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极侠之道TXT下载极侠之道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极侠之道全文阅读

作者:徘徊的小木马     极侠之道txt下载     极侠之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一章 何谓英雄

    这一掌虽然是赵秋寻所发,可是把他自己也吓得不轻。他本以为随意一掌,就是为了抵挡一下栾盈的攻势,竟然没想到这一次柳涵听并未暗中出手相助,而栾盈的身手如此脆弱,直接被对方打飞出三丈,全无刚刚力挫鲁承道的气势。

    赵秋寻也如栾盈一般,惊奇的望着柳涵听,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柳涵听没有理会赵秋寻,只是歪过头去瞧着栾盈,仍旧妩媚笑道:“怎么样小公子,你恁般聪颖,早已把姐姐的心计盘算清楚了?那小女子就偏偏要让你出乎意料!”

    栾盈胸口又是一阵起伏,咳嗽了两声,再吐出两口鲜血,仍旧无法答话。柳涵听道:“眼下你是伤重难行,这几个广陵的小子也是亡命之末,想来也活不到天明,”说着柳涵听抬眼望了望微微泛白的天边,摇头冷笑道,“你看看是眼下就跟我走呢,还是当真就想死在这个地方!”

    栾盈早已不能出声了,只把一只手按在胸口喘着粗气。赵秋寻被柳涵听戏弄了一番,这时候早已没了好气,向着柳涵听道:“臭丫头,今天谁也别想走,要你好看。”一摆手四下里的琅琊派弟子和无终派弟子纷纷拔出兵刃,还有的手持暗器,便准备赵秋寻一声号令之下,全部格杀。

    柳涵听也不怒,也不惧,又去瞧了瞧栾盈,栾盈坐在地上,一直望着她,此时见她瞧自己,只是摇了摇头,嘴角或带着一丝自嘲,一丝无奈,便即转过脸去。柳涵听面色平静,又转去瞧那些广陵弟子,一个个衣衫褴褛,跪在程桐四周,百般照料,见柳涵听看自己,也回眼警惕的去望她,生怕她的一个什么不知名的招数,把自己或者是师兄弟伤了。

    终于,栾盈忍着剧痛,咬牙挤出了一句话:“柳仙子,你我初识而已,我栾盈,不是有意相戏,自然也是知晓你的所求。如今我愿意把李小和的下落说与你听,之后你便不用顾忌我的死活,只恳请你带着这四位伤重的广陵弟子离开,算是我最后的请求!”

    柳涵听听闻栾盈的这一句话,怎么跟自己的要求反了过来,这一时间竟然差一点没有反应过来。我要的是带你走,可是你仍旧不愿意告诉我李小和的下落,仍旧要利用我来对付两派弟子,这时候你竟然不走了,却反而坦诚要告知我李小和的下落,这是怎生一个乱套。

    柳涵听听得栾盈所言,反而有些呆住了。栾盈缓缓将身子俯下,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书写了几个大字:

    少年不识英烈事,

    长借江湖数丹青

    如今碧血落黄尘

    青魂尤羡丈夫心!

    言罢摇头,闭目不语!羊舌虎脚步利落,扶住栾盈伤重之身,向着柳涵听道:“柳姑娘,晋国公卿,虽然身份娇贵,却也看重大丈夫气节。今日我等技不如人,妄称英雄,终究难免一死。只求阁下能看在广陵派这些年来主持江湖正义,多有侠义之举,救一救这仅存的几名广陵弟子。你要寻李小和,我也不怕告诉你,前月栾兄派他族妹栾玉前去接应李小和,上月栾玉已经安然抵达曲沃,我等本也是想去曲沃探看李小和下落的。”

    柳涵听听闻羊舌虎所言,眼见的栾盈伤重,心中沉重无匹,却又不说一句话。她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那些广陵的弟子,他们一个个面色刚毅,虽然这天色将明,就是柳涵听所言的死期将至,他们仍旧泰然接受。

    柳涵听极其轻微的叹息了一声:“我!”她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的身手武功,乃是江湖一流,而如今她的内心,她的言语,和她的情绪,就如同一个小女孩一般,因为自身的一个小小的过错无匹惭愧自责,以至于内疚得不敢发声,不敢面对那个被她的过失伤害了的人。

    “我!”她再一次顿住了。

    “赵掌门,折腾了一夜,我看也不用再跟他们废话了!”李不释见眼下正是斩草除根的好时机,干脆一声号令也无须分辨,直接把广陵弟子栾盈二人和柳涵听全部铲除。

    赵秋寻盛怒之下更是不答话,将手一斩,所有弟子一拥而上,当先将兵刃向着重伤的栾盈戳去。

    柳涵听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她向来顽皮,向来胡闹不知深浅,但是这一刹那的顽皮,真的断送了一条英雄好汉吗?他是晋国的公卿之后,说不定将来就是楚国的大对头,他死了不也是为楚王免了一份后顾之忧吗?可是为何自己偏偏就不想他死去,就不愿意让那琅琊派和无终派如愿以偿。这一干广陵弟子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们行走江湖向来跟自己没有交集,甚至那天在冰峰之上差点用银针打中自己,可是这时候见这几个后学晚辈却也如此坚毅,好似当年的李小和,当年的冰峰一战,恁般惊险又恁般让自己心动,她眼圈也不禁有些微红。她忍不住道了一句:“你们,你们怎地都恁般的相似,恁般的倔强!”

    眼见得这生死之间,栾盈就要毙命于众人刀剑之下,柳涵听从怀中掏出一只雕刻得极为精致的小小玉笙,贴近嘴唇。

    一刹那这天地之间,随着日出的光芒洒耀,大地银辉无尽,伴随着光芒所及,这如泣如诉的音律也遍及每个人的心魂。所有人,无论是广陵弟子,还是两派仇敌,无论是栾盈和羊舌虎,还是赵秋寻于李不释,尽皆被这悠悠暗恨的愁音笼罩于内心。激荡回还在脑海之中的全部都是过往不可忘记的心结,那一曲曲一阵阵的幽怨,那一声声一句句的怅惘,将每个人过往的得失全然打乱,将每个人过去的痴恋尽数唤起。

    所有人的眼前都出现了他们不愿提及又曾经狠心抛却的依恋之物,或许他们只一辈子都在用自己的所为去强化眼前的所得,来忘却曾经对此的执迷,但是这一个刹那的呼唤,如同每个人潜在已久的灵魂爆发,让他们一瞬间梦回当初,重历曾经。

    每一个人都在心魂的迷失之中,丢下了手中的兵刃。他们口中不断念叨着那些曾经熟悉而又平凡的名字。如今他们或许还在人世,或许已经远离到异世,他们都曾让自己感怀万千,都曾让自己倔强的撑起过大丈夫的心性,然而随着岁月的侵蚀,每个人都变得平庸的在这个江湖里往来奔波!

第八十二章 剑缠音韵

    毕竟,柳涵听的音律造诣,世上罕见,曾经以涵听古韵驾驭布人与郑子克斗得不相上下,如今又以玉笙旋律摄人心魂,将在场人众潜藏的心魂尽数唤起,这正是她的拿手好戏。

    显然那些琅琊无终的平凡弟子,根本无法抵御柳涵听的韵律,在一瞬间进入了自己曾经恍惚未竟的一个世界之中。不过那功力深厚些的弟子,毕竟还是可以运功抵敌。尤其是赵秋寻和李不释两位掌门,将双目紧闭,神思集中,很快便即将对方的幻境趋离,毕竟柳涵听不懂孤竹遗风谱所讲武韵的来龙去脉,不会以内功运音律,只不过是凭着一己的曲谐造诣来干扰对方,终究不够强猛。

    故而,赵秋寻和李不释勉力支撑了一会儿,便即回复心神,将真气沉运丹田,游走奇经八脉,气血流畅,便即提起步伐,朝柳涵听这边欺来。

    柳涵听对此早有准备。将素手清扬,华服微颤,袍袖之中登即飞出两枚白绢。这招式,分明又是要把孤竹冰峰上独斗郑子克的技巧重演一遍。赵秋寻和李不释两人没见过柳涵听这诡异的一手,以为对方朝着自己丢过来的是什么不知名的暗器,两人同时向旁侧闪身。而那两匹白绢在空中回还,好似两只翩然飞雁,凌空翱翔,自如灵动,好似自有生命一般。

    赵秋寻空手无兵刃,掌中风雷赫赫,与那白绢缠斗一起,但听得他手掌拍出之时,空中连连发出噼啪的应和声,这么凌厉的内力真气,若是拍在人身上,那早就会筋断骨折,如同栾盈一般,然而打在这白绢之上,好似透明一般,直接穿身而过,无法对白绢形成丝毫损伤。而李不释为人更加沉稳老练,手中长短剑前后应和,长剑的剑尖连着短剑的剑柄,那短剑在长剑锋刃之上旋转往来,自如不亚于这白绢,配合无匹绵密细腻,让那白绢一时间也不能靠近自己的身子。而两匹白绢在空中翻飞,竟然在同一时间可以针对不同对手随机应变,显得分外机动灵活,实则是柳涵听音律已经登峰造极。

    这样一来三个人便即僵持在破晓的晨光之中。你来我往,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三个人谁也胜不了谁,两个掌门毕竟功法纯熟,无论进退趋避皆不是等闲之辈,那一匹白绢就想将二位拿下倒是显得心急了些。而且柳涵听一方面以玉笙之音驾驭两匹白绢,分神御敌,无法全力对付两大掌门,同时他又要以声色压制其余定力较差的弟子,这样一来,时间久了,头上便即冒出汗来。

    而那两位掌门,早就打定主意,也不顾及自己身份面子,只要将对方拿下,打败,即是最好结果。一开始见到对方武功诡异,音律奇幻,两个人一时间还有些保守,想要试探几手。这时候一炷香烧过,心中对这柳涵听的把戏倒是也觉得没什么了不起,更何况随着两个人长久的缠斗,柳涵听明显有些气力不支,音律微微显现出凌乱之态,当即便有几个定力强的弟子站起身来,朝着两位掌门这边支援而来。

    赵秋寻趁机朝身后喊道:“这小娘们支持不住了,身后起来的,都不用顾忌这顾忌那了,直接拿暗器打他!”

    柳涵听既然能够使出这一手,自然有她的后招在。她本来没想到这两位掌门如此沉稳,五十多岁年纪,根基修为扎实得很,如若是出奇偷袭,或许还能占得上风,这时候与他们长久拖延,那二人摸透了自己的招式特色,反而更加稳健,丝毫不落下风,他们不图能够取胜于自己,但是完全可以保个不败之势,如此若再战个一二时辰,自己定然要气力不支,更何况他们身后不断有弟子挣扎站起,若是被那些黑衣弟子打来了暗器,那便更加不能应付了。

    这一瞬间柳涵听将眼下利害分析得无匹明晰,两手指尖快速闪动,不停的拨弄往来,玉笙音波突然转变得波澜起伏,分外跌宕。那两匹白绢抖动着朝两位掌门裹去。

    赵秋寻此时斗了许久,觉得这白绢也不过如此,虽然自己掌风不能伤到它,它却也不过就是一匹白布,难道抖动了几下就会变厉害吗?赵秋寻嘴角轻蔑一笑,心道只需谨慎应对,莫要被那绢帛之上的内劲带到自己便即安然无妨。故而此时他有些轻敌,将双掌合拢,做了一个大刀剜心的架势,直穿当中,便要从那白绢中心将它碎裂开来。

    哪知道这一下指尖刚刚触碰到了白绢的布面之上,忽见白绢猛力一个震颤,抖动之下,整个绢帛之上散落出无数纤细粉末,一时间膨胀飞舞,直接灌入赵秋寻口鼻之中,满脸满眼的灰白,口中不断的咳嗽。而这一咳嗽的当儿,大口呼吸了两下,更是吞咽下好多粉末,只觉得五官之中尽是浓郁馨香,无限甜蜜,眼前白光忽闪忽闪,好似升到了天空之中,脚下发飘,身子一仰就朝后面摔去。

    李不释向来谨慎,一直将短剑绕在长剑锋刃上抵御着白绢,不许它近身。这时候觉得白绢诡异抖动,心中知晓必然有诈。还没等提示赵秋寻,那边赵秋寻早就变成了满脸白面昏晕而倒的一个棍子了。

    李不释将长短剑舞得更加绵密,丝毫不容许那白帛近身,暗骂了一句:“这诡异的功夫,直教人进不了身,该当如何是好。”

    不过这些时候柳涵听也是使出了不少的劲力控御眼前的双面白绢,音律的专注分散了许多。四下里不断有弟子站起支援两位掌门。李不释心中稍稍有些安稳。沉声吩咐了一句:“快去,趁着此时天光昏暗,全部都杀了,不留活口,不留线索!”

    柳涵听见制住了赵秋寻,心下稍宽,口中玉笙音调突转高亢,提起声势又忽然落下,然后又转高亢,如此往来翻覆三四次,分明是有意在呼朋引伴。

    李不释听闻她这一番高低顿挫的声效,也隐隐感觉到不妙,身形连连向后闪躲,转眼去瞧四周是否有陌生人偷袭而来。

    此时广陵三人与羊舌虎早已将栾盈和程桐护在柳涵听身侧,只待时机,便要努力的突出重围。

第八十三章 脱身自去

    此时柳涵听应对两派弟子,从容不迫,虽然在两大掌门连手之间,微微落于下风,然而临阵机变,巧妙制敌,的确有大家风范。她以毒障制住赵秋寻,让李不释心中更增惊骇,难怪说郢教高手如云,这眼前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丫头,便能够如此巧妙控御音律,暗施毒障,真是不得不令人佩服。人皆曰郢教细娘用毒天下第一,一本悬空毒经网罗天下奇毒,然而眼前这一位以音律擅长的女子,用毒之妙也不亚于细娘。

    心念及此,再联想到郢教增援或在转眼之间,这李不释心中更增慌乱。连连向后做了两个狼狈的滚翻,将身子与那白绢拉开些距离。其余弟子见到掌门欲待脱身,自然迎上前去,缠斗这片白绢。那白绢在李不释剑下看似轻轻松松,甚为容易对付,然而到了四名弟子身前,便登即变了脸色一般,只见那白绢飞舞之下,左右激撞,刀剑磕碰之处,白绢尚自无事,反而那一干弟子手中的兵刃早已纷飞而起,七零八落。哪个家伙若是一不小心,还要被这白帛踢中背心,踉跄的跌出圈外。

    李不释眼见得形式便要突转,趁着这个脱身的空儿作个最后一搏。将手上长剑凌空连续画出几个圈儿,那柄短剑随着这长剑也一起在空中旋转,他腕上用力,这柄长剑带着短剑飞舞得愈加快速,直到这剑花已经看不清楚,忽然李不释将掌中内力送到短剑之上,飞射而去,直奔柳涵听面门。这一招可是无终派长短剑法的精髓,于对敌惊险之刻,便将这一把小剑投射出去,同时自己也以长剑跟上压制,让对方难以兼顾两端。

    柳涵听此时也正是全神贯注于缠斗其他弟子,李不释这一招绝学祭出,内力灌注又十分强盛,柳涵听只觉得眼前小剑登即飞至,便欲转身闪躲也已经来不及了。只怕是要被这一剑伤的不轻。

    忽然柳涵听身后一声呼喊:“仙子小心!”羊舌虎此时抢上身前,对着来剑一把揪住,那剑势格外凌厉强猛,哪是羊舌虎一把就能抓住的。只见短剑从羊舌虎掌间穿过,把羊舌虎虎口切开,满手掌被割开偌大一个口子,鲜血登时溢满手掌。而剑势虽然减弱,柳涵听侧身而避,仍旧被那剑势擦伤,一丝纤细无匹的殷红血痕挂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耳中但听得:“当啷!”一声,短剑激撞玉笙,两相磕碰,尽皆碎裂。柳涵听轻呼了一声,身子向侧面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李不释这一手当真厉害,即便有羊舌虎抵挡,仍旧能隔空将柳涵听手中玉笙震碎。甚至力道之余,还把柳涵听差点带倒。李不释见偷袭得手,大喝一声:“趁此良机,赶快杀!”

