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1 那我是谁(三更)
"我们不睡了,"他微微笑,"好不好?"
"不好。"我说道。
"你看他们多憔悴,你身边的人都在担心你。"
我看向摇拨浪鼓的老人。
记忆缓缓复苏,他的脸与我记忆中的老人重叠在一起。
他又摇了两下拨浪鼓:"丫头?"
"他胖了。"我说道。
他的拨浪鼓停住。
周围的人都朝他看去。
"这个..."他挠头,"无事可做,心情烦闷,除了吃喝,还能做什么来解愁?"
说着,他的拨浪鼓又摇起,嘀咕说道:"你最喜爱吃蜜豆糕,我便每日都做,想将你馋醒,谁知你不为所动,好好的食物也不可能丢掉,我自然是吃光的。"
我点了点头,视线又被他手中拨浪鼓吸引。
他继续摇着,一声一声,让我忆起很多很多事情。
脑袋渐渐昏沉发胀,疼得难受,那位慈祥老者让他别摇了,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费了些功夫缓过来,抬眸看向一直抱着我的俊美男子:"我想**。"
余光看到其他人反应呆愣,我又朝他们看去,那位慈祥老者呛得咳了一声。
俊美男子平静将我抱起:"我带你去。"
他抱着我朝外面走去,我这才发现,这是一座很辽阔的大殿。
清气茫茫,浩然灌心,数人合抱的玉柱上,雕刻着许多熟悉的图纹,可我一时喊不出名字。
喊不出,那便不喊了。
我收回视线看着抱着我的这个男人,他不时垂眸朝我看来,对上我的视线,他眸中的心疼和温柔能将我化掉。
但如那慈祥老者所说,他很憔悴。
虽无损他的清雅风华,却是切切实实挂在他眼角眉梢的憔悴。
"杨..."我说道。
他的脚步迈出殿门时停下,黑眸浮出鼓励和期盼神采:"嗯。"
"杨...修...夷。"我缓缓说道。
像是星子忽然跌落进他眼型完美的深邃眸子,他的黑眸变得雪亮,并不是乍起的狂喜,但能让我感受到他满心都在因我这句话而愉悦开心,并且他的心跳又快了。
"摇拨浪鼓的那个老人,还记得么?"他说道。
我点头。
记得,很熟悉的很熟悉的,非常亲切,可我一时想不起来。
"不急,"他柔声说道,"慢慢想。"
随着他迈下台阶,走去一条小路,我终于想到了:"是,师父..."
"嗯。"他一笑。
"我呢?我是谁?"
他好看的墨眉轻轻拢起:"先不想这个。"
"田..."我说道,"不,月..."
我皱起眉头,脑袋嗡嗡作响。
"你叫我初九,田初九,对,田初九,那月是,月..."
嘴唇忽然被他俯首吻住。
我一愣,便感受到他的柔软入侵和逐渐放开的攻城略地。
我的思绪停止了,身心所被填满的全是他。
我发现我好喜欢被他亲吻,不管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心。
而且这样的亲吻,跟吻在额头是不一样的,他的侵略和张扬开的情绪皆在感染我。
悲伤,愤怒,无力,渴望,还有盛极的爱,全在他的吻里。
本就抱着他的脖子,我撑起身子,一手捧住他的脸,用力回应给他。
等停下后,我觉得我的眼睛有许多水光,脸颊也是红扑扑的。
可想要的,似乎不止于此。
我抿唇,顿了顿,往他耳边凑去,小声说出我的想法。
他黑眸变得极深,脸颊也有不自然的微红,低低道:"你说得那种难受,需要花费一些体力才可以缓解,你现在很虚弱,得吃些东西。"
"我不想吃东西..."
"多少吃点,我喂你,好不好?"
"真的,必须要吃点东西吗?"
他认真点头:"你走路说话皆需要力气支撑,不吃东西便不会有力气,你的身体会受不了。"
"那,"我委屈的说道,"吃吧。"
我觉得,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吃东西了,虽然身边的人在聊天时不经意提到,说我在睡着时偶尔会吞咽一些粥和肉沫,但我全然没印象。
一盘一盘的美味佳肴被好看的仙娥们端来,杨修夷喂我,师父也喂我,我尝试自己拿筷子,尝试了数遍,终于成功,手指恢复的力气让我渐渐运作自若。
那位慈祥老者叫紫云上仙,问我可喜欢这些食物。
我点点脑袋,确实很好吃。
我似乎不碰美食便可以一直不碰,而一碰,就很容易馋上。
我吃了很多东西,多到我自己都觉饭量惊人。
而且我嚼得很慢,杨修夷便耐心等我咽下,再喂我其他。
吃了很久,小腹还是平的,我摸了摸我的肚子,不解的悄声问他,我吃的东西都去哪儿了。
"...不管。"他说道,又往我嘴中连着喂了三次。
我的嘴巴一下子鼓了起来。
他第四次喂来,两片大牛肉停在我唇前。
顿了下,他搁在他自己碗中,说道:"我们不去想这些。"
"想...哪些?"我含糊不清的问道。
他动了动唇瓣,欲言又止,最后说道:"吃喝拉撒睡。"
"为什么不想?"
他修长的手指戳了下我鼓起的脸颊,提壶为我倒酒。
好看的琥珀色酒光落在酒盏中,我嚼着满嘴的食物,脑中所想之事忽然变多,心情也变得不太高兴。
他将酒水递到我唇边,想了想,俯首在我耳畔低低说道:"眼下你别想其他,你就想一想我...好么?"
低沉徐徐的嗓音将我所有思绪带走,我抬眸看他,离的这般近,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能看到他眸光里倒映出来的我。
我心跳变得有些快,脸色也有些不太自在。
他的黑眸渐深,语气也似带起蛊惑:"你不是说...喜欢看我出汗的模样吗?"
我咬住唇瓣,不记得我说过这话,至少还没回忆到,但是这句话却就是无端让我觉得脸红心快。
他眸色一紧:"你也别咬唇,"将酒水更递来一些,"我见不得你咬唇。"
我就着他的杯盏将酒喝光,红着脸问道:"为,为什么?"
他隐着笑意,俯首在我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好听嗓音给了我答案,顺便又提了几件我喜爱的"事"或"物"。
"事"是两个人一起才可以做的。
"物"是他身上的这个,那个。
"我喜欢那么多吗..."我连眼睛都不敢看他了。
"我也喜欢很多,"他低低说道,"在你身上。"
我看向不知何时已经坐远了的师父,再看向那些全在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喝酒吃菜的人。
512 不坠心魔(一更)
气氛有些奇怪,他们端庄得太过刻意。
可我顾不上了。
我看向杨修夷,我想说的全部写在了眼睛里。
他今日穿着极其修身好看的紫白色衣袍,衣襟上绣着极浅的松云淡纹。
青丝宛如柔腻的瀑布,长垂而下,肌肤雪白,光洁如玉,清冷疏狂的模样像是在月下折梅。
可偏偏,望着我的眼眸又满含柔情,甚至说着撩人情话时,他的眼睛像是有火苗在轻轻烧着。
"我,我更难受了,"我小声催促,"带我走呀。"
他轻咳一声,搁下酒盏,同紫云上仙他们告辞。
所有人都一脸严肃,一本正经,点着头,沉着脸:"去吧。"
"来。"他牵起我的手,大掌温暖宽厚,热意涌来,滚烫滚烫的。
我忽的觉得有一种私奔一样的刺激和快乐,笑意在我脸上咧开,我拉他:"我们走!"
他就这样被我带着跑出了大殿。
出来后,听到里面传来幽幽叹息:"为了不令她胡思乱想,陷入更深的心魔之中,果真...还是男色好使。"
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也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可这话让我有一些被算计之感,我回身准备去问问是谁说的,身体被杨修夷牵了回去。
刚还被我拉着的他转被动为主动,牵住我的手:"不理,我们走。"
"可是..."
"我也很难受。"他语声喑哑。
我脸颊又烧了起来,垂下头去:"嗯。"
他的厢房在大殿后面半里之处,同样富丽堂皇。
半里其实不算长,可真的令人难耐。
我们二人都是。
一合上房门,他便用行动真真切切告诉我他到底忍受得多苦。
我们一日一夜未出来。
我忆起了很多事,开心的,不开心的,压抑的,悲伤的,开怀的,通通变得鲜明。
但他不允许我去琢磨,模糊记忆里的他待我似乎很少这么强硬,但现在就是不准我去想那些,他要我的身心全是他,他也的确办得到。
我久睡的身子着实吃不消他这么惊人的体力,但只要停下来后我一发呆,他就会立即吻住我。
这个清冷倨傲的人,他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在我身上放火。
我纵容也享受着,除却喜爱和他一起,另外一点,我看出他心里也有激烈的情绪在碰撞,是...他的不舍和害怕。
眼泪,汗水,翻涌的情感,还有他平日鲜少会说出的各种撩人话语,这一日一夜,我不仅身在仙境,心也是。
最后,我在极强的余韵里累昏在他怀里。
昏睡之前,稀薄意识发现,我的脸上全是泪,嗓音也因喊他的名字而嘶哑。
醒来大约是过了两天。
我已能将所有事情记起了。
这两天他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我,他说怕我又一梦不起。
我揉着发酸发疼的腰,问他既然知道怕,为何这么折腾我。
他反问我是谁折腾谁。
我想了想,认真说道:"你要不要再补充一句。"
"补充什么?"
"对我说,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他沉默一阵:"...谁教你的?"
"说书先生那听来的。"
"不是什么正经的说书先生,不过,可还有说其他?"
"其他?"
"比如..."他凑过来在我耳边低语,清冽悦耳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让我脸颊大红。
我觉得姑娘家该矜持一点,并且这个时候含羞带怯娇斥他一句登徒子,我就占领了道德高地,可以拿乔了,然而到嘴边却是我眼睛发着光,兴奋道:"...有机会,我们试试?"
回答我的,是他清爽夺目的笑和缠绵的吻。
仙娥们送来丰盛佳肴,他将我抱过去,取来件外衫披在我外面。
我提起筷子,看着一袭月色长衫,清朗潇潇的他在我旁边坐下,问道:"呆毛呢?"
"它已睡了六天了。"
"难怪没有见到它,"我垂下眼睛,"也不知它要睡多久。"
"应该会很久,睡前它一直陪着你。"
"我知道。"我说道。
梦里,我听到有人喊我主人,奶声奶气,细碎的说着话。
至于其他的,我打住思绪,安静吃东西,不想去想。
余下十日,杨修夷一直陪着我,师父都很少过来。
杨修夷给我寻了许多书,还带我去太云仙境方圆三百里的几大美景玩耍。
有倒流的仙气,似瀑布一般,也有天降的宽阔银河,肥美的大白鱼在河中成群跳跃,数以万计,着实壮观。
太云仙境还有一潭极美的湖泊,我非要下去走走,当我提着裙摆往下走时,冰寒刺骨的水气让我一哆嗦,抬眸却是冲他笑:"好爽!!"
兴致起来,我还以湖中水滴于浮空作画,一条气势雄伟的烛龙被我凌空拼出。
他自后面抱住我,夸我厉害,我便将水龙打乱,拼了个五官不协调的丑陋男子出来,幼稚的说是他,被他追着一顿嬉闹。
我没有过问其他事情,比如为什么会在这,我睡了多久,今夕是何夕。
他也没有提起,紫云上仙他们来寻他,或者师父过来时,他们都是出去说事的。
我的听力仍很好,能听得到他们的声音,我不想听,可那些声音总是会传入进来。
比如,我一共睡了十五个月。
最先,呆毛带着我跟随庄先生去了昆仑。
我在昆仑睡了很久,没有醒来。
呆毛将我带回望云山,我在望云山依然沉睡。
三天后,师尊和呆毛将我送去魔界。
我一路从人间睡到魔界,但杨修夷并不在魔界。
他去寻除浊气的办法了...
