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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全文阅读

作者:莫折随风     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txt下载     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与子同袍

    因为此时已经是深夜,有些人,早回了各自的寨里,最后叫来的,只有王鹰、陈项和王重旗,几人随陈仿回了金灯寺,进了大雄宝殿,见陈青正坐在蒲团上,细细看着地上放着的地图,几人也一并围了上去,在陈青身旁依次坐下。

    陈项在陈青身旁坐下后,皱着眉头看向陈青,问道“咋回事?又来一拨儿?”

    陈青神情肃穆地点点头,一手指着地图,道“这回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是太原的左卫官军,联合了汾州和壶关,增加到六千人,从壶关过来;河南这边儿,则是想从林县包抄咱们,不好对付啊。你们怎么看?”说完,看向周围的一众人。

    王鹰皱着眉头想了想,缓缓道“洪梯子那边儿,占着个天险,而且地形易守难攻,再加上山路狭窄,来人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快,派人在那边儿盯紧着点儿就行。壶关这边儿,跟咱们可是脸对脸,而且是冲着大营来的,不可掉以轻心啊。”

    陈项深深地叹了口气,点点头,看向陈青道“副帅说的有道理,太原的这一路人马,既然要从壶关过来,那就必然要经过,晋庄和苗庄之间的那道一线天,从那里出来后,是个葫芦腹,正好关门打狗,咱们就从中间给他截一杠子,让他两头顾不得。”

    陈青听了两人的话,回看了会儿地图,重重地点了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看着陈青。陈青看向王鹰,语气沉着地下令“王鹰,你在金灯寺守着,我和陈项,带四千人去一线天迎他们。”

    王鹰点点头,向陈青拱手一礼,语气坚定“得令,定不辱命。”转身出门,回去准备。

    陈青接着转头看向陈项道“二弟,等朝廷的兵马,全都出了一线天,你就带一千人,去截他们的中路,打乱他们的阵脚。”见陈项点点头,复而又嘱咐道“记住,切勿求胜心切,擅自冒进,依号令行事。”

    陈项向陈青一个拱手,郑重地保证道“放心吧大哥。”

    陈青点点头,又看向陈仿,陈仿本来一直在一旁阴着脸儿,如今也肃然起来“陈仿,你带九百人,埋伏在葫芦腹的北面儿,等朝廷的人马一乱起来,你我两面夹击”陈仿听后,点点头,也转身出去准备。

    陈青又转向王重旗,皱着眉,语气有了些紧迫“重旗,你马上回洪梯子,跟路镖他们一起,抗击从林县来的河南官兵,嘱咐好石隆,他性子急,跟他说,如果抓住了大官儿,要活的,留着以后有用。”

    王重旗郑重地点点头,语气愈发硬气“放心吧大帅,那边儿有我们守着,保准叫那帮河南的,知道咱们昌顺军的厉害,老子早就想会会他们了。”说完,向陈青一拱手,转身出了门去。

    此时,寺里,只剩下了陈青和陈项兄弟俩儿,陈项看向陈青,道“哥,那我也去准备准备了。”

    陈青看向陈项,没有立刻答话,反而略低头思考了一下,语气淡淡地向陈项道“这一趟,我想带上庄老板。”

    陈项听罢,微微一皱眉,看向陈青问道“大哥是要再试试他?”

    陈青沉着脸儿,点点头,语气凝重“他们到这儿之后,朝廷这么快,就又来攻山,实在蹊跷。这次,一来是试探,再者,我也要让他们有些顾忌。”

    陈项明白了一些,了然地看向陈青道“你想让他们坐实喽?”

    陈青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哎,本来不想这样,不过现在大敌当前,咱们自己决不能出乱子,把他们拴紧了,我才能放下些心。”

    陈项自然也是这样想的,点点头,表示同意,向陈青道“那我跟你一起去找他们?”

    陈青摇摇头“我一人去就行了,你去把人都整顿好,备好东西,穿戴整齐,带到场子里等我,我一会儿把人给带过去。”

    陈项点点头“好,那我先走了。”说完,也出了门去。

    陈青待陈项走后,在殿里独自转悠起来,似乎在考虑一会儿要怎么跟离歌笑他们说,既不能强迫,又得把话说圆,让离歌笑几人不好推辞。可陈青哪里知道,离歌笑这边儿已经快等得不耐烦了。几人连续好几个晚上不得安睡,一直在等陈青那边儿的动静,可却总也等不来。原道是初雪说的初十是大军出发的日子,想必还在路上,但是按理说,陈青那边的探子应该会提前几天来报信儿,也好有个防备,谁知等到十五也不见动静。这一晚上,两进室里,几个人各自坐在炕上,好像都有预感,陈青会在今晚来找他们。这边,柴胡靠着挨门口的墙坐着,小梅和常忆卿各自盘腿儿坐在炕上,三人围了个半圈儿。

    常忆卿大大地打了个哈气,转头看了眼窗外已经见亮的天色,愁容满面道“今天不会来了吧......”

    小梅看向常忆卿,自顾自地皱了皱眉,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就算是初十出发,这十五也应该在半路上了,陈青那边儿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难道没人给他报信儿么?”

    柴胡本来就挺着急,听小梅这么一说,心里更是打鼓“不会吧,那这回平顺县不得被打个措手不及?咱要不告诉他们一声去?”

    小梅看柴胡又要冲动,皱眉看向柴胡,着急地阻止道“哎呀,胡哥,你就别添乱了,歌哥不是说,陈青一定会来找咱们么,那就等着吧,你一冲动,又把歌哥的计划给弄乱了。”

    常忆卿听得这话一乐,困意消减了不少,一笑道“呵哼~怎么,你哥的话是圣旨啊~这么听话。”

    “哈哈”柴胡也乐了“你别说,这小子就听老离的。”

    小梅皱眉看向柴胡,很是不服气“嘶~”

    常忆卿一时向窗外侧耳,神色一紧,向小梅和柴胡“嘘!有人来了。”

    小梅很是惊讶,眼神机警地看了常忆卿一眼,又转头与柴胡对视一眼,两人一齐靠到窗边儿的墙上,躲开了窗户。常忆卿也避开窗户,退到了窗边儿的另一半墙上,三人静静听着窗外,果然隐约有脚步声从院外传来,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三人相视一眼,皆翻身下炕,侧身贴在左进室门口的墙上,小梅缓缓伸头向外看去,见离歌笑那边也是如此,两人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回来向柴胡和常忆卿一撇头,三人迅速回了炕上,脱下外衣,盖上被子,佯装熟睡,静待来人。

    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听着已经从院外进了院儿里,却还是不紧不慢的,似乎并不是很着急,不一会儿又停了下来,顿了顿,方才加快了脚步向正房这边儿来,不久便听到了敲门声,啪啪啪。

    门外,陈青的声音显得十分急切“庄老板,庄老板?”等了会儿,见里面没动静,又拍了拍门,声音更急切了“庄老板?庄老板。”

    离歌笑那边终于有了些动静,常忆卿刚要起身,小梅拉开帘子向常忆卿示意先等等,常忆卿想了想,点点头,复又躺了下去。听得离歌笑起了身,伴着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去开门。

    离歌笑打开门,看见门外的陈青,很是惊讶,一边穿衣服一边看向陈青,问道“陈大帅?这么早?有事儿么?”

    陈青见离歌笑穿着中衣,衣服带子也没系好,披着刚穿了半个袖子的长褂棉服,脚上胡乱套了两个还没穿好的鞋子,样子十分匆忙。心里只道离歌笑没防备,他这次来得算是突然,单这第一感觉便让他放心不少,缓了缓,苦笑了笑,道“庄老板,真不好意思,实在是有要紧的事儿,不得不这么早来打扰您.....恩.....”顿了顿,为难地瞥了眼屋里“能进屋说么?在这实在是.....”

    离歌笑此时,已经把衣服穿好了,一副很了然的样子,用手拍了拍脑袋“哎呦呦,瞧我这儿.....还让您站风口上,快进来快进来。”说完,上来便要拉陈青进屋。

    陈青却是有些犹豫,按住了离歌笑上来搀扶的手,歉笑了笑,道“您要不先跟嫂夫人说一下,我再进去。要不然.....不太合适。”

    离歌笑略作思索,笑着点点头,感激道“哎,还是大帅想得周到,我去叫他们,我去叫他们。”离歌笑先是回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出来向陈青歉笑一下,又去了小梅几人的房间。一时间,两边都有了动静。离歌笑这才回了门口,看向陈青“来来来大帅,快进来,坐。”说罢,寻了个凳子让陈青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拎了拎,向陈青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您看,这大早上的也没做水,您等着,我让小虎给您做壶水去。”转身欲作势叫人。

    陈青连忙给拦下,摆了摆手道“庄老板不用忙了,不用忙了。就是有件事情想跟您商量一下,不会耽误多长时间的。”

第四十六章 你情我愿

    离歌笑也摆摆手,一笑道“没事儿,这做水也不费多会儿,您说着他做着,大早上的,怎么也得喝口热水不是。”正说着,刚好小梅几人从屋里穿好衣服出来,小梅走在最前面,离歌笑上前把茶壶递了过去“小虎,做壶水去,给大帅倒碗热的。”说的时候,冲小梅暗地里使了个眼色。

    小梅自然会意,看向陈青点头一笑“哎,我这就去。”说罢,拎了茶壶,出门去了柴房。

    离歌笑这时,转过脸儿看向常忆卿,皱眉道“去看看夫人怎么还没出来。”说完,在陈青对面儿,寻个凳子坐了下来。

    常忆卿低头做了一诺,正待往燕三娘那边去,只见燕三娘已经穿戴整齐从屋里出了来,一脸不耐烦地看向离歌笑,埋怨道“催什么催,这不出来了么。”说罢,也找了离歌笑身旁的一个凳子坐下,还不住地打着哈欠,常忆卿和柴胡则分别站到了燕三娘和离歌笑的身后。

    陈青见燕三娘这般模样,歉意地向离歌笑一笑,道“庄老板,是这样:刚得到消息,朝廷不日将进攻平顺县,大军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还没等陈青说完,离歌笑便惊得站了起来,燕三娘此时,也好像清醒了许多,紧张地看向陈青。离歌笑则显得有些慌张,语气很是焦虑“什么?你说朝廷要打这儿?那....那.....我们.....”似乎觉得自己有些着急了,惴惴不安地向陈青“不是,我是说你们能应付么?”

    陈青看离歌笑一副吓坏了的样子,一笑,赶忙安慰道“庄老板您别急,来,先坐下”听得这样说,离歌笑坐回了位子,但仍显得很慌乱“您也不必太紧张,这几年我们没少跟朝廷干仗,还是有些应付对策的,只是......”

    听陈青这样说,离歌笑看上去似乎放了些心,转而语气恳切地向陈青道“陈大帅不必有顾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们到底是外人,对这山里的事情也不了解。这次还给大帅添了许多麻烦,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若是有什么,能帮大帅省去后顾之忧的,我们绝对义不容辞,也算是报答大帅的救命之恩了。”

    听得离歌笑这样说,陈青反倒是有些不好开口了,心下其实已信了四成,却还是按原先的想法,感激地点点头,看向离歌笑,诚然道“庄老板真是深明大义,那我就不客套了。近日,平顺县的头领们,都会去各寨门迎敌,后方虽有留守,却也只能顾得了村子里。你们这里住得偏远,离后山又近。听说这回河南那边儿也会从林县发兵过来,后山若是失守,村子里倒还好说,你们这里却是会先受重创。而且后方的兵力有限,可能还顾不到这边儿。再者,就算将几位安排在村子里,退一万步讲,真要是官兵杀进村子.......”顿了顿,语气带着憎恨和仇怨“对官府来说,我们这些头领虽比百姓有些价值,但抓了我们是大功,杀了百姓却也可以领赏,到时候那帮官兵杀起人来,可绝不会有顾虑.........”

    陈青说着,离歌笑、燕三娘、柴胡和常忆卿的脸色越来越差。陈青说的这些,离歌笑并非全然不知,行军作战,确曾有割耳论功之说,是谓斩获敌军人数的计量方法,以此来论功行赏,而此次平顺县一役,匪首不可斩杀,可用以讨赏的,便只有老百姓的性命了。这些伎俩,对于久居侯门的常忆卿来说,自然也不陌生,如今听陈青说得这般切实,仍旧不禁愤愤,但面色也只表露出些怯懦不胜,燕三娘听罢,更是气愤得皱眉不语。

    柴胡却是最按捺不住的一个,一时义愤填膺,叉了腰,语气恨恨地接嘴道“他奶奶的,敢草菅人命,让俺老胡会会他,来一个我宰一个。”

    离歌笑怕柴胡控制不住,连忙制止,皱眉看向柴胡“老胡,别胡闹,听陈大帅把话说完,”转而歉意地向陈青道“大帅你接着说,要我们怎么办?”

    陈青向离歌笑一笑,诚恳道“我马上要跟二弟去羊井底抗击潞安府来的官兵,我希望几位能跟我们一起去。”

    常忆卿立时惊讶起来,不可思议地看向陈青“一起去?您是说让我们也去打仗?那怎么行啊。”

    燕三娘瞥了一眼常忆卿,嗔怪道“惠儿,多嘴!”常忆卿诺诺地低下了头,但神情依旧很不情愿。

    陈青的眼光,缓缓地盯了常忆卿几秒,方移了目光,向也有些疑惑的离歌笑解释起来“庄老板不要误会,请几位一同前往,完全是为各位的安全着想。几位在后方,青多有顾虑,心恐难安,临阵对敌也无法泰然自若啊。几位随行,只随青观战即可,万不敢劳烦庄老板共同迎敌。再者说,几位也没上过沙场,青怎会有那般心思。”

    离歌笑似乎放下些心,了然地点点头,表示赞同“大帅哪里话,都是大帅思虑得周全,我们也是怕拖累大帅,若是如此当真能令大帅安心御敌,我们理当遵从。”此时,小梅正提着壶回了屋子里。

    小梅走到陈青身旁,向陈青微微一笑,摆了个杯子于陈青面前,向杯中倒了杯水,歉意道“抱歉,今儿的火不旺,久等了。”之后,也给离歌笑和燕三娘各倒了一杯,遂与柴胡一起,站于离歌笑身后。

    离歌笑看见小梅,似乎想起了什么,回身指了指小梅,向陈青道“对了大帅,我这伙计还懂点儿医,到时候兴许帮得上忙。”

    小梅听得离歌笑这么说,疑惑地问道“老板,帮什么忙啊?”

