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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徘徊的小木马     极侠之道txt下载     极侠之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故旧重仇

    李小和从郑国匆匆赶往新绛。心中存在着无数的忐忑和迷惘。他的执着告诉他必须要去新绛,要去见栾玉一面。然而这一面到底是为什么要见,他却完全说不出来,甚至也想不清楚,因为这个鲁莽的决定只不过是他在听闻了郑子克与子产所言后本能做出的,全然没有理性的解释,不过这对于李小和来说足够了,他若是有什么理性的判断,那也不至于到了今天,或许当初就不会离开栾玉,跟随柳涵听而去。

    现在李小和的身手,从军中偷一匹快马是不在话下,更何况那是久疏战阵的郑国军中。他飞驰而来,一日之间已经到了新绛城中。如今李小和的装扮,就是一个穿着普通的流浪散人,腰间也没什么兵器,更加不会引起巡城甲士的注意。他把栾玉的匕首包藏好了,安放在包袱中,将包袱挂在背后,沿途便打听着栾府的位置。新绛城中,张灯结彩,许多道路戒严,并且还有很多卖艺杂耍的人前来凑热闹,这让整个城市显得活力非凡,远比前月栾盈回来的时候要繁荣的多。李小和从未来过新绛,他也不知道这热闹景象究竟是平日里便有还是说因为栾范二氏要缔结姻亲而准备,或者说这也是年关底下百姓的自然庆祝。

    不过无论如何,他心中想着要寻到栾府所在。便沿途一路打听,偌大的栾氏,一个府邸还是不难寻觅的。“青石板路尽头,右转直走就是栾府的大门了!”几经问询他已经知晓了路线,但是一步步踏来,李小和的心中又泛起了嘀咕,这样直接进去么,栾府何等森严,怎能容自己大摇大摆的进去,但是通传吗?这又不是曲沃,根本没人认得自己。思来想去的功夫他已经到了栾府的门前,几经犹豫,又想先寻栾盈,又急于探问栾玉的境况,看了看太阳,方才未时末,欲待太阳落山,还需要些时候。这拿捏不定的功夫,早已被栾府把门的两名甲士看在眼里,大喝一声:“鬼鬼祟祟,是何人物?”

    李小和一听喝问,的确惊了一下,但是他是何等机智的人物,这时候若是结结巴巴打不出来言语,那便更加惹人怀疑,莫不如傲气对答,反而或许能将对方唬住,反正也是被人撞破,脱身是不容易了。干脆朗声道:“栾公子鱼雁相邀,神交已久,今日应邀来此一叙,何来鬼祟之说?”

    两名守门甲士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低声嘀嘀咕咕的讨论着:栾公子仗义疏财,聪颖大义,善于结交江湖豪客,不论贵贱,但凭本事。眼看着这小子的穿着,虽然不华贵,但是倒也干净,素布衣一个包袱,这样的打扮在栾公子座上宾中也是数不胜数,若是真的如此,的确是不敢得罪。然而这人若果真是公子所邀,皆是当世名士,个个不说趾高气昂,却也气宇不凡,哪有他这样的鬼鬼祟祟,欲进又退,举棋不定,说不好是个假借公子名号来行刺的,那就坏了事了!

    二人琢磨至此,点了点头,其中一人朝着李小和叫道:“我家公子广交天下豪杰,来拜访公子的,都是气宇不凡,大气磅礴的豪士,你刚刚在门外举棋不定,欲进又退,我看你不是来访公子的,说不定是个刺客才对!”这甲士最后的音调异常严厉,苛责之声咄咄逼人,若是换作那行刺之人,早就被吓破胆逃之夭夭,那必然是露了馅。

    李小和听闻这甲士的斥责,将脖颈一歪,奇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乃栾盈至交好友,你竟敢如此怀疑于本小爷?”

    “大胆,竟敢直呼公子名号!”那二甲士的声音更加严厉。

    李小和借着对方的声威,也喝道:“你才大胆。敢如此对小爷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李小和快步踏上栾府门口石阶,昂首说道:“尔等身为栾府门军,竟然连这点关窍都想不明白,岂能保护栾府平安。莫说我不是刺客,我便是刺客,要来刺杀栾下军,那也是要选晚上前来方才不容易被发现,像我这样站在门外,徘徊不定,流连不决者,哪家会要这样的刺客?”

    那二人被李小和这一通言语教诲,还真的好似开了窍一般,又对视了一眼,好像各自用腹语说了一句:“他说的貌似有点道理,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刺客!”

    李小和见他二人被自己唬住,便又说道:“本小爷向来放浪江湖,从不与官场之人交往。然而贵府栾公子义气之名远播天下,我与他神交已久,故而应邀前来拜访拜访。只不过他曾经邀我去曲沃栾府相聚,这时候我路上出了些小差错,便转到了新绛,不想这新绛城中也有个栾府,便想着这个栾府或许与曲沃的栾府是一处所在,故而才犹豫思索起来,岂是尔等琢磨的奸邪之徒?”

    两个甲士听闻李小和所言头头是道,似乎蛮有道理,便也无话可说。只言道:“曲沃栾氏与新绛栾氏都是一族,只不过栾下军常年在新绛供职,不能回到曲沃封地,才设了两处栾府。你若是真的来寻公子的,那便是不好意思了,栾公子半月前奉晋侯令出使齐国,若无公子应允,我等作下人的不敢擅自放你进去。”

    李小和又待开言,忽然身后车马嘶鸣,烟尘扬扬,两列甲士并列街道两旁,气势严整,容颜肃穆。一辆兵车当中飞驰而来。

    “御~~~”车御一声呼哨,偌大的长街之上,一兵车兀立当中。车上左右二人,李小和凝目而视,皆是熟人。车左端然一公子,眉目冷峻,傲然不世,正是范氏嫡孙范吉射。车右一人手中冰晶羽扇,身上翩然白素,潇洒俊朗,微尘不染,正是范氏军师靳天羽。

    如此威严之下,栾府两位守门甲士当即拜倒迎接,哪里敢抬头观望。范吉射在车上也清楚的瞧见了栾府门外的李小和,他嘴角微微上扬,似有嘲讽,又有得意,纵身跳下车来,朝着李小和一拱手,笑道:“李兄,多日不见,竟不料在此地与阁下重逢,当年共同犯险,孤竹之上生死难料,如今竟不想在此地相遇,的确不是当初的情致!”

    李小和听闻范吉射所言,又是话当年,又是论如今,不知道他口中所说指的是什么,孤竹之上虽然二人有相逢,可惜当初他食言在先,别有用心,李小和上孤竹乃是借着郢教的助力才达成,与他又有何干。这些往事,自然不便在栾府门前诉说,见他如此叙旧,李小和只微微一拱手:“太行山上,的确有些故事!”李小和话语不多,却句句铁骨,似乎见到了范吉射,这便是他天生要有的禀赋。

    不过转眼见到了靳天羽,李小和心中的确有些钦慕,这个人在孤竹之上,何等潇洒,在太行山中,举手投足之间,运筹帷幄之中,大有绝代儒将之风范,让李小心中感佩良多,此时又见靳天羽,李小和向着靳天羽深深一揖:“靳先生,小和拜上!”

    范吉射将袍袖一抖,将身子背过去,全然不看栾府这边。靳天羽立时回礼道:“李公子,阁下贵为屏岳山大弟子,经天纬地,纵横天下。乃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奇才,如今阁下与栾公子相约,我等皆是栾府宾客,何至于如此客气?”

    李小和心中疑惑,自己尚未出口,为何靳天羽便说自己与栾盈相约,来拜栾府,这不是有意让自己顺着话头,混进栾府么。李小和何等聪慧,当然不肯舍却如此自然的言语机会,当即拱手一笑,傲气微露:“先生,小和前月接栾兄书信,来此地相会,却不想这二位门军告知我栾兄已经出使齐国,不在府上,真是遗憾不已。小和正想离去,却是巧了,遇到了阁下两位!”

    范吉射眉目微蹙,冷冷喝道:“前月什么,前月栾兄伤在曲沃,怎会给你写信,玉妹妹与我的婚事,乃是半个月前晋侯所赐,与尔何干?”

    这一句话却让李小和如得到了晴天霹雳,管他前月还是本月,管他是你还是我,他只心中念着“栾玉”二字,如今千里奔波,跨国越境来到了新绛,只不过是在范吉射面前证实了那栾玉已经与他许亲的事实,这让李小和深感这一辈子的奔波,到头来还不就是为了证明那一刹那的过错,到底是甘心,还是本就无从说起的无奈!

    他愣愣的看着范吉射,嘴巴一张一合,微微的咬出了几个字,却毫无声息。范吉射哪里知道李小和的所言,笑道:“如何,李兄,随我一同入府,明日便是我与玉妹妹大婚之日,你也来喝一杯喜酒把!”

    “明日?”李小和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能嫁给你,李小和的心中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重复着对眼前这个人的评价,对世道之间造化之物的安排。但是,他只是尴尬的咬合着嘴唇,却无法说出来任何一个字。

    “不错,明日,你既然已经来了,便随我到栾府歇息吧。明日我特地为你安排位置!”范吉射的言语无比的自如,自然,甚至是毫无做作与掩饰,自然而然的流露着他那一分不可一世的傲气和洋洋自得。

    李小和愣神的望着他,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又看了看靳天羽,靳天羽在一侧羽扇翩然,凤目如霜。见李小和望向他,便淡淡的说道:“李公子,阁下于江湖之中,与我家少公子有过不少结识,也算是患难与共的相交。如今我家公子大婚,不知阁下可愿意来祝福一份,也算是过往患难的一番鉴证。”

    “啊,靳先生!是范公子与玉妹妹的大婚吗?”李小和一愣,也不禁脱口而出。

    “什么?玉妹妹岂是你能叫的,那是我的玉妹妹!”范吉射当即将眉目竖立,怒目而视。

    “公子,栾氏公主的江湖朋友也不在少数,李公子曾经与栾氏公主患难屏岳,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江湖盟友,你怎能如此无礼?还不快给李公子赔罪!”这靳天羽一把羽扇,如同操控世事的手柄,言语之间,羽扇一扇,范吉射又当即站立不住,只觉得脚下摇摇晃晃,几个趔趄,便要朝着李小和拜倒。不过靳天羽的用力比之在栾府时候轻缓了许多,范吉射将腰身一挺,脚下凝力,站住身子,朝着李小和一拱手:“小和兄弟,当初你我患难,不分生死。如今玉妹妹下嫁于我,乃是晋侯所赐天大的福分,范吉射不敢独享喜悦,愿与兄弟同喜,敢问小和兄弟,可愿意赏光?”

    李小和哪里在乎他这个范吉射是无礼还是傲慢,是恭敬还是谦卑,他只知道自己来到此地,唯独就是为了一个栾玉妹妹,为了那一个屏岳生死不移得知心人,为了那一个晋楚交界看不够的俏佳丽。她在栾府之中吗,我要见到她,我要见到栾盈,我要问清楚他们究竟是如何想,如何将栾玉许配给了这样一个人!

    他默默的对自己的心言语着这些想法,脸上木然僵硬,也缓缓地抬起手来:“恭敬不如从命,范公子,我与玉妹妹曾经也是生死不舍,患难与共,曾经在秦晋交界泪洒浊泥,她对我说道‘你看够了我吗?’,我当时便暗下决心,这辈子不让世人再欺侮于她,再恋她芳容,而当时就是你让她伤心至此,今日你却邀我去你与栾玉的婚宴?”李小和咬牙切齿,越说越激动!

    “那又如何?当日秦晋交界的故事,都是过往云烟,如今玉妹妹对我死心塌地,你却又算得什么东西!”范吉射将身形转过,冷冷嘲笑!

    “我?我不算什么东西,明日我一定回来,范吉射!”李小和朝着范吉射一拱手,大踏步的朝着栾府之中迈进。这时候莫说是两侧守门军士,便是那些随侍婢女,也都对这个靳先生口中的李公子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只见李小和大踏步迈入栾府,这个时候李小和也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甚至连靳天羽也捉摸不透李小和下一步要决定为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往忆情痴

    李小和全然不顾栾府甲士,一个人大踏步进入栾府。侍女连忙上前为李小和指引,范吉射得意洋洋,在身后高声叫喊着:“这可是栾兄的座上贵宾,谁敢怠慢,杀无赦。”谁敢怠慢?还不就是范吉射在故意怠慢李小和么。李小和心中打定主意,尔等如此羞辱于自己,自己也无须理会,只要见栾玉一面就好,要把心中疑惑,往日情痴,尽数道出。

    当晚,于厢房之中的李小和,琢磨着如何能寻到栾玉。如今六礼之中,已经完成了请期,定下了迎娶之日,按照周礼本已不可更改,然而自己心中的不甘一直在提醒他决不让玉妹妹便如此进入范氏的门弟。按子产所言,栾玉后日出阁,那这几日必然是要将闺房张灯结彩,喜庆的布置起来,如此来说,也不难寻觅。

    将近子时,万物寂静,李小和潜出门外,轻身一纵,跳上屋顶。栾府之中,层楼叠阁,绵延数里,如此磅礴的府邸之中,若是一路莽莽撞撞,胡乱寻觅而去,莫说是又要被人盘问,即便无人过问,这个地方也要走上个三五日方才能转悠明白。好在李小和踏着屋瓦,居高临下,看得还是格外清楚。

    偌大府邸之中,当中的栾府大殿檐崖高耸,灯火通明,想是栾府一众群臣议事良久,尚未休息。而西北方亦有烛光,小偏房中隐隐有人影闪烁,这时候李小和举目四望,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只好踏着屋瓦朝着西北边飞去。李小和体内郢息,木气和寒水之力顺遂融洽,内息格外雄浑,他提气奔走,脚下生风,一路上虽然殿瓦倾斜,高低不平,却始终如履平地,甚至他的脚步着落处几乎没有声响,已经算得上是一位轻功了得的高手。

    再过两座屋顶,便是那烛火小屋,李小和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凝神静听。屋内有二人对话,似乎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人道:“父亲这次争了个机会,派兄长出使齐国,这是个大好事,将来便是公卿发难,也有外援回护,只可惜这时候竟然晋侯赐婚,让我们措手不及。”

    “鲂弟,你是知道的,这玉妹妹是看不上范吉射的,更加上秦晋迁延之役后,栾范交恶,哪里还会结亲,这晋侯真是乱点鸳鸯啊!”李小和认得这个声音,这就是郑国交界相遇的栾乐。

    看来这二人应该是栾黡之子栾乐和栾鲂。栾鲂又说道:“兄长,这个关窍你是应该想得清楚的,如今晋楚争雄,晋国已经大占上风,唯缺一战立威,前月郢教一众高手大闹栾府,虽然擒下了一个老头,但是郢教的实力却也让晋侯惊骇非常,这来年春天就要决战,自然是不希望我们栾范二氏还存在芥蒂,虽然靳天羽带着范吉射前来吊丧致歉,可是还是这联姻来的放心,可能这就是晋侯所想吧。”

    栾乐道:“非也!自打玉妹妹从曲沃回来,我便发觉她对范吉射的态度大大的转了个弯,其中定然有隐情,如今要她又嫁给范吉射,当真是太委屈了她。若是晋侯只寄望于栾范和睦,那倒也没什么,怕只怕是另有他图。如今玉妹妹受了委屈,父亲却全然不顾,而今又在商议伐楚大事,我怕这其中尚有其他阴谋也未可说。”

    “哎,如今我二人在这里说些大逆不道的言语,确实不该,既然父亲如此吩咐,那我等便听从父亲安排算了。我们又不是嫡子,哪里说的上话,兄长去了齐国还没回来,也只好把这婚事当做是喜事吧。”栾鲂暗暗叹了口气。

    “终究是放心不下玉妹妹,我们再去看看她。”栾乐开门走出,栾鲂也紧随其后。李小和赶忙伏身在屋脊之下,他偷听了许久,全然不在意那二人分析了什么,就只听到了一句“玉妹妹受了委屈”,好在这二人正要去看玉妹妹,自己便即跟过去好了。

    两个人在栾府的过道之中转悠了几次,从西南角的一条路出去,又向东一拐,李小和跟在他们身后,当即发现了东边一处庭院,整个院子里灯火恢宏,喜气洋洋,大红色的灯笼和绸布点缀着院落之中的植物花草。如此别致的景致刚刚被大殿挡住了,没有瞧见,此时李小和在屋檐之上看的清清楚楚,栾府之中这个时候能有这样喜气洋洋的所在,必定就是栾玉的庭院了。一想到曾经为了涵听伤了她的心,又是一阵深深歉意涌上心头。

    庭院中灯火通明,李小和看了一会儿,顿觉暗处格外昏黑,根本瞧不清楚栾府地面上的情况,四下里努力张望了一下,明明刚刚还在小巷子中的两个黑影这时候消失无踪,李小和心生疑窦,而这个时候他猛然一个惊讶,好似想起了什么――偌大一个栾府,入夜之后怎么都没有夜巡甲士,这全府上下如同曲沃栾府一般寂静而且诡异,难道是曲沃的栾枫也亲临此地?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忽然耳后一阵冷风袭来,不需多说这是有人偷袭。李小和如今内力充沛,功力不凡,将头微微一低,直接让过对方的杀招,这一闪比及对手的招式,要迅捷许多。李小和让过对方的偷袭,抹过腰身朝前一钻,便窜到了对方怀中,那人还未反应过来,李小和向他腋下一点,当即浑身酸麻,不能动弹。那人身后还有一人,李小和这时候适应了一下黑夜,瞧得清楚就是栾乐。栾乐并未出手来斗李小和,双手抱拳,道了句:“不知是何方高手,潜入栾府有何贵干?”

    李小和心知夜色昏暗,这人看来没有认出自己,便也不多说话,淡然说道:“栾氏嫁女,可是六礼俱全吗?”

    栾乐瞧不清楚对方面目,尤其是当初与李小和相识,时日无多,这时候没有认出李小和也属正常,听闻李小和问起栾玉婚嫁之事,心中也不禁奇怪,言道:“此乃栾府私事,与江湖朋友不太相干,如若阁下是应约来捧场的,还请稍安勿躁,后日舍妹出阁,大典即起,到时候列位公卿,甚至晋侯也会亲临现场,阁下便可一饱眼福,更无需做此登梁窜屋的勾当。”

    被点中穴道的栾鲂虽然身不能动,仍从旁叫道:“兄长,何必跟他废话,呼唤家甲擒拿他!”

    李小和冷冷一笑,朝着栾鲂胸前连点两下,栾鲂当即无法说话,呆呆的望着栾乐眨眼。李小和见栾乐一套官腔,又问道:“那院子里可是栾玉的房间么,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栾乐见李小和不听劝告,傲气凌神,丝毫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便也不客气的言道:“阁下既然执迷不悟,栾乐也只好动粗了。刚刚观阁下的身手,武功似乎在我之上,恕我栾乐不得已,只好叫人了。”栾乐毕竟随父亲征战多年,临敌应变和气度都非同凡响,也不逊于栾盈,眼下示明对方冒犯,才准备呼唤应援,可惜他未料到李小和身手迅捷如鹰,真气提起,早抢在栾乐开口呼喊之前欺近对方。这一时变起让栾乐也未曾料到,此时方知低估了李小和的身法,早知如此便不该提醒他。可是后悔也来不及,李小和朝着栾乐膻中和气海连点两下,栾乐只觉得剧痛难忍,口中更无力气呼喊。这一招受制,李小和迅速转到栾乐背后,又连连点中栾乐哑穴,两个人呆呆的被李小和制在屋顶,不能言语,只能感受到来来往往不住的冷风。李小和也不多说,淡淡笑了笑:“我与小将军曾有一面之缘,此时更不想伤害阁下,只可惜我要去见栾玉,你来妨碍我,那也是没办法,我只好动粗了。多谢二位提醒,我问两句话就走,两位的穴道,两个时辰后会自然解开。”

    李小和言罢转身凌空倒甩,跳上了对面华丽小院的墙垣,轻身一跃便即入内。栾乐栾鲂虽然心中焦急,只可恨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瞧着李小和的背影步入院中。

    李小和快步趋近小院,忽然两侧弓矢齐发,四枚暗箭直接招呼向李小和头上。李小和的身手今非昔比,身子凌空一滚,旋转之中从四枚暗箭之间伶俐闪过,落地时竟然丝毫没有喘息。李小和生怕有人呼唤援军,便无法脱身了。干脆把真气调出,按照气源的经脉运转,在右手上四处大穴往来凝聚真气,真气每在手臂上循环一周,便强猛一层,一句话的功夫李小和的真气已经凝聚了十二次,这十二层功力可是非同寻常,朝着暗箭飞来的黑影之中,李小和连连射出四次指力,黑夜中唯听到四声闷哼,便即看见有人扑倒在小院之中。四个护院的射手干脆利落的被李小和料理。李小和生怕还有其他人埋伏,放缓脚步四处搜索检视。

    这时候屋内之人似乎听到了院中的异状,隔着窗棂有人问了句:“来者何人,如此冒犯本公主,速速报上名来,就地跪伏可饶你不死。”

    李小和侧耳倾听,这不是栾玉的声音,立时踏上石阶,将耳朵贴在窗外,低声说道:“你不是栾玉,我要见栾玉公主,她在哪里?”

    屋内许久没有说话,然而灯火依旧,烛光绚烂。似乎有一二人影在里面往来。李小和心中格外焦急,很想直接推门而入,可是心中感念着栾玉,对她的歉疚也格外深,更加没有勇气推开眼前这一道屏障,虽然这只不过是一道简单的木门,却让在李小和的心中形成了一道火墙,他渴望着火墙对面的佳人,焦急的想要跳过火墙,却又怕自己的唐突遭到对方的斥责,这犹豫之间,不断的被火墙炙烤着自己的心扉。

    许久都没有回话,李小和更加焦急,将手掌按在门上,透过门上的绢帛,屋内能清楚的看到李小和的掌印:“玉妹妹,是我啊,我是李小和,我是小核桃!”