他骗了我。
他虽然当真在帮秦域调度物资,可他并不是一直呆在魔界的。他多数时间都在奔波,投了大把身家,派了大量人手,于整个天地去寻解我浊气之法。
我被辗转送到他身边,他在一个叫萦川海的混元界等我。
在他身边又睡了十日,他们无计可施,几位尊伯要他在巫阵中用针扎醒我。
所以我醒来的那一次,是在我未曾听过的,叫萦川海的混元界。
余下年月,我便一直在他身边。
他带我去了许多地方,最后,来了这太云仙境。
紫云上仙是承天上仙的好友,但资历更久,已成仙万年。
杨修夷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才找到隐居避世数百年的紫云上仙。
太云仙境很适合我,清然正气让我浑身都觉舒畅,只是,我在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这里是在东荒,太云仙境最南面还有暮雪玉石的玉脉。
我不想接触"东荒"二字,更反感抵触着"暮雪玉石"四字。
那天杨修夷回来时,我知道我的脸色都是苍白的。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我知道他看出来了,但他什么都没说。
自那之后,他们聊天说话会去到更远,还落了阵。
所以,我听不到其他的事情了,包括,万珠界所发起的那一系列战事。
他们之前的对话里也有提过,我同样是抵触心态,可总是会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
再不愿细想,不愿接触,我又清楚的知道,这是我无法回避,也回避不了的。
那些我一直在躲着的,实际是我永远躲不掉的。
比如,呆毛。
513 你是化劫(二更)
半个月后,呆毛醒来了。
它应该是从小仙娥那边得知我醒了,所以天还未亮,它便跑来我们门口。
杨修夷出去让它不要出声,带着它去到很远的地方说悄悄话。
这些都是我午后醒来,呆毛如实跟我说的,主要是想表达,它很想我,所以才那么早过来。
我面不改色的在心里算了下时间。
那会儿,我和杨修夷应该才大汗淋漓的结束...
杨修夷通常会比我睡得晚,他会起来替我收拾,所以我每次醒来都很清爽。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懒,只是每一次我都会累到昏睡过去,睡一个很长很好的觉。
"主人..."
我眼眸定睛,落回它脸上,一本正经:"...嗯?"
它下垂的眼睛看着我,好半会儿,轻声说道:"主人,我好想你。"
我轻拢眉,一时不知说什么。
终于,我用最平静的话语问出我最不愿触碰的事:"呆毛,我真的...是你的主人吗?"
"主人!"它不安的轻声叫道。
"或者,"我声音有些发颤,"我应该叫你,化劫?"
说出这两个字,我觉得沉闷和不安。
它顿在那边,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乌黑的眼眸有盈盈的光。
良久,它小声说道:"主人,我,我好想你。"
"十巫为了创神之阵,将彭盼生祭,寒族和一些大巫师,大术家,则生祭了你的主人。残余的那部分在泠神阵上出生,有了这一具凡胎,才成了我。所以呆毛,我并不是你完整的主人。"
"你是的,"它过来抱着我,"主人,你就是我的主人!"
我轻轻抱住它,将脸颊贴在它额上:"但是呆毛,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那便只要记住,你是我的主人!"它哭道,"你不可以再离开我了,主人。"
说着,它抬起泪眼看我:"你,你是田初九,这个名字是老仙人给你的,望云山的人都对主人很好,他们没有半分坏心眼,主人以后就当田初九,当望云山的小晚辈!"
"我知道他们对我好。"我说道。
也正因为他们,我愿意留在这个世界。
我早已不喜这世界,这人间,可我爱的人,他们属于这世界,这人间。
抬手轻轻抚着呆毛,我声音变低:"呆毛,你很恨月家吧。"
它止了哭,小眉头紧紧皱起。
良久,它垂下眼睛:"如,如果不是月家,我可能...真的没有主人了。"
我一愣。
"至少,月皊的确没有骗我,他的确将主人还给我了。"
"呆毛..."我鼻尖发酸。
"只要主人能回来,我再在地底的黑暗里多困个几千年也是没有问题的,"它小声哭道,"只要主人能回来,那些黑暗和孤单就一点都不可怕,呆毛熬得住。"
我着实不想哭哭啼啼,可是眼泪不受控制,又滚落了下来。
它伸出小爪子,将我的眼泪轻柔抹掉:"主人不要哭,我们都舍不得你哭。"
我点头,却又掉下来一行泪。
我伸手抱紧呆毛,泣不成声。
杨修夷回来时,我们已调整好情绪了。
庭院外面有个很漂亮的大秋千架,下面是茂盛的春景,遍开繁簇的百花。
我慵懒的坐在秋千上,脑袋软软的靠着大麻绳,思绪飘荡向天边壮阔的云海。
呆毛坐在一旁的篱笆下,正在嗑瓜子看书。
我以为,呆毛会很恨月家的,所以它说出那样一句话,我被深深地震撼。
月家,真的对不起它,也...对不起我。
可是,我姓月。
这种错综复杂的情绪,让我很难受。
没有月家,不会有我。
自小所感受到的爹爹娘亲的疼爱,都是真实的。
但,他们知道我是神灵吗?
我无从得知他们知不知道,但姑姑是必然知道的。
灵体依附器皿存在,我们的身子便是器皿,器皿一旦死去,灵体随之消亡。
这是我坚信不疑的事情。
我以前一度以为神灵也是这样,但是,彭盼自毁元神后,焚渊却护住了他的神魄。
牧花奕也可以在东丘塵安帝君死掉之后,继续保留他的神息。
所以,姑姑是一定知道我是谁的,否则她怎么会用重光不息咒换我苏醒?
她定是在我被拦腰砍断后护住了我的灵,然后,她用命换我...
我真的,好难过啊。
姑姑都知道,那爹爹娘亲会不知道吗?
可是,爹爹娘亲知不知道真相,又能如何?
风忽然变大,云海翻腾起伏,我的长发衣衫猎猎而动,我双眸轻敛,想到只在传闻中听到的那个先祖之名,月皊。
他早已魂飞魄散,可是他千年前布的局,仍让千年后的我被织网于其中。
甚至,他还料到,有朝一日若化劫重出于世,它满腔愤慨和千年之恨,必是最先去毁灭月家。
而我的存在,便是对它的羁绊。
就,就连复仇都不让它痛快。
现在,月家到底是没了,我作为月家最后一个活着的嫡支血脉,我,我成了族长...
月皊,月沧壶,月上清客。
他果真是个传奇人物,还是个胆大妄为的狂徒。
这局布得,叫我挣都挣不开。
轻轻晃悠的秋千被人扶住,我恍惚回神,对上杨修夷的黑眸。
额前碎发被他温柔拨开,他吻了吻我的唇角:"白悉寻来了,他想见你。"
"不要,"我说道,"我不想见他。"
"嗯,那便不见。"
他侧头对一个暗人吩咐,暗人应声,转身走了。
"你还帮他传话呢,心可真大。"我说道。
他轻轻笑起:"与心大无关,我怕你有事要问他。"
"没有可问了的,"我将头靠在他肩上,"抱抱我。"
他伸手搂住我,声音温柔:"我十二日前写了一封书单,大约后日就能送来了。一共三百四十五本,其中六十几本应是呆毛喜爱看的。"
"这么多,你是想要让我一直住在这?"
房里似乎本就有一个大书柜了,全是他带来的。
"住在这里对你身体有益,"他垂首亲了亲我,"我五日后需得离开一趟。"
我心中一惊,几乎不自觉的揪紧他的衣裳:"你要走?"
"不怕,"他抚着我的头发,"这次不是离开,只是暂时有事,我会很快回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与你住这。"
我点点头,顿了顿,我问道:"与万珠界的战事有关吗?"
"是十巫。"
"何事?"
他在我额上亲了口:"不算严重的事,他们兴不起什么风浪,一些令人不齿的小动作。"
514 种族天赋(三更)
太云仙境看似远在东荒一隅,但是离凡界有一道很近的界门。
我身上变本加厉的浊气,在来了太云仙境后,缓缓退却了。
不仅因为这里有浩然正气,更因为这里有暮雪玉石。
这是一件好事,不过紫云上仙说,有可能不会完全除尽,他需得喊几位老友来看一看我。
他的老友,也都是神仙。
相比起去凡界,他的老友们过来更需要一些时日。
我算了下时间,恰好是杨修夷不在的那几天。
我心情恹恹,从头至脚都依赖着他,问他能不能带我一起去,他温柔拒绝,要我在这里好好养身体。
寄人篱下总是不快乐,不管是当初的碧云宗,还是这里。
他吻了我很久,再三同我保证,尽快赶回。
我情绪脆弱得连自己都无法想象,我竟哭了。
那个口口声声喊着顶天立地,喊着自强不息的我,在一想到要同他分别,就把自己伤情哭了。
于是,又被他哄了很久。
我觉得,我好像生病了,不是身体的病,是情绪上的。
我焦虑,不安,压抑,惶恐,对很多东西,很多人都充满了不信任。
而杨修夷,他是可以治好我的药。
但现在,我的药要走了。
他离开这天,我将他送到东荒苍仙山山脚。
在太云仙境时,完全不知他带着这么多手下,除了邓和,还有另外几个谋士先生,楚钦和潘叔也在,在太云仙境的大半个月,他们一直都未露面。
苍仙山的风很急,路旁青山郁葱,开着极漂亮,但我从未见过的花。
我紧紧抱住杨修夷,舍不得松手,也顾不得有旁人看着。
他低低哄我,一遍一遍抚着我的头发。
我有点自私的觉得,这样听听他的声音,多听一个字都是好的。
可惜,终究还是要分别,早去方能早回,所以我到底还是将手松开了。
抬头看着他,我忍了哭声,红着眼眶道:"我会吃好,喝好,睡好,看很多书,学很多有用的,你不用担心我。"
"我也会照做,"他吻在我唇角,与我额头相抵,"等我回来。"
我点点头,在他的脸颊上回亲。
离开前,他剥了一颗桂花糖喂到我嘴里,糖上带有很浓郁的薄荷味,让我满口都是清甜。
我含着糖,看着他在徐徐清风里远去的高挑背影,真的好讨厌离别。
回去的路上,呆毛没有说话,月桂也在一旁安静走着。
我踢着路上的石头,看着它们轻轻滚走,会有很细很细的尘烟溅起。
这里的尘埃,似乎要比其他地方更轻,飘荡的更散一些。
走了小半刻钟,呆毛忽的拉一拉我,我垂下头,它手里举着一颗糖:"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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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忽然想到修夷早上给过我一粒糖,"它认真说道,"一模一样的,我也喂主人。"
我笑起来,蹲下身将糖纸剥开,把糖塞入它嘴中。
"是我喂主人呀。"它含着糖说道。
我看着它乌黑雪亮的眼睛:"呆毛,以后换我宠你,好不好。"
"主人已经很宠我了,主人对我特别特别好!"
我笑着捧住它的脸颊,手指在它的额头上轻轻抹着。
隐约记得,那日在它眉心中见到一抹印记,很古老,还有朝后斜飞的犄角,泛着耀目华光,双眸精亮如华星秋月,獠牙尖长,凶狠威猛。
现在都隐去了,又变回呆呆萌萌的模样。
"还不够,"我说道,"要对呆毛很好很好,以后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嗯!"它点头,"就算你要跟修夷分开,都不会跟我分开。"
我失笑:"这是什么比喻嘛。"
它扑来埋入我怀里:"呆毛好开心的!"