    柴胡用胳膊捅了一下小梅,皱眉道“有官府的兵打过来了,咱得跟着大帅上前线去。你不懂医么,到时候还能当个军医啥的救救伤员。”

    小梅也是一时惊讶“啊?!”一边看看离歌笑,又看看陈青。

    陈青赶紧一笑解释“小兄弟不用紧张,只是随军前往,并非前线作战,也是为你们安全着想。哪里还要劳烦小兄弟呢。”

    小梅听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转而仍旧向陈青一笑,道“不过我确实懂点儿医,平日里治个外伤什么的,都还不错,要是能帮得上,小的一定尽力。”

    陈青一笑,感激道“那再好不过了。”

    常忆卿看向燕三娘,语气很是顾虑,声音很轻,却也是大家都能听见的音量“夫人,咱们真的要去啊,那可是打仗啊。”

    燕三娘用瞧不上的神情看了眼常忆卿,不耐烦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要不然你一人留这儿,看到时候官府的兵来了不把你一刀砍了。”

    常忆卿吓得往后一退,眼睛小心翼翼地瞄着燕三娘,不甘愿地喃喃道“我不要一人在这儿,我跟您去还不行么。”

    陈青在常忆卿与燕三娘说话的时候,仔细打量着常忆卿,见如此说,一笑,向离歌笑道“庄老板,既然都没什么问题了,那咱们就走吧。”

    “这就走?能不能让我们先收拾收拾?”离歌笑很是惊讶

    陈青一笑,解释道“哦,是这样,军情紧急,我已经让二弟去调兵了,现下应该在校场那儿等我呢。况且又不是不回来了,虽然不知道要在那边儿呆多久,不过,庄老板若是担心生活上的事情,那大可放心,我已经叫人给安排好了,吃住大军皆有准备,不劳庄老板费心。等我们打退这次的进攻,自然就回来了,若这一仗败了,到时候庄老板无论带什么,岂不都是多余,这个道理,庄老板想必也是明白的。”

    离歌笑见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便也不想再推辞,会意地笑了笑,点点头“哎,大帅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陈青一笑“庄老板明白就好。”接着嘱咐道“不过也要提醒庄老板需多穿些衣服,我军虽有棉服库,但还是有限,你们也要自备些才好。”

    离歌笑点点头,站起身来,向燕三娘道“去把里面的几件大棉服带上,”转向柴胡和小梅“你们也去,拿几件棉服。”最后转向陈青“大帅稍等啊。”

    “好好。”陈青点点头

    几人各自回屋套了两层棉服,又打包了两个棉服和一些药材让柴胡带着,方才跟着陈青出了门。几人随陈青去了校场与陈项会合后,陈青与陈项各披了战甲,两人一持长矛一握大刀。陈青让离歌笑几人与自己和陈项一样,各跨了匹战马,之后带领大军直奔一线天,走了约莫一日便到了葫芦腹后的西沟。待安营扎寨之后,陈青利用前几日下的雪,命人将,自一线天到葫芦腹后的山坡上,覆着的厚厚积雪踩压瓷实,而后又撒了些水在路上,待其慢慢结了冰,便又在上面撒了些浮雪掩盖了冰面。同时,在一线天深处最窄的路段儿,铺了不少的碎石块儿,为官军行进增加些障碍。这些事情,离歌笑几人也帮了些忙。大军在西沟等了三日,方才探听得从壶关来的官兵已经到了一线天的入口。这三日里,陈青对离歌笑几人倒也没什么明显的限制,离歌笑一行自然也循规蹈矩,不越雷池,能帮什么就帮什么,于军营里倒也混得熟络不少,离歌笑和柴胡后来还经常跟着陈青巡军部署,燕三娘留在大营,小梅和常忆卿则在各处负责些琐事。这一日,陈青与离歌笑、柴胡向迎着葫芦腹的一处山巅走去,一路上,不断有探子回报官军动向,几人到达山巅,陈青示意离歌笑和柴胡伏下身子,以岩壁作掩护,看向远方的一线天,只见峡谷间,隐约见得些旗帜,整个行军队伍呈单人一排,缓缓行进,时不时,传来些战马的嘶鸣声,以及各种石块儿滚来滚去的声音,空谷回响,越发凄厉。

第四十七章 同仇敌忾

    陈青此时,向旁边的副将一挥手,副将立刻低身挪至陈青身边,侧耳听令。陈青悄声沉稳地向那副将道“传令下去,待敌军行到近山处,只要够了投弹的距离,就给我狠狠地打。”

    那副将点点头,一脸的狠劲儿,语气恨恨地道“得令,这回定叫他们有去无回。”说罢,转身去部署。

    不一会儿,官兵一路出了一线天,全部进到了葫芦腹里,先头的,有些,已经行到了上山口,眼见着要往山上来,一时间,山顶上的昌顺军忽地从四处崛起,一边叫嚷着,一边用镐,撬起山上的大石,以石作弹,下雹子似地,向官军的行军队伍中打去,离歌笑和柴胡从山顶上向下望去,底下的官军一时间惊恐慌乱,四处择路躲避大石,奈何大军已入了葫芦腹,想出去却没那么容易了,渐呈关门打狗之势,陈项则趁此,率了一千人冲下山去,目标先是马队。

    离歌笑见陈青也在向山下观望,不动声色地与柴胡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走到陈青身边,一拱手,悄声诚恳地道“大帅,我跟老胡也去帮忙”说罢,向还在撬石头的那帮昌顺军看去。

    陈青听得离歌笑这样说,会意地点点头,感激道“有劳庄老板了。”说罢,拱手致谢。

    离歌笑点点头,向柴胡一撇头,两人各自找了个铁镐,将大石撬出来,从山顶推下去,任其翻卷,冲乱官军布阵。这山下的官兵中,最倒霉的要数骑兵,突如其来的袭击,令战马受惊,不断地嘶鸣挣蹦,再加上脚下都是铁马掌,踩上的又都是铺着浮雪的冰面,光滑无比,趔趄不稳,慌乱中更是激发了野性,不少官兵被撅下马来,一时间,踩踏死伤无数。如此,大部分骑兵都弃了战马,自顾自地找了隐蔽处躲避山石的袭击。此时,远远传来鸣锣之声,原是官军有了收兵之意。离歌笑示意柴胡先停一下,自己向山下望去,只见散乱的官兵逐渐整好队型,慌乱地往葫芦腹北侧的一处山坳躲去,谁料,这时,北侧山坳里,又一人引着几百人杀将而来,领头的正是下跨战马,手持大刀的陈仿。

    陈青见陈仿和陈项,已经各自与官兵厮杀开来,知道时机成熟,立即从传令官手中拿过令旗,向山下的陈项示意:令其掉头往官兵中部集结,再次将官兵截断,自己将准备与陈仿夹击敌军。之后,转身走到同样正在观望战事的离歌笑身边,拍了拍离歌笑的肩膀,向两人嘱咐道“庄老板,我要去接应一下我那俩兄弟,你们”说话间看了眼柴胡,复又看向离歌笑“也最好回大营去,这里太靠近前线,不安全,我也不放心。”

    离歌笑点点头,很是理解“大帅说的是”说罢,看向柴胡道“走老胡,咱们回去。”

    陈青一笑,上前拍了拍离歌笑的肩膀,另一手引向前方,道“走,一同回去,我也得先回大营。”

    “好。”离歌笑点点头

    三人回了大营后,陈青策马,领了一众昌顺军,赶去接应陈仿和陈项。离歌笑和柴胡则回营房找燕三娘,两人来到陈青为他们准备的营帐前,撩帘进了帐子,见燕三娘正在里面皱着眉头,来回来去地走圈,见两人进来,赶忙迎上前去。

    “现在情况怎么样?”燕三娘显得十分焦虑“我这儿也不能乱走,干着急。外面怎么一下子那么乱?”

    离歌笑肃穆解释道“那是陈仿的阻击队,陈青已经去接应他们了。”说罢,左右看看,皱眉向燕三娘问道“他俩呢?”

    燕三娘脑袋向后面一示意,向离歌笑道“在后营房呢,昌顺军也有不少伤亡,正忙着呢。”

    离歌笑脑袋向门外一瞥,回头向燕三娘道“走,咱们也过去看看。”燕三娘与柴胡相视一眼,皆向离歌笑一点头,表示同意。

    三人出了营帐来到后营房,一进营房便闻得浓浓的血气,伤者随处可见,轻重皆有。寻觅各处,方见得在一个角落里正帮人处理伤口的小梅。离歌笑三人走近前去,见那人的一条胳膊上有数条刀痕,皮肉外翻,伤口里还陷着些许碎石粒,很是狰狞。小梅正用镊子,一个个地把石粒从伤口里清理出来,那人疼得不行,来回挣扎,一旁的几个人拼命地按着他,看上去痛苦异常。燕三娘到底是个女子,一时间不能完全适应,皱着眉把头撇开。

    离歌笑看向,已是满头大汗的小梅,皱眉询问道“需要我们做什么么?”

    小梅听得询问,抬头看见,离歌笑几人已至身旁,匆忙点点头,回头继续处理伤口,语气焦急“来得正好,我一个人都快忙不过来了。”

    柴胡奇怪地问道“这营里,没别的大夫啊?”

    小梅来不及回答,一心清理伤口,旁边,一个伤势不算太重的士兵,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脸歉意地向柴胡解释道“哪里来的正经大夫,都是半吊子,平日里伤得多,处理惯了的,胡乱保命罢了。若是伤得重,也就只能靠自己扛了,”正说着,看向还在忙的小梅,语气感激而钦佩“这次多亏有小虎,许多重伤的兄弟,都是他给救回来的,以前俺们,还老有吃错了药的,要不是小虎他仔细,这回又得冤死几个”说罢,看向离歌笑,友好地一笑“要不说你们京城里的东西就是好,小虎给的药,俺们喝下去,伤口就不疼了,真是神了!”

    离歌笑与柴胡听罢,对视一眼,也是一笑。燕三娘缓过了些劲儿,向四周寻觅一番,疑惑地问道“惠儿呢?”

    小梅头也不抬,语速很快地道“她帮我在后面煎药呢。你们可以去那儿帮忙,她也是一个人撑着呢。”

    听得小梅说完,那伤兵更加不好意思了,歉意地向离歌笑道“俺们是乡下人,认不得许多草药,怕给弄错了,全靠惠儿姑娘一个人忙活,俺们也就是,看个火啥的......”说着说着就低了头,一脸的沮丧。

    离歌笑温和一笑,走上前,拍了拍那伤兵的肩膀道“没什么,能帮上忙就行。”转向小梅道“那我们先去后面帮忙了,你一个人辛苦些。”

    小梅终于抽空抬了个头,神色有些疲倦地向离歌笑一笑,点点头“恩,我知道了,”随后赶紧加了一句“对了,一会儿帮我拿点儿温水,我这儿快用完了。”

    柴胡点点头,赶紧接道“行,一会儿俺给你送过来。”

    小梅听罢点点头,继续治伤,柴胡、离歌笑和燕三娘则走向后面的帐子。常忆卿那里也是忙活得天翻地覆,几个现砌的土灶上,吊着几口大锅,咕噜咕噜地烧着水,两三个士兵正在灶旁看着火,还有几个在一旁临时架起的案子上,切剁着些什么。常忆卿则在一个角落里挑拣着药材,离她不远,有个桌子,上面已经摆了几堆儿药材,常忆卿每挑出来一些,就按照类别往桌子上放,时不时会有士兵过来,从常忆卿挑拣出来的药材中取走一些,这时候,常忆卿总会先吩咐那人该取走哪些药材,再就其要拿走的药材细细叮嘱一番,那士兵才拿去做更进一步的处理。无意间一转头,看见离歌笑几人进了来,起身迎了上去。

    常忆卿见到几人,又诧异又疑惑,向柴胡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外面情况怎么样?”

    离歌笑嘴角抿了一丝笑意,语气很是自信和骄傲,声音刚好,能让整个后营房的人都听见“那还用说,当然是把那帮官老爷打得溃不成军啊。”

    正在一旁忙活的士兵们听得这话,果然都纷纷围了上来,其中一人焦急地询问“庄老板,您是说,那帮当官儿的,已经被打退了?”

    离歌笑一笑,语气鼓励地向那士兵道“那当然,还没挨着山边儿呢,就被打回去了,你们陈大帅啊,现在正亲自带人三面夹击那帮官军,我想很快,就能把他们打回潞安府。”

    另一士兵听了离歌笑说的,语气兴奋地在一旁附和“俺就说么,陈大帅有勇有谋,这些年,他跟朝廷干了多少仗,哪次不是把那帮当官儿的,打得屁滚尿流的。咱们跟着陈大帅准没错,跟他娘的官府抗到底!这回给他狠狠地来一下子,让他们也知道,咱们昌顺军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其他几名士兵也随之附和起来“是啊,是啊,就是啊。”

    离歌笑一笑,转而向常忆卿问道“对了,小虎在外面说,你这儿也需要帮忙,你看我们能干些什么?”

    常忆卿刚才,一直默默地听着离歌笑说话,脸面上,不着痕迹地自作思索,听离歌笑这样问,回了神,转头看了看,想了想,道“恩,水快没了,等烧完这两锅,就没得用了,得再打点儿去;另外,他们”看向那些又回去继续处理药材的士兵“不够细致,药材处理得不好,我又得顾着,分辨哪些个能用,哪些个不能用,用错了更坏事儿。可这挑出来的被他们一弄,大部分都浪费了不说,药效还达不到,真急死个人。”

    柴胡听见常忆卿提到水,想起小梅刚才说的,赶紧接着道“对了,娘娘腔那边儿,还等着要热水呢,你这儿有没有,我先给他拿过去。”

第四十八章 冤家路窄

    常忆卿赶紧点点头“哦有有有,我刚给他准备了一桶,你给他拿过去。”说完,引着柴胡到了她刚刚挑拣药材的墙角,指着放在角落里的一个桶“就是这个,温度应该刚刚好,刚开的水放温的。”

    柴胡俯身提起桶,向常忆卿道“行,我先把水给他送过去,一会儿再去打水,哎,哪儿有打水的地方啊?”

    常忆卿待柴胡将桶提起来,回身一指身后的帐门“从这后面出去,沿着山路往下走几里就有个水井,有咱们的人守着呢,没多远就能看见。”

    “好嘞”柴胡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一会儿俺就去。我先把水给娘娘腔送过去了啊。”说完,提着水桶,去了前帐。

    离歌笑看着柴胡离开,向常忆卿道“那这样,药材,我和三娘也不懂,帮忙的话,也只能是你告诉我们怎么处理,这个忙,我们还能帮上一些。”

    “好”常忆卿点点头“跟我来。”说完,领着离歌笑和燕三娘,走到放有药材的桌子旁,指着桌子上的五堆儿药材,每堆儿药材前,都用纸条写明了名称和药效“这些,都是挑出来能用的,这些”指着其中的三小堆儿石块儿“是咱们带来的石灰”说着,指着其中一堆稍大些的石块儿“白矾”指着另一堆,稍小一些的,略显透明的石块儿“和冰片”指着一堆更小的石晶体“用来止痛止血。都需要研磨成粉儿,而且一定要研得细,再找个东西分别给装好,别弄混了。”转而指了指另外两大堆儿草药“这两种是我现采的,这个”指着其中一堆全是鳞状叶片,叶边有无色膜质缘,先端渐尖成无色长芒的植物“是卷柏,这个”指着一堆像树根似的东西“是钩樟的根,都是止血用的,钩樟的根,要先洗干净切碎,再研磨成粉儿;卷柏分两种方法处理,一种洗干净切成段儿,另一种用火烧成黑色,再喷上水晾干。”说完,看向一旁正在切剁药材的几个士兵,无奈地摇摇头“他们都不识字,写了药材名儿也不认识,所以现在,我也就敢让他们处理钩樟,其他的都怕他们弄混了,可我这一个人哪里处理得来这么多事情。”

    常忆卿一边说着,离歌笑一边用心记住,待常忆卿说完,拍了拍常忆卿的肩膀,神色坚定道“行了,这里交给我们了,你去挑药材吧。”

    于是,几人各司其职,柴胡给小梅送完水,便去打水了,常忆卿把采来的药材都挑拣完了,向离歌笑道“药材用完了,我再去采一些,我这里”指着身边的一个小药锅“熬着药呢,一会儿等它水开了,拿下来给前面送去就行。”

    离歌笑听罢,点点头,皱眉看向常忆卿道“好,我知道了,你自己也小心点儿。”

    燕三娘正在一旁忙着磨药材,听得常忆卿这样说,担心地抬头,向常忆卿道“你一个人行不行啊?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

    常忆卿已经从地上捡起了个竹篓,笑着,向燕三娘摆摆手道“药材你也不认识,去了也没什么用,这两种药材好找,我走不了多远,一会儿就回来了,这里缺人,多个人帮忙就好很多。行了,我走了。”说完,背了个竹篓就从后门出了帐子。

    燕三娘看着忙碌的“药房”,心知常忆卿说的有道理,便随她去了。不一会儿柴胡打水回来了。

    柴胡把水放下后,左右寻觅了半天,疑惑地向正在研磨药材的离歌笑问道“那小丫头呢?”

