不知道你可否会赔钱啊?”

    “这个自然要赔,请阁下带着伤者到平阳门门首栾府管家处言明情况,官家自会给伤者发钱的!”羊舌虎应答有方,丝毫没有意外之情。

    然而其余各派弟子的心中不免惊讶,竟然真的会有人舔脸去讨这赔偿来,行走江湖之人最看重的是自己的面子,死伤还是小事,若是没了骨气,日后在江湖上定会被人耻笑,永远抬不起头。而这江湖规矩,向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真的有人被对方伤了,应该是拼了命去寻对方报仇才是,根本不可能是找到对方要赔钱的,那不是成了寻常百姓了么。

    众人循声望去,那两个人在武都门派之中脑袋一沉一浮好似两只老鼠一般窜来窜去,李小和目光锐利,一下就看到了这两个人,那正是刚刚混迹在巫南教阵中,替瓯夷道说话抬杠的两个无赖,这时候两个人不知不觉窜到了秦中剑的武都剑门阵中,趁机发了声喊。那秦中剑听闻身后有弟子如此说,也惊讶得回过身去,一见这两人,怒目喝道:“何方妖孽,竟然敢在我门中捣乱,我看你巫南教无非就那么三个人,掌门洛羽已经被人打死,如今你二人不知好歹,竟然还敢在我门中捣乱,你巫南教不见有人受伤,莫要胡说!快滚!”

    那两个人既有心捣乱,自然也是早就预下了防备,大声喊道:“掌门如何这般说了,弟子平日里虽然不肖,武艺差劲,却也是满怀一腔热血来投武都剑门的,怎么这时候掌门为了本门的一点点面子,便翻脸不认自己亲自收下的弟子了呢!”两个人声音略带哭腔,说得好似格外凄惨一般,让人听了心中不免升起一阵阵恻隐之心。李小和和之前都在场的人自然不免觉得好笑,这两个活宝如今又来耍怪,可笑那秦掌门向来不苟言笑,如若他发起怒来,怕是两个人吃不了好果子。

    谁知那秦中剑根本没理会这两个人的说辞,冷冷的言道:“你们两个小老鼠想要些施舍,那就自去门外讨领便是,想必栾下军也不会吝啬那三五千的银钱的。我门下弟子,自有门规约束,岂能如此乱了阵脚!”秦中剑面沉似水,也不怒也不笑,转而向着栾盈一拱手,言道:“小将军,久闻栾氏大名,秦某久居武都,随军曾一睹令尊威严,钦佩不已,如今阁下子承父业,威武不逊当初,久仰久仰!”

    栾盈虽然没见过秦中剑,但是素来听闻过这个剑术大师,自也拱手答礼道:“秦国百姓向来刚强勇猛,今日一见秦掌门风范,栾盈自愧不如。”两人寒暄两句,仍旧没有把靳天羽放在眼里,甚至都没有提起靳天羽的事情。

    而一旁的两个无赖显然是心中别有打算,又叫道:“栾将军,我们两人是随着江湖同道一起来到这平阳门的演武场的,若是说从这里出去,我们却也不认得道路,这里的回廊九曲十八弯,绕也绕得我们兄弟迷糊了。若是说出门,我看还是直接从墙上跳出去最方便了!”

    那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朝着墙角靠近摸去。李小和心知肚明,这两个人的盘算,摆明了就是要借机试探一下栾盈是什么打算,那两个人刚刚早就暴露了自己身份,明里暗里都力挺程桐,一定是程桐安排在其他门派中卧底的瓯夷道弟子,或者说是靳天羽安排过来的亲信,如今这危急时刻,他二人来浑水摸鱼,明显是别有用心。

    两个人一边摸向墙边,一边言道:“待我越上墙头,看看你栾府管家身在何处,便即知晓该往哪里走了。”

    栾盈格外的从容,甚至心中毫无波澜,只是淡淡的言道:“两位,若是想要钱,便如秦掌门所言,我栾盈是不会吝惜那三五千钱的。但是如若别有用心,那可就危险了!”

    “哦?栾将军你此言何意?”两个无赖吧啦吧啦说了一上午竟然这时候才是第一次说句人话出来,有模有样。

    栾盈冷冷一笑,仍旧目光直视前方,未有丝毫分神,言道:“无论飞禽走兽,人马六畜,只要跳出墙头范围,便万箭齐发,教你一百条命也活不了!”

    “什么?”两个无赖还没说话,那先成第一个反应了起来,这是他平阳门,如今被栾盈围住且不说,他竟然还如此硬气,简直六亲不认,亲疏不分,只要跃起超过墙头,便要当场射杀,这不是让作为平阳门掌门的先成格外没有面子,自己堂堂一个掌门,偌大门派,众多弟子都由他统领,竟然被人把自己的府邸给围了,而且是要杀要剐任意妄为,这实在太有些没面子了。

    栾盈朝着先成微微一笑,拱手言道:“老掌门,你莫惊慌。晚辈今日之来,与五服十一派弟子毫无干系,故而刚刚手下弓弩并无分毫伤害,我心中自然有数。但是五服十一派之外的人,或者说本来就存有歹心之徒,可莫怪栾盈翻脸不认人!”栾盈忽然间目色锐利,直接转向靳天羽一侧,四目相对,丝毫没有退怯之心。

    不想如今的栾盈,继承了栾黡的家业,竟然刚柔并济,将栾氏威名发扬得更加无人能敌。

    李小和也不禁暗暗摇头称赞。那两个无赖也冷冷一笑,他二人此时已经摸到了演武场边缘的墙根,两个人似乎根本没有把栾盈或者说没有把庙堂家甲这些官差放在眼里,只戏谑一句:“栾将军好不威风,我们兄弟可不陪阁下戏耍,我偏要试试看这墙头有什么了不起的布置!”

    “不错,我们兄弟俩天生的脾气,你说不让我去,我们就偏要去。谅你这几个破弓箭的小喽啰,也射不中老子!”

    那两个无赖口中骂骂咧咧,身子向上努力一拔,便突然之间飞了起来,轻身功夫格外了得,根本不是什么武都派巫南教这些十一派寻常弟子能够有的身手,就算是陆钦飞,恐怕与他们斗起来,轻功也不会占得便宜。

    那两个人飞身而起,栾盈面色一片轻蔑,根本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连看都没有朝他们看一眼,就对着先成拱手道了一句:“老掌门,栾盈本不愿在平阳门动粗,但是这两个不识好歹之人定要虎口拔牙,那也只能得罪了,等下待晚辈处理完自己的事情,便即离开,不敢有些许侵犯!”

    先成见栾盈一边是冷厉威严不容冒犯,一边又是和颜悦色彬彬有礼,这让先成也不知道如何对答是好,只得连连说道:“好说,好说,这两人不知是何来历,栾将军帮我试探下也是不错的!”

    但见那两个无赖飞身而起,四面八方的弓弩手根本不需要栾盈的号令,直接就将手中的弓弩招呼向这两人身上,乱箭齐发,虽然不说是密如罗网,但也是寻常人难以躲避的,只见两人在空中连连使出轻身之法,从半空中闪转腾挪,尽量不让乱箭射中,竟然一瞬间十几枚羽箭都落了空!

第二百零六章 天罗地网

    却说栾盈的到来是李小和与靳天羽都未曾想到的,而栾盈雷厉风行之势更让靳天羽有些措手不及,虽然他巧妙的布置了层层埋伏,叠叠准备,却不料阴差阳错,被李小和在屏岳山撞破,到头来栾盈一行人毫无阻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奔平阳门,如今平阳门被围困的水泄不通如同铁桶,两个无赖似乎别有用心,飞身而起专门试探那四周布下的弓弩手究竟是何能力。结果那弓弩手万箭齐发之下,竟然让两个看似无赖一般的混混从中闪转腾挪,不断穿插,竟然没有丝毫损伤。两个人在空中连连闪过两拨箭雨,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忍不住嘲笑道:“真是好厉害的埋伏,这一来一去如同罗网一般的箭雨,却奈何不了大爷们,任你罗网如何绵密,却网不住这如同飞蚊一般的身手!”

    “哈哈,对,我们哥俩这比蚊子还巧妙的身手,量你也没有办法!”两个无赖废话连篇的从箭雨之中跳出,直飞出墙头。众人眨眼之间两个人已经落在了墙外。不免各自嘀咕了起来:“这栾公子看似气势汹汹,竟然连两个无赖也奈何不了!”

    “你懂个屁,你不看看那两个无赖的身手,你以为他们说起话来不着边际,肆无忌惮,就以为那是两个街头混混吗?你看看他二人在空中旋转回还的身手,怕是不在这几个门派的大弟子之下,甚至可以跟有些掌门匹敌一番。”各派弟子之中,自然也有一些行家里手,几眼便能将对方的身手看得清楚。

    然而众人一阵私语如同一阵小小的旋风从广场中吹过,将有些人内心中的疑惑掀了起来,然而又随着几个似乎懂行的弟子的解释,有趋于寂静。这些人仍旧是一群群看热闹的心态,他们只关注那跳脱的人是否可以逃出眼前的天罗地网,甚至都不会理会自己的安危。

    然而就在众人满心以为那两个人已经从平阳门的墙头跳出去的时候,那忽然两个圆滚滚的东西飞入了平阳门的演武场,目光锐利的,瞧的格外仔细,那两个东西不是别的,就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甚至功力如李小和这般的,双目炯炯,一眼便认出那两颗人头就是刚刚跳出墙头的两个人的,那两个人闪转腾挪格外轻灵,好似那层层羽箭的乱射都奈何不了他们,但是眼下逃脱出平阳门院墙,却不料那院墙之外还别有埋伏,看来两个人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仍旧遭到了暗算身亡。

    而如今众人见到这两个人的下场,心中不免更增了一层恐惧。如若只是墙头站着这一层层的弓弩手,那倒也没什么,毕竟这些弓弩手也不过就是放放箭,身子灵活的可以靠着自己的轻功去闪避,身子不灵的也就会赶快寻觅那能够存身躲闪的去处,好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然而如今的境况就大不相同了,这两个人飞进来的人头,分明是在向众人公告,这院墙周围,除了这些看得见的弓弩手之外,还有一层层你看不见的埋伏,或许这些弓弩手之外,还有一层埋伏,也或许这弓弩手之外,还有十层埋伏,甚至百层,这两个人可能已经闪过了许多层埋伏,但是最终还是无法逃脱生天,这种对外界的未知在众人心中产生了一种无形的恐惧,这种恐惧是栾盈特地营造出来的,让众人看到这简简单单的小院墙之外还埋藏着许多众人不敢涉足的危机,也就将自己的天罗地网从人心之中深深埋下了。

    这时候有个小军校从平阳门门外跑了进来:“禀告将军,督戎将军在外巡查之时看到两个人想要跳脱出去,将军将两人当场斩杀,头颅已经抛入广场之内,特来告知!”

    栾盈点了点头,言道:“很好,外面布好阵势,不可懈怠,回军之后必有重赏!”

    栾盈面容整肃,号令分明,让人望而生畏。靳天羽不禁点头赞道:“好一个栾盈,排兵布阵,统领三军,似尤胜乃父!”

    栾盈听闻靳天羽之言,这才缓缓将身子转过来,平静的说道:“靳先生,栾盈今日来此为了什么,你心中格外清楚。如今栾范两家尚有一丝友好,若是把过往的恩怨揭过,仍旧可以和好如初,何苦为了那蝇头小利,坏了两家的和气呢?”这过往的恩怨,李小和再明白不过,当初栾黡因为兄弟栾鍼被范鞅带入秦军阵中而身死,将范鞅逐走,从此栾范二氏生出芥蒂,本来靳天羽从大局着想,已经带着范吉射前来吊唁道歉,但是范吉射后来处处所为,都想陷害栾氏子弟,这也让栾范两家逐步疏远。如今栾盈谈及此处,也是一个先礼后兵之意,期望与靳天羽和解,能够少动干戈,这是他如今这个地位最希望看到的。然而靳天羽却言道:“栾将军,你须知天羽是一个江湖散人,为范氏出谋划策,那也是天羽心甘情愿之事,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屈天羽于庙堂恩怨。如今天羽只不过见到这么一个弱小女子受人欺凌,出手相助而已,栾将军何不退让一步,让两家都好有个和解余地!”

    栾乐一听靳天羽说话,当即骂道:“靳天羽,你好不要脸。我知道你江湖人脉广博,不知道从哪里拉了这么一个武功诡奇的女子来,偷盗我栾氏的至宝。如今还抵赖说什么这个女子受欺凌,你可真会颠倒黑白,说不好那女子的一切鬼谋手段,也都是你暗中指使,巧妙安排的,否则怎会如此巧合,被她得手。而且我告诉你靳天羽,如今这平阳门周遭已经被我布下了天罗地网,刚刚那两个人头不过是小试牛刀的结果,不要说两个江湖无赖,便是武功高如诸派掌门,高如你,高如孤竹君,也一样无法从这里脱身而去!”

    靳天羽凤目锐光,瞥了一眼栾乐,没有答话,转身看了看程桐,又将羽扇一指,点向对面的李小和,笑道:“武功高如这位的,也不能脱身吗?”

    在场之人众多,栾盈三人一进门先关注的是先成等五服十一派的弟子,对于李小和众人,还真是一时没有注意,虽然他妆容奇特,很容易辨识,但是在场的重要人物实在太多,尤其是还要关注靳天羽的动向,故而一开始真的没有注意到那李小和的行迹。然而如今被靳天羽羽扇指点,三人目光一齐聚拢在李小和身上,心中不约而同都是一阵紧张,毕竟此人在十几天之前曾经出手将自己的父亲杀害,如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兼他武功简直惊世骇俗,栾盈的谋划之中似乎并未有应对郢君的预案,这也是他心中不由得一阵虚怕的根源。

    然而靳天羽的一指却并未让李小和有什么激动的表示,他淡淡的一拱手,抱拳道:“栾兄,你与靳天羽的是非,我无意插手,今日本座来此,只要护那女子周全,旧日恩仇,你我之间可以寻个机会再行解决!”李小和也不否认自己的身份,也不再解释什么无用之言,毕竟黄铜面罩在脸上,手上沾着栾黡的鲜血,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冰释前嫌的。

    羊舌虎啐了一口,言道:“呸,说得好听,什么无意插手,你无意插手还要护那女子周全,这不就是插手吗?郢君,你不要以为自己武功绝世便狂妄自大,我羊舌虎可不怕你!”

    柳涵听杏眼圆睁,怒气冲冲,喝道:“瞧你一脸白净面皮生的如同个美人儿般,却是个听不懂话的。我家主人说不愿插手的是你们与靳天羽之间的恩怨,你们要杀要拿靳天羽都随你们,但是要是动那女子,却是不行!”

    栾盈见到柳涵听,自然念起故旧之交来,拱手行了一礼,言道:“柳姑娘别来无恙,当初栾盈与叔虎受过阁下救命之恩,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份人情我栾氏都是欠着你的,如今姑娘责备我栾氏,栾氏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一句,若是这姑娘因其他事冒犯了我栾氏,栾盈无不可容之事,尤其是阁下的朋友,自然当礼让三分,便也一切好说了。可是如今她窃取的是栾氏悔指秘籍,此乃栾氏不外传之物,断然没有商量余地!”