    李小和终于忍不住朝着屋内呼唤,屋内的人好似看见了李小和的掌印,几个下人交头接耳的叽咕了几句,便即又寂静了下来。这让李小和的心中再也按捺不住,到底栾玉在不在里面,到底她是不是要嫁给范吉射,到底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吗,这一切忽然涌上心头,每一个疑问都可以要了李小和的命,甚至让李小和抓心挠肝进入癫狂。他的思绪此时飞速的奔跑着,比及之前的都要迅捷许多倍,这让他在一瞬间又想到了很多其他可怕的情景:这里真的是栾玉的院落吗?还是说刚刚栾乐故意用言语欺骗自己,或者说栾玉她此时身在他方,这里的一切就是为了欺骗自己才故意设下的局,一切都让李小和感觉到栾玉似乎正在一步步远离他,她的身影就好似在空中一个飘忽不定的风筝,随着这风筝的摇摆,整个小院子也逐渐的远离了李小和,逐渐的摇摆起来,逐渐的向黑暗的另一端飞去,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幻觉的折磨,如若让这个小院子就此飞走消失,那他此生的所有肺腑,便即会在这留下的黑影中永久埋没,再无倾诉之日。

    他的思绪被这幻想带走的瞬间,终于无法忍耐,双掌凝力一推,木门插住,将他拦回。他更不犹豫,别说是一扇木门,此时便是有千军万马,便是有无尽苦难,李小和都全然不会顾忌,他只要眼前的一个栾玉,只要见到她安然无恙,这一份执着让周遭的一切都迅速褪色,唯独前方的光明此刻耀眼依然。

    他的真气再次涌出,郢息,木气,寒水之力如同拧麻花一般齐聚掌心,他向前猛力一推,掌心中将三股内劲合力喷出,四扇木门应手而飞,但见木屑横飞,绢帛四裂,几扇门板尽数被李小和的内力撕得粉碎,屋内之人似乎也没有料到李小和有如此强悍的内力,轻而易举便把整个屋子的门震碎。几个丫鬟各自惊惧,缩在桌几旁边,床角之侧。李小和那里顾得上这些下人,只昂首向屋内探问一声:“玉妹妹,你在哪?”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此情永驻

    李小和震碎整个屋子的门板,屋内四五个丫鬟四散惊恐,却无处藏身,李小和透过屏风,瞧见一人端坐在床上,身上大红的绸缎,头上明珰玳瑁,格外耀眼,即便是丝绣的屏风,也只要微微透过一些光芒就可以让人一睹那华贵的妆容。

    李小和朝着屋内大喝一声:“玉妹妹,是你吗?”

    床上端坐的人声音不大,从从容容,没有丝毫的激动,也没有丝毫的惊诧,只说道:“来人啊,江湖莽人,擅闯公主寓所,伤害护卫,罪不可恕,格杀勿论!”她的一声吩咐并不十分大声,但是从院落外又围上来五六个甲士,各自持着长戈来刺李小和。李小和哪里会让他们伤到自己,掌心含力,三两个起落,便即把五个人打倒。李小和得空连忙抢入屋中:“玉妹妹,你怎地不认得我了?”

    “谁是玉妹妹,我是栾氏公主,请放尊重些。你不就是我哥哥栾盈在太行相识的那个屏岳山弟子,也没什么了不起,如今想仗着几手功夫,来冒犯本公主,那是找死。两边来人,不许他再开口,必须将他毙命当场。”

    李小和心中一惊,栾玉根本不念旧情,冷若冰霜格杀勿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提及。李小和生怕身后再有甲士增援,那便的确无法脱身,连忙将内息提起,连连排出二掌,将小院的一条大木梁打断,刚好横陈在院外的门上,让人一时间难以进入院中。

    李小和转过身来连上两步,贴在屏风之后,言道:“玉妹妹,小核桃曾经伤了你的心,如今来向你请罪,这些日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思念于你,你若是恨我,想要我死,那便动手,你的这把匕首,曾经在屏岳山下,为我们打通了一眼空间,你也用它曾经刺中我,如今也可以用它来取我性命,李小和不闪不避,只要你开心。”

    屏风之后的人似乎震了一下,李小和瞧不清楚,但是隔着屏风他能感受到对方落下的泪滴砸在衣衫上的声息,那低沉的,不动声色的心灵激变,或许就是那些永难忘记的曾经一瞬间点燃的迸射。

    “你还是走吧,如今的玉妹妹已非往日。这世上许多事情,便是这般无奈,你那一刹那的犹豫,便是一生一世的错过。”那就是栾玉的声音,是她往日仙音袅袅的婉转嗓音。

    李小和这时候更加难以抑制内心的冲动,双手前伸,立时将整个屏风撕碎,眼前端坐在床上的就是栾玉,她一身大红衣衫,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唇红面白,格外冷艳,一身端庄,气度非凡。李小和抢上前去,两侧的侍女见李小和要对公主无礼,也都纷纷舍命护卫,李小和见两位侍女挡在身前,方才冷静了片刻,凝目望着栾玉:“玉妹妹,你怎么会嫁给范吉射,你怎么会,你忘了屏岳山下,曲沃城外的往事了吗?”

    “往事终究是往事,我不忘往事,到头来不也只是得到了你的狠心辜负,江湖人便即是江湖人,永远用那些不着边际的往事去修饰他们的任性妄为,你不是有你的涵听吗,为何要来寻我。为了成全你,那把破琴我也给你保存着呢!”

    李小和四下一掠,的确涵听古韵就安放在西边的一条小几之上。李小和看到涵听古韵,当即忆起他二人在屏岳山下同奏一曲,共御烛然的往事,又是一阵酸楚袭上心头,眼圈早已泛红。

    此时身后的院门已经被巡视甲士冲撞得变了型,眼看着就要破门而入,李小和叫道:“玉妹妹,这都是我不好,涵听当初并非要与你为敌,只是在寻高人为我接骨。而且郢君曾有大恩于我母亲,故而才舍你而去。小核桃一直念着玉妹妹,在寒月谷的每一日都在遥寄相思,我这次就是专门回来向玉妹妹请罪的,我不能辜负涵听,也不能辜负你,我绝不让你受委屈。我绝不让你嫁给范吉射。”

    栾玉的眼角也滑落了一丝泪花。“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看我了!”

    “怎么会,玉妹妹,我要来看你,我还没有看够,要永远看着你。”

    或许栾玉的心中早已属意了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却又不能如她所想一般的唯她是从,如今是现实还是幻梦,是情义还是记恨。那李小和的一切痴态,尽数在栾玉的脑海中涌现,屏岳山下的石洞中两人生死不离,只望多看对方一眼;曲沃城外,直面烛然,搏命相依,只求情义不泯,留在对方身边,如今前尘往事,历历犹然,他只求多看她一眼,她只求他留在她身边。在这个将过往的浓情压缩一瞬的时刻,爆发于内心的眷恋和神往,是两个人永远不能释怀也不远愿抹去的永恒记忆。栾玉说不出半寸言语,只有不断零落的泪花打落在身上。

    “玉妹妹,你也看我一眼,我永远守在你身边。”当李小和再次呼唤栾玉的时候,他敏锐的发察觉到栾玉有一丝异样――她始终不愿睁开眼睛看自己。

    “我多么想与你一同纵横江湖,再不去理会这些官场恩怨,氏族兴衰,只可惜宦海波澜,又岂是一介你我能够抵敌。小核桃,你的伤好了,我很开心。今日你来看我,我已经心满意足,我也从未忘记过你,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来寻我,我很开心。”栾玉痴痴的言语,从未曾睁开眼看一下李小和。

    李小和终于忍不住:“玉妹妹,你怎么了,怎的不睁开眼看看我,我是小核桃,我就在你身边,就在你眼前。”

    “你还是走吧,李公子,若不是你,公主的双眼也不会如此!”身侧的一名侍女大着胆子对李小和说道。

    “什么?因为我?”李小和忽然错愕满面。

    “玉妹妹,你的眼睛怎么了。”

    “这不能怪你,或许造化弄人,或许天意安排,只能怪我自己好奇。”栾玉并非不愿睁眼来看李小和,而是她根本看不见。

    敏锐的李小和终于明白了栾玉一直异样的原因,或许在她的内心之中,一直就期盼着李小和的到来,可是却又无法看见他的模样,无法再如往日一般与他患难与共,与他纵横江湖,琴瑟合奏,终究是凉了一颗赤诚之心。

    或许此刻的她还会想如果当初李小和没有离她而去,自己便不会如此,不会双目失明;也或许会想,此时双目失明的自己更加不该去拖累李小和,把他拉倒晋国公卿争夺的乱战之中。她一个人足够了,把自己的一生就此奉献于栾氏,再不去思念什么江湖情仇恩义,再不去艳羡什么逍遥天涯,只安安分分做一个栾氏公主,范氏正室吧。

    这些或许就是栾玉在曾经一个月中的所思所想,所恋所弃,那些曾经的记忆她不愿放弃,但是现实让她无力去挣扎,尤其是伤了双眼,更让栾玉无力独行。李小和再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栾玉的容颜,夹带粉嫩的白皙面容,秀雅高洁的神采,这是她始终留在李小和心中的样貌,即便是当初,李小和从未能清晰记忆和回想栾玉样貌之时,他仍旧痴痴眷恋着她不世的傲岸神容。现在的栾玉,与她那时候相比,依旧碧玉无瑕,依旧倾城绝世,只不过没有了如月闪耀的双眸,却增添了让李小和无限怜惜的娇楚。

    此时身后的院门已经被震落破损,几个甲士便要一拥而入。李小和深深吸了一口气:“玉妹妹,你的眼睛是怎么伤的,是谁害的,快告诉我,我一定要替你报仇!”

    “你要报仇便杀了你自己吧,便是你那孤竹的竹简害的,你却还来问我们公主,你连一点愧疚之心也没有吗?”身侧的婢女无情斥责着李小和。

    “小语,不得无礼。”栾玉仍旧回护着李小和,即便这是李小和带给她的伤害。

    孤竹的竹简,那部孤竹遗风谱曾经一直在自己的身上,直到与栾玉同赴曲沃,在栾府见到柳涵听,后来为了柳涵听不得不艰难选择离开栾玉,那时候因为自己伤重,无法顾及随身之物,所以栾玉的匕首便随着李小和而去,而李小和随身的涵听古韵和那部孤竹遗风谱都留在曲沃,难道是这部竹简伤了栾玉。尤其是在寒月夫人告知李小和孤竹奇毒寒月水仙的药性之后,李小和对孤竹之毒更加了解。如若是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栾玉偷看了孤竹遗风谱,那便会被竹简上的寒月水仙毒瞎双眼,难道这就是她眼伤的根源吗?思绪及此让李小和更加无言以对。

    他回想起这几月来的经历,郢君和寒月夫人于自己和母亲妹妹都有大恩,自己宁愿今后毒发身亡,也不能用寒月夫人来交换解药,更加不敢打这个主意,而如今只是为了在毒发之前,要来再看一眼心中念念不忘的栾玉。可是,这一眼又只能是将他一颗波澜不住的内心再次推到风口浪尖,眼见得栾玉秀美的面庞上一双无法睁开的眼睛,他心中的煎熬如同被人将心脏拉出,刀刀细剐。这一个愣神的瞬间,身后的甲士早已冲入栾玉的闺房,所有人不容分说,将李小和腰背架住,便即拿下。

    方此之时李小和才回过神来,大叫一声:“玉妹妹,对不起。孤竹的毒伤了你的双眼,我便带你去寻孤竹君,不论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承担,只求他为你医治眼睛!”

    那些甲士哪里容李小和废话,将李小和双臂托起,便向外拉去,两把锐利的铜戈紧紧压住李小和的喉咙,让他不能有丝毫的抵抗机会。

    栾玉啜泣着,低声吩咐了一句:“放开他吧,李公子并非有意冒犯。”

    转而又对李小和道:“小核桃,你还是走吧,如今范氏已经行过了五礼,后日就要来迎娶我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过往的江湖心,就留给那个屏岳山上的玉妹妹吧,我以后就是范姬了。”

    “范姬。”李小和口中恨恨的念着这个称呼,他自从下山以来,游刃于江湖之中,从来没有对人如此记恨,他是一个大度诙谐,机智伶俐之人,往往在紧急关头,仍不忘巧施妙计,但是今日却对栾玉这一句话,心中升起了无数的苍凉与记恨。这是对范吉射的记恨,是对他一心所钟的圣洁被人玷污的记恨,虽然栾玉尚未成人妇,可是这周礼之下的约定成俗,让李小和深深感受到了白天范吉射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对自己深深的奚落,当时他不知晓这其中的许多关窍,让李小和终究以为范吉射不过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少爷在那里自我狂妄罢了,没想到此刻重新再去回味范吉射的举手投足,更加强烈的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有意嘲弄甚至是对栾玉的不怀好意,以范吉射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关爱栾玉,那必定让栾玉成为这一次氏族关系的牺牲品。

    此时众甲士遵从栾玉吩咐,将李小和放下,李小和根本不去思虑什么江湖道义,大丈夫所为,当即大吼道:“这个世界就是如同郑子克所言,你若是遵从了周礼大道,那周礼大道又是谁设立的,又是为谁说话的,让那公卿贵族借着机会将玉妹妹你祸害了,让玉妹妹便如此没入范吉射的手中,没入这个奸邪小人的怀抱,那算得什么周礼,什么大道,无非是让那些有权有势的贵族更加堂而皇之的做那些不义之事,这就是所谓的周礼,所为谓的当世正义,全是狗屁。要行侠道,唯有一心正气,我心中念着你,你也念着我,这就足够了,干嘛还要论那些大道理,干嘛还要将那些世俗人说服,有你在我身边,我便生死无憾!”李小和一怒为红颜,早已疯魔一般,方得脱开束缚,双目登时锐光如电,连出两掌将两边甲士打倒,再有铜戈袭来,早被李小和凝结内力折断。李小和如今郢息护体,木气伤人,收发自如,再加上气源导脉随行,真气迅速凝聚,几个夜巡甲士哪里是李小和的对手,三拳两脚便被李小和从窗棂门口震飞出去。

    李小和快步闪到栾玉身侧,将两边的侍女推开,拉起栾玉的手道:“玉妹妹,随我来,我带你去孤竹,一定为你治好眼睛,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追忆情侠

    李小和拉住栾玉的手,或许这一个瞬间早就应该到来,那么他二人之间便根本不需要去解释什么,去挣扎什么,去品评什么。只在这一个瞬间,栾玉的身子如同触电一般,她已经失明的双眼之前再一次闪现出她曾经与李小和飞舞于屏岳山瀑布之中的景象。她躺倒在李小和的怀中,两侧的珠帘就是他们唯美身姿的写照,她凝望着李小和来吻她,来将她紧紧拥住,不许她受到些许伤害,些许委屈。他们在那个瞬间心意相通,情致不悔。

    恍惚间她又看到了李小和与她同奏古琴,通体内息流转,雅韵成谐,好似二人融为一体般。如今这种相融相惜的感觉,尤自在内心之中不断的应和着栾玉的思绪,或许,便是从那时起,她就已经倾心于这个雅致寂寥的浪客了。而如今,即便是双目失明,即便是行动不便,她仍旧能够从李小和心意的共鸣之中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深挚情义与眷恋,甚至恍惚之间似乎能够透过李小和的双目看到眼前无法看见的情景。

    当一个人的内心已经有一部分不可估量的元素潜移默化的转移并且融入到另一个人的体内和神识之中时,他们便在这个宇宙之中形成了一份不可割裂的纽带,这让两个人不仅仅能够心意相通,步调一致,甚至可以应和万物,千里感念,让栾玉深切感受到李小和在离开自己的这段时光中,他从来没有淡然对自己的思念,甚至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增长,李小和对自己的思念愈加强烈,不可扭转,甚至于撼天动地,斗转星移。以至于听闻自己便要嫁人,他的一切忱念都会立时化作眼前的这一昔冲动,无畏无惧。这所有的心念,都应该是李小和这几个月来的内心挣扎与孤寂时的寥寥音律,可是却在与李小和牵手的瞬间,如同复制的影像一般迅速的传入大脑,迅速的将自己压抑许久的情感点燃,她在这一刻只有开心,她看到了李小和这许久以来对自己的挂念,许久以来因为无法见到自己的郁郁寡欢,这是那样的真实和毫无做作,这让栾玉感到了比那些甜言蜜语开怀一万倍的愉悦和满足。她再也不需要去问询打听,再也不需要去向他人求证,再也不需要去逼迫李小和为她如何如何,因为这所有一切李小和曾经的经历,以幻象的形式爆发于栾玉脑海之中的时候,她便已经知晓,在这世界上,自己就是李小和的唯一,自己虽然与他分离许久,他始终把自己的灵魂作为心中指向的明灯,她满怀欣慰,露出了久违的迷人笑容,这笑容几个月来都未曾流露,就连在场的侍女,也惊呼道“小姐,你笑了!”她们自然不能看到栾玉所见,不能领略栾玉的心怀,也自然不能与她同喜。她们只是因为主子笑了而开心,而其他所有人也完全不能领会栾玉的心思,此时唯有李小和也心意相通般的流下了欣慰中夹杂着辛酸的泪水“玉妹妹,我再不要与你分开!”

    “嗯,小核桃,我也不要与你分开,我读到了你的心,读到了你的苦闷。难为你了,我们还要潇洒天下,纵横江湖。我还是你的玉妹妹。”栾玉浑身释然,一下扑进了李小和怀中。

    “放肆!”伴随着这一声呼喝,李小和身后栾黡带领着一众家臣公卿尽数赶来,早已将小院落封的水泄不通,范吉射紧贴在栾黡的身侧,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既有对李小和拥抱栾玉的嫉恨和愤怒,也有一丝不可捉摸的狡黠,好似这小小院落,诸位公卿之外,还有人在埋伏,还有人在窥伺,还有人在等待李小和的自投罗网。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李小和此时此刻能够拥着栾玉,才真正的是寻觅到了心之寄托,好似在旷野之外,冰天雪地之中,茫茫无垠的天际之下,熊熊灼烧的烈火一般,这份光亮可以点燃周遭的一切,照亮黑暗的前路,也让人远离畏惧,而这份光亮也永远是一个自我鼓舞的勇气所在,从不去关心外界是什么,有什么,从不去关心这旷野之上,四围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因为内心中的诚挚,让这份忱念不可扭转,也让这份忱念敢于焚灭一切阻碍,所向披靡。

    这就是李小和与栾玉此时的心境,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是什么人将他们围裹,他们的勇气和赤诚情义金石可镂。

    李小和环视一周,栾府众将,栾乐和栾鲂已然在列,没有他本来料想的栾枫,也没有范吉射的军师靳天羽。栾玉仍旧趴在李小和怀中,她淡淡的说道:“父亲,过往的时光,你看得出我不开心,可是现在那个人重又回到了我身边,我看到了他在这段离开我的过往中是如何的煎熬,如何的苦闷,如何的消瘦,虽然我现在已经双目失明,但是我能清晰的看到。你又不是不知晓女儿的心意,何苦来此为难小和?”

    “你是想告诉父亲,你要与这个小子离去,从此浪迹江湖,再不回栾府吗?”栾黡心中一直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即便已经如此明显,他终究不愿将“私奔”二字说出。身侧众将也有与李小和相识之人,此时此刻只望李小和知难而退,或许念着往日情面,大家终究不至于动手。

    “父亲,女儿这一颗心,是给不了栾氏了,对于范吉射,我也不愿意多答搭理他一眼。我本来想着,这眼眼睛瞎了也真好,即便是嫁给了范氏,也全然不必再去看他们那可恶的嘴脸。不过现在我更加开心,因为这瞎了的双眼让我看到了小核桃在过往之中是如何的挂念于我,那些前尘往事就如同昨日重现一般真切,这世上又有什么能比这些发自肺腑的记挂更加让人欣慰和感怀呢。或许这就是阿玉我的心眼吧。”

    “成何体统,你堂堂栾氏嫡公主,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毫无廉耻之言。更何况范氏五礼已齐,唯等迎娶,届时晋侯亲临,你……”栾黡言语之间暴跳如雷,随手操起一只烛台,便向李小和砸来。

    李小和早已今非昔比,二指轻掇,当空一拈,轻巧的捏住红烛的烛身,火焰微微颤动了一下,仍旧彤彤如日,丝毫没有被掌风拂灭的迹象。栾黡面露惊诧,而更加诧异的乃是范吉射,几个月前的李小和还是一个如江湖骗子般的油嘴滑舌之人,如今竟然伸手如此伶俐迅捷,栾范二氏皆是将门,自幼习武皆知武学修为的积累不易,然而李小和这短短几月的飞速进境,加之手脚的伤势已经完全愈合,让范吉射更加惊讶他究竟是有了怎样的奇遇才得如此修为。

    李小和拈住烛台,轻缓的将它放在脚边,言道:“栾将军,李小和并无恶意,如今玉妹妹双眼失明,我要带她去医眼睛。”他的言语无比的淡然,也无比的坚定,也是世上最最不可更改的言词。

    “父亲,你也莫要发火。我本就不愿意与范氏结亲,你是知道的,不论是过去,还是如今,更何况迁延之役后,范吉射在野外对我与李小和见死不救,那时候李小和伤重,我又狼狈不堪无力抗敌,若不是黄渊来迎,此刻你还哪里能见到你的女儿。更何况你们口口声声怪罪李小和所怀竹简害得我双目失明,你们可知道那竹简是谁骗我去看的?若不是范吉射花言巧语骗我说竹简里面或许有医治小和伤势的秘法,我怎会去胡乱偷看李小和的物品,他涵听古韵尚完好于此,难道栾玉便恁班喜欢偷看他人的秘密吗?女儿一直隐忍,便是顾全着栾范二氏的门面,可是他范氏如此无情,今日又要回头来与我栾氏交好,娶我过门,如此心狠之人,女儿便是过门了能有半日的好日子过吗,父亲你却一味的听任,莫不是栾氏怕了范氏?”栾玉所言句句如泣如诉,让栾黡一时竟也哑口无言,在场众将无不怒目直视范吉射的。

    “我!我••••••”栾玉的一句喝问,栾氏众将的怒目让范吉射心中无比害怕,连连退后了两步,口中结巴得不敢应答。

    栾黡并非庸俗之辈,栾氏众将皆在周围,岂能在这个时候去追究范氏的过错,当初逐走范鞅(范吉射之父)已经大闹晋廷,中行荀偃好长时间不敢与栾范通书信,这时候若再把事情闹大,势必让晋国公卿拿了话柄。后日的婚宴,晋侯要亲临现场,哪里容得李小和这时候造次,便是女儿栾玉不愿意,便是李小和有通天纬地之才,便是这范吉射有千万般对不起栾氏,这个场面下也势必不可以让李小和带着栾玉离去。

    栾黡大喝一声:“胡说!范氏侄儿乃是我栾氏不可或缺之人才,岂能如你所说恁般不堪!此事为父已做抉择,看在阿玉你的面上,只要这个什么李小和不再纠缠于此,本将可以饶他无罪,速速离去便是!”

    栾黡的一句话,已经顾全了栾玉的面子,也希望李小和知难而退,那范吉射毕竟代表着一家范氏的威望,岂能便如此在群臣面前撕破脸。

    只可惜这世界上若真的有英雄,又岂会在乎对方是给了自己多少面子,因为他的唯一信条,便是那不可磨灭的道义。这世上若真有情痴,又岂会在乎对方是让自己生或死,因为他唯一的渴望,便是有情人生死相许!