    燕三娘手底下忙不停,快速回答道“药材没了,她去采药了。”

    “你们就让她一个人去了?俺听那外边儿可还打着仗呢。”柴胡很是惊讶

    离歌笑缓缓抬起头,用意颇深地看了眼柴胡,语气镇定许多“没事儿,别担心,她说不会走太远,一会儿就回来。”

    柴胡看了离歌笑一会儿,后者对其用眼神暗暗示意一番,遂了然地点点头“哦,那好。”

    离歌笑点点头,转头看了眼常忆卿嘱咐过的药锅,见水沸腾,向柴胡道“这药得了,你给小虎送去。”

    柴胡看向药锅,点点头“哦,知道了。”两手各垫了块儿布,将药锅抬起,向前帐走去。

    那边,常忆卿背着竹篓,沿着条偏僻的小路向山腰一侧走去,一路上,在向阳的山坡或岩石缝间寻觅,时不时地采些能用的草药,不知不觉,已经向山下走了一段儿,四处张望一番,发觉周围皆土层,少岩石,且愈趋平缓,想着应该也没什么药材了,便要往回走,却听得不远的山背处好像有呻吟声,心下诧异,小心翼翼地蹭过去,转过山侧一看,竟是陈仿,旁边还有几个官府散兵的尸体。见其瘫躺在地上,右腿流了很多血,身上也都是伤,身旁放着一把满是血污的大刀。镇定了一下心绪,欲跑过去察看,跑到半路,陈仿似乎有所察觉,猛地持刀,支撑着站起来,转身看向常忆卿这边,怒目圆瞪,衬着他一脸的血迹,愈发狰狞可怖,吓得常忆卿停了脚步。

    常忆卿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缓了缓语气,向陈仿示意道“是我,不是官兵。”

    陈仿缓缓定下神来,仔细看了看,方认出常忆卿,戒备放下了些,却还有些警惕,上下打量着常忆卿,语气依旧不善“是你?”方才一使劲儿,震裂了伤口,只因绷紧了神经才未察觉,此刻一时松懈,顿时觉得疼痛异常,支撑不住,倒了下去。“额啊.......”

    常忆卿见是不好,赶忙跑上前,于陈仿左侧扶了他坐起身子,询问道“你还好吧?要不要紧?”

    陈仿见常忆卿扶起自己,右手快速地,将刀架在常忆卿的脖子上,语气严厉地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说!”

    常忆卿吓了一跳,也不敢动,唯唯诺诺道“营里的药快用完了,我出来采草药。”一边说,一边小心大刀别弄伤自己。神情很是委屈和害怕。

    陈仿慢慢侧了头,看见常忆卿后背上的竹篓里,装着各种植物,又审视地打量了常忆卿一会儿,方缓缓放下刀,语气不再那么严厉,却也听得不善,带有许多猜忌“你认识草药?”

    常忆卿此时,脑子里快速反应着,猛然间,想起那日,小梅在柴房里,跟自己讲述身世的情境,便也学着样子,缓缓一笑,道“小时候家里穷,病了也请不起大夫,全是些老百姓的土方子,后来随着夫人,跟了庄老板,他家的小虎懂医,我也就跟着学了些,好歹能自己照顾自己。”

    果然,陈仿听罢,眼神中多了一丝诧异,语气也和缓不少,略带些责备地向常忆卿道“那你这一个人出来,也够危险的。”

    常忆卿又学着小梅那种很随意的语气道“小虎在给人治伤没时间,胡哥去打水了,这出来采药的事儿,总不能让老板和夫人去干呐。”

    陈仿不屑地轻哼一声“哼,都是人,咋他的命就那么值钱。”

    “不是的,不是的”常忆卿赶忙解释“老板也懂些药材,而且识字多,在后营房里看着煎药呢。你们那儿很多士兵都不认识药材,拿错了要治死人的。”

    陈仿听得常忆卿这一番话,戒备一时少了不少,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这儿离战场太近,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那你怎么办?”常忆卿很是惊讶

    陈仿的语气却很是不在乎,一边自己挣扎着要站起来,一边道“俺自己想办法,不用你操心。哎哟。”一动就扯开了伤口,又跌坐了下去。

    常忆卿见陈仿这般逞强,不禁摇了摇头,皱眉道“这怎么行!你流了这么多血,再不止血你会昏厥的,”说罢愣了一下,一拍脑门儿“哦,对了,我都忘了”回身把竹篓拿下来“我出来不就是为采草药的么。我先帮你把血给止住。”

    常忆卿说着,便开始在篓里挑拣起草药。从刚才采的许多草药中,挑拣出些卷柏,于一旁的乱石中找了个较为平整的,用覆着的雪将表面清洗了一下,把几株卷柏放上去,又找了个尖利些的石块,将卷柏凿得细碎。回身见陈仿右腿小腿上的伤远比身上的重得多,便先将其小腿上伤口处的布料撕开,露出伤口,见伤口外翻,入肉很深,周围还有不少泥土,就想着先用带着的清水清理一下伤口。那本是常忆卿带着暖手用的热水,可这一路下来已经凉透了,往伤口上一倒,陈仿顿时觉得冰凉刺骨。

    陈仿本就已是疲惫不堪,如此一来,更有些强忍不下,不禁叫出了声儿“啊........”

    常忆卿顿时吓了一跳,收了手,不好意思地瞥了陈仿一眼,喃喃道“对不起哦,我轻一点儿。”说完,越发觉得像小梅的语气,不禁对自己翻了个白眼,自嘲入戏太深。

    陈仿也略有些尴尬,觉得在常忆卿面前不能太怂,遂佯装无所谓“没事儿,你治你的,俺挺得住。”神情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四十九章 功亏一篑

    常忆卿小小地撇了撇嘴,点点头“哦,好。”伤口清理完后,常忆卿从刚刚研磨好的碎卷柏中,挑拣出浮头上干净的一些,混了自己带着的一小瓶子菜油,覆盖在伤口上,这可比冲洗伤口时更厉害了许多,但陈仿仍旧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常忆卿将所有伤口都上好药后,把脖子上系着的围巾摘了下来,将伤口包扎了,血才渐渐止住,常忆卿也算松了口气,擦了擦汗,长长地吁了口气道“这卷柏还挺管事儿,不过也只能先暂时用这个止血,正经的医治,还得是回去,让小虎给你上个药才行,要不然处理不好,感染了更麻烦。”

    陈仿已经感觉好了很多,看了看包扎好的腿,又看向常忆卿,眼神中多了一丝欣赏,一笑道“哼,你这丫头也挺不简单的,俺还当京城里的姑娘,看见这血了呼啦的,早吓昏过去了呢。”

    常忆卿一笑,背起竹篓,隐隐有些自得“哪儿能啊,三十儿那天,胡大哥宰羊,我还帮忙来着呢。”这倒是实话,不过那天,常忆卿也是第一次见宰羊,被那一摊子血吓得够呛,好在先有了那次,这次倒也应付得过来。

    陈仿心里一乐,却佯装生气道“合着你把俺当畜生了!”

    常忆卿听得陈仿这样说,吓了一跳,赶紧摆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就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说完惴惴地看向陈仿。

    陈仿哈哈一笑,现下心里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哈哈哈哈~跟你闹着玩呢,瞧把你给吓的。”说罢,以刀撑地,欲起身。

    常忆卿赶紧站起身来搀扶着陈仿,语气担忧道“你行么?”

    陈仿咬着牙,语气坚定“没问题,就这点儿小伤,还要不了老子的命!”正说着,因为受伤的那条腿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猛地倒向一边。

    常忆卿赶紧上前,将陈仿搀着架起来,她一个女孩子架着个三十好几的男子,确是有些困难,语气无奈道“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儿,慢点儿走吧。”

    陈仿觉得,被一个小姑娘搀着,有点儿丢人,挣脱开常忆卿的搀扶,执意道“没事儿,俺自己能走。”边说,边用刀支撑着往前走,走一步,停一下,而且还摇摇欲坠。

    常忆卿见陈仿这样子固执,赌气道“行行行,你自己走。就这么走,得明年才能走回去,这半路上要是再遇上个官兵什么的,我就白救你了。”正说着,陈仿已经支撑不住,眼见着又要倒下,赶紧上前搀扶了起来,埋怨道“行啦,我这么搀着你,咱们还能走快些,早点儿回营里就什么事儿都没了,这时候了,还逞什么能。陈大帅一会儿没见你回去,还得派人出来找你不说,若是再因为这个碰上官军,出点儿事儿,我看你逞的这个能值是不值。”

    陈仿心里自然知道常忆卿说的有道理,只得任由她搀扶着,语气无奈“行了行了,俺说不过你,京城的姑娘嘴可真利索,说的条儿是条儿,道儿是道儿的,还嘴都还不了。”

    常忆卿笑而不语,搀着陈仿,奋力地将他架起来,一瘸一拐地从原路往回走。而陈青的大营里已是另一番景象:太原的左右卫官军早已鸣锣收兵,陈青一方已经大胜回营,这一次,陈青以少敌众,不仅让官军再一次惨败,而且还俘虏了汾州和泽州的两个知州——郭坈和王昭庸,陈青打算用这两人换回被扣押在潞安府的伯母和堂弟。这一次大胜而归,又有了赎人的筹码,昌顺军士气大振。陈青回到大营后,便去了后面看望伤员,此时,小梅已经把几个严重的伤员都医治完了,正坐在一旁擦汗歇息。

    陈青走到小梅身旁,满是感激,语气恳切道“辛苦了,兄弟,我都听说了,这次不少弟兄的命都是你给救回来的,大恩大德,我陈青没齿难忘!”

    小梅喘了口气,腼腆地笑了笑,向陈青道“大帅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

    陈青点点头,四处寻觅之后,疑惑地向小梅问道“哎,你们家庄老板呢?”

    小梅向身后面一指,道“老板和老板娘还有胡哥,都在后面帮忙熬药呢。”

    陈青拍了拍小梅的肩膀,一笑“走,一起去后面瞧瞧。”

    “恩~”小梅点点头

    两人走进后帐,离歌笑几人已经处理完了药材,在那里看着烧水,帐子里的其他士兵见陈青和小梅进来,都迎了上去。

    其中一名士兵语气兴奋地向陈卿道“大帅,打赢了么?!”

    但见陈青眼睛一瞪,语气满是豪气“当然打赢了!那帮官军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而且这回还抓了两个大官儿,这下子咱们在潞安府的亲人也有救了!”

    士兵们皆十分欣喜“太好了,对啊,真是太好了!”

    另一士兵语气十分自豪地向其他人道“我就说么,跟着陈大帅,那帮当官儿的就不敢欺负咱们!这回就让他们彻底地怕了咱们!”

    “对!没错。是啊,没错!”士兵们高兴得附和

    陈青看见离歌笑、燕三娘和柴胡正在人群后面,微笑着看着自己,回想起方才亲随向自己汇报的,大战期间,离歌笑几人一直在奋力救治伤员,一切事亲力亲为,不可谓不细致。而且,许多将士的性命,都是被他们带来的药材救活的,心里已经不自觉地把戒备抛开了,只剩下满满的感激。越过身前的几个士兵,向离歌笑几人走去。

    陈青感激地拱手一礼,向离歌笑道“庄老板,大恩不言谢!”

    “大帅严重了,应该的。”离歌笑说着,也向陈青拱手一礼

    小梅本来也很开心地笑着,转而向四周望了望,觉得不太对劲儿,疑惑地道“哎,惠儿呢?”

    柴胡听小梅这么一问,一拍脑袋“哎呦,怎么把那小丫头给忘了,”转而向小梅道“老板说她采药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小梅听柴胡这样说,有些着急了,向离歌笑几人道“她一个人去的?太危险了,她出去的时候应该还打着仗呢!”

    陈青一时间也紧张起来,心里顿时又起了疑惑,常忆卿是他最不放心的一个,曾经想过她的各种身份,却都难下定论,如今人还不见了,心中不免涌起多番猜测:逃走了?还是去找今天攻山的那一路官军去了?难道她真是官府的人?万一她真是官府的,昌顺军的行踪岂不就暴露了?那这个庄盛卿是不是官府的?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不走?一时间,陈青的脑袋里多了许多疑问,但是他更明白,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常忆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者,昌顺军要马上改变防御策略,以备朝廷杀个回马枪。

    离歌笑见小梅这个反应,遂向陈青一拱手,略显焦急和歉意道“大帅,惠儿怎么说,也是我们家丫鬟,不能不管她,如今仗也打完了,就让我们去找找她吧。”

    陈青听离歌笑这么一说,忙掩饰了心绪,语气郑重地向离歌笑道“庄老板放心,你们的事就是我陈青的事,”转身向身旁的副将道“去外面叫十几个人,跟我出去找人。”副将点点头,转身去了前帐。

    离歌笑十分歉意地向陈青道“给大帅添麻烦了。”

    陈青微微一笑“没什么,先把人找到再说。”顿了顿,向离歌笑问道“不过她会去哪儿采药?”

    离歌笑几人都不说话,皆看向小梅。小梅见都看向自己,想了想,皱眉道“惠儿说过,这附近山上有些卷柏和钩樟,而且这次治疗伤员的时候,也一直是用这两种来止血的。如果她是去采这两种草药的话,得找山腰上向阳的地方,走的,就应该是这帐后,顺山而上的那条小路,而且往山下没几里就是大军的水源,有咱们的人守着,若是去那里了,没道理看不见她,所以应该是往山腰去了。”

    陈青听了,觉得有几分道理,遂点点头道“那好,咱们就去那边找找看。”

    离歌笑四人和陈青带着十几个人,沿着小梅说的山路一路寻去,却是仍旧不见常忆卿的踪影,眼见着越走越远,陈青的心里就越来越没底,皱着眉头,仔细查看着四周,不多时,大家发现面前出现了个岔路口,一条通向山腹,另一条则向下引向山坳。

    柴胡来回转头看着两条路,一会儿看看这条,一会儿又看看那条,最后皱眉看向小梅“现在咋办?走哪条?”