    听闻此处,栾盈身后的程桐也禁不住上前言道:“栾兄,若是论起往事,当时程桐受过各位的大恩,受过柳姑娘救命之恩,也受过你舍命相护的恩情,我是没有忘记的。但是如今程桐我仍旧也是要站在这位姑娘一方,如同你所说,若是其他事,我没有不能容之物,但是这小武姑娘的事,是我不能让步的。当初若是没有她,我也根本不可能有缘见到如今的众位!”程桐一直隐身在靳天羽之后,如今这无数故人谈起往事,也让他禁不住心中波澜,将一件件往昔未来,也都翻涌得气血滔天,如临万里江涛一般。

    栾盈也未想到,竟然程桐也在这里。他转过身来,仔细的打量着程桐,过了好半晌,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兄弟,哎。这世上多少恩仇数不清来龙去脉,说不完因果循环。不仅仅是你,还有小和兄弟,我们当初意气相投,如今却物是人非,他也不知下落。这个女子当初也与我患难与共,栾盈自然也佩服她巾帼胆色,我也不为难兄弟,也不为难这位姑娘,只要她将窃取的秘籍交出来,这份恩仇便一笔勾销!”

    听闻栾盈之言,众人纷纷议论开来:“这是何等奇特的一种要求,那栾氏的悔指闻名天下,威震江湖。若是我得了去,肯定先临摹个副本出来,管他日后自己的生死呢,先将这秘籍保存出来!”

    “不错,他只要取回秘籍,难免对方不会预留副本,这栾氏也是晋国大户,怎么做事如此不仔细!”

    ••••••

    不错,这样明显的道理,为何栾盈想不到,但是栾盈却真的就是这般要求的。而程桐转头去看孟小武,孟小武踏步上前,言道:“栾公子,你是一个讲究江湖道义的人,虽然身在庙堂之中,却也没有泯灭良心。小武从心里对你还是敬佩的。只不过这孤竹君所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副本,你虽然也提醒了我,让我抄录一个副本回去交差,但那是无法救我的性命的。今日你也不用为难靳先生,也不用为难程桐,他们都只是想为我而出一份力罢了。我只管自己从这里冲出去,若是不能成功,被你那天罗地网射杀或者斩首,那也是我武功不济,命中注定,谁也不怨。只求你不要为难其他人便是了!”

    栾盈见她如此倔强,禁不住叫了一声:“姑娘你何苦如此,这••••••”栾盈话音未落,小武已经纵身而起,那四围的弓弩手见孟小武飞身而起,立刻乱箭齐发,孟小武身在空中如同江湖游鱼一般灵动自如,从无数箭矢之中穿梭而走,一丝一毫的箭矢都无法沾身。

    栾乐和羊舌虎不禁赞叹一声:“好轻功!”

    然而就在小武连续两个凌空纵跃要从院墙上跳出演武场的时刻,墙外一个虬髯大汉飞身而起,手中双戟明亮如雪,反射的日光如同锐利的寒锋直逼孟小武的胸口。

    “督戎!”众人都惊讶了一声。

    那虬髯汉子就是栾氏猛将督戎,他力大无穷双戟如同催命寒光一般不离孟小武颈项周围,本来已经飞身而起的孟小武,又被督戎逼退回演武场中央,孟小武赤手空拳与督戎对敌,三两招之后便即有些落了下风,虽然抚月掌精妙有余,但是毕竟督戎久经沙场,懂得如何扬长避短,将孟小武压制得难以脱身。而就在这个时候,院墙之外有飞入两人助战督戎,一是猛将黄渊,一是猛将州绰,这二人也都是栾盈麾下力大无穷的猛将,从旁协助督戎来战孟小武,便是要直逼对方命门,丝毫不给对方留有任何取胜的机会!

第二百零七章 脱身之计

    孟小武被三人夹击,顷刻之间便落入下风。这个夹击的阵容也让其他了解栾氏实力的人心中猜忌颇多,毕竟栾氏高手数不胜数,虽然不能匹敌靳天羽这样的人,但是在江湖行走,还是功夫颇为硬朗的,包括督戎黄渊都属于这个水平的高手,联合起来的压制力像小武这般的也都难抵挡。而这样的联合似乎就是栾盈有意安排设计,即便是如靳天羽一般,这样的缠斗或也难脱身,更何况这院墙之外必定还隐藏着更多的高手。

    孟小武这一次突杀,并未跳脱出栾盈安排的天罗地网,确切说是那数不清的栾氏高手的压制,转眼之间孟小武就被栾盈逼回了演武场之中。程桐关切孟小武,上前两步扶住退回靳天羽身侧的小武,言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孟小武白了程桐一眼,冷冷说道:“你当我是你吗?这两手功夫自然奈何不了我。”

    程桐结结巴巴,又成了原来那个广陵弟子的痴傻模样,憨憨的笑了一声,言道:“那就好,那就好。我等下替你吸引一番对方的火力,你再向外冲杀。”

    程桐如此痴心,或许旁观的李小和早已瞧出他的心思,或迟或早那陆钦飞也必然知晓程桐的心意。程桐未待小武答话,将手中鱼竿亮出,吩咐一声道:“瓯夷道弟子听令,今日我瓯夷道要为孟小武披荆斩棘,开辟道路......”

    程桐言语未止,却见靳天羽羽扇轻轻一敲程桐臂膀,低声嘀咕了一句,他动作十分隐蔽,若不是李小和眼力锐利,是不可能看的清楚的。程桐与靳天羽对望了一眼,接着话音一转,又道:“同时也不能忘记五服十一派弟兄的团结,必须要在此维护众人的安危,让各大门派的弟子不受敌人伤害。”

    然而程桐口中说着,却将手上的鱼竿向督戎亮开架势,喝道:“前辈,程桐领教三位高招,还请倾尽全力,无需手下留情。”这一语好生狂妄,让对方即便是不想出手也丝毫不能忍耐。

    程桐大喝一声,也不容督戎不来应战,直逼对方身前。督戎双戟舞起,连续格挡了两下,不让程桐近身,然而这一两招之间,却无法判断两人的手段孰高孰下。两人僵持之时,小武也稍微迟疑了一下,接着将身形一闪,从靳天羽身后的回廊向外跑去,准备从平阳门的廊柱之中跑走。

    栾盈言道:“这位姑娘,你如此执迷不悟,栾氏也只得被迫应战,姑娘你旧伤未愈,如今虽然勉力硬撑着,却根本无法逃出我栾氏之手。”栾盈双目直视,认真严谨丝毫没有戏谑之情,也全然没有轻慢之色,只是把这眼前的情势陈述开来,转而又面向靳天羽道:“靳先生,栾盈知你脾气,如若阁下还要插手此事,恐怕栾氏便真的翻脸不认人了。”

    孟小武转身跑出平阳门回廊,演武场上程桐一个人将督戎黄渊和州绰三人拦住,那五服十一派的其他弟子,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应当上前助力这刚刚选出的盟主。都守在自己的师父身侧不敢言语。而陆钦飞当即忘却周遭一切情物,双脚用力凌空跃起,在众人头顶打了一个旋转,当即飞跃到那对面的回廊边,一伸手拦住了孟小武的去路,孟小武见陆钦飞在身前,一惊道:“你要阻我?”

    陆钦飞问了一句:“你的伤怎么瞧不出了?”

    “吃了靳先生的药,好多了,如今必须要尽快离开这。”

    陆钦飞关切道:“小武妹子,我来为你开路,可是你可莫要再与靳天羽往来,这个人心术不正,我这只眼睛就是他埋伏人打瞎了的。”

    这时候哪里是聊家常的时刻,陆钦飞与孟小武边说边从回廊处绕出中堂,奔着门外逃跑,身后程桐将众人拦阻在身后。然而两个转弯绕出前厅,已经到了前院的步道上,却见眼前队列整齐,步道两侧罗列着一排甲兵,众人手执铜戈铁矛见有人奔出,直接将戈戟交叉拦住去路。

    孟小武根本不理会这些甲士,身子向前猛冲,掌中的手段拉起来,连续将两个甲士打翻。这么一来那其余甲士可是不能袖手旁观,都一个个冲上前来直奔孟小武围攻而来,陆钦飞心中焦急,如今一分一秒都是决定能否脱身的时刻,陆钦飞也冲上前来为孟小武分担压力。这几个甲士自然不是两位高手的对手,但是这几个人异常的顽强,几个人被打倒一次,便又再起来一次,身上重甲护体,无论孟小武掌风如何凌厉,终究不能将对方的护甲打穿,结果一翻缠斗之下,忽然门首又涌入十几个甲士,当先带头的正是箕遗和栾鲂,这两个人虽然武艺不是陆钦飞和孟小武的对手,但是从效果上看足以拖延两位逃脱的时间。这样一来两人带着二三十个重甲卫士把陆钦飞和孟小武围在中间,无论两人如何冲突,终究不能甩开众人,而且门外的甲士越积越多,更加没有逃跑的时间了。

    眼见的门外不断涌入之人将门口都堵死了,陆钦飞心中一想,欲待跳起以图飞身而出,他大叫一声:“快,跳上墙头来。”孟小武何等身手,这点事直接便能举手而为,只把身边的人一推,闪开空挡便要跳起,却不料那早已挑起的陆钦飞身在空中,忽然从四面八方飞来无数箭矢,陆钦飞也惊得面如土色,竭尽全力在空中翻转腾挪,手上重剑挥舞格挡。然而仍旧难以抵挡那绵密箭雨,只听他惨呼一声,右臂被流矢射中,如同一只冲天大鸟在空中被击中,倒头便向下栽去。孟小武这一跃也全然没了逃脱的机会,只得在半空之中将陆钦飞接住,双脚运劲,盘旋而下,又落在人堆儿之中。

    两人被围困在平阳门前院之中,这平阳门如今上上下下早已被栾氏兵马控制,即便是平阳门本来已有的一些弟子,也全然没了胆子敢出来看一看情况。就在这危机之时,却听回廊之内涌出一片片喊杀之声,两人定睛一看,正是延陵派的吴拓率着门下弟子掩杀出来,口中还不断的说道:“秦中剑和萧浪两个没用的家伙,只知道对那先成唯命是从,你们这些秦晋宋齐的小门派害怕那晋国栾氏,我延陵地居吴国境内,可是谁都不怕,如今不遵盟主号令的,以后都没有好果子吃。”吴拓一边念叨一边将手中公子扇摆开连连打翻栾氏增援的甲兵,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把栾氏的人马压制到了门首,许多重甲卫士自知武功不如这些江湖高手,干脆把身子当做城墙,就一个个死命的堵在门口,让吴拓和孟小武无法从门口突出,加之头顶上仍旧是万箭如雨,只把他们严密的封死在这平阳门中。

    这时候陆钦飞知道,十一派之中看来又起了分歧,程桐那一边的要武力对抗栾氏,而平阳门这一边的仍旧主持和平见机行事。只好趁着这个机会对小武言道:“小武妹子,如今四下里都是栾氏重甲追兵,我看这正道是没办法脱身了,我知道一条隐秘的去处,可以带你出去。”

    小武点了点头随着陆钦飞又转向内堂而去。这时候她禁不住朝着演武场方向望了一眼,陆钦飞知她心中还挂念着靳天羽的安危,便道:“莫要担心,我瞧这栾盈的目标是在你身上那件宝贝,若是你脱身了,那栾盈便也不会有心思再与靳天羽周旋的。”

    小武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初便不现身了,免得惹上如此多的麻烦。可是若不如此,那靳先生便要丧命在小和手中,真是命数弄人了啊。”

    不过虽然孟小武有此感叹,却终究需要面对眼前身不由己的情形,如今正如陆钦飞所言,栾氏的天罗地网之中,唯有自己逃脱了,才能转移对方的兵力重心,或许靳先生便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念及此处,她满怀感激望了一眼陆钦飞:“谢谢你,陆大哥。”

    “事不宜迟”陆钦飞口中催促这孟小武,手底下又打翻两个来犯的栾氏甲士,如今平阳门中散布着许多栾盈的手下,稍不留神就被对方盯上。陆钦飞带着孟小武直奔内堂来,左转右绕很快便进入了弟子们休憩的场所。平阳门中弟子们的休憩之处也没什么特别,两边并列排布的小屋门户相对,整整齐齐,若不仔细去看,到是很容易迷路。忽听身后一声大喝:“你们两个站住。”

    孟小武回头看时那正是两个栾氏甲兵,两个人呼和着朝着小武这边本来。陆钦飞却头也没回,带着小武先前连连转了两个圈,从小巷子的一个狭小的缝隙中一钻,那两个人直接找寻常人不到他们的踪迹了,甚至还能听到两个人在疑惑的探问道:“在哪,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陆钦飞和小武相视一笑,从这个两个房间之间的狭小夹缝中向前挤去,走了大概十来丈远近,忽然见到右手边一处虚掩的木板,陆钦飞身手一推,木板便朝着里面一歪,好似一扇不结实的门板一样散落在地。小武朝着里面张望了一下,那去处说是地道却又不像,不过是一条浅浅的地沟,入口是在墙上的一个孔洞,明显这是建房子的时候留下的一处空隙,被陆钦飞发现改造后成了一个小小的通道,而这小小的通道,究竟是作何用途,或是溜出门派,或是储藏杂物但是眼下也丝毫没有心情去琢磨这个问题,只要从此穿过,就可以逃出这天罗地网了。

    两人低头钻入这个狭窄的小地沟,陆钦飞在前面开道,毕竟这小地沟之中常年没有人迹往来,其中蛛网遍布,走起路来只觉得头顶上一个个一样的东西撩拨在发梢额头之上,感觉极为难过,总是在不经意间会发现皮肤上一阵搔痒,细细看去,那是一只小蜘蛛从手臂上爬过,或者是顺着那蛛丝滑下到皮肤之上。总之,这里无疑是一个群虫的天堂,住在这里的虫子数不胜数,时不时便要受到他们无知的滋扰。

    小武也不胜其烦,甚至有些恶心的抱怨了一句:“这里的虫子好多,真讨厌!”

    陆钦飞低声道:“这地方是当初修筑的时候留下的一条小暗道,墙缝窄小却能容人经过,但是常年潮湿,到处都是霉,味道是难闻了些。以前我们师兄弟常从这里偷出去玩,现在我在门中也有了威望,很少从这里偷跑出去,便是要出门,也不会从这里走了。不料这么多年没人来照看此地,竟然多了这么多蛇虫鼠蚁。你再忍耐一下,我们就到了!”

    小武自然知道,这时候情况危急,不是挑三嫌四的时候,有这个密道能出去,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只好屏住鼻息,随着陆钦飞向外摸索而去。这密道也不过就十几丈远近,两个人步伐轻盈,几步就抵达了对面的出口处,孟小武只觉得洞口处似乎有点光亮,但并不十分明显。

    陆钦飞从洞口一纵身,便跳上了外面的地面,那地面也就一尺来高,小武紧随陆钦飞身后从洞中迈步上来,身前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挡住,这让这个小洞口看起来格外的不起眼,也就不至于让外人发现了。陆钦飞在巨石后面向外张了几眼,低声道:“还好,从这边绕出来,似乎没有栾氏的兵马,这里相当于我们平阳门的西郊,看来栾氏似乎并未将整个门派包围,我们趁现在先逃走!”

    小武没有作声,紧随陆钦飞身后,从大石头后面探出身子,四下里看了看果然没有人,面前旷野一片,人迹走兽全无,格外的晴朗寂静。她不是平阳门的人,也不知道这里属于平阳门什么地界,但是毕竟是出来了,摆脱那一群讨厌的追兵,心中清爽了很多。小武悄声对陆钦飞说了一句:“太好了,我们走!”

    两人正打算走的时候,忽然听闻头顶大石头上一个声音传来:“阁下怀揣栾氏之物,意欲前往何方?”

第二百零八章 栾宗现身

    这一声呼唤来的恁般突然,恁般沉稳,让两人心中咯噔的惊了一下。抬头望时,大石头上站着一个高大身形的人,四十多岁年纪,样貌魁梧威严,背身而立,不苟言笑。素衫长袍,带高冠华帽,极有一种特立独行之感。

    孟小武低声对陆钦飞言道:“小心,这个人是个极为厉害的高手!”