我抱着它:"嗯。"
回去还要走很久,最后是月桂带我们上去的。
本就清冷的太云仙境,给我的感觉好像彻底变成了一座空荡荡的冰窖。
我在秋千上晃悠悠轻荡着,腿上搁着的书半日都未翻页过。
最后,一阵脚步声将我的思绪打断。
我抬眸望去,来的是师父和紫云上仙,还有八毛仙人。
关于我前世是东荒帝姬这件事,只有杨修夷,师父,和紫云上仙是知情的,其他人他们没说。
八毛仙人是跟在紫云上仙身边修道的小仙,我能记住的人不多,因为平时见得少,但八毛仙人凭这个名字脱颖而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是来同我商议,明日去紫云殿,还是就留在这边的小院。
明日开始,会陆陆续续来不少上仙,曾经遥不可及的他们,眼下要一个又一个出现在我跟前。
我情绪低落的靠着秋千架,听着他们在旁讨论,听着听着,我快睡着了。
才合上眼皮,听到师父一声大吼:"你可别睡!"
我被惊得差点没从秋千架上摔下去,被眼疾手快的紫云上仙给扶了一把。
"师父!"我不悦的叫道,"咋咋呼呼。"
"你别睡啊,"他竖着白眉,"晚上可以睡,白天不准。"
"老仙人这是被主人给吓怕了,"呆毛从它的小书册上抬起脑袋,"呆毛其实也怕怕的。"
"睡觉都不让,"我撇嘴,"不睡就不睡,有什么了不起。"
可还是困。
他们所聊太无趣,我再三表明一切他们去做主,偏就要在我身边聊,好生催眠。
以及,昨晚也没睡好。
杨修夷精力好的可怕,对我几乎可以用贪得无厌来形容。
我一开始不相信,可是这么多天下来,他对我展现的欲望,跟书上所描述的一些男欢女爱好像不同。
要么是他有天赋,要么是我的身体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让他欲罢不能。
更要么,以上两种,可能同时发生。
但如果是我的身体,我就不得不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是...月家的种族天赋?
而我作为月家这一代的扛把子,是不是真的天生就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隐藏特长?
如果我的容貌还在,我去当个倾国倾城,国色天香,让君王从此不早朝的美人...会不会有戏呢?
这么想来,还挺嚣张,呵,那些肤浅的人,当初在那以貌取人,看不起我。
"你在想什么?"师父的声音传来。
"啊?"我回神。
他们三个看着我。
"你怎么忽然冷笑?"师父说道。
"..."
515 呆毛暴怒(一更)
师父他们一直到两个时辰后才走。
我真的已经困蔫了,两个小仙娥不知何时将一张软榻抬到院中,我道了声谢,躺下便睡。
迷迷糊糊觉察呆毛爬了上来,把它自己塞入我怀里,背靠着我,还将我的胳膊拉去,圈着了它。
我揉了揉它的脑袋,继续去睡。
醒来仍是风和日丽,山青水绿,身上盖着一张软毯,很轻薄的毯子,但很柔软,也很温暖。
后面传来一些动静,我回过头去,一对穿着浅色衣裳的陌生男女正在逗呆毛。
"主人!"呆毛看到我醒来,立马开心奔来。
我摸了摸它,看向那对陌生男女。
他们回身站起,女人将我打量一番:"也不是很好看嘛,我师兄还说你睁开眼定会有一对漂亮眼睛,结果,啧啧,又不大,又不圆,不过如此。"
"师妹!"男人小声说道。
才觉得一些人肤浅,肤浅的人就主动跑上来了,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在呆毛耳边轻声说话,呆毛点点头,"啪"的一声消失。
他们一愣,左右去望。
"那小东西呢?"
"这小兽怎不见了?"
"这小兽是什么?"女人朝我看来,"你们会变戏法?"
我轻抬手,被我搁在长矮几上的那本书飞至我手中,我才翻开一页,女人伸手过来,将我的书一把合了回去。
她的手掌按在封面上,目光定定看着我:"我在问你话呢,那,只,小,兽,呢?"
我半躺着,她站着,居高临下的模样,五官并不见多精致,但两只眼睛很圆,显得神情娇俏。
"师妹!"男人上前拉她,"不要动手。"
"我这也算得上是动手吗?她不理不睬,态度无礼,换做是谁都会觉得生气吧?"
"这位姑娘,"男人冲我揖礼,"还请切莫往心里头去,我师妹被我们娇宠惯了,平时稍有些任性,她的心是善的,人并不坏。"
我将书从她掌下抽出,看向男人,淡淡道:"没事。"
"她还蹬鼻子上脸,"女人冷笑,"我师兄这是客套说法,我们来时见到你师父了,一两百岁的散修,胡子白成那样却连仙人之资都没有,你们师徒俩能攀上太云仙境,费了不少功夫吧?便真以为自己长脸了?"
我忍着心中怒火,明白很多差距的确是天然存在的,他们身上的衣裳和他们能出现在这,并且不将我放在眼里的言谈举止,都足以说明他们来历不简单。
而寻到太云仙境,也的确是杨修夷砸了大把的人力物力财力。
人和仙,和上仙,跨种族和阶层的区别。
她一句话,将师父,将杨修夷,将我,全部都碾在了足下踩。
好在,耳边听到了紫云上仙和师父他们过来的声音。
脚步声略乱,至少有七人。
走近了,呆毛"啪"一声过来:"主人!"
我抱着它,看向大步迈上庭院白阶的诸仙,一位皮肤青黄的上仙一来便伸指怒斥:"逆徒,放肆!"
男人女人被惊,男人忙上前:"师父。"
女人侧目瞪我一眼,转过头去变成一脸委屈。
我听着男人在那边解释事情发生经过,称他们是好奇过来玩,发生了几句口角不快,并将重点悄悄往我"无礼"上引。
他说了小半日,忽又停下,皱起眉头:"师父为何生这么大气,这小兽去师父跟前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就说有人擅闯,惊扰了我主人。"
"我们擅闯?"女人说道,"这里又不是什么..."
男人一把将她拉住:"师妹!"
他转头朝我看来,打量了番,抬手作揖:"姑娘莫怪,我们无心的。"
我没让呆毛去说什么"擅闯",只是让他去把紫云上仙找来,现在想想,应该让呆毛再多说几句的。
"他们将我吵醒,这女子说我长得不好看,不过如此,我因此不悦不想理她,准备看书时,她又不给我看,一把按在我的书上,还怪我无礼,对她不理不睬。"我说道。
诸人变了脸色,那肤色青黄的上仙上前:"你们,你们胡闹!"
"师父,她是谁啊?"女人问道。
"她是我的上客,"紫云上仙拢眉说道,"贤侄,快赔罪。"
我看向这对师兄妹,再看向我师父。
不知是不是我多想,"贤侄"二字像是在叫她,实则却似乎是在同我表明,他和他们的关系很亲近,希望我点到为止。
我觉得我也没做什么过分之事,把事实讲出来而已。
但想想我们师徒二人这样寄人篱下,委实...是外人。
男人再作揖,冲我致歉。
女人没有,她不高兴的打量我,大约拼命在猜我是谁。
我被这眼神惹得不快,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息事宁人就罢,懒得争执了。
呆毛这时却忽的说道:"你呢!你还不赔罪吗!!"
我吓了一跳,其他人也是。
我几乎下意识伸手去捂呆毛嘴巴,它却"啪"一声离开我的怀抱,指向女人:"再以此等眼神冒犯,活剜了你的双目!"
说着,呆毛转目:"紫云上仙,你不管管吗!"
青黄面皮的仙人面色变差,就要说话,紫云上仙先一步说道:"绛眉,快赔罪!否则便不是你,你师父和你师门皆要受累!"
女人睁大眼睛,圆溜溜的一双眸子难以置信。
青黄面皮的仙人转向我师父,目带不满与困惑。
出乎我意料,师父双手负后,白发白须在徐风里轻轻飞扬,一脸平静,半点要当和事老的意思都没有。
这还是我师父吗。
师父却似有所感的朝我看来,对上我目光,眼神轻轻动了下,眼风朝那女人瞥去一眼。
男人拉一拉女人:"师妹,快赔罪!"
"是你不对,便快认了。"八毛仙人也说道。
除却他们,一并来的还有其他几个仙人,我见过的,没见过的。
庭院的气氛一时陷入僵凝,众人看着那女人,也有人悄悄打量我,好奇和探测。
终于,女人开了口,对我闷声闷气的道了声得罪。
"不够大声!!"呆毛清脆怒喝,"孽障!!!"
516 不必如此(二更)
"..."
我看得出,呆毛已经完全暴躁了。
师父在旁冷着脸,无视紫云上仙和八毛仙人他们的眼神求助。
我仍是半躺在软榻上的姿势,握着书册的手搁在我盖着的软毯上。
呆毛一声"孽障",中气十足,紫云上仙的脸色大变,看向那女人,督促她快赔罪。
我抬眼朝师父看去,他又冲我暗暗使了个眼神。
我轻叹,不想闹得那般僵的。
顿了顿,我抬手轻轻在我的太阳穴上揉着,换上慵懒语气:"他们之所以这样,无非认为我不过一具轻贱凡胎,她之前还曾提到,我带着我师父终于高攀上紫云上仙的太云仙境,于我们是很长脸的事。"
说着,我看向紫云上仙。
他脸色彻底苍白:"小仙万万不敢!"
出口的小仙二字,将我都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不说其他人。
"你这孽障,出言不逊至此!"呆毛大怒,"你可知这东荒大泽缘何是今天这般面貌!若无诸神庇佑,天降神灵圣言,莫说东荒,三亿凡世有一半至今都得茹毛饮血!你还不自行了断谢罪,要逼我动手吗?"
它身后彩羽大盛,灵气带芒光而涌,一股可怕威压自它身上大起,震得我脑袋隐隐作痛。
满庭寂静,紫云上仙拱手垂着头,八毛仙人一直在擦汗,其他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惊诧。
"噗通"一声,男人冲我一跪,拉着脚软的女人也一并跪下。
"...九儿。"师父低声说道。
"我,我不喜欢别人跪我,"我看向紫云上仙,"上仙,你拦一拦吧,也不用什么自行了断,并未到那一步,就,就今后别让他们来烦我便好。"
"下次再犯,定将你们烈火炙烤!"呆毛怒喝,"滚!!"
闹剧终于收场,诸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师父留下,紫云上仙带着八毛仙人也留下,待人一走,他们过来与我说话,甚至还有哭腔。
我更不好意思:"你们不必如此。"
呆毛冷着脸坐在我旁边,双手交叉在胸前,神情冰冷。
八毛仙人同我简单介绍,青黄面皮的仙人,叫凌寒上仙,性情很好,人也非常仗义,他门下有六名徒弟,最小最受宠的两名便是今天这对师兄妹。
师兄叫莫语空,师妹叫绛眉。
他们跟随凌寒上仙要去西海为某位仙人祝寿,途中接到了紫云上仙的信,凌寒上仙二话不说,转道东荒,这才引起了两位徒弟的不满,并且在过来后,听到我和师父来自凡界,且也看出了师父的修为,他们更觉可气,故而来找我"麻烦"。
听八毛仙人这样说,我们似乎有些对不住凌寒上仙,可我才睡醒,劈头盖脸承受一顿羞辱,连带师父也被羞辱,我也不高兴。
"他们来此,的确是一番好心,"八毛仙人补充说道,"姑娘莫忘心中去。"
紫云上仙点着脑袋:"是啊。"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呆毛忽的对八毛仙人说道。
八毛仙人朝它看去:"这..."
紫云上仙面色又一变:"我没有说过,上神莫气。"
"上神?"八毛仙人看向紫云上仙。
"吾乃化劫!"呆毛说得铿锵有力,"莫说东荒,若非封印在身,整个天地我都能吞噬!"
八毛仙人点着头,一脸被震撼的模样,顿了顿:"...化劫是谁?听着耳熟?"
"你别说了!"紫云上仙去捂他嘴巴。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呆毛气得脑门抽搐。
在它发作前,我将它抱来,对紫云上仙说道:"今日这些便当是闹剧,上仙别念在心里,我也会忘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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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他忙喜道,"还是田姑娘体谅人!"