    小梅看了看两条路,似乎也有些犹豫,看向柴胡,摇摇头,语气不是很确定“我也不知道,这条路”指着通向山腹的那条路“这么过去就是山背了,大部分是背阴处,卷柏会少一些,不过可能会有钩樟,而这条路”指着通向山坳的那条路“是通向山坳的,山坡或者路旁的灌木丛中可能也会有些钩樟,但是卷柏就不太可能有了。所以说,两边其实都有可能。”

第五十章 美中不足

    燕三娘皱眉向离歌笑道“那怎么办?总得找条路走啊。要不然咱们分两拨儿?”说完看向离歌笑,小梅和柴胡也看向离歌笑,此时,陈青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离歌笑却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看向陈青,问道“大帅,你说呢?”

    陈青稍稍撇了头,看了看面前的两条路,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刚要说话“那就........”

    一个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似乎是费尽了气力才喊出来的声音,缓缓传到离歌笑几人的耳边“喂!!我们在这儿。”

    陈青和离歌笑几人听闻,一惊,赶忙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小梅先根据声音定了一下方位,向下一看,正看见常忆卿架着已经有些昏厥的陈仿,在向山坳的那条路的不远处,忙叫了陈青“陈大哥,他们在哪儿”说着,向常忆卿那边一指。

    陈青和离歌笑一行人顺着小梅的手往下一看,皆惊奇不已,几人匆匆忙忙地跑下坡迎上去,离歌笑和柴胡,上前一步先把陈仿从常忆卿那儿接了过来,常忆卿这才松了口气,早已是累得不行,眼瞧着要倒在地上,小梅眼疾手快,忙上前接过常忆卿背上的竹篓,并用双手扶着常忆卿,将其搀扶了起来。

    陈青看向受伤的陈仿,语气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遇到埋伏了?”说罢,急忙向陈仿身后望去“有官兵追过来么?”

    陈仿此时忍着剧痛,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后面儿没追兵,刚才干掉了几个,被其中一个砍了一刀”陈青听陈仿说着,低头看向陈仿受伤的小腿“多亏这小丫头”陈仿转头看向常忆卿,虚弱地一笑,复又向陈青道“她出来采草药,先帮我包扎了一下,要不然,真撑不到现在。”说完,闭目皱眉,作狰狞状,似乎很是痛苦。

    陈青见状,赶紧上前接替柴胡,跟离歌笑一起搀着陈仿,语气担忧道“怎么样,行不行?”

    陈仿似乎已经耗尽了体力,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还成。”

    小梅这时,两手正扶着常忆卿的手臂,让常忆卿靠在自己身上,见其累得皱着眉喘气,语气担忧道“你还好吧?”

    常忆卿实在是没力气了,便靠在小梅身上,摆摆手,又喘了喘气,摇摇头道“没.....我没事儿”说罢,一手指着陈仿“赶紧.......赶紧把他扶回去,他流了太多血了,草药只能止住一时,撑不了多会儿的。”

    离歌笑看着有些接近昏厥的陈仿,皱眉向柴胡道“老胡。”

    柴胡会意,上前将陈仿背了起来,向陈青道“俺来吧,赶紧回营让小虎给他看看。”

    陈青自然知道不能耽搁,连连点头“好好好,多谢了。”转头看向常忆卿,示意“走,回去。”

    常忆卿也点点头,示意小梅不用扶了,可以自己走,结果刚走一步,因为长时间负重,腿有些酸麻,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哎呦。”

    陈青见常忆卿这般救了陈仿,对自己方才的猜疑和戒备,感到十分的歉疚,赶紧上前扶起常忆卿,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也受伤了?”

    常忆卿一手撑着陈青上来搀扶的手,挣扎着站起来,咧着嘴道“嘶~不是不是,腿和脚有点儿麻,使不上劲儿了。”

    小梅听罢,赶紧上前从陈青手里接过常忆卿,向陈青一笑,道“我想应该是刚才架着陈大哥的时候,时间过长,腿脚有些酸麻,没事儿,我来背她吧。”常忆卿一愣,转头诧异地看向小梅。

    陈青也看向略显瘦弱的小梅,犹疑道“你.....行么?”

    小梅一笑,点点头“没问题。”常忆卿这时候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小梅一眼,而后低头不语。

    陈青心道,若是自己背着常忆卿,的确也不太合适,遂一笑“那好。”

    小梅随即走到常忆卿跟前,背对着常忆卿蹲下身子,半转了头,向常忆卿一示意“上来吧。”

    常忆卿抬眼看向离歌笑几人,见都看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多耽搁,喃喃道“哦。”遂伏在小梅的背上,任由他把自己背起来。

    小梅将常忆卿背起后,向陈青道“行了,快回营吧,陈大哥”示意了一下陈仿“的伤不能耽搁,得快些医治才好。”

    陈青点点头“恩,走吧。”几人沿着原路往回走去。

    常忆卿伏在小梅背上,双手抱着小梅的脖子,一动也不敢动,感觉走了许久,满是歉意地在小梅耳边悄声道“要不我下来吧,感觉好点儿了。”

    小梅侧头一笑,问道“你确定?”

    常忆卿很认真地点点头“恩~”

    小梅想了想,微微一笑“那好吧。”说完,缓缓放下常忆卿,转头细心地询问“真的没问题么?”

    常忆卿立即在原地蹦了蹦给小梅看,一笑道“你看,没事儿了~刚才就是有点儿麻而已~呵哼~”

    燕三娘回首看向常忆卿和小梅,无奈地笑了笑,催促道“行了,别磨蹭了,赶紧走。”

    常忆卿和小梅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哦,知道了。”说完,和小梅一起跟上了前面一行人的脚步。

    陈青待两人走到前面,自己负责断后,看向前方,小梅和常忆卿边走边聊的身影,自嘲地摇摇头,笑了笑,觉得自己之前真正是小人之心了。一行人回了营地,小梅用药将陈仿的伤重新处理了一下,而此时,整个军营都沉浸在了胜利的喜悦之中。陈青自回营之后,对离歌笑几人便不再有丝毫戒备,五人在军营里的活动,也较先前自由了很多,连陈仿,都因这次的遇难,而对离歌笑几人有了些和缓的神色,特别是对小梅和忆卿,甚是感激,言谈间也不自觉畅快了许多。大军在营地休整了一天,便拔营回了平顺县,陈青在金灯寺就此战做了战事总结,并安排了各将领之后的工作,会后,王重旗、王重兴回了南大营,吴雪生回了北大营,路镖则仍旧留在洪梯子,而陈仿因为有伤在身,陈青便留他在金灯寺跟着自己。有了这一仗,离歌笑一行才算是真正融入了这绵延晋东南的平顺县,回了老屋的几人围坐在桌子旁,就这一次出行,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燕三娘这几日,已将平顺县态度的转变都看在了眼里,心情振奋了不少“这下子,咱们算是彻底洗清了!”

    柴胡自然也很高兴,向燕三娘道“是啊是啊!你没看这两天,陈仿那小子,跟娘娘腔还有说有笑的呢。客气得很,大概是觉得以前不该怀疑咱们吧。”

    燕三娘自得一笑,转而向离歌笑道“那下一步怎么办?”

    小梅一开始,听得柴胡和燕三娘的对话也很开心,后来见燕三娘问向离歌笑,才发现离歌笑的神情,似乎仍旧不是很乐观,有些担忧地问道“歌哥,还有哪里不对劲儿么?”

    离歌笑缓缓看了眼小梅,又沉思了一会儿,遂看向其他人道“这几天的情况你们也都看见了,平顺县对咱们的态度的确有很大地改观,不过有个人,不知道你们注意没有?”

    “谁啊?”柴胡疑惑地问道

    常忆卿显然已经猜到是谁,神色愈加凝重,看向离歌笑道“你是说王鹰?”小梅听后,看向常忆卿,转而自顾自地低头思索。

    “没错”离歌笑面色深沉地点点头“你们有没有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儿?”

    小梅听了离歌笑的话,认真皱眉想了想,看向离歌笑道“好像是有点儿不对劲,这一仗下来,平顺县所有人都信心大增,而他好像并不十分在意,就像歌哥说的,没有太明显的表示,看不出是高兴打赢了这一仗还是不高兴。而且,我也感觉到,他总是若有若无地在观察咱们,这一次咱们同昌顺军一起抗击官军,连陈仿都相信咱们了,他反倒像是加重了疑心,实在不正常。”

    燕三娘听得这话,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亦皱眉向离歌笑“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不是陈青这边的么?”

    柴胡和小梅听了这话皆是一愣,似乎都没想过会有这个可能,转头看向离歌笑,后者好像正在考虑这个问题,皱了皱眉“这个,”缓缓摇了摇头“说不好,资料里说,王鹰以前是潞安府黄牛蹄乡的一个铜匠,他来平顺县之前,因为宫里要赶制一批铜缸、铜鼎,选了他和其他几名铜匠入宫,他不愿意去,县里就派衙役来,要强行押他走,说不去就治他的罪。可半路上还是让他给跑了,衙役一直追他进了这山里,最后逼得紧了,他索性杀了衙役,进山来投奔了陈青。初雪给的消息应该是不错的,这样看来,他应该不是官府的人。”常忆卿听着,期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是转瞬即逝,不易察觉,遂收敛了神色,并不言语。

    小梅听罢,皱眉点了点头“但是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儿。”

    燕三娘听后又烦躁起来“那怎么办,就因为他一个人,咱们还得跟原先一样无所事事么?那咱们这一仗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第五十一章 风平浪静

    离歌笑比较赞同地点点头,道“三娘说的对,既然我们已经努力到现在,就不能白费了。不过,通过这一仗,也看得出来,朝廷是下定决心,要将平顺县剿灭。其实,不管这样做是否与被常遇春屠戮的后人有关,以他们现下的这般形势,不除去,朝廷是不会安心的。而且听说之前,朝廷有过两次假招安的情况,双方因此已是势同水火,和平解决的希望不大。”

    柴胡也有些着急了“那咋办?俺老胡虽然看不惯朝廷的做法,可这事儿太大了,咱也不能帮着平顺县跟朝廷对着干吧,那不真成山贼啦。”

    小梅略显惊讶地看向柴胡“哇,胡哥!你居然分析起形势来了!不像你啊!”

    “嘶!”柴胡作势要揍小梅“嘿!我.....”小梅赶紧一躲,柴胡也就是吓唬吓唬,作罢。

    离歌笑一笑“当然不能跟朝廷对着干,可朝廷那边又说不通,只能从平顺县这边想办法。”

    “你打算怎么办?”燕三娘严阵以待地看向离歌笑

    离歌笑看向其他四人“首先,要把出山的路线弄清楚,咱们进来时的那条算一个,但肯定还有其他的,都要弄清楚。以太行山为界,面向潞安府一方的,以及背靠河南、河北一方的都要弄清楚。其次,是陈青他们这里的防御体系,初雪给咱们的是以前的,有了近期的几场大仗,陈青肯定会变换部署,这一点我们也要清楚。最后就是朝廷在平顺县周围的驻军部署,光这三点就够咱们勘察一段时间的了。勘察的同时,千万要提防王鹰这个人。”

    常忆卿一直仔细听着,待离歌笑说完,目光审视地看向离歌笑,语气猜测“你想让陈青他们逃走?”

    离歌笑没有马上回答,燕三娘自己倒是想明白了一些,看向离歌笑,有些惊讶地问道“你真这么想的?把平顺县的人都给偷送出山?”

    离歌笑想了想,看向燕三娘道“倒不必是所有人,平顺县的那些将领,才是官府的心头大患,这里的百姓于朝廷没有价值,如此大规模的攻山,只为拧错毋漏。把陈青和其他将领送出山,为的是用他们来牵引朝廷的注意力,平顺县的围困自然就解了。到时候,就算朝廷会在全国发榜通缉,他们可去的地方也很多,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背水一战,最不济,还可以出关。而且,别看他们如今形势大好,我想朝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拖得越久,朝廷下的决心便越狠,到时候殃及池鱼,反倒连累了这里的百姓,这道理他们应该明白。现下已经拖延了近一年的时间,最迟不过今年,事情必须解决。”

    “明白了。”燕三娘了然地点点头

    离歌笑神色严峻地看向小梅、常忆卿和燕三娘“勘察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三个人了,小梅和忆卿行动起来比较方便,旁人也不容易怀疑;三娘可以跟村子里的女人多熟络熟络,借机会到各处走走。务必在四月之前,把路线、防御部署和驻军都探清楚。还有,行动的时候要千万谨慎,最好过些日子再开始,现在咱们刚刚洗清身份,越在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这时候暴露比之前更严重,明白么。”

    常忆卿会意地点点头,一笑,语气感慨道“是啊,刚开始信任就发现被骗,想来会更气愤吧。到时候,咱们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小梅和燕三娘听罢,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离歌笑最后转向柴胡道“老胡,你跟我在这儿看着王鹰,走之前,一定要把他的底细弄清楚。”

    既然定了下一步的计划,几人也各自有了事情可做,不过因着不可操之过急,再加上须得小心谨慎,所以平日里依旧如常,离歌笑几人先是向陈青求得了几亩田地,过起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而后,燕三娘慢慢以庄夫人的身份,跟住在石埠头的,陈青兄弟几个的媳妇儿混得很是熟络,偏巧儿陈青小妾王氏的肚子如今是越来越大,一群媳妇儿倒是开起了燕三娘的玩笑,问她什么时候给庄老板生个大胖小子,弄得燕三娘好不尴尬,别人只当她年轻羞涩,反倒更加亲热起来。小梅平日里除了跟柴胡一起在田里干活外,还兼顾着看护村里孩子的任务,全因着路氏年前又给陈青生了个儿子,如今正是刚会爬,须得不错眼儿地盯着,王氏那边儿又怀着身子,陈青的大儿子陈潞昌年方六七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现下少了人管教,更是难免性皮,惹事。有次他一个人偷偷溜出去,跑到河边儿摸鱼,失足掉进了河里,幸好被路过的小梅看见,捡了条命,路氏知道了,气不过要打,倒是小梅替他说了不少好话才算罢了,往后这小子对小梅倒很是信服,没事儿的时候总缠着小梅讲这讲那,小梅只当他是孩子,经常教他认些字,路氏瞧着不错,便拜托小梅照看陈潞昌。村里的其他几家,见陈潞昌跟着小梅懂事儿了不少,还认得不少字,因此,凡家里孩子说是跟小梅出去,作父母的大都很放心。时间一长,整个村子索性一致同意孩子们都由小梅带着,后来陈青还在村子里腾出了个院子来,让小梅可以有地方教孩子们读书,路镖曾去看过几次,也说不错,便成了惯例。原道路镖本是要去应举的,因着陈青是他姐夫,出了这事儿,他也就弃了举,但较平顺县的其他人而言,也算懂得多些,因此村里人对他的话都很是信服,他既然点头,陈青等人更是放心了不少。待到平日闲暇,常忆卿则会跟小梅一起,带孩子们去较近的溪边、林间嬉戏,有时候走得远了,遇见巡防的昌顺军也不会多加阻拦,甚至会陪着他们多走几里,借此,二人将周边的路线探查出不少。而离歌笑那边,陈青经常会找他商讨一些与其他将领争论不下的事情,离歌笑也会适当地提些恰到好处的建议,每每运用得当,效果甚佳,这也使得陈青对离歌笑愈加添了几分钦佩,到后来,逐渐还会请教一些军队部署的问题,全然没了顾及。如此这般,渐至了来年的三月下旬。这一日,常忆卿去地里找小梅和柴胡,远远便望见两人一个推着犁,一个拉着犁在那儿耕地,平顺县缺耕地的牲口,因此全靠人力。常忆卿跑到田边刚想迈步踏进田里,猛地想起小梅前几日说的,如果想要赶上四月中下旬耕种的时节,现在就得开始整地,先是犁耕,之后耙地、起垄、施肥,然后才能播种,这样才能起到疏松土壤、保蓄水分、提高土温的作用。一低头,见脚下是已犁完的地,便小心地把脚收了回来。

    常忆卿没办法过去,只能隔着老远,向小梅和柴胡喊道“喂!”小梅和柴胡闻声,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寻得常忆卿“回去了!”两人相视一眼,向常忆卿示意知道了,便低头继续犁地,常忆卿便在田地边儿上等着,待两人将最后一点儿犁完,柴胡收了犁,与小梅一起,往回走出田地的时候,迎了上去,一笑“从远处看,你们跟农民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小梅和柴胡对视一眼,也笑了,向常忆卿道“像就对了~咱们现在,本来就是平顺县的一户农民么~”

    常忆卿笑了笑,一撇头示意道“行啦,赶紧回去吧。”说完,不着痕迹地走到了两人中间,三人并排往回走。

    小梅略撇了头,像是在看别处,嘴唇轻动,悄声向常忆卿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柴胡也装作无事,侧耳细听。

    常忆卿嘴角含了一丝笑意,略低了头,悄言道“朝廷又来人招安了。”

    小梅此时忍不住撇头看了眼常忆卿,皱了皱眉,悄声“是谁?”