    栾玉将头深深的埋在李小和的怀中,她的泪水已经将李小和胸前的衣衫尽数打湿。李小和将怀中的栾玉抱的更加紧了,在场群雄,乃是晋国无数高手中的佼佼,乃是成周半壁江山的顶梁柱,可是李小和便是如此藐视群雄,他神痴情凝,望着栾玉:“玉妹妹,你愿意跟我走吗?我知道这一问你也曾让我抉择于你与涵听之间,当初我选择了涵听,如今我让你抉择,我无怨无悔!”

    “小和,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的痴心,或许以后也不会再见过。你可能并不知晓,在我与你心意相通之时,我便即窥到了你的心田!或许我刚刚的所见只不过是一夕幻梦,并非真实,但是那的确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最美好景象,最诚挚的思念,虽然我此时双眼已盲。过去的许多时日,我恨你弃我而去,见异思迁,全然不顾我们生死相依的情景,可是在我看到了你这许多日来的黯然神伤,我便能感受到你的寸寸瘦削,处处容颜,皆是为我零落。你用这一颗心与我生死,也用这一颗心与我同思同愁,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人如此重情重义吗?你我的心,便如同那夜同奏涵听古韵,在不经意间,早已经注定了这一辈子的羁绊,不离不弃。我感谢柳涵听,我愿意随你浪迹天涯!”

    “玉妹妹!”李小和紧紧闭住双眼,眼角上不断的流出淅淅沥沥的泪水,这个世上,他从来未曾感受到一个女子对自己的这份情谊,这份眷恋,这份生死不渝的信任。他笃信了一生的侠道和义气这一刻在栾玉的话语之中得到了完整的证明,栾玉让他这一生所付出的侠义和坚守,没有被丝毫的辜负和冷落。这与他奔波了许久的江湖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在他早已心酸不已的内心中刻下了永不磨灭的忱盼。

    他的泪花随着李小和体内不断涌动的内息逐渐升温,随着李小和不断激发的潜能逐渐抵达这个宇宙的深处。他的这样一种突兀的共鸣,实际上是许多年来永无着落的飘荡的最终诠释。他猛然间爆发出一句难以压制的呼喝:“玉妹妹,我若是再离你而去,再让你受到委屈,那只有当我不在人世的时候!”

    随着这一声决荡的呼喝,李小和的所有激情尽数爆发于这个狭小的别院之中,他紧紧拥抱栾玉的身体,他们二人在这个小小的屋子中,形成了一股光彩华目的旋涡,这份耀眼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自禁的掩住双目,就连范吉射本人,怀着无比憎恨李小和心情而来的范吉射本人,也不得不承认李小和与栾玉在这个刹那所爆发的无比情义是他所不敢直视,无法比拟的豪情和笑傲!

第一百一十五章 雅韵清徵

    别院之中二人的共鸣让他们在这个刹那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痴情坚守和绚烂意境,这种发自内心的炫彩不仅仅让在场的众人吃惊,甚至还有欣羡和畏惧,他们畏惧这样的圣洁与自己本要坚守的周礼之间的冲突,因为这种圣洁也是他们内心之中长久以来仰慕而又不敢付诸实践的义理,尤其在良心的催生下他们更加觉得这份痴心才真的是世间本该有的纯粹和本真,本该有的两情相悦终成眷属。

    虽然晋侯钦点了范吉射与栾玉的婚配,可是在这样一个时刻,终究是无人会去祝愿范吉射与栾玉两情相悦,反而越发的觉得李小和与栾玉的天造地设。甚至连栾黡的心中,或许也在想这到底应不应该将女儿嫁给范吉射。

    此时的范吉射看着众人,一脸尴尬。因为在场的所有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似乎都在祝福着这两个有情人。范吉射拉了拉栾黡的袖口:“姑父,玉妹妹是我的妻子,都已经行过礼了,怎么能让她这样跟一个江湖小子搂搂抱抱!”

    栾黡猛然间回过神来,连带着旁边几个家臣也都重新整肃了一下表情,即便是祝福这两个人,也不能在范吉射面前表现得如此明晰。不过栾黡终究是明晓这中间事态的严重的,毕竟晋侯指定,哪里能说悔就悔。当即言道:“李小和,你是江湖人,我是朝中将,或许阿玉曾经在江湖中与你有过相识,但是那些私人的琐碎事情是不能牵涉到一国的抉择。如今晋侯指定栾范二氏结亲,便没有丝毫可以回旋的余地,这是栾范二氏的大事,也是晋国的大事,如若你一定要以江湖散人的任性脾气来违拗,那么也莫怪本将军手下不容情了。”

    “父亲,你不要对李小和动手。”栾玉知晓这栾府层层甲士的护卫之下,曾经郢教的一众高手都没有讨得便宜而去,更别提李小和了。

    “父亲也不想伤害你的朋友,但是他须得先明了自己的身份,如此不知好歹,肆意妄为,栾府之中岂能容他?”栾黡之言,威严不减。

    栾玉本是舍不得李小和,可是心中明了即便父亲心中由着自己,不同意这门婚事,却也无法违逆晋侯的旨意,更何况如今大婚在即,全国上下尽人皆知,若是临时决定撤销,不仅让栾范二氏大丢脸面,也会让晋侯天颜大怒,到时候栾氏便必然遭到国君记恨,等于被人抓住了整个氏族的把柄。光是冲着这一面,父亲也绝对不会放自己与李小和离去的,除非李小和的功夫卓绝无匹,能够从栾府冲出去。可是栾府上下的戒备和实力,栾玉心中再清楚不过了,如果真的要李小和硬闯,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受伤流血就更加不必多说了。

    栾玉念及此处,担忧着李小和的安危,怕他在冲突中受伤,面上流露了一丝难过。李小和知晓栾玉是挂念着自己的安危,但是倔脾气上来,哪里会听从栾黡的所言,更何况栾玉这是他一生一世的所思所念,此时就在自己怀中,千难万险不避生死的来到栾府,就是为了来探明栾玉的心意,她如今如此属意于自己,如此憎恶范吉射的为人,自己又怎么能让她再次回到范吉射身边,再次失去了这个生死相许之人,再次离她而去,失去承诺!

    想到了这里,李小和的语气变得格外坚定:“玉妹妹,你若真的是心中属意范吉射,那李小和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纠缠公主。但是你我心意相通,生死不离,我自然是不允许你再受到范吉射的伤害。我怕你受了伤害,才千辛万苦来寻你,而你又怕我受了伤害,重又屈服于范吉射,你叫我的心里如何能够忍受。你是知道的,我这个性子,今天若是真的失去了你,那便是比杀了我还要难受。受些伤害又算什么,失去你才是这一辈子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李小和转向眼前的众栾府家臣,言道:“所以,若要夺回玉妹妹,除非是把我的命拿去。”

    栾玉再一次听到李小和对自己的痴情,心中的慰藉无限涌起。她凝望着李小和,虽然双目失明,却早已在心目中将他的样貌描摹了千万遍,这个男子并不俊朗,而且脾气很倔,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在一直坚守着他们少年的赤子之心,坚守着他们潇洒的浪漫情怀,一诺千金,不离不弃。

    李小和也不再多言,抱起栾玉大踏步的便朝着门外走去,栾黡此时便是挂怀栾玉,却也决不能让李小和如此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栾府。大声吩咐道:“左右甲士,给我拿人。不能伤了公主,只要取李小和的人头。”

    众将身后四名甲士听闻吩咐,身形迅捷,纷纷涌上来挥着刀剑便砍向李小和。李小和将身子一转,把栾玉掩在身下,右手拖住她的娇躯,左手内劲在外关和阳谷之间连续弹射折返了三次,如同滚雪球一般迅速从一丝细腻的郢息折叠成了刚猛的内劲。连连拍出四掌,飘忽诡异,难以捉摸,那四个甲士又不懂武功招式,只有一把子蛮力,被李小和当胸打中,四人齐齐的飞出,再一次将门板窗棂撞坏。一个小小的厢房已经被折腾的狼藉一片。李小和打飞四人,将内息微微平缓一下,淡淡说道:“栾将军,小和便是这个脾气,认定了的事也是不愿意更改,现下里我急于脱身,出手没有深浅,只得道一声得罪了!”

    栾黡本来还顾念着栾玉的安危和心情,并不想真的要了李小和的命,但求让他知难而退便是,哪里想到这李小和丝毫不领情,而且动起手来都是搏命杀招,言语之间硬气无匹,栾黡心中倒是有了三分气恼,喝了一声:“箕遗黄渊二人何在,为我拿人!”

    两名披甲大将上前两步抱拳拱手:“属下在,谨遵将军将令!”

    二人如同在军中一般,严肃利索,应过栾黡,回转身来便欺向李小和。李小和与这二人不熟,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李小和的深浅,只是看他刚刚一手打飞四人,的确非同小可,如今先出两招掌风试探一下李小和再说。

    箕遗黄渊二人本不是甲士之流,招数收发之间已经暗藏了许多凌厉的套路,李小和还是觉察得出来的。如此二人夹攻李小和,李小和单手御敌,的确有些前后受制。范吉射一见此情景,那久违了的得意之色终于又爬上了他的脸庞。栾玉听到了父亲的吩咐,早知道这二人联手对付李小和,李小和一定会很被动,当即便喊道:“箕遗,黄渊,你们两个人为什么要为难李小和,要为难我,尤其是黄渊,你不记得我与李小和在曲沃城外的树林中患难不离的情景了吗?”

    黄渊也是一脸的委屈,借着与李小和对招的时候,低声说道:“公主,属下也是奉将令,哪里敢擅自主张,眼下的形式栾将军势必要拿下李小和,我便是卖个人情给你们,可是也必然会有其他高手再上来的。”

    李小和瞧了瞧栾黡身后的一众家臣,不下十几个,身形壮硕都是些江湖好手,便这二人前来联手,自己已经有些难以支撑,如若其他人再加入战阵,更是难以想象。

    恰巧此时,李小和侧目一瞥看见了小几之上的涵听古韵,这一眼简直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心中和双眼顿时敞亮了许多。他身形连连向后闪躲,猛然一个回身,拍出一道掌风,这一招用了五分内劲,便是要虚打一招,也用内力暂时逼退对方两三步。箕遗黄渊本来也不是很想擒拿李小和,他二人乃是栾氏死党,却不太待见范氏,如今要自己为了范吉射来抢人,而且这人又是讨厌他的栾玉,心中就更不愿意出力,这时候见李小和故意压出来一道掌风,二人也不搏命,只是顺着掌风向后缓缓退了两步,躲过对方的锋芒。李小和与对方拉开了距离,那便得了机会可以去拿涵听古韵。其余在场的人并不知晓李小和的心思,唯独范吉射心中咯噔一下,大叫:“不要让他拿到琴,那柄古琴千万不能让他碰到!”

    他心中想到,口中喊出,到黄渊和箕遗二人听见,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那二人又不知晓李小和拿琴有什么用,微微一个愣神的功夫,李小和已经抢到了小几旁边。范吉射咬牙切齿,从身侧的侍卫手中夺过一把单剑,朝着李小和的方向便掷了过去。李小和的功夫,比及范吉射还是高明了许多,见单剑掷来,不闪不避,抬起右脚用脚尖轻轻向上一点,避开剑的锋刃,脚上的力道把剑尖弹向上方,紧接着他回身一脚踢中了剑柄,那一把铜剑当即便如流星飞射一般原路返回,更加迅直奔着范吉射面门而去。范吉射当时便吓得脸色煞白,幸好有羊舌虎从身后踹了一脚他的腿弯,他身子一矮,剑锋刚好从头顶齐齐切过,将他的发冠切掉,钉入了身后的木柱之中,力道之猛,插入木柱半尺有余,剑身犹自震颤不已,范吉射被斩落的发丝随着剑身的震颤零落飘散而下,而他自己也成了一个蓬头乱发的模样,狼狈不堪。

    范吉射被这一招吓得不轻,双眼直勾勾瞪着李小和,若不是刚刚身后有人出手,这时候想是那一柄剑早就从自己的口中穿过,自己便要横尸当场了。他心中记恨之情更盛,大叫着:“你们还等什么,快拿人,快啊,不能让他出手弹琴!”

    眼下形式李小和早已不顾生死,便是要拼了这条命,但是李小和要想执意带走栾玉,栾黡是绝对不能允许的,所以若真的到了搏命关头,说不好便会伤了性命也不一定。栾氏家臣虽然不太喜欢范吉射为人,但是为了李小和的性命考虑,此时也只能先出手制住李小和,免得等下杀红了眼,刀剑不认人。

    如此一想,栾乐栾鲂,羊舌虎籍偃也都纷纷上来助拳。李小和眼见得许多高手朝自己这边招呼来,小小厢房之中已经涌入许多大汉,便也不再思考如何脱身,只把平生所学,尽数展现,方才能将在场一众兵将打退,那才有机会带着栾玉离开此处。

    李小和将涵听古韵一铺,双手十指,如天眷临弦,将上古清徵之音徐徐奏出,这并非李小和此时心境,但却是他一直以来的雅望忱盼,在这样伊人如水的时刻,生死搏命的瞬间,他把这辈子对于侠义和优雅的理解融合在这样一曲音律之间,让世界霎时变了模样。

    细流涓涓,碧影斑驳,银辉如梦,天籁音希。一瞬之间,整个厢房的红烛火光尽数熄灭,众人只见李小和的身上爆发出一幕碧绿色的气场,这气场好似梦境的扩散一般,轻灵巧妙,不徐不缓的爬上了小屋周遭的墙壁,这些碧绿的气息富有着生命的波动,在波澜不惊的暗流中潜藏着一种诱人的优雅和清梦。小屋中本有的红色光芒一旦触及这些碧绿,便被它悄然覆盖,及至那些烛火,也自然而然的熄灭。不经意间,所有人的脚下,头顶,都逐渐的被李小和的恬然雅韵之气包围。栾黡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幻境,不知道为何随着李小和的音律竟然会看到那些本自不存在的景象,整个小屋竟然会突然之间变化成了一处幽静的森林。尤其当那一抹碧绿要爬上栾黡的脚踝时,他惊诧的向后退缩了一下,这下意识的一个动作,让那一分涌动的真气在脚面上波澜荡漾,恬然消散。

    这究竟是什么,众将在冲向李小和的时候心中都各自疑问着,然而这个答案就在眨眼之间。那一片碧绿幽深的意境,很快就将所有人包裹起来,那不是伤人的真气,那也不是扰人心神的杀气,那只是李小和音韵之中的优雅,只是一个江湖散人与自己的仙侣浪迹天涯的清梦,只是两个潇洒身影飘荡于云水之间的一幅水墨画。

    而这一幕幻境的恬淡,直接让所有人心中的波澜立时趋于寂静,立时寻觅不到任何厮杀和争斗的激荡。他们只能看到那些曾经自己也幻想过的安逸和静谧,只能看到自己曾经也幻想过的生活和伴侣,他们在这个时候不愿意谈及杀伐,不愿意融入刀剑,他们只想敞开心扉去呼吸这个世界上的自然气息,去体验那份远离尘嚣的轻松淡雅。

    而这,正是所有人不愿也不能动手的心力源泉,这一片淡雅之境,直接让六个涌向李小和的高手丢下了手中的兵刃,甚至呆立当场,连一道掌风也不能打出。

第一百一十六章 脱离险境

    当李小和奏响涵听古韵之时,便是众人意乱情迷之刻,所有的在场之人,无论栾黡还是众将,无论侍女还是兵甲,尽数迷失在他的静谧武境之中。本来涵听古韵便是世上稀罕的武韵载体,在李小和初识武境的时候便已经展现出了巨大的威力,而现在李小和内力强猛,诗意盎然,在武韵之中更加有自己的独到领悟,所以举手投足,收发自如,只一触及涵听古韵,便有无限意境扩散而出,让栾府上下所有人都不能控制思绪,尽数进入了他雅致寂寥的心绪之中,更加失去了与李小和搏斗的心气,即便是范吉射本人,此时也没有了丝毫的戾气,只是呆呆望着李小和出众无匹的技艺,剩下的唯有赞叹而已。

    在这样的意境之中,李小和从容不迫,协着栾玉的的手,快速的抢到了门口,李小和道了一声:“小心脚下。”两人便迅速的出了厢房。李小和护住栾玉,搂着她的腰身,纵身一跃,两人便飞上了屋顶。此时李小和一走,琴韵之音便大大削弱,众人恬静寂雅的心绪便也随之削弱,不再受到对方的控制。尤其是栾黡第一个回过神来,大叫道:“快追,不能让李小和逃了。”这若是李小和没有带走栾玉,栾黡也不会如此疯狂,这时候便是不考虑晋侯责罚,单单是出于父亲对女儿的牵挂,也必然是不允许李小和如此带走栾玉的。

    然而飞身而起,脚下踏起轻功,早就跳过了两条小巷,屋瓦作响只能远远望见他二人的身影在头顶穿蹦,要想追赶缺并非容易之事。更兼栾氏众将心中本也不倾向范氏,更是有意怠慢。栾乐眼看着李小和与栾玉在头顶飞奔,只是口中淡淡说道:“父亲,这二人逃的远了,哪里还能追上,在下面左右穿行,毕竟阻碍颇多,根本无法追上那二人。”

    范吉射心中有气,在屏岳山下的树林中,李小和与栾玉生死不离,可让他妒火中烧,更何况那时候本就想借着机会除了李小和这个屏岳山弟子,免得日后再与栾盈提及此事,又把自己的一些谋划泄露,只可惜当初没有成功,如今却又反受其算计,这小子竟然带着栾玉如此大张旗鼓的私奔而去,简直让范吉射暴跳如雷,尤其是想到白日里得意洋洋的嘲笑李小和,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被李小和以行动如此嘲讽,心中的恨意愈加猛烈,从旁侧的侍卫手中抢过一把长弓,当即递给了栾乐。

    栾乐自然知晓范吉射的心思,也不说话,借过范吉射递过来的狼牙箭和长弓,摆开架势就是一箭,只见那箭矢飘飘摇摇的,似无力却又乘风而行,似有力却又绵绵软软,只是跟在李小和的耳根后面飞着,也不伤也不落。范吉射心中期待着李小和中箭,两眼死死锁住箭杆,心中默默的祝念着一定要打中李小和。

    可惜,李小和觉察到了耳后的异样,轻松一偏头,脚下放缓,锋镝嗖的从李小和鬓下划过,不偏不倚,刺入了梁角的木雕上。范吉射见一箭未中,也不多说,赶忙再递给栾乐一支狼牙箭,好似一个十分称职的下属。可是栾乐这一发箭又是没有射中李小和,而两次失手的延误让李小和与栾玉已经逃出了两三座楼阁,其余籍遗黄渊一众人也只不过象征性的在栾府夹道之中穿梭追赶,只是让李小和越跑越远,没有丝毫的办法。

    范吉射见栾乐两次皆为射中对方,早知晓对方的打算,一把将栾乐手中长弓夺过,骂道:“栾乐,你竟然临阵庇敌,故意放李小和逃跑,日后看我不在晋侯面前奏你一本!”言罢抢过栾乐手中长弓,从侍卫背后抽出三杆狼牙箭,朝着李小和背心射去。

    栾乐见对方如此威胁自己,也不含糊,反唇道:“我却是怕你不敢去晋侯面前告这一状。便是晋侯,也从未说过要我百发百中,你一个范氏竖子,算什么东西!”栾乐为人向来谦逊和善,不与人争,若不是刚刚听闻栾玉说出了范吉射见死不救,让栾乐平白之中增添了许多对范吉射的不满,更何况李小和身手矫捷,内力强猛,栾乐当年在郑国郊外便已经对他有所赏识,如今领教过他的功夫,更加觉得兄长栾盈对李小和的赞佩不无道理。故而本来自己不做声给李小和放放水让他逃命便是,却反而得到了范吉射一顿叱骂,心中想起你见死不救竟然还敢在栾府作威作福,真是无理至极。

    范吉射只是心中恼火,平日里骄横惯了,这时候被栾乐狠狠的怼了回来,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里是栾府。只好一双眼死死盯住三枚羽箭,虽然自己的箭术远不及栾乐,然而三箭齐发的手段也是练得有些火候了。

    眼见的李小和与栾玉便要转过大殿檐角,三枚羽箭追身而来,只听得栾玉轻声说道:“小核桃,怎么好似有许多人放箭,你莫要被伤了。”李小和虽然听闻身后有箭袭来,却不及这栾玉失明之后的耳功灵敏,栾玉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身后的箭矢并非一支,而是三支羽箭盘旋扭转着飞奔李小和而来,还有一支若即若离的奔着栾玉飘去。李小和心中大骇,慌忙将栾玉朝怀中一掩,隔空点出两道指力,但见得两道真气从李小和中冲穴飞射出来,不偏不倚直接打中两根狼牙箭的锋镝,狼牙箭被李小和的真气迎头冲中,整个箭身尽皆鼓胀破裂,在空中瞬间化作了无数稀碎的木屑纷纷落地。然而又要照顾栾玉,又要回头应敌,终究还是有一支羽箭无法阻隔,一箭命中了李小和肩头。栾玉听闻李小和的气息不对,似乎轻声呻吟了一下,心中知道不妙当即问道:“小核桃,你是中箭了么。”

    李小和虽然平日里调笑不羁,却也是个硬气汉子,这时候让栾玉替自己担心,也是于事无补,干脆道了一句:“擦破一点皮肉,我们转过楼角,他们就看不到我们了。”

    “是不是乐哥哥射你的,这里属他箭法最好。”栾玉的内心之中,仍旧不相信李小和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毕竟栾乐的箭法名不虚传。

    “不用担心,是范吉射那个菜鸟射的。”李小和故作轻松,回头望了望范吉射,然而就在这回头一望的关键时刻,李小和看见一支秃羽的狼牙箭恶狠狠的朝着自己的咽喉刺来,很明显这是在他刚一中箭的时候对方就跟上来偷袭的,如今他肩头受伤必然闪躲不灵,当真是危险至极。李小和却也顾不得自己,慌忙把栾玉向旁侧一推,生怕那箭矢误伤了她。栾玉双眼看不见东西,被李小和一推,当即摔倒在屋瓦上面,噼噼啪啪老大的动静。

    这个变故仓促异常,栾玉慌张的叫道:“小核桃,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说时迟那时快,李小和自觉无法闪避,眨眼之间便要被那羽箭命中之时,又一杆突兀的狼牙箭飞来,直接从侧面钉住了这条羽箭的箭杆,当空便把它从箭杆中间一分为二,斜斜的朝着殿角挂去。

    这一箭无比凌厉,从旁袭来,让李小和也感到措手不及,那范吉射就更加惊骇,他瞪着栾乐大叫道:“神箭栾乐,你竟敢暗助叛逆!”