"以后不准叫我主人田姑娘!叫她上神,给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立个..."
我一把将呆毛嘴巴捂紧:"便叫我田姑娘,莫叫上神。"
紫云上仙点头,随后笑道:"今日这般闹得,其实也是件好事,我们不方便对外人说田姑娘的身份,难免有人会不敬不尊不恭,如今一来,外人虽不知田姑娘真实身份,但已能得知是不容得罪和轻慢的,今后扰姑娘清幽者便会少了许多。"
"嗯。"我点头。
我也知道这一点,这就是师父今日使眼神的目的。
"不过凌寒上仙那边,怕是你们也将他得罪了。"我说道。
"他那...嗐,也是无妨啦,"紫云上仙摆手,"那两个徒弟平时看着懂事,兴许是在我们跟前所装,替他教训一番,也好过今后去闯更大祸来。"
"今后还有更大的祸?"呆毛将我的手拿下,冷笑说道,"还能得罪到比我们更厉害的人物?"
我又一把将它捂紧:"...你们别理它。"
紫云上仙讪笑:"这,这倒也是,但是你们心善,放过了他们。"
"我可不心善,"呆毛在我掌心下支支吾吾叫着,"你们可知我多凶多威风!我一跺脚,八荒都得颤!"
我一手捂着它,一手扶额叹气。
紫云上仙和八毛仙人离开后,我这才看向一旁一直不吭声的师父。
他摇摇头,抬手移来远处一张凳子,在我软榻旁坐下。
我拉来他的手:"师父,你是不是也不喜欢这里。"
"这里是仙境,"他拍着我的手背,"哪里会不喜欢。"
"却也没有比望云山强去哪儿,"我说道,"许多美景,还未必比得上望云山。"
"你想回去了?"他看着我。
"我知道我不能回。"我叹道,将袖子卷上,露出斑驳手臂。
比起之前好了很多,枯槁的灰紫色大片淡去,有些依稀还能得见轮廓,但早已不吓人了。
师父脸上露出欣慰,又拍了拍我的手背:"还是这里好。"
"他们,会欺负你吗?"我小声问道。
"哪里会欺负,"他笑道,"你没瞧见紫云上仙方才待你多恭敬谦卑,在我跟前也是极好的,说来,我这点修为资质,能得他如此尊敬,可还真吃不消。"
"就是!"呆毛叫道,"我主人为上神,上上之神,老仙人为我主人的师父,便是天底下顶厉害的人!他们岂敢不敬你!"
师父哈哈大笑,抬手捏呆毛的脸。
呆毛揉着脸,抬眸看我,眼眸澄亮:"主人,我说得对吗?这次不用捂我的嘴了吧?"
517 拿钱砸的(三更)
我笑笑,揉一揉呆毛。
但我心里还是不开心的。
紫云上仙对师父的这种好绝对不是师父所喜欢的那种,比起凡界那些老头,包括之前与我们决裂的风华老道,他们那样的交情,才是师父想要的自在。
这里像是我的囚笼,又何尝不是他老人家的呢?
他是可以走的,但是为了我,他留了下来。
想想我昏睡的这十几个月,杨修夷不好过,呆毛不好过,师父所受煎熬和痛苦,又怎么可能会比他们少。
越想越难过,心情又消沉低落下去。
"丫头?"师父唤我。
我往他怀里靠去,伸手抱着他:"师父。"
"在在,为师在呢,"他抚着我的背,"也不用觉得寄人篱下有多不好意思,你以为神仙便真的不食五谷杂粮,不贪图富贵荣华了吗?"
"嗯?还可以拿钱收买?"
"全然靠钱必然不成,身份是需要,但若有钱财作相辅,才能更得人心。你看仙衣仙袍,上品药材,就连桌椅板凳,那也不是无中生出的。自在逍遥是我等万世追求,穷困的确能逍遥,但有富贵支持的逍遥,才是真正的自在无拘。所以,紫云上仙待我们的好,不仅仅因为你和呆毛的身份,还得加上那臭小子出手便能养活整个东荒三百年的泼天豪气。"
我愣了:"杨修夷他,他..."
"你想,能养活整个东荒三百年的富贵,全集中在太云仙境一隅,紫云上仙这请的哪里仅仅只是一尊太古上神,还请了一尊财神爷呢,他们能不厚待吗?"
"其实,凡界真的好有钱的,"呆毛说道,"好吃的多,好玩得多,书也好看,以前的年月跟如今完全不可以比。主人,整个天下,还是我们凡界有钱人最多。"
"不是那些点石成金的有钱,"师父笑道,"是其他人学都学不来的勤劳与智慧。"
我点头:"我明白的。"顿了顿,我说道,"我也要当一个出手豪气的有钱人。"
"那就好好挣钱,"师父拍了拍我,"其他别想太多,那臭小子早就替你周全好一切,寄人篱下,他也不爱的。"
"所以,就砸钱砸到让别人觉得不自在,他便好自在了吗..."我弱弱吐槽,并且想到琴宵的碧云宗,他当初也是一船一船的财物往那边送...
"你管他,他钱多,几世都花不完。"
"哦..."我说道。
说起挣钱,我也是有产业的。
杨修夷之前给了我一箱书信,约有六十封,皆是京城寄来的,杨修夷按照信封上的时间整理摆放,信封完好无存,未被人拆过。
我请得这十个掌柜都是人精,我把产业交给他们打理,半点没让我失望。
他们打通了南来北往的十六处商道,我名下已有一百五十多个庄子,每年的产量喜人,有些是明面上的,有些则是暗地里的,因为朝廷不会允许我有那么多庄子。
虽然杨家可以帮我摆平朝廷,但没跟我商量,他们十人谁都不能做这个主,也没有去同杨家开口。
船厂那边,规模也被限制,花戏雪一拍脑袋,开了三家"分舵"。
他用的这个"舵"字,总让我觉得像是落草为寇...
船厂的资金是最缺的,好在京城那边已有庞大的银两,没一个月都在翻倍增长,十大管事全部都紧着船厂,只要那边一开口要钱,不管多少,全都拨过去。
我当时边看信,边咬指甲,一阵阵肉疼。
虽说船厂的确是我放在心头上的重中之重,可这么砸钱,总是不舍,尽管我也会这么个砸法。
那些信里面,还有非常有意思的几封,是赵一言写的。
他,他喜欢记仇,写了好几封黑名单...
做生意,磕磕绊绊在所难免,商场中阴谋阳谋无处不在,一些得罪过我们,或者我们主动招惹和得罪的,他全都写下来了,还有口角之争中,一些口吐恶言的人也给记了下来。
他在信上标注,这封名单并非是以后一定要报复回去的,而是日后若是被人算计,至少有一个优先参考之处。
赵一言着实是个沉稳,一丝不苟的人,就连黑名单都写得条理清楚,人名,岁数,家庭住址,事发时间,地点,行为或恶言。
有几行甚至是这么写得:...吾等以三两银子买通桂芳茶楼伙计,为此人提供错误信息,指错去路,成功夺下菡薇锦缎坊的十万两大单。事后其若得知真相,必怀恨在心。
我扶额,太绝了。
更绝的是,杨修夷当时经过我身边,问我在看什么。
我给他说了以后,他问我介不介意给他看,我递了过去,他将信看完,再要了其他几封,还给我时淡淡道:"嗯,我都记下了。"
所以,我有这样的手下,我再想挣钱,都不知从何发力了。能想的,他们都想到了,我想不到的,他们连细枝末节都计算进去了。
要不,我便想想船厂的事情吧,到底得谋个地方的。
我如今的财富虽远比不上杨修夷,但是我那天看完所有信后拨了下算盘,将我自己吓了半响,怀疑数字是假的。
基本上...我已是个可以随手掏出百万两现银的大富豪了。
待师父一走,我便回屋去翻书册,呆毛抱着它装满瓜子的小盅,和它这两日最爱看的一本小传进来陪我。
我翻了几本图册,还寻到几个卷轴舆图,打开时一顿,好奇问呆毛,可有适合造船厂之处。
它嗑着瓜子,想了想,说道:"合适的地方有很多,我想起了好几个。"
"有哪些呢?"
"嗯...无争界,借月河,定榖城,沐天都..."
"沐天都我听过,"我说道,"《八相即》上写的,它一千年前被毁掉了。"
"啊?毁了?"
我点头,去杨修夷留下的那几个大书柜上找到《八相即》,循着记忆,很快找到描写沐天都的这一页。
呆毛看书慢,一字一顿,中间还不忘伸爪子捡几粒瓜子过去嗑。
"哇。"看完,它抬头看我。
"嗯?"
"文采真好啊!"
"..."
518 取地沐天(一更)
它说着,又垂下头去看了一遍,似乎当真喜欢这本书。
我在旁托腮,目光也朝书上看去。
沐天都之前是很繁盛的古城,书上说,它被用来做很大型的祭祀活动,一千年前,好像毁于一场战事,不过那场战事是两个妖族之争,与凡界关系不大。
"呆毛,"我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沐天都合适呀?"
"树**密呀,"它看着我,"船厂不是要伐木吗?那边的树木长得可快,最重要的是,那边的人信奉主人你啊。"
"...信奉我?"
"说起这个,"它摇摇头,"罢了,不提也罢。"
"这又是怎么了?"
"九头蛇妖所在东荒寒族,当年也是虔诚信奉主人的,后来所为之事,让它们死上千百万次我都觉得不解气。白悉以半世修为降天劫将他们咒为九头蛇妖,此乃妙事!"
"哦..."我点头,又心起好奇,"怎么信奉我?逢年过节给我上香,对我磕头跪拜?再弄些水果猪头摆在香案上,然后隔一段时间换掉?"
"那肯定是了,而且还出了一堆一堆的奇怪组织呢,什么什么分派,什么什么教众,还有各种神神叨叨之事,可好玩了。"
不知怎的,我脑中浮现一堆人穿着极少的衣服,只有树叶遮一遮身体的关键部位,然后叽里咕噜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围着篝火跳啊跳...
我沉默了下,说道:"也许会出现一些坑蒙拐骗的事。"
"嗯,但主人毕竟是东荒大泽的神女,他们心有虔诚,也是好事的。"
"沐天都不在东荒吧,"我看向书案上的书,"他们有何好拜我呢。"
"当然不止东荒的人拜主人啦,主人为上神,喜爱主人的可多啦。"
"哦..."但总觉得,所谓的东荒帝姬并不是我,我是我自己才是,有关她的记忆,一丝一毫我都没有,倒感觉,像是占了她的便宜一般。
我看回书上,碎碎念道:"广天地者,任重种德,沐天摘芒,共聚杂星,于北地沽河,取七曜文仪...哎,呆毛,要不就在沐天都吧。"
"好呀!"呆毛喜道。
据书上来看,沐天都的确草木茂盛,取之不竭,所处离凡界极近,又通沧市和行云岛,沧海江,地段来看非常棒,以及如果这里被毁了,那更省事,我们过去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不过毕竟被毁了一千年,而一千年可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说不定那边有新的人在了,我得派个人过去看看。
以及,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得多选几个位置出来。
想着,我转身去书柜上找书,打算让呆毛帮我一起看。
杨修夷真是一个天才,他似乎早就算好了我需要哪些书,连排放的顺序和位置都很考究,几乎我看了这本,要查相关资料,立马就能在附近找到。
不仅是水土方面的,包含食物,医疗,匠工书都有,找起来着实省心省力。
只是,让呆毛帮我一起看,这是个错误。
我查完三四处地方,它连三页字都没看完,并且嘴巴没有停下,两斤的瓜子嗑出了四斤的壳,多出来的全是它的口水。
最后,我们选了六个地方,一抬头发现,外面天色渐渐黑了。
平常这个时候,杨修夷会拉我去吃饭,或者令人端进来,他喜欢动不动喂我。
吃完会出去走走,这里的星星可漂亮,漫大一片,极其明亮,是凡界所看不到的星海,壮阔波澜,仿若伸手可摘。
"主人想修夷了?"呆毛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看它。
"因为主人想他的时候,眼睛里全是他。"
我失笑,抬手合上书本。
"该吃东西了,"呆毛看向外面,"主人答应过修夷要好好吃东西的。"
"...嗯。"
但一点胃口都没有,我甚至想让呆毛现在就带我去找杨修夷。
想到这个,我立马不准自己再想。
绝对不可以有这个念头,一旦有,就仿若种下了一棵树苗,会蓬勃发展,越来越旺盛,会真的拉上呆毛就跑的。
而这,对我来说很危险。
"走吧,"我合上书本,摸摸呆毛的脑袋,"我们去吃点东西。"
"嗯嗯!"