    常忆卿稍稍抬了头,似是自言自语,声音轻轻“其中一个还是上回来换人的杨梁晨,不过这回又带了个扁脸阔嘴、尖顶微秃的监生,好像叫李客继,我来这边的时候他们正跟陈青在寺里谈呢。离大哥已经被请去旁听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常忆卿说的换人,是指陈青自那一仗抓了汾州和泽州的两个知州——郭坈和王昭庸,潞安府那边无法,只好派杨梁晨送还了陈青的伯母及堂弟等人,将两人换了回去。这杨梁晨原就是前两次招安的提议者,本是存着好心,不想再动干戈,孰料,朝廷借着招安的名头,意欲诱捕陈青,却错使陈青的亲人被抓,闹得杨梁晨也入了陈青等人的黑名单,真正是有苦说不出。而这个李客继则是高平县的听选监生,四十多岁了,苦无上进门路,想着近年来平顺县是朝廷的大患,这次若能谈下招安事项,也算得上大功一件,意欲加官进爵才上赶着跟来,全然不明白朝廷派人招安原本就是障眼法,而陈青一方也只是借着谈判招安来拖延时间,筹备作战,糊里糊涂地趟了这浑水。杨梁晨倒是明白,却因着对陈青有愧,再加上这事儿是自己先提出来的,推脱不掉,方才一次次地来触这霉头。常忆卿、小梅和柴胡往回走着,迎面正看见送了两个人出来的王鹰和陈仿,三人认出了其中一人——杨梁晨,那另一个自不用说,便是李客继了。王鹰和陈仿四人也看见了小梅三人,陈仿向三人点点头,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那王鹰却是仍旧面无表情地盯了三人许久,直到错身而过。

第五十二章 百密一疏

    柴胡回身看向走过的四人,待几人走得远了些,语气疑惑,悄声道“他奶奶的,这姓王的比那陈仿还难搞定,整天这阴阳怪气儿的。”

    小梅也回了头看向那四人,无奈地皱了皱眉,点点头道“是啊,现在整个平顺县,大概就他一个没接受咱们了吧。”

    常忆卿没说话,转身看向走过去的四人,正看见李客继悄悄转头看向常忆卿几人,发现常忆卿也在看向自己这边,似乎吓了一跳,赶紧转回了身子,但还是时不时地回头看,之后又与王鹰附耳悄悄说了些什么,王鹰听后,也微微撇头向后瞄了一眼,却仍旧没什么反应,李客继只好作罢,小梅三人遂也转身继续往回走。

    “嘶”柴胡皱着眉,摇摇头,语气疑惑“这姓李的叨咕什么呢,难不成他认出咱们了?”

    常忆卿望着四人远去的背影,缓缓摇摇头,道“应该不会,他这个年岁还只是个监生,想来前几年你们轰动京城的时候,他还在老家赶科举呢,没脑子去管旁的事。”

    “那他老盯着咱干嘛......”柴胡更是恼火,也更是疑惑

    常忆卿目光犹疑不定,语气淡淡道“谁知到呢。。。”

    三人回了老屋,离歌笑和燕三娘已经在屋子里了,离歌笑抬头看见三人进屋,一笑,道“你们回来了,坐。”柴胡放下犁,三人各找了个位子坐下。

    小梅皱眉向离歌笑询问道“朝廷又来招安了么?”

    “是啊”离歌笑点点头“这次还说可以就山招抚,陈青已经把在山的八千民口花名册让来人带了回去。”

    “啊?!”小梅很是惊讶,有些着急地道“他们真相信朝廷会让他们就山招安么?”

    柴胡在一旁禁不住附和道“是啊,朝廷这招儿都用烂了,早没人信了,明摆着是虚情假意,陈青看不出来么?”

    常忆卿听得柴胡这话,忽然乐了“柴大哥,连你都看出来了,陈青能看不出来?”

    柴胡无奈地看向常忆卿“哎呦,我说丫头,你咋也跟娘娘腔学着开始损我了。”其余三人听后皆忍俊不禁。

    离歌笑一笑,看向柴胡“陈青也不是傻子,这么做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过朝廷这时候来招安,我总觉得不是好事。”

    燕三娘此时已明白了离歌笑的担忧“你怕招安是幌子,朝廷是打算彻底解决平顺县。”

    “是啊。”离歌笑略带忧虑地点点头“朝廷那边已经安静这么长时间了,不可能一直无所事事,一定在准备着什么,这个时候来招安,应该是准备得还不是很充足,想先稳住这边。”

    小梅有些担忧地道“这么说,咱们的行动也要抓紧了。”

    离歌笑了然地点点头“是啊,“遂先看向小梅和常忆卿,后又看向燕三娘,问道”你们探查得怎么样?”

    燕三娘神色严肃,把地图拿了出来,铺在桌子上,展示给其他四人看“能出山的路,都算上的话,有将近十条,但是有几条道儿上,朝廷的驻军太多,要通过有些困难,所以刨去那几条,还剩下六条,都是往北边去的,三条往晋北,三条入河北;陈青这边,部署跟原来差不多,只是增加了壶关、洪底和风门口三处的兵力,壶关现在由王鹰把着,洪梯子那里还是路镖和石隆在负责;风门口那边,现只有陈凤在盯着,陈青是想,等陈仿伤好以后,再让他去跟陈凤一起守风门口;朝廷那边的驻军则主要集中在潞安府、壶关以西和以南,河南那边主要是林县附近,潞城西北和河北涉县附近也有一些,但较前几个地方比,驻军要少多了。”

    离歌笑认真听着,听罢,微微一笑“陈青倒还算明白,这壶关、洪底和风门口三处,都是平顺县的门户要害,守不住,朝廷的军队来了必定势如破竹。”

    小梅却是对其中的一点,仍旧有些担心“可那王鹰,也守着一处重要关口,他到底可信不可信?”

    柴胡听小梅这样一说,也想起了刚才的事情,附和道“是啊,老离,你是不知道,刚才我们回来的路上,正碰见王鹰和陈仿送那两个招安的走,那王鹰真有点儿邪性。”说着,把方才的经过讲了一遍,而后又补充道“你说他是不是发现啥了?”

    离歌笑不置可否,喃喃道“看来,这个人的确有问题。”

    “那咋办?会不会坏事儿?”柴胡也有些着急

    离歌笑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说罢,转向小梅道“小梅,你每天教书的地方离金灯寺比较近,从明天开始,记下平顺县各头目的活动规律,什么时候、在哪儿、做了什么、多长时间都要记清楚。”

    “明白了。”小梅会意地点点头

    “你要干嘛?”燕三娘却是有些疑惑

    离歌笑神色不定,语气沉寂道“过段时间,咱们得找机会跟陈青谈谈了。”燕三娘、柴胡和小梅听了这话,互相对视一眼,常忆卿则瞥了眼离歌笑,转而陷入了沉思。

    眼看着到了六月末,潞安府各处,已是繁花似锦,沈王府的花园,却是自朱希忠接管后,便将府内余众,皆迁至别院,因此少人打理,却仍旧,留有别样的风情:遍地是年前败落的枯叶凋花,期期艾艾地,绕着院内的一整片湖泊,湖水转暖,泛起旧日里,冻结在湖底的残花败柳。水底的锦鲤也在慢慢地苏醒,时不时游上来,吞吐些气息,使得镜面湖光,偶尔也泛荡些涟漪,伴着随意掉落在湖水中的花枝柳叶,平添了一抹,略显哀怨的妩媚。湖边的一株株细柳,也重新长出了嫩芽,彰显出一派清新,令人无端地感到一股子新生的振奋,似乎这府里的人去楼空,于它们来说,也只不过是岁月留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痕迹,日复一日,人来人往,在它们看来,大多也只是过客。湖西畔是个四柱亭,王府级别,纵然是个亭子,也在雕廊画柱间彰显着皇族威仪,却依旧抵不过尘埃渐覆,遮掩了张气,反有种在没落中挣扎的无奈与矫情。常初雪坐在亭子里的石墩上,虽然气候温和了许多,但汉白玉的石墩仍旧有些沁凉,所以垫了绣垫儿。常初雪的腿上盖着细绸子,手执三弦琴支在腿上,自顾自地弹着,远处渐来了脚步声,行至亭边而止。

    常初雪却是仍旧弹着,神色黯然,并不看来人,语气淡淡地问道“怎么,有消息了?”

    “他们好像在找退路。”朱希忠的语气略显疑惑

    常初雪一时停了琴,嘴角微微衔了一丝笑意道“他是在查出山路线还有两方布阵么?”见朱希忠没有回答,自知是认了,语气轻蔑“哼,这么多年了,他竟还是如此性情,总想不伤分毫便解决问题。不过这回,他未免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朱希忠一点即透,显然已经明白了,嘴角也不自觉含了一丝笑意“他想用陈氏一族把朝廷引离平顺县。”

    常初雪水目冷峻,语气冷冷“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有退路。”

    朱希忠缓缓看了常初雪一会儿,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张纸,递给常初雪,道“那件事情,定了这两个人。”

    常初雪转过身,将三弦琴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接过纸,垂目看去,秀眉微蹙“这人做事,不甚谨慎啊,证实了么?”

    朱希忠于一旁垂首而立,声音略低了些,回禀道“派人细查了暗档,确实有问题,后来去翻了底子才查出来的。”

    常初雪听得这话,微虚了水目,缓缓转头,看向朱希忠,一字一顿道“如此,竟是舍近求远了?”

    朱希忠一时竟有些不敢说话,过了许久,方才低声回道“是我疏忽。”

    常初雪却不再对此事作评价,复又看向那纸,微微一笑“就从他俩开始吧~”

    转看平顺县那边,山里的树,由绿变粉、变黄、变白,望向山间,层层叠叠的是怒放的山花,那些早在二月便初见端倪的,如今已是绚烂色彩,山涧清凉,正是入夏后的好去处。这一日,常忆卿带着村子里的几个女孩子以及陈潞昌,到后山的溪边玩儿,正是被太阳晃得燥热,便坐于溪边的阴凉处,褪下鞋袜,将双脚放在清凉的溪水中浸着,跟来的几个女孩子也是爱水的,也一个个脱了鞋袜,将脚浸在水里嬉戏,只陈潞昌耐不住性子,拿着个弹弓,一会儿打这儿,一会儿打那儿的,常忆卿也不想管他,只叫他别跑远了,并让他盯着点儿,有人来了告诉她。

    其中一个女孩奶声奶气地向常忆卿道“为啥让潞昌哥看着有没有人来啊?”

    常忆卿向那女孩儿甜甜一笑,道“怕别人看见我的脚啊。”

    那女孩低了头,看了看常忆卿如雪的双脚,歪歪头,皱了皱稀疏的眉毛,语气疑惑地又问道“为啥怕人看见啊?”其他女孩儿也看向常忆卿,等着听她解释。

第五十三章 原形毕露

    常忆卿佯装着很认真地向女孩子们讲道“女孩子的脚,是不能随便让人看的,除了自己的爹娘、姐妹,就只能让自己的夫君看见。”

    女孩又看向常忆卿的脚,呆呆地道“那我们都看见你的脚啦,我们就是你的夫君了?”

    “哈哈~”常忆卿立时被小女孩儿的话逗乐了,抚摸着身旁另一个小女孩的脑袋,摇了摇头“夫君必须是男的,而且你们还小,不碍事儿。”

    另一个女孩带了些娃娃音,语气很认真地向常忆卿问道“啥叫夫君啊?”

    常忆卿回头看向那女孩,想了想,不自觉地笑了“夫君就是将来要娶你的人啊。”

    又一个小女孩笑嘻嘻地追问“那啥是娶啊?”其他女孩再一次很好奇地看向常忆卿。

    常忆卿这时却是被问得有些脸红,但还是乐呵呵地想了想,一笑,向女孩儿们道“就是会有一个,你喜欢的”边说着,边伸出左手食指“而且,他也很喜欢你”说着,又伸出右手食指“的男人,把你带到他们家里,你跟他住在一起”这时,将左右两个食指并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休息,还可以一起玩儿,”说罢,顿了顿,神色有些迷离,声音逐渐转轻“就算是以后死了,你们也会永远在一起”正说着,却不知道小梅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原来你们在这儿呢~”小梅笑着向常忆卿道。

    常忆卿吓了一跳,回身看见小梅,更是一惊,双脚赶紧从溪里出来,并快速地用衣裙将两只脚都盖上,其他女孩子亦是如此,却不像常忆卿这么慌张,反倒乐呵呵地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不怀好意地看向小梅。

    其中一个女孩子则咧着嘴,笑着,看看小梅,又看看常忆卿,想了想,似乎想到了方才常忆卿说的话,乐了,一手仍旧用衣裙盖着小脚儿,一手指向小梅,语气欢快“小虎哥哥要娶惠儿姐姐了~小虎哥哥要娶惠儿姐姐了~”这女孩儿说着,其他小女孩儿也都跟着乐了。

    常忆卿此时又羞又气,见小梅还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咬着牙向小梅狠狠道“还愣着干嘛,转过去,让我把鞋穿上。”

    小梅方才顿悟,赶紧转过身去,很是尴尬,恰巧,陈潞昌跑了过来,见小梅背对着常忆卿站着,也不敢回头,疑惑地向小梅道“小虎哥哥,你干嘛呢?”

    常忆卿这时已经穿好了鞋子,走到陈潞昌身边,一叉腰,语气略带埋怨“我不叫你有人来了告诉我一声么!”

    陈潞昌看看常忆卿,又看看还背着身子的小梅,歪着头疑惑地向常忆卿道“小虎哥哥又不是外人。”

    常忆卿被噎得没话说,见小梅还是不敢回头,没好气地向小梅道“行了,转过来吧。”

    小梅听得这话,方才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常忆卿,说道“那个,胡哥说路大嫂来找过一次,让你赶紧把孩子们都带回去。”

    常忆卿一时也有了些不好意思,喃喃道“哦,知道了。”说完,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小女孩儿们,叉了腰,一个个看去“都穿好鞋没有?”