    没了音波干扰,许多弟子都回过神来,瞧着柳涵听和广陵三弟子,围杀上来。

    此时旭日飞升,尽披大地,如同天帝神眷,一目千里,瞬间将大地照得通亮。众人厮杀上前,柳涵听虽然玉笙不在,然而身手同样犀利,岂是几个小弟子就能伤得了的。连续踢倒几个不知死活的黑衣弟子,李不释再次抽身,将长剑微微向后一拉,短剑回还,长短剑于空中合璧,李不释身形向前,一个翻转,又跳到柳涵听身前,身法迅捷,长短剑齐出,亮了一招日月并行,左右钳制,当即便与柳涵听斗在一处。这时候柳涵听没了玉笙,李不释长短剑纯熟,倒是换了个地位,柳涵听被李不释一条诡异熟练的剑法圈在当中,自己反倒是无法脱身了。

    羊舌虎忍着剧痛,背靠在柳涵听身后,勉力打翻两个上来偷袭的弟子,叫道:“完了,完了,这下子柳仙子你若是受制了,便再无生路。我羊舌虎还能再战,你就舍下心来带着其他人走吧!”

    方此搏命时,又见两名弟子搏杀而来。羊舌虎将手中拳头紧紧攥住,好似拧着一条浸血的绢帛,不断向下低落鲜血。忽然那两个弟子的人头“砰砰”的飞了起来,抛了老高,一腔血从直挺挺的躯干脖腔中喷射而出,直飞出七八尺高。

    羊舌虎心中一惊,定睛看时,对面乃是一柄巨大的飞斧旋转扑来,那两名弟子被这飞斧从脖颈后面切断了头颅,这时候那斧子便即朝着自己袭来。羊舌虎慌忙之中顾不得其他,赶忙低头,只觉得发髻被那飞斧直接斩乱,好在头颅还在。

    他慌忙之中转身去瞧身后的柳涵听,毕竟柳涵听背对着自己,若是有飞斧袭来,她不知道是否察觉。羊舌虎回看之时,那飞斧早已飞出了好几丈,只见柳涵听仍旧安稳的站在一侧,只听当啷一声巨响,李不释手中长短剑尽皆被那斧子磕碰打飞,在空中旋转翻滚,飞出了三五丈之远,再欲取寻自己的诡奇兵刃,已经消失在人丛中了。

    李不释心中慌乱,左右观瞧是何人偷袭,柳涵听借机抓住栾盈与羊舌虎,向身后跳出二丈,口中清啸了一声道:“斗烈,只有你一个人吗?”

    这时候那巨斧又从对面回还飞来,朝着李不释头颅招呼过去,李不释手中没了兵刃,眼见得斧子飞来,做了个铁桥功,朝着身后仰面一翻,腰带差点被斧子斩断。

    一人凌空翻出,将斧头接在手中,大喝一声:“郢教先锋斗烈在此,何人造次!”

    那斗烈满面虬髯,浓眉大眼,头发蓬乱,肤色黝黑。胳膊上套着铜铁臂环,身上半敞着披了条兽皮甲,看面相就觉得凶狠异常,他这一来打乱了节奏,众弟子生怕不知名的暗地里又有高手飞出,心中惊骇,一时间却也不敢出手上前了。

    斗烈应承道:“二里之内,还有吴子元也在,三五里之间,尚有寿劲五和其他高手,算计着时间,这时候那吴子元也该到了!”

    柳涵听从容的将玉手凑近红唇,微微舔舐了一下那条纤细的血痕,一双杏眼扫视了周围一圈,妩媚之状分外摄人。言道:“李小和在曲沃,我先走一步,此地一干事情,交由你来处理,若得脱身迅速来曲沃援我!”

第八十四章 突如其来

    柳涵听一手提着一个人,羊舌虎和栾盈只觉耳边风声呼啸,一层接着一层,根本睁不开眼睛去观瞧。广陵三人驮着程桐紧紧跟随在后。

    二派弟子本来辛辛苦苦将三人围裹在内,怎肯随随便便放走几人。登即不断有人围拢压制上来,尤其是觉得这几位广陵弟子武功微弱,更是多向他们几人招呼过来。

    这时候斗烈如同牤牛一般,杀在一群弟子之间,李不释从旁不断骚扰,只不过斗烈一把单斧抡起来旋转如车轮,纷飞幻化,一个不留神便即被他伤到,尤其是那长柄的巨大兵器,频频将众人的短剑震飞,更加无法近身。

    不过斗烈被缠绕在众人之间,其余几人便可以分身出来追杀那几个广陵弟子。柳涵听手中提着栾盈和羊舌虎,却终究不愿出手照顾那几个广陵弟子。王鹿子和刘宇潼驮着程桐左冲右突都无法撞开几个无终派弟子,眼见得柳涵听提着二人越奔越远,这三人便即没在了无终派阵中。

    燮飞孑然一身,前后照应王鹿子和刘宇潼,忽然一声呼喊,腿上被打中了两枚毒镖,铁刺嵌入大腿弯,黑血逐渐渗了出来。一条腿很快变得僵直起来,屈伸不灵,更加难以躲闪,右臂又连连中了两剑,手上颤抖着,从袖口中也流出鲜血,直顺着剑柄滑过剑锋,滴在脚前。

    实在站立不住,燮飞重剑在身前一点,他双手抱住剑柄,半跪在地,死命的撑着一条身子。

    王鹿子从身后唤道:“燮师弟,你怎么样了?”

    燮飞喘着粗气,言道:“完了完了,我们今日就死作一起吧。毕竟栾大侠得脱死命,我们也算是心无愧疚了。”

    王鹿子和刘宇潼也将程桐放在地上,四人围在一起,不再反抗,齐齐的口中朗声道:“广陵派弟子今日尽在此地,我等力竭而亡,心无愧疚!”

    这三人面色坚毅,朗声如誓。只不过对面的无终弟子哪里理会他们的话语,恨不得当即便将四人杀死,了却后患。

    可是,万万料想不到,在这个亡命时刻,竟然在破晓晨光之中,道路尽头猛然突出一个诡异奇物,这东西大红绸缎罩面,双马嘶鸣如龙啸一般,车轮飞火,四蹄生烟,在旭日之下整个马车通体闪烁着诡异的金红色光芒,这是什么?众人未待瞧清楚,马车已经突至,双马四蹄无匹霸道,绝尘而至好似天将的车架,把无终与琅琊弟子震飞无数。斗烈与李不释二人缠斗不休,正巧这车马从二人中间破空袭来,两人双掌对拍,各自向后翻滚,避开这车马的突袭。而其余弟子,哪里有如此反应,刚刚还觉得此物远在天边,这一眨眼时刻直接踏上胸口,所有弟子都措手不及,伤重无数,爬跌在地。

    那大红马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正好将围裹着广陵弟子的一圈人尽数震飞,双匹高头大马昂然挺立在四人面前,夑飞手拄重剑,微微抬起头来,正好与马匹撞了个对脸,骏马的鼻息在寒冬之中,不断吐出的雾气将夑飞的脑袋包裹其中,夑飞一脸茫然竟然连惊恐都顾不及了。

    刘宇潼反应机敏,从身后拖拽着夑飞的腰带,迅速把他拉回身边,趁着这大红马车突如其来,多数弟子重伤难行的变故,与王鹿子一人一个,驮着程桐和夑飞便朝着柳涵听逝去的方向赶了过去。

    也不知道这马车是故意为广陵弟子解围,还是的确有事。将一众弟子震飞之后,便突兀的停在空地当中。那斗烈是个天生好斗的角色,得了李不释这个对手正自斗得开心,哪里舍得放开他,李不释被斗烈缠得无法脱身,根本无暇顾及这马车的变故。

    几个眼睛明快的琅琊弟子,瞧见那四个广陵弟子只剩下半条命,竟然仍旧要侥幸逃脱,个个又奋起身子,想再去追赶一程,哪里知道刚刚起身一个琅琊弟子,便即被那马车夫一马鞭套在脖子上,手中凝力一抽,那弟子便即向前一个趔趄,大头着地杵在了马蹄之前的黄土上,初冬时候黄土被霜结得有些硬了,那个弟子立时便头脸磕破,摔断了两颗门牙。再有一个弟子想趁势冲出去,那车夫又是一鞭抽打在那人后背之上,这一鞭显然带着一些沙力,直接把对方后背的衣衫尽数打破,一条粗红的血痕斜斜的劈了下来,那人当即趴倒在地。再有几个弟子欲待突奔出去,尽数被这车夫或上或下,或前或后,打翻在地。有的被缠了脚,有的被劈了头,总之没有一个人可以起身,谁起身来,谁便即挨上一鞭子!

    不多时,再也没有弟子敢站起来了,甚至车马之后那些侥幸没有受伤的弟子,也不敢动了,一个个好似犯了重罪一般,自己乖巧的趴在地上,或者抱着头,或者蹲在路旁。

    这李不释越斗发现周围人越少,最后偌大的一块地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上下翻飞,与斗烈缠斗一起,其余弟子尽皆成了观众。李不释还从旁喝骂道:“你们这些没用的弟子,怎么不赶紧出手,又怕了什么了?”

    连连骂了好几句,也不见有人回他,只觉得这周遭的人全部都寂然无声,只剩下他二人的打斗之声,甚至这时候自己一个空翻所带起的衣衫呼呼声都分外明显,他忽然心中寒意陡生,朝着斗烈虚晃两招,身子向后飞去。斗烈哪里肯舍他,见他要逃,便即欺身上来,那李不释将手向前一摆,言道:“且慢!”

    斗烈微微一愣,抬起头来瞅了瞅四周,几十号琅琊和无终的弟子,一个个伤重的伤重,蹲伏的蹲伏,尽皆满面惊慌,不敢起身,全部围拢在这个大红马车的周围。看起来就好似一群鸭子围在主人周遭一般。

    斗烈见状酣然大笑道:“无终派,乃堂堂北疆大派,门下弟子竟然如此脓包,真是好笑,真是好笑,哈哈哈哈!”

    李不释一见这个场面,心中气恼却又担惊受怕,毕竟他知道这马车的来历,此时与之斗又不清楚对方实力,不与之斗又损了本门许多弟子,而且被斗烈猛烈的一阵嘲笑,心中简直是又酸又痛,又憋又恨,将右脚一跺,咬着牙叫道:“不知貔貅马车驾临,有何赐教!”

第八十五章 芳海幽姿

    李不释心中好似堵了老大一块石头,气怒之下,诡异之境,又是想给对方好好的一顿教训,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当真是重新经历了一番刚刚赵秋寻的心境。这时候他稳住心神,咬紧牙关,按捺住心中怒火,发狠问了句:“貔貅马车驾临,不知孤竹君有何赐教。”

    “真是有趣,你们这些江湖宵小,怎么整日介的去惹那些武林中的名宿,自己莫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斗烈这时候也不斗了,微笑着捡乐一般,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呵呵傻笑。

    见车中并无动静,李不释又说道:“大红马车,高深莫测的车夫,车棚之中应当还有一位武功卓绝的侍女吧!既然有话要说,何必装神弄鬼!”

    “嘿嘿嘿嘿!”马车之中传来了一阵凄厉的笑声,笑声无匹尖锐,好似刺入心尖一般。周遭一众弟子听闻此声无不毛骨悚然,身上鸡皮疙瘩尽数泛起,都不自觉的向后缓缓挪开几步。那笑声肆无忌惮好似异世的魔女一般,笑到及至之时,忽然一收,戛然而止。大红马车帘幕之下,微微伸出一支白莲藕般的小臂,十指纤细修长,血红色的指甲闪烁着锐利寒光,真的好似一只夺命的恶鬼缓缓的从车中探出头来,只要你稍有一个疏失的瞬间,便要爆发而起,将你整个吞噬,挖心掏肝!众人看到那一条诡异雪白的手臂,各自心中都不由得咯噔一下,自然又向后猛的跌退了两步。

    李不释方面阔口,外貌遒劲,看面色好似仍旧淡定,勉强平复一下内心忐忑,故作镇定的冷笑道:“何必如此卖弄!当初无忌山庄之中貔貅马车威名震慑十一派弟子,那一招千手鬼女吓得在场所有人不知所措,连毕正堂郭父两位高手都不是阁下对手,今日你露出个手臂在这,莫不是要威吓我等无终弟子!”

    “不敢!”车马之中幽幽怨怨传出了一声叹息,这一声颤颤巍巍好似在一个空旷庞大的山洞之间不断回响一般,众人只觉得那声音来来回回往往复复,似空似灵,攥住心口一阵发寒。

    李不释听闻这声音,后背的汗毛也倒竖了几根,不过自己身为一派掌门,更何况身边还有琅琊弟子跟随,自然不可以堕了气势,故作傲然的说道:“谅你也不敢!那毕正堂之流,只不过会说几句冠冕堂皇之言,却无真才实学的武技,才落得今日身死派灭,尔等若要欺我中山,却是打错了这个如意算盘!”