    “何以见得?”陆钦飞虽然也隐隐有一种感觉,但是对小武的言辞,他还希望得到进一步的证实。

    “何以见得?就从他站在我们头上这许多时候我们都未能感受到丝毫的生人气息,这就是他功力的最好证明,这个人的轻功绝对是世所罕见!”孟小武话音未落,那人缓缓转过身形,两个人差点吓掉了魂,这人正是栾氏悔指传人栾枫。

    陆钦飞和孟小武齐齐的向旁侧退步惊道:“怎么是你!”

    “看来靳天羽的药还是很灵,你竟然这几天时间,就能将身体养好,至少可以随意行走,甚至使用几招武功,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从未受过伤!”栾枫婉婉到来,丝毫没有急怒之色。

    听闻栾枫所言,陆钦飞心中也不免又有了几分疑虑,转而瞧了瞧小武,问道:“你的伤?”

    孟小武没有看陆钦飞,一直盯着栾枫,张口道:“前辈,你我都是江湖人,我们都知道江湖规矩。我要悔指是用来救我性命,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若是你能将我毙命,那晚辈也无话可说,若是不能杀我,我自然拼死相抗,否则没了悔指,与死何异!”

    栾枫看了看陆钦飞,言道:“这位少年的功夫不错,当初这位姑娘与我打斗之时,得你救助,与靳天羽联手,竟然让她侥幸逃脱,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只不过我栾枫伤过的人,又有谁能医好,能落得今日武功未失,已算作是天幸了!”

    陆钦飞听闻栾枫所言,大惊失色直愣愣看着小武目不转睛,只要从她身上瞧出个是非来,似要看清楚究竟是哪里伤着了,哪里尚未愈合了。孟小武也被他瞧的心中发毛,骂道:“泼皮,你看什么,姑奶奶现在好的很!”

    陆钦飞尴尬的转过眼去,又望了望栾枫。当初与栾枫交手,救护孟小武,情急之下也并未仔细去看栾氏这个高手的容貌如何,如今两人相对,近在咫尺,他见栾枫高鼻阔口,相貌堂堂,四十多年纪正气凛然,似乎自己的内心之中莫名升起一份胆怯。这份胆怯并不是害怕对方的原因,却是害怕自己而产生。因为敌人的强大而害怕对方,那是害怕对方的力量,害怕对方将自己毁灭,而如今他见到栾枫的一身正气,这种情况下自己所产生的害怕,其实是对自己所为的一种怀疑,是那样一个具有真正道德之心的人对自己所为的正义性的质疑所产生的一种害怕或者说是心虚。

    在这种犹疑之下,陆钦飞皱起眉头,不自觉的道了一句:“前辈,难道便没有其他法子了吗?若是小武不能将悔指秘籍交给孤竹君,那她便会丢了性命的!”

    栾枫一脸严肃,紧紧盯住孟小武,沉声说道:“你这个女娃子的功夫不错,但是可惜误入了歧途。你是屏岳山出身,尔等当初若是好意来求我,我尚可顾念神枭之面,替你想个办法,但是你却偏偏听信靳天羽的奸计,用鼋兽的力量来牵制我,借机偷盗悔指秘籍,这显然不是友善之道。如若你能与靳天羽划清界限再无瓜葛,我或可为你设想一二活命的路子!”

    孟小武将雪白的下颌向前一探,显得格外傲慢的样子,鄙夷道:“前辈说得好没道理。我孟小武取不取悔指,如何取悔指,这与靳先生没有丝毫的干系。难道在我取悔指之前,就不认识靳先生了吗?如今我取了悔指,才与靳先生相识的吗?阁下因为悔指,迁怒于靳先生,不是太没有大家风范了吗?”

    栾枫听闻孟小武之言,冷冷一哼,将衣袖甩开,转过身去,喝道:“无礼晚辈,狂妄至极。这世上有谁会唆使别人盗取他人的传家之宝,如今还打着为你救命的旗号把自己描摹得道貌岸然,这简直就是一条老狐狸。你若与他沆瀣一气,还谈什么活命,今日我便毙命你于此地!”

    陆钦飞听闻栾枫言辞狠厉坚决,显然是动了真怒。当即望了望孟小武,又向栾枫道:“前辈,靳先生曾经救过小武的性命,对于她来说,靳先生有恩于她,又怎么能背负靳先生呢?前辈还请你暂息怒气!”

    栾枫高高在上,冷风吹过,他衣衫丝毫没有飘动,但听他言道:“上次见你之时,似乎你还是个健全完好的人,如今你却成了瞎了一只眼的残疾人,想必就是靳天羽的好计谋吧。前日我去屏岳山时,似乎晚了一步,屏岳山上已经遍地狼藉,茅舍崩塌,想是经过了一番大战。你这只眼睛被靳天羽弄瞎,却还为他说话吗?”

    陆钦飞听闻栾枫之言,心中也不能否认。他言道:“前辈你料事如神,虽然靳天羽没有亲口承认,但是我猜想应该就是他所为,或许那埋伏是用来设计你的,可是••••••”

    孟小武转眼看了一下陆钦飞,冷声言道:“你的眼睛瞎了,是靳先生害的,那你大可找靳先生报仇,可是我却是不会做对他不利的事。你愿意助我,我感激你,你不愿意助我,我也不怪你!”

    孟小武说着,朝前走了几步,与陆钦飞拉开距离,似乎要与栾枫对敌!陆钦飞心中明白,栾枫之所以迟迟没有出手,或许他心中尚想给他们一个机会,虽然不知他立身是否正直,但是他或也不愿意随意屠戮江湖正道,这许多年来他隐居曲沃,若不是寻上门来的敌人,何时伤过人命呢。陆钦飞道:“小武,我自然是希望你平安,这也是期望想一个折中的办法!”

    “没有折中的办法,自古上得孤竹冰峰的,你听过谁有折中的法子了?李小和能活命,代价是什么,如今我不拼命,又哪有出路,你不需要劝我。栾枫前辈,你若是要动手,那便来吧,我孟小武接招了。”

    栾枫并未看孟小武,背身冷冷说道:“你当初肋下中了我一指之力,伤了期门和鸠尾二穴,我栾氏真气入体,你如今虽然在靳天羽灵药治疗之下,得以将伤势控制住,可是仍旧有两处经脉难行,如今要与我动手,我只消打你气舍穴,你便真气回流,尽数封在体内不能爆发,周身如同一个鼓胀的气球,到时候便会炸裂而死!”

    孟小武冷冷喝了一句:“危言耸听!”

    她骂了一句,当即将掌中真气凝聚,出气海,凝巨阙,走鸠尾,那栾枫说不能走哪里,孟小武就偏从哪里运气,栾枫笑道:“好一个倔强的女子,你这屏岳真气也是时间数一数二的内功,怎么就不知道珍惜一番,你如今气走鸠尾,那我都不需要再出指力来伤你,只要助力一把,你看看你的经脉是否会剧痛难当!”

    但见栾枫言语之间,手掌中掌风暗推,陆钦飞只觉得一股又一股的真气如同和煦春风一般从自己脸庞之间吹过,他担心孟小武安危,扭头望着小武,只见小武经脉之中行走的真气在栾枫的助力之下逐渐凝结成为一个僵硬的疙瘩,那个疙瘩如同一只小甲虫窜来窜去,不断的在孟小武的经脉中游走,但是就好似被人挖去了双眼一般,毫无方向感可言,东奔西走却丝毫找不到输出经脉的位置,即便在小武内力的推动之下,仍旧如同被禁锢了一般,找不到出路。

    眼见得如此情形,孟小武也不禁一惊,她心道自己自幼承袭师父的纯真内力,虽然不能说天下无匹,但是也可以说是法门正宗的内功,怎么也不会被对方轻而易举的将真气封存在身体之内,甚至要将自己鼓胀致死。栾枫言道:“女娃儿,你的功力的确纯粹无匹,但是真气如流水,经脉如沟渠。你真气在体内澄澈清明,但是经脉之间的同道早已封闭,又如何能够将真气输出来打我,此时的你莫说是来打我,便是连一个两三岁的孩童,恐怕也伤不了他!”

    栾枫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掌风收起,此时孟小武只觉得自己体内的真气浑圆一股,却丝毫没有输出的同道,那鸠尾和期门两处穴道,就如同宽敞的官道上两处卡死的铁闸直接将真气拦阻在体内,她回想起当日与栾枫交手的情形,栾枫指风凌厉,几乎是举手投足便可将千军万马扫灭,但是却始终不下手将自己击杀,而把指力来打伤自己的几处穴道,如今纵有千古第一的功力,却无输出的穴道,终究是无法伤敌,甚至可能如对方所说,一旦真气凝结过量,反而会将自己炸死。孟小武念及此处,终于有一些骇然,心中的戒惧油然而生,而刚刚的那份傲慢与狂妄当即消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万般窘迫之际,忽然听闻自己脑后又传来一个声音:“走大巨,入中极,下环跳,出足少阳胆经,上穴闭则下穴通,世间万物循环流转,一福一祸,自可相转!”这个声音简短有力,直破关键,孟小武悟性本来极高,听闻这一说,心中当即明白过来。如若自身真气不断冲突向外迸发,便始终被上身的两大穴道封闭,无法突破,而自己越是努力的将真气输出,却越是将那本来已经聚合的真气驱赶得东奔西走,没有个头绪。但是如若将真气降减回来,从下身的穴道走出,或许可以找到出路。但是这下身的诸多穴道,习武之人自然都十分了解,可是却从来没有一本内功修习的经书上,曾引导人将真气从丹田向下运导,这的确是一种有悖常理的做法。不过眼下上身真气被封闭,也只有这一途径可以一试。

    孟小武也是怀着犹疑之心,将真气从下身导出,足少阳胆经顺流而下,虽然真气不似以往那般强硬,但是如同水往低处流一般顺势而下,舒服异常,从丘墟,侠溪而出,孟小武修习的是抚月掌,真气凝聚掌中,方能打出威力。如今真气从下身经脚趾输出,她一时间竟然没法控制,只得翻身一转,凌空一个空翻将足下的功力直踢向栾枫,也没有招式,也没有掌法,只有一团自己凝结的内力。

    栾枫对这种程度的真气,丝毫没有放在眼中,只把手掌向后悄然挥了两下,好似掸去身上的灰尘一般,将对方袭来的真气毫不费力的打散在周身。不过令他惊讶的是,真个声音是从何而来。

    栾枫忍不住转过身来,站在孟小武身后,一个人黄铜面罩盖脸,素长衫裹身,看起来与自己的打扮一般朴素,但是却脏兮兮破烂不堪,似乎一个乞丐的服侍套在了一个贵族身上。栾枫不禁有些奇怪,但是那黄铜面罩的象征却不容人质疑,栾枫凝视着这个不速之客,缓缓言道:“晋楚之战,靳天羽声称他已经将郢君诛灭,如今阁下重又现身,无论你是否是郢君本人,却无疑是害我兄弟之人了!”栾枫思绪极快,郢君之是非他身在曲沃,不知其生死如何,但是这个郢君打扮之人,明显就是当日重重围困之下将栾黡震死的高手了。

    而李小和如今来到了小武的身后,也不过多废话,只言道:“本座与栾氏的恩怨,怕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解释清楚的。如今这位姑娘需要悔指上孤竹,我也有心助她。若阁下肯卖个人情,放小武上孤竹解毒,事后我愿助阁下从孤竹君手中夺回悔指秘籍。而且栾氏与我郢教之过节,届时也可有一个恰当了断!”

    李小和之允诺,在他看来似乎是他能给出的最大条件,而栾枫在栾枫看来,似乎却分文不值。但听得栾枫仰天一笑:“这世间哪有恁多的条件和交易,我想要的,我便出手去拿便是了!”

第二百零九章 至极对决

    至于李小和,陆钦飞和孟小武也不知他为何如此及时的赶到,两人同门之情,十几年来不分彼此,虽然言语之间并未过多渲染,但是却格外坚贞不渝。尤其是孟小武的孤竹令就是为李小和所接,而李小和至今无时无刻不在惦记孟小武的安危。小武低声言道:“向来不修武功的你,不想如今竟然真的成了师父预言的高手,这世上的机缘,看来不是一句两句就能描绘清楚的!”

    李小和如今声音不比往日,即便憨憨一笑,也如同威严长者,让人听着十分有距离感:“不要取笑了,为今之计,解释不清,看来只有撑上孤竹,再去解决其他事宜了!此地的是非交由我来抵挡,你跟陆大哥先走!”

    李小和安排停当,转身对栾枫道:“栾先生,你的武功晚辈见识过,自忖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如今情势所迫,不得不出手了,且请赐教吧!”

    栾枫虽然瞧不出这李小和的真实身份,但是见他说话语气处处都十分客气,对自己似有半分敬畏之心,看来是一个之前见过面的故人,他朗声笑道:“无妨,但出手吧。只不过我以为若阁下能将脸上的面罩摘下来,或许你我之间还有商量的余地!”

    李小和听闻栾枫所言,冷冷一笑,他自己尚不知如何摘下这面罩,如今谈这个岂不是好笑。李小和并未打理栾枫的要求,将掌中真气凝聚,由腕脉三处穴道往来循环,重叠增厚,这是孤竹遗风谱上所载的独门运气法门,外人看来却根本看不出他经脉之中的门道,只觉得在转瞬之间,李小和掌中所承载的劲力已经达到了十分剧烈的程度,即便是一个人修习一生可能也无法达到这样的水平。

    栾枫见到李小和的功力,心中似也升起了一丝激动。这或许是栾枫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内功高手,或许是他这辈子所见唯一有可能与他匹敌的高手。这一辈子的孤独和无双让栾枫深感寂寞,人皆如此,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谁不期望能有个与自己一较高下堪称匹敌的对手,如今见到李小和轻而易举的将真气凝聚在掌心,轻而易举的将强横的真气聚成一团,这是其他对手从未有过的高超能力,即便当初的烛然,修为已将近百年,却仍旧只是仗着自己的修为功力逞能,丝毫没有李小和这般的巧妙,能够将微弱化为宏伟,能够将游丝聚集成巨流,这是栾枫渴望遇到的对手,他猛然间双眼放光,也道了一声:“真乃难得之对手,你以如此强横功力来对我,显然是知道我的厉害。我便以坎卦所载封招御敌,将你的真气封存而起。”只见栾枫二指如剑,在空中比比划划,好似大书特书一副字帖一般,真气从他的指尖自然而然的流露而出,随着真气不断增强,那凌空书写的字迹也逐渐清晰,每一笔好似流辉闪耀,飞月荧光,前后的比划承接之下,前笔逐渐暗淡,后笔绚烂耀眼。他所谱的正是坎卦的卦象!

    呼听栾枫大喝一声:“悔指坎卦,悦取徵纆!”这一招悔指乃是取坎卦纠缠之象,显然栾枫看出李小和的招数之中刚猛指力不凡,以柔克刚,以纠缠对锐利,恰好化解李小和的内劲。故而李小和凝力的一掌打向栾枫,栾枫那凌空挥毫的无数比划道道零落,交织而起,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络,将李小和那凝聚着内力的真气光球直接包藏在中间,就好似一个再空中快速飞行的虫儿直扑蛛网一般,蛛网韧劲十足,虽然那虫儿飞行的力道甚猛,甚至将蛛网突出老大一段,却终究无法把网络顶破,飞到及至之时,力尽如同强弩之末,被栾枫内力所形成的一张大网直接裹起。栾枫借势一挥,竟然还提醒了一句:“接好了!”只见那李小和射出的一枚内力真气球被对方的大网遮住,一下顶了回来,直扑李小和身前。

    李小和怎会如栾枫一般,说是要自己接难道自己就接着吗?干脆将身子向旁侧一跳,闪开了自己真气球的攻击,但见那巨大的真气威力无匹,直接轰在李小和身后的巨石之上,当场便把那块巨大的石头炸的粉碎,四散飞花,陆钦飞和孟小武连连用袍袖将头脸掩盖住,只可惜了那个洞口如今没了巨石掩盖,便众人皆知了。

    不过这两相交手之下,两人的功力见得分明。李小和这边能分金碎石的功夫显然强劲刚猛,但是那栾枫的悔指八式却招招精华,无论攻守应变,俱皆有进退之机,更兼李小和还见过栾枫离卦与艮卦的威力,都是以守代攻,尚未出手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李小和心知眼前劲敌不能轻视,将脚步缓缓挪开,离开了孟小武与程桐的一侧,两人也会意李小和的意图,只待李小和与对方焦灼之时,便伺机脱身。李小和绕着栾枫踱了几步,将栾枫的视线带离孟小武,自己说道:“阁下的悔指果然是名不虚传,不过本座可不是那可怜的烛然,以一招半式便能降服!”