才出门口,正巧遇见准备来唤我的两个小仙娥,问我在这里吃,还是去前堂寻师父。
我想起今日那叫绛眉的女人对师父形容的那番话,想了想,说道:"我去前堂找我师父。"
尽管不喜欢那些场合,更不愿见到那么多人,但我想去看看师父到底是被怎样对待的,半分委屈我都不想让师父受。
小仙娥在前面带路,呆毛一路跟去,一路问有什么好吃的,不时还悄悄跟我说,好怀念京城的夜市,好吃的东西琳琅满目,它可喜欢了。
我听着有些遗憾,目前我只能一直呆在太云仙境,稍微远一些的,也只能去东荒走一走,不然,我一定抽个时间陪它回去好好逛一圈。
走着走着,我忽的听到莫语空和绛眉说话的声音,离得很远。
眼下说话的人并不少,前殿方向的尤其多。
但只要不故意设阵和窃窃私语,我愿意听的,在距离内几乎都可以听到。
现在听绛眉和莫语空说话,似乎绛眉刚被凌寒上仙罚了,莫语空是去接她的。
绛眉一边走一边抱怨莫语空奸猾,把他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所有的不是和错处全由她背。
莫语空好声好语在哄,绛眉骂了半日,忽然话锋一转,说要对我报仇,让莫语空想办法摸清我的底细。
这人,我都不想对付她了,偏自己不见棺材不掉泪么。
莫语空气恼:"师父刚去她那庭院时,所说的话你可听清了?"
"什么话?"
"师父极其生气,说的是,逆徒,放肆!师父很少说对我们这般重的话,但那小灵兽却说它过去只提了'擅闯';两个字。所以你想,师父甚至都不认识那人,那他为何这般生气?说明是紫云上仙他们给出了态度,仅仅一个态度,就让师父这样了,但凡你脑子会转便知道她身份不寻常了吧,你却还在那边继续闹。"
"那又如何,即便我现在已经清楚她身份不寻常,可我就是见不得她狂。一个区区凡胎,还有那个不中用的老家伙,他们凭什么?"
519 三万尘山(二更)
我停下脚步,虽然偷听不对,但听到师父被这样骂,我还是气得想过去打人。
"...主人?"呆毛抬头看我。
我挤出一笑,摸摸它的脑袋:"等我下。"
"嗯。"它乖巧点头。
绛眉一直骂骂咧咧。
莫语空劝了几句,没再劝了。
两人并没有去前面大殿,去了另外一处的厢房。
绛眉说她腿麻,听内容,她似乎跪了整整一天。
以及,她想离开,如果凌寒上仙不带她走,她便自己走,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想要来找我,对付我。
"田姑娘..."这次是小仙娥催我。
"再等我一下,"我说道,"或者,你先去。"
她选择留下。
我听了一阵,对她说道:"我不去前殿了,我想回去。"
"啊?姑娘不去了?"
"这个给你。"我将一个小锦盒递去。
她接去打开,里面装着两颗碧云赤炎丹。
她愣了愣,抬眸看我,笑道:"姑娘,这是给我的?"
"多谢你照顾。"
"多谢你照顾。"呆毛学着我说道。
"不敢当的,不敢当。"她笑道。
这丹药是杨修夷留给我的,说是用来打点这些仙娥最好,药材极其珍贵,对她们有很大的增益。
他嘴上说得是珍贵,但却直接给我留了两百颗,要我看着高兴,想送谁送谁。
仙娥拿了碧云赤炎丹,开开心心说去为我端饭,我同她道谢,带呆毛回去。
呆毛没问我为什么不去前面了,掏出一大把瓜子,继续嗑,还将瓜子壳装回口袋。
我伸手将它的瓜子壳拾出来,丢在地上。
"...不太好看的。"它弱弱说道。
"你别管,有我呢。"我说道。
它点点头,回去路上,扔了一路,越到后面越放得开。
进了庭院,我在门口微微抬手,地上所有的瓜子壳飞起,如石阵一般瞬息归位,全被我堆到门前桃树下。
"呀!"它叫道,"主人真厉害!"
"以后呆毛想怎么扔就怎么扔,"我摸摸它的脑袋,"我们收拾起来不费劲。"
"嗯!"
仙娥很快端来一桌吃的,还带来了一个同伴。
我看那同伴眼巴巴看着,便也送了一颗碧云赤炎丹给她。
我胃口寡淡,逼自己吃东西,不时竖起耳朵,往前面听去。
方才之所以半路折回,主要是前堂并不如我所想的糟糕,我在听绛眉和莫语空说话时,也听到了大殿里面的动静。
那些人待师父还好,没有为难,也真如师父所说,非常客气,有什么问题和话语都要主动提到师父,而且会没话找话,没事将话锋往我身上引来。
所以,我能放心。
又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我拾来几日写的那份名单,看着名单上的几个地名,在想让谁去好。
之前打算去嵯峨岛的,至今还未去,要不将木萍叫回来,再让木臣和木为陪她一起?
说来,不解岛那边的信,还是三个月前寄来的,不知道木臣木桑,还有绣笛他们如何了。
我答应绣笛,要帮忙救卿湖的,虽然我其实一直未放在心上,但终究是答应了别人。
卿萝的信也收到了几封,与她一起谋划的千世妖兽之骨,后续我没再参与,但是她叫上了烛司一起,两个人竟还真的宰了一大帮人一顿。
让卿萝帮我去一趟,付她佣金的话,她应该也很乐意。
"主人。"呆毛叫道。
"嗯?"我朝它看去。
"明日我带你去玩吗?"
"我不太想动。"我诚实说道。
"为什么呀?"
"...懒惰需要理由吗?"
它沉默了下:"好像是不太需要。"
"对呀。"我笑道,摸摸它的脑袋。
"但是修夷在的话,你肯定会去的。"
"因为他会给我穿衣服啊。"
"...好吧。"
看着它有些失望的脸,我心生不忍:"你明天,真的很想出去玩吗?"
"不,不想了的,主人不用特意因为我而变得勤劳。"
"..."
我一时竟不知如何接下这个话。
"那,要么便去?"我说道。
"真的要去呀吗?"它期盼的望着我,黑眸有着盈盈光泽。
我抬手捏了捏它的脸:"去去去,呆毛想去,我便陪呆毛。"
"好耶!"它开心笑起。
杨修夷不仅将书柜搬来这里,还搬了两个大衣柜过来。
我挑了套衣袂素雅,绣着清风玉竹的湖绿间白两色长衫,简单挽了个发髻,再随便斜簪一支白花雪晴翡翠珠。
乘月桂离开,往山下飞去,远空天晴无云,一碧如洗,群山映成了水墨画,繁花于各处入眼。
不过渐渐的,大地开始荒芜了,离了太云仙境所处的地段,地上渐渐起了风沙。
呆毛在我怀里回头对我说道,这里才是真正的东荒。
我点点头,想到东荒有一个著名的地方,叫三万尘山。
"现在去不了,"呆毛皱眉说道,"主人的身体不能离开太云仙境太久的,三万尘山离这,月桂得飞五天,即便由我带主人去,也得好久。"
"那边,也是这样的风沙吗?"
"这里的风沙,都是三万尘山吹来的。"
"..."
难以想象。
"不过还是有很多青山绿水的地方,东荒有几千座小镇和大城呢,当初破曦城的水流便是主人赏的,主人开山凿地,引天水成江,灌溉出了一座大城,孕育了百万子民。"
"那么强呀,还开山凿地。"
"若不能移山倒海,怎么能称之为神?不过...也是需要些精力的。"
我点头,想说泝遥真好,不愧是神,却又觉得说出这句话很是奇怪。
每次这样,我都会陷入一种我是谁,谁是我的复杂混乱之中。
"三万尘山,"呆毛声音变轻,"也是我一直睡着的地方,算是...我的家吧。"
我抱紧它:"那,你想家吗?"
"哪里会想,我都没有家这概念,是从书上学来的。"
"那你干嘛用这么伤情的语气说这句话..."
"主人,"它抬起眼眸看我,"你就是我的家呀!"
"..."
我心下温暖,将它抱紧:"嗯,我们在一起,就是一个家。"
520 化劫上神(三更)
在身体变得不适时,我们回了太云仙境。
回去才知惹了些麻烦,遍山遍野都是在寻我的人,师父坐在我的庭院里,气得胡子乱飞。
我和呆毛从月桂上下来,我垂头认了好半日的错,他才消气。
庭院里还摆着好多东西,一看这熟悉箱子便知来人是谁。
果不其然,一旁的林包伟和宋赞等我和师父说完话才对我拱手:"姑娘!"
我回以笑容:"好久不见。"
院*****箱的东西,我觉得我房中根本塞不下了。
暗人和仙娥们帮忙去收拾整理,林包伟交给我一些书信,说下一次,约莫是半个月后来。
我再三叮嘱,不准再送这么多东西过来了,根本用不完,而且我缺什么,我自己会置办,我现在超有钱来着。
他只是笑笑,没有应我。
他们赶了很久的路,将东西放下后,便要去山下小镇休息。
我留他们,留不住,这才知道,杨修夷又在下面买了几处大宅子,还真是钱多烧得慌。
他们前脚刚走,我便立马听到几个小声嘀咕的声音,除却那些暗处说些酸话的,便是绛眉那对师兄妹。
绛眉提议,直接去绑了林包伟和宋赞,从他们那边打听我。
我可以理解他们对我的不喜,但着实不能理解他们要对付我的执着。
呆毛都发威成那样了,竟还将他们吓着。
想了想,我在呆毛耳朵旁边细细叮嘱,呆毛点头:"嗯,好。"
"但是,你不准做其他多余的事,"我肃容说道,"不可以真的对他们动手。"
"...好嘛。"
它说道,"啪"一声消失。
师父走来问我它去了哪,我随便寻了个借口,师父皱了皱眉,没有多问,说道:"手。"
我抬手递给他。
他将我袖子拂上。
因为出去逛了一圈,离开了太云仙境,我的浊气又开始无法无天,一大片斑驳,颜色极深,面积反而还好,扩散得不算严重。
"贪玩。"师父嗔道。
"...是挺好玩的,师父可要去?"
"贫嘴,"他看我一眼,将袖子放下,"才养好一些,又开始了,你这样,怕一辈子都得困在这。"
"不可能,"我嘿嘿道,"只要没有浊气,我定是可以长生的,所以我的一辈子,长着呢。"
他抿唇,没好气的瞪我,却蓦然一笑,摇了摇头:"你这丫头。"
"师父这是想到我可以长生,可以一直陪你,便也跟着开心吗?"
"啊,不然呢?"
我圈着他的胳膊:"就知道师父最疼我的!"
"好了好了,"他拍拍我的手背,"你先收拾收拾,稍后去知月宫,这身浊气不解决,永远不是个头。"
"嗯。"我点头。
老实说,我心里是惧怕这样的"会诊"的。
当初在琴宵,我被折腾的可惨,那痛不欲生的滋味,我现在还记得。
真害怕今日再来一遭...