    栾乐早就瞧出来范吉射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是不可理喻的,干脆也不回骂,也不答言,只是默默的将双手一摊,范吉射见他手中无弓无箭,身侧也无人相助,根本就不是他发箭去助李小和。而李小和高高在上,那一箭显然是从对面南边射出的,更加不可能是栾乐。范吉射心中也知道错怪了栾乐,但是这人暗中发箭助李小和,究竟是谁呢?

    范吉射大骂一声:“何人鬼鬼祟祟,出来相见,莫要在暗中放冷箭。”李小和趁着这功夫将栾玉扶起,便要继续奔逃,只要转过大殿,有了掩体,那放箭也是无济于事,而脚下的各人还要东转西饶,许多时间之后才能过来。

    只可惜范吉射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一看李小和便要脱身,也不管此地是否是自家府邸,也不管一众人是心中向着谁,操起一把铜长戈挥舞着叫道:“所有弓手,一齐放箭,绝对不能让这个奸邪叛贼逃脱了。”一众甲士听得范吉射所言也心中老大的疑惑,什么奸邪叛贼,这不就是个江湖流浪的武林人吗,怎么就成了叛贼了。可是毕竟范公子吩咐不射也不行啊干脆一个个拈弓搭箭,瞄准李小和后心便要发箭。

    “住手!”听闻众人要发箭来射李小和,栾黡反而急了,虽然李小和拐走自己的女儿,自己的确老大的不乐意可是也不能随便说放箭就放箭啊,毕竟栾玉还在屋瓦之上,保不齐要误伤到她那可是绝对的不行。故而栾黡的吩咐正与范吉射相反:“不许放箭,此时他二人尚未出府,所有人不必追敌,只要去四处大门将信息通知,等待李小和到来,合力擒之即可,所有人都不许放冷箭。”毕竟栾黡是栾府掌舵之人,一句吩咐所有人谨遵栾黡所言,纷纷四散开去,给各方守门侍卫传递信息。

    范吉射当即便急了,心中料想李小和一身好功夫,你说吩咐把守四面大门,那李小和早已跳上屋顶,他若是不从大门走你却不是扑了空,这安排摆明了是故意放人离去,只碍着脸面不便明说罢了。于是也不听栾黡吩咐,将手中长弓拉开,再搭箭矢,一个人拧着脾气朝着李小和后心射去。

    这一回可好,箭矢刚刚发出,便被人当空击落,范吉射眼见有人暗中助力李小和,破口大骂:“何人敢如此相助逆贼,活得不耐烦了吗?”边骂边又要射箭。忽然觉得面前冷风压来,扑面而至,似乎不是他要射别人,而是有人已经发箭来射自己。他一个不注意,黑暗中早有一枚冷箭命中了范吉射的大腿,他左腿猛然间的剧痛,让他身子一歪,已经抓握不住手中的弓矢。这时候李小和身形敏捷,带着栾玉轻灵一闪,早已躲到了大殿之后,但听得李小和朗声向黑暗中言道:“多谢栾兄助我脱困,大恩改日再报,如今李小和得脱此地,定当竭尽全力,为玉妹妹医治双眼。”

    “栾兄!”范吉射听闻李小和所言,心中又升起老大的狐疑,再去看栾乐栾鲂,他二人只是淡然的侍立一旁,根本没有他们什么事,也并不上前来搀扶受伤的范吉射。范吉射满面犹疑惊恐拿不定主意,既不知对方是何人,又不知对方在哪里,更不知李小和口中所指是不是栾氏家臣。

    正在这错愕之际,只见栾府屋瓦之上又出现一人,黑夜中猩红缎袄看起来暗暗闪光,那人一身正气,不卑不亢,正是出使齐国的栾盈,范吉射一见到栾盈,心中先是虚了许多,毕竟走马天涯,到处受到栾盈的照顾,而且自己处处所为,皆不如栾盈的心思细腻周到,这时候一见对方,势必先气馁了起来。

    栾盈朝着范吉射言道:“范吉射,你莫要如此逼迫李小和,玉妹妹的双眼,是如何盲目的,我也知晓一二,李小和能孤身来到栾府,只为带玉妹妹疗伤,已是难能可贵。你若再逼他,莫说是晋侯安排的婚事,便是周天子的吩咐,我栾盈眼中,也只认得道义,除此之外无人能叫我栾氏低头!”

    栾盈这一句话说的傲气凌云,无人敢直撄其锋,便是栾黡自己玩,也觉得这个嫡子的话语掷地有声,虽然身为晋国臣子,却也有自己不可折节的一面,如今范氏想要算计到栾氏一众家臣已经看不下去,又何来面子可言。

    范吉射更加不敢回栾盈的话,白着眼睛气鼓鼓的,眼看着李小和带着栾玉跳出栾府,将手中长弓向地上使劲一摔,默然无语,转身就走。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心相依

    存留在李小和与栾玉心中的往事柔情也只能作为一种深埋心底的甜蜜,其实说出多少爱恨相思也不如将对方紧紧相拥在怀中显得踏实。如若早就没有了这一辈子摆脱不掉的身份,两个人或许早早就可以隐居山林在屏岳山中度过快乐的一生,根本不需要什么海誓山盟和互述衷肠,只要你守着我我守着你在尘世间淡淡的走过,便是那些刀光剑影之外最迷人的浪漫。这个侠义世界中,其实很多很多的人都在向往这样的东西,都在寻觅一些他们长久以来在江湖道义中感悟的灵魂升华和世事笑谈,只不过太多时候的身不由己让一切憧憬都成了往事难回首的幻梦。

    有许多时候,这不是这两个人能够控制得了的。便如同栾氏在晋廷的门面与屏岳山在江湖中的地位,让两个人即便是想太太平平的走在庙堂和江湖之中也成了一种奢望,不是你的双目失明,便是我的手脚折断,这对于小小年纪的两个痴心人来说,的确是莫大的考验或者说折磨。如若在未来的某一天,其中一个人必须要离对方而去,那又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品评这个世道对他们命运的安排,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歆羡那些漂浮在苍穹之中的繁星,可以永恒不变的注视着人间的爱恨情仇,可以永恒不变的坚守着自己的内心忱盼,可以永恒不变的闪耀在历史的篇章之中。

    栾盈在夜色之下助力李小和与栾玉逃出栾府,他并未给二人准备车马,或许那太过招摇,会惹得官私两道的注意,但是他暗中吩咐了叔虎跟随李小和而去,希望能够为他们沿途提供一些衣食盘缠之物,更兼叔虎的江湖阅历也较能帮得上忙,断了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的勾当,虽然这会让栾氏和晋侯大失颜面,但是却是栾盈内心道义的自发表现。

    然而叔虎携着两个丫鬟加紧脚程,车马并济,却始终没有寻觅到李小和与栾玉,他无奈之下只得回转栾府。

    李小和与栾玉两人,出城之后便躲进小路,更兼李小和内力深厚,脚下步履格外迅捷,半日功夫已经奔出了将近百里,几乎到了太行山附近。二人寻地方歇了歇脚,李小和给栾玉喂了两口水,见她面色煞白,关切道:“玉妹妹,你还好吗,我这就带你去医眼睛!”

    栾玉倚靠在李小和怀中,淡淡的叹了口气:“曾经本以为你离我去了,我的双眼也瞎了,终究是无法寻到你,心想着也算是为栾氏贡献我最后的心力,便嫁给范吉射吧。虽然如此,我还是幻想着你能回来寻我,能够挫败那奸邪妒恶的范吉射的如意算盘,今天看来,那并不是幻想!”栾玉谈及李小和,她又露出了欣喜的面容。

    “玉妹妹,我的伤一好就来寻你了,在郑国听闻子产大夫说栾氏与范氏的亲事,看来他也受邀来晋国参加你们的婚礼呢!”

    栾玉摇头苦笑:“父亲也是无奈,毕竟当初他逐走了范吉射的父亲范鞅,如今晋楚交战在即,急需人心齐聚,只好如此拉拢一下范氏,为了给足他范氏面子,晋侯也邀请了各国的公卿大夫,有名的人物想必都在列。只可惜被你这个小混蛋给搅和了,而且是大大的搅和了一阵,让范氏的面子荡然无存!”

    李小和听闻栾玉的言语,嘴角一撇道:“怎么啦,难道你不喜欢我这个小混蛋去搅和?”说着便去抓栾玉的手,栾玉将手一抽,回手一抬,竟然抽中了李小和一个嘴巴。栾玉好不惊诧,虽然自己听声辩位还是可以,可是李小和却也不至于不闪不避,她手掌方即抽中李小和,便也心疼起来,顺带着抚摸了一下李小和脸颊,连声问道:“你疼吗?”

    哪里想到李小和并不答言,忽然的将手朝脸上一抓,捏住了栾玉的素手。“嘿,抓到你了!”栾玉听到了李小和得意的声音,心中方知晓被骗,脸上一阵潮红,急忙抽手,却被他死死捏住,根本拉不出来!

    “混蛋!”

    “哈哈,就是混蛋了。”

    “哈哈,讨厌的小混蛋!”

    转而两个人又相对着大笑,好似在他们之间,并非只是痴情相思恁般简单。这两颗心的依靠,似乎胜过了这世间的家国氏族的牵绊,超越了这世间的门派义气的范畴,那种藐视一切既有规则又深深尊重世俗道义的纯洁澄澈,就是这两个人之间不可磨灭的默契和信任。这一份纯真的感情就好似每次玩耍你都会选择同样的小伙伴,每次出征你都会穿着同样的铠甲,骑上同一匹坐骑一般,那种因为熟悉产生的默契和信任已经深深扎在他们的心底。也许这样说并不恰当,但是李小和与栾玉之间的信赖绝不仅仅在于两情相痴的爱怜。

    “是范吉射骗你看孤竹遗风谱吗?”李小和问道。

    “就是他,你走了半个多月,我派了许多人去寻你,伯父也派人去问智罃将军当年断骨一事,我想着多多少少一个月,应当能寻到你,到时候再带你去疗伤!”

    “哎,我真是对不起你,伤了你的心又让你为我如此奔波!”李小和听闻栾玉为自己奔波的一切,终究在那一刻大丈夫的内心中感受到自己对她的亏欠。

    “你还算有良心。后来我把你的东西都带回了曲沃,有一日范匄跟靳先生带着范吉射来与父亲议事,结果范吉射便来寻我说话,说是为了那日冷落我二人道歉,言语之时不经意间他看到了你的那部竹简,问我是什么东西,我便也没有隐瞒。他却说孤竹君神通广大,传下的秘籍都是武林至宝,如今李小和断手断脚,无人能够医治,只有孤竹君有办法,或许他这竹简之中,便隐藏着能够为你治疗手脚的秘方,他当时并没有叫我启看,只是嘱咐我以后有时间多留意,后来有一天我想起了这事,便去看看竹简中所载内容。一打开竹简,便感觉双眼灼热疼痛,不要半刻钟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哎!”李小和叹了口气。将孤竹君竹简的奥秘尽数说与了栾玉听。李小和奇道:“范吉射这个人当初在屏岳山下都不愿出手相救,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好心来关注我的伤势,他骗你看孤竹的竹简,想必是早已知晓其中的奥秘,另有图谋。”

    栾玉这几日来自然也把这些关窍想清楚了,只不过究竟有什么图谋她又怎么能知道。只是无奈说道:“管他什么图谋,那些都不重要了,老天终究是让我又与你相聚,这便是最好的,即便我看不见又有什么要紧的,毕竟我这样可以看见你的心,哈哈!”

    “看见我的心?”

    “不错,你想的什么,如何思念我,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李小和瞪着双眼吃惊的望着栾玉,却说不出一二来。这比孤竹遗风谱所言的武境还要奇妙难得。

    “我现在唯独担心父亲,晋侯许下的婚事,竟然这般边被你给毁了,更何况各国公卿大夫也会如期而至,到时候我人不在,却不知何人来与范吉射结亲,你不仅仅让范氏大大的丢了面子,也让栾氏和晋国丢了不小的脸面!”

    “你放心吧,栾氏的公主虽然只有你一人,但是丫鬟侍女数不胜数,难道便不能寻个人顶替一下,晋侯又不会当场掀开盖头来验身?”李小和颇有自信,“唯独一点,范吉射被栾盈射了一箭,不知道他是否怀恨在心,在晋侯面前告你哥哥一状!”

    “他敢!”

    “为何不敢?”

    “这些年他在江湖上干下的祸事何止一二,全凭盈哥哥照拂着他,才不至于受伤殒命,如今他便是被我哥哥砍了一条胳膊也不敢说什么,中一箭有算的什么?”说起范吉射,栾玉口中颇有轻蔑之意。

    而李小和点点头道:“如此便好,等我医好了你的双眼,也想再去拜会一下栾兄。”

    栾玉道:“你那么有信心吗?孤竹君的毒,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能医治的好的,难道你是要带我去拜访给你治伤的那位高人?”

    李小和低着头没有答话,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问题,自己接了孤竹令,身上还中着寒月水仙,只不过是一年之期,尚未到期发作而已。如今要为栾玉疗毒,却也得上孤竹,毕竟寒月夫人已经告知自己,寒月水仙的毒唯有用药的人自己才能解,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毒素的剂量,随意解毒只会让人毒上加毒,快速死去。如今要给栾玉治眼睛,必须上孤竹,可是上了孤竹,就必须要为孤竹君做一件事,这一件事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还能否帮对方完成。

    不过李小和向来乐观不服输,既然已经将栾玉带出了栾府,这世上本也就只有孤竹君一人能替她解毒,也只有李小和一人可以带栾玉上孤竹,又有何可犹豫呢。于是仰面朝前,面色坚毅,双手将栾玉的手攥紧,坚定如发誓一般,言道:“玉妹妹,你不要担心,我带你去孤竹冰峰来医毒,这毒就是孤竹君下的,他必然知晓如何解毒!”

    “你难道跟孤竹君也相识吗?”

    “我们自然相识,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有孤竹遗风谱呢,这本秘籍乃是孤竹冰峰所载有关武境的最厉害武学,他敢把这东西托付给我,显然是说明我们关系非同一般!”李小和这时候拍着胸脯说大话,就是为了给栾玉一个安心。

    栾玉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是既然跟着李小和出来,便也不去多想那些割舍不下的乱七八糟,能医便医,医不了又能有什么,她早已看开。便说道:“那好吧。可是我听人说孤竹君似乎非常冷酷无情,如若他不愿意为我治眼睛,你也不许跟他动手,我们便是这样,一直在一起也好。你答应我!”

    李小和温纯一笑,虽然栾玉看不到他的笑容,但是他不断摩挲自己的手背,已经让栾玉感受到了来自李小和的温暖和倚靠,她靠在李小和怀中“小核桃,你快说,你答应我!”

    李小和心中深感欣慰,或许是因为作为孤儿的他从来没有体会过有人如此倾心的关注着自己,在这个尘世中对于所有的客观体李小和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客观存在,唯独在他对别人的所想所谋构成威胁的时候才会暂时从渺茫的客观事物中步入他人的视线,但是永久是一种敌对的主角,这是他下山以来一直所处的境遇,也是这世上大多数人的角色。但是如今他反而在不知不觉中步入了栾玉的心扉,成为了她心中不可替代的主角,在她的这一生一世的记忆中,会凝结成一个独一无二的记忆,甚至会熠熠生辉,如同天上的繁星,直到永远,这让李小和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欣慰和责任,让李小和的心中更加坚定了为栾玉医治双眼的决心,让李小和或者说每个人与生俱来的那份坚定不移的正义感瞬间激发于心底,澎湃于胸中。

    “你怎么不说话,小核桃,你是不是嫌弃我眼睛瞎了,不愿意与我在一起?”栾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有些急切,但又是那么迷人。

    “我怎么会嫌弃你。我就是要与你在一起,才千里迢迢寻觅到栾府,才不怕冒着风险把你从栾府带出。如今我一定要为你治好双眼,不管是刀山火海我都不怕,然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再不管什么周礼纷繁,再不论什么门户派别,只有我们两个人,只有我们的侠义正道!”

    栾玉听不懂李小和在说什么,她只是简单的要李小和答应他不再分离,他却说了那么多人生信条。不过他终究还是答应了自己,栾玉满意的点了点头。

    “朝哪边走?”栾玉问李小和。

    “你又看不见,你问我有什么用,我牵着你的手,难道还怕走丢了不成吗?”

    “我便是不给你牵我的手,我要自己走!”

    两个人就是这般的你来我往,你骂我怼。朝着孤竹的方向,缓缓行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寻迹燕北

    燕北中山和孤竹的交汇处,到处充满了北风的身形。那些泛白的荻花在寒水之侧整齐列队,一簇簇探出头来仿佛在守望着那些心中无匹期待的事物到来,他们一个个踮着脚,配合着那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北风,不断晃动着身形,巧妙的将自己的视野错开其他人的身形遮挡,只是为了能够看到远处的人影。虽然,那些人也不过就是一些平常的商旅过客,也不过就是一些一去不归的幽魂,而且他们要隔上十几二十天才能到来一次,但是这却恰恰增添了这些野草白花对那些南边往来的游客的好奇。

    对于孤竹的景致,李小和就是以一种陌生人的眼光去看,虽然他也曾经经历过这里的古木参天,经历过这里的风雪寒霜,但是那实在是一段难以详细品评的过往,因为那样的时候他对于前路的凶险丝毫不能揣度,每一寸未知的危机都足以将李小和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所以,那时候的李小和是以一个极度微观的视野在看整个世界,他必须用所有警惕的神思来聚焦任何可能瞬间夺命的潜在危机,而这也决定了他根本不可能怀有欣赏景致的雅兴。

    所以,如今的陌生毫不奇怪,而孤竹本有的苍凉和雄奇也是这个世界上少见的胸襟写照,尤其是白山黑水之间的苍茫,就好似百世人生的画卷尽数展开在一个人的眼前一般,虽然有许多不可磨灭的记忆,却也横亘着许多平铺直叙的淡泊,只不过那毫无修饰的淡泊人生才恰恰是每一个难忘瞬间的坚实衬托,便如同在这北茂大地上不经意间突然出现的山川与河流,雄峻与波澜都是在那出乎意料之时拜访而来。也正如李小和与栾玉二人的经历一般,百十年后,再忆当初,方能体会到今日两人不离不弃百转柔情的伟大和坚贞。但毕竟人生的所见和经历也只是平淡居多,如若真的日日如同孤竹冰峰的夜宴一般,想那孤竹君和郢君也承受不起。

    不过,此时唯一遗憾的是李小和不能够与栾玉一起赏识这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壮阔景象。李小和伫立在芦苇荡中,牵着伊人的手,独自在心中念叨着心中所想,这即将到来的挑战或许便不是这秋叶荻花般轻而易举,便不是如栾府一众武将般容易对付,李小和此时唯一能够期盼的,便是孤竹君能够为自己开一个很容易的条件,只要为栾玉解了毒,日后的是是非非,又有什么要紧,虽然他不过是小小年纪,虽然他不过是初入江湖,但是早已如同那些在世俗中混迹了半辈子的老手一般不经意间便会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疲累和应接不暇的厌倦感,简单来说便是对这份江湖中刀光剑影的厌倦。或许这份感觉本来就不是随着日夜而逐渐增长的,就如同那些征战沙场的死士和朝堂之上的谋臣一般,他们只要稍微一置身在这个环境中,只要稍微感受到这里的氛围和凶险,感受到那种进退维谷身不由己的拘束时,他们就会立时从心底中将那份不可违拗的疲累和厌倦调动出来,虽然也有少数人在这份生死搏命的险恶瞬间得到快感,但绝大多数的人在这里得到的仍旧是一份本能的厌倦,其实这就是江湖,是每个人所处的江湖,而江湖仍旧以它本有的稳定和淡然照常运行,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李小和抱起栾玉,因为他要蹚着水到达彼岸。过了这个地界,就是孤竹,这是他沿途一路的打听。但是他始终没有寻觅到当日与黄垂二怪出古林的那条古道,也没有找寻到曾经步入孤竹马车的地方,他只是简简单单的朝北走,一路打听着朝北走,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处境。他很想问一问路人平安客栈在哪,因为那里有无数上孤竹的江湖人,可是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够认得平安客栈呢!

    李小和蹚过了这刺骨的河水,腊月的天气让河水的上层凝结出非常非常薄的一层冰丝,那些细小的冰丝如同李小和此时的心境,一处即散,而后又渐渐凝结,他的确有些迷茫,却又分外坚定。这个世界,就是如同冰霜一般,一拂而去,而又倏忽而来。

    栾玉终于忍不住:“小核桃,我们到了哪里了,你是不是不知道路?”

    或许盲人要比寻常人更加容易辨别东南西北,这其实是一种感觉互补,但是李小和心中更加明白,这世上若是能够单独寻上孤竹的,也只有烛然秦中剑这些屈指可数的高人,与寻常人问路,还不如坐地等待那孤竹马车的到来,这样才更加方便。

    所以李小和心中的犹豫升起,的确让他在这个时候产生了一种无路可走的感觉,但是他又不愿意承认。可是即便是李小和这样的在众人面前都巧舌如簧的人,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终究是不肯或者说不能说出一句谎话,每当他将那些不真实的语言说与他在意的人时,他也会在同时感受到自己对自己的欺骗和轻蔑,感受到谎言所带来的伤害和痛恨,那些对方尚未领略到的痛苦他会率先体验,并且真真切切,一分不差的融入自己的身体。所以他是不敢也不愿意对栾玉撒谎的。所以他始终尴尬的不敢回答栾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搪塞,一味的劝道:“只要往北走,便会到的!”

    这些话栾玉怎能不知晓是安慰她的谎言,但是她这几日来早已听厌了这种敷衍式的答案,她需要知道孤竹在哪里,还有多少路程,以怎样的方式前去,在哪日之前能够抵达。可是这样一连串的疑问得到的都是李小和相同的答案,所以她十分不满意。

    “我不走了!”栾玉使劲将李小和的手甩开。她不走了,其实她并不是不愿意随李小和而去,只是她至少要知道哪些疑问中的一两个答案,好用来平复她这许多日来的焦躁。李小和也知道栾玉内心的苦闷,尤其是在她双眼已经看不见东西的情况下,栾玉必然会更加焦躁。李小和仍旧去牵栾玉的手,可是立刻又被她甩开。李小和仍旧上前去,忽然他将栾玉向自己的怀中一揽,掩在怀中。

    栾玉耳中听闻到一阵马蹄声音,很快便是刷拉拉泥水飞溅的声音。“小核桃,你有没有受伤,好像有马车驰过!”

    栾玉的听觉越来越厉害,的确是有一辆马车从李小和身侧飞驰而过,幸亏李小和身手敏捷,当即将栾玉掩在自己的身后,否则栾玉必然要被那车马溅起的泥水打得狼狈不堪。即便如此,李小和仍旧被对方半身打湿,李小和不是争强好胜之人,眼下只顾着栾玉,哪里有心情去跟对方争论,只淡淡答道:“玉妹妹,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栾玉听闻李小和如此柔情,刚刚的脾气立时削减了大半:“对不起,刚刚我不该冲你发火!”