    栾枫的智谋也不逊于李小和,听闻李小和谈及烛然,思绪当即电光雷火,那夜虽然敌人众多,却没有人是郢教的弟子,这消息是如何传到了郢教的耳中。他不免心中起疑,试探了一句:“哦?烛然乃是硬要试探我武功,咎由自取,你可要尝试一番!”

    李小和心中明白,栾枫此时已经有所怀疑,便将计就计,直接道:“那却是最好,烛然的功夫不到家,阁下离艮二卦的威力直接将他打败,本座可没那么简单!”

    这一句话直接让栾枫心中大疑,对方当时若不在场,怎可能知晓那也自己与烛然对敌的情状,即便知晓烛然是伤在自己手下,却也不能知道自己用什么招数伤他的;即便是有人传出去这两招的威力,对于外人来说却也实难知晓这两招的来历的名字。但是如今对方对自己用来对付烛然的招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莫非当夜他也在场吗!这一个大胆的猜测让栾枫不由得迟疑了片刻。

    不过高手过招就在于这片刻的迟疑,李小和见栾枫一时惊愣,自知时机已到,将体内纯正郢息再一次调出,凝聚掌心,周身静脉回还游走,聚气于真元之中,直达双掌之上,但见他两手并排,向栾枫拍出,口中大喝一声:“怒特掌!”一头青牛应着李小和的呼和直奔而出,向着栾枫袭去。这一招的凌厉让栾枫的确有些措手不及。虽然他知晓那孤竹君的绝学怒特掌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掌法,临阵对敌威力无匹,但是对于他来说确实不难化解。只不过眼前李小和趁着自己分神的机会全力一击,这青牛周身竟然闪烁着红蓝之光,看起来怒目飞奔,直有些杀气盈盈之感,让栾枫也顿时感受到眼前这个带着黄铜面罩的人来历不凡。

    眼见得一头怒特直奔自己而来,栾枫在此用坎卦御敌,似乎那真气大网已经来不及编织,他直接将自己的身子向地上一跺,周身真气瞬间打通自己身子与大地的连同,敦艮沉悔,这一招正是当夜在曲沃城外他对付一众江湖散人和琅琊派高手的招数。这一招将自己与大地联通,将自己的真气打通经脉与大地之气的衔接,从此之后便可以从大地之中调取真气,遍布周身,以防范外界的攻击。

    如今李小和怒特掌飞驰而来,他瞬间感受到一股难以抵挡的气势压身而来,而被对方分神之下,的确有措手不及之感,干脆不能在仓促之中迎敌,只得用稳健的敦艮一卦来抵挡李小和的怒特之击。栾枫双脚马步扎下,真气从脚下源源不断的奔涌而上,遍布周身,让栾枫的身体一眨眼之间似乎成了一个烈火烧铸的金刚一般,周身通红,经脉之处闪烁着红黄的光芒,护体真气熠熠生辉。就在那怒特奔袭而来的刹那,只见李小和不可一世的强大真气与岿然如山难以撼动的栾枫直接相撞,刹那间只听到一阵山崩地裂的声音,周身大地不断的摇晃,甚至将身后平阳门的外墙都已经震动的四裂八瓣,几乎倾圮。

    这一刹那飞灰弥漫,扬尘四起,让整个世界变得灰黄不堪,一瞬间视线的范围大幅度降低。孟小武与陆钦飞心知好机会来了,且不说那栾枫能否在李小和这样一掌凝聚浑身内力的攻击下活命,但说这漫天飞舞的扬尘,就足以为两个人提供掩护,从这飞沙之中偷身而出,想必那栾枫根本无法发现自己两个人的额行踪。

    孟小武向陆钦飞使了个眼色,两人毫不犹豫奔着东北边的方向飞奔而去。然而方奔出三五丈之远,但觉得那飞沙弥漫天昏地暗之中,有一个恍惚的黑影,高大壮硕,就站在自己身前。陆钦飞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向前挨了两步,那人的轮廓更加明显,高冠素衣,方正的身形,这人举止肃穆,神容威严,分明就是栾枫!

    两个人心中咯噔一声,他刚刚不是在身后么,被李小和的掌力击中,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如同分身一般直接拦挡在两人身前,这是什么状况!

    孟小武心下一紧,也容不得思考,拉着陆钦飞立刻又朝着西北角奔去,直接将对方躲避开来。然而两人向西北风又奔了三五丈,那栾枫的身形忽然之间便又挡在了两人身前。孟小武心中惊骇大增,此时自己的脚步也开始有些迟疑了起来,陆钦飞还拉着孟小武要换方向往南边跑,孟小武却站在原地,这根本就不是栾枫被李小和击中的情形,而是栾枫直接变成了一个迷魂阵的鬼影,无论你朝着什么方向奔逃,以栾枫的轻功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赶在你身前到来,这让孟小武也无从考量。

    就在他二人心中踟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听得身后喊声再起:“怒特掌!”这是李小和的声音,从他二人身后,再一次升起了一头愤怒的大青牛。陆钦飞心中起疑,刚刚这么凝力一击的怒特掌已经奈何不了栾枫,这一掌就能够打倒栾枫吗,还是说只不过是无奈之下的拼命搏击。然而当他回头见到这一头真气凝结的青牛之时,霎时间也目瞪口呆。李小和的这一掌,乃是将自身的郢息以孤竹遗风谱的运气法门往来凝结不断的增强自己的功力,然而这个时机是哪里来的呢?这个时机就是从刚刚那一掌对栾枫的打击之下得来的准备机会,这样一招伏着另一招,就连栾枫自己也没想到李小和在刚刚那一强力的一招之后,竟然还能够打出一招怒特掌,这在当世这个江湖之中已经少有人修为能够达到,然而更加令人骇然的,是李小和如今这一招怒特掌要比之前更加强大,更加刚猛,陆钦飞身后的这一头奔袭的青牛,足足有一座大山一般的高大,身影灰黑几乎可以把整个平阳门覆盖住。

    这一头青牛就是李小和终极怒火的化身,直接将三个人掩盖而来。陆钦飞心中骇然,自己二人夹在栾枫和青牛之间,岂不是自己要先被击中。然而他猛然感觉到那青牛穿过自己的身体,就如同一道负面春风般轻松惬意,丝毫没有刚刚火星飞石的激撞可怕,陆钦飞下意识的向后拉了一下孟小武。两个人朝后面连连退却两步。

    只在这个刹那,栾枫就被对方的真气打中,然而这道青牛虽然刚猛迅捷,出人意料,但是栾枫的修为又岂能坐以待毙。他直接将自己的身子以真气护住,回手二指连连点出,要来打孟小武和陆钦飞的穴道。可是青牛的确巨大无匹,栾枫点出的真气全部没入了青牛体内,青牛刚健有力,直接将栾枫的身体推着向后划去,他也无法把自己的身体控制住。

    借着这个机会,陆钦飞与孟小武闪身跳脱,直奔东北边逃去!

第二百一十章 日中之阳

    在这一次至极的对决之中,二人都用出了自身的强硬功力,在李小和而言,他已经将自身的真气一次又一次的透支,以至于连他自己都从未见过打出的那巨大青牛,而对于栾枫而言也从未亮出过这么多的招式来对敌,无论是曾经的东门傲兄弟,还是东海烛然,抑或郢教的柳涵听与吴子元,他几乎都是一招悔指直破对方的神功,而如今面对这个郢教旗帜般的人物,竟然连连使出悔指绝学却也不能将对方击败,甚至由于自己一开始的疏忽,竟然始终处于一种守式,他心中对李小和的相惜之情竟然也油然而生,或者说期待着与这么一个高手来一次不世之对决。

    却说李小和第二次将真气凝聚,打中栾枫之后,也只能将栾枫的身体不断的向后推去,却并不能伤他分毫。李小和连连踏上两步,紧跟在栾枫身边,以防他脱身之后又将陆钦飞与孟小武阻拦。不过李小和方才踏上两步,忽觉头顶日光强烈,阳炎之耀当头劈洒而下,汗水逐渐从脸颊凝结而起,顺着那黄铜面罩的轮廓涔涔流下。这是他之前从来未曾遇到过的情形,忽然感觉肚腹之中一阵虚空,好似五脏六腑甚至骨骼肌肉都被这炽烈的日光所融化,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皮囊漂浮在空气之中,这是怎么回事?李小和心中的惊骇让他头脸之上的汗珠更加浓密。

    就在李小和脚下虚浮,真气涣散之际,他面前再一次出现了那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不用多说这一定就是栾枫。

    “你的真气不能顺畅流转,你不知道吗?”栾枫的声音就如同天外的震耳雷音,一道道的打入李小和的大脑,将他那仅存的理智不断的撕扯粉碎,不断的吞噬磨灭。

    “人生于天地之间,感四时之气,御六合之会,故而自人一出生起,便应当与万物顺合融汇,本不应有真气逆流,不能自御之危厄。只不过这世上的人都是贪心不足,将别人的真气纳为己用,将外界本来不属于自己的法门学来自己使用,本以为自己智巧机变,聪慧过人,即便是别人不能驾驭的,凭借自己的思维,总能够参透个中奥妙。殊不知这天地造物的威严是不容下界苍生所改变的。一时一地的人,早就有天帝为你安排下的真气武学所对应,故而究竟是学拳还是练腿,究竟是御气还是修身,究竟是极寒还是炽烈都早已注定,如若你违背了本有的天机,而一意孤行只要学人家的高超武功,便一定会不伦不类,就算是一时间凭借自己的智慧掌握了一二武学法门,但是那与天地相悖的武功融合在自己身体之中,本身便把你变成了一个与天地相逆的人了。”

    李小和听闻栾枫的长篇大论,心中的焦躁之感更加强烈,自己本也不是什么要偷学其他人的武学,也不是要凭借智慧投机取巧,只不过是无奈之下不得不学,不得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功力融合体内,如今怎么就成了有悖天地了,若是真的这般说,那孤竹君岂不是更加不伦不类了。

    李小和此时头痛欲裂,身心真气涣散,难以控制,随着当空之日,心中与日俱增的困苦让他几乎难以控制心智,他咬着牙喝道:“放屁,如此说那孤竹君包容天下武学,岂不是更加的有悖天道,怎么还活的好好的!”

    “哈哈哈,天下能有几个孤竹君,他的孤竹遗风谱上所载武学正是可以将天下武学武韵万物合一的无上法门,自古多少高手为了这本秘籍抢破了脑袋,烛然若不是贪心这份武学,也不至于武功尽失。其实天南海北,世间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只要把自己的武学习练精妙,就可以独步天下,又何来贪多之鄙。”

    孤竹遗风谱的所载自己全部都已经看过,但是哪里有记载过如何将自身的经脉行走通畅的法门。当然孤竹君自身习学了许多天下奇功,无论何门何派的功夫他都能将其威力发挥到极致,即便是本门嫡传弟子,怕是也没有他的功夫精妙,这是何等利害。说明他本身必有秘而不宣的高妙技巧,或许是他将授予自己的孤竹遗风谱做了删节,以至于其中最为至高无上的关键之处不被外人所知。

    李小和身在煎熬之中,如同无数烈焰将自己的躯体焚化成飞灰,但是终究忍着剧烈的痛苦将这些关窍思考明白,或许不是他所想,或许要比他的所想更加奇诡,但是无论如何自己眼下功力的冲突体现得尤为明显,这就是靳天羽所说的午时功力的反噬吧。而这个功力的反噬效果之前并不十分明显,自身如此强硬的郢息,轻而易举便可以把体内的波澜压制,可是今日不一样了,面对眼前的强敌,他将自己周身的内力一次又一次的凝聚,而个过程似乎本来就已经超出了他自己身体的承受极限。

    栾枫似乎也瞧出了李小和此时的困境,言道:“阁下体内真气的爆发,已经胜过一个人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而你竟然能够连续两次做出如此强大的掌力,这着实让人惊讶。你以自身为代价,胜过我一招,却早已没了后路。如今还不是任我宰杀么?说起报仇来,我族弟栾黡丧命你手,看来是毫不奇怪了。”

    栾枫口中这般说着,二指如剑缓缓抬起,作势便要朝着李小和的头顶点来。李小和命在垂危之际,自己却丝毫没有力气抵御对方的攻击,自身涣散的真气让他只能看着对方为所欲为。虽然栾枫面色并不张扬,行事极为果决,也丝毫没有那小人得志的嘴脸,但是栾枫的手段却是李小和心知肚明的。他忽的觉得自己或许今日就真的是要命丧此地了。

    不过就在这个危机时刻,忽然凌空两枚闪亮的冰羽直奔栾枫而来,一条极为纤细的鱼线蜿蜒如蛇,直奔栾枫的手腕而来。这突如其来的两处奇袭,让栾枫也不得不管,两个人的招式如此明白,不必问也知道是谁了。栾枫的指力转个弯,凌空点指两下,直接把靳天羽的水晶冰羽打成粉末。不过程桐手中的鱼竿却趁势将栾枫的手腕缠住收紧。

    栾枫格外镇定,并不急于脱身,笑了笑道:“两位真是用心良苦,我只不过作势比划两下,尔等竟如此激动吗?”程桐也不多言,虽然未曾与此人交手,但是心知这个高手必然是一个极难对付的高人,就连李小和的功力也成了一个力尽虚脱的人,而他却丝毫没有受伤,这的确让人心中惊骇。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缠在栾枫手腕上的鱼线猛然间断裂开来,一寸寸崩裂四散,飞溅开来。这一幕让程桐更加惊讶,这可是,这可是……

    “这可是老渔翁用了几十年的鱼竿,如今竟然被我把鱼线拉断,的确有些可惜了。”栾枫有些戏谑,有些自嘲的说道。

    “阁下是庆倓老人的传人,自当守着三江度日过活,为何要来晋国与我栾氏为敌?”栾枫的斥问并不严厉,和颜悦色之中包含了一种容纳万物之感。

    程桐哪里有心情还长篇大论的与对方辩驳,更何况这情况估计栾枫早已与李小和对质过千百遍了,干脆说道:“你说的这些全然没用,我们为了什么,你自当知道。也不是贪图你悔指有多么宝贵,只要把那秘籍借我们一用,日后还你便是!”

    栾枫一听笑道:“日后还我?尔等如何还?已经送给了孤竹君的东西,你们有本事要回来吗?”

    “你怎知我们没有本事要回来?”程桐如今虽然贵为瓯夷道掌门,也是一个武功卓绝的高手,但是言谈举止终究免不去那一丝稚气。

    栾枫仰天大笑:“如若尔等能够从孤竹君手中讨得东西,那又为什么会来寻我栾氏的至宝,自然自己就上孤竹冰峰去讨解毒灵药了,岂会在我栾氏头上动土找麻烦?”栾枫所言自然是再有道理不过了,这世间接了孤竹令之人,为何要死命的去为孤竹君完成任务,就是因为敌不过孤竹君,寻孤竹君要解药无非是自讨苦吃,那简氏三兄弟就是最好的例子,秦仁刀也是如此。

    程桐被栾枫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靳天羽却微微一笑,言道:“栾先生,你的功夫人尽皆知,乃是至极高妙,今日不快乃是因为我们各为其主,望你见谅。今日若能高抬贵手放我们几人一马,他日见面也好说话。”

    栾枫目光之中忽露惊诧,不无奇怪,似乎思索道:如今尔等实力不济,为何还如此强硬,与我讲起条件来。

    不过眼见得靳天羽从容不迫的样子,或许是在周遭伏有后手。栾枫将掌风左右轻挥,荡尽身边的扬尘,退开两步,言道:“靳先生,你睿智无匹,堪称百世难得的一个智谋良将,想必你也十分清楚,人有可犯与不可犯,如今你已冒犯我栾氏天威,还妄想与我讨要些便宜来,如此狂妄的想法竟然都能提出来,岂不是与阁下的智谋太不匹配了!”