    马车之中没有接李不释这句话,幽怨之音又起,冷冷道:“李掌门,你却还未瞧见我胳膊上的三根针孔吗?”

    他这一句话说出,周遭人才仔细去观瞧,那雪白的胳膊上,靠近手肘的地方,果然不规则的排列着三个细小的红色疤痕,好似三个红点,分外扎眼。其实之前也有弟子瞧见,还以为那是守宫砂,或者是天生的红痣,便也没有在意,这时候那女子自己主动说出,众人才明晓那其实是为外界所伤的疤痕。

    忽然马车一旁传来了两名弟子的嚎叫,哭叫着向道旁的野地里奔跑,边跑边哭嚎着:“饶命啊,饶命,那不是我们要打的,那毒针是冷师叔给我们的,饶命••••••”

    话音尤未绝灭,只见那雪白的手臂一寸寸增长,却瞧不见人身何在。手臂不断伸出,只在眨眼的刹那,手臂已经比长戈战戟还要长,速度飞快,直接从那个琅琊弟子的头上抓盖而下,一把扣住他的天灵盖,十指用力,微微一拧,那弟子的头颅便即被这雪白的鬼手提起,脖颈之处淋漓着鲜血,一滴一滴,随着鬼手的收回在野地田间留下了蜿蜿蜒蜒断断续续的点滴血痕。

    另一名弟子发觉身侧同时奔跑的同门登即没了声息,侧目看时,那人矮了一截,再转过头,只有躯干,没有头颅,鲜血喷溅着从身体里飞出,那身子歪斜了两下,朝着自己便即扑倒过来,这弟子早已魂飞魄散,哭嚎着被尸身压住,满腿流尿,浑身抽搐,根本不能动弹。

    这一发一收的瞬间,所有人看在眼里,骇在心上。好可怕!群弟子害怕那扭断脖颈只在须臾的震慑,李不释怕的是那一只手动作凌厉迅捷似乎不在自己之下,如若这一手功夫抓向自己,他犹自要盘算一下究竟是用哪一招哪一式去化解,才能够抵挡得了!

    在场众人惊愣的片刻,马车之中女子声音又道:“李不释,如若我不显露两手,或许你还以为这是孤竹君座下叫什么玉梦的小丫头来装神弄鬼呢!你以为,自己门派做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便可以侥幸逃脱孤竹君的法眼了吗?今日孤竹君左侍芳海幽姿在此,此时大可以再把毒针打来,看看可还是当日的情景否?”只见那白臂一震,手上的三枚红色针孔尽数剥落,化作三枚血色桃花,奔着李不释破空而来,原来这白皙手臂,并未受伤,那三枚针孔疤痕,其实是她故意点上的假象,便是要借此寻一寻那日孤竹冰峰上是谁打了毒针。

    李不释早已做好临敌准备,这时候对面突发奇袭,他凝神抵挡,剑圈两个起落,将两枚桃花弹开,终究是来势太猛,第三枚桃花未能抵挡,只能勉力侧身让过躯干主穴,仍旧被那一枚桃花打中右脚三阴交穴,落地只觉脚下酸麻,无法站立,登即崴了一下,右脚脚踝肿起老大一片。

    车中自称芳海幽姿的女子一招得手,微微笑道:“李不释,这一招是还你当日冰峰之上对我姐妹乱发毒针的无礼所为,欺我当日不在冰峰,几个人肆意妄为,孤竹君心慈面软不愿多造杀孽,尔等便以为得了仗势,肆无忌惮,今日那发毒针的小子已被我拧下头颅,看看还有谁不怕死的!”

    李不释身侧几个忠心的弟子赶快抢到李不释身侧,扶住师父。李不释本来一脸铜铁之色,此时脚下疼痛,功夫受挫,面色阴晴不定,又黑又紫,轻声叹了口气:“今日无终派算是失了算计,被阁下胜了一筹,那么敢问孤竹仙姝,不知道有何吩咐?”

    车中女子将白莲藕的手臂霎时抽回,忽然大红马车之上幕布飘然,甚为迅捷的朝着两侧兜起,“刷拉”从中间敞开,一名女子端坐车中,凝目望去,车中竹简如山,堆叠整齐,尽数是孤竹冰峰的武学藏书!

第八十六章 众心离散

    此时,貔貅马车帘幕开启,一名女子背身对着众人,幽蓝色的长袍将整个身子覆盖,甚至低垂平铺,将周围的空间占据了许多。一头飘逸长发低垂至车板上,柔密光滑,好似公侯卿相的大家闺秀一般。在场之人看见这样一个秀丽佳人的背影,无人不心生好奇,各自交头接耳,一时间忘记了她刚刚凌厉狠辣的出手。

    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见到这自称芳海幽姿的真实面目,一众人当即缄口,甚至有一些害怕得很的,差一点失声叫喊出来。这女子半边脸色煞白如雪,没有丝毫的血色,而一只眼睛竟然是血红之色,反衬之下看起来好似起死回生的尸体一般,而另一边脸则更加骇人,那边一片腐烂疤痕覆盖了半边面目,就连那只本以为也是血红无匹的眼珠也被这大大的疤痕覆盖住,上达额头,下延嘴角,诡异恶心,让人望而却步!

    见到一众人害怕的倒退了三步,那女子也并未恼怒,也并未得意,好似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端坐在马车之中,从容言道:“尔等瞧见了我这马车之中,所载何物吗?”

    众人哪里还有人敢答话,一个个只等听从掌门号令,是生是死,是逃是战,这些弟子哪里还有什么抉择。李不释抬眼瞧了瞧车中堆叠整齐的武学秘籍,又转过头去,没有答话。旁边一直在凝气调息的鲁承道这时候恢复了一些,机敏的瞧了瞧周遭弟子,低声对李不释言道:“李掌门,这女人看来是寻我们在孤竹冰峰的梁子了,今日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逃不脱了!”

    李不释心思缜密,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做出搏命之举,回道:“他若只是想要寻回秘籍,我看也可商议,毕竟此刻受制于人,还是留得青山在吧!”

    鲁承道似乎会意了李不释的意思,勉力起身对着貔貅马车言道:“阁下马车之中所载,是孤竹的无上武学,是我等江湖人梦寐以求的珍宝!”

    芳海幽姿将头一昂,厉声道:“既然如此,贵派妄取之物,还不奉还!”

    鲁承道言道:“不错,当日琅琊与无终二派的确在冰峰之上,趁着一众混乱窃取了不少孤竹武学,此刻已经送回我两派之中收藏。”

    芳海幽姿听闻此言,也不动声色,仍旧面沉似水。鲁承道又说:“当日冰峰一战,十一门派的弟子死伤无数,乱象丛生,孤竹君坐下许多婢女都受了伤,不及顾虑其他。故而我两派的确借机取得了不少武学秘籍。其中不乏魏氏的武学内功,郢教的高超擒拿手法,孤竹的绝学武艺,难怪世人都将孤竹冰峰视为武林至宝!”

    斗烈听闻此语,问道:“还有我郢教武学,可是哪一手擒拿手法?”

    鲁承道言道:“便是郢君惯用的飞瀑三探,你可也会么?”

    斗烈摇了摇头,言道:“不会,不会,老粗我只会使斧子!”

    芳海幽姿并未理会二人对答,只问道:“既然阁下也认为自己是窃取,准备何时归还呢?”

    鲁承道双眼一转,言道:“不才刚刚曾与李掌门询问意见,李掌门认为,”这时候鲁承道忽然把声音提得高亢起来,言语迅捷流利,“李掌门认为,这些秘籍在江湖之中,本归各派所有,尔时孤竹君巧取豪夺收归冰峰之中,此时散落江湖门派本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更何况这些秘籍之中,不乏独步武林的秘法,即便今日无人生还,我门派之中尚有许多后继之人,如若依样修行,他日未尝不可登峰造极,称霸天下,又何在乎你孤竹高手的威胁!只不过今日搏命时刻,我等人众,尔孤身一人,仿当日孤竹群战,你未必有烛然功力,我等何惧于你?众弟子听令,今日生死难料,唯独舍生忘死,慷慨赴义,或可得一生还之机,孩儿们还等什么,快发暗器!”

    李不释一听这鲁承道所言,比及赵秋寻和自己,还要奸猾,怎么借着自己的口吻,便发号施令,叫在场的两派人士,舍命拼斗,刚刚自己跟他沟通的可不是这个意思啊。可惜这时候连点商量余地都没有,不是你死便是我生。

    群弟子哪里知道鲁承道的奸诈,都以为那是鲁承道与李不释商量好的,此时琅琊掌门赵秋寻中毒不省人事,琅琊自然由鲁承道主持,两边弟子都以为掌门此时搏命一击,刚刚也发下话来,即便自己身死,仍旧后继有人,终究难逃一死,只当是为门派尽忠了。

    这一声下来,众人齐齐用命,手中暗毒之物,齐齐抛去,握着兵刃,奋力杀去。斗烈白了一眼这几个人,笑道:“大言不惭殊可恨,不自量力最该死。”转身两个翻滚,朝着曲沃城奔去。

    那貔貅马车上的车夫眼见这马车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将马鞭挥舞而起,凌空飞旋的长鞭,顿时化作一个无限巨大的鞭影屏障,将整个马车笼罩其中。四周之人暗器打来,尽数被这鞭影反弹回去,力道猛的,还会被这暗器反弹打伤。

    鲁承道心中得意算盘,一下落空,本来期待着倚多为胜,哪里知道又成了那日令狐牛之囧。这一干弟子的手法,莫说是伤那芳海幽姿,便是破这马车夫的长鞭,也是全然的不可能。更何况此时李不释掌门脚下微跛,出手已经不便,这时候早已没了胜算了。

    群弟子见根本打不穿马车的屏障,还欲拼杀上前,李不释慌忙之中喊了一声道:“助手!”

    众人似乎也有些知晓自己的势力不济,一个个垂头丧气丢下兵刃,芳海幽姿见到众人泄气,得意一笑道:“不错,如此总好过众人一起陪葬。”

    鲁承道哪里肯放弃,仍旧在一旁红着眼睛吼道:“快上,快杀。今日难免一死,大丈夫生死有命,为派尽忠!”

    无终派的弟子早已不听鲁承道吩咐,琅琊派弟子孤掌难鸣,自然也泄了气。李不释言道:“今日之势,我二派认栽,听凭吩咐!”

    芳海幽姿朗声长笑,得意洒脱,直破天际:“罪首自裁,秘籍归还,可恕尔等安然回派。不过要委屈你李掌门做一个人质了!”言罢她幽蓝袍袖之下一双白手好似白骨一般,倏忽飞出,直取李不释!

第八十七章 寻迹曲沃

    李不释被孤竹马车缠住,而柳涵听提着栾盈与羊舌虎脚下飞快。本来栾盈二人离曲沃城便即不远,只不过与广陵弟子耽搁了许多时候,现下里柳涵听提气而行,不到半日即来到了曲沃城外。

    柳涵听斜睨了一眼城楼上的大字,也没有多加询问,便即继续奔去。羊舌虎从旁叫道:“柳姑娘,你这样一手提着一个伤重将死之人,哪个门卫会让你进城啊!莫不如把我们放下,稍坐包扎,也好与门卫说话!”

    柳涵听没有理会羊舌虎所言,也不去城门处,只绕着城墙一路奔走,转过西北角的墙垣,她绣鞋微踏,步履轻盈,蹬着城外的高墙顺势而上。曲沃城外墙坚固光滑,对于一般人根本无从着手借力,即便借着冲劲儿登上个十几步,也必然滑落下来。不过柳涵听轻功了得,一手提着一个百多斤的汉子,仍旧纤尘不染,飞身而上。羊舌虎只瞧见身下的地面不断下降,自己身子平平的飞升起来,瞬间便拔离了脚下的黄土。

    一忽儿登上城楼,忽听得身侧有人喊道:“你们是何人?怎么上到城墙上的!”这人话音未落,早被柳涵听两脚踢倒了城墙之下。便是连呼唤一声,都来不及。

    羊舌虎现在是明白了这新绛城晋侯脚下为何也能够混进如此多的郢教高手,这些守城军士对于郢教的一众高手根本毫无抵御能力,三拳两脚连个呼救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守城御敌了。

    柳涵听面无表情,从内城墙上直接飞落,脚上踏着民宅的屋瓦噼噼啪啪,羊舌虎只瞧见身子下面的行人不断往来穿梭,却无人能够瞧见柳涵听的身形。下面街市纵横,热闹百倍,柳涵听身形轻盈,比及那飞雁舞蝶尚自轻松。忽而有一二小孩子抬头时瞧见柳涵听在头上跳跃,刚刚身手招呼伙伴前来观瞧,便即被她跳脱到几条街道之外,那下面的人丛便是想要追寻过来,也要绕上好几条街区才能赶上。

    就是这般,柳涵听与羊舌虎和栾盈飞快的奔着栾府大殿而来。栾盈这时候迷迷糊糊,挣扎着起身对柳涵听言道:“仙子,柳仙子,千万莫要独自闯入栾府,若是寻觅李小和,我来替你传报可好!”

    柳涵听哪里是听人家劝的人,向来独来独往逍遥美人一个,此时脚下飞快,手中攥着两名人质,胸有成竹,更无顾及,口中冷冷嘲笑道:“无需代劳,我手中有如此重要两枚人质,等下寻到李小和,便立即放人,又有何难!”

    羊舌虎还欲发话,这时候柳涵听身形飘忽,已经飞入栾府门殿之上,脚下守门侍卫瞧见头顶有人飞入府邸,大声呼和着聚集人手来寻。柳涵听身在高处,连连跳脱屋瓦垣墙,几步便到了内府大院之中,此处一平广场分外开阔,三五里见方有余。柳涵听此时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对,这地方如此安泰无声,莫不是那东门傲所言的灭族之地!他那日在这里遇到了栾府高手,被人家以一敌十,尽数诛灭,不知道今日那人是否也在!”不过虽然心中略有顾忌,毕竟手中拈着两枚人质,仍旧底气十足,她脚下略一松力道,便即落在了这偌大的广场中间,四围的守门甲士才刚刚奔入府邸,寻人御敌,此刻离着柳涵听还有许多距离,这空旷之地中,此刻唯独只有她提着两人站立在广场中间,突兀得紧。

    柳涵听站在广场中央,将栾盈和羊舌虎朝地上一掷,两人摔趴在地,羊舌虎手上受伤,身子倒是没有大碍,摸过去将栾盈扶起,栾盈内伤在胸,呼吸困难,斜靠着羊舌虎,尚自言道:“柳姑娘,你要寻李小和,我帮你引荐便是,何苦如此执拗!”