简单沐浴,我换了一身居家的月白长袍,头发也干脆疏散利落的披垂下来。
跟着引路的一名小仙童去到知月宫,好生气派的一座宫殿,同太云仙境里的其他建筑物一样,全是白砖白瓦白木所搭,但知月宫的设计感要更强更清雅古拙一些。
我尤其喜爱这飞檐,雕琢精细,还悬着着色一等的一排大灯笼。风一来,齐齐晃,可知若是入夜,灯笼全部点亮将有多美。
紫云上仙在门内等我,八毛仙人也在。
他本就待我恭敬,此次见我,多了好多拘谨。
我悄然问他,是不是去查过"化劫"。
他目光张望,低低道:"上神,它人呢?"
"它不是人..."
"它兽呢?"
"..."
"..."他看着我,也一阵无言。
"这个,那个,"他擦擦汗,"化劫上神呢?"
"去保护我朋友了,"我说道,"你不必这样紧张不安的,呆毛有多可爱,你也看得到啊。"
"可爱,"他低低道,又擦了下汗,"嗯,嗯..."
紫云上仙为我引荐了一下来的几位仙人,凌寒上仙已经见过,对我并未如想象中冷脸,仍是恭敬。
其他几位上仙皆是同样友好态度,其中一位,我目光久久没有移开,坐在师父身旁,那个我只在传闻中听过的,白旸星君。
跟拂云宗门上的石像...完全是两个人。
长儒广场的白旸星君石像,高大,修长,目光睿智深沉,极其威仪和仙风道骨的一人。
但眼前的白旸星君,个子中等,略胖,眼睛很大,铜铃一般,而且是那种略带桃花的含笑眼。
便是不做表情,就令人觉得面善,而但凡稍微勾一勾唇,你便觉得他在灿烂的笑。
总之,与不怒而威四字所去甚远。
"田姑娘。"他对我笑道。
"白旸星君,久闻你大名了,"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声音带有一丝激动情绪,"未曾想你也来了,星君,星君长得,真想令人亲近。"
"哈哈哈!"他大笑,摆摆手,"岂敢岂敢,田姑娘竟这般夸我。"
"不是夸,不是夸,"师父说道,"上仙,我徒说得绝对都是肺腑,上仙的确令人倍感亲切,与我们所想完全不同,上仙人善心美,大德大善于人间,此乃我人间大福。"
他脸颊变红,哈哈大笑:"不敢不敢,可别夸我了,再夸下去,本仙真遭不住了!"
紫云上仙笑着过来打圆场,转了话题。
小作闲聊,我在紫云上仙旁的椅子上坐下。
看这个架势,应该就只是聊天了,不会像在碧云宗门那样对我"动手"。
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今年多大,浊气何处来,浊气缠了我多久,以及之前用过何种方法。
我一一回答,但途中总觉怪异,像是有谁一直在盯着我看,可是这大殿里的所有人,本就是全部盯着我。
但,但就是觉得这个眼神尤为不同。
我几次装作不经心去寻,却没能寻到,而这古怪感觉,变得越发强烈。
一位上仙问我可愿将浊气斑驳让他们一看。
我点头,将袖子往上拂去。
他们远远看着,一位上仙皱眉说道:"我怎觉得田姑娘这浊气,好生奇怪?"
521 算计于人(四更)
"怪在何处?"有人问道。
"这浊气将田姑娘吞噬得分明很严重,即便太云仙境乃神清月明之地,有极纯极正之浩然,但也没道理能将浊气退散得这般快。"
我微顿。
"是一离开,便疯狂再长吗?"白旸星君问道。
"嗯。"我点头。
"这个,"八毛仙人说道,"这个是因为..."
"与暮雪玉石的玉脉有关。"师父说道。
我没料到师父会直接说出来。
"暮雪玉石?"白旸星君好奇,"与它有何关系?"
"若说是拂秣,那还有几分关联,可这浊气和暮雪玉石,却是未曾听过。"
"是啊,两者之间也有联系?"
师父说道:"说来可能你们会不信,暮雪玉石为我徒的生石。"
他话音才落,我看到紫云上仙一脸紧张,八毛仙人又抹了把汗。
好在师父并未提及半个东荒,只说我是初杏山涧的灵,也许同泠神阵所用为暮雪玉石有关,这才有了牵系。
一听说我是灵体,诸位仙人像是眼睛忽然发光,纷纷打量我。
"竟是灵体,那岂不是人灵?"一位仙人说道。
"竟真有人灵!我只见过剑灵,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人灵!"
"妙啊!是哪个月家,泠神阵如何用?"
...
紫云上仙轻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激动情绪,要他们继续把重点放回浊气上来。
转头看着我,紫云上仙悄声问我可还好。
我有些迟缓呆滞,点了下头。
"莫想太多,"他语声温润,"要喝点甜汤吗?"
"不用的,谢谢上仙。"我说道。
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色不太好看,但着实很难控制住这种低落情绪...我真的不能触碰这些。
一碰就会心烦,就会怀疑今夕何夕,怀疑我是谁,怀疑整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也不知,还要在这样的漩涡里挣扎多久。
他们讨论了数个时辰,各种各样的方法皆有。
我困得快撑不开眼皮,紫云上仙让几个小仙娥先送我回去,师父起身过来陪我,一路极其兴奋,跟我说白旸星君见识果真渊博,有他坐镇,我一定能好起来。
我没精打采附和着,走着走着,总觉得那双盯着我的眼睛又出现了。
我回过头去,望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丫头?"师父说道。
也许是我多想。
"没事。"我说道。
回去后,师父望了圈,问我呆毛去了哪。
我说去玩了。
绛眉说要暗算林包伟和宋赞这件事只是我偷听的,而且我不知她是一时气言,还是真的会去这么干,所以,暂时不打算同师父说。
师父离开后,我点了盏中天露,就着书案看书,看着看着,思绪飘远,在想杨修夷现在在哪了。
这才第二天,他没那么快到,现在在路上颠簸,睡得好不好呢。
我轻叹,转眸望向窗扇。
窗户是开着的,晚风偶有入来,特别清爽,窗外下弦月悬在墨蓝色的苍穹上,残艳惊绝。
其实,我知道杨修夷这次回去,绝对不是如他所说的小事,恰恰相反,应该是很严重的事,否则,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离我而去。
也许是战事有关,也许又是去寻找浊气解决之法。
真希望我这身浊气能快些好起来,从此再不被它折磨困禁,还我彻头彻尾的自由。
耳朵捕捉到一声"啪"。
我收回视线,便见呆毛推开房门,高兴进来:"主人!笑死我啦!"
"发生了什么?"
它"啪"一声过来,笑得咯咯响:"他们真去对修夷的手下们下手啦!"
"然后呢?"
"那女人本是要暗算人的,但是修夷的手下们太厉害了,他们稍微发现不对,居然立马便将她找出,若非她师兄及时赶去,那女人可能就要死了。"
我眨巴眼睛:"他们,他们不是神仙吗?"
"可能是最弱的神仙,命好生了个仙胎,便打算当一个混子了呗!"
"那现在呢?"
"不知道,莫语空也被打了,嘿嘿,等下就要闹上来啦,到时候就丢脸了。"
"丢脸,"我双眉轻皱起,"再加上点不轻不痒的惩罚..."
呆毛看着我:"主人,你的意思是,太轻了吗?"
"她这可是要害人了,你说呢?"我抬手摸摸它的脑袋。
"那我去把他们偷偷杀了!"
"那你也不是害人了?"
"啊?那,"它皱起眉头,"那也是他们想要先害人的,我们不算。"
"他们并没有害成,"我在书案后坐回来,说道,"若是他们害死了人,那他们死有余辜,但现在没有。"
"我知道了,一个铜板的错误,要用一个铜板来还,不能还两个铜板的。"
我被逗笑。
"那现在怎么办呢?"它又道。
我想了想,右手支颐:"我们不杀人,但是...我们诛心。"
说着,我起身去拿外衫:"走吧。"
"嗯!"
紫云上仙还在知月宫那,见到我过去,一个小仙童立马跑来:"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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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作出紧张神情,比了个"嘘"。
"发生了何事?"他立马说道。
我在他耳边嘀咕嘀咕。
他点点头:"好的,我这就去找上仙。"
他转身跑入进去。
呆毛嘿嘿道:"主人,这是第一次算计人吗?"
"不是,"我一笑,"我算计得最多的,是杨修夷和丰叔,还有秃头阿三。"
"丰叔和秃头阿三?是谁呀?"
"是..."我拢眉,"丰叔是很好的人,秃头阿三是很坏的人。"
"那丰叔现在在哪呢?"
我摇摇头。
我想过去找丰叔,却不知如何面对他。
师父说,丰叔也在回避我们,对丰叔而言,应也不知如何面对。
以及,丰叔现在过得很好,世态安稳,无波折,无波澜,岁月静好,所以师父建议,或者...便不去打扰了。
这时听到脚步声,紫云上仙快步走出来,在他后面,还跟着凌寒上仙。
"田姑娘!"紫云上仙忙道,"发生了何事?"
我看了看他,再看向后面一脸肃容的凌寒上仙,说道:"我让呆毛送一些糕点下山给杨家暗人,呆毛过去时,却看到凌寒上仙的两位小徒在暗算他们,当然,并未得逞。"
凌寒上仙面色大变,怒然拂袖:"这两个逆徒!"
"林包伟和宋赞恐要押着他们上来了,我想到知月宫中还有那么多前辈仙人在,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所以提前赶来同你们说一声,并且让两个小仙娥去入山口处拦着了,这件事情,我们便不闹大了。"
522 不会不同(五更)
我话音刚落,呆毛点点头:"凌寒上仙千里迢迢赶来为我主人的浊气忧心,所以我便不想对他们动手,否则我才不轻饶呢。"
我朝呆毛看去。
它抬眸对着我,眼角下垂,一脸呆滞和无辜。
这话并不是我教的,它老说它没有坏心眼,看来也是黑的。
"凌寒上仙,"紫云上仙脸色并不是很好看,看着凌寒上仙冷冷道,"你是否太看轻昨日那事了,若非田姑娘不计较,仅昨日你一双徒弟言语冒犯之事,便足可令你徒万死!是田姑娘天地胸襟,大度忍让,可你那双徒弟,今日还要做出这等暗算人的下等之事!眼下田姑娘既已决定大事化了,你便立即带着你两个徒弟走!我太云仙境不值得你留或你敬!咱们从此割袍断义!"
"紫云道友,是我管教无方,狠话切莫说得这般早!"
"紫云上仙莫气,"我忙道,"勿要因为我伤了两位的千年交情。"
"我主人的确心胸宽广,"呆毛说道,"她半点架子都没有,所以才令人觉得好欺负,但凡主人威严凶狠,待人不那么亲切随和,谁敢在我主人头上造次。这世道真可恶,人善被人欺,主人不喜讲究尊卑,那些人便当真目中无人了,生气!"
我又看了看呆毛,这也不是我教的。
紫云上仙一张慈净面容,温润端庄,眼下气恼得额头都在抽搐。
他又斥了凌寒上仙数句,请我一同去入山口,我摇头拒绝:"我便不去了,就当是件小事,我和呆毛没有过去的必要。"
"我们去了,容易闹大,我也管不住我的脾气。"呆毛说道。
紫云上仙点了点头,同我恭敬告辞。
凌寒上仙也拱手揖礼,连声道歉。
我带呆毛回去庭院,呆毛小声说道:"主人,好憋屈哦。"
我将它抱起,一起坐在秋千上晃:"这叫以退为进。"
"我知道,可是主人,咱们只要发一发威,他俩还不是想被我们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吗?"