    靳天羽虽然被李小和打伤脚踝,却仍旧不是气度,将羽扇翩然翻起,缓缓踱开方步,笑道:“阁下武功盖世,怕是十个靳天羽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能保栾府上下,一生一世都不受别人的伤害控制吗?如今你栾府兵马围困平阳门众人,把五服十一派的面子尽数打落,还指望能控制整个武林吗?”

    靳天羽的话音未落,只听得平阳门内传出无数厮杀争斗之声。栾枫冷冷一笑,言道:“栾氏虽不能与十一派所有弟子抗衡,然而在场的几个小喽啰却能奈何得了我吗?”

    “的确奈何不了你,但是却能奈何了你府上的一二贵人!”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仔细望去正是瓯夷道的水鱼娘娘。她手中提着一人,细看去正是羊舌虎。那羊舌虎口中呜呜咽咽,咿咿呀呀却说不出话来,似乎被人点中了哑穴。这一个变故让栾枫心中略微起了怀疑,毕竟羊舌虎的功夫不弱,如果他被人擒住,说明平阳门内的变故不容小觑,难道栾府的诸多兵将竟然被其他人联手制住了吗!

    栾枫略一迟疑,没有说话,但见水鱼姬提着羊舌虎快步奔到程桐的脚前,单膝跪地,拜倒叫道:“回禀盟主,我派与郢教众位英雄联手抗敌,扬我天南之威,如今郢教群雄与十一派弟子配合得默契无间,那晋国的贵胄虽说兵多将广,却丝毫没有了抵抗的能为,这羊舌叔虎就是一个见证!”水鱼娘娘的声音格外的夸张,好似就是说给栾枫听的。

    那栾枫若不听水鱼姬的话,还忧虑那平阳门内的战事,如今听到水鱼姬眉飞色舞的描绘,他反而格外淡定的笑了笑:“尊驾拿下了我栾氏这么多将领,该当作为请功领赏的筹码,该当作为要挟晋廷土地的人质,岂能如此大肆张扬的在栾枫面前炫耀,你难道不知道栾枫的悔指,乃是见龙必悔,如若我出手,你还有命享受下半辈子吗?”

    “你说什么?”水鱼娘娘似乎没有见识过眼前这个栾枫的手段,但是早已闻名,如今听到他的言语,心中也不禁一紧,这个人就是人称见龙必悔的栾枫,那岂不是!水鱼娘娘稍一犹豫,栾枫当即一爪抓向水鱼姬的肩头,水鱼娘娘心中一惊,栾枫的手掌已经欺近自己的肩头,这一招可让她格外骇然,便是门主程桐,那靳先生,也都没有如此迅捷如同鬼魅的身手。她情急之下向后连退三步,程桐知道栾枫厉害,从身后推住水鱼娘娘的腰身,将真气输入水鱼姬体内,低声道:“莫怕,不要轻易被他得手!”

    水鱼姬借着程桐的功力,当即将羊舌虎向旁侧一拉,闪开了栾枫的攻击,由于有了程桐真气助力,身手矫健了许多,才能避开栾枫这一迅雷之势。

    栾枫一击未中,水鱼姬却惊魂未定。一把拉过羊舌虎,朝着程桐身后连续跳脱两步,便要脱身!

第二百一十一章 四龙奇阵

    水鱼姬带着羊舌虎奔逃,栾枫虽不知平阳门内多方的战事,却从对方的举止中推断出平阳门内的情势并不如对方所言栾氏尽落下风,否则水鱼姬也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的描摹战事,以此来迷惑自己。栾枫心中有底,只盼将羊舌虎救出,可以了解门内的确切情形,他本以为略施小伎便可以将对方擒拿下来,以这个瓯夷道女子的功力,哪里能过得他手中三招,怎奈程桐从身后助力水鱼姬,水鱼姬在程桐真气的帮助之下,身形变得比原来要迅捷多倍,栾枫一击之下并未命中水鱼姬,倒是让她偷了个空隙朝南面跑去,绕着平阳门的外墙就闪到了转角之后。

    这一来却出乎栾枫的预料,不想这个女子脚步如此快。虽然眼下众人不能舍弃,但是羊舌虎乃是栾氏亲近将令,忠心于栾氏,此时不可妄自将其抛弃。尤其是他生死不明之时,或是被对方伤了要害也说不定。栾枫思虑电光石火极为迅捷,闪过几个重要的念头,当即将剑指扬起,向着身后连连点出四五下,就如同驱鬼治病的巫师一般在凌空画符一样,比比划划光影凌空闪烁数次,程桐哪里见过栾枫这种招式,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真气提起,防御对方的招数。

    那靳天羽却将手中羽扇一挥,扬起七八枚冰羽飞射而出。但见栾枫所画的几道指力凌空形成了四条长龙,紫白金青,纷繁交错,在空中飘忽幻化,上下翻飞而至,将两人包裹在中间,伺机而袭。而靳天羽羽扇之中飞出的七八枚冰羽正好如同流萤幻蝶,在空中与那四条巨龙周旋起来,那四条真气凝结成的巨龙,好似颇有灵性,懂得相互配合,进退守御,各有方位,将两个人围在中间,自己东南西北四处守住,并且回还游走,不停不息,阵法方位,变换无端,这让程桐看得有些痴呆了。

    此时栾枫将指力飞出,蕴含了栾氏自身的奥妙神功,如同极有灵性的四条高妙操作,将靳天羽和程桐二人围困住,自己转身去追水鱼姬。靳天羽一边抵挡四条游龙的袭击,一边分神道:“不料栾氏竟还有这般高妙的手段,如今天羽安排的调虎离山之计,怕是不一定能够成功,那水鱼娘娘的功力,恐不能抵挡栾枫一时半刻,那栾枫就会回马杀来,我等若要脱身,便必须尽快将这四条真气聚拢打退,至少要寻个破绽!”

    程桐望着这四条飞龙上下蜿蜒,不时的对着两个人突袭一下,看似并不十分强力,但是程桐稍微想从巨龙所围的圈子里逃出,那巨龙便周身忽然变得炽烈起来,如同熊熊烈火,真气的逼迫之力无比剧烈,一股莫名强大的压迫感直逼程桐胸口,让他连退数步,又回到了圈子中间。

    靳天羽道:“对方的内力,源自八卦演变,交互生克,如今这四条巨龙显然是要将我二人围困缠住,待他拿住水鱼娘娘,再回头来。我们若寻破绽,需从这四条方位来看。四条巨龙,离坎相对,周有互补,兑巽相异,前后呼应,看似并无明显的破绽,然而真气自宇宙而生,应经脉而起,莫非••••••”靳天羽琢磨着栾枫四条真气巨龙的底细,忽然两条聚拢突破他手中飞羽而来,直逼靳天羽胸前。

    程桐见状不妙,将那断了线的鱼竿在靳天羽身前挥起,他不敢进攻两条巨龙,只得将鱼竿快速挥舞形成一个光影屏障,以抵挡那飞龙来袭。他口中淡然说道:“靳先生你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词汇,我是听不懂的,如今只能拼着自己的蛮力护你一程,你来想办法脱身。”

    靳天羽道:“我料这四条游龙如此具有灵性,必然是应着四时天地的方位布阵而出。如今你我二人的功力皆是世间稀少的高手,却仍旧不能突破屏障,说明栾枫阵法之中暗藏玄机。如今要在这四条巨龙之间寻找一丝弱点,一处破绽,就要知道他的真气构成与天时相悖之处。”

    “这个谁能想到,还是你脑子好使,你来想吧!”程桐本自庄稼汉出身,读不过几天的书,自然不能如靳天羽一般的思维。

    靳天羽在程桐掩护之下,松了口气,叹道:“真是可笑,你我曾经因为李小和的事情而敌对,如今却又因为要救这个被真气流转所困扰的小和而联手。”

    见靳天羽岔开话题,程桐一边抵御巨龙施加的压力,一边笑道:“你莫要说得那般轻松,若不是因为心念小武妹妹的安危,我瓯夷道也不会看你一眼,也不会与你走到同道之上。不过话说回来,虽说你这个人诡计多端,却也算得上一个人物,究竟是没有食言,为小武设下了巧计,能够从栾枫手上将悔指偷来,这世上怕也只有你有这个能为了吧!”

    靳天羽冷冷一笑,言道:“自古兴亡或一念,唯有功成与事败,世间万物岂会因为你的一时侠义,向来好恶而扭转规律,这世界只有趋利避害,只有顺成逆败之说,你瓯夷道与我范氏有共同期望,便是救活孟小武的性命,那边是合作的基础,至于你说的那些什么侠义正道之论,最终只得几个钱?最终能够救活孟小武吗?如若救不活孟小武,你一生遗憾,痛苦百年,那口口声声的所说的侠义正道能够来宽慰你吗?”

    靳天羽的高谈阔论,并没有如以往一般诌那些文辞,只是把眼前的厉害关系摆明白,尤其是对程桐这个出身并不高贵,对道义笃信还不十分诚挚的少年来说,这些直白的利害剖析似乎更加单刀直入,能够直接将对方的价值观改变,至少在孟小武的角度上他们达成了共识。程桐的内心之中虽然还有些不敢确认的是非,那是因为一直活在他心底的毕正堂对他的影响或是这一辈子都不能抹去的心头小人,或许是在他身死之时会出来唱那折子戏的灵魂寄托,所以程桐无论在多少厉害抉择之时,无论在多少仇恨和道义折磨之下,艰难抉择之时,总也是会念起毕正堂曾经对他的道义教诲。这样的教诲让他每每在江湖利益和道义的选择中倍感煎熬,难以定论自我的选择。如今似乎也是这般,因为他为了孟小武而选择背叛郢君,为一人而灭一人,为一恩而破一恩,这是他未曾见过,也未曾料到的命运安排,而且仓促的时间和不容思量的抉择,让他不得不把最终命运的谴责封存在自我心底,暗自品尝道德框架之下衍生出的无限苦果,此时的他或许十分羡慕李小和,他所羡慕的不是李小和绝世的武功,而是他丝毫不需徘徊在道德两难的抉择之中。他只要一身正气的为着自己标榜的道义而奋斗即可,甚至还可以在面对仇敌之时大义凛然的将对方以正义之名数落一番,这似乎才是程桐一直以来所期望的目标,才是他一直以来景仰的师父毕正堂的缩影,但是如今命运却把它安排给了对方。

    可是他似乎根本不知道,李小和如今的武功,如今的道义至高,也是用他无尽的代价交换而来。也是用他师门无缘,挚爱相离,九死一生的代价换来的。人这辈子就是如此,他会一直缩小其他人的代价,而放大自我的委屈,他会认为其他人为成果所做的付出是微不足道甚至举手之劳,而自己对成功所做的努力却是十万八千里般的跋涉与艰辛。这种心理上的落差和迥异的感觉让一个人会一直吐槽命运的不公与自我遭遇的悲惨,甚至产生极端的情绪以至于偏离本我信守的正道,去追逐那急功近利易于成名的现世功名。

    这其实就是为何那么多人容易选择庸俗而无法追逐高尚的本质原因,在一种和另一种心理的对比之下,我们自然会去选择那些更容易满足,更容易见效更加立竿见影的生活态度和人生哲学,对于那些信守一生却身死派灭的道德颂歌,自然而然的会产生怀疑,而正是如此,也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平凡庸俗却不至于壮烈泯灭的人生道路。而也正是因为大多数人的站队和选择,大多数人的利益和趋避,让那些极少数具有高尚灵魂,能够坚守在自己信条一方的至极之人,一步步走向孤立,步入至暗,以至于他们虽然坚守着最最光辉最最无上的人生信条,他们才是道德无终的顶点之人,但是终究在周遭一层有一层庸俗之人的包裹下,他们的光芒渐渐暗弱,他们的热血逐渐降温,甚至在最终,那些庸俗就是如同一层层虫茧,将那份真我包裹,寂灭。这是一个人的内心挣扎,也是这个社会的内心挣扎,或许趋于平凡才是绝大多数人的正确归宿。而这种悄然无声,顺其自然的泯灭过程是那样的合情合理,以至于世人从来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和不安,甚至会觉得那些孤光独明的人才是这世间的异类,才是他们一定要铲除的不和谐因素。

    这些心理特征似乎是程桐从来未曾想过也不可能如此细腻琢磨的一个过程,因为他的前十五年人生教养都是从他种地的父亲口中学来。这只不过是他的一种不能逆转的人生遭遇之下的性格演化罢了,这份性格让程桐感觉到了他的一点点心底刺痛,他可能回去搔一下,也可能回去观察刺痛的原因,但是也可能就此觉得那份刺痛不过是寻常的皮肤感觉罢了,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习以为常的抵御和适应,以至于他接下来在此做出如今的抉择之时那份刺痛感就不会那么明显了。

    这一番心理角逐是程桐猛然之间的刺痛和悸动,似乎冲击到了靳天羽的感官的心境,他好像也看出了与他共同御敌的少年心中的不平静。靳天羽又道:“这就是世道,你晋我楚的世界,哪里有人能够将天下大同起来,功名利禄,恩仇道义只能择其一而行,如今晋楚恩仇就连你的栾大哥,小和兄弟也只能各自寻其一方,你似乎也不可能将道义两全,你心中惦念着小武姑娘,能够为她奔波这一遭,也算是上天带你不薄,恩仇自论,何须处处令人满意,你若作茧自缚,便一辈子难以自拔了!”

    靳天羽所言也不无道理,程桐暗自点了点头,言道:“不错不错。西秦东齐,不也是有许多高手各为其国。这极侠之道我不能居之,退而求其次,但求个朗然无悔,一生无憾了!”

    程桐与靳天羽抵敌四条游龙奔袭,手忙脚乱不容有丝毫的疏漏。而程桐一声慨叹,忽然给了靳天羽一个提醒,言道:“西秦东齐,西秦东齐。刚刚我一直以南离北坎二龙为突破,似乎对方愈战愈强,看来方位不对。这四龙若不以八卦堪位,而是按四方布阵,那么西方白帝,东方青帝,如今晋人对齐国有事,或以天时感应,东方之气羸弱也未可说。”

    程桐听得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那靳天羽口中叨叨的是什么奥妙,只言道:“那你说我该当如何是好!”

    靳天羽道:“你守住南西北三方的袭击,看我直破东方青龙!”靳天羽言辞未毕,已见到南边角栾枫两手之中各提着一个人飞奔而来,这两人不必说正是羊舌虎与水鱼姬。看来这片刻功夫栾枫便已经将水鱼姬制服,回身来拿程桐靳天羽二位。

    靳天羽心中焦急,知晓栾枫赶来,必然不能脱身,将手中扇柄一挥,羽扇之上所有冰羽幻化成无数飞蝶,直奔东方青龙而去。那青龙一见到靳天羽出招来袭自己,也随着那无数幻蝶翻飞应战。忽然靳天羽口中一声呼哨,头顶白鹤冲天而来,靳天羽将手中羽扇抛向空中,白鹤横冲而至将羽扇衔走,无数幻蝶如同风卷水柱一般随着羽扇把柄摇曳而起,好似群星拱月一般随着羽扇飘然而去。那青龙本已被这许多飞羽激怒,随着那白鹤,也朝着南边飞去,这边给两人留开了东方一个出口!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分谋同处

    靳天羽设计巧妙的从东边开辟了一个出口,这正好可以让他与程桐脱身。只不过栾范如今拿下了水鱼姬,救下了羊舌虎,也迅猛的朝着靳天羽这边奔来。靳天羽心知不可稍有迟疑,否则必然重入困境。趁着空隙将程桐以掌风送出,自己单脚运劲,向外跳脱,口中打了个呼哨,忽见东北角一辆蓝布马车飞驰而至。

    程桐心领神会,身法矫捷先跳上马车。这时候栾枫已经感到,两道指力从东边犄角出射入,让靳天羽措手不及,指风之快,靳天羽翻掌来挡也不能低于,更兼手上羽扇早已被白鹤衔走,空手无法御敌!