    “穿好啦。”女孩儿们齐齐地笑着回答

    常忆卿一挥手“那好,走啦~”孰料,刚一转身,感觉裙下一紧,回头一看,一个年纪最小的女孩儿正用手拉着自己的裙边儿。

    女孩撅着嘴,张开双手向常忆卿道“累了,抱抱。”

    常忆卿一愣,小梅赶紧抢上前,抱起小女孩儿,向常忆卿一笑“我来,我来。”

    常忆卿一乐,拉了另外两个女孩儿的小手,向陈潞昌一撇头,几人沿路往大营走去。待把孩子们都送回了家,小梅和常忆卿也回了老屋那边。两人刚走到院门前,常忆卿走在小梅后面,余光感觉周围有人正看向他们俩这边,遂没有跟着小梅一起进院子,而是沿着院墙向后面走去,走到拐角处,刚一转身,便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了嘴,其实,以常忆卿的武功,本可以在第一时间将那人撂倒,只不过,在她刚被捂上嘴的那一刻,发现那人竟是王鹰,于是心下有了盘算,任凭王鹰用胳膊将自己箍住。王鹰左手死死地捂着常忆卿的嘴,右胳膊则将常忆卿的双臂,紧紧箍在她的身体两侧,背靠了后院墙,从拐角里向外望去,见没人,便又缩回拐角,感觉到常忆卿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似乎很是害怕,而常忆卿的嘴被王鹰的大手捂住,连鼻子都几乎盖上了,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王鹰阴着脸儿,在常忆卿的右耳边悄声道“我一会儿把手拿开,你若是敢叫一声儿,我就立刻把你的脖子扭断,听明白了么?”眼见着常忆卿缓缓地点点头,方才慢慢把手拿开。

    常忆卿刚刚被捂住了好久,现下终于呼吸畅快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仍旧十分惊恐地看着王鹰“王大哥,你怎么了?”

    王鹰此时,目光警惕且审视地,上下打量着常忆卿,语气缓缓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常忆卿怯怯地看向王鹰,道“王大哥,你说什么呢?我是惠儿啊。”

    王鹰再一次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见没人,语气转而恨恨地向常忆卿道“少他妈给我装蒜,那个姓庄的我早就看着不对劲儿,现在又是你........”却没有说下去。

    常忆卿心中一时分明了许多,表情缓和了些,语气缓缓道“我,怎么了?”

    王鹰立刻注意到,常忆卿似乎没那么紧张了,戒备和警惕反而增加了许多,猛地从腰间抽出把匕首,硬生生抵在常忆卿的下巴上,将常忆卿按到墙上,低声道“说,你是不是去找了陈奇那个老东西?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这下却换常忆卿迷糊了,奇怪地看向王鹰,皱眉,语气疑惑道“你说什么?”

    常忆卿说这话时,看似不像有假,王鹰心里,一时也犯了嘀咕,缓缓把刀放下,又仔细打量了常忆卿一会儿,遂恶狠狠地看着常忆卿道“我会盯着你的,别想玩儿什么花样,就算你是她的人,也不行。”说完,转身向后山跑去。

    常忆卿一惊,想细问,却已经晚了,着急地向王鹰逃跑的方向低喊道“他(她)是谁?”可此时,王鹰已经隐入山中不见了。侧耳听得前院有匆忙的脚步声,似乎是往这边来的,正要拐出墙角,一下子撞上了一个人,被撞得坐在了地上“哎呦!”

    “你没事儿吧?”小梅赶紧上前扶起常忆卿,看她有没有受伤

    常忆卿站起身,掸掸土,摆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说罢,抬头看向小梅“你干嘛啊,突然窜出来,吓我一跳。”

    小梅抿了抿嘴,向常忆卿道“你还说我,你又干嘛去了,我都快进屋了才发现你没跟进来,出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才想着到后面来看看,你跑这儿来干嘛?”

    常忆卿随意地垫了垫肩“没什么,刚要进门的时候,听见这后面有动静,就过来看看,结果什么也没有,可能是山里的动物吧,”说罢,向小梅一撇头“走吧,回去吧~”说完便往回走去,小梅也只得跟在她身后往回走。

    常忆卿自此后,越发觉得不对劲,王鹰那日的话纵然说得突兀,却让她不自觉地想到常初雪,真的是姐姐么?常忆卿弄不懂,为什么常初雪会突然出现在平顺县,又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王鹰这般紧张,想了许久,却是怎么也想不通。之前有太多的迹象,从转道贺家村时就开始了,但怎么看,又都觉得没什么联系,一个线索顺下去,却接不上第二个线索,可明摆着,每个线索又都环环相扣,难道说,这就开始了么,有了这样的想法,常忆卿只觉得一切都来得太快了。七月初的一个晚上,离歌笑几人都睡下了,常忆卿待到后半夜,从中衣的里衬中掏出个很小的药瓶,倒出一粒药,吃了下去,然后从肚兜里拿出挂在颈上的长命锁,掰开来,里面是一个个断香似的东西,取出两根儿,将其中一根儿在炕沿儿上划一下,其顶头便冒出了细细的烟气,悄悄绕过帘子放到小梅和柴胡躺着的那边,静待了一会儿,起身下了炕。此时,柴胡已隐隐打起了呼噜,穿好衣服,轻轻出了左进室,另一根儿如法炮制,从右进室的门缝儿间,以弹弹子的手法,打到了离歌笑与燕三娘的炕上,又等了一会儿,方转身出门。出了院子后,沿着上回小梅带她放天灯时走的那条道儿,一路到了临崖边,只见那里已经有个人在等她了,犹疑了一下,缓缓走上前,却不离得太近。那人转过身来,划亮了手里的火折子,只一瞬,常忆卿便看清了来人,而后,那人就把火折子盖了,又一瞬,四下漆黑,但借着微弱的月光,依旧能隐约见得那人的轮廓。

第五十四章 返璞归真

    “是你?”待常忆卿看清来人,神情明显有些诧异,但也只是一瞬间,更多的是疑惑。

    陈仿却是语气平静,问道“怎么?没想到么?”见常忆卿没说话,一脸的警惕和疑惑,笑了笑“镯子确是王鹰给打的,不过是托我带给凤儿,送她的时候顺口说了一句而已。”

    原来,这一天早上,常忆卿去找路氏借笸箩的时候遇见了凤儿,凤儿说她丈夫王鹰给她打了副镯子,不过打小了,戴着硌得哼,问常忆卿要不要,喜欢就送她,只别告诉王鹰,怕他生气。常忆卿便也没想太多,高兴地接了,回去洗手的时候,发觉银镯子内壁好像还刻着东西,趁没人的时候摘下来看,发现里面刻着四字“弦月天灯”,旁边还有一章样儿梅花,方才有了现在这一出。

    常忆卿定定地看向陈仿“这么说,除夕那晚换灯的也是你?”

    “石动十不动么,那个还不是我。”陈仿听罢,淡淡一笑

    常忆卿一愣,似乎有些迷糊“可是......”却没再说下去,细想了想,转而明白了,一笑“要我做什么?”

    陈仿语气忽地转冷“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办。”说完,一抬手,常忆卿再一看去,惊恐得愣在了那里。

    将近过了寅时,常忆卿才回了老屋,自是睡下不提,早上起来,依旧如常。转眼到了八月初十,陈青派了陈项和陈仿去河南交界处勘察官兵的行动,并找机会从侧面袭击官军,而他自己,则与陈凤、陈鉄辊等,带了五百来人,自大铎口去潞安府打探消息,这是开始为与朝廷开战而做准备了。待几人回来后,王鹰去金灯寺找了陈青,两人谈了很久,之后,王鹰出来又把陈项也叫了去,三人又谈了许久,之后陈项从金灯寺出来,去校场找到正在练兵的陈仿,与他耳语几句,随后陈仿一脸的惊愕,似乎不敢相信,两人随后又悄言了一会儿,好像定下了什么事情,遂各自转身离去。三日后的一天早上,离歌笑那边,常忆卿和燕三娘趁着太阳不错,正在晒被子,小梅和柴胡从屋里扛着锄头出来,向燕三娘和常忆卿打了声招呼,便要往地里去,两人才出院门没多一会儿又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陈仿以及几个昌顺军的巡逻兵,柴胡和小梅的脸上布满了疑惑。燕三娘和常忆卿看见他们这般回来,也很奇怪,放下被子迎了上去。

    常忆卿向陈仿一笑,语气随意道“陈大哥,有什么事儿么?”

    陈仿向常忆卿微微一笑,却无半分暖意,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感情“的确有件事情。”见离歌笑也从屋里出了来,一撇头,一众巡逻兵将五人围在中间。

    常忆卿和燕三娘,有些惊异地看向围上来的一众巡逻兵,小梅和柴胡则是戒备的状态,柴胡作势欲上前与陈仿理论,被走上前来的离歌笑一把拦住。离歌笑神色镇定地看了看周围的巡逻兵,最后看向陈仿,一笑,道“看来,这件事情还跟我们有关了?”

    陈仿的目光,渐渐散出些狠意,紧盯着离歌笑道“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把人押走。”巡逻兵上来,欲将五人绑起来。

    柴胡起初奋力地挣扎,最后见离歌笑似乎很顺从地被人绑了起来,便也放弃了,任人捆绑,但仍旧不服气地向陈仿喊道“喂!无凭无据的,凭什么绑我们。”

    小梅此时已经被绑了起来,似乎怕柴胡把陈仿激怒了,着急地向柴胡道“胡哥,你别冲动。”

    陈仿听得柴胡所言,冷冷一笑,走到已经被五花大绑的离歌笑身前,燕三娘和常忆卿此时也被绑了起来,皆紧张地看向两人,陈访看着离歌笑,目光审视,语气严厉“证据,你们早晚会看见的,到时候可别不认账。”说罢,转身向院外走去,侧头向一众巡逻兵“走。”巡逻兵遂押着五个人出了院子。

    几人被一路带到金灯寺,路上,村子里的人都十分惊诧地看着他们被押走,任谁也不敢上来询问,进了金灯寺,只见连带着陈青的几个兄弟、陈奇,以及陈青的其他几个叔伯,都站在院儿里的殿台之上,台下两侧,将领悉数到齐,连王氏兄弟还有吴雪生、路镖等,也都从各自的大营赶了回来,一众将领之后,还有些许平顺县的士兵。五人被押到院中殿台前才停了下来,陈青见几人到了,下了几层阶台,与离歌笑相视而立。

    陈青看向陈仿,点点头,示意道“松绑吧。”

    一旁的王鹰上前一步拦住“等一下!”说罢,走上几层阶台,立于陈青身前,警惕地盯着离歌笑几人,话却是向陈青说的“大帅,不可掉以轻心,谁知道他们有什么花样!”

    陈青看上去神色不定,语气缓缓地向身前的王鹰道“无妨,我自有计较”遂向陈仿“给他们松绑。”

    陈仿点点头“恩。”转头向四周一示意,几个巡逻兵上前给五人松了绑,陈仿则退到台下左侧,与王重旗、王重兴兄弟俩站在一起。

    离歌笑松绑后,神色坦然地看向陈青,一笑道“陈大帅,这是为何啊?”

    陈青向一旁看去,只见石隆拿了几包东西走了过来,往离歌笑和陈青之间的地上一扔,然后站回了左侧陈仿身边。包袱被扔在地上后,散开来,正是离歌笑几人进山时,为掩盖身份而藏起来的一枝梅行动装备,除离歌笑和常忆卿外,其他三人的眼神中,皆闪过一丝诧异,神情也都飘渺了许多。

    陈青撇头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复而抬头看向离歌笑,面无表情,语气却很是平淡“还希望庄老板能解释一下这些东西。”

    王鹰冷笑一声,看向离歌笑道“庄老板?应该是离先生吧。”

    离歌笑没有立刻回答陈青,反而转向王鹰,嘴角含了一丝漠然,语气淡淡道“什么离先生?”

    王鹰立时怒然,下了几层阶台,指着离歌笑厉斥道“你少装糊涂,”遂看向周围的人道“他叫离歌笑,以前是锦衣卫”周围人听得这话,立刻人头攒动起来“给宫里当差的,年初朝廷攻山,一定是他给朝廷报的信儿。”

    离歌笑此时却还是很冷静,歪着脑袋想了想,一笑,点点头,向王鹰道“是,我的确是离歌笑”听得离歌笑这么说,四周围的人都很惊讶,你看我,我看你“不过你也说了,我以前是锦衣卫,那跟这些”看向地上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王鹰见离歌笑承认了,更加自得“你敢认就好。当年你为救师父,劫了天牢,被朝廷追捕,后来又找了三个高手,组建了一枝梅,他们”指着小梅几人“就是你的同伙儿。当年,湘北灾民的几十万两救灾金被盗,就跟他们有关,这次来,指不定安的什么心,肯定没好事儿!”周围人听了这话,开始对离歌笑几人警惕起来,有些士兵已经准备好了兵器。

    柴胡听王鹰提起救灾金的事儿,很是生气,上前一步指着王鹰痛骂道“放你奶奶的屁!那救灾金还是俺们给找回来的,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听了这话,周围人又一时糊涂,不知如何是好,窃窃私语起来。

    “老胡,别冲动。”离歌笑侧头瞥了眼柴胡,沉声嘱咐。

    陈青似乎并没有太理会王鹰的话,只定定地看向离歌笑,缓缓道“救灾金的事情,当年,我还在王府当职时,的确略有耳闻。”说完,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还在一旁怒视离歌笑几人的王鹰,顿了顿,又道“不过,有关一枝梅的事儿,倒是之前,曾经听一个,仍在王府当职的朋友提到过:严嵩倒台,与一枝梅也是有牵连的。而且听说,一枝梅是四个人,”说罢,向离歌笑几人一个个看去,先是看向离歌笑,目光审视,徐徐道“头领曾经是锦衣卫,后来因故被朝廷通缉,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庄先生了。”

    离歌笑淡淡一笑,向陈青一拱手,实话实说“在下离歌笑。”

    陈青看向离歌笑,缓缓点点头,遂又看向一旁的柴胡“四人中,有一人精通十八般武艺,曾经做下大案,朝廷派了多名锦衣卫都没有抓到,人称翻江大盗,想必,就是这位车夫了。”

    柴胡挺直了身子,看向陈青,一拱手“老子就是翻江大盗,柴胡。”

    陈青亦是礼貌地一笑,后又看向小梅“戏班出身,精暗器,善易容,阁下应该就是千面戏子了。”

    小梅听罢,躬身一礼,遂向陈青微微一笑“在下贺小梅。”

    陈青亦笑面以对,最后看向,站于后面的燕三娘与常忆卿,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听闻,四人中,只一人为女子,曾经夜盗千家而从未失手,又因轻功超群而被称为燕子神偷,”顿了顿“却不知,是两位中的哪位?”

    常忆卿未等燕三娘开口,冷笑一声,向陈青道“这个问题”一枝梅四人皆看向常忆卿“倒是可以让王大哥来猜一猜了。”说着,向前略走了几步,王鹰似乎跟着警惕了起来“你认为,会是我们俩中的谁呢?”说罢,玩味地看向王鹰。

第五十五章 一着不慎

    王鹰一时情急,指着常忆卿,厉声道“当然......”正说着,看见常忆卿的笑容,猛然间又有些犹豫,有些不敢再说下去。

    常忆卿忽而微微一笑,佯装迷惑道“当然什么啊?~”见王鹰一时踌躇,嘻嘻一笑,自得道“你是想说,当然不是我吧~”一众人听得常忆卿所说,皆齐齐望向王鹰,见后者欲言又止,左右为难的神情,也都了然,常忆卿所言非虚,常忆卿倒也不置可否,只又淡淡地续了一句“可你又怎么笃定,不会是我呢?”