    柳涵听也不答话,正对着大殿,凝起内劲,呼和一声道:“李小和!你在哪里!”

    这一声喊可不是寻常呼唤,她凝运真气,波及遥远。四野之中都感受到这声音的震颤之力,甚至屋瓦檐棚还有灰尘抖落。

    “李小和!你在哪里!”

    ••••••

    如此连续呼喊了三声,大殿之内方走出一人。高冠,素服,面容清雅方正,俊朗非凡。正是曲沃栾氏第一高手——栾枫!

    柳涵听见有人出应,干脆利落直接言道:“交出李小和,我把这两人归还于你,郢教与栾氏再无瓜葛!”

    栾枫凝神一看,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二十岁出头,娇小秀雅,比及栾玉无非大了三五岁,怎地能够如此凌厉一人潜入栾府之中,心下也顿生好奇。不过栾枫为人也是干脆利落,朝着柳涵听言道:“不知郢教高手,为何打伤我栾氏嫡子!”

    栾盈抬手欲言,柳涵听气道:“李小和在不在,在就出来说话,不在就干脆对答,莫要转弯抹角寻那些其他理由,武功不如别人,被打伤也是怪不得谁!”

    栾枫虽然站在大殿之上,然而目力惊人,远远凝神观瞧,言道:“栾盈伤势不轻,然而不至死命。不过叔虎你这伤,若是再不包扎,恐怕这只手是要废了!”

    羊舌虎听闻栾枫所言,心中也不乏惊骇,提起右手一看,鲜血凝结,将整个手掌都要填满,一块硕大的血疙瘩将半个手掌撑开,顶的有些变形。栾枫哪里顾及柳涵听所言,身形如同鬼魅,霎时间穿至眼前,飘忽之中,早已落在羊舌虎身后。柳涵听见栾枫要出手抢人,也不答话,回手掌风拍出,直取栾枫腰间要害之处。

    栾枫左手一拉,把羊舌虎按在身后,右手二指如剑,凝力一戳,直接点中柳涵听掌心。她掌力压来,正巧被栾枫指力反破,一指戳中掌心,好似一矛顶入坚盾之中,栾枫指力,乃天下第一,这一招直接把柳涵听掌力打散,她身形向后一跌,踉踉跄跄差点栽倒在地,再起身看时,栾枫早已把羊舌虎和栾盈提入大殿。

    眼见得栾枫提人入殿,柳涵听心有不甘,行走江湖多少年,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轻而易举的便从自己身旁将人夺走,满怀信心带着两名人质前来讨要李小和,这时候竟然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只一招之间便送与了栾枫,心中气恼,手上凝力一抽,将一把金丝锁链从袖中拉出,双手一扯,便欲拼上前去与栾枫相斗!

第八十八章 缠斗栾枫

    柳涵听见栾枫一招起落便救走二人,身为郢教高手,自然心有不甘。手中金丝锁链盘起,从后便即欺身栾枫而上。栾枫掌风微微向后一送,柳涵听身在半空,登即便被对方压下,飘飘乎如同赵秋寻当日一般,不自觉的就往后顺去,更加无法贴近对方。

    这时候柳涵听身后传来打斗之声,刀剑碰撞,生死呼号。栾枫也受了一惊,回身看时,广场之中涌入许多甲士,把一簇簇长戈去挑那中心一人。中心这人光着上身,身形极为瘦弱,骨瘦如柴没有丝毫肌肉,两手手腕之上各自困着一条锁链,锁链随着他翻飞的身形,忽长忽短,锁链一头有着极为锋利的铁椎,稍微一个不注意,便被这东西划伤。

    甲士虽然众多,但是这个怪人的招式实在蹊跷诡异,他身形如同蛇鼠一般,油滑软顺,任何细小的缝隙他都可以委身其中,以至于好几次在众人的攒刺之下,都以为可以让他毙命当场,不过他只消稍稍将身子一偏,便即可以挤入两根长戈之间,双手微微一翻,两边锁链齐飞,便有三五个甲士被那铁椎刺破胸膛,浴血当场。只不过三五个回合,这人就已经杀伤了十几条人命,让一群甲士忌惮无匹,只敢用长戈的尽头微微挑逗那人一下,然后赶忙将身子缩回,不敢再上前拼杀。

    栾枫远远的在大殿之上,瞧得清清楚楚,见许多甲士被对方打倒,便即唤道:“尔等退出此处,无我传唤,不可入内。”一众甲士得了吩咐,好似明白栾枫深意,一个个矛戈对着那怪异的人,弓着身子向后微微撤去,两翼率先收回,接着中间的人逐渐减少,层次分明,纪律严整。

    栾盈被栾枫提在手中,口中呼唤了一声道:“伯父,手下留情啊!”栾枫并未理会栾盈所言,一摆手,身后大殿之中上前两名婢女,将栾盈与羊舌虎搀扶入内。

    柳涵听还未寻到李小和,一见栾盈便要脱身,哪里允许。抢上身去便要去捉栾盈。栾枫单掌一格,把柳涵听震到殿外,柳涵听再欲飞身而起,栾枫又是隔空掌力一推,柳涵听又被推出两丈,已经到了那骨瘦如柴的诡异人身边。

    那人低声问道:“郢君的吩咐,如何?”

    柳涵听喘了口气,面色愤愤不平,言道:“巫廉,郢君吩咐不错,李小和必定就在此处,只不过这个人武功太高,只跟他过了四五招,却完全摸不到对方一点招数套路。”

    巫廉答道:“既然如此,且支撑片时,待细娘到来,合力拼他!”

    柳涵听与巫廉并立于栾府广场中间,所有甲士一一退却,栾枫朗声道:“今日若知难而退,尚有回旋余地,等下动起手来,怕是没了深浅。”

    柳涵听哪里听得进栾枫之言,将手中锁链一抖,金丝飞出,直奔栾枫荡去。加上巫廉双手两条铁链,此时三条锁链好似三条游龙于广场之间往来交互,而栾枫被围在当中。栾枫向来空手对敌,一手掌风一手指力,往来抵挡,甚是自如,丝毫没有被两大高手夹击的困窘。柳涵听心中明了,今日若是不击败此人,显然无法进入栾府大殿,莫说是寻找李小和,便是连那两个受伤的栾盈和羊舌虎也别想再碰到!

    这时候天空又飞来一柄白扇,如破空一声鸣镝,直刺里对着栾枫杀来,一声诗号道:“何须问君东陵处,老曲新词又一壶!”

    这白扇翩然而来,循环翻舞,应和着柳涵听与巫廉的招式,三面夹击栾枫。栾枫武功何等高强,无非多了一柄白扇,他指掌之间挥舞而起的余风,巧妙非凡,不断地将那想要从旁偷袭的白扇带偏,或者借力打力,将柳涵听或者巫廉的武器向着那边一顺,乒乓一声就磕在了白扇之上,这样往来几次,白扇在场上一点作用也没有发挥,反倒是频频捣乱,好几次差一点就打中柳涵听和巫廉。气得柳涵听大骂一声道:“你做什么,吴子元,还不快拿出看家本领,莫要把那破扇子在这里飞来飞去,碍事得紧!”

    吴子元从西北角连续两个空翻,霎时间便来到柳涵听身侧,低声道:“李小和好像就在内殿,不若我与巫廉拖住他,你去寻人!”

    柳涵听颔首而应,沉声道:“此人名叫栾枫,栾黡的栾,枫叶的枫,莫要客气了!”

    吴子元得令,将身形一闪,使出自己看家本事,一手托扇,一手挥毫,大毛笔龙飞凤舞,游走起来。栾枫瞧见吴子元手段,点点头道:“原来是延陵三大高手的吴子元,你这功夫十分诡奇,乃是江湖一项难得的绝学!”

    激斗之中,吴子元早已把栾枫名字写好,上下排布,上栾下枫。他听闻栾枫称赞自己,也微微得意,言道:“老夫虽然位列延陵三大高手,却也比不得延陵季子名扬天下,只不过竖子既然知晓老夫厉害,那就莫要缠斗,将李小和交出来,便即了事!”

    栾枫两掌虚拍,向后一越跳出柳涵听与巫廉的纠缠,朗声笑道:“就这么让尔等从栾府带走人,栾氏威名何在,莫说此处乃栾府重地,便是曲沃城之内,也莫想造次!”

    柳涵听也是个分外刚毅的女子,听闻栾枫所言,冷声喝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手底下见胜败了!吴子元何在!”

    吴子元一听柳涵听呼唤,手下格外利索,直接大笔一挥,一道黑墨直接斩到“枫”字的木字边,栾枫何许人物,眼睛明快一闪,早已瞧见一柄格外凌厉的气刀从身侧飘忽而来,迅猛如豹,奇诡似蛇,直接切向自己右腿。栾枫微微一笑,将单脚抬起,身子动都未动,让过这一招气刀。那气刀分尸断肢只在刹那,刚猛异常,这时候被栾枫让过,直接飞扑到他身后的石雕之上,一只时刻的大狮子头直接被气刀击得粉碎。烟尘四散,石渣纷飞。

    吴子元见一招未成,赶忙再起一招,又朝着“枫”字右半边斩去,巫廉也第一次瞧见如此厉害的高手,轻轻松松便让过吴子元的绝招,登即将手中锁链挥舞,迎着栾枫而上!

第八十九章 只为见你

    吴子元大笔左右乱挥,无数气刀从四面八方夹攻栾枫,栾枫从容应对,或闪或躲,上下趋避,有时候还将一二气刀反踢回去,吴子元慌忙之中也必须闪身规避。不过毕竟吴子元这一手绝招和巫廉配合之下,还是十分娴熟,将栾枫裹在原地,无暇顾及柳涵听的去留。

    柳涵听心中早已拿定主意,便等着这两位困住栾枫,自己就抽身去寻李小和。眼见的机会来了,闪身一侧,如风如电踏起郢教乘月步法,两个起落已经跳到了大殿的屋角之上。栾枫眼见柳涵听从自己手边溜走,哪里能容他过关。刚巧吴子元两道气刀袭来,栾枫将指力凝聚,隔空一拈,双指之上内劲突出,好似一柄长长的火钳,直接将吴子元的两柄气刀拖向柳涵听,那气刀行迹微弱,甚难发现,若不是内力精深之人,根本瞧不清楚,所以才有了江湖传闻的吴子元墨笔判命一说。

    这时候冷厉的气刀从柳涵听身后暗摸过去,柳涵听微微觉得有些异样,却又无暇回看。巫廉一双铁链缠斗栾枫更是无暇注意吴子元的气刀被弹向何方,唯独吴子元大叫一声:“柳仙子小心身后!”

    柳涵听回头一瞥,只觉得空气之中波波荡荡好似有一种奇异物事穿梭而来,柳涵听内力不如吴子元,自然瞧不清楚所来何物,只知道来势不善,赶忙抽身耸越,两道气刀从柳涵听身下暗流划过,她身后白粉墙上直接打破一双空洞,白粉扬起,四下灰雾弥漫。柳涵听经此危机,心中好生惊怕,微微颤了下身子,双脚拔步运力,跳上大殿屋顶,以借着屋顶掩护,躲避栾枫。

    这一击未中,栾枫向着巫廉掌风斜略一手,忽然巫廉两根锁链随着栾枫的掌力在空中摇曳乱飞,直接混杂在一起,两股拧住,越是用力,便缠得越紧。栾枫轻蔑一笑,向后一番,从檐下猛力一指直破大殿天顶,口中呼和一声“嘉离无咎”

    这一招取悔指离火之功,指力灼热侵蚀,格外耀眼,只见一条纤细火柱直破大殿屋瓦,瞬间从下而上打破两道护栏,斜斜的穿透房顶。但听得“啊”的一声喊,只见柳涵听身子在空中翻滚了一下,,一头栽倒,顺着大殿的檐瓦滑落下来。巫廉与吴子元谁都没有料到这栾枫的指力如此霸道,隔着两层栏杆和一平屋顶,居然也能准确无误的射中柳涵听,而且那离火之力,显然猛烈灼热,耀眼无匹,被他射中,不死也要重伤。巫廉与吴子元此刻更加没有心思与栾枫缠斗,只勇力上前,要去承接柳涵听坠落的身体。

    栾枫趁此二人分神的机会,一脚踢中巫廉的小腹,一下子飞出老远,吴子元只得先来承接巫廉,栾枫回手一指射出,吴子元也被打落当场。而柳涵听身中悔指离火之力,仍旧于坠落之中横踏一脚,踢在墙垣之上,将身子送出,口中兀自呕出两口鲜血。但仍旧倔强的朝着后殿内府飞去。

    栾枫心道好一个刚烈的女子,如此伤重仍旧不挫初衷,不由得升起一丝敬慕,便即闪在一边,也不再出手去斗吴子元和巫廉二人。吴子元见栾枫罢斗,将身形抢上,便要去瞧柳涵听伤势,只听大殿之后传来一个男子声音:“涵听,怎么是你?”栾枫听得真真切切,原来,他们认识。

    “自然是我了,你的手脚怎么了!”柳涵听气若游丝,言语之间几个字甚至咬的不甚清楚。

    栾枫吴子元和巫廉三人转过大殿,内府之外的小石路上,李小和跛着脚,半蹲在地上,将柳涵听扶靠在自己怀里:“谁把你伤的如此厉害?”

    柳涵听自嘲一笑:“还能有谁!”柳涵听只凝目瞧着李小和,再不去管周围的任何人任何事,即便是栾枫此刻立即就要取她性命,她也不在乎了。

    李小和不敢相信,却又无法回避。他抱着柳涵听,望向栾枫。“伯父,是你出手?”

    栾枫没有答话,仍旧凝神瞧着柳涵听,沉默了许多时候,向着吴子元道:“郢教三位高手驾临,定要寻觅李小和,相比各种缘由,此时可以言明了吧?”

    吴子元捂着肩膀瞧了瞧巫廉,巫廉捂着小腹也瞧了瞧吴子元,两个人又齐齐望向柳涵听,似乎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言表。哪知道柳涵听微微一笑,将玉手抚摸了一下李小和的脸颊,欣慰的道:“我来寻你,就是因为我想见你!”