    李小和将栾玉紧紧抱住:“是我不好,竟然不记得去孤竹的路,当时孤竹有许多马车来往接送,我以为我们只要往孤竹寻来,便能到达,是我太天真了!”

    “马车?那刚刚路过的马车会不会与孤竹有关呢?”栾玉也十分机敏。

    “那不是孤竹君的马车。孤竹君的马车是通体大红色的,车罩上面描画着万千诡奇的图案,让人远远望见便不寒而栗。这辆马车普普通通,没什么了不起的,想是往来燕国的客商旅人罢了!”李小和早就看到那马车与寻常马车并无二致,也便没有多加留意!

    栾玉却道:“可是你听,好像那马车又回来了!”

    本来并未在意的李小和经过栾玉的提醒,心中顿时升起了一分警觉,在大路的尽头那个本已模糊即将消失的黑点又逐渐变大,颠颠簸簸不时的还会因为凹凸不平的路面而上下起伏,的确那辆马车回来了。

    李小和心中当即警觉起来,将栾玉掩在身后,凝神望去,那驾车的人带着大斗笠遮阳,双手紧紧抓住辔头,李小和六艺熟识,自然一眼便能瞧破对方御车手段,心中暗道:这人必然不是孤竹车夫,他手腕格外用力,生怕一个疏失那马车失去控制,而瞧这马匹,不过是寻常品种,本该容易驾驭,他却如此紧张,显然是生疏之人,孤竹的马车向来来去如风,威势赫赫,哪里能像他这般柔弱。

    及至那马车趋近,车夫大叫一声:“御~~~”双手紧紧的勒住了辔头,马匹被他的劲力带的前蹄飞扬,连车子也跟着微微翘起了前端。

    “你这样驾车,车内的人是吃不消的,如若用力太猛,辔头也会扯断,到时候马匹逃逸,车头塌陷,不仅无法赶路,车中的人也会受伤!”李小和好似一个热心的老车夫,指点着徒弟。

    “多谢兄台指点。这燕北古道上,我跑的也不多,所以沿途不好走的时候,终究会有些紧张。刚刚经过的时候,多有冒犯,溅了阁下一身泥水,特别回来给兄台赔罪!”说着这人就跳下车来,抱拳向李小和赔罪。

    李小和本来就无心答礼这个人,此时他反而故意回来搭话,立即让李小和心中生出了许多戒备。将栾玉向身后一掩,也拱手回礼:“不客气,江湖行走,谁没有点疏失,阁下不必拘小节!”

    对方见李小和言语大气,将斗笠一摘,也微笑了一下,言道:“既然如此,小弟也不多言了,兄台雅量,佩服佩服!”那人将斗笠摘下,朝着李小和仰面一揖,好似故意给个照面,算作是相识。李小和瞧他也是二十岁上下,面皮白净,连带着手腕也细腻无匹,一看就不是长年累月练功的人,也不是个做力气活的汉子,难怪驾车如此生疏。但是他言语也很豪迈,全然不似那些读书人的酸腐,让李小和更加多留意了他两眼,只不过李小和心中好似觉得面熟,却终究也是没有任何印象,或许这人便是曾经新郑街头碰见过的一名路人,此时重又翻开了记忆深处的黄页一般。

    那人跳上车去,将马头调转,便又要朝北驱驰而去,栾玉趴在李小和耳边悄声说了句:“这个人的车中好似空空荡荡,全无一物,普通商旅还会赶车空车去燕北吗?那边更加无人会雇车了!”

    李小和没有栾玉耳朵灵,听闻栾玉所言,凝眉思虑:“不错,若车中果真无人,那这人赶车朝北,又是去干什么呢!燕北孤竹,本就地僻人稀,他去那边必然不是普通生意!”

    眼见得那马车已经驰出半里路去,忽然又停了下来,赶车的少年重又跳下车,向李小和二人跑来。这大路之上除了一辆马车和车夫,李小和二人,便再无他物,这人回来显然是有话要说!

    李小和与栾玉心中百般明了,只等对方过来,二人也不多说,那人远远的跑着便向李小和道:“兄台,我看你也是向北赶路,刚刚小弟多有冒犯,期望有些补偿,即便是阁下不需要,也权当是为安小弟的良心,何不上车同行。我看这位姑娘行路不便,上车的话会省却不少麻烦!”

    李小和尚未答话,栾玉先道:“谁说本姑娘行路不便,我这不是走得好好的!”

    栾玉这一句话让车夫好不尴尬,一时间没了话说,总不能说你看你双眼盲目,肯定瞧不见脚下,行路自然不便。

    李小和本来心中怀疑对方,正在寻找理由不与对方同行,这时候栾玉给了对方一顿斥责,那车夫脸上一阵阵红白相交,好不难看,又没面子又没了话头,只好伫立在道中间故意挤出一丝笑意,呆呆望着李小和。气氛如此尴尬李小和也不好生硬推脱,只好说道:“刚刚观阁下车马似乎空无一人,你空车北去,或有要事,我二人不敢冒昧搭车,以免延误阁下!”

    车夫听闻李小和所言,好似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又好似有人解了他的尴尬,当即顺着李小和的言语答道:“呵呵,这个可是兄台看错了。我车上其实是有一个人的,只不过那人武功太高,轻功厉害,所以便看着如同无人一般。”

    “哦?”这一句话让李小和和栾玉不约而同,都惊讶了一声。如若说车上无人,那二人本就已经起疑,这时候车上不仅有人,还是个轻功极高以至于栾玉都听不出来车中还有人的一个高手,这更加让栾玉和李小和好奇。

    “不瞒兄台,我这车就是载人去孤竹冰峰的,与孤竹君的车马不同的是,我所载的人乃是去孤竹寻仇,并非接令!如若阁下顺路,小弟也不吝惜这几步车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少年车夫

    李小和与栾玉简直不敢相信耳中所听到的言语,那少年竟然是一个专门驾车送人去孤竹冰峰的车夫。这简直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啊,正在两人寻不到路的时候,竟然来了一个自动送货上门的服务,虽然这不是孤竹君的貔貅马车,却也正好能够帮助李小和达成目的,又何乐而不为呢。可是这旷野之中,马车携带二人上冰峰,又让李小和有些不放心,因为那冰峰之上,本有孤竹的车马接送,以孤竹君的脾气,自然不稀罕外人插手,而这人言明了是送人去孤竹冰峰寻仇,那自然是与孤竹君对立而为,如此大胆,难道不会被孤竹的人马中途截杀吗,如若自己带着栾玉真的上了此车,岂不是大张旗鼓挑明了要与孤竹君敌对,中途受了牵连恐怕也难以与孤竹君分说清楚!

    思绪及此李小和微微有些犹豫,然而这份犹豫又是一种缺乏独立的畏缩心理,因为一个人若是有许多条路可以走,在抉择哪一条最好的时候,这可以说是犹豫;但是如若无路可走,唯有前行一途,那再犹豫,便明显是不敢前行的畏惧在作祟。而李小和此时的处境分明就是无路可走的窘境,如若不上车,单凭他一人带着栾玉,恐怕走上半年也未必能够寻到这苦寒不毛之地中的孤竹冰峰。但是他也绝不是害怕,他并不害怕前路的危机和困难,他唯独畏缩和担心的是栾玉双眼盲目,千万不要在中途再遭人算计,孤竹君虽然武功高强,不讲人情,但是他光明正大,从来一诺千金,终究还是让李小和能够放心,唯独担忧这马车之中还有其他诡异人物,须得小心提防。

    或许这少年早已瞧出了李小和心中的担忧,回转身去将手臂一举,撩开了车篷上的蓝布帘:“兄台无须担心,这车上的人,乃是楚国箭术高人!”

    楚国箭术高人,李小和好奇的向车内张望了一眼,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闭目养神,不过这个人轻功如此了得,坐在车里如同鬼魅一般,毫无重量,当真是让李小和不敢小觑。可是楚国箭术,眼下最著名的无人能比得过养由基,难道这人便是么。栾玉从旁拉了一下李小和的袖口,李小和会意,低声道:“的确有个老者,看不出来功夫如何!”

    栾玉压低了嗓音说道:“小核桃,我看我们还是不要上这马车吧!”言语之间,微微向后退缩了两下身子。

    “怎么?”李小和突然一愣,对于栾玉的言语,心中顿感莫名其妙,刚刚还催着自己问路,这时候怎么突然就害怕的向后退去。

    栾玉附着李小和耳畔言道:“我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好像周围的情景让我一忽儿就觉得毛骨悚然,一忽儿又什么都没有了。我觉得那马车有古怪!”

    李小和听闻栾玉的言语,心中早就明了,这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杀气”!杀气乃是从有杀意的万物之中幻化而来,心中杀意越盛,那气场便越强,但是终究因为天时运转,人体血脉流通不同,导致杀气虽然涌现,却也不会长时间凝聚不变,总是如同风云流转一般,时强时弱,时聚时散,这就是所谓的杀伐之气。

    栾玉虽然不懂,却也将这种感觉描绘的如此清晰,的确让李小和对眼前这个年轻车夫有了不同的认识。李小和揣度这车马之中,定然是有什么不怀好意的埋伏,然而自己竟然不能感受到杀伐之气的侵袭,说明这杀气的来源一定是一个十分强大的高手,唯有如同栾玉这般,蕙质兰心,又失去了眼目感官的人才能如此专注的发觉对方的气场。

    少年见李小和仍旧犹豫,也并未劝导李小和,只是随着李小和的目光,也向车内张望了一眼,似乎看到了什么,面色立时整肃,跳上车马,从平铺的干草垫子下面摸索了两下,猛然一用力,抽出了一把沾血的匕首,朝着道旁猛力丢了出去,口中骂道:“妈的,人都死了,还藏了这么个不祥之物在我车上,难怪一路上不顺气!”转而又朝着李小和一拱手,赔笑道:“让兄台见笑,前些日子有人搭我的车,死在了车上,竟然把那随身的兵器还藏在这里,要不是兄台眼尖,我却也没有发觉!”

    兄台眼尖?李小和自己琢磨着,自己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啊,只是因为栾玉的提醒才多瞧了那马车中一眼,怎么他却眼光如此凌厉,当即便发现了那匕首,看功夫这小子不如自己,怎么眼力如此好,还是说••••••李小和不敢想象,他想说还是这少年自己藏匿了一把匕首,但是见我等起疑,便猜到了我瞧破他车上有杀气,只好自己将匕首丢出,如若能够看出我二人的心思,说明这少年确实是一个大大的了不起之人。更何况,如若这匕首并非为了谋害人,而是用作他图••••••思绪及此,李小和不敢再往下去想了,他看着那平静而又面带微笑的少年,越想越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高手,他莫不会是靳天羽乔装的吧,可是靳先生从来不会做那些自相矛盾的事情,怎么可能用一把匕首起疑!

    这时候栾玉从身后道:“刚刚是什么东西飞出去了,本来那种骇人的感觉就是从那里来的,现在似乎好多了!”

    真的如此明晰吗!栾玉的一句话虽然让李小和放心了眼前的车马,但是这个少年却又成了李小和捉摸不透的一个高深所在。

    “孙鸿,这两位是什么人呢?”狐疑之际,车上的老者开口了,他端坐不动,双目微微眯缝着,问了一句!

    原来这车夫叫孙鸿!

    “老先生,这二人往燕北而去,我想他们该是与我们顺路,希望捎带一下!”

    “你这个竖子,什么事也不知道个轻重。人家寻常小夫妻,往北去寻亲也罢,回家也罢,总不能跟我们这些江湖人卷入一起,你可要知道,我是要去孤竹讨公道的!说不好未上冰峰,早已身首异处,哪里能牵累寻常百姓!”

    孙鸿听闻老先生斥责,俯首在地,连连磕头认错:“晚生明白了,多谢老前辈教诲!”

    李小和趁着话头,插嘴道:“听说老先生是楚国的箭术高手,晚辈冒昧问一句,可是养叔养由基老前辈吗?”

    听闻李小和的问话,那老头表情十分古怪,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把眼角微微一挑,瞥了下李小和与栾玉二人,淡淡的说道:“自己赶路去吧,莫要来蹚浑水!”

    这句不置可否的言语似乎比直接承认自己就是要来的更加肯定。李小和与栾玉自然也很清楚这语言中的奥妙,但是晋楚殊途,二人也不与老者来什么礼仪,只是淡淡的说道:“老先生,我二人也是要去孤竹的,搭车同行似乎算不上蹚浑水吧!”

    李小和心中打定了主意,你若是叫我去,我便偏不去,你若是不叫我去,那我去了也无妨,正所谓反其道而行,让对方也捉摸不透自己,自然自己也就不会吃了对方的算计了。栾玉何等聪明,早就知晓了李小和心中所想,故意唱反调道:“不行,这车中什么不祥之物都有,我看是个肮脏所在,还是不要搭车的好!”

    车夫这时候根本不理会李小和与栾玉二人,只是俯伏在地,对老者甚为恭敬。李小和与栾玉一唱一和试探车中老人,老者听闻栾玉所言,忽然间怒气冲冲,言道:“小丫头不识礼数,孙鸿,速速赶车,莫要耽误时辰了!”

    车夫瞄了一眼李小和与栾玉,翻身跳上车马,扬鞭挥舞,便要赶路。李小和并未料到老头翻脸如此快,眼见得对方扬鞭策马,就要离去,赶忙呼和道:“车夫小兄弟,李小和刚刚言语冒犯,还请宽宥。我二人也是要去孤竹的,同路之人,何忍拒之!”

    车夫似乎没有听到李小和的言语,大马鞭狠力的一抽,“啪!”马儿双蹄扬的老高,一声嘶鸣,便奔着北边大路奔去。李小和与栾玉心中老大的懊悔,不想这个老头子怎么如此火爆脾气,才微微试探了几句言语,便即叫车夫赶路,将二人丢下,如今再要追赶,恐怕也撵不上这飞驰的马车了。

    李小和牵着栾玉的手,呆呆站立在大路中间,望着那车马逐渐远去。然而,才奔出半里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路边站定了一位书生,那书生面皮白净,摇着羽扇翩然潇洒,朝着车夫一拱手,车夫长声呼哨“御~~~”马车再一次被拉停了。

    这可是个好时机,李小和与栾玉眼见得对方车马停滞,似乎那书生与车夫正在交谈着什么,说不定那书生也是同路而行之人,正巧赶上马车,给车夫和老头赔了罪,便也好同路上孤竹,这时候李小和与栾玉哪里还在意对方是否是与孤竹为敌,只要能够带他们上孤竹冰峰,便是谢天谢地了。

    远远的看到那书生已经上了马车,李小和抱起栾玉,脚下生风,连连抢上几步,勉强算是追上了车马。车夫似乎发觉了身后赶上来的二人,淡淡说道:“两位,我本来好心好意搭二人同路,可是两位却如此猜忌,我一个小小车夫不懂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事情,可是车中的老先生却是不高兴了,如今小人便是想搭载两位,可是也不敢得罪人家老前辈!”

    李小和连忙赔笑道:“小兄弟,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们猜忌,实在是我这里携着女眷,我们男子大丈夫吃点辛苦没什么,可是这车马中若是委屈了咱妹子,我心里可是过不去的!”

    这时候车中老者声音又传出来:“哼,这车马干净着呢,要来的赶快,莫要嘀嘀咕咕了!”

    车夫给李小和使了个眼色,李小和点了点头,将栾玉抱起,扶着马车的边沿也跳进马车之中。李小和挑开蓝色帘布,进入车中,想着安顿好栾玉便找个机会向老头道个歉,攀谈攀谈。那个书生格外懂得人情世故,见李小和二人进了马车,便坐到老头一侧,好给李小和与栾玉腾出一侧地方。李小和感激的向书生微微一笑,此时外面车夫一声喊:“启程咯!”马车摇晃着便奔走出去。

    李小和安顿好栾玉,栾玉却死死拽着李小和的袖口不愿松开。李小和低声道:“玉妹妹,你怎地跟个孩子一样,这车马之中安全多了,不要怕!”

    栾玉悄声道:“总感觉心里发毛,好像不太对劲。”

    李小和扭头向老头行礼,老头仍旧紧紧闭住双眼,不发一语。好像的确是有些不对劲儿,他再去看那边的书生,忽然把李小和吓了一大跳,不禁大叫一声:“啊,有鬼!”

    这一声把栾玉也吓了一大跳,“怎么了?”李小和这时候根本无法描述眼前所见的情景,因为刚刚还跟马车夫寒暄的书生这时候竟然变成了一个白绢布帛捆扎而成的假人,尤其是眼睛口鼻处的殷红点缀让人看得更加毛骨悚然,好似一只送葬的人偶。

    李小和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道:“这马车有点古怪,刚刚跟车夫说话的书生变成了一个人偶!”

    “什么!”栾玉真的是难以置信或者说她很想说一句这简直是这辈子听到的最有吸引力的故事,书生在车里竟然会变成人偶,“那等一下我们是不是也会变?”栾玉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绝对不比李小和差。

    李小和哪里有心情跟她调侃,又转过去看老头,老头仍旧双目紧闭,一言不发,李小和心中焦急大声呼喊着:“老先生,老先生!”

    可是无论李小和如何呼喊,那老头始终纹丝不动,李小和情急之下探手向前,想要将那老头摇醒,可是就在李小和的手触及对方衣服的刹那,忽然那老头好似被烈火焚烧过一般,瞬间化作一片飞灰落下,堆在李小和眼前。栾玉什么都看不见,根本不知道这眼前惊讶的情形,只紧紧抓握着李小和的胳膊。

    如此诡异的所在哪里还能呆得住,李小和将栾玉拽起,便要挑开布帘跳出车外,然而布帘之外竟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厚实的铜板,李小和一掌拍去,震的掌心疼痛难忍,再去掀看车窗和其他出口,尽数被铜板裹住,李小和与栾玉此时竟然被困在一个大铜盒中。

第一百二十章 绝险之时

    李小和与栾玉被困在了这一只大铜盒子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李小和连连将内力运起,向四周的铜板上拍打,可惜只听得一阵阵轰鸣之声,却丝毫不能将铜板打破。栾玉也听得四周铜板被李小和敲打得轰鸣阵阵,心知必然是中了敌人的奸计,可是二人究竟置身于怎样的所在,栾玉毕竟还是想不明白。

    眼下两人受困马车之中,马车一头跑下去不知道要去哪里,其实这并不是李小和心中最为担忧的,他害怕的是这马车跑到什么悬崖峭壁然后直接跳下或者是跑入什么烈火锻炉之中,直接将二人烧烤而死,那就是神仙来了也没辙。而且既然对方是有意设计他们两人,便什么恶毒的手段都是有可能安排下来的,想到这里李小和心中更加惊恐担忧,尤其是自己拼尽全力将栾玉从栾府带走,竟然让她如此不明不白的便死在此地,那怎么能对得起这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女子。

    李小和思绪及此,也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只把浑身的内力尽数调动起来,真气出手少阳三焦经,徘徊于左臂之上,真气在天井,外关和阳池三处穴道之中往来弹射,每每弹射一次,劲力便增加一层,弹射了十次,李小和的左臂早已将真气凝结,粗壮硕大,好似一根大木杵一般,一掌拍出,真气好似怒火狂龙,直奔铜板而去,栾玉但听得耳中轰鸣之声大响,咣咣哄哄震得头晕目眩,几乎把身子摔倒,而这马车似乎也不动了。可是并没有感受到极北之地的寒风涌入,唯独在这许久不散的轰鸣之中隐隐约约听到了李小和的一声闷哼!

    “小核桃,你怎么了!”

    “我没事,这个铜板怎么恁般雄厚,我如此内劲应该可以开山劈石,没想到那铜板受了我一掌,非但没有破损分毫,竟然将我也弹射开来,这却如何是好!”

    “你没有受内伤吧!”

    “这倒是没有。孤竹的内力与其他门派内功的巨大差异,便在于此。孤竹内功强调气由内生,虽然只有一丝一毫的内息,但是只要循环往复运转不休便可以积少成多,毁天灭地。而这些内劲乃是由内而生,自然也顺遂于自身经脉,一旦有什么违拗之处,也会瞬间化入体内,不会形成反噬,如今唯一可恶的,就是孤竹遗风谱上面所载的内力运转法门虽然厉害,却有一种极为独到的经脉搭配没有言明,如若按照那种方式运行内息,便可以瞬间积聚无限力量,只可惜如今我无法参悟,如若贸然尝试,恐怕会走火入魔!”李小和的言语还算冷静,栾玉听得出来他似乎没有受伤。

    这时候,两个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细细数来半个时辰不到,可是逐渐感觉四周温度升高,燥热无匹,好似真的被人放入了蒸笼之中。李小和心中大叫不妙,栾玉也感觉到了氛围的改变:“莫不是他们在放火烧我们!”

    “我想应该是,可是什么人会用这么奇怪而又卑鄙的手法来害我们呢,即便是当初烛然也并未用这样的奸诈伎俩!”李小和无限慨叹,却又猜想不到各种的关窍。

    二人困在马车之中,这马车又四面围拢,形成了一个铜铁牢笼,而这个大牢笼又好似逐渐成为一个蒸笼,四面八方有无数的热气向牢笼之内涌入。李小和心下焦急难耐,运起掌风朝着四面八方猛力的劈砍,然而每一次劈砍得到的都是很力的反弹,甚至在劲力很大的时候还会把自己的身子弹开。

    栾玉并不像李小和恁般疯狂,她悄悄的摸索着铜板的四壁,下方,好似发觉了一些异样,将嘴唇贴近一处铜板,朗声说道:“我们不知道阁下是何来路,也无冤无仇,若要相害,恐怕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而若有所求,也全没必要如此要挟,只要阁下开口,万事都好商量!”

    李小和听闻栾玉所言,冷静了一下,悄声的观望四周,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动静,他望了望栾玉,也学着栾玉一般,将嘴唇贴在铜板之上,此时外面似乎热气已经浓烈,将铜板蒸的开始发烫,突兀的灼热感让李小和瞬间感觉到一丝惊慌,向后闪了一下,大叫:“玉妹妹,这四壁太烫了,你莫要伤到自己。”李小和伸手去拉栾玉,栾玉却从从容容,淡淡说道:“小核桃,你莫着急,你没觉得吗,这四壁的热气好像没有脚下的厉害,热源应该是从脚底下传上来的,这个人如此诡异的算计我们,定然不是单纯想要我们死,否则凭他的手段,只要在这两个假人身上下一点毒,我们早就没命了。”

    栾玉话音未落,李小和二人忽然感觉脚下一震摇晃,站立不稳,本以为是马车在奔驰之中摇晃,然而这许多时候马车都停滞不前,怎么可能有如此剧烈的震颤。就在一个惊诧的瞬间,李小和脚下只觉得一空,无数干草纷纷向下飘落,李小和心中当即大惊,“不好,者马车下面的板子掉下去了!”而更加可怕的是,人也随着向下陷落,李小和无匹机敏,慌忙之中一手拉住马车之内的幕布,一手将栾玉的拖住,揽入怀中。栾玉本也惊恐为何突然之间便惶然下落,被李小和拖住身子,犹自心惊肉跳。她慌忙问道:“如何,如何?脚底下怎么了?!”