    王鹰因为有了刚才的犹疑,现下更是小心了许多,到了嘴边儿的话,也断断续续起来“因为.....那是因为.....”

    常忆卿见王鹰这般形状,嘴角小小地含了一丝鬼魅的笑意,幽幽然道“因为那个画像吧。”王鹰听罢,一震,似有些恼意。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如数看向常忆卿,陈青依旧波澜不惊,陈项目光闪动一番便也罢了,陈仿倒是很惊异,看看王鹰,又看看常忆卿。一枝梅这边,除离歌笑若有所思地淡淡瞥了眼常忆卿外,其他人皆先是一愣,复又沉思起来。

    陈青此时缓缓看向王鹰,微微皱了皱眉,问道“是这样么?”见后者仍旧默然不语,倒也没说什么,转头又看向了常忆卿,语气平静道“姑娘这话,卿,不是很明白。”

    常忆卿的嘴角,含了几分嘲讽,并没有理会陈青,只玩弄地看向王鹰,又上前走了几步,王鹰见状,左手不自觉地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常忆卿淡淡一笑,道“其实,早在我们进山后的第二天,你们拿到那几幅通缉画像的时候,你就开始怀疑我了,”遂,不再看王鹰,似乎是在自己思索,自顾自语道“若是旁人,那些画像并不能说明什么,”忽而一笑“不过,对于心里有鬼的人来说,某些个想法,哪怕有一丝一毫被表象所印证,便会慢慢滋长,之后也就再容不得其他可能。”此时,突然转头盯向王鹰“所以你越来越觉得我可疑,直到这些东西”看向地上一枝梅的衣物“被发现,你的推断,便真正根深蒂固了。”

    王鹰此时,额头已冒出了许多汗珠,似乎在极力地压制着什么,听完常忆卿的这一番话,脸色愈发阴沉,气息逐渐粗重,但看向常忆卿的眼神,也愈发笃定了,猛然指向离歌笑几人,嘴角衔着一丝狠毒,向常忆卿厉声问道“你敢说自己是一枝梅的人么?”

    常忆卿听得王鹰这话,似乎感觉很好笑,无奈地摇摇头,带有些嘲讽地看向王鹰道“可笑,我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一枝梅的人?”

    王鹰听得常忆卿这样说,找回了些自信,冷冷一笑,向常忆卿厉声道“呵哼!那你就是承认,自己不是一枝梅的人喽。他们”说着,指向离歌笑几人“暂且不论,你,到底是谁!说!”一时四下皆静,一众人都看向常忆卿,待其回答。

    常忆卿似乎仍旧不是很在意,嘴角含了一丝冰冷,目光凌厉地看向王鹰,后者有如被凌迟般,微微战栗了一下。常忆卿语气却是淡淡“我是谁现在还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王鹰被问得似有些心虚,语气中,夹杂着怒气和疑窦“你什么意思?”

    常忆卿淡淡一笑,转身,向一旁走了几步,一众人的目光,皆随着常忆卿移动着,但见她如数家珍“据我所知,你家,是潞城东南方向,黄牛蹄乡的一个铜铁银匠世家,你曾经两次进京,铸造铜缸、铜鼎,分别为嘉靖三十二年和嘉靖三十七年。离大哥是嘉靖三十四年劫牢叛逃的,那时你并不在京,”从常忆卿一开始说,直到现在,王鹰已由怒气逐渐转为戾气,神情阴霾,近乎决绝,常忆卿却只做不见,仍旧悠然地继续说着“而且,对离大哥的通缉,只有两年的时效,你第二次进京的时候,通缉令早已过了。再者,后来一枝梅遭朝廷通缉,也都是近几年的事情,一来你不在京城做工,二来,那几次朝廷虽下诏通缉,却也只限于州县以上,并不包括乡级。所以,陈大帅”看了眼陈青“若是对一枝梅略有耳闻,倒也算得情有可原,毕竟曾经在沈王府当过差,且府、州、县人脉也都比较熟络,了解起来并不困难。可你去年才加入昌顺军,之前一直呆在乡里,朝廷的缉捕令,按理说,你应该是看不到的。换句话说”说到这儿,常忆卿转头淡淡地瞥向王鹰,语气平平,却字句凿凿“你不应该知道一枝梅,更不应该认识离歌笑。除非”顿了顿,字字瘆人“你不是王鹰。”

    此语一出,四下皆惊,转而都望向王鹰,后者此时,已是大汗淋漓,既惊惧又愤怒,看向常忆卿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谁!”

    常忆卿微微一笑,潋滟无双,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寒气逼人“我说了,我是谁,并不重要。不过”语气转而戏谑“没有人”着重语气“告诉过你,我是谁么?~”

    待听到,那个加重语气的‘人’字时,王鹰的神情愈加惊恐,指着常忆卿,语气有些癫狂“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常忆卿看向王鹰,神情,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垂死挣扎的人,一笑“呵哼,想要凭据,那好啊,把胸口亮出来吧。”听得这话,王鹰更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微微低了头。

    听闻这话,离歌笑方才一直静观其变,如今也有些意外,语气略显惊讶地向常忆卿道“他是北镇抚司的诏狱典?!”听得这话,一枝梅其他三人也都是一惊,如数看向王鹰。

    常忆卿回身看了眼离歌笑,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微微一笑,又转回来看向王鹰,语气淡淡道“北镇抚司下辖诏狱,其中典吏,胸口皆刺有篆体‘锦衣卫’三字,为南北镇抚司独有。”至此,也不再往下细说。

    柴胡则有些不敢相信,上前走了几步,一手指向王鹰,看向常忆卿问道“他是锦衣卫?”

    常忆卿回头看了眼柴胡,缓缓地点了点头,转而复看向王鹰,后者似乎在踌躇。陈青听罢,也看向王鹰,淡淡道“王大哥,既然这样,那也请你解释一下吧。”

    “大帅不信我?”王鹰听得陈青这样说,语气有了些急切

    还未等陈青说什么,一旁的陈仿,便急切地附和着“大帅,王大哥在咱平顺县这么长时间了,哪次大战不是拼了命跟咱一起抗敌,而且,上次用来换回婶母和堂弟的那俩知州,也是王大哥给抓回来的,你忘啦,你咋能怀疑王大哥呢?”陈仿说着,一旁的平顺县众人也都渐渐被说得动了心,纷纷点头,离歌笑几人依旧盯着王鹰,燕三娘和柴胡,感觉到平顺县众人又开始相信王鹰,因此越发有些着急,离歌笑与小梅却并没有太多表示,只小梅显得比离歌笑对王鹰更警惕一些,似乎在防范其有何举动。

    陈青却并不理陈仿,只盯着王鹰,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如常“我只是不想落人口实,还请王大哥体谅。”平顺县的一众人见陈青这样说,便也都没有了再多的异议,于是又齐齐地转看向王鹰。

    本来见情势已有所扭转正自窃喜,复而见陈青似乎不为所动,心下疑窦顿生,不知陈青是否已知道些什么,执意如此,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低了头,似乎认命了,缓缓抬了双手移至胸襟处,两手伸进衣襟里,众人只当他要把衣襟扯开验明正身,却不想其猛然间出手,向常忆卿连发了五枚铁橄榄,出手之快令旁人皆无察觉,而常忆卿这边竟也似浑然不知,并没有出手抵挡的意思。只听得嗤嗤几声,铁橄榄被如数打落在地,众人方才一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常忆卿瞥了眼地上的银针,知道是小梅出的手,嘴角微微含了一丝笑意。却不想王鹰趁着混沌,两手皆出,分别向离歌笑、燕三娘和柴胡,接连发出几十支飞刀,小梅和常忆卿也瞬间出手,分别以飞镖和铁莲子相抵,奈何要顾及的方向太多,王鹰趁小梅替离歌笑、燕三娘和柴胡打掉飞刀无暇顾及其他之时,突然向常忆卿猛地发出一支袖箭,小梅将飞刀如数打下后,发现那袖箭对常忆卿来说已近在咫尺,常忆卿却似还未发觉,如若发飞镖去挡,很可能会误伤常忆卿,索性飞身上前,一把抱住常忆卿,以背挡箭。

    离歌笑、燕三娘、柴胡见状,无不大惊“小梅!梅梅!娘娘腔!”

    只恨为时已晚,眼见那袖箭马上要打到小梅身上,常忆卿的左臂,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四下一阵唏嘘。此时,小梅估摸着袖箭应该已经打到了,却未感疼痛,小心翼翼地缓缓松开常忆卿,一侧头,发现常忆卿的左臂向前伸着,食指和中指间,牢牢夹着那支袖箭,心道方才打落飞刀时,已知王鹰力道十足,他若有心杀常忆卿,这支袖箭难说没有穿墙断壁之力。可常忆卿竟仅凭两指,便让其不能近身半寸,内力可见一斑,下意识地看了眼常忆卿,见其双目冰冷,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那般活泼,心下隐隐一震。

第五十六章 满盘皆输

    小梅还是有些不放心,语气关切地向常忆卿问道“你没事吧?”

    常忆卿转过头来,见小梅一脸的关切,娇媚一笑,摇摇头,笑言“多谢~你的暗器还真是不错。”小梅听罢,报以一笑,却见常忆卿并不转头,只将左手一甩,把袖箭反手发了回去,小梅顺势看去,只见王鹰的脸,好似被袖箭揭下了一层皮,瞬间变了一个人,常忆卿微微侧头,看向身后有些诧异的离歌笑,问道“认得么?”

    离歌笑只一瞬,便又恢复了镇定,微微皱了皱眉,点点头,沉声道“叫什么忘了,不过识得是我做千户时,由北镇抚司尚大人带来一起办案子的缇骑。当年他来没多久案子就结了,所以没多少接触。”

    常忆卿听得离歌笑的话,思索片刻,看了眼‘王鹰’,后又看向陈青,微微一笑“现在不是我浑说了吧。”

    谁知,还未待陈青回答,陈奇却先是又惊又怒,下了几层阶台,手指‘王鹰’,语气慌张不安“是你.....那天原来是你!你到底是谁?!”这话说得突兀,除了常忆卿,包括离歌笑在内,院儿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很是不解。

    陈青更是出乎意料,看向陈奇,语气略带疑惑和不解地问道“爹,你说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此时,陈奇的语气,已是十分急切,一把拉住陈青,另一手指着‘王鹰’到“青儿,此人不是王鹰,他是官府的人,留不得,不能让他逃了!”听得陈奇这样说,院内众人皆不再有丝毫疑虑,齐齐拿了兵器直指‘王鹰’。

    ‘王鹰’此时是又气又怒,指着陈奇痛骂道“你这老匹夫!”见‘王鹰’这般指着自己,陈奇有些惊惧,慌忙往殿台上退去。“我.....”熟料,‘王鹰’还未说完,只觉一阵剧痛,低头看去,但见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从胸口刺出,立时感觉贯穿肺叶,直透心房,挣扎着缓缓回头,却还未等看清便倒了下去,最后一眼,只望得一双冰冷的水目,倒地就没了气息,却是滴血未流。

    ‘王鹰’倒下的那一刻,银线倏地从‘王鹰’身上被抽走了,整个过程,平顺县的一众人除了诧异,倒也都没有过多的反应,原道银线过细,再加上速度极快,来去皆无踪影,于是都只道‘王鹰’莫名其妙地自己就死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小梅很是诧异,也有些不解,皱眉向常忆卿,语气有些怨怪“有必要做得这么绝么?”燕三娘和柴胡听后,方才反应过来,是常忆卿杀的‘王鹰’,也都很惊讶地看向常忆卿,只离歌笑淡淡地看了眼小梅,转而也皱眉看向常忆卿,昌顺军那边听得小梅这么一问,也方才反应过来,回想其杀人于无声无息,都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常忆卿侧头看向小梅,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在琢磨,转而竟娇笑一声,移开目光不看小梅,语气淡淡道“他早晚都是要死的。”说这话时,院内左侧,站在一众将领中的石隆微微一震,神情一时间带了几分绝望。

    “你...”小梅感觉很是不可思议,似乎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一时愣愣

    常忆卿却没有过多理会小梅的诧异,淡淡一笑,转头看向左侧,随意道“你说呢?石隆将军。”此话一出,石隆周围的人皆散开来,警惕地看着石隆。

    石隆此时,倒是比‘王鹰’镇定许多,盯了常忆卿片刻,忽然一笑,上前悠悠走了几步,语气淡淡道“看来,你都知道了。”

    常忆卿也报以微微一笑“应该还不算太晚。”

    未待常忆卿说完,但见石隆左手略动了动,十几枚飞镖便迎面向常忆卿飞来。只见常忆卿双手一抬,左手自右腕处一拉,扯出银线数丈,原来,那银线是绕嵌在常忆卿右腕上的银镯内壁里,因其细如发丝却韧性十足,绵延数百丈的银线皆可绕嵌其中,而且由于过分紧密,又都为银制,所以看起来像是一个完整的镯子,发现不得凹嵌处。银线顶头有一箭状凤嘴,从银镯子环壁的一个小孔中伸出,因着凤头略大于小孔,所以凤头可以盖在孔上,不细看,只当这凤头是镯子上雕出来的,实则为扯出银线而设。常忆卿左手放开银线,右手纤纤,将银线缠绕于指间,单凭右臂运力,翩跹联袂,以线当鞭,铛铛几声,已将飞镖打落,后仍有几支来势迅猛,不及抵挡,一个侧身,打挺避过,被身后的小梅用几支飞镖一一挡下,未及转身,已闻得身后来势风声。

    小梅刚挡下几支飞镖,乍见石隆已抽刀向正侧身避镖的常忆卿袭来,惊呼“小心后面。”发镖欲阻,却皆被石隆以大刀劈掉,眼见不能阻止,心急如焚。

    但见常忆卿回身的瞬间已将银线发出,待得石隆的大刀临近,面朝刀刃,侧身避过,银线却已如藤蔓般,将石隆由刀尖儿至右手腕儿缠得密不透风,另一手迅速执了凤头,左右运气,只叫那大刀再进不得半寸,此时的石隆,被定在了常忆卿的右侧。

    常忆卿缓缓转了头,向石隆一笑,看似清丽,却让石隆,好似由上到下,被灌了一桶冰水般瑟瑟一抖。语气飘渺,犹如来自阴曹地府“找死。”

    说罢,众人也未发觉常忆卿有什么举动,突然间,石隆惨叫一声,倒退几步,紧接着,鲜血自手腕处喷涌而出,直逼得离常忆卿较近的离歌笑几人也倒退几步,常忆卿自右,多半边的身子已成红色,胜雪的脸颊,溅上点点红斑,衬着一双寒冷刺骨的水目,像极了临风独绽的腊月暗香。众人在惊诧之余,瞥见地上的那一滩血里,细碎地溶着些密密麻麻,亮闪闪的东西,以及几个铜铁块儿,方才明白,石隆的右手,以及他手上的那柄大刀,已被刚刚缠绕在上面的银线割得细碎,又因夹杂着内力,刀柄以上的刀刃,大都已成铁粉。离歌笑四人以前从未真正见过常忆卿出手,如今这几番交手下来,令四人皆感胆寒,离歌笑则微微皱了皱眉。正在众人都因这一幕而震惊不已之时,常忆卿纵身上前,同时扬了扬右手,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常忆卿已站在了石隆身后,将手中银线,细细地在石隆的脖颈上绕了三圈,想其方才以线碎刀的力道,都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道石隆命休矣。

    离歌笑见此情景,匆忙上前一步,语气肃然而急切“留个活口!”