    什么!李小和心中一震,这千山万水,这生死无畏,就是为了想见我这么简单!你伤重在身,你动用郢教两大高手,就是为了想见我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他一时间不知道那来自柳涵听的情意究竟是凝聚了怎样的心思,怎样的眷恋!他一时间被这无穷无尽的遐想和讯息阻塞了脑海,他瞬间一顿:“啊?”竟然无言以对。

    “什么?”巫廉也表示难以置信,言道,“柳仙子,你难道就只为了见他一面,便即动用郢教无数高手来晋国寻人,甚至郢君也亲临晋帮,须知晋楚交兵乃是国家大事,值此隆冬,南人水土不服,进兵必败。此时郢教人众私自进入晋国,岂不是打草惊蛇,自曝行踪么!”巫廉一时气恼,将手中一团乱麻般的锁链向地上一掷,靠在一旁不再言语了。

    吴子元从旁劝道:“你也莫说这样的话,毕竟来晋国寻找李小和也是郢君的吩咐,他老人家千机妙算,个中深意岂是你能明晰的!”

    巫廉气道:“无非仗着郢君是她兄长,胡乱指使人!”

    柳涵听并未理会巫廉,只凝神瞧着李小和,问道:“涵听古韵还在吗?”

    李小和听闻柳涵听问自己涵听古韵,心中顿时想起那古琴伴着自己走南闯北,克敌制胜,将孤竹君的武学意境发挥的淋漓尽致,不少时刻都是靠着这只古琴化险为夷。李小和点了点头:“在,在的,你送的琴,怎么舍得弄丢!”柳涵听欣慰一笑,双目微微闭上,不停的喘息着,李小和心中无匹焦虑,问道:“伯父,可以为涵听疗伤吗?”

    栾枫未及答话,李小和身后一声厉喝:“原来这把破琴是她送与你的,言语恁般肉麻,真不要脸!”

第九十章 你情我意

    柳涵听听闻李小和身后有人喝骂自己,努力睁开双眼,瞧见一名少女站在李小和身后,那女子娇媚身躯,粉红色纱裙,一双俏脸此时怒气盈然,背着手挺着腰就站在李小和身后不远处。李小和好似被惊了一下,回身望着她:“玉妹妹,孤竹冰峰之上,涵听与我拼斗烛然,也是舍生忘死得相交。更何况这些日来若不是涵听古韵多次相救,我们怎能多次化险为夷,岂可如此对涵听无礼!”

    栾玉将身子向后一背,恨恨道:“那是救你又不是救我,没了这破琴,我一样安然在这里,更何况盈哥哥的伤,还不是她作下的!”

    柳涵听也不气恼栾玉,只淡淡的言道:“我来寻你,便是要带你走,你跟我去么?”

    栾玉也丝毫不逊色,厉声道:“李小和凭什么跟你走!”

    李小和转过身去,又看了看吴子元和巫廉,那两个人身负伤势,尽皆捂着伤处,站立不直,面上一直闪烁着好生奇异的光芒,他又瞧了瞧栾枫:“栾伯父,这柳姑娘的伤······”

    栾枫言道:“郢教之人,我终究不便出手相帮,更何况此时乃晋楚交锋的紧急关头,若是有什么疏失,全军溃败,栾氏岂能担当得起!”

    栾玉也冷冷言道:“就是,小核桃,你莫要跟郢教的人瓜葛不清!他们都是楚人!”

    巫廉忍着腹中疼痛,反唇道:“笑话,谁要与你栾氏攀交了,我郢教的人,便是伤了,死了,也不要你们栾氏来救!”

    栾玉又待发声与对方口角,吴子元向栾枫抱拳,言道:“栾枫先生武功高强,郢教三人不是阁下对手,你我晋楚有别,不敢多相担扰,今日我郢教寻李小和实有要事,冒犯之处,但望高抬贵手,容我等离去!”

    栾枫没有答话,转过身子步履轻盈,踏着小石路朝后殿而去。吴子元见栾枫离去,从身后深深一揖:“栾君大义,这份恩义老头子记下了!”

    栾玉惊愣了一下:“伯父,怎么能让他们带走李小和?”

    栾枫摇了摇头:“李小和非栾氏也非楚人,你对他有情义,郢教对他也有恩德,让他自己抉择吧!”

    巫廉挺身上前,便要从李小和手中接过柳涵听。柳涵听此时的确伤重难行,连双目之光也渐渐散淡,仍旧吃力的嘟囔着:“小和,你要不要跟我走!”

    李小和实在难以抉择,栾玉言辞冷厉,没有丝毫的避忌,仍旧死死咬定晋楚之别:“他们都是楚人,你怎能随他们而去?”

    柳涵听柔声道:“不错,我们都是楚人,可是你不知道,李小和他也是楚人!”

    “什么?你也是楚人?”栾玉一声惊问。

    “叶阳镇上的孤儿,那夜兵燹无端,你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了吗?”柳涵听淡淡言谈,好似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此时晋楚交锋,李小和出身楚国边境,那一夜兵乱无端,双亲离散,至今难以忘怀。

    柳涵听提及李小和难忘往事,他心中一震,眼圈微红。不由得颤声言道:“不错,我就是叶阳人,那时候叶阳的确是楚国的土地。”

    “你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想要跟她走,跟我决裂,对吗?”栾玉的声音有些难过,有些不甘,又有些害怕。

    “对不起玉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三人都受了伤,我助他们跟本教中人汇合,便即回来。”

    李小和转回头去瞧栾玉,栾玉早已背着身子,不再瞧李小和了。李小和言道:“玉妹妹,我记得你对我情深意重,屏岳山下,曲沃城外,你都舍命护我,栾兄伤重在身,只为寻我,我怎能忘怀。可是涵听她在孤竹冰峰之上也是如此舍生重义,这时候她伤的如此厉害,我怎能,怎能连她这一个小小请求······”李小和言语之间,眼见的栾玉身子微微震颤,紧接着似乎抽泣起来,她背对着自己,之只间她香肩松动,脚下的青石路被泪痕打湿,李小和虽然不忍伤了栾玉的心,却仍旧咬紧牙关,言道:“若真拒绝她,你的小核桃还有什么情义可言!”

    栾玉咬着牙道:“楚国人李小和,我们从前的情谊,就算是江湖中一段无人知晓的长短句,随风而逝。若是你今日执意要走,就不要回来了!”

    “我!”

    “李小和,你不愿随我去,我也不为难你,今日见到你了,我就心满意足了。”柳涵听挣扎着站起身来,向后走去,身子歪斜了两下,努力扶住身边的廊柱,差一点摔倒。

    吴子元与巫廉二人,欲待来助,自己也是一瘸一拐,哪有往日的迅捷。李小和虽然跛脚,这一个多月的将养,身子好了许多,抢上去抓住柳涵听的腰身:“涵听,我送你去寻郢君好吗?”

    此时见李小和为了柳涵听果真离自己而去,栾玉心中气怒交加,泪如雨下,骂道:“你伤了盈哥哥,又来骗走李小和,竟然在我栾府如此造次。”

    栾玉提及栾盈伤势,心中愤恨更盛,本来就不待见柳涵听,这时候为兄长报仇的怒气陡增,将手中锐匕一拔,直刺柳涵听。

    柳涵听身受重伤岂能御敌,李小和慌忙之中侧身护住柳涵听,抬手一挡,这锐匕格外锋利,栾玉一惊之下想要抽回,却早已来不及,直刺破李小和右臂,余势未减,又连带着插入他右侧胸膛,一刹那间右臂被这匕首钉在胸膛之上。鲜血涌出,李小和脸色煞白,剧痛之下身子向后一跌,不过凭借意志,仍旧勉强支撑,生怕怀中受伤的柳涵听再度跌倒。

    栾玉一见刺到了李小和,心中也是大骇,双手颤抖,立时丢下了手中的匕首,泪如雨下,呆立当场:“小核桃,我不想伤害你!”郢教三人对这仓促的变化惊骇异常,柳涵听下意识的朝着栾玉肩头拍出一掌,栾玉失神之时被柳涵听轻松击中,身子立时向后飞出。

    早已走出老远的栾枫见状回身上步,于空中接住栾玉。吴子元和巫廉立时围拢上来,将柳涵听和李小和挡在身后,生怕栾枫再出手。栾枫见四个伤重之人,聚拢一起,尤其是李小和为了救柳涵听身中匕首,也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言道:“各位郢教的义士,你我立场不同,今日无所谓是非曲直,他日若沙场相见,再分胜负。不过栾氏偌大声威,难以掩人耳目,各位还是从后门离去吧!”

    栾玉心中尤有不甘,回身凝望着李小和,只望他能够一时回心转意,叫自己一声,可是她这一剑实在太重,李小和双目紧紧闭上,根本无法再去寻找栾玉的所在。

第九十一章 脱身疗伤

    柳涵听重伤,李小和右手被钉在胸前,一时间不敢妄动。吴子元和和巫廉左右守护着二人踉踉跄跄从栾府后门撞出来,然而曲沃城中,四下里尽是人丛,这李小和半身是血,柳涵听气若游丝,哪里敢上得大街之上,四个人在胡同中暂避一时,只期望待得天黑在寻路遁去。吴子元无奈慨叹:“老头子我伤势最轻,但是丹田混沌,这时候若是上下穿蹦或也还能比划几下,若是带着两个伤号怕是出不了城的。”

    巫廉口中喃喃抱怨:“细娘今日怎么如此散漫,看脚程应该早就到了曲沃,怎么没来接应!”巫廉对这李小和兀自心中不爽利,又瞧了瞧那脸色煞白的李小和,言道:“就这么一个小子,平平无奇,论相貌论武功都是江湖末流的,郢君怎么就偏偏要寻觅他来?”

    吴子元言道:“你懂啥,你要是明白,那你就是郢君了!”

    巫廉白了一眼吴子元,愤愤道:“那柳仙子如此样貌,天仙下凡一般,更何况武功卓绝,江湖上也是名号响亮,怎么却也瞧上了这么个傻小子!”

    吴子元又抬杠道:“不看上这傻小子,难道看上你这个细麻杆?”

    “我这细麻杆,也比这臭小子好!”巫廉两手交叉抱在胸前,朝着墙根一靠。

    “哟,两位,这郢君的吩咐不知道办得怎么样了,竟然在这里扯起皮来了?”这声音纤细软弱,一听就是细娘的嗓音。

    巫廉骂道:“你这女人,不知道去哪里浪了,这时候才来,害的我等伤重难行,只得窝在这胡同里等待天色黑暗,方好脱身!”

    只见胡同口一两蓝布马车穿梭而来,直接将胡同口封住,帘布挑开,细娘直接从车中跳出,冷眼白了一下巫廉,言道:“有些事情还是有个接应为妙,若是今日我不来,阁下三位郢教的高手,居然学着那乞讨小贩走街串巷,传扬出去却不是贻笑江湖!”

    巫廉被细娘数落一顿,心中老大不开心,也不去理会细娘,独自去搀扶柳涵听,柳涵听此时听闻周遭有了动静,也知道接应到来,言道:“先帮小和上车,我还撑得住!”

    “哎,仙子,你这也太••••••”巫廉总觉得柳涵听对李小和太过关怀,心中老大的不乐意,将李小和推给吴子元道:“老头子,你去接那小子!”自己一抬脚,当先跳上马车。

    吴子元微微一笑:“这两下老头子还是能应付的!”

    吴子元把李小和身子一顺,左手拖住他右臂,不至于让他牵动匕首的伤口,右手在他身子下方微微用力,向上一端,迅速的送入马车之中,四平八稳没有丝毫颠簸。细娘一见李小和,也有些惊讶:“这匕首如此锐利,流血如注,怕是伤了经脉!”立时右手连点四下,封住了李小和右边身子四处要穴,流血立即减缓了许多。

    五人登车入内,那赶车之人就是寿劲五,大马鞭一挥,两匹高头大马朝着城门处便即冲去。李小和止血之后,神识清醒了许多,口中问了一声道:“涵听,你还好吗?”

    柳涵听靠在李小和身上,面有欣慰之色,应道:“一切都好,终于寻到你了!”或许柳涵听的内心想说的或许并非只是如此,她或许想说终于让你留在我的身边了,只不过碍于那三位在旁,终究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不过刚刚搏命的一刹那李小和为柳涵听抵挡了栾玉的一击,的确让她的内心好生欣慰,或许这许多日来的往复折腾,这许多日来的搏杀激斗,伤重流血,在李小和的致诚情义之前,全然都轻若鸿毛。

    细娘凝神观瞧了一下柳涵听的伤势,她右肩到前胸上一片灼伤的痕迹,这时候车马颠簸起来,将她连带得不断咳嗽,不停的有血丝从嘴角渗出。细娘关切道:“涵听,这是谁伤的?”

    “还用问么,栾府第一高手——栾枫!”吴子元从旁答道,他明显的感受到除了李小和的问话,柳涵听不会理会任何人,索性自己代为回答算了。

    “那夜栾府一战,虽然我等郢教众人单打独斗尽皆可以占据上风,然而栾氏一脉的死党之中,不乏一些武功高强之人,当时我等已经惊骇晋国公卿之中已有如此多高手,若是算上平阳门的助力,或许楚国更加不是对手,可是却不知道曲沃栾氏还有高手隐藏!”

    吴子元无奈摇了摇头:“早早接到仙子传讯,说是李小和在曲沃,本以为栾氏重兵在新绛,我们来到曲沃必然人到功成,哪里料到偌大一个曲沃栾府,家甲都不需要,只要一个栾枫,便即可以纵横内外,护整个曲沃平安无虞!”

    “栾枫是谁,从来没有听说过!”细娘凝神思索了片刻,“还栾府第一高手,好厉害吗?”

    “老头子我也是今天才听说过,这个人武功之高,恐怕不在郢君之下,他独斗我三人,从容不迫,如同戏耍顽童一般,不过若不是今日初次相逢,实在不了解敌情,也不至于被他点中要害,至今中气难续!”

    细娘又瞧了瞧巫廉,巫廉此时已经开始运气疗伤,见细娘转向自己,气道:“瞧我干嘛,谁知道那曲沃城中还有这么一个瘟神,你瞧柳仙子身上的伤,可是那栾枫的指力隔着两层栏杆和一片屋顶檐棚的拦阻之下,穿透命中而伤的,若是被这人直接凝力一指打中,怕是要直透胸膛,五脏俱裂!”

    “我瞧这一招也是非同凡响,不晓得郢君的内力能不能治愈!”

    “不知道这一招叫做什么名字!”

    “离嘉什么,什么无咎!”巫廉似乎记不太清楚,但是当时他就在栾枫身边,毕竟印象要比吴子元深刻。

    “这是易经中的一卦,乃是离火之卦的上九之爻,对应离火之功,瞧柳仙子身上的灼伤,便可知晓了。这伤势需要赶快寻到郢君,以雄浑内力化解体内灼热真气的烧伤,方能解除危厄!”吴子元言道。

    细娘登时朝马车外吩咐了一声道:“寿劲五,去安邑,寻郢君!”