"那便是真的不把凌寒上仙放在眼里了,让他自己处理吧。"
"该不会又是跪一天吧,那可太轻了。"
"不知道,"我眺向远处,"但应该不会,比起当众闹大闹僵,这样卖人情的才不好收场呢。"
"好吧,我想过去看看热闹。"
"去吧,"我一笑,"我不想动,便在这里听听热闹。"
"嗯!"
呆毛说走便走,整个庭院像是一下空了,我靠着秋千轻晃,风吹来偏冷,我的头发和衣衫都在身后被轻轻带动。
紫云上仙他们已经到了入山口了,山下的人还没上来。
他看来真的被气到了,还在发火,态度强硬凶狠,要凌寒上仙一定要给他一个态度。
凌寒上仙也很恼火,但很少说话。
听着听着,我的思绪用来听风声了。
似乎,西边的风要大些,我庭院这边的反倒是最柔和的。
心忽然便静了下来,听着它们拂过树梢,叶片,花朵,吹去远方,别是一番禅意。
这时有所感的,我抬起头朝庭院另一边望去,顿然一愣。
庄先生一身灰衣长衫,走来篱笆外,撞见我目光时,正巧他停下,弯唇冲我微微笑,神情宁和平静。
我以前嘲讽过他容貌,说他不及杨修夷好看,实际上,比杨修夷好看的人我根本便没遇见过。
即便是花戏雪那样美艳的紫眸雪狐,他和杨修夷都谈不上谁更好看,而是各具风情。
不拿杨修夷那样的天颜作对比,庄先生的容貌端正干净,清润温和,至少放在芸芸众生之中,他并不差,完全称得上相貌堂堂。何况修为,历练,见识,都是可以为气质加分的所在。
"你怎么在这。"我说道。
他笑道:"小姑娘,你想不想我?"
"不想。"
"我太想你了,"他深深看着我的眉眼,"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你别赶我走,我站在这里瞧一瞧你,绝对不靠近你三十步。"
"...你还没有弄清楚吗?你喜欢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我半点她的记忆都没有。"
"好,"他微笑,"即便你不是她,那,我喜欢她和我喜欢你,二者冲突吗?"
"..."
我一时,竟不知怎么接。
"小姑娘,谁说人便要从一而终?有人喜欢黑,有人喜欢白,有人专情,只喜欢一个人,有人多情,喜欢两个或者三个,这些皆是自己的选择,旁人无从去干涉,不是么?"
我竟觉得这话听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我想了想,皱眉道:"可是,万一你喜欢一个姑娘,这个姑娘也喜欢你,但是这个姑娘是专情的,你是多情的,那怎么办?"
"两情相悦,那岂不是好事?"
"可那姑娘只喜欢你一个人,不准你喜欢其他人呢?"
"那便看我喜爱她的程度,若是露水情缘,便好聚好散,但若是你...小姑娘,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乐意。"
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反应过来,我竟被他带入话语节奏中去,我分明不该理他才是。
"你走吧,"我朝前面看去,"我不想看到你。"
"那你不用看,我看着你,你当我不存在。"他淡笑。
我半个眼神都不想给他了,自秋千上跳下,转身回屋。
"小姑娘,莫走!"他叫道。
我未理,不过推开房门前,我停顿了下,又退了回去,看着他道:"为何我当初会落在你手里?"
"你指的是,你的神灵?"
"对。"
"我以暮雪玉石和聚灵阵将你护阵,若非是我,你或许早便灰飞烟灭。"
"哦,"我点头,又道,"你见过我前世?"
"那是自然。"
"...你多大岁数了?"
他笑得和煦:"事到如今,没有再瞒你的必要,除却化劫之外,山上所有人加起来,可能都未及我大。"
我心惊了下。
是真的切切实实可以听到自己心跳漏跳了一拍。
他又道:"你和你师父尊崇的白旸星君,他的名字,乃是我所取。"
"...怪不得我老觉得有人盯着我,原来是你,你跟着白旸星君来的?"
"他并不知道我在。"
我心里嘀咕,最好一直不知道,此人着实给我带来了很大困扰。
"数万年了,"他眼眸变得深邃专注,"小姑娘,一见倾心,一念难忘,一眼万万年。"
听着,我竟觉得有几份酸楚苦涩。
"你还是需得认清,"我认真说道,"你倾慕的人是她,不是我。"
"可你如今模样,我亦痴爱,你可能不知,自在五邑城见到你,我整个人仿若活了过来,小姑娘,你若我之间若非那么多错过,你说会变得如何呢?当初你被杨家赶出京城,若我在那时找到你,一直陪伴照顾于你,那么今日一切,是否将不同?"
我想了想,摇头:"不会不同,你回去吧,我睡了。"
523 偷袭暗算(一更)
回屋后,我将所有窗扇都关上。
回来在书案后面坐下,我脑袋有些乱。
入山口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但我现在分心严重,没办法凝神去听。
我满脑子在想白悉的那些话。
他说的那个假设,我半点动心动情都没有。
我想起风华老头,想起古誊,想起轻鸢和十八的死,包括大香酒楼枉死的人,还有崇正郡,还有姜淑宁。
这些,我全都记得。
不过,白悉的岁数竟这么大了,至少也有十万岁了。
之前好像听他提到过,给东荒寒族施咒让他几乎修为尽毁。
而这种恶毒可怕的厉咒,严重起来甚至还会反噬,让降咒者自身也遭受天劫。
别的不说,他能舍得豁出一切去对付九头蛇妖,这一点着实令我刮目相看。
但,我要怎么才能让他放弃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离我远远的?
想了半日,没想出一个办法来。
真要有那么容易想出,去年便想出来了吧。
何况,他喜欢"我",喜欢了至少十万年。
十万。
这巨大的数字。
我扶额,要了我老命了。
还真是...老命。
呆毛回来的时候,我趴在书案上快睡着了。
它一脸开心,回来便抓起一把瓜子嗑,问我听到了多少。
我没什么精神的摇了摇头。
"主人是困了吗?"
"是有点,"我支起腮帮子,"山门那边情况如何?"
"那绛眉和莫语空被逐出师门啦!凌寒仙人将绛眉的修为废去一半,要他们连夜滚蛋,他们又哭又跪都没用。莫语空坚持说一切与他无关,但是凌寒仙人没有心软,还是一并给逐出师门了。"
我点点脑袋:"他们师门内部要这样处置,也是他们自己的事。"
"主人,你若真困了,你便去睡觉吧,呆毛不嗑瓜子啦,免得吵到你。"说着,它将瓜子放了回去。
我看着小瓷盅里的瓜子,说道:"白悉来了,先才来此见过我。"
"啊!他还敢来!"
"你以前认识他吗?我指的是,万年前。"
"未曾见过,不过主人的元神和灵息既是他保护的,他应该是跟在我们身边的吧,可能是我们身旁的哪个无名小卒?"
"也许那时是,"我叹道,"如今可不是了,谁都会成长啊。"
我也是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流浪孤女,一下子成长为现在这般模样。
"主人?你怎么了?"呆毛看着我,"怎么好像忽然有一些伤情呢。"
"你打得过他吗?"我话锋一转。
"若是将我封印除了,这天下有谁是我打不过的呢。"
"什么封印?"
"我当初打了个喷嚏,摧垮了一座道观,主人便给我落了个封印..."它一脸委屈,"呆毛也不想的。"
"..."
安静一阵,我说道:"这道封印落得好。"
"主人~~!"它跺脚。
"乖乖的。"我困乏的将它抱到怀里。
让呆毛去对付白悉,看来是不成了。
让杨修夷回来对付他,我又不太想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
白悉毕竟有着十万年的建设,谁知道他会忽然掏一张什么牌出来呢。
虽然,杨修夷现在也不是很好惹的感觉。
我今日在知月宫上,诸位仙人和我说话时的气息,包括他们身上的灵元,我隐约能判断得出他们谁厉害,谁稍逊一些。
可是我发现,跟杨修夷相比,他们似乎...都不如他。
这个发现很惊人,因为他们皆为上仙,而杨修夷却不是。
也许与这些年的历练和一些奇遇有关,让本就高高在上,如凌空华月的杨修夷变得更厉害了。
我能感觉得出他灵力有多强,而在灵力之外,他还有他精纯的神思和高超的剑术。
当初不论是和顾茂行,还是在渊陵那接二连三的战斗,他凭借这些,使得节奏这个东西,永远落在他手里。
比如他的预判和速度,让他每一次出招几乎都能提前算好对方的下一步,预判着对方的预判,将所有对手拖入他的节奏之中。
"主人,你又想修夷了?"呆毛忽的说道。
我回神,垂下头看它,却见它正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我说过的呀,"它笑起来,"你每次一想修夷,你的眼睛里面都是他呢!"
我不禁也笑,抬手捏捏它的脸,将它放在书案上,起身朝床铺走去:"我去睡啦。"
隔日一早,紫云上仙派人过来跟我说昨夜对绛眉和莫语空的处置。
小仙童才离开,林包伟和宋赞来找我,也是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同我说,以及做个辞行,他们傍晚便走。
师父在一旁的躺椅上看书,待林包伟和宋赞都走了,师父淡淡说道:"谁能想到,这些传闻里的上仙所养出的徒弟,还不如我养的呢。"
我闻言一乐:"师父这是在夸我呀。"
他大笑:"你想美事呢,我是在夸我自己!"
"不过他们确实弱,"我说道,"杨修夷这些暗人都是凡胎,绛眉和莫语空却少说也是个仙人,种族区别在那,暗算人的先手也在那,这么多优势在身,居然没成功。"
师父又笑,继续看书,边道:"神仙是神仙,可是这种天生仙胎能有多少修为,杨修夷那臭小子的手下皆是人中龙凤,烽火风沙都闯过呢。去年腊月在行行酒,战事严峻困乏,还是他们冒死将十船物资送抵的。"
"行行酒?战事?"
师父眨巴眼睛,抬起眸子朝我看来:"这个..."
"哼!"我搬了张小凳过去,在他躺椅旁一放,"我要听。"
"我也要,我也要!"呆毛放下瓜子,带着张小凳子,"啪"一声过来,"呆毛也要听故事!"
"你们这是..."师父叹气,"怎跟孩子一样。"
呆毛看一看我,眨巴眼睛:"呆毛就是小孩子呀!"