    情势危急之时,忽然身后又有掌风如潮,涛浪不绝,山呼海啸之声,从靳天羽身后夹着风雷气息而至。靳天羽心道:看来千算万算今日是难逃一死,前后夹击,进退两难,自然脱身无路了。

    然而靳天羽双目微微闭上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身体如同沐浴在春风之中,只感觉周身的气流循环流转却没有丝毫的凌厉之势,如同包裹在自身外面的柔和水流,温暖而又惬意,绝无半点临阵对敌的压制之力和刀光剑影的杀气之光,这让靳天羽一颗紧张之心忽然间缓落下来。这是怎么回事!靳天羽心中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他身后的掌风乃是来自李小和的郢息,金黄灿烂,温婉如春,绚丽和煦。

    他没有想过日中之阳的痛处限制下,这个人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潜力,忍着剧痛而使出的这样强力掌风,明显就是一个人难以承受的大痛苦,可是在李小和来说,他竟然可以做到。而这种连续透支身体的方式,或许让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武功尽失,但是每一次具有武功尽失的过激操作之后,他竟然仍旧可以重新聚集起不可思议的力量,这难道就是那郢息生生不息的奥秘吗!

    当然,靳天羽临阵思索的这许许多多,其实也不过就是他自己的一些主观推断,这世间千百奇诡,万化无穷,究竟是如何演变,如何在有生和无生之间过度,这都不是凭借我们一双肉眼一颗灵心就能揣度清楚的。虽然靳天羽乃是一个无匹智巧的高人,但是面对天地造化,世间演变,他的智慧也仍旧如同繁星一闪,萤火之光而已。

    不仅仅是靳天羽,就连已经脱身的程桐和李小和自己,或许也并未料到此时此刻的情形。李小和的掌风非常的直白且没有任何招式,这也让他真气之中本来应该暗藏的招式和内劲变化都跨过去了,只是用自己能够凝聚的最大限度的真力来直接抵御栾枫的这两道指力。不过李小和的内心之中似乎早已领悟了靳天羽从未能触及到的真谛高妙,那就是大音希声,大繁若简。

    靳天羽无论行事所为,无论武功内劲,都是花哨绚丽,让人看了倍觉巧妙耀眼,高雅难以匹敌,而李小和的招式即便是最有威力的怒特掌,也不过是青牛一头,简介质朴,丝毫没有任何炫目夺人之感觉。包括行事,靳天羽一事一机可以说是百布千算,绝无一漏,而李小和却事事顺人事,听天命,将自己做好,只求一心无愧。这两人的迥然人生哲学或许就是这两种世人的不同态度。这世间需要至情至性的侠客,但更多的是功于心计的诡变谋士。这世间人敬佩的是秉持正道的极侠之风,但是世人抉择之时却大多选择屈从世俗,利己优先。这世间万物一切变化终归尘土,万千繁华终落曲尽,然而世人却最喜欢追逐那华耀过往,娑婆浮生,将那一纵绚丽百年看得比什么都重。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哲学早就了许多不一样的人,或有如靳天羽一般功于心计,或有如郢君一般重情重义,或有如孤竹君一般痴迷武学,或有如烛然一般不择手段。但是每一个人都只不过是在这两种态度的极端点之间,选择了一个适合自己内心和道德的平衡之处,或许你不能说他错,也不能骂我对!

    但是正是这般的迥异,让靳天羽今时今日也吃了一惊,也对李小和的内心和修为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这个人不愧是屏岳山神枭的传人。或许有时候不学武功才是学到的最好武功,那种不学与学之间的差异,会在曾经时间积累下所攒的无数潜力中出现终极爆发,将他自我内心中蕴含的对万物的理解一瞬间融合在武学领悟之中,成为速成和大成的集中点。

    果然,李小和的掌风只有真气,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但是这如同春风一般的掌风从靳天羽身上划过之时,将他周身的三条巨龙尽数带走,并且携着那三条巨龙直逼栾枫的两道指力。李小和本来人在靳天羽身后,但他掌风来时,迅捷凌厉,竟然能够赶在靳天羽之前将对方指力阻挡,非但靳天羽,就连栾枫也心中大惊,世间竟不想还有一个高手如此凌厉。

    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靳天羽来不及多想,踏起轻功,忍着脚踝的疼痛,向身后一个空翻落在李小和旁侧,将他身子猛然提起,两人飞身而起,直扑入蓝布马车之中。

    车夫一声呼喊:“驾~~~”四蹄飞扬,踏风而行,三个人挤在车厢之中,奔着东北方而去。

    却说栾枫失了靳天羽,手中提着两个人站立在平阳门外,羊舌虎道:“栾叔怎地不去追了?”

    栾枫道:“靳天羽虽然武功不如我,但他控鹤擒龙之功却不逊于我。他那蓝布马车,看似平淡无奇,那马儿赤血飞廉的速度怕是不容易赶上,如今他们几人逃走也无妨,赶在那女子上孤竹之前将悔指取回,应当无碍!”

    栾枫转而问羊舌虎道:“平阳门内战事如何,你怎地被擒?”

    羊舌虎跳下地,跪拜恭敬道:“栾叔,门内战事都在我方控制之下。虽然对方号称十一派人手,显然到场的只有四五个门派,栾将军早已摸透了对方底细。那平阳,武都和蓬莱三派掌门资历较深,看似比较保守,行事稳重不愿参与与朝廷的撕斗。而延陵吴拓与靳天羽交好,故而全力支持瓯夷道抢夺十一派盟主之位,故而只有这两个门派真正的亮了刀枪与栾氏兵马拼杀。而郢教众人因为郢君与那女子瓜葛不明,故而一个个负气而走,唯独剩下郢君一人追赶栾叔而来,如今平阳门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已经被栾将军控制,武都平阳和蓬莱三派也不愿折损弟子,故而袖手旁观而已。”

    栾枫听闻羊舌虎所言,面上诡奇之色更增,言道:“如此情势,你如此功夫,怎么会被人所擒,若无尔之变故,我早擒下了靳天羽!”

    羊舌虎恨恨道:“都怪这个娘们,那瓯夷道本来已经落了下风,可是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拿了一卷竹简,还故作会意一般与程桐相视点了点头,就跑开了去,让我以为那就是悔指秘籍,便奋不顾身去追逐她,哪知道两三个转角之后就瞧不见她了,正在迟疑之时,被她从身后打中,一时昏晕,被点中哑穴!”

    栾枫无奈摇头,将水鱼姬点中穴道,交给羊舌虎处理,自己信步朝孤竹一方而来。

    李小和众人在靳天羽的马车之中脱身而逃,那马车之飞快,李小和曾经有过领教。此时午时已过,他体内的真气如同干涸的河水逐渐迎来汛期一般,不断的增长澎湃,面色逐渐红润起来。当然这些事情只有他自己感受得到,程桐和靳天羽却瞧不出来。

    李小和出于好奇,故意探头去看了一眼那赶车的车夫,不用想,正是靳天羽专用车夫,那个白面少年,能言善辩,智巧机警的臭小子。李小和一见他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如今时过境迁,也无心与他评论过往是非,只将身子又缩回车中,冷声言道:“靳天羽,你我之间今日的合作如同一个天大的讽刺,或许能够将你我二人连接起来的,也唯有小武的一条性命,至于孤竹的事情,我自己会去替小武处理好,期望你不用插手了。”

    靳天羽笑了笑,从容道:“不错,论武功阁下自然是一流,天羽自愧不如。或许这天底下,除了孤竹君,也只有阁下可以与栾枫一战。但是呵呵。”

    “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下一个路口本座便要下车,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李小和格外干脆,这份性格或许更像是承袭了郢君的风范而非李小和本有的。

    靳天羽笑道:“如若你认真品评,会发觉天羽的所言从来没有欺骗他人的假话,即便你我是敌对之时,我也是句句如诚,告知阁下有日中之阳的困扰,而事实证明这的确是发生了!”

    李小和沉声道:“这种事情无需你多言。我自己的经脉和真气,难道我自己不知晓吗?虽说有日中之阳的困扰,不过要擒你仍旧不在话下,如今只不过是看在刚刚共御强敌,你还为小武出谋划策一番,故而本座今日放你一马!”

    程桐听得两人言语之间仍旧不和善,火药味不时冒出几句,插嘴道:“小和兄弟,这••••••”

    “你莫多言,郢君之死有你一份!”李小和当即打断了程桐的话语。

    “哎!”程桐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或许在他心中,两难之抉择下,终究不免后悔,终究不免面临今日的尴尬,道德的至高是否是他的选择,还是利益为上,这一切对于他的智力来说,不能描摹。”

    靳天羽直视着车外,并未再去看李小和,淡然的说道:“的确,阁下今日的武功,已经远远胜过天羽,而且不是一招半式的高妙了。可是阁下可曾想过,天下最至极的高手,便终究会与天下最至极的高手较量。如若你是一只虫子,那鲲鹏之大,根本瞧不见你的踪迹,更加无心与你较量,但是形如龙象,威震山河,此时你会在意自己能否胜过蛇虫鼠蚁吗?自然不会。你只会在乎那鲲鹏巨鲸能否胜过。故而你如今的武功虽然厉害,却必然还想着这世上还有谁能够与自己一决高下,而对方也必然会这般想,那么你们决战之日,想必也是逃避不了的,而你身患真气流转之困,如若被对方趁此机会偷得先机,那危急之时很可能有性命之忧!”

    “不劳阁下费心,如若我李小和的命数如此,便也不做什么无奈挣扎,不过我可不屑与阁下谋划那些为人不齿的勾当!”李小和言辞冷厉,一语双关。程桐听闻李小和的言辞,心中也不免如同刀割一般,转过脸去,不敢再看李小和。

    靳天羽道:“阁下口中如此说,却如若天羽真的有办法为阁下医治体内真气的毛病,不知尊驾可愿意随天羽一行?”

    说道能够将真气理顺,李小和自然不免有些心动,那一份迟疑在面上虽然瞧不出来,但是空气中那片刻的宁静早已让靳天羽这敏锐之人察觉到李小和心中的想法。靳天羽当即言道:“若天羽所料不错,这真气流转的法门,定然在孤竹君的手中掌握,因为他修习天下万邦武学,从无悖逆之状。这份巧妙的运气道理,本该在孤竹遗风谱中记载,但是他一定是留有后手,将其内容截掉了。如今天羽愿设法与阁下合作,从孤竹君手中夺得那运气法门,不知尊驾意下如何?”

    靳天羽果然是个能说会道的高人,处处以人之所需取信,又从不说自己的所求,好似天下唯他大公无私,大爱无疆,而往往在别人与他合作之时,他早已从中渔利了。李小和听闻靳天羽所言,摇头苦笑了一声,言道:“孤竹君虽然算不上什么江湖正道,但是算起来利用了李小和,却也救过李小和,也算得上是一个守信之人。不比阁下鬼谋难算,毫无底线!如今若是说要我医治体内的真气悖逆之病,与其与你合作,倒不如直接上孤竹去求孤竹君开个方子,那岂不是更加让人心里踏实。虽然孤竹君的要求都格外苛刻,却丝毫没有鬼谋算计!”李小和这一句话也说得格外大声,似乎故意给程桐听。

第二百一十三章 旧恨新欢

    这种心情有时候不知道什么感觉,如若不能够强大到改变别人,那么能够做一些讽刺也是一种有趣的做法,至少让自己的心中感受到一丝丝快慰,李小和或许也逃不开这种感觉吧!

    在后来的许多时候,程桐或许也感觉到了自己所作所为的不妥与后悔,但是这并不能够从现世之中得到任何改悔的机会。尤其是他自己对世界的看法发生变化的时候,有时候还会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种理所应当。这其实就是一个人不坚定的徘徊感,那种感觉是格外的缥缈虚无却又让人无能为力。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在自己的人生之中立即就选择到最正确的道路,也并不是每个人通过人世的感悟就立时能够得到自己的感悟并且走上那正直道义的路途。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李小和是真正幸运的人,而程桐也是这个命运不幸的牺牲品。但是这也只能是每个人领悟不同的一种结局罢了。

    至于最终的解决方案,李小和自然不会去买靳天羽的账,甚至可以说,靳天羽的所谋,让李小和有了一种参考,这种参考可以让李小和正好得到一种截然相反的选择,并且给他无上自信。因为郢君就是前车之鉴。

    程桐此时被李小和的言辞连嘲带讽再一次不能说话,尤其是他涉世未深的内心中不免对未来有着不明所以的感悟。

    靳天羽见李小和言辞如此激烈,心中也不免惊讶,他虽知李小和也是个倔强之人,却不想他竟然如此冥顽。靳天羽靠在蓝布马车一侧,双目微微闭上,冷冷说道:“阁下如若这般固执,天羽也不便多说,若有上孤竹打算,可以通知天羽一声,我这车夫随时为阁下待命!”

    李小和冷冷一笑道:“你这车夫是何人,你当我不知道?当初害的我不浅,如今还想借故算计我么?”

    靳天羽没有答话,似乎车夫也听到了李小和的言辞,大呼了一声:“御——”将车马叫停。

    李小和没有好脸色,挑开帘幕当即跳下马车,那车夫正欲过来与李小和对质,李小和头也不回,丢下一句:“你当我不知道,你想过来与本座分辨几句吗?我本也不愿搭你的车,不想与尔等宵小之辈多言,请闭嘴吧!”李小和这逻辑也是格外极端,直接将对方的言辞封杀,好似对方在道德的卑下决定了他们也不配与自己交谈。

    李小和跳下马车,心中早有盘算,如若靳天羽要去孤竹协助小武,他势必要往东北边去。栾氏乃晋国重卿,如若想要寻个孟小武,想必不是难事,至少可以下令封锁所有关隘,拖延对方十天半个月不在话下,如此以来那栾氏兵马对孟小武的截杀自然可以从容安排。故而如今靳天羽需要谋划一番如何让小武从晋国脱身而出,而自己大可借着这个时机处理一些自己的事情。

    李小和念及此处故意朝着靳天羽马车相反方向行走。半日光景,到了长治境内。沿途无数兵车过往,让李小和深感似乎又有大事要发生。他身在晋国境内,不好抛头露面,常常将身影隐匿在屋脊房檐树叶之中,窥伺四周行人车马的动态。如今长治境内兵车往来越来越多,看气势乃是晋国主力部队在此集结,尤其是出入之中,有几个中行氏的家人,面上带有匆忙之色,经常有书信从长治的公馆送出,李小和心知晋国或又有战事发生。

    将及入夜,李小和从高处下到街市中,找个机会从身后封住一个巡夜军士的穴道,拉致僻静处,沉声言道:“本座已经封了你周身穴道,想要问你几句话,如实答来,便饶你性命。”

    李小和将对方哑穴解开,站在那军士身后,军士被解了哑穴,能够开言却又看不到李小和的位置,不知他的举止,或许他在自己的身后,一把利刃盯着自己的背心,稍有不对便要把自己戳死,这让那军士格外害怕,乃至周身不断发抖,欲呼叫却又不敢出声,欲求饶却又无从哀告,好长一段时间,寂静尴尬之中差一点吓得屁滚尿流。

    李小和或许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问道:“长治地方向来是晋国腹地,并无许多兵马往来,如今为何兵车不断,书信连连,可是晋国又有战事?”