    简短的吩咐,寿劲五早已明白事态的轻重缓急,大马鞭一挥“啪!”的一声响,马车头调转方向,朝着南边奔去了。

第九十二章 无上郢息

    一个昼夜,细娘和吴子元轮流给柳涵听输入真气,疗化内伤,真气不间断的对体内灼热之气进行化解,柳涵听的内息平复了许多。而李小和伤口涂了细娘配置的止血散,终于止住了流血。李小和此时神识已清,向着诸位郢教高手言道:“屏岳末学李小和,与各位高人素未谋面,如今方晓得诸位高人都是郢教高手,今日因为小和一人,惹得大家出手搏杀,身负重伤,真是过意不去!”

    巫廉没有理会李小和,吴子元打着哈哈也不答话,唯独细娘很是疼柳涵听,言道:“莫说你是郢君要寻的人,即便只是涵听她想要寻你,老娘我也不会怠慢半点,必然帮她寻到!”

    柳涵听此时闭目养神,听闻细娘的所言也微微露出了些微笑,勉强言道:“姐姐莫要取笑我!”

    细娘借机嘲笑道:“你那点小心思,当姐姐不知道么?”

    忽然马车仰天嘶鸣,众人在车中一个趔趄,唯独李小和下盘稳健,并未如其余人一般东倒西歪,这一幕倒是让柳涵听瞧在眼里,奇道:“一月不见,功力进境神速!”

    李小和微笑回应,此时马车之外一人声威赫赫,言道:“看来是伤得不轻,我先替你们疗伤!”

    五个人跳下马车,李小和一见之下,四周乃是空旷荒野,寂静无声。唯独眼前一人,黄铜面罩遮面,身形伟岸,峻拔挺立,一袭黄袍在身,那黄铜面罩之上,两枚琉璃宝石滴溜溜一阵滚转,好似人的乌珠一般。李小和忆起自己怀中的黄铜面罩,登即探手怀中,也摸出一副,一模一样,好似天生一对一般!

    对面人一见到李小和怀中面罩,仰天大笑:“不错不错,得我信物,能纵横江湖,保护周全,难得难得!”

    李小和也打趣道:“可惜自己这时候却周全不了了,这不!”

    郢君微微一笑,言道:“无妨!”登即双手连连隔空点出六七下,每一下都迅捷如流星,力道拿捏异常准确,李小和只觉得被郢君点中的周身大穴都舒畅无匹,身上经脉随着郢君的点指,不断的膨胀出热流暖气,直到身上的那些凝结血痂一一脱落。即便伤口之中尚自有新鲜血液,可是也不会随着脱落的血痂流出体外,反而整个身体好似凝聚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身上的气血经脉尽数包作一团,周身运作,黄光乍现,通体如同不破金身一般。栾玉的那柄匕首,自然而然的顺着伤口滑落而下,再也没有将伤口切开更大。而滑落之后,伤口周遭的血肉尽量的靠近贴挤,似乎很快便可以愈合起来。

    巫廉眼见得郢君神技,从旁言道:“郢君,你如此以郢息内力为他人疗伤,怕得不偿失!”

    郢君微微笑道:“得一个重伤的李小和,岂能算作是我郢君之能!”

    “可是柳仙子她伤得也不轻!”

    郢君并未答话,几招起落之间,早已把李小和的伤势稳住。他回身凝力一抓,将柳涵听身子拉近,忽然凝气丹田,郢息疯狂运转,忽然整个人如同旭日一般,在漆黑狂野之中金光闪耀,李小和忍不住又要将双眼遮起,好似在平安客栈里面的黄衣少年一般的功夫,华丽无匹。柳涵听身上灼伤之处,只要被这绚烂的郢息照耀,尽皆愈合,甚至闪烁光华,五脏六腑澄澈无匹,不多时便内息顺畅,宛若平时,只不过还微微咳嗽两声。

    郢君内功一收,只在刹那,摇头叹道:“栾枫的悔指果然天下第一,这一招内伤虽然化解,却终究碍着两道经脉无法打通,恐怕今后你很难自如驾驭涵听古韵了!”

    李小和一听此言,心中老大的歉疚,抢步上前,失声关切道:“涵听,涵······”

    巫廉将李小和猛力向后一推,骂道:“别过来烦人,真替柳仙子不值得!”

    柳涵听淡淡一笑道:“那又何妨,功夫没了还可以再练,受了内伤还可以再治,可是若是失了李小和,这世上却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这明目张胆的袒护李小和,让巫廉早已忍耐不住,一句话也不说,甩开手奔着黑暗之中便跑走开了,须臾便即消失在黑夜之中,连点脚步声也没。

    郢君无奈道:“柳涵听,巫廉也是一番情谊!”

    柳涵听将身子一斜,婀娜妖娆,朝着郢君一拜:“兄长,谁还不是一番情谊,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好事,能见到李小和,已经算是好大的幸运,更何况此时你还帮我治好了伤,便是日后有些妨害,又何惧之?”

    李小和见柳涵听情谊气魄,当真不亚于男子汉,心中无限敬服,歉道:“涵听,你的情谊小和真是感激不尽,实在惭愧不敢谬当,小和此生必定竭尽所能为你寻找治好内伤的法子!”

    柳涵听淡淡的摇头,岔开话题道:“兄长,不知道李小和的手脚之伤,能否治愈?”

    郢君在面具之后瞧不清脸色,不过仍旧能感受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沉吟了一下,言道:“这却不好办了,他手上黑色木气笼罩,乌紫扩散,分明是千年灵寿木所伤,怕是只有见到那个人才能治好!”

    李小和听闻郢君所言,既有治不了的担忧,又给了他治愈的希望,不自觉问道:“那个人?”

    吴子元插嘴道:“十年前有一个燕国高手铎林也受过相同的伤势,遍访天下名医也是无法为他接骨续脉,乃是因为这灵寿杖的木气随着年份愈加强烈,这千年灵寿杖的木气横亘在经脉之间,阻滞气血,以至于人体根本无法靠真气和血脉的流通自愈。那人后来迁延日久,整个胳膊从断口处渐渐发黑,最后实在无奈,必须把整条胳膊卸了下来方能保全性命!”

    “什么?”柳涵听一听吴子元所言,心中顿生惊骇。“李小和,是谁把你打伤的?”不想柳涵听这一刹那的关注点迅速转移到了仇人是谁这里。

    李小和道:“是灵寿翁,不过他已经毙命太行山了!”

    郢君道:“无妨,虽然天下名医治不好这灵寿杖的伤,但是当年智罃将军也曾有过灵寿杖下断骨续接的经历,我正要带李小和去见一名奇人!”

    柳涵听一听,叫道:“那太好了,兄长我们这就启程!”

第九十三章 延陵季子

    不知道经历了几日的行程,李小和与郢君来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所在,柳涵听伤势初愈,需要将养,并未同来。这里是一片平原旷野,一望无际,茫茫野草,接天连地,茂盛的野草几乎可以没过膝盖。这是什么地方?李小和心中蓦的升起了这样一个疑问。

    这是什么地方?郢君没有向李小和介绍丝毫,他只悄然的自顾自走着,李小和跛着脚努力的跟在身后。过了一会儿,郢君停下脚步,朝着四野之中望去,旷野的无垠直接与天际接壤,风中的摇曳只让李小和略微能够辨识出东南西北,然而这四野的万象如一的确让李小和甚觉宇宙的宏大与自身的渺小。

    “你知道我们到了哪里了吗?”郢君嗓音深沉,好似上了年纪的老者。

    “我这几天计算了一下脚程和方向,此地肯定是楚国境内了,只不过地远偏狭,似乎有点快到东海的味道!”李小和虽然一直闷声而行,却对沿途的经历了如指掌。

    “嗯,这是许国境内,宋国南缘,再过十里,就到了吴国地方了!我们在这里等一个人!”郢君早已言明带李小和寻人治伤,所以此时李小和心中或许早有预料,这个人来头并不简单。

    半日光景,天际忽然阴晴不定,起了大风。李小和身上有些发抖,将衣服裹得更加紧了些。郢君仍旧峻拔挺立在旷野之中,动也不动,好似一个雕塑一般凝望远方。忽然他面罩之下又发出声音:“你的内力进境神速,这些许寒风岂能与你体内的真气抗衡!”

    李小和这一月以来,熟读孤竹遗风谱下篇《气源》的内容,其中经脉运转,游气走穴的法门,甚为独特,李小和依样每日里只需将真气循环游走一次,便即感觉内力增强不少,而且之前在孤竹冰峰之上饮下的寒月水仙似乎有一些增补之效,体内的真气日渐强猛的确是不争的事实,那郢君何等锐利的眼目,一下便可以瞧明。

    李小和微微一笑,也不隐瞒:“孤竹的武学,的确有他独到之处。人之身体,经脉穴道不下千百,而孤竹武学所选,尽皆为习武之人平时并不特别在意的一些偏门穴道,然而真气所历,的确有自我增强之感。只不过这过程也分外凶险,这些穴道之所以为寻常武人所忌避,便是因为一旦真气行运的顺序出现差错,便会立时走火入魔!”

    郢君道:“不错,孤竹的内功与我郢息不相上下,郢息讲求宏微并立,强弱互化,而孤竹君的功夫更重实效,循序渐进,其人百年传承,自然早将周身经脉专研透彻,只需日日勤奋,必然可以练就雄浑内力,你便是其一!”

    李小和却摇了摇头道:“前辈,虽然你所言非虚,不过小和这几日总觉得孤竹武学的真谛尚有其他,真气游走固然顺遂无匹,效果明显,只不过个中尚有一丝缺陷,有如日月之食,不时出现,无法驾驭!”

    郢君没有答话,忽然转过身来,面向李小和身后,李小和也听闻身后似乎有人迹所动,登时回身寻觅,只见身后原野无垠,四围空旷,没有任何人的行迹。李小和心下怪异,体内真气扰动,感受到周遭似乎正有外人向自己慢慢靠拢,然而这时候四野平静,却丝毫看不到有任何身影。

    郢君缓缓言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孤今日约先生前来,为践前约!”

    李小和眨了一下眼睛,忽然发现面前十来丈远近的地方突兀的出现了一乘肩舆,四名大汉各抬一角,四个人昂首傲然,服饰整齐划一,均是黄布短衫,腰间系着铜铁连环带,手上护腕坚实,脚下步法轻盈,一看就知道是四位内外兼修的高手。李小和着实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刚刚一直感觉有人在靠近却看不到半个人影,这时候忽然在自己眼前突兀的出现,好似从异世凭空现身的妖魔鬼怪一般。

    那肩舆之上端坐着一名短髯老者,那老头形容瘦削,着装朴素,面目严肃不苟,闭着眼睛养神,这四人一现身,老头方才微微的开眼启目,似乎经历了几个世纪的长眠和冥想之后,才从梦境之中回过神来。

    李小和一见此人,心道莫非郢君口中所言的高人就是这个老者。看他样貌低调深沉,然而能够在这么近的距离将自己的眼目障住,显然是内功非凡,能够在瞬息之间将形神合一,将物我同化的当世高手。或许这个人可以帮助自己将手上木气打通也未可说。

    郢君见老者现身,也未拱手行礼,直接言道:“季札先生,久违了!”

    肩舆之上的老者,便是人称延陵季子的当世大贤——季札。此人乃吴国公子,寿梦的小儿子,因为自身贤能有才,寿梦希望他能够承袭王位,然而又不能废了嫡子,故立下兄终弟及的制度,不过季札先生终究是无意权势,为了避嫌,一个人归隐到延陵,不参与吴国国政。李小和也是听闻过季札的贤能之说,这时候眼前这样一位朴素谦逊的老头,就是延陵季子,也着实让李小和大开眼界,心中波澜不定,暗中料想,这人不仅素有贤名,而且武功卓绝内力深厚,想必郢君就是约他来为自己疗伤吧!

    李小和想到郢君为了给自己治伤,不仅动用自身郢息,而且还邀请延陵季子来为自己续接断手,的确心中大为感动。他望了望郢君,面有感激之色,抱拳道:“小和不过江湖一浪子,何德何能让郢君如此大费周章,还请到延陵大贤季札先生,李小和心下实在惶恐!”

    延陵季子此时双眼睁开,瞧了瞧李小和,又看了看郢君,没有说话。郢君沉声道:“小和,你会错意了。季札先生此来并非为你疗伤!”

    李小和听闻此语,心中又是一惊,原来郢君另有安排,自己竟然莽莽撞撞,这时候被郢君道破,反而感觉甚是不好意思。

    季札见李小和面有羞赧,微微泛红,平静言道:“季札今日来,虽不能为小兄弟治伤,却是与小兄弟有莫大关系,还需要借小兄弟的相助!”

    “哦?”李小和心中有疑

    季札道:“郢君既然已经带你前来,老夫也无需隐瞒。”

    李小和一听季札话风,心知对方所言与自己必然有重大关联,便也不再插言,洗耳恭听。

    四个大汉将季札所乘肩舆缓缓放下,面容整肃,侍立两侧。季札将右手伸出,其中一名大汉动作迅捷,立时承接住季札,躬身道:“先生,注意身体。”

    季札缓缓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一下。在那大汉的搀扶之下,起身抬步,下了肩舆,远望天际,慨然叹息道:“老夫避世已久,本以为可以借此远离庙堂纷争,却不料处江湖之中,又有新的烦恼。多年以来,延陵一派承我教诲,许多弟子已经修习了我公子扇的功夫,如郢君座下的吴子元,便是其中佼佼之人。”

    季札踱出几步,回身而叹:“只可惜这样一来,避开了吴国诸位公子的盛情,却也惹来了江湖不少高手的觊觎。十二年前,无剑海烛然与我交恶,我二人在吴国东郊缠斗了三天三夜,当时烛然桑中剑诀大成,但是论内功,他的手段还是不如我。久战之下他已经呈现败局。当时老夫并未想伤害他的性命,只望他能够知错悔改,便也是大善了。”

    季札此人仁厚贤德,竟然对烛然这样的老奸巨猾之人都尚有仁念,不过李小和见季札言语中无限叹息与无可奈何,这一战看来对他的内心之中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季札叹息了一声:“只可惜我心存善念,他却一心争胜。暗中与一众接了孤竹令的江湖人勾结,只等老夫与他对拼内力之时,暗中偷袭,结果老夫在第三天黑夜之时,与烛然拼斗内力的关键当口,被一众江湖人的暗器打中,身上经脉逆转而行,登时震断了奇经八脉,五脏六腑尽皆受到了致命创伤。”

    “什么,又是烛然做下的好事!”李小和惊叹了一声!