"那你可真是史前巨婴。"师父说道。
我哈哈大笑。
师父自己说完也笑了。
"我要听战事,"我圈着师父的胳膊,"我要听具体的,详细的。"
师父"啧"了声:"你知道这些干什么,也轮不到你上战场去。"
"我就是要听,我还想知道你对待战事的看法和分析嘛。"
"呆毛也要!"呆毛说道。
"师父,我知道的不多,"我说道,"你便同我说吧,你若是不说,太云仙境里自有其他人跟我说,但他们讲的定远不如你简明扼要。"
"对啊对啊,"呆毛点头,"我也要听故事。"
"你知道个什么,你就对啊对啊,"师父宠溺的摸摸它的脑袋,"这可不是故事,这可是鲜血淋漓的人命,岂能当做休闲乐趣来听。但你们终归都要知道的,我便说一说吧。"
524 会做到的(二更)
师父讲故事一直生动,我从小便爱听,能随他所勾勒出的画面上天入地,纵横千古。
但这次的故事并不是故事,是才开始不久,并且还在持续进行的战事。
他最先问我们,知不知道六大界和数亿个大大小小的混元界之中,哪里是最乱,斗争的最厉害。
我说魔界,呆毛说冥界,师父摇头,说都不是,而是妖界。
哪怕是当初人命如草芥的蛮荒凡界,也远远比不上妖界。
因为凡界至少大定,人族凌驾于凡界一切,而在妖界,弱肉强食,比如虎吃兔子,兔子吃草,他们不可能有大定的一天,妖族每日皆在冲突和流血,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而这次的战事,是万珠界和妖界离泱族共谋的。
离泱族属水妖,他们繁衍极快,两年便可诞生一只成年的强壮妖兽,但有一个致命弱点,他们在头三个月很容易夭折,并且还有一个传播性极强的疫症在他们中间盛行。
扛得过此疫症的会越发强壮,扛不过,十日都活不了。
这百年,离泱族拼命扩展领土,在妖界同数十个部族联手,将其他几大强势的部族灭尽。
但深谙妖界生存之道的离泱族明白,妖界永不存在永久霸者,要想长盛不衰,要么,去神界,仙界,要么,便是人界。
除却万珠界和离泱族,还有魔族六个部落,和其他大大小小混元界的几个部族们都投入了兵力。师父说,此等规模甚至已能与当年动辄数百万兵力的神魔大战相比了。
可是现在,诸神凋零,众仙隐世,凡界有的只有自己。
眼下的战事还没有到彻底爆发的程度,但前期已有各种摩擦和争端,最大的两场战事,其中之一便是师父刚才说的行行酒。
行行酒离沧市很近,万珠界和离泱族在行行酒塞口设据建点,一旦行行酒被他们夺走,沧市便危。
沧市本就乱,无人统治管辖,但是沧市离凡界曲南仅一道界门之隔,这极其可怕。
所以,几大宗门联合一起,大章朝和其他王朝、小国共同派出人族军队,主动对行行酒发动了战争。
师父说,现在还在打,且派出军队这件事,是暗中进行的,连许多朝政大臣都不得知。
我问死伤如何。
师父说,惨烈,双方都惨。
这让我觉得心情沉重,连吹来的风都觉得是沉甸甸的。
他拍拍我的手:"战争,哪有不死人的呢。"
"以后死的人,恐怕会更多。"
"嗯。"
师父又同我说了其他战事,和行行酒一样惨烈的,叫兰沽战役。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至少二十来个冲突战事。
我问师父对以后有何看法,他摇头,对战争未来的走向,他分析不出,也无半分头绪。
我看出他心中所藏忧虑,我不知能说什么,伸手抱靠在他肩上。
这时忽的想到沧拂曾要给我一张行军图,由白悉转交给我,但是师尊没收,甚至未曾打开便直接让我退还回去。
我问师父知不知道此事,师尊有没有对他说过,师父点头:"我知道,你师公,那臭小子,我们四个人都被告知。"
"师尊为什么不要呢?哪怕打开看一眼都好呀。"
"傻丫头,"师父轻叹,"他们的行军图我们当然想要看,但绝对不要以这样的方式送到我们手里的行军图,是真是假,你能分辨吗?"
"不管真假,心里面总有一个参考吧。"
"对啊,总有一个参考。"呆毛说道。
师父没说话,抬眼望向蓝天白云,白色的眉毛在风里轻轻吹着。
半响,师父摇摇头:"战争一触即发,任何一个不慎都可能导致可怕的事情发生。不管是真是假,心都会乱,行动多少都会受到牵制,以及,如果日后有什么意外,收到这张行军图的你,都将会成为****。"
我一顿:"我?"
"即便没有意外,他们也能创造意外,想要祸害污蔑一个人,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所以丫头,你师尊如此,完全是在保护你。"
"我懂了,"我拢眉,"师尊...是不想让我沾上半点浑水。"
"嗯。"
"唉,"我靠回师父肩上,"这些战争动辄千年万年,却不知眼下要打多久了。"
"你先顾好你自己,"他拍一拍我的肩膀,"只要你活蹦乱跳,我们便都能展眉,你若无恙,杨修夷那臭小子便能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你若是有什么,他可能直接撒手不干,袖手旁观,哪管洪水滔天,人间死活。"
"他哪会这样,你别污蔑他。"我不悦。
"哪里是污蔑,"师父轻叹,"天命待你不公,又岂止你一人在恨,你好好的,便不会有那些事情发生,你若不好,"师父停顿了下,低低道,"莫说他,为师心里都会恨。"
我深深看着师父,忽的挤出一笑:"好好好,师父你别怕,我会好好的,一等一的好!"
师父也笑:"说到做到!"
"会做到的!"呆毛说道。
"丫头,今天感觉身体如何?"师父转了话题。
"只要不离开这里,每天都挺好。"我说道。
仙气养人,太云仙境真的是一个好地方,我胳膊上的紫灰色斑驳之处已经快淡不可见。
但这又是个假象,只要我一离开这里,那些浊气就会疯狂滋长,可能半日不到,我这具身体就要被吞噬为一具枯尸了。
真不知能不能根除,虽然太云仙境美如画,可谁愿意永生被困禁于此呢。
"一个时辰后,你还要去知月宫一趟,"师父说道,"琴宵所受的苦,我已跟他们细细提过,你放心,不会再那样待你了。"
"若是能治好我,那样待我也没事的,"我一笑,"我身体特殊,打断一条腿都无妨。"
"痛是鲜明的,"他轻叹,"也不知你那姑姑究竟如何想的。"
我脸色一黯,他忙又道:"罢了,不提她也不提此事,不怕不怕,会好的。"
"嗯,"我强撑起笑脸,"会好的。"
525 极阳之力(三更)
连着数日,我每日都是看书,或者去知月宫。
又来了好几位喊得出名字的上仙,也有几位仙人因有要事而离开。
除却给我看身体,他们时常会提一提正在发生的战事。
虽然天地间战火不绝,每日都有大规模冲突,打得水深火热,但毕竟此事与凡界有关。
作为六大界之一,凡界虽与外长年隔绝,但凡界又被称为百壤之壤,孕育万千。
但我看得出,这些上仙们虽然在关心此事,不时讨论提及,但他们大多数都为袖手旁观之态,不会伸出援手的。
我也没有就此事开过口,或者试探他们可有意帮忙。他们修道百年千年,摆脱凡胎,他们自有高过我的心境和眼界,也自有他们自己心中的道的标准。
大概第十天时,我收到了杨修夷的信,说他十五日后回来。
我开心的合不拢嘴,感觉天更蓝了,水更清了,师父都更年轻精神了。
几个小仙娥端饭过来时,我正在给李斐和花戏雪写信。
听到动静,我收笔抬头,朝外面走去。
几个小仙娥在院中布好酒菜,一人抬头见我时,忽的一愣:"姑娘,你..."
"我?"
其他人朝她看去,再转眸朝我看来。
她笑起来,脸颊有些红:"姑娘,你,你怎变得这么美?"
我也笑,目光看向别人,她们皆在看我。
"还,还真的是。"又一个仙娥说道。
"姑娘,你五官更精致了,眉眼似画中走出。"
"可真美,好美的一张脸。"
夸一两句还好,夸多了我变成尬笑:"我,我去照照镜子。"
"是真的,"最先夸我的小仙娥笑道,"姑娘,她们日日见你,可能没有发现,我前些时日随人去慧灵谷采仙草了,昨夜才回来,这几日未曾见到姑娘,忽一乍见,姑娘真的美了许多。"
"经桃桃一点醒,我们也发现了。"其他人笑道。
我红着脸去寻了面镜子,我自然是每日都见这张脸,但潜移默化的改变哪能发现,现在定睛去瞧,我的脸似乎真的有所不同。
跟原来的脸还是差不多,但还有点...像我之前见过的那张脸,更精致,骨肉走向也有所改变,鼻梁似乎变挺了一点。
虽然喜欢被人夸好看,但是对于哪张脸在我脸上,我深究起来,并没有多深的执念。
只是,我的脸却与我的浊气有关,我如果渐渐恢复成以前,是否说明,我体内的浊气正在消失?
越想越觉激动和期盼,我没吃几口饭,便赶忙去找紫云上仙了。
寻到他时,他正在水阁里和凌寒上仙对弈下棋。
我快步过去,师父也恰来,手中拿着一副渔具找八毛仙人。
眼看师父融入得这般好,我眉梢都扬起了。
他也将眉梢扬起:"你干嘛这样看我。"
紫云上仙和八毛仙人见到我便笑起,紫云上仙恭敬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是否身体感觉不适。
我摇头,在水阁的锦绣软凳上坐下,将我的情况简单说了。
师父"咦?"了声,凑过来看我的脸。
其他人也都望来,目光打量我。
我也不能闲着,举起了手中镜子。
"你怎么还带镜子来,"师父将我的手腕压下,"半点矜持都不要了。"
"要什么矜持,"我重新举起,看着他道,"都出世成仙的人了,矜持二字又不是什么好词。"
水阁里的其他人哈哈笑。
"果真美了很多,"八毛仙人说道,"田姑娘本就气质出众,如今这张脸,仙境中最娇俏的那几个仙娥都未必及得上呢。"
"哪有及得上及不上之说,"师父说道,"美不分高低贵贱,各具风情,各有千秋!"
"但田姑娘的脸确实好看,"紫云上仙说道,"我们是每天都见,所以并未觉得什么,若是初次见面,绝对会觉得惊艳。"
我觉得他们搞错了重点,正准备说话,凌寒上仙说道:"看来浊气,是有变化。"
"嗯,"紫云上仙点头,"这几日的仙丹药丸,看来有效。"
"不过,田姑娘方才说,之前曾经退却过?"凌寒上仙朝我看来。
"嗯,"我放下镜子,"我印象颇是深刻的那次,是在孤星长殿,当时一团盛极的白芒袭来,刺得眼睛都睁不开,我的脸便变了。"
思及那时情景,不说其他人,便是我自己都被惊艳了。
而且,那时的惊艳完全不能说是自恋,因为那时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此人是我自己。
现在回想当时所见,当真绝美的一个美人。
"对了,师父,"我朝他看去,"你不也在吗?我很好看吧。"
"美不死你。"师父说道。
"看来,极阳之力果真可以将你的浊气逼退。"凌寒上仙说道。
我皱眉:"说起这个,当时在大崇,我混乱之中好像也设了诸多类似阵法。"
"诸多?"紫云上仙说道,"怎么回事?"
我回想了下,我好像是在混乱之中,什么阵法都往外砸。
那么多东西追逐着我,我病急乱投医,为了保命,我几乎倾尽我毕生所学所识和我周身的所有灵力,有什么阵法便算什么,我将能想到的全部有利自己的阵法都设列于大地。
不说其他,便是太清仙阵,我都设下了三十多个。
而类似于极阳的术阵,也是有的,还不少,但并没有那种脸疼之感,不过也可能是情形不同,顾不上。
"三十多个太清仙阵?"众人惊讶看我。
我点了点脑袋:"保守估计。"
"这..."凌寒上仙说道。
紫云上仙轻咳一声:"也不奇怪,毕竟是田姑娘。"
"小场面,小场面。"八毛仙人说道。
"匪夷所思,"凌寒上仙有些不太信任的看来一眼,"太清仙阵需得诸人合力方成,已是最坚不可摧的阵法之一,怎么..."
"人的潜力无限的。"紫云上仙说道。
"何况是神..."八毛仙人小声嘀咕。
"咳!"师父咳了声,将他的声音压了过去。
"当时快死了,我便顾不上了,"我说道,"死前搏一搏。"
说完想到呆毛。
我辛辛苦苦,挣扎半日,但是对呆毛而言,真的就是...跺一跺脚,便死一片。
它今早带着月桂走了,神神秘秘说要送我个小礼物,至今还没回来。
"当时情形混乱,也许你的脸变了模样,你也没有感知吧。"紫云上仙说道。
"但不管如何,目前来看,浊气只能是被逼退,无法完全散尽。"凌寒上仙沉声说道。
我们朝他看去。
"以及,这个情况不容乐观,"他神情严肃,"你们可还记得,八十年前有一顽疾,名唤南絮,雪兰可治,但半年后,雪兰失效,又寻到辉草,不出三个月,辉草失效。"
"..."
水阁中顿时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