    那军士心中惊怕,颤声答道:“这,这个自然是有,大爷您要打探这个也不必动粗,长治地方的百姓人尽皆知,前次我国与楚人对决,齐国出兵不利,而且会盟之时也不前来,多有对国君轻慢,如今国君要发齐立威,以平江北。”

    这军士倒是是在,问一答二,字句清楚,丝毫不需要李小和动手。李小和心中放宽了许多,虽然晋国对齐用兵,倒也与自己没什么相干。他将那军士穴道一解,也不怕他逃跑,又问道:“不知中军主帅是何人?”

    军士似乎也不怕李小和或者说也知道即便害怕李小和,即便自己想要逃命,恐怕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与其顽抗自取其辱倒不如老实诚恳的交流,把对方想知道的都说与他自己也就没事了。于是道:“这种事情哪里还需要问,向来是中行偃将军坐镇中军,多年以来都未曾变过。”

    李小和接着又问道:“那么随军出征的公卿都有谁?”

    那军士似乎有些犹豫,欲待转身去看李小和,却又迟疑了一下,似乎害怕看到李小和的真实面目,边有可能被对方杀人灭口。他犹犹豫豫问了一声:“你不会是齐国的奸细吧。”

    李小和并未答话,又听那人道:“你若是齐国人,我可不便说了。虽然我也知道,你们我晋国出兵伐齐,你们不可能不知道,但是毕竟这也是一个征战的禁令,如若我擅自说出,他日被人耳风传说,送入主将尊听,便有杀头之祸。若是战胜还好,若是战败毕遭连累。虽然非我之故,但我却必须背这黑锅的。”

    李小和心中不禁好笑,一个鸟军士还那么多讲究,直接骂道:“你好有趣。我是楚国人,齐晋交兵晋国九成胜算,你怕什么。我也不问你那么多,只问你栾氏可否会随军出征?”李小和自然有他的打算,那栾氏众将若随军出征,显然人手缺失,便很可能无法派人追杀孟小武,即便是栾枫个人,估计也不易去行动,毕竟靳天羽的安排与谋划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把栾枫拖住,便很可能无法赶到孤竹。

    那军士虽说废话不少,但是也不疑心李小和,听闻他是楚国人,反倒是笑道:“呀,真没想到晋国境内如今还有楚国人,真是,真是哈哈。”或许是好奇还有哪个楚国人竟然有这般大的胆子,或许是想嘲笑一下那兵败如山倒的楚人,或许是想要告诉对方自己这晋国境内守卫森严,你莫要造次。然而他一回头见到李小和那诡异严肃的黄铜面罩,心中顿时一凛,夜色之下还以为那是李小和的脸庞,好似一个獠牙饿鬼,可怕至极,生怕一口将自己的脑袋咬掉,当即双腿酸软,不敢直视李小和,只是心中一直祈祷对方不要盛怒之下将自己杀死,上牙敲打下牙,不停的哆嗦道:“高,高,高人手,手,手下,饶命,额,饶命呀。”

    李小和没有理会他,低声斥责一句:“少说废话,我问你栾氏的兵马也有参与伐齐吗?”

    “韩,中行,智,魏和范氏都已经出兵了,赵武大夫押运粮草也已经启程,唯独,唯……”

    “本座问你栾氏人马何在,没管其他的。”

    “栾,栾将军兵马尚在新绛,这几日间主帅中行偃一直发文书催促栾将军发兵,汇合诸卿共图齐国。”李小和如今的逼问,威严十足,这军士吓得连话也说不明白,几乎忘记了自己刚刚罗列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条条框框。

    李小和琢磨了一下,暗自忖度,暗自嘀咕了一句:“今日来看往来文书频频发出,却不见栾氏有丝毫回应,看来栾氏是不愿出兵共同伐齐的了。”

    不意那军士也听到了李小和的言词,抢着插言道:“那可不是这么说。诸卿各有家甲,是否愿意出兵那是诸卿自己的决定,但是伐齐乃是家国大事,便是不出家甲,也有晋侯自己的军队在,故而只要栾将军本人到了便也就可以了。”

    李小和道:“栾盈怕是没这个功夫亲自前来吧。”

    “高人此言差矣,我把一个小道消息说与你,莫要跟人家说是我告诉你的,只求高人不要杀我。”

    李小和看他惊恐之状心中有些好笑,不禁微微笑了一下,言道:“但说来,本也不想杀你。”

    “多谢大侠,多谢大侠。”那军士跪地感谢。转而又起身道:“大侠,你可知那中行偃将军不断发书信催栾将军可是为何吗?”

    “你不要卖关子,直接说来。”李小和不愿意与对方打岔,只关心那些重要话题,故而也没心情去与对方猜想。

    那军士如今与李小和混熟了,也没有那么多的惧意,言道:“中行偃将军其实早已将兵马聚齐了,但是迟迟不发兵,乃是因为他别有安排,专门等待栾将军到来才能行事。”

    “哦?”

    “今天我去给中行将军喂马,在帐外偷听到他与信使言道,如今晋侯与栾氏的公主走的很近,期望寻个一二机会好提拔栾盈将军。可是栾盈继承下军副帅以来,晋国一只未能有什么大的动静无法让栾将军建功。故而这次伐齐是一个好机会,势必要让栾盈在这次战役之中立下战功,一次来拔擢对方。”

    “栾盈坐拥无数能臣武将,如若还这么快拔擢,怕是对晋国社稷有威胁吧!”李小和竟然也有些向对方请教的感觉。

    那军士却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栾盈坐拥重兵家甲,而地位低微,那才危险,如今晋侯能够将栾氏公主纳入自己公室,又有谁会有反叛之心呢?”这个军士看似分析的头头是道,却一句话引起了李小和心中的痛点。

    “什么?栾氏公主?”

    “不错呀,如今晋侯就在长治行宫,下午还与公主赏花来着,哈哈,讨好之态,无可描摹!”

    “栾氏公主之前不是许给范氏的吗?”李小和还有些理智,勉强从曾经的记忆之中搜寻出栾玉不会与晋侯走到一起的证据。

    “这种公侯之家的女子哪里有一个定数,只能是哪里有用处就安排到哪里了,当年栾氏的确与范氏有联姻,但是人们都传说那段佳话却被一个什么江湖浪子给搅和了,如今栾范两家交恶,又有谁愿意提起那段不愉快的事情,还不如趁着晋侯的热乎,来个顺势而上,岂不好么!”

    李小和不听这一说还罢了,一听对方对时事的评论,他心中顿时惊怒交加,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慨,当初为了不让栾玉嫁给范吉射,千里奔来新绛城。如今竟然又重蹈覆辙吗?

    李小和心中翻腾涌浪如江水涛涛,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看着眼前的那名军士,口中不断的重复道:“绝对不是你所说那样,玉妹妹绝对不是你所说的那般。”

    那军士如今似乎也与李小和打得熟练了,嬉皮笑脸道:“你何苦这般认真,她人就在那长治行宫之中,晋侯与一行人也都在彼处,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这就是现实。人生天地之间,能落得公卿家境,本也就是一个幸运的命了,你说她个女子能做什么,能为栾氏许身给晋侯就算是老大的本事了,还有什么挑剔的。”说道此处那军士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眼前的人怎么好似与栾氏的瓜葛颇深,事事都穿插评论得恁般用心,难不成这人也是晋国公卿吗?他料及此处不免警觉,厉声道:“你是什么人,我看你不像是江湖散人,怎地知晓了这么多晋国宫廷是非,莫不是……”

第二百一十四章 长治行宫

    那军士与李小和交谈之中让李小和知晓了许多如今晋国的局势,但是这并不是他自己想要知道的是是非非。作为一个郢教的至尊,他不像郢君那样会去关心这世上的政治局势。他内里之中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江湖浪子,那个军士说的没错,他这个江湖浪子有时候就是不能理解不能明白不能融入这些庙堂的倾轧与官场的羁绊。他有时候也恨不得自己就是一个程桐,一个简简单单小小的广利弟子或者说广陵弃徒,至少这样的他可以毫无牵挂毫无思虑的去爱一个人,去惩治一方罪恶,甚至可以去调皮的玩一把人间是非,极侠之道,让这世人都成为他精神中的渺小蚂蚁。只不过他现在却成了一个天南至尊的样子,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便他的周身换上了破烂油黑的衣衫,即便落魄江湖,他也摆脱不了自己脸上的这一块黄铜面罩,这一面不变的出身映射。

    而如今,他虽然成了一个与栾玉距离更加遥远的身份,但是并不会因此而削弱对栾玉的思念和爱怜。那是他许下生命许下一辈子的妻子,那是他这个本就泥古不化的固执书生的人生组成。这块组成就好似一种极其粘稠的胶带,一旦粘住就再也无法脱下,也好似一只带有倒刺的钢钩,只要他嵌入了自己的身体,要想拔去就要将自己的血肉一同带走。当然,这种感受让李小和瞬间体会到了他的那种如同动物一般的护食本能,在有人打栾玉的主意时,虽然他们还没有对栾玉有任何实质的进展,虽然那只是思想上或者说计划中准备要做的事情,但是对于李小和来说那也是一种莫大的冒犯和不能容忍的试探。如今的境况之下李小和的面罩虽然让他更加远离栾玉,却也让他与栾玉之间的羁绊更加紧密甚至严丝合缝,只要外界稍微有一丝的坏水欲待渗透到这两人之间,李小和敏感的心灵都会顿时产生无数过激的防护,甚至不择手段。

    这许多思虑和想法在李小和的心中如油爆一般不断的作响,他身形连续晃了两下,直接飞上了钟楼的顶端,俯瞰整个长治地方,轻而易举的看到了西南角的一处华丽宫殿,那处宫殿坐落在整个小城的边缘,与街市之间相隔一条宽敞的大道,很明显就是用来给公卿跑马行车之用。那行宫南边开凿了一条人工河,河边点缀着无数彩色花树,或可说此处本不是什么大地方,却因这行宫增色不少。

    李小和不知道栾玉究竟是什么境况,但是他却在看到那行宫之时心中顿时升起一番倔强的好奇,如若不能将整个行宫都搜寻个彻底,今夜他是不能安然入眠的,即便是栾玉不在此地,他也是必须要这般做。

    李小和脚下匆匆,在几座民宅屋顶穿蹦跳脱,忽然背后有人拍打了一下他的肩头,回视一眼,正是柳涵听。

    “咳咳,你怎地跑到了这里,害我找了许久。”柳涵听不无嗔怪。

    “嗯。兄弟们如何了?”李小和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感受,如今的郢教群雄似乎比及当初与他的关系更加难以相处。当初有郢君在,李小和也可只说是一个做客郢教的江湖朋友,他的是非与人无关或者说关系不大。但是如今却大不相同,他是郢教之主,必须能够服众才行,但是第一件事便是为了孟小武而救下了靳天羽,这必然让郢教的群雄心生嫌隙。

    柳涵听也是他心中所想,压低了声音,夜色之下说道:“也没什么了,我们回去,好好的把郢教重新壮大起来,兄长把君位给你,我们自然是毫无疑问的服从你。”

    李小和道:“这世间有些东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包括人心。我自己尚自不能安然于我的抉择,又怎么可能让众位兄弟义无反顾的支持我那私心下的情感。前次是为了玉妹妹,如今又是为了小武,我都站在晋人这一方,难为了众位兄弟,更是难为了你。”

    李小和虽然站在柳涵听对面,句句冰冰凉凉平淡无奇,却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进,让柳涵听的心中当即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激动和感慨。她这许多日来自己的奔波劳碌只为李小和的安危,却从未能得到他的意思眷顾或者真心真情,还时时的要为了他替栾玉考量,如今李小和的一番言语,说出了他对栾玉的深情难移,也道出了他对柳涵听的歉疚和感激。他爱栾玉,他也舍不得柳涵听。这是柳涵听从他的话语中得到的最美好最欣慰的答复。

    柳涵听没有吭声,或有一些哽咽,或立时将那分脆弱压在心底,转而又风情万种,向李小和一笑,言道:“不用担心,我们永远支持你,生死如一。”

    李小和点了点头,眼下他是孤高自赏的大圣大贤,却也是不顾一切的大混蛋,对你有情有义的人不止个,但是他专情付出的却是屈指可数,其他人只能为他而作嫁衣裳,自我牺牲。这种道德的高洁其实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隐形范例。他或许也想得到一个双全或完全之法,可惜人生不允许他如此,便只能忍下狠心看着柳涵听落泪不已。

    好在哪泪花转成了笑靥,悲情硬是被她扭成了嬉笑。李小和这一瞬间感觉到自己欠了柳涵听太多,不只是一把涵听古韵。

    李小和不敢直视柳涵听,淡淡的说道:“我还有些私事要解决,你先回去把兄弟们安顿好,若我安然回来,定当为郢君讨回昔日公道,若我不能生还,你就带我管理整个教务,无需谦让了。”

    柳涵听还欲待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看了看李小和的面庞,纤纤玉手轻盈的抚摸了一下黄铜面罩的轮廓,恁班的冰冷又棱角分明,这是郢君,也是李小和的性格,在这之内包含了他炽烈的内心。柳涵听默默点了点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小和飞身朝行宫奔去,几个窜纵已经到了行宫之外。这一处殿宇与其他宫室迥然不同。并不像其他宫室一般还有院墙围绕,而是以护城河环绕,只不过临街这一侧是没有水的壕沟,直接从街对面就可以清楚的数出对面宫殿的廊柱,一根根整齐的排列,宫内的布置光鲜亮丽一尘不染,不时能够见到几个侍女从殿堂中往来,手里端着珍奇的水果或是秀丽的锦缎,好似在天宫之中飘荡的仙女,丝毫不与世间接触。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那几个仙女好似停住了脚步,朝着李小和这边指手画脚,似乎看到了李小和一般。李小和心中惊异,这地方的确是个不错的游赏之所,可以从宫殿之中清楚看到外面的景致,可是如此不设外墙,岂不是很容易入盗,显然十分不安全,恐怕这几个宫女,就是发现了自己驻足观瞧的样子,才有此一惊。

    李小和不愿引起对方的注意,赶紧掩面而走。连续过了两个街口,转到了南边河道的方向,借着岸边垂柳的掩护,将身形隐匿起来。这里南面乃是长治的郊野,已经少有人往来,也全无民宅。一片片杨柳风貌,在河水映衬之下,碧绿翡翠,纤舞婆娑,格外魅人,那春日风情,立时由和风吹入行宫。顺着微风,李小和看到行宫之内烛火掩映,明灭闪烁,似乎有人歌舞作乐,正对着李小和这一边。

    李小和凝神望去,一位女子临河而望,一身粉红秀衣,青春靓丽,然而目色空洞,若有所思。她身后的歌舞秀丽多姿却丝毫没有给她的心情增添半点愉悦,甚至在好似在无数嘈杂和噪声之中更容易被冰封。那正是李小和一直以来期盼见到的玉妹妹,可是她此时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挤过来一个少年,手中端着酒杯奔栾玉而来,那少年衣着华贵,容貌白静,一看就知道是贵族出身,李小和听闻那军士所言晋侯要与栾氏结亲,心中不免有了猜疑,莫非这个少年就是晋侯,江湖传说那晋侯乃是年轻有为的一个人,难道也与自己年纪相仿吗?李小和正自己揣度着,栾玉也注意到对方靠近,她心中似乎极其延误他,就自己默不作声,挪了个位置,换到一个廊柱的旁侧倚靠,仍旧痴痴的望着宫外的河流,好似那水花之中有着她的命运密码一般,吸引得她目不转睛。

    那个男子端着酒杯死皮赖脸绕过廊柱仍旧缠着栾玉:“小妹,你干嘛躲着我呢,兄长一直很属意你,如今暗中撮合你我,不是一件美事吗?你看这长治行宫,多少酒肉奢华,宫廷秀雅,正是你我开心之时,为何一直愁眉不展呢?”