    “我听涵听说过,当日孤竹冰峰之上你二人遇到烛然出手,险象环生,幸亏你思虑敏捷,临敌沉着机变,方才巧借孤竹君的力量化解了烛然的搏杀!涵听一提到你,便对此事佩服有加!”

    李小和见郢君称赞自己,谦虚道:“这也是当时一时灵光,毕竟生死时刻,必须以巧破强!只不过烛然这人实在是作恶多端,在曲沃城外已经被人废了武功了!”

    季札没有言语,望了望郢君,好似在说莫非是你所为!

    郢君微微摇头,李小和看出了季札的疑惑,言道:“就是栾枫伯父所为!”

    季札为人极为谦逊低调,似乎对过往的一些过节也不太愿意回忆,即便是烛然这个让自己身受创伤十几年的死对头,听闻他被人废了武功,面上也仍旧划过一丝惋惜,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李小和。

    故而郢君接言道:“自从季札先生受伤,我郢教多方寻访名医为他续命接脉,这十几年之中,先生的脉象虽然稳定,然而阳跷和阴跷二脉一直有寒水之气阻滞,无法畅通!”

    李小和面色凝重,向郢君问道:“既然如此,不知郢君希望小和如何配合,为季札先生疗伤?”

    季札见李小和如此爽快,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分外赞许。郢君道:“随我来!”

    季札舍却肩舆,与李小和和郢君步行而前。三个人在草海之中向东南方向行走了半个时辰,野草渐行渐密,已经快要与自己齐高。李小和忽觉一阵冷风吹过,层层野草互相摩擦发出沙沙之声。如此空旷之处,四野声响整齐划一,让李小和顿觉置身于天地之间的渺小微末之感。不自觉的仰天观瞧了一眼,此时正值申时末,天色渐渐灰暗,灰蒙蒙的天际与寒风配合,让李小和从心底发了一丝寒意,他终于明白,刚刚的寒冷并非源自天气,而是自己心中对周遭的感应。

    此时,郢君停住脚步,李小和透过层层野草观望了一下,觉得四周没有什么异样,甚至三个人此时置身所在,形如沙漠一般广袤无垠,望不到边际。

    李小和向前又走了两步,忽然,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凹陷,好似前方不再是平坦的草地。一开始因为有野草阻挡视线,他并未看到前方的异样,这时候向前了两步,突然发现两丈之外似有悬崖峭壁,李小和将面前的野草拨开,就在这个庞大草海的中间,突兀的出现了一眼巨大的黑洞,这黑洞正对着天空,有一二里方圆,这是一个巨大的天坑!

    这突然之间发现了一处天坑,下面黑洞洞看不清任何东西,尤其是自己就站在那黑洞的边缘之上,李小和总是在不经意之间会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赶紧转过脸去,不再去看悬崖之下的情景。

    此时郢君与季札也都走到了天坑的边缘。郢君躬身朝天坑之中看了看,言道:“就是这里了!”

    季札会意着点了点头。郢君运起内息,朝着天坑之内,以内功传音而去:“韩姑娘,郢君再来拜会尊驾!”

    这声音内力深厚,绵延而入,传入到这无尽黑洞之中。李小和只觉得郢君的声音不断的在天坑的石壁之间往来回还,相互碰撞,以至于一层接着一层的回音激荡入耳,让李小和听得耳膜不断震颤。

    等待了片时,天坑黑洞之中竟然也传出了一个颤抖的女人声音:“郢君驾临,何须如此客气。只不过自从家师辞世,小女子便很少为人诊治伤病。所以如若阁下的确带来了我要的人,便即万事好说,如若仍旧是空手而来,便也不用多言了。”

    郢君道:“这李小和便是韩姑娘一直所寻之人,孤此时便携此二人,飞身下去,请姑娘一睹!”

    那女声听闻郢君带来了她所寻之人,似乎也分外惊喜,答言道:“既然如此,请下来一见!”

第九十四章 骨肉相认

    得到了天坑之中的回应,郢君与李小和和季札分别对视一眼,算作是一个确认。随即,郢君双手一提,将李小和和季札夹入自己的腰身之中。向着天坑内纵身一跃,飞逝而下。

    李小和只觉得耳边风起,呼啸如同风雷,一时之间有些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下落的速度,微微将双目开启,只见两侧的悬崖峭壁之上藤蔓丛生,鸟兽四聚。一忽儿斜掠过来一只奇异的飞禽,只见它的大嘴如剑锋一般锐利,飞扑着朝自己袭来,眼见得便要被那尖利的大嘴刺到自己的身体,李小和慌忙侧身闪避,这一惊之下的突变,让三个人都不自觉的震颤了一下,好在郢君轻功了得,托着两个人下落,虽有晃动,仍旧不急不缓,徐徐而下,丝毫没有受到李小和无故挣扎的影响。

    须臾,头上的天空越来越小,天坑之下的漆黑好似一只怪兽的大口,将要把李小和三人吞没。李小和只觉得这怪兽在不断的靠近自己,而自己在他的口中越发显得渺小,无助的投入他的血盆大口之中,那大口的尽头,将是什么?是无底无尽的下落与虚空,还是刀剑林立的陷阱,或是毒雾瘴气弥漫的腐化之地,还是奇禽异兽聚集的巢穴,他无从琢磨,恐惧与好奇并生,他觉得自己似乎就是漆黑夜空中的繁星,最后只会在一闪的刹那,灰飞烟灭。

    忽然,眼前一阵明朗,拨云见雾,直破天峰。只见得身子下面十几丈之外是一面如镜湖水,澄澈明亮,圆月刚好映衬在这片湖水之中,就好似上头一个天,下面一个天一般。湖水的周围,斜斜的点缀着一些花草树木,好似一片沙漠绿洲,又如同一处天外仙境,世外桃源。这一个所在让李小和心中的惊惧顿时消失,本来不知道这无底的深渊之中究竟是何所在,然而这刹那间的云开雾散让李小和惊讶于眼下妙曼的奇景,早已把之前的猜测打消,甚至连那一翻对无知环境的抵触也瞬间消灭,竟然莫名其妙的生出了对此地奇特意境的好感。

    他回头望了望郢君,郢君一手夹着一个人,横身飞舞,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迫近到了湖面附近。湖面碧波如洗,偶尔一只水禽飞掠,将镜面荡起一圈圈涟漪,然而在银白色月光下,恬静的气氛之中,那一丝自然的惊悸很快便被这里的万物所融化,消逝,归为一体!

    这时候三人已经飞至天坑洞底,四周的崖壁早已被丛生的树木所遮蔽,眼前不远处,湖水的尽头,有两间茅草屋,整整齐齐,院落分明,这就如同屏岳山上的三间草房一般,让李小和瞬间回忆起了师父与小武。

    郢君带着二人踏过湖水,登上浅滩岸边。三人并立于茅屋院落之外,李小和凝神望去,院落之中,什物整齐,精雅别致,只不过是一户平凡的农耕人家,更无丝毫江湖气息。再回看天外,四壁陡峭,忽而几只飞禽掠影,从头上划过,便再任何声息。

    此时茅屋之中也察觉到了屋外的动静,门板轻启“吱呀呀”一声只见一人从屋内探出头来。

    月色明朗,天地间银辉荡漾,院落之中一干事物斑斓耀影,分外清晰,李小和一见此人动作,顿觉脑海中似有一簇记忆,久久埋藏,此时被猛然唤醒,心中反而惊骇无限。“这怎么可能!”李小和口中喃喃的嘟囔了一句!

    季札与郢君似乎早已知晓其中原委,仍旧静静的站立在一侧,朗风吹动着三人的袍袖,凌空舞动,那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她扫视了一下院外的三人,似乎因为目力有限,并没有瞧清楚,将眼目又努力的眯了眯,开启门板,努力探着头再望了望院外。

    这时候李小和心中猛然一震,向前抢了两步,双手按在柴扉之上,他的心中唤起了许多年之间的怀疑和怀念,唤起了许多年之间的遗忘与痛苦,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从未想到过眼前之景,甚至不知道如若眼前之景为真,自己却又当如何应对,然而他内心之中又对此充满了渴望与不顾一切的期待!

    这个人是谁?

    那女子也急急的向院外奔来,这时候只听茅草屋中那个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母亲,是他吗?”

    “嗯!”

    中年女子向着院外,随着自己的答言使劲的点了点头。这或许是她十几年来一直幻想着,模拟过的情景与动作,而这时候终于在不自觉间,在无法控制的激动之下爆发出来。她的内心此时无匹的坚定与自信,无匹的顽强以至于她绝不容许再有人把自己的孩子夺走!

    就在这个时候,她隔着柴扉紧紧的攥住了李小和的手。

    “孩子!”

    李小和再一次坚定了自己内心之中的所料。他看到了对方脸上已经生出了岁月的痕迹,他看到了对方鬓中这些年里对自己思念的印刻,他更是回忆起了那年叶阳镇上,辛勤劳作的母亲身影,如今她的身形依旧如同当年一般,虽然岁月的侵蚀不可磨灭,但是母亲的样子依稀如旧。李小和口唇微微动了动,却不敢呼唤出声音来。然而双膝一软,顺势便跪在了妇人的身前。

    郢君与季札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此时门首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名少女,这女子才十四五岁年纪,两枚牛角发髻,身着一袭素白衣衫,银辉之下,面色如水似霜,分外冷厉。

    妇人慌忙将柴扉启开,抱起李小和,李小和此时脑海之中,猛然间迸发出了过往的许多不可名状的画面。叶阳烽火,父亲的鲜血喷溅满脸。郑国郊外,晋人夺麦。茅草棚中的老者与小柱子,“她们母女二人生活本不容易,恰巧那年晋国开始掠夺粮食,我们接济了她们几次。但是老天无眼,那唯一一个女儿连饿带吓,发了高烧也死了。”这句话言犹在耳,这份痛恨他兀自难忘,此时,竟然••••••这是幻梦吗?

    李小和扪心自问中猛然一惊,重回眼前,大叫道:“母亲,妹妹呢,妹妹还在吗,她的眼睛是不是大大的!”

    一颗泪滴滑落在李小和的手背之上,这么多年以来,李小和的母亲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在这乱世与自己的儿子重逢,更没想过当晚那一句戏言,竟然久久不散,铭记在他心中。这时候被李小和重提当初,这一腔愁情感怀,再也无法抑制,满眼泪水,四溢而出。

    “兄长,果然是你么?”身后的少女也急急趋出。

    李小和紧抱着母亲,听闻少女的呼唤,转头去看她:“母亲果然没骗人,妹妹你的眼睛好大!”

    李小和在这份早已破灭却又突如其来的情感之前,忘却了一切,他只希望自己能够一生一世,就在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天坑地洞之中,与家人过上一辈子!

    忽然,妇人好似想起了什么,赶紧拭着脸上的泪水,扶着李小和,一同来到郢君面前,向着郢君便即拜倒,郢君掌风微微一抖,立时从二人膝下擎起,面罩之后,朗声言道:“韩夫人何须如此,郢教昔日也深得令爱助力!”

    韩夫人被郢君掌风一推,站立起身,向着李小和道:“孩子,这郢君对我们家恩深义重,当日叶阳兵燹,你父亲死于战火,我抱着你妹妹从后窗逃出,哪里知道当时晋楚军兵之中又夹杂着许多江湖散人,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我那日身中两刀,生死之际幸得郢君隔空救护,击退强敌,今日才能有你我相见之时!”

    李小和听闻母亲的经历,恍如一切尽在梦幻之中,从未想过此生尚有机会与亲人重新团聚。心下感激无匹,又欲朝着郢君拜倒,郢君道:“李小和,当日你虽没入战火,却得北天神枭救走,上得屏岳山,习得一身本领,如今行走江湖,智巧机变,也算是不辱令师威名。当日叶阳镇上,我与令师交手一招,之后竟不想分别救护韩氏一众人,可见天意安排,我与枭兄也算是隔空神交,敬佩不已。只可惜令尊身死兵乱之下,让人扼腕。”

    李小和回望了一眼母亲,又看看妹妹,许多事情泛起内心,仍旧拜倒磕头道:“郢君,尊驾谦逊不自居,小和已经大为感佩。更兼这连月以来,郢教一众高手为了小和奔波在外,孤竹之上,有郢教高手随行监护,这曲沃城中,涵听她又不惜伤重以寻我,李小和当真,当真不是一句感激能够拜答得了的!”

    郢君光明磊落,言道:“无须如此客气,我郢教众人不顾生死,亦是有求于韩姑娘!”

    此时小和的妹妹嗓音清脆,言道:“郢君你大仁大义,恕晚辈之前的无礼。然而当世之上,若非阁下盖世神通,想是再无人有本事能将我兄长寻回!”

    转而又对季札言道:“季札先生,既然我已寻到兄长,一家团圆,那韩月儿便一践前约,为先生疗伤。”

    季札一直站在一旁,不喜不怒,泰然自若,这时候听闻韩月儿所言,自己也一拱手道:“有劳姑娘了!”

    韩夫人热情邀请郢君与季札入内,李小和随着母亲一同招待郢君。韩月儿言道:“季札先生,不是晚辈之前不愿为你疗伤,实在是因为你的伤势若要医好,必须要以师父传下的寒魄针法才能医好,那一套针,尽皆是寒冰冷凝之气打造,深入体内之后,便即融化消失,再也无法重复使用,唯有我再耗内力,方能锻铸,故而对郢君老人家提了这样一个不情之请!”

    季札泰然应道:“韩姑娘太客气了,老夫残年无多,即便治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样一个残废的老头子,也免去了许多江湖纷争。反倒是这位年轻的李公子,老夫瞧来这伤势也不轻,若是医他的伤也要用尊师遗留下来的寒魄针法,那老夫倒是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李公子!”

    郢君听闻季札所言,停下脚步。李小和这一月以来,在栾枫照护之下,身体愈合了许多,虽然脚上的木气无法打通,仍旧可以一瘸一拐的走路,跟崴了脚相似,一见之下的确未能瞧出是灵寿木所伤。然而季札此时一说,韩夫人甚为关切,往李小和脚上瞧去:“孩子,你是这脚伤着了?”

    韩月儿身形迅捷,两个跳步闪到李小和身侧,将李小和右手一抓,着眼之下,手腕处灰黑雾气笼罩,肉皮青紫,手掌自然低垂,她立时将李小和手掌抛下,言道:“换一只手!”