    李小和一只手拉住幕布,眼睛向脚下望去,纵使他是一个久经生死的大丈夫,心中也仍旧惊悸难平。脚底下并非他们本来所想的什么柴草和烈火,乃是一处烈焰熊熊的熔岩深渊,那脚下火红的流动岩浆好似野兽的怒号一般不时的向上喷涌一发。这时候他只能看到脚底下坠落的铜质马车底盘不断落下,渐渐渺小得如同一个黑点,却不见它触及熔岩。而那些飘散的干草早早在空中便即被热力点燃,形成了一团团凌空飞舞的火球,四散飘零,最后成为飞灰!

    “这是一处火山!”李小和此时将栾玉抓得更紧了,只要跌落此地便连骨头渣都找不到。本来在马车之中四面密不透风,完全看不到周遭的情景,即便是身处困境,却也还没感受到如此危厄的险情,然而这时候脚下的铜板掉落,让李小和的心中更加紧张恐惧,尤其是这马车怎么会悬挂在一处火山口之上呢。

    李小和凝神向四处观察,这才发现原来这马车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十分狭小的方形石孔,拉车的马匹早已不见,马车的车厢正好整个卡在其中,四围都被石头拦阻,所以刚刚自己凝聚内力拍打铜板,实际上就相当于打在火山的岩石壁之上,自然是纹丝不动。而马车的下部正好穿过石孔正对着脚下的熔岩,上面车棚遮盖,看不清情状。李小和心中暗想,如若刚刚凝聚掌力向上打,或许就可以将车棚掀开,两人轻松便能逃出生天,可惜此时脚下的铜板已经脱落,再也没有着力之处,莫说要打破头顶的车棚,便是头顶空无一物,他想拉着栾玉飞出这火山口也是难于登天。更何况这脚下的铜板如此不结实,如若刚刚自己果真凝力向上打,说不定尚未将车棚打飞,自己反而会被反弹的力道顶下来踩破脚下,或许会直接跌落火山口也未可说。

    二人受困之际,脚下火热熔岩不断喷涌,虽然距离两人尚自遥远,但是灼热的气息早已将栾玉的面颊蒸腾的香汗直流,一双俏脸格外惹人怜惜。李小和咬着牙叹道:“玉妹妹,如今我们置身于此,怕是不成了。脚下全无着力之处,头顶又看不到出口,这几寸破布能经受得几时,怕是这说话间我们便要化作齑粉了。”

    栾玉也不多说,将双手抱住李小和腰身:“我知道这时候若是教你丢下我而去,比杀了你还要难受。但是如若我两人中必须有一人留下,至少你出去了还能替我报仇。你双手向上,若能上去些也好,若是不能,便把我丢下吧!”栾玉的声音淡然冷静,李小和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让他也无力辩驳之词,若是在寻常陆上,便是遇到强敌,便是生死瞬间,李小和仍旧可以用自己的全力去拼搏一击,即便不能成功,也求同归于尽。然而眼下的境地,两人是在与这火山搏击,他若不能设法逃脱此处,栾玉更加没有可能从这里脱出,尤其会因为栾玉的坠挂导致两人同时跌落火焰之中。

    即便如此,李小和仍旧倔强的大呼着:“我早说过,我再也不离你而去,我就偏偏不要与你分开,便是不知道是何人害我们,便是没办法报仇血恨,便是转瞬即要葬身火海,我也不走,我就要与你同死!”

    或许栾玉说的的确有道理。李小和心中的理性告诉他若真的只能活一人,那就只有自己逃出,日后总也好为她报仇,总也好让她的父亲和哥哥知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她的死亡,到底是谁设计陷害了他们两人。可是这又不是李小和心中的所愿,当他看到紧紧抱着自己腰身的栾玉时,他发自心底的感性拒绝了这个看似非常合理的决定。其实人的感性在很多时候可以看作就是人内心深处的自私心理的变向表达。他的内心告诉自己他就是舍不得栾玉,就是不能看到她离自己而去,或许这就是李小和内心最孱弱的一面的真实写照,或许也只不过是因为脆弱的内心无法经受这样残酷的摧残,或许是他大英雄的义气彪炳让他根本不敢把栾玉的噩耗告知晋国栾氏,甚至说他只不过是不敢去面对栾盈而已。但是无论什么原因,他对于栾玉的依依不舍总是伴随着他自私的内心而逐渐膨胀,甚至不如简单的说成对于隶属于自己的深挚情感,百世独一的心中所恋,他可以抛却一切可能得到和不可能得到的幻梦,来追逐这一份曾经许下的红尘万丈。

    这样的不可一世的豪情在李小和理性的内心中被批判为一种自私,一种善于掩饰自己的自私,而在栾玉的心中却被看作是一份亘古不变的痴情代表。那份痴情或许就是李小和与栾玉永难割舍的纽带,所以在他的自私牢牢抓住痴情的辫子时,便已经将栾玉死死的抱在怀中,无论二人深处何时何地,无论二人面对何情何景,总之,自发的一种本能心理永远用心底的私心战胜着脑海中理性分析的结果。行为永远要委屈自己而满足我们疯狂的不切实际的浪漫追求,而人生不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不可捉摸的梦幻体验,才让我们一直富有勇气的去争取下一刻的爆发!

    栾玉什么都不想说,她或许不知道李小和情感的私心对于她的牵绊,她或许完全明白这就是一个人自己理性中不能克制的悸动带给了他们永生难忘的海誓山盟,但是这又有什么不可呢?因为自己不也是因为这样的悸动和幻想才义无反顾的追随李小和而来吗?当我们从这份绝境中看到自己灵魂的坚贞时,便会把周遭一切险恶都同化成自己无上幻梦的配角和衬托,便会把外界所有的困难,阻碍和事与愿违同化成这个世界本来就该存在的渺小龙套,只有有了它们的妨害,才能让我们的身心得到应有的认可,得到上天和灵魂深处的双重肯定,以至于外界的一切或有或无,或是或非都会变得无比暗淡,无比僵硬,无比的无关紧要。即便是如父亲栾黡一般的语重心长或暴跳如雷,即便是如同烛然一般的奸诈阴险,如范吉射一般的令人生厌都毫不重要,因为他们难得的寻觅到了自己对世界的寄托和认可,或许人本就如此,有何来许多是非之说!

    在两人欣慰的相拥之时,李小和双手紧紧抓握住头上的蓝布帘,然而刷拉拉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传来,这似乎就是死亡使者的呼唤,两人都听得无比真切,李小和干脆也将双眼紧闭,不敢再去看一眼脚下,想到即将亲临的惨状,将牙一咬,更是不吭一声!

第一百二十一章 茫茫雪原

    就在李小和与栾玉听闻头上布帛碎裂的声音时,李小和忽然感觉有东西敲打着自己头顶高举的双手。他们的身子并没有随着破布一起跌落火山口中,仍旧牢牢的牵挂在马车内部。李小和抬头向上观望,马车棚的顶盖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天窗打开,从那一眼空隙中能够清楚的看到头顶上的天空,而顺着小天窗,一根长长的竹竿伸了进来,竹竿头正在敲打李小和的手。李小和心中清楚,无论这递竹竿的人是敌是友,都必须去接,虽然刚刚布帛断裂没有让自己二人掉落下去,但是总有一日难免此难。而这竹竿既然能递进来,说明对方是不愿意自己身死的,所以无论如何,赶忙身手抓住。

    此时李小和双手抓住竹竿,栾玉又紧紧抱住李小和腰身,好似钓鱼一般被竹竿拉在半空。李小和朝着那头顶上打开的小洞叫了一声:“上面的人,你们是谁?”

    ······

    上面并无答话,那根竹竿在钓到了李小和之后便一直停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好似被人挂在了一旁。李小和耐不住性子,又叫道:“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出条件了,如此鬼鬼祟祟,偷鸡摸狗暗算于人,好不龌蹉!”

    李小和的辱骂仍旧没有能够唤起对方的答话,似乎对方早就知道李小和的心思,不被他激怒,也不放他下来。李小和担心栾玉气力不济,便一手抓住竹竿,一手解开腰带将栾玉腰身与自己捆绑在一起,便是有什么闪失,也不至于她跌落烈焰之中。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栾玉和李小和都有些脱水的迹象,栾玉浑浑噩噩又些迷糊,而李小和倚仗着自己深厚的内力,勉强支撑着抓住那一根竹竿,但是头顶上铜皮的马车罩得严严实实,李小和只能勉力的将自己的身子顶到那个竹竿伸进来的小窗口之下,却也始终没有办法从这里出去,他将栾玉的鼻息靠近窗口,让她多呼吸一下外界的凉爽空气,也缓解一些身下热力的蒸腾。

    栾玉微微有些清醒,勉强说道:“小核桃,还是你去透透气吧,这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要如此折磨我们。”

    李小和也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见栾玉透了些气,好了许多,便也自己把头凑到拳头大小的窗口去,想着一方面吸几口冷气提提神,或许可以借着窗口的角度能够看到外面究竟是什么去处,或许可以看到算计自己的人在做什么。他努力的将手臂向上捞去,将头微微提起,眼睛和鼻子凑近了小窗口,斜斜的尚未看到外面的情况,忽然间一个人朝着这个小窗口里面喷洒过来许多黄色的粉末,李小和头脸挤在那个窗口,变起仓促无法闪避,只觉得一瞬间口鼻之中满是一种奇异辛辣的味道,双眼不住的流泪。他担心栾玉的情况,大叫:“玉妹妹快屏住呼吸,有人下毒!”

    可是这一声呼喊又让他连连吸入了好几口毒药,忽然间觉得体内的热流纷纷涌起,好似一种不可捉摸的外力瞬间挤入了李小和的身体之中,这一个瞬间的内息交互只有对经脉运转了解十分通透的人才能明晰其中的惊险和可怕之处。而这莫名的内劲涌入霎时间让李小和的经脉紊乱异常,只觉得头晕目眩,十指之间松散无力,忽然耳中传来栾玉的一声惊叫,原来李小和的身子竟然顺着竹竿向下滑落了一尺,这突然间的双手无力和下滑让栾玉以为两人就要顺着竹竿跌落火山之中。而这个时候身下的热力逼近李小和,让李小和吸入体内的毒药在热力蒸腾之下更加活跃,迅速扩散,李小和只觉得奇经八脉已经再也不受他自己的控制,他平日里驾驭自如的三道真气这时候早已被淹没在经脉的汪洋大海之中,在自己身体中横冲直撞的是许多从不知名,没有领略过的强大内劲,他们猛烈的冲撞着李小和体内的每一处穴道,让他的十指迅速脱力,李小和还想凭借着意志努力将竹竿握紧,可是很快他就感受到每一个关节也变得如同铜铸一般生硬无法弯曲,终究自己成了一个被封印在石膏中的泥塑,周身失去知觉,无法动弹,眼看着那头顶的小小窗口渐渐离自己远去,缩小,最后如同苍空的一颗星斗,闪耀一下,最终暗淡。

    在黑暗之中不断地旋转坠落而又永远无法触底,眼前不断的闪现着五颜六色的图案,他们如同烟雾一般幻化无踪,遽升遽降,就如同人的命运一般,随着时光的长河顺流而走,飘然游荡以至于难以捉摸,这是这个世界中最美丽也是最不敢面对的真实内心,如若一定要去面对,那就只有在生命截止的前一刻身不由己的被动而去。

    许久之后,那种幻梦之中霎那间闪耀出一缕白色的光芒,这光芒就是百合花迎风摇曳的样子,花瓣上的露珠将太阳光以巧妙的角度折射到李小和的眼睛之中,然后用自己独有的炫目感提醒着李小和异世的呼唤即将在他的耳畔响起。果然,便如同一个人即将被叫醒一般,李小和眼前的世界不断的随着光芒闪耀旋转而起,然后那些美丽的百合花很快便随着旋转的力量扭曲成线,一条条的拧在一起,露出狰狞可怕的面容,张开血盆大口,好似要把李小和的头一口咬掉,吞下肚腹之中。然而就是在那大口张开,将李小和的头咬掉的瞬间,他从那怪兽的大嘴之中看到了对面世界的景象,那只大嘴就好像是一个时空的隧道一般,将李小和带到了另外一个美妙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中,有一个人不断摇晃着李小和的身体,口中轻声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小核桃,小核桃你醒一醒!”

    其实唤醒的瞬间有时候就如同一种反弹一般,李小和当即便从迷梦中瞬间坐立起来,身侧果然就是他的玉妹妹,他最担心的玉妹妹。栾玉跪坐在李小和的身侧,她双眼盲目无法看见事物,静雅温柔的用双手摇晃着李小和的身子:“小核桃,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这是哪里!”李小和睁开双眼的瞬间有些惊讶,这里不是他们刚刚置身的险境,也没有车马的痕迹,更没有算计他们的歹人,只是一片白茫茫的空旷雪原,这是哪里呢!李小和也是不由自主的问出了这样一句。

    “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我摸索着,才找到你!没想到真的是你!”听闻栾玉的话语,李小和的心中也的确一惊,他不知道栾玉苏醒了多久,但是自从她醒来,便开始寻找自己,她那一双纤嫩玉手在这荒野之中摸索,被不知名的外物刺破割伤简直就是不可避免,更何况即便是摸到了自己,她双眼看不见东西,也全然无法辨识这是不是自己,她一直提心吊胆的等待着自己的苏醒来给她答案,哎,李小和想到栾玉可能为自己所遭受的苦难,心中难受了许久都无法缓和,不顾一切的抓起栾玉的双手,去瞧她的指头。果然在她的几个指尖上,本来白嫩的皮肉早就被外界的杂物划出了许多细小的伤口,或许是石片和杂草,也或许是冰霜和铜铁。总之,那些伤口都微微泛白,没有一丝血迹,便是那种伴随着龟裂的划痕,伤口已经深入皮肉,李小和知道,这样的伤口,只要指头稍微再动一动,皮肉间出现轻微的挤压,便会立时疼痛难忍,李小和眼见的栾玉双手如此,心疼不已,将她的一双玉手抱在怀中,连连用嘴去呵气,好似一件绝世的珍宝蒙了灰尘,他定要用自己的生命之息来将它完整的修复。

    栾玉感受到了李小和呵出的暖气,双手如同放在温暖的手炉上,她微笑着说道:“没想到小核桃,你还真会体贴人。从前父亲特地为我做了一副鹿皮的手套,里面衬上狐狸的绒毛,格外暖和,每到冬天,我便带上它。”栾玉说起了曾经在栾府的生活,脸上也不禁闪现出一丝怀念。

    李小和此时或许有些后悔:他千辛万苦把栾玉从栾府带出来,只是为了让她随着自己再经历千辛万苦,这真是滑稽,真是生活最擅长的开玩笑方式。即便是栾玉不能够医好眼睛,只要呆在栾府,也是衣食无忧更不用经历生命的冒险,何苦跟自己在这江湖上风餐露宿而且差点丢了性命,甚至说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那算计他们二人的是何人。念及此处,李小和也不无羞愧,低声嘀咕了一句:“都是我不好,把你带到这冰天雪地之中,让你受尽了苦累!”

    栾玉反而微微一笑:“我要是告诉你我偏偏是喜欢出来玩,偏偏是喜欢这冰天雪地的寒冷,你又怎么说?你当我说起鹿皮小手套便是怀念那手套吗?那是因为你的哈气更加暖和,所以才勾起了我对之前一些什物的记忆!”

    李小和知晓那只是栾玉安慰自己的话,但是作为一个如此尊贵出身的公主,能够如此善解人意,真是让李小和感念不已。他再一次不自禁的将栾玉拥入自己的怀中,努力的哈气为她取暖:“我一定为你治好眼睛!”李小和在心底打定了主意,无论千难万险,也不负前途。

    然而,举目四望之时,他才发现两个人身处茫茫雪原之中,这雪原的宽广简直难以想象,在冬日的斜阳之下,冰凌反射的耀眼光芒将四周照射得茫茫无际,好似神话传说中的天宫云端一般,唯有遥远的天际与脚下的雪海连接的一条狭窄缝隙,让他还能勉强分辨出天与地之间的区别,这时候两人置身此地,无异于处在一个毫无边际的沙漠之中,莫说辨别东南西北,就是从这里走出去,都简直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事情。李小和嘀咕了一句:“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极北之地还有如此广袤的雪原,我们现在究竟置身何处呢!”

    栾玉双眼虽盲,却比李小和的方向感要好很多,毕竟她此时失去了一种感官,其他的感觉要灵敏的多,她站起身来,转了一圈,朝着一面指着:“这里应该是正北,虽然看太阳也能辨识方位,但终究是准头差了一点!”

    李小和言道:“玉妹妹,这正北我倒是能分辨出来,可是除了方位之外,实在是有些为难!”

    “什么意思?”栾玉不明白李小和的意思。

    “这地方天地一线,空无一物。好似整个天地之间除了雪就没有其他东西,连个山头都没有,我们即便是一味朝北走去,连个参照的东西都没有,怎么可能寻觅到孤竹呢!”

    “什么?”栾玉也有些难以置信。而且,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眼看着随着太阳的落山,寒风一阵阵的增强了,这让李小和和栾玉又感受到了夜晚即将带来的威胁,即便李小和有内力护体,却仍旧担心栾玉此时的境况,毕竟她娇贵的身子少经风雨,这时候又为了自己受了许多苦,李小和心中老大的心疼,赶忙将外衣脱下,披在栾玉身上。虽然不过是一件单薄衣衫,但是只要能为她遮挡一丝的风寒,也算是一种慰藉。

    “要不然我们去拾一些柴火吧,光是这样站着也是无济于事!”栾玉建议道。

    李小和并没有回答栾玉,栾玉有些奇怪,向旁侧摸抓了几下,已确认李小和仍在身边,她揽住李小和的胳膊:“小核桃,我们去拾些柴火!”

    李小和仍旧没有声音,这让栾玉心中升起了老大的狐疑:“小核桃,你怎么不说话?”

    栾玉的声音有些焦急,终于,她的声音打破了李小和呆呆的凝望:“我在,玉妹妹!”

    “你怎么了,刚刚怎么不答话,害得我好生担心!”栾玉有些生气。

    “玉妹妹,我想我好想发现了孤竹冰峰!”李小和的一句话让栾玉心中陡然一震。

    “孤竹冰峰?在哪里?刚刚你不是说这里空旷一片什么都没有吗?”

    李小和此时似乎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惊讶:“孤竹冰峰就在前面,就在前方。我现在才看到夜色之中的孤竹,与我当日所见一模一样,他就在我们前方!”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朱离之斗

    在落日隐入地平线之下,被雪原覆盖住之后。仅有的一片残霞仍旧将天边的云朵和积雪映照通红。很快,随着暮色的降临万物又立刻被镀上一层灰黑,渐渐的,连仅有的一丝彤云也逐渐暗淡,最后天幕的磅礴终于在星空闪耀的夜色下尽显气势。而也就是这样的时刻,李小和才看到在黑夜之下,前方出现了一道壁立千仞灯火通明的悬崖。那悬崖之上的灯火明灭不定,如同不停眨眼的星空,在面前向自己发出了空灵的呼唤。由于在白日之中,雾霭缭绕和阳光反射的的原因,让李小和丝毫没有发觉孤竹冰峰就在前方,而随着太阳落山,夜幕的降临,晓月升空,整个孤竹冰峰就如同孤竹君的威严一般,乍然的出现在李小和面前,如同天帝一样俯瞰着李小和与栾玉二人,虽然两个人距离孤竹冰峰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但是那种不可侵犯的庄重气势直接让广袤无垠的雪原中所有的生命体都感受到了一种统治力的召唤。即便是冷若冰霜的飘零风雪,也不断的朝着山崖旋舞而去。

    随着李小和的一声惊呼,栾玉自然也意识到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孤竹冰峰,可是为什么毫无迹象,昏晕而醒的时候就到了这里。她犹自有些难以相信,尤其是李小和大白天的竟然没有发现如此一座高山,便问道:“小核桃,这许久的功夫你才看到孤竹冰峰,难道它还会隐身不成?”

    “这地方好生古怪,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刚刚或许是白日里光线太强烈,将孤竹冰峰隐去了,此时一旦入夜,天色晦暗,冰崖之上的火把如同繁星一般,透过天际的光雾,方才能让我看到孤竹冰峰。”

    “这里真的就是你说的孤竹吗?”

    “绝对错不了,当日我随着孤竹马车来到此地,孤竹冰崖之上的火把便是如今日这般交相辉映,无比耀眼,想这极北之地,能有如此气派的地方,绝无二处!”

    虽然这百里荒凉的雪原之上栾玉感受不到任何生气的呼唤,除了李小和便没有丝毫的生命,但是李小和如此肯定的说孤竹就在眼前,她也不得不信:“那还等什么,我们出发吧!”

    “可是我还有一件事没有想明白!”李小和虽然十分肯定孤竹就在眼前,但是他这几日经历了无数艰险,心思也变得愈加细腻,总觉得这眼前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有什么不对的?”

    “我记得当初来到孤竹的时候,是穿过一片古木树林的,然后眼前豁然开朗,就到了孤竹冰峰的脚下。按照脚程计算,这孤竹的树林怎么说也该有个方圆几百里的样子,如今我望着这孤竹冰峰,不出十里就到了,可是我们却置身于一片雪原之中,难道这短短几个月,整片的孤竹古林就消失了不成!”

    “你没有把方位弄错吧,没准这里是孤竹的后山也说不定呢!”栾玉与李小和边走边说,更兼此时寻到了孤竹,二人心情不错,也探讨起这孤竹的奇妙。

    “这说法也有可能。但是孤竹乃是坐北朝南,那孤竹的后山定然是在山阴。可是看星斗的排布,我们如今是在向北走啊,怎么可能是从孤竹的后山过去,况且当时我上孤竹之时,只见到孤竹冰峰的正面灯火辉煌,有无数栈道通向峰顶,却从未见过有人从孤竹的后山上去,这似乎不太说得通吧!”李小和的分析思维缜密,头头是道。

    “切,好像说的那么有道理,头头是道,其实只不过是跟我有本事吧!”栾玉小嘴撅起来,似乎觉得李小和啰里八嗦说了许多东西都很晦涩。

    “我只是照实分析呀!”李小和也有些迷茫,似乎栾玉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你说那些南啊北啊的谁知道是真是假,还不是欺负我眼睛看不到,你就这么吹牛吧。说不定你看到的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孤竹冰峰,无非是一片蜃景呢,却把你骗得兴高采烈,眼下我们蹚着厚厚的雪,走一步都十分艰难,若是走到了半夜也没到,那便要冻死在这连只鸟都没有的地方了!”栾玉的言语不无讥讽。

    李小和皱着眉头言道:“不会吧,我看这景象可不是蜃景,虽然一片云海笼罩,但是灯火之光,格外耀眼,便是周遭雪景也被它映衬上许多花色,这样看来的确是实体,更何况这个时间也不易出现蜃景的啊!”