    栾玉撇了他一眼,仍旧没有答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借此以平复心中的厌恶之感,也不多说,将目光转向远处,好似在看天边灰蒙蒙即将模糊的地平线,那里似乎有着她期许的梦中人。

    这个人好像比范吉射还要可恶,言辞之间虽然还不露骨,却也的确不怀好意,为何玉妹妹会一个人呆在这里,难道是慑于晋侯之威,她也是身不由己吗?李小和忽然有一丝冲动之念扑上脑海。

    那少年见栾玉仍旧不理自己,将两鬓留着的两撮巴掌毛捋了一捋,又嬉笑道:“美人何必拘谨,兄长不在,这行宫之中便是由我说了算,你要什么但凡吩咐一声,无有不能达到的,有何忧愁可言?如今良宵月下,正好与哥哥寻乐!”那男子一边言语挑逗,一边上前去拥栾玉,李小和虽然远远离着那少年有一段距离,但是耳力非凡的他对少年的言词也听得十之八九,心中恼怒之情顿时升起,便运起体内郢息将要踏水而过。

    栾玉哪里容对方造次,眼见这少年朝自己拥来,一脸鄙夷之情油然而生,将娇小身形朝旁侧一闪,喝道:“杨干,你这无理狂徒,本姑娘看在你兄长面上,才允诺来此,为晋国三军作犒赏,你竟然如此轻薄,当真坏了晋侯威名。”

    原来此人是晋侯之弟杨干,李小和对此人素有耳闻,当初韩厥为中军主帅之时,此人冒犯军法威严,被韩厥当中处罚,不想今日仍旧如此无理,好在玉妹妹一人身怀功夫,并不屈从与这个小子,然而李小和却丝毫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在眼前,本已怀着怒忌而来的李小和,如今更加不可能袖手旁观。

    杨干被栾玉一声斥责,似乎仍旧没有悔改,或者说根本没有认识到栾玉的怒火和她本子高贵的灵魂全然不是杨干所设想的那种风尘水性。故而死缠烂打让人生厌的嘴脸再一次靠近着栾玉,那份让人恶心的鄙笑就如同一只苍蝇在缓缓靠近一盘美食。

    栾玉将身形一转,本来略有痴迷魂不守舍的她当即变得厉声怒目,神情格外冷傲:“你若再靠近,我便叫我兄长斩了你!”

    “你兄长岂敢以下犯上,不要命了吗?”杨干摇摇晃晃,自负是公侯贵族,便有些目中无人。

    忽听得自己身后传来一句沉闷而又老成的声音:“我敢!”

    他不由得心中一个激灵,浑身打了个冷战。这行宫虽大,却绝不是没有人守卫,甚至说一个没有院墙的行宫,必然应该有更加严密的护卫才对,可是这个声音,这个陌生人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难不成是鬼魅么。杨干心中的害怕,自不必说。

    而栾玉也望着杨干的身后,惊愕之情溢于言表:“是你!”

    不错,那就是李小和,他飘然而至的轻功,即便是栾玉,即便是一直对着杨干的栾玉,竟然也并未看清楚李小和是什么时候到了杨干的身后的。

    李小和望着栾玉,没有说话。他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对方的样貌,看着栾玉的每一个细节,仔细寻觅这些日来的阔别在栾玉身上带来的改变,生怕她受到些许的委屈和伤害。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旧日流伤

    对于李小和甚至到每一个来说,一种角色的适应是十分困难的,是不能够一时间就进入自我内心与灵魂,完全不需要做作表现就可以自然流露的情景。也就是说如今的李小和虽然带上了黄铜面罩,执掌了郢教的一切,甚至说连自己的言辞也变得格外威严而又有震慑力,但是他的内心仍旧不能完全的由李小和转变成为郢君,仍旧不能成为一个浪漫少年变成一个老成前辈。当他再一次见到栾玉的时候,内心的激动和对栾玉意乱神驰的爱慕始终让他将所有的感性充斥于头脑乃至忘却了自己在凡俗世界中的其他一切身份,故而那份愿意为她而有所为,愿意为她而倾尽自己所有的冲动立时便占据了思想的全部高地,甚至栾玉本来并没有期望他为自己做什么,但是李小和的内心仍旧会固执的将事态无限放大乃至将自己有所为的必要性突现得格外自然和不可或缺。

    这样的心思让李小和来到栾玉面前,干预杨干对栾玉的骚扰成为了极其必然的一种结果,即便栾玉凭借自己的身手和家族的势力在杨干面前丝毫不会吃亏,但是李小和仍旧会觉得自己的出现是必须的。

    当杨干回头去看李小和的时候,心中不免舒缓了许多,他不像那些军士,或知晓江湖中往来人士的诡奇和不可捉摸。当他看到李小和的面罩和身后背着的古琴,心中便认定了李小和的身份,再加上他那早已油腻肮脏的外衣,杨干竟然破口骂道:“滚开,一个江湖卖艺的,竟然敢到晋侯行宫之中撒野,若不立刻从老子眼前消失,我就叫人把你碎尸万段!”

    高傲的表现有时候并不在于那种不可一世和盛气凌人,其实也饱含了一种痴迷。就如同李小和此时的痴迷,他目不转睛看着栾玉,心中喜不自胜。他不断的对自己说:她真好,在自己离开的这段岁月里,她并没有因为父亲身死与自我离别的变故而消瘦许多,这让李小和多少放心了一些。虽然她时时若有所思,却始终还是那个俊俏豪迈的女杰,始终还是那个凌厉倔强的精灵。李小和痴痴望着栾玉,几乎忘记了身侧的杨干无礼的呵斥,而这种深情专注其实是对杨干最大的鄙视,好似这个世间一切的是非都已经融化消失,一切的因素都在两个人面前荡然无存,只有曾经最美妙的记忆,如同音符一般在两人的灵魂之间,不断回想,往来激撞。而那些外界的干扰,都在这个莫名构筑的情感虚空之中化作了一团又一团的云气,随着他们美丽的共鸣而被逐渐驱散,乃至消失殆尽。

    杨干连连嘶吼了许多声,但是那种苍白无力在李小和的威严之下显得更加可笑。栾玉的眼神中闪缩着异样的光芒,她的心中似乎有着一股股诡异的感觉在敲打她的脑海,她琢磨着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郢君,你杀我父亲,此仇我尚自记在心中,你今日来此,又待如何?”

    虽然这情景之下,栾玉左思右想了许多,但是终究没有认出眼前这人就是李小和,或者说她即便认出了,也不愿意说破,而不如将这份爱恨埋在心底,将家国之仇,放在眼前。

    杨干一听到栾玉的说话,也不再那般放肆嚣张,他似乎也曾听说过郢君的大名,这不是一个庸俗之辈,甚至兄长的簿册之上还仔细的记载着郢教的群雄名帖,他就是兄长的心头大患。此时竟然如此突兀的来到了长治行宫,杨干不免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反应倒是蛮激灵,向身后连连闪退,跳到栾玉面前:“你莫要胡来,有我在这里,谁也不能伤我的玉美人!”

    李小和这时候才有些从幻梦之中回过神来,不错,他仍旧是一身郢君的打扮,玉妹妹怎么可能认出自己,她的错愕无非就是惊讶为何自己会来到这晋侯的行宫之中,她的言辞表明她仍旧站在晋国人的一方,也或许是因为自己误杀了栾黡给她造成了太大的伤害,她不会再与自己和好了。李小和看了一眼杨干,鄙夷道:“唯独这句话说得还有些气概,但是玉妹妹不是你的!”

    栾玉的表情也有些惊讶,她又一次注视着李小和,她想要从那黄铜面罩之后看到对方的面相,却始终不能。郢君前辈怎么会如此称呼自己。她心乱如麻,转而又思量着过往的许多,不知是否一概张口探问。

    这个时候或许是听到了杨干的呼和,或许是被这生人的气息所干扰,行宫之中的高手发现了郢君的光临,许多持剑的卫士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将栾玉和杨干掩在身后,拔剑对准着李小和。李小和并未在意那些卫士,他们如何与自己毫无干系。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曾经解释过千百遍,但是栾玉仍旧不相信眼前的郢君就是当初的李小和。他对着栾玉淡淡的说道:“你不能在这里容身,我要带你走!”这话语说得格外生硬,与他平日里巧舌如簧或者威严满面来比较截然不同,或许这就是一个人在遇到了自己心中那个人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迟疑和尴尬。但是这句话无论说得有多别扭,无论说得有多不合时宜,却始终是李小和心底发出的一种诚挚,这种诚挚在曾经的栾府之中,让他一人匹敌栾氏高手,让他将身披大红嫁衣的栾玉随着自己畅游江湖,决心永不回家。如今又是这句话,又是要带她走,她怎能不想起当日那些情形。

    栾玉的心中究竟有多少波澜起伏,或许无人能够细数清楚。她强忍着泪水,毕竟无法忘却曾经的刻骨铭心,或许她也想将往日的情怀一举抛却,但是再茫茫人生之中蓦的发现还有那一丝未泯的希望之光时,那份光芒就会如同一把开门的钥匙,将那些久久封存在她内心之中,一直闪耀在她的心底那个五光十色的绚烂小屋之中的丰富情感,瞬间释放出来,就如同潮水从堤坝上奔泻而出一样,瞬间的感觉让她无法压制无法回避,只能选择接受和尽心的去品味。栾玉百感交集之下,仍旧在自己杀父的仇人面前,问出了这样一句:“李小和在哪里?”

    这一句也是李小和最不知道如何回答的一句。李小和在哪里,他分明知道得格外清楚。但是他又十分难以回答。李小和就在这里,但是这是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够相信的回答,或许那平阳门中,靳天羽和程桐也可以给他作证,陆钦飞和小武也可以帮他答复,但是如今长治行宫之中又能有谁相信这个说法。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或许是灵机一闪,或许是万般无奈,他低声道了一句:“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寻李小和。”

    “你不用骗我了。你背上的古琴是怎么回事?你把他怎么样了?”栾玉异样的目光忽而转成冷厉,那份格外痴迷的深邃眼神忽然间成了怒对仇人的神态,她或许早已猜想李小和被郢君害死。

    “你那黄铜面罩还有什么可分辨的,分明就是郢君还故弄什么玄虚。孤竹冰峰之上你为我和李小和解围,为我治疗双眼出力。我曾经无限感激你,就算你是楚国人,是晋侯的打对头,我栾氏向来恩怨分明,向来不弃江湖豪杰。愿意与你相交。可是不想你却是要利用李小和,晋楚之战我们都以为你身负重伤,千里奔波为你解围,不想你却是让李小和为你替死,而你的功力,非但没有丝毫损耗,似乎还更加强大,莫非你对李小和做了什么手脚?”栾玉此时言辞犀利,或许这多日的阔别让她把许多信息整合在一起,此时她脑海中的条条线索直指郢君这个凶手。

    “这都是你的一厢猜测罢了,郢君前辈对我是一片诚心!”李小和似有失望,似有所念,似有不甘。虽然眼前的是他心爱之人,但是也不能妄自揣度郢君的真诚。毕竟这个侠骨风范的前辈为了自己的性命将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了自己,还因此而丧命黄河之畔。只不过这临终的托付让李小和身陷误会之中,但是绝不能允许他人对他这一生侠义所为的误读和曲解。

    “不错,这是我的一厢猜测,但是你若是没有害死李小和,你却把李小和交出来啊,这么多日了,小核桃要是活着,怎么可能不来找我。当日我引开父亲的兵马让你脱身,你竟然如此回报我!”她毕竟没有听出李小和话语中的破绽,毕竟没有发现眼前这个人不是郢君。她的问话还是那般咄咄逼人。

    李小和摇了摇头,他可以把李小和带来啊,他李小和这不就是来找她栾玉了么,可是怎么办呢,怎么把这破黄铜面罩摘下来呢,他不禁再一次摸索了一下那面罩的边缘,就好似刻在自己脸上的一般,严丝合缝连一点点入手甚至指甲伸进去的缝隙都没有,甚至说那冰冷的面罩如今竟然有些像自己的肌肤,有时候若是不在意还能感觉到那柔软的黄铜面就是自己脸颊的血肉。

    “你没话说了吧,你亲手将我父亲杀死,这不是我一厢猜测吧,你今日竟然还送上门来,我就替父亲和小核桃报仇!”栾玉言语之中一把抽出身侧卫士的宝剑,朝着李小和直刺而来。

    李小和看得分明,那栾玉的功夫怎么可能伤到自己,将身子向旁侧略一闪,让开了栾玉这一招,言道:“你不信我,倒也无妨,我只一句,你必须跟我走,不可留在这个浪荡子弟的身边!”李小和言语之时,连连闪过栾玉的两招。

    杨干听着李小和的言辞,心中老大的不开心,哪里突兀的冒出这么个唱戏的,竟然把自己的好事给搅和了,一看栾玉自己拔剑刺杀对方,自己也不能示弱啊,更何况这个唱戏的看起来好像还挺厉害,若是伤到了“玉美人”可是大大不妙,当即将手势一摆,大喝道:“你们这些呆子,看什么热闹呢?赶紧上去给我杀,若是伤到了玉公主,你们谁能担待得起!”持剑卫士听闻杨干的吩咐,一个个奋勇而上,都要在这侯弟面前表现个自己的能耐。

    霎时间十几个卫士把李小和包围在核心,配合起来,上三路下三路一齐招呼李小和,杨干也不含糊,自己功夫平平,却大叫着吩咐道:“赶快唤人来,增派人手,这一个人今天必须要杀死在此地,否则绝不罢休!”

    只见长治行宫之中瞬间灯火辉煌,人头攒动,无数甲士宫女奔波往来,在宫廷之中持戈戟的,捧长剑的,赤手空拳肌肉遒劲的比比皆是,都朝着行宫南边打斗的方向赶去。然而不多时候,就看到一群甲士被人从核心中四散打飞,有的撞在廊柱之上,有的跌落在护城河中,有的将灯火撞翻,周身火焰缭绕,熊熊燃烧。只见宫室周围源源不断的增派甲士,却全然无济于事,杨干和栾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杨干,哪里见过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无双高人,心中猛然惊叹难道兄长在行宫之中埋伏的无数高人都是浪得虚名吗?

    不由得骂道:“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平时妄称什么一剑震三川,两拳平江河,都是什么垃圾货色,我看都是布帛捆扎的假人,被一个江湖卖唱的打得七零八落,这是什么道理?”

    恰有一个被李小和打飞跌落杨干脚边的卫士叫道:“公子,公子,这个人是郢教教主,功夫乃是如天如山一般的高强,我等虽然一剑震三川,但是与这个人相比,他可以算是二指灭宇宙啊!”

    杨干血红着两颗眼珠愣愣的瞪着这脚底下的卫士,“二指灭宇宙”这不是胡扯么,他有这么厉害,那我怎么办,莫说是逞威风,就是如今安危也成了问题,这宫中甲士也就这个水平,看来不出一时半刻要被对方尽数打灭了。

    杨干情急之下大喝一声:“快,快发信给中行偃将军,叫他调大营甲士前来护驾,来长治行宫护驾!”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370/ 第一时间欣赏极侠之道最新章节! 作者:徘徊的小木马所写的《极侠之道》为转载作品,极侠之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极侠之道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极侠之道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极侠之道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极侠之道介绍:
当世之义理,往往激发于内心而无法诉诸现实。一旦触及此大矛盾,便如水火相侵。侠义行于世,便即如此。一旦触及礼法,即成杀伐。极侠之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侠之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侠之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