    再拈起李小和左手,双指搭在腕脉之上,韩月儿双目微微眯起,凝神思考了片刻,又把李小和下身的袍子撩开,右腿处连连抓摸了两下,叹了口气道:“千年灵寿木所伤,此伤虽然可以用师尊的寒魄针法治愈,但是韩月儿有言在先,要先为季札先生治伤,望兄长谅解!”

    李小和瞧她身形娇小,童稚未脱,说起话来却分外大义,不禁点了点头言道:“好妹妹,哥哥自然理解。季札先生是天下闻名的大贤人,我便是这手脚治不好,也不能让季札先生受了牵累,你去为他安排疗伤吧!”

    韩夫人从旁关切道:“月儿,你哥哥他,小,小和的伤势还好治吗?”

    这多年的分别,李小和已经不再与他们二人同姓,让韩夫人的话语也略有迟疑,不过血脉之情,自然让他们更加亲密无间。韩月儿答言道:“母亲放心,郢君为我们寻觅到兄长,我自然要竭尽所能为季札先生疗伤。哥哥的伤势,虽然不容易治愈,但是只要能寻到那灵寿杖,也可以原物化原伤!”

    “哦?”郢君听闻韩月儿所言,心中倒是有了计较,问道:“既然如此,孤起身去为小和兄弟找寻灵寿杖所在,延陵季子就暂托于贵处仙境了。”

    韩夫人道:“能寻到小和这孩子,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敢再劳动大驾!”

    郢君言道:“无法,我本也很欣赏李小和这孩子,无需多虑!”

    韩月儿向郢君拱手道:“郢君,我兄长之伤也不在一时半刻,此去寻找灵寿杖,必然是免不了大动干戈,不如先到舍下歇息片时,我为季札先生疗伤之后,再做定夺!”

第九十五章 循导真气

    郢君要事缠身,早已抽身离去。韩月儿将季札请入西边的小茅屋内,之后便将门紧紧锁住,不允许任何人入内观瞧。李小和问韩夫人:“母亲,自上山以来,师父为我起名为小和,却忘记了自己的本来姓名,不知道原来在家中你和父亲给我取了大名吗?”

    韩夫人摸了摸小和的头:“自然是取过,不过你师恩深重,这许多年都以李小和为名,那便就叫做李小和吧,名字无非是一个代号,何必如此认真,我们母子能够相见,已经算是天可怜见,又何必在意这许多过往!无论你叫什么,都是我的好孩子!”

    李小和无限欣喜,这许多年来从未想过还有机会见到母亲一面,或许这一次下山经历的千难万险都是为了他们亲人能够团聚而故意设立的考验而已。只不过现在李小和虽然身受伤痛折磨,但是对如此的艰险考验仍旧甘之如饴。

    李小和扶着母亲进入正房的小厅堂中,这就是韩夫人和韩月儿一直以来的避居之所。韩夫人把李小和安排在侧边的小几上:“为娘的给你弄了些小吃的!”

    李小和想说不用麻烦了,只要有母亲在身边,有没有什么小吃又有什么在意呢!可是韩夫人的动作十分的迅速,才进入后堂一会儿,便即为李小和端出来几盘小食,有的是山野的鹿肉,有的是花树上的野果,这些东西正是李小和许多年前在猎户人家中最喜爱的零食。指尖触及那野果的刹那,他的脑海中似乎幻化出了风雪中父亲披着兽皮打猎归来的形象,母亲为他掸去身上的碎雪,李小和一个人坐在炕边,手中拿着一枚野果,伸向父亲,口中不断的呼唤着“爹,爹爹!”这一阵思绪的幻化,又让李小和瞬间有些酸楚,拈住野果的手松了开来。

    “是不是这些年在上面吃惯了黍子,对这些野味不习惯了?”

    “哎,有些东西总是会不经意间唤起我脑海深处的记忆。母亲,我们能够团聚,已经实属不易,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望能多在这里与你们团聚,我心中便已满足!”

    李小和又立时转开话头,问道:“母亲,不知道你们当初是怎们来到这个奇妙隐秘的所在?妹妹到底身负何等的奇针妙手,竟然能够治得好郢君都无能为力的伤势!”

    韩夫人看了一眼窗外,四围的崖壁陡峭高耸,唯独窗口的方向才能巧妙的透过崖壁,看到天上的星辰变幻,此时大火星偏西,夜已至深。“你祖父曾经进山打猎,救下过一个快要冻死的小孩子,那个小孩子手中紧紧攥住一双黄铜面罩,自称是荆楚之雄的后裔。你祖父将他带回家中,将养了月余,后来那孩子便无影无踪了,但是却留下了一面黄铜面罩。你祖父还以为那孩子天生流浪,在此养伤而已,便也未再留意此事,但是因为这黄铜面罩的双眼着实灵动无匹,便传承给你父亲,一直好生保藏着。后来那一夜我与你妹妹韩月儿被人追杀,怀中揣着此物,而郢君识出此物便是他当年所留信物,登即出手相助!”

    韩夫人叹了口气,将茶水润了润嗓子,又道:“只不过,我们二人虽然得救,毕竟乱世无依无靠,郢君便将我们带到了这样一个所在,曾经住在这个天坑之中的,是一位武功了得的高人,专门为江湖人士疗伤治病,她为人甚是谦善,同意收留我们,也把一身的医术传给了你妹妹!”

    李小和又问母亲:“却不知道这高人姓甚名谁?”

    韩夫人摇了摇头:“毕竟这江湖中的事情,我这个普通村妇还是不太明白的。你妹妹等下为季札先生诊治好伤势,问她去吧!”

    韩夫人打了个哈欠,好似非常困倦,然而又不愿意去休息,只是依靠在几案上面,用手肘支撑着一侧的下巴,仍旧勉力撑起眼皮去瞧李小和。李小和起身对母亲说道:“母亲,不如我先扶你进屋休息一下,妹妹有我照看即可,等下她若有呼唤,我也略略通晓一些经脉常识,或许可以为她助力!”

    韩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应了句:“没关系,那你便四处瞧瞧,我习惯了,就在这里小憩一会儿也是可以的!”

    李小和应承了一下,又回转身去瞧桌上的小食,上面的鹿脯鲜嫩而又整齐,上面微微散布着纤细的盐面,李小和顿觉口中生津,忽然有了食欲,刚刚伸出左手,想要取食一枚,忽听西厢房小茅草屋中传来一声痛苦呻吟,听声音好像是季札先生的。

    李小和心中担忧她二人疗伤过程会出现不可预知的惊险,便即推门而入,只见季札面目阴晴不定,周身红蓝相交,寒炽相抵,真气游走激撞,好似一头被羁押许久的猛兽被唤醒激怒,正在用自身逐渐增强的力量挣脱外界的束缚,打破季札身体对它的控制。

    韩月儿呼道:“不好,季札先生,你体内的阴寒之气正在反噬我的寒魄针法,这些针扎进去竟然被那些寒气给吞噬了,反而增强了寒气的力量,若是这样下去,你的寒水之气会无法控制,将你的身体撕碎。”

    季札此时身历剧痛,自然清楚体内的状况,轻声道:“本意以寒制寒,却不料两寒作了一家人,季札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韩姑娘你还是放手吧,以免连累了你。”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日便是不能为季札先生医治好伤情,韩月儿也要拼上这条性命以报郢君的大恩!”

    李小和见妹妹所言句句大义,也想去助力一把为季札调养内息运转,便即开口问道:“季札先生此时真气紊乱,小和也从旁助力一把,或可为先生平定真气的激荡。”

    韩月儿左手抵住季札的背心,将真气输入他体内以对抗寒水之气的反噬,同时右手不断的从身侧的针匣之中抽出寒魄银针,为季札封住周身要穴。只见那针纤细如同牛毛蚊吻,若非在烛火之下,反射出荧荧红光,李小和根本瞧不清楚还有这么一件物事,比及寻常所见针灸所用的银针要纤细几倍。然而那银针方一刺入季札体内,便立即受到一股吸力,不断被吸入季札体内,最后红光隐隐一闪,瞬间融化,只留下针孔处一丝不甚明显的青印。

    韩月儿听得李小和要来助力,登即说道:“若是徒以内力相助,怕是无济于事,毕竟烛然当年打入季札先生身体的真气,雄浑无匹,这些年来潜伏日久,便是郢君也难以将其从先生体内逼出,今日又吞噬了我五六枚银针的功力,想是天下之间再无能以内力压制其力者。此法如同大禹治水,若不能封堵,便须善加引导,或许可以将内力循环平复,容纳于周身大穴之中,消化于十二经脉之内!”

    李小和听闻韩月儿所言,心中也隐隐有所明白,自己断手之能,显然不足以用内力相抗,抬眼扫视屋内,正巧旁侧有一排矮小精致的编钟,他一见之下,有了主意,言道:“我以音律排导季先生内力,你再施针!”

    李小和一只手不能动弹,只好用另一只手拿起铜锤敲打编钟,虽然配合之上不若双手娴熟,然而他精通音律,动作迅捷,将一只手的缺憾弥补回来。音律起处,错错落落,不急不缓,似有天地大哲,娓娓道来,李小和诵起小雅中无将大车一篇:

    无将大车,祇自尘兮。无思百忧,祇自疧兮。

    无将大车,维尘冥冥。无思百忧,不出於熲。

    无将大车,维尘雝兮。无思百忧,祇自重兮。

    音声顿挫起伏,暮鼓晨钟,甚有大音希声之感。更兼此时李小和内息强烈,注入铜钟之上,音效波于四野,周遭空山应和,鸟鸣频频。更取解脱随性之意境,万物流转之态势,将周遭一切事物,竟然通体融化归一。连几案座椅,铜钟铜锤,甚至茅草小屋,屋外月色湖水,一一好似如梦如幻,荡漾波澜,不住的泛起涟漪。即便是眼前的土墙,也如同镜面一般光滑柔嫩,指尖一触之下,登即融化,圈圈圆圆,水波阵阵。季札与韩月儿在一旁疗伤,只觉得意境覆盖之下,瞬间内息如水,平和无妄。刚刚激撞猛烈的内力这时候在季札体内好似涌浪坠落,平静而下,虽然仍旧翻覆汹涌,却再也难现波澜。甚至真气荡漾之际,让季札的身骨也如同水波一般,放松波荡,好似置身于深海幽空一般。

    韩月儿与季札这一刹那,瞬间进入了一种漂浮无定的境界之中,周遭茅屋几案一众物事尽皆消失,唯独耳畔钟声冥冥,眼前星斗罗列,季札与她同时悬浮于整个宇宙星空之中,季札体内的寒水之气好似飞扬激荡的冰焰,从季札体内的要穴之中忽而喷溅一股出来,过了一会儿,又从另外一处喷射而出,韩月儿瞧准时机,将手中寒魄银针对准季札要穴,连下三针,封住了季札阳跷一脉,所有寒水真气,凝聚在阴跷一脉之上,循环有序,喷射而出!

    不多时候,季札周身已经弥漫着幽蓝色的雾气,一丝丝扩散开来,闪烁着粼粼荧光,随着李小和的敲击声,那一缕缕荧光在空中逐渐凝聚幻化,形成了一条冰凌的巨龙,在空旷的宇宙之中,往来循环,上下飞舞。

    忽然,韩月儿的冰针全部扎尽,李小和铜锤一掷,余音环绕茅屋,整个意境随着李小和钟声的猛然一收,尽数消散,那一条巨大冰龙,也在空中飞舞盘旋,忽然四散破碎,只觉得无限冰花散乱飞射,李小和将袍袖朝着身子里一遮,躲过了这一股寒气的袭击,再去瞧韩月儿与季札,仍旧是昏黄烛火,仍旧是土坯草庐,季札口中轻轻呼出一口真气,整个身子气息匀称,流畅顺遂,无匹舒服。

    李小和的这一手武境配合着多日以来对气源的理解和修炼,竟然可以循导他人之内力,甚至将星空幻妙之境亦可化出,竟然颇类似那孤竹君的修为。

    然而,这一瞬间他忽然发觉那坐在季札背后的妹妹,此刻似乎变了一个人,头上的发髻变成了高耸的发饰,她似乎有三十多岁年纪,容颜冷傲,目色沉凝,一双俊俏的脸庞饱含着江湖阅历刻画的风霜痕迹,一个中年的美貌妇人,这不是自己的妹妹。李小和猛然一惊,向后连连退却了两步,斜斜的靠在了编钟之上,将编钟压得互相碰撞,一时间传出阵阵嗡鸣之声!

    “你们,你们怎么!我的妹妹呢?”李小和分外惊讶。

    而对方似乎也瞧出了李小和的异样,沉稳言道:“李公子,你莫要吃惊,我是这里的主人,多谢你刚刚出手相助,为季札先生循导内力,我方才可以以冰针为先生彻底疗伤!”

    李小和大为惊讶,嚷道:“不对,不对的,刚刚替季札先生疗伤的不是你,是我的妹妹,是我妹妹韩月儿,怎么突然之间变成了你这个人,你把我妹妹弄到哪里去了?”

    妇人仍旧冷静,淡淡说道:“这里本就没有你的妹妹,你能看见他们,应当是你对他们的思念勾起了自身对外界意境的幻化,观刚刚阁下那一招,已经是化外高手方能达到的境界啊!”

    李小和惊骇异常,却又十分的不甘心,奔跑者抢出茅草屋,向着正堂急急奔去,当他一把推开堂屋的柴门时,他惊呆了,眼前是漆黑一片,刚刚母亲在烛光之下小憩的样子犹在脑海之中,可是此时这堂屋内全无一物,哪里还有母亲的身影。他又去几案上找寻,那里根本没有什么鹿脯和野果,那一张方几之上,只不过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盘茶具,安静而又精致。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光景,怎么眼前的景象全然不一样了。

    呆愣了半晌,李小和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所见,他又抢回到西厢房中,此时季札已经穿好衣衫,对李小和言道:“李公子,多谢你出手相助,刚刚你所见之物,乃是郢君为你幻化而出的意境,只为让寒月夫人检验你是否是真正的韩氏遗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370/ 第一时间欣赏极侠之道最新章节! 作者:徘徊的小木马所写的《极侠之道》为转载作品,极侠之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极侠之道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极侠之道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极侠之道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极侠之道介绍:
当世之义理,往往激发于内心而无法诉诸现实。一旦触及此大矛盾,便如水火相侵。侠义行于世,便即如此。一旦触及礼法,即成杀伐。极侠之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侠之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侠之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