    李小和独自挠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道:“玉妹妹,现在脚下雪太厚了,我背着你走吧!”话音未落却听栾玉叫道:“好像有什么东西,有一只鸟儿呀!”

    经栾玉提醒,李小和凝神静听果然有一声很尖锐的鸟叫声,似乎十分遥远,但是声音的锐利和周遭的寂静让这声音格外清晰,十分容易的便传入了李小和耳中,李小和道:“对,是有鸟叫。刚刚好像很远,这一忽儿就到了身边了,好像就在左近。”

    “在你身后!”栾玉的耳功还是格外灵敏,甚至超过了李小和。

    李小和一回头,几乎被吓死。自己身后果然掠过了一只大鸟,通体火红火红的,双翼展开有两头牛般大小,两只爪子比金瓜铁锤还要大,钢钩如刀,直接从李小和背后划过,李小和身形迅捷,向侧面一闪,差点就被那大鸟划破衣衫。连带着将栾玉也一起绊倒。栾玉面露兴奋之色,惊呼一声:“小核桃,是不是这鸟好大,我感觉扑面而来的飓风十分强劲,好似十几个是女一齐扇风一样!”

    李小和哪里有心情跟栾玉调笑,这大鸟就是当初李小和在孤竹古林之中,垂宇峻用弹弓弹射的朱离鸟,当时那只大鸟雄翼如帆,迅捷如风,垂宇峻恁般内力强横都无法射中此物,如今这大鸟竟然就在自己身边,刚刚这斜斜的一掠虽然并不致命,却也是试探性的攻击,显然回过头来它还要再次出手。

    眼见的朱离鸟回身盘旋,又作势要飞扑李小和二人,李小和干脆背起栾玉脚下踏起轻功,飞速向前奔跑。李小和心中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这孤竹脚下,怎么旷野一片,连根枯木都没有,哪怕是做个掩体,稍微抵挡一下这只大鸟也好,可是如今白茫茫一片平坦,自己二人在雪地中格外显眼,这不是摆明了让这鸟儿随意捉弄,毫无躲避的办法。更何况这鸟儿向来在高空飞行,怎么今天突然就欺到二人身侧,这也的确有些古怪。可是这些思来想去的念头瞬间闪过心中,他早已与那大鸟搏击了好几个回合,栾玉在李小和背上,也叫道:“小核桃,这鸟儿好似非常凶猛,你把我的匕首拿来刺它!”

    李小和听闻栾玉所言,心中一亮,“对呀,我怎么这么蠢,栾玉的匕首削铁如泥,这鸟儿虽大,只不过是个头上的优势,被刺中身子,一样是要死的!”

    李小和应了一声:“还是你聪明!”从怀中抽出栾玉的匕首,正巧此时朱离鸟飞扑而下,李小和格外灵巧,也不出招,只简简单单将栾玉掩在怀中,匕首向前微微一送,对准了那大鸟的爪子,如此锋利的兵器,只待他飞扑下来,借着对方的劲力,便可以一击中的。

    那只大鸟虽然凶猛,但也只是一只禽兽,自然不能如李小和这般机智,见到李小和不闪不避,便也凝聚浑身力气,狠戾的扑杀下来。只见那一只如同钢钩的大爪子直接抵住李小和手中匕首。锐利的锋刃瞬间将脚爪上的皮肉刺破,朱离鸟破空一嚎,凄厉异常,李小和心知得手,便欲将手中匕首在对方皮肉之中一拧,将伤口扩大,借机再将对方脚爪切开。可是李小和这一用力之际,当即感到不妙。那朱离鸟虽然被李小和刺中,然而身形巨硕,肌肉厚重,匕首插入它脚爪的肉中,好似被死死夹住一般,便再难动弹,更不要说还想借机造成更强的创伤。而朱离鸟被李小和的匕首刺中,疯狂怒吼,周身火红的羽毛尽数炸起,如同一只开屏孔雀一般在雪原之上格外耀眼,而那些因为它愤怒的劲力挥舞落下的羽毛一旦接触冰雪,自身的灼热便立即将冰雪融化,逐渐在冰雪上溶出一个小洞,凹陷下去。而朱离鸟的劲力似乎更加猛烈,不仅不觉得疼痛,甚至将那一只大爪子又使劲向李小和按去,李小和只觉得匕首似乎已经插入到最深的地方,已经抵住了朱离鸟的趾骨,根本不可能再深了。这时候朱离鸟抬起另一只脚爪,向着李小和头顶便劈抓下来,李小和大叫一声:“玉妹妹快抓住我的后背,危险!”

    李小和慌忙之中也顾不得栾玉,只得也抽出另一只手运起体内真气,一掌接住朱离鸟的爪子。这第一次与大鸟对掌,也是让李小和心中感到了新奇,而那朱离鸟虽然没有练过武功,但是一双厚实的肉掌当真不逊于这些武林高手。尤其是在它不断使劲下压的力道下,李小和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逐渐的下沉,“不对,这脚底下的雪怎么没有底!”李小和心中升起了一丝惊惶,就在他疲于应付朱离鸟的压迫式攻击的时候,猛然听到栾玉惊叫一声,两个人双双坠落脚下的雪洞之中。

    两个人惊叫着跌落在雪洞之中,李小和不知道身下究竟有多深,但是凭借平时对猎人陷阱的了解,这洞的深度至少要让人跌得筋断骨折,这样才不会让猎物逃跑,更兼如若洞中插了几根削尖的木头,那便更加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李小和能有这么一段思考的时间,足以让他们二人跌落个十几丈了,这个高度确实是要跌死人的,然而在最后一阵阵栾玉惊恐地呼喊中,两个人竟然平稳的躺在一片暄软的东西上面,这洞里面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到远处的东西,唯有头上的一个井口大小的雪洞透射进来的星光,让李小和能够勉强看到脚下几步见方一些物事。他们脚底下踩着用许多枯叶堆叠起来的厚实地毯,偶尔还有一两根枯枝,再远一点的地方就已经黑洞洞的全然看不清楚了。头顶上的雪洞离他们二人大概有十几丈高,幸亏脚下的枯叶,才让两人没有受伤。只可惜那一把匕首一直插在朱离鸟的脚爪上面,它被李小和刺伤了,似乎怒气未消,却又无法钻入这个雪洞,只能不断的在两个人头上盘旋,不时的俯冲下来将雪洞外围的冰雪打掉,好像是在试探自己的身子能否穿过这个洞来扑杀李小和二人,然而连续几次的尝试,都无功而返,只得无奈的在空中盘桓,仍旧不舍得离去。

    “我们掉下来了?这是什么地方!”栾玉的感觉如今似乎比李小和还要灵敏。

    “不知道,这里有好多乱七八糟的树叶,枯枝,听声音好像还有水流,这里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雪洞吧!”李小和拾起一根枯枝,他试图点燃,做一个小火把!

    “是不是很黑,你就要跟我一样了,什么都看不见,哈哈!”栾玉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哼哼,的确很黑,可是我有火种的,点燃照亮看看!”

    “刚刚那只大鸟好像非常的凶猛,现在是不是也没辙了!”栾玉仍旧调皮。

    “是呀,若不是这个雪洞帮忙,哪里能挡住那大鸟的攻击,我觉得它比烛然还厉害!现在它进不来了,总算舒了一口气。”

    “哈哈,那多好,这鸟儿眼看着我们在下面就是抓不到,气也要气死了!”

    “只可惜你那把匕首被它夺了去,拿不到了!”李小和有些失落。

    “那有什么关系,一把匕首而已!”

    “那可关系大了。曾经我们困在屏岳山下,那匕首是你用来挖洞寻我的,我被你刺伤,一直将它带在身边,从来不敢弄丢。若是见不到你了,我便拿他出来看看,就能想起你了。”栾玉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一把兵刃在李小和那却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

    “那也没关系,你不是说以后再也不离开我,那便也不需要用那匕首睹物思人啦!”

    “还是你聪明呀,哈哈!”两个人此时生起火把,李小和将雪洞之内照亮,眼前景物,让李小和又吃了一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擅闯孤竹

    李小和将火把生起,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他大惊失色,这眼前的洞穴似乎蜿蜒无尽,岔路嶙峋,一片雪顶将整个洞覆盖住,而前面无穷无尽的岔路之间恰似被一些盘根错节的古老植株和树干分割开来,这些古老的树干下堆满了枯黄的树叶,整个洞内毫无生气,同时由于这前路的光线格外暗淡,所以李小和始终难以看清楚远处的情景,以至于他有些犹豫不前,生怕这黑暗之中还潜藏着什么可怕的猛兽。

    “小核桃,这洞中的景象如何,是不是有好些钟乳和绚烂的雾气呀!”栾玉虽然身处险境,可是这一直以来的好奇心从未减弱,总不忘记询问一声眼前的景象。

    李小和只有摇头苦笑的份儿。栾玉哪里知晓李小和眼前所见的情状,一片腐败枯萎的景象,盘踞在这洞穴之中,更加没有丝毫的仙雾缭绕之感,尤其是栾玉口中所说的溶洞中那些钟乳,这里却看不到半点。李小和悄声对栾玉道:“这里到处都是腐叶,一点儿生气都没有,我们小心些,或许黑暗中又有什么猛兽也说不定!”

    “那我们还是想办法上去吧!”栾玉也有些担心洞中的危机。

    “这个······”李小和不知道如何回答栾玉才好,掉下来容易,上去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如今这洞穴之中,抬头仰望,头顶的雪洞距离他们足足有十丈多高,如此高的一个孔洞悬在头顶,就算是栾枫想要直接跳上去也是不可能,更何况他们又没有攀爬所用的扶梯,更加没有希望。李小和尽量把火把举过头顶去照头上的雪盖,这时候他才看见头顶平铺开来的雪盖之上遍布着伸展出来的枝丫和未落的黄叶,已经被厚厚的积雪粘连在一起,那些树枝藤蔓和枯叶所形成的线条,平铺在无边无际的雪盖之中,形成了一幅巨大的自然水墨画,又好似行军打仗用的地图一般。这样的情景李小和也是第一次见到,为什么寒霜冰雪之下会生长出这么多巨大的古树,而这古树之上的枝丫上,似乎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受到李小和的光照之后,传出一阵窸窸窣窣,奔跑开去的声音。李小和心中不禁发毛,对栾玉说道:“头上的洞实在太高,而且好像我们头顶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子,我看还是少去招惹为妙!”

    “可是我们一定要想个办法出去呀,否则在这个一点生气都没有的雪洞中,不冻死也要饿死的!”

    栾玉所说李小和自然明白,可是如何能够出去,他却也没有办法。他又抬头望了望空中尚未离去的朱离鸟,心道:这鸟儿如今个头大小看起来还蛮舒服的,刚刚离我那么近,才知道这鸟儿也是恁般凶猛。对呀,李小和猛然忆起,当时在孤竹古林之中看到朱离鸟的大小与今日差不多,这才是它应有的高度。莫非,李小和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想法。

    就在此时,洞内漆黑之处传来了一声咆哮,惊得栾玉立即将李小和抱紧,李小和安慰她道:“不要怕,这声音听起来像是老虎的!我们见机行事!”李小和手中攥着火把,对付猛兽还是有些自信。果然一炷香时候,李小和看到黑暗之中似乎有一双微微泛蓝光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这边看,但是似乎看到了火把又不太敢过来,就在二者对峙的时候,从李小和身侧又穿过一只麋鹿,那鹿跳跳蹦蹦的根本没有看见黑暗之中盯着它的猛兽,才跑出去几步就被那一双眼睛死死锁住,猛然间黑暗中一个突袭,那只小鹿便被猛兽咬住,李小和借机用火把燎了一下对面,果然是一头猛虎,额头上的花斑王字尤其显眼。

    栾玉听到了猛兽的捕食声音,心中惊怕之感自不必说,只是问李小和道:“是老虎吗,是不是很凶猛?”

    李小和没有答话,他在沉思一件事情。这是一个雪洞,为什么这里的动物和植物都与地面别无二致,有猛虎也有麋鹿,有枯叶也有昆虫。这些东西都是长年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中吗?如若是这般,他们应该对这里的环境格外适应,而不是如那头麋鹿一般对黑暗中的危机没有丝毫的察觉,更何况刚刚他仰头看朱离鸟,发觉那鸟儿的位置与自己的距离恰好是曾经在孤竹古林中的样子,这脚下的地面似乎才更像是孤竹古林中的植被,而眼前参差交错的树木,头顶的雪盖······

    李小和恍然大悟:“这里就是孤竹古林!”李小和惊叫了一声,栾玉也被吓得不轻。

    “什么?”

    “我说怎么觉得奇怪,我记得秋天来到孤竹的时候,这里是一片苍古难循的树林,马车在树林之中不断穿行,出了树林就立刻见到了孤竹冰峰。刚刚我们在一片广袤雪原之上,似乎上次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你我还傻傻的猜想,以为这是孤竹的后山,其实嘿嘿!”

    “其实我们刚刚所踩的冰雪,乃是覆盖在孤竹古林之上的一层厚厚的积雪,天长日久寒冷难耐,便在孤竹古树之间冻结增厚,逐渐形成了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此时栾玉也领悟了李小和的所想。

    “不错,正是因为如此,我们还要感谢那偷袭我们的朱离鸟,如若没有它偷袭我们,我们也不可能踏破脚下的冰雪,掉落到孤竹古林之中来,原来这雪盖之下,就是孤竹古林!”李小和此时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

    “为什么要感谢它?如若我们没有掉落下来,你便不会去寻孤竹冰峰了吗?毕竟你也是看到孤竹就在北边十几里外,又不难寻觅,反倒是现在,这古林之中黑灯瞎火,分不清东南西北,很容易迷路的!”栾玉撅起小嘴,似乎不同意李小和的说法。

    “不错,孤竹古林之中盘根错节,又有猛兽出没,的确不如上面平坦,但是这也让我们可以寻觅到许多食材和炊具,以免在上面受到冻饿而死!如今反正也上不去了,不如就在这里先生火过夜,等明日天亮,气候暖和一些,我们就朝着正北赶去,虽然看不到太阳和星斗,但是这不是还有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可以帮我定位嘛!哈哈。”李小和如意算盘打得好,早就把一切都思考清楚了。

    栾玉一撇嘴:“臭美!”

    二人打定主意,便生火过夜,来日日上中天,气候略显温暖,二人在林中向北摸索,日光最为强烈的时候,偶尔还能透过比较薄的雪层射入古林,时不时几处斑驳日影,与夏日时候的浓密林中,颇有相似之处。而就是借着火光和这点斑驳光影,二人捕倒了一些吃食,正好度日。

    果然如李小和所言,两人一路向北在黑暗中摸索了两日有余方才逐渐抵达了古林的尽头,因为李小和看到前方再也没有古树参差,而是一片白白的雪墙从地上一直延伸到头顶的雪盖之上,很明显这是到了古林的尽头。李小和颇为淘气的将手中的火把缓缓靠近面前的雪墙,那雪墙受到了火把的热力熏烤,融化出一个球形的圆洞,最薄的地方露出一个小孔,正好可以让李小只和从中向外观瞧。那雪洞之外就是孤竹冰峰下开阔的小广场,李小和透过了小雪洞看到了广场上排列整齐的孤竹马车,如今不是孤竹接送宾客的时节,所以这些马车都整齐的排列在广场之中,如今被人打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安静的待命着。透过雪洞李小和还能看到整个孤竹周围都被大雪封锁,唯有东南角有一处豁口留出,似乎就是为了方便马车平日里进进出出办事用的。崖底还有一潭格外显眼的水池,水面高出四围,却从不外溢,就是刮骨池。李小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到了!”

    这两个字说的他如释重负,想起这一路上经历的千难万险,经历了多少始料未及的困厄,这时候终于抵达了孤竹脚下,真是让李小和不胜唏嘘,有些瞬间松弛的感觉。

    孤竹,这里曾经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猩红映月的所在,如今却冷若冰霜死寂沉沉。万物被寒冰封锁,就好似将尘世的繁华尽数镶嵌于水晶之中一般,这一层冰雪,让李小和虽然能够回忆起当初历历在目的凶险情景,却也能淡然接受此时远离生杀的寂静之所。

    忽然之间,一匹车马从李小和身侧雪墙的大缺口中飞驰而来。可想而知这车马也是从他们所处雪盖之下的孤竹古林中飞奔而来,那边虽然也是在黑暗之中,但是或许就有孤竹古林中存在已久的车马大路,可能那就是当年齐桓公北伐时候所修筑的。

    李小和自然与孤竹不熟,但是一辆车马之中有一个武功高强的车夫,一个出神入化的侍女,这是孤竹标配,却全然不需要解释。栾玉听闻车马的声音,低声问李小和:“如何,看来孤竹已到,不知道你口中的孤竹君是敌是友?”

    李小和低声说道:“且先听听情况,我看对面来了一辆马车,这个时节竟然还有马车从中原归来,说明车上的一定是个非同凡响的人物!”

    刚刚还是一片清冷的孤竹,瞬间便聚拢了三五个人来。其中一个人高高的帽子,一身黑衣,老长的衣襟一直拖到脚下,李小和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那就是孤竹的大司阍,这个人当初错认李小和为郢君,如今李小和对他的印象极为深刻。大司阍仰面朝天,牛气哄哄,朝着车中吩咐道:“芳姑娘回来了,几个小丫头手脚还不麻利点,看来中原有大人物降临了!”

    大司阍身边的几个小姑娘,身子柔弱,面露怯生生的神情,似乎不是那些武功高强的侍女,倒像是新来到孤竹的一些不懂事的小丫头。这时候只见车马挑帘而起,布帘之后一个婀娜身姿飘然而出,叫了声:“琅琊派赵秋寻赵掌门驾临,姐妹们可不能怠慢了!”

    李小和听闻琅琊派赵掌门这一句,心中的确吃惊了不小,他曾经见识了许多门派的弟子拥入孤竹,或为了孤竹的武学,或为了寻仇讨公道,却从来没有见过有掌门还坐这孤竹马车的,当初秦中剑来到孤竹,乃是与孤竹君朋友论交,并未乘坐马车而来,自然也不受孤竹君寒月水仙的控制,如今赵秋寻上了孤竹马车,想必是难逃一口毒酒毒药了。

    李小和凝神望去,那车马中不多时也跳出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身上衣衫污浊,本来好好的一袭白衫已经成了油腻腻的黄黑之色,那人头上的发髻早就散乱不堪,一绺绺杂草般的乱发从脸侧垂下,看起来格外的狼狈。李小和自然不敢相信这就是堂堂琅琊派的掌门,毕竟当初琅琊派谢狐子和冷礼两个人,相貌堂堂,文雅高傲,虽然都在江湖中遭到了不测,但是那份高傲的样子跟眼前这个如同乞丐一般的赵掌门相比,那是大相径庭。

    几个小丫头似乎对这种江湖事格外麻木,或者说是见怪不怪了,也不惊讶,也不迟疑,直接朝着赵秋寻一展手,客气道:“赵掌门,有劳屈尊驾临孤竹冰峰,我家主人就在冰峰之上等着阁下呢,不如随小婢一同上峰,免得天寒路窄,失足受伤!”

    赵秋寻一副乞丐模样,哪里还有答话客套的功夫,只傻傻的点着头,好似根本没有了神识,只不过是盲目应答一般,甚至连此时置身何处,恐怕都不太清楚吧。

    大司阍眼角瞥了一下赵秋寻,冷冷笑了一声道:“这堂堂琅琊掌门,怎地如此不堪,芳姑娘你的手段当真了得,让这么一个老奸巨猾的江湖人落得这般惨象,孤竹君定要重赏无疑了!”

    芳姑娘似乎格外高傲,冷冷哼了一声:“大司阍何必如此客套,这世上凡是做下了对孤竹君不忠之事的人,哪个有好下场,如今赵秋寻这般模样,我芳海幽姿还算是比较客气了吧!”

    “的确,的确!芳姑娘的手段,我们爷们儿都是清楚的!”大司阍一面赔笑拍马屁,一面将赵秋寻引上孤竹冰峰。他二人的对答自然无匹,从来没有把赵秋寻的感受放在心上。

    就在此时,芳海幽姿猛然一个转身,喝道:“这里竟然还有生人,好大胆子,独自闯入孤竹古林,看来身手不凡!”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赤毒爆发

    此时此刻,心知肚明。芳海幽姿回身一声大喝,显然是发现了李小和二人藏身此处。然而芳海幽姿回身的刹那,也的确让李小和心中好大的惊悸了一回。毕竟这女子半边脸妖冶魅人,半边脸却是一张腐烂不堪的皮肉,这如同鬼魅一般的容貌本就让李小和感到了好大的不适,更何况两边强烈的对比,更让李小和心中对她的容貌产生了无限的遐想,究竟是怎样的经历会让这样一个女子变成如此这般。

    不过这一瞬间的转念早就被芳海幽姿的掌风打破,李小和身前的冰雪屏障在对方的掌风之下尽数飘散,他与栾玉二人眼前没有了丝毫遮蔽的屏障,李小和从对方掌力之中,便能识破这女子与其他孤竹侍女的功夫显然不在同一个层次,所以自己也不敢怠慢,按照孤竹遗风谱中运气法门调出郢息与寒水之力,这两股内力一阳一阴,凝聚一起,让对方看得柔中带刚,飘忽不定,在腕脉之上往来回还,弹跳五次,眨眼之间已经形成了一股雄浑内劲,向外一掌拍出,正好迎头顶住对方掌力,双掌相交,怦然一声巨响,整个李小和身后的孤竹古林都在他二人的掌风激射之中摇摇晃晃,尤其是古林之上平铺的雪盖,四散碎裂,纷纷在树木摇晃之中散落而下,呼隆隆向后十几里的冰盖,接连破碎,好似涛涛涌浪,向着身后迭起而退。

    这一掌让双方都了解了对手的实力,尤其是芳海幽姿,心中更加不可思议,这样一个偷听的毛头小子,看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竟然可以将孤竹绝学运用的如此随心所欲,她暗自点了点头,心道:真是一个不凡的少年。而大司阍听闻二人交手,也缓下步伐,回头观望,这人记性还真是不错,当他一眼认出李小和的时候,竟然差点失口叫道:“郢••••••郢君••••••额不!”

    “什么?这少年是郢君?”芳海幽姿本来就对对方的功夫感到惊骇,这时候大司阍又跳出这么一句,更让她不可思议!

    “不是,不是,他不是郢君,他••••••他!”如今最能拍马屁巧言善辩的大司阍竟然也说不清楚李小和的来历了。当日他怀中的黄铜面具就是在昭示着他是郢君,但是那日事后他又得知李小和不过是郢君一个普通朋友,可是眼下他手中武功如此纯熟,而体内郢息波澜不断,一看就知道是郢教高手,让大司阍又失口呼唤他为郢君。

    李小和携着栾玉,向前迈了两步,拱手道:“两位高手,李小和今日来并非与阁下为敌,实在是孤竹君所赐的讯香当日在冰峰之上便即弄丢,如今千里寻迹孤竹,只为了有要事与孤竹君一谈,还望引荐!”李小和心中留着心眼儿,不说自己是来为栾玉治眼睛的,反倒是说讯香丢了有要事找孤竹君,如此一来大司阍便是不想搭理李小和,但是也不敢妨害孤竹君的要事。想这孤竹马车的行事,向来独来独往心狠手辣,举手投足便杀人,如若是在孤竹之外李小和说这些话语,可能那孤竹马车理都不会理一下,说不好就会如同简氏三兄弟一般,如今人都到了孤竹冰峰之下,那大司阍和芳海幽姿自然也清楚李小和的实力不凡,更兼二人刚刚对过一掌,心中有数,所以既然他有话要说与孤竹君,便也没必要强加阻隔。

    芳海幽姿向大司阍一摇手,哼了一声:“我带这小子上去,你留意些他还有没有后手援兵什么的!”芳海幽姿这女子言语冷若冰霜形同鬼魅,心思狡诈思虑颇多,加上武功又如此厉害,显然不是孤竹君那几个小侍女能够比拟的,虽然他手下的侍女也个个武功不俗!

    栾玉静悄悄的跟在李小和身后,她虽然双眼盲目,却凭借着脚下的步伐和前后身形的翻转,清晰的在脑海中重现着他们上峰而来所行走的“之”子回路的栈道。即便是什么都看不见,她仍旧可以凭借对步伐的计数和身侧的凛冽寒风判断出这里早已是一座高耸云端的奇境,能够在这样的冰天雪地的险峰之上开凿出如此奇绝的栈道,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工程,更不要说此地还隐藏着一位旷世高手。虽然栾玉向来好奇调皮,而且此时如若能够从冰峰之上向下张望一眼,必然会大饱眼福,但是身侧一言不发的李小和与芳海幽姿,让栾玉心中生出了许多警惕之情,此地凶险自然不言而喻。

    李小和眼见得寒冬里的孤竹冰峰,仍旧血迹斑斑,那些往日抛洒热血于此的冤魂,似乎仍旧萦绕在天寒地冻的冰柱之间,虽然此时大雪和坚冰早就将这里的山石覆盖得格外严实,但是仍旧能够透过冰块,看到里面的殷红。或许来年春暖花开,经过融化雪水的冲洗,整个孤竹才会焕然一新吧。这也是李小和一直紧绷着心思的原因,而且这也让李小和不断回忆起那一夜所目睹的无情仇杀。

    其实,那些江湖仇杀的人,在动手之前都会将口中的大道理讲得格外圆满,然后才会行凶,就好似他们站在天帝规划的正义一方,代替天帝来行使维护正义的权利,让那些本应受到惩罚的江湖小人得到应有的报应。然而,如若你真的去思考那些人口中所描述的正义,其实不难发现,他们口口声声的大道理,其实不过是他们自己国家,自己门派,自己兄弟之间,自己家族之内所规定下来的一些条条框框,一些不可侵犯的条款,一些看似正直的道理,实际上从规定这些道理的那一刻起,这些道理就已经偏离了“道理”二字的真正公平客观的含义,这种“道理”的存在就只不过是为了让这些江湖人在动手的时候有一个让他们冠冕堂皇的口实而已,而这些口实分门别派,各国不一,真正在刀枪相碰的时候,就会先争得面红耳赤,然后话不投机厮杀起来。所以说这些不堪而又幼稚的江湖仇杀还不如孤竹冰峰之上来得直接和坦白,这里的厮杀全然没有那些道貌岸然的掩饰,全然没有那些分门别类的道义理论,这里只有“目的”,为了目的厮杀,为了目的了结,这是多么诚实的地方,虽然将这些凶残毫无掩饰的展现出来,却让所有人都剥离了那份伪善的面具,这样的话,这里便没有了善与恶的区分,只有成与败的较量。所以那些直奔主题的江湖客,只为了从孤竹君任务中获利的江湖人,他们显得格外的淳朴和无可挑剔,反倒是那些巧言善辩的人,才会在这里让人看到虚伪和厌烦。尤其是烛然和冷礼,越是巧言遮掩自己的心思,越是显得卑劣和狡诈!

    三人将至峰顶,栾玉耳畔忽然响起了芳海幽姿的冰冷声音:“你们两个人寻孤竹君究竟为何?为何你体内有一种强阳之毒?”

    李小和此时也觉得体内内息翻涌奔腾,如同火山之中的熔岩不断从丹田中向上喷涌,将膻中穴顶得格外烦恶,甚至隐隐作痛。他有些控制不住身体,跪伏在地上,低声呻吟着:“啊,胸口,胸口有火燃烧一般,好热啊!”他的脑海中瞬间闪现出那日脚下火山喷发的情景,凶猛的火龙如同嗜血的猛兽不断怒号啃啮着自己的双脚,从下至上,直到湮灭整个身体。

    “啊!”又是一声惨呼李小和通体泛红,上身的衣衫尽数被体内的热气蒸腾碎裂,露出一身遒劲的肌肉,经脉之中的热力通红闪亮,仿佛如同熔岩的流溢一般在褐色的肌肉上留下清晰的脉络,让人一见之下感觉这个人就好似用灼热的黑曜岩熔铸而成。

    此时栾玉也禁不住向后连连退缩两步,李小和身体上的灼热之气已经将他变成一个烈焰火人,栾玉牵着李小和的手,险些被他灼伤,这样的热力也让她难以忍耐,大叫道:“小核桃,你怎么啦,你体内又有什么毒发了吗?”

    这个时候李小和哪里还有余力回答栾玉,他体内的热力蒸腾已经将周围的冰雪融化脚底下的坚冰在李小和的阳炎之力的蒸腾下,逐渐向下凹陷,渐渐出现了一双脚掌的印记。芳海幽姿的表情惊骇不亚于看到了这世间稀罕的奇事妙趣,尤其是这样一个小子体内的真气竟然可以把孤竹峰顶的坚冰融化开来,这种罕见的功力,当世没有几个人能够达到,便是自己也不能如此霸道,当初烛然曾有过如此一招,将脚下寒冰踏出印记,而靳天羽也必须靠着兵刃才能在坚冰之上刻字,但眼前这个少年,在体内真气无法控制的自然流露时,竟然就能达到如此高强境界,如若他能够自如运用体内真气,那单单从他的内力上来说便已经是惊世骇俗,更不要说辅以精妙招式,恐怕可以与孤竹君匹敌。

    忽然,李小和体内的真气似乎膨胀欲裂,他的身体如同一个小太阳一般忽然将体内的光辉尽数抛散而出,而他体内的无穷内力就好似当日在火山之上吸入毒药的时候一般,如同无穷无尽的大海之水,又好似苍空无限的宇宙虚空,那些他之前体内潜藏的内劲在这些内劲中形同沧海一粟,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者说根本不是无影无踪,而是本身爆发出来的内力已经超出了体内原有内劲的量级,让他原有的内息即便仍然存在,也形如游丝一般细腻无声。

    便是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刹那,李小和爆发出来的内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球,迅速扩大,向着芳海幽姿的方向迅速的扑压而去,芳海幽姿身在孤竹峰顶,身后便是孤竹冰宫,便是所有孤竹侍女至高无上的信仰之所,这心中不可侵犯的威严之所让芳海幽姿绝不能允许李小和爆发出的内力向自己身后延伸半寸,她将体内真气凝聚掌心,手少阳三焦经的气脉将半边身子的气力全数调动,一瞬间大长袍舞动遮天,好似天罗地网,好似蔽日寒鸦,突然之间直接将整个气力附在她的诡异大氅之上,直接朝着李小和爆发出来的内劲兜头罩住。

    李小和唯独担心栾玉被自己爆发的内力伤及,慌忙将栾玉推至栈道之中,此时本身的火热已经难以控制,他干脆一步踏上孤竹冰峰,将身形跳起直奔冰宫,尽量的远离栾玉的所在。

    李小和这个时候如同一个火球一般,跳跃而起朝着孤竹冰宫飞去,而芳海幽姿的大氅形同蔽日罗网一般从天而降,在这一矛一盾的对决之时,却也唯独就是二者内力的对决,虽然李小和心中所想不过就是让栾玉远离伤害,而芳海幽姿也无非就是要守护孤竹冰宫的威严,但是在这一个无意与一个无心之间的对决,却成了一次旷世罕见的争雄,即便是对面刚刚上得峰顶的赵秋寻,即便是这样五服十一派中的成名掌门,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强横的内力对决,因为他本人的内力,与这两人也是相差甚远。

    只见孤竹冰峰之上一个剧烈的碰撞,形成了一处覆盖天地的内力波冲击,这一瞬间的耀眼光芒就连双目失明的栾玉也能感受到眼前光芒的闪烁,而冰峰之下的一众侍女,眼看如此炫目的对决,好似天空中出现了两个太阳般,却只在刹那的惊愕中,便即被发散而来的内力波击中身体,内力好一点的如同大司阍还能稍微运功站稳,其余的侍女都是东倒西歪,甚至有些气力不济者早就被震飞而去。而整个孤竹冰宫内好似被时空折越了一般,在李小和眼前扭曲波荡的恍惚一炫,矗立的廊柱好像经历了一次严重的扭曲变形一般,而所有的空气凝结在一起,周围的寂静如同这些空气被尽数抽走一般,连一点点的微风都已经不敢再进入这个至绝至强的区域!

    寒冰之上,没有血迹,如若是两个绝世高手的过招,又哪里需要用血迹来判断胜负,只需要一瞬间的分神,便可以把整个生命尽数碾压而灭。

    “芳海幽姿,,他体内的赤毒来自地心熔岩极盛之处,你用一己之力抗天地造化,何等愚昧!”此时孤竹君天音再起,让整个冰峰之上,重回无尽威严之态!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医治眼毒

    一个不经意的对决,让二人释放了旷世罕见的功力。芳海幽姿将自己体内的功力尽数爆发,却也抵不住李小和不经意不愿意的一次真气散射。而芳海幽姿此时从冰峰边缘一直被对方的内力推到了冰宫之中,沿途留下了双脚划出的两道长长冰痕,这两道冰痕直接延伸至孤竹君的冰座之前,即便有孤竹君在身后内力的衬托,仍旧让她无法将身体站起,双膝跪倒在地,作为孤竹冰峰孤竹君左侍座,竟然在主人面前被人如此压制,她心中好胜之心让她双目血红,配上那张半边腐烂的鬼脸,更加可怖。她咬着牙关狠狠言道:“主人,我!”

    “雅茗,你扶幽姿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孤竹君对自家的婢女,永远温柔体贴,如同一个父亲一般。

    “孤竹君,贱妾还能·····”芳海幽姿似乎并不服输,向着面前通体火红的李小和,仍旧要以死相拼!

    “这是有人以赤毒来害孤,你为我挡了一阵,已经立下了大功,又何必拼的精疲力竭!”

    “什么?”李小和与在场的孤竹侍女都惊讶不已。而李小和此时的身体状态,让他只能吐出几个简单的词句。

    “李小和,你回到我孤竹冰峰,可是已经完成了我交付的任务?”孤竹君隔空点出三处指力,这三处指力直接射中李小和胸口三处大穴,李小和周身通红的真气立时被孤竹君的内力转化,只见他本来火红火红的身体转而变成一幅冰寒之色,蓝白闪耀,好似周身血液,都已经变成了冰雪凝结的寒流,即便在流动中,也不时的闪耀出一些冰屑寒霜。而就在这样的时候,李小和体内的火热内力与本有的阴寒内力不断强弱转化,那份阴寒之力就好似一只饥饿而又渺小的野兽,不断的在撕扯吞噬那火热内力的躯体,不断的在强大自我的实力,就在这样的过程中阴阳二气融合转化,快速平衡在李小和体内,几次红蓝的闪烁之后,李小和的身体逐渐平稳下来,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这一口气左如火,右如冰,当即在空中化为一股蒸腾水汽,升空不见。

    “多谢孤竹君!”在孤竹君的几处大穴点中之后,李小和周身爆发出来的内息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而李小和此时才得以自如言语。李小和也朝着身侧一抱拳:“刚刚李小和无法控制体内真气,得罪了姐姐,还请姐姐见谅!”此时芳海幽姿被雅茗姑娘搀扶起来,勉强站立,还不能挪步,她用眼角撇了一下李小和,似乎从来没有人这般称呼自己,也或许是从前有过人这样称呼,但是沧海桑田,时日变迁,已经太久了,几乎忘记了当初还有谁是这般称呼,但是无论如何,都让她心中对李小和增添了不少好感,虽然心中尤有不服,却也对这个年轻人的功力十分佩服。

    虽然芳海幽姿此时也难以说出几个言辞字句,但是她仍旧向着李小和勉力一笑,这一笑虽然是用来示好,却也在她可怖的面容上显得格外的诡异,或许这就是多年以来的人生对一个人的无情雕琢。

    此时李小和又忆起孤竹君所问,起身到冰峰栈道,将栾玉搀扶上峰。孤竹君见到栾玉,面色依旧沉静如水,似乎在孤竹之上除了早已定下的信诺和交易,从来没有半分热情冷暖,即便是惊诧错愕与恐怖害怕,都不是属于这个地方的情感。李小和也不绕弯子,朗然言道:“孤竹君,李小和有一个朋友,被毒伤了双眼,而这个毒就是孤竹的寒月水仙,我今日来到孤竹冰峰,就是恳求孤竹君能够为我医治好她的双眼!”

    “嗯,既是寒月水仙,这个不难!”孤竹君面色沉稳,冷冷对答,让人丝毫不能捉摸出她此刻的心中所想。

    “多谢孤竹君!李小和知晓孤竹的规矩,请孤竹君吩咐下来任务吧!”李小和听闻孤竹君的言语,心中一亮,就连栾玉也没有想到竟然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帮助自己医治眼睛。

    然而此时却听孤竹君道:“孤只说治眼疾不难,却未说要替你医治。更何况你体内的赤毒乃是有意害孤的,这时候孤替你控制住内息,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你却作如此妄想,不是太天真了么?”

    李小和向来心思沉稳细腻,虽然被孤竹君冷言相对,却也没有丝毫惧怕,朝着身侧的玉妹妹低声道:“不用怕,小核桃今日拼了性命,也要让孤竹君为我的玉妹妹治眼睛!”

    李小和转身向着孤竹君一拱手,言道:“孤竹君,今日若非到了这里,李小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体内的毒是什么,阁下神通广大,通晓阴阳,能一眼看出端倪,所以若说我是有意相害,那却只能说阁下有意为难,一定要冤枉小和了!”

    “孤竹君何等宽宏大量,我家主人若是有意为难,又为何要替你解毒?”芳海幽姿虽然对李小和略有好感,但是在涉及自家主人的问题上,她仍旧表现的寸步不让。

    孤竹君并未说话,而李小和朝身侧的芳海幽姿深深行了一礼,言道:“姐姐所言极是,孤竹君既然为我解毒,表明阁下并非想为难于我,既然如此,李小和愿为孤竹君奔走天下,寻找那在我体内下毒暗害孤竹君的凶手!”

    “看来你连下毒人的样貌都没有看清楚!”孤竹君言外之意是你如此孱弱怎能替自己办事。更兼李小和原来的任务尚未完成,如何能取得对方的信任。

    李小和也不虚夸,如是说道:“孤竹君能三道指力将小和体内赤毒压制,显是阁下内力高深,与天地无二,小和仰慕已久。但是下毒之人不一定要露面才能得手,毕竟阁下曾经派给孤竹悔指任务时,授悬空毒经来换悔指,如若真的以悔指的武功来对毒经,那即便是五十个毒经高手也打不过一本悔指,但是若暗中下毒,那便是格外容易了。”李小和言语之间好似格外伶俐,说的孤竹君信以为真,也不禁笑道:“按你所言看来孤今年的悔指一令是正确选择,定然不会走空咯!”

    栾玉听闻“悔指”二字,心中升起老大疑惑,问李小和道:“什么,孤竹君派人取悔指吗?”

    李小和听闻栾玉发问,心中一惊,不错,栾枫武功绝世,就是悔指传人,若要偷取她栾氏的悔指,必须要战胜栾枫,而栾玉此时心中焦急便也不无道理。而他此时又立时在心中翻出许多往事,当日孤竹冰峰之上,取得悬空毒经的乃是小武,她为了救自己的赌约才不得已接了这个令,如今小武生死不明,谈及此事,李小和又唏嘘不已,只淡淡对栾玉说道:“玉妹妹,的确如此,不过此事我们日后再说,我要先求孤竹君为你解毒!”

    栾玉咬住红唇,若李小和与孤竹君联合害他栾氏,那该如何,这是她此时心中泛起的一丝疑问,然而转念又想,李小和绝不是这种无情无义之人。

    此时李小和的几句话,让孤竹君摒弃了之前的冷若冰霜,李小和接连又道:“孤竹君,阁下完全不用担心小和的实力,刚刚我体内的真气,阁下已有见证,此时我愿意接任何任务,愿为孤竹君寻找暗中下赤毒的高手,只求为我朋友疗毒。”

    孤竹君微微一笑,言道:“我孤竹每年派发任务,那也是因为有江湖朋友捧场,如今你李小和说要我替你解毒,你来为我奔走,这就像买卖一样,我孤竹之上如今不需要人手,你又何来强送呢?我孤竹想要寻仇,手下侍婢无数,高手如云,何必一定要你来插手呢?”孤竹君言语和缓,不急不怒,又笑道:“更何况向来都是我孤竹有求于人才派发孤竹令,如今天光无限,万物大好,我孤竹没有什么所求,阁下也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了。”

    孤竹君言罢摇着手,似乎完全不想参与李小和的是非之中。李小和摇了摇头,似乎的确也很无奈,自己硬要上杆子做事,可惜别人不需要又有什么办法。不过还是坚持说道:“这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据小和曾经所知,那无忌山庄的庄主郭父曾经就独自上孤竹来求请任务,只为给自己的儿子救治心智疾病,而孤竹君给他开出药方,博得天下人赞许,也是曾经江湖佳话。如今小和也欲效仿前人来孤竹求取一个任务,但求为我朋友医治眼疾,只需孤竹君应诺,小和日后在江湖之中为君大肆宣扬,江湖英豪必然奔走而来,不避生死。”

    李小和之言,或诚挚,或无心,但终究都是与孤竹君的博弈。一个人,在他真正无所欲求之时,才是他最有资本与对方博弈的时刻,如若他有任何的顾忌,都是他谈判之中最薄弱的一环,就如同李小和,他先向孤竹君表明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那无疑就是告知孤竹君我有求于你,所以无论如何,无论孤竹君多么需要李小和,赏识李小和,李小和终究都是博弈之中败落的一方。而唯一有可能取胜的资本,就是他不可捉摸的前途,在一个人的眼下境遇已经被判定时,未来的一切未知才是他们作为赌资的资本。而李小和似乎也正是得益于此。

    虽然孤竹君并不需要李小和为自己做任何事情,但是这样一个内功深厚以至于能够将孤竹武学和江湖奇遇如此巧妙结合,完美幻化的人,江湖之中的确少见,更何况李小和此时无论如何获得了不可一世的内功,即便他只是个傻子,也仍旧是有利用价值的。孤竹君默默沉思的许久,终于答言道:“李小和,你是屏岳山弟子,孤不愿与北天神枭作任何瓜葛,但是你的所言让孤回想起了许多旧事。虽然郭父曾经从我这里得到了一份良方,但是孤怜他救子心切,你与这位姑娘不过是普通朋友,若孤给阁下开出先例,他日上我孤竹之人,数不胜数,我孤竹令全然成了空谈!”

    虽然孤竹君一直是一种刚直规则的化身,在他身上除了秩序,从来看不到任何的人情世故,但是在他这一句话语之中,李小和读到了他对自己的赏识和让步,也读到了他对英雄的相惜,当日烛然如何的过分,他都不愿出手干涉,只是对他的一种相惜,如若他真的出手,或许要比栾枫的手段更加凌厉。不过忱念千盼,李小和还能说出什么呢?他望着栾玉,这个女孩子是自己的什么人?除了朋友,她还会是什么人!李小和似乎被孤竹君问住了。

    栾玉也听得真切,却一直没有听到李小和的答言,如此她便更加将心思贴近李小和所思所想,她要听到李小和究竟把自己看作是他的什么人,怎样的朋友。

    李小和望着孤竹君,他十分清楚孤竹君的意思,但他仍旧将话锋避开:“孤竹君,我身上有你一直想要的屏岳山棋子,我用棋子来交换,你看如何?”屏岳山的一枚棋子,就代表了孤竹冰峰上一门武学,在江湖之中这个衡量标准早已不争的事实。然而在孤竹君眼里,李小和似乎并不只是一枚棋子的价值。

    孤竹君微微笑了起来:“李小和,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孤竹现在不需要棋子,你又拿此物来与我交换,这是不可能打动我的。”

    “可是,孤竹君,我……”李小和的心中一直不敢去面对自己与栾玉的关系,或许是因为双方的身份悬殊,或许是他心中的义侠之道,但终究是不敢去开口。他又看了看栾玉,栾玉就那样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就那样平静如水,端庄优雅,在这个人人畏惧的孤竹冰峰上,她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害怕的心绪,她只要跟李小和在一起就足够了,甚至在那火山口上,两人即将跌落熔岩中,她也仍旧平静如水,仍旧满心踏实,只因为她与李小和在一起。

    这一瞬间的感觉,让李小和从栾玉的表情中读出了她对于自己的信任和依靠,也读出了自己要对栾玉做出的责任与呵护。他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再也没有丝毫的迟疑:“孤竹君,这位姑娘就是李小和的妻子,我李小和一生一世,只要与她在一起,恳求孤竹君替我的妻子医治眼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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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侠之道介绍:
当世之义理,往往激发于内心而无法诉诸现实。一旦触及此大矛盾,便如水火相侵。侠义行于世,便即如此。一旦触及礼法,即成杀伐。极侠之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侠之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侠之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