    常忆卿却只是冷冷地瞥了眼离歌笑,淡淡轻语“没必要。”说罢,只见石隆身子一僵,怒目圆瞪,常忆卿一侧身,石隆的身子便倒在了地上,头颅却还在银线上死不瞑目,常忆卿瞬间收了银线,石隆的脑袋也随之掉在了地上,翻滚几次便停了下来,正对着离歌笑几人,脸上布了不少尘土,却仍似不甘地瞪着眼睛。燕三娘不禁有些作呕,就连见惯血腥的柴胡也微微侧了头,不忍相视;小梅似乎吓呆了,眼睛盯着那颗头颅,努力地想不看,却又怎么都移不开目光;离歌笑怒视一脸漠然的常忆卿,后者的神情,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毫不关己,随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抬头看了眼微微有些惊异的陈青,柔媚一笑,道“大帅可以找人来验一验,他”低头看了眼石隆的尸身“胸口上,应该也有锦衣卫的标记。”

    陈青一愣,复而微微一笑,看向常忆卿道“不必了,青,信得过姑娘,不过”顿了一顿,略带思索地看着常忆卿,问道“还请姑娘明示,姑娘到底是谁?”

    常忆卿听得陈青这样问,低头笑了笑,往回走去,途中,将石隆的脑袋踢到一旁。待走到院子中央,起手随意绾了绾散落的乌发,回身看向陈青,灿然一笑,语气娇媚“怀阳郡主,常初雪。”此话一出,四下皆惊,离歌笑几人都十分诧异,不知她这样说意欲何为,却也一致不出言询问,只静待而观。

    陈青听得这个回答,似乎也感到很意外,眼角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离歌笑,遂对常忆卿上下打量一番,语气略带疑惑“你是怀阳郡主,怀远侯常文济”陈奇听闻‘常文济’三字,一惊,细看向常忆卿,转而似有些踌躇地悄悄低了头,眼角瞄着常忆卿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悄悄退后几步,隐入了人群里。“的长女,当今皇上亲封的怀阳郡主?”

    常忆卿目光自然地看向陈青,微微一笑“不错。”

    陈青听罢,神情疑惑,语气略显警觉道“你既是皇上亲封的郡主,那为何要杀官府的人?”说着,看向阶下的‘王鹰’。

    常忆卿嘻嘻一笑“正所谓‘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世事又怎会有个绝对。”

    陈青听得常忆卿如此说来,淡淡一笑,神色缓和了些,语气却依旧没有半分放心“那你与他们”看了眼石隆的首级“又有什么分别?”

第五十七章 出其不意

    常忆卿听得此话,狡黠一笑“他们可以不顾你的死活,我可要保你长命百岁呐。”

    陈青显然有些困惑,苦笑了笑“这话又怎么说?”

    常忆卿背了左手,右手轻捻着垂落的发丝,向一旁踱了几步,语气淡淡道“是谁,自你聚众抗粮,拥兵自立后,不断地怂恿你定立旗号,扩大声势;又是谁,近年来多次不听你号令,肆意杀戮官吏甚至百姓,致使朝廷对你们越来越忌惮,造成如今骑虎难下的困局。诸如这些,你难道,就从来没有细想过么?”

    常忆卿说的这些,陈青并不是不了解,‘王鹰’上山后不久,昌顺军日益壮大,他就曾经跟各位将领探讨过,关于定立旗号的问题。所有人中,‘王鹰’最是积极,连带着把陈项和陈仿也挑了起来,到底最后,陈青还是有所顾忌,不想完全与朝廷对着干,更不想改朝换代,掀起农民起义军的声势,只因想着带队伍也要有个名号,所以一锤定音:树旗而不立号,这才打出陈氏昌顺军的名头。而石隆的火爆脾气,也的确一直是他最担心的,年节儿的那次大战,他命王重旗去守洪梯子,临走还不忘嘱咐说盯着点儿石隆别杀大官,幸而上回林县那边儿的兵没过来,他这边又抓住俩知州,才把他伯母和堂弟换回来。可就在前几个月,陈青闻得,林县仪宾,郝世昌家的郝监,要引河南的兵马前来围剿,一怒之下便命石隆去教训教训,令其不敢再生事。孰料石隆竟领了近百人,趁夜,将郝监全家灭门,如此一来,震动了河南的三司衙门。现下细想,近日里听闻朝廷欲派八万人马前来攻山,怕与那日之事不无关系,心下顿时翻动了些许涟漪,神色也不自觉有些黯然。

    想到此,陈青语气淡淡道“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常忆卿转而看向陈青“想必你也听说了,朝廷将派八万人马前来围剿,比起前几次,如今是势在必得,不知大帅可有应对之法?”

    陈青却是不置可否,只定定地看向常忆卿,似毫不在意地问道“郡主以为如何是好?”

    一旁的陈仿,似乎已忍耐许久了,听至此时,未待常忆卿回答,上前一步,指着常忆卿向陈青道“大帅,不能信她,她是常家人,她祖上常遇春近乎将我祖上灭门,谁知道她如今,是不是谋划着将我们一网打尽。这种人留不得,杀了她,以绝后患!”说着,抽刀欲上前,小梅、柴胡和燕三娘见状,急忙上前几步,挡在了常忆卿和陈仿中间。

    “你要干嘛?!”燕三娘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看向陈仿

    柴胡指着陈仿,粗声粗气道“你小子怎么比俺还冲动,没说两句就想动手!”

    小梅也在一旁,向陈仿好言劝道“是啊。这些都是你们祖上的恩怨,冤冤相报何时了”说这话时,常忆卿淡淡地看了眼小梅“况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怎么对付朝廷攻打平顺县,你还是以大局为重吧。”

    陈仿听罢,却是怒气横生,忿然用刀指着三人,恨恨然“早知道你们是一伙儿的,都没安好心,”转向陈青“大帅,不能相信他们!”

    燕三娘见陈仿这般,气急“真是冥顽不灵,好心当驴肝肺。”柴胡和小梅也感到很无奈,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常忆卿略带嘲讽地笑了笑,看都没看陈仿,语气轻蔑“哼~凭你也想杀我。”

    小梅担心常忆卿激起公愤,转头皱眉向常忆卿道“喂,你少说两句吧。”

    陈青看向陈仿,语气不容辩驳“陈仿,不得无礼,”回看常忆卿“郡主既说过愿保我长命百岁,卿倒是很乐意听听郡主的良策。”

    常忆卿听得陈青这样说,神色收敛了些,看向陈青,字字凿凿“你自己也曾说过,朝廷最忌惮的,是你们”说着,看向两侧的昌顺军头领“这一众将领,自古‘擒贼先擒王’,散兵游勇从来不足为惧,他二人”一手指了‘王鹰’“的目的,就是要将你这一众散兵,造得声势浩大。而你们偏偏只图眼下,一味地巩固营盘,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孰不知,你们打的胜仗越多,亡得,便也越快。”说到这儿,见四周一众愤慨,轻笑一声,目光巡视周边,语气微微带些厉色“不错,你们只道‘官逼民反’,但你们既活在当下,便要认清形势,谋定而后动”说罢,目光凌厉地看向陈青“立号你又没那个胆量,只想着固守偷安。你也不想想,由古至今,民间聚众有多少能够长久,太祖布衣起事,靠的是元末苛政,众怒难平的天下大势,如今经年安定,又有多少人会愿与你共谋进退。”见陈青听得神情愣愣,显有愧色,缓了缓语气“现下你也看得明白,只要你们这一众将领肯归附朝廷,八万大军的目标立时会被转移。再者,当今圣上曾多次下过明旨,只究主犯,余众胁从皆可投首解散,以数十人换得近千人平安,大帅认为可否?”

    陈青听得明白,语气平静,听不得多少感情“郡主的意思,是让我们主动投案自首,以换得整个平顺县的平安?”

    常忆卿嘴角衔了一丝笑意,道“大帅怕了么?”一笑“倒也并非让你们以命抵命,你们向官府投首后,我自有办法保你们平安无事。况且,此番即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消除朝廷对平顺县的围困,将目标缩小。救数十人的把握我还是有的,可若想一下子解千人之围困,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您说呢?”

    陈青审视地看向常忆卿“这话虽圆得,可我凭什么信你们给的承诺,朝廷来山上招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前来,话可比郡主说的漂亮多了。可哪次又不是在背后捅刀子,意欲将我们全盘端了,郡主如今说得,未免轻巧些。”待陈青说完,周边附和声骤起,可见是吃过不少亏了。

    常忆卿听罢,却是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仰头看向陈青,神色笃定道“承诺是我给的,与朝廷无关。再者,前几次招安,皆为州县官员私心作祟,误解圣意。近些天,我也闻得,你一直在散布杨梁晨、李客继与你们平顺县有勾结的消息,惹得朝廷疑人不用。”说到这儿,轻蔑一笑“此番虽行事巧妙,不过说实话,他俩倒是实心做事,如此,真真有些冤枉他们了。现下,掌管潞安府的,是知府宋濂,连同前几次设计假招安的李继坷,令他二人罢官去职的旨意,这几日,便可到潞安府,就当是,我的一份儿见面礼。大帅认为,这样的诚意,足够么?”

    陈青听闻,常忆卿谈笑间,便罢了一州长官及卫所守备,不由得阵阵心惊,却也有疑虑,皱眉向常忆卿道“郡主亲身于此,又怎能左右朝廷任免?”

    常忆卿似乎知道陈青会有这样的疑惑,遂低头浅浅一笑“虽说身在江湖,又何妨心系魏阙。”言罢,抬头望向陈青,笑得荣曜秋菊“纵然远隔千里,若想左右朝局,也不无可能。”转而又妩媚宛然道“就像此时此刻,我若想取大帅首级”周遭一众皆警惕起来,小梅、燕三娘和柴胡听闻这话,也都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常忆卿“也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大帅真的认为,我有骗你的必要么?”

    小梅知道,常忆卿此言非虚,有些紧张,神色警惕,语气严肃“你要干嘛?”

    常忆卿却没有理会小梅的询问,只定定地盯着陈青,语气加重,问道“大帅以为如何?”

    陈青沉思许久,缓缓抬头目视前方,常忆卿随着陈青的目光,微微侧头,感觉到,陈青望向的,是离歌笑,神色微变,却也只做无视,向周遭环视一眼,停视于左侧片刻,转而又看向陈青。后者略垂了眼,语气淡淡道“青,恕难从命。”说罢,转身欲回殿台。

    常忆卿听罢,渐露狠意,语气阴沉“怕也由不得你了。”话未说完,纵身上前,起手欲发银线。平顺县一众皆是一惊,纷纷上前欲阻。谁知常忆卿猛然间,感觉周身上下一阵刺痛“啊!”立时觉得全身酸软无力,想支撑着站着,却又有如万箭穿心,猝然转身,向后仰着倒了下去,众人见这般变故也是一愣“啊嗯。”常忆卿倒下的瞬间,已被人用一手牢牢环抱住,侧身瘫靠在那人迎上来的怀里,方望见正是一脸歉疚的小梅,一时间惊讶不已,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动也动不得半分,只又惊又怒地盯着小梅,此时,听得殿台上有往下走的脚步声。

    陈青此时,已行至离歌笑身前,语气和缓了许多,但仍有些疑惑“她”看向一旁,已被小梅拦腰抱起,软软地将脑袋靠在小梅肩膀上的常忆卿“真的是怀阳郡主?”

第五十八章 暗度陈仓

    “是她妹妹。”离歌笑方才已经沉默许久,一开口却很是随意。

    陈青点了点头,遂又看向离歌笑,微微皱了皱眉,问道“既然她说的与离先生所言并无二致,又这般言辞凿凿,离先生如何认为不可?还是,你仍旧不信她?”

    离歌笑低头浅浅一笑,抬头看向陈青,语气平静道“并非不信她,只是,一来我跟大帅一样,早就不信任朝廷了”陈青听得此言,也是一笑“二来”顿了顿,语气沉了沉“我不想把她牵扯进来。”小梅感觉到靠在怀里的常忆卿一震,低头看了眼常忆卿,后者神色和缓了些。

    陈青自然明白离歌笑所指为何,但仍似有不明,语气疑惑道“离先生是怕如果常家人插手,朝廷仍不会善罢甘休?”

    离歌笑没有过多解释,侧头随意一笑“算是吧。”

    陈青见离歌笑这般,便也知趣,不再多问,转头看了眼常忆卿,回头向离歌笑道“那这位常姑娘,就先安置在金灯寺里吧。几位也从老屋那边搬过来,今后,青大概也要一直呆在寺里。朝廷的八万大军,过几个月可能就到了,到时候,还望离先生助我们一臂之力。”

    离歌笑看向常忆卿,默默地点了点头,遂向小梅道“小梅,交给你了。”

    小梅郑重地点点头,向离歌笑道“知道了,歌哥。”

    陈青转身看向殿台“二弟”陈项闻声,从台上下来,至陈青身旁“你领贺先生”看向小梅“去后面厢房,腾出间屋子来,安置常姑娘,路镖”遂又看向一旁的路镖,路镖会意,走到陈青身边“你去你二姐那儿,把被褥什么的,先收拾出来。”紧接着嘱咐两人,语气见轻“别惊动其他人。”路镖点点头,转身向内院走去。

    陈项向陈青点点头“明白。”说罢,走到小梅身边,一笑“贺先生,请跟我来。”小梅先看了眼离歌笑,后者点头示意,方才点点头,跟着陈项向后院走去。

    陈青看着几人离去,遂向离歌笑语气诚恳道“离先生,进殿说吧。”说罢,向天王殿一请。

    离歌笑方才一直看着小梅几人离去,似乎若有所思,听得陈青这样说,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好。大帅请”回头看向一旁的燕三娘和柴胡,示意“走吧。”

    三人随陈青向天王殿走去,陈仿等陈氏一族,以及诸多将领也一并随往。进了大殿,陈青于正中蒲团上坐下,其左手边依次坐了王重旗、王重兴、吴雪生等一众将领,而陈奇、陈青的三弟陈凤,以及陈仿等,则坐在了陈青右手边靠外的位置上。离歌笑、燕三娘和柴胡三人进来后,依次挨着陈青,于其右手边席地而坐。

    陈青看着离歌笑几人坐下,语气略显歉意地向离歌笑道“委屈几位了。”

    三人相视一笑,离歌笑转而向陈青道“大帅严重了,我们都是闲散惯了的人,没那么多规矩。”

    陈青遂也向离歌笑点头一笑,环视一周,神色严肃地向周围一众道“离先生几人的身份,想必大家也都清楚了,今日之事,是我跟二弟一起,与离先生他们共同设的局,为的,就是揪出那两个朝廷的卧底。没提前跟大家说,在此先道个罪。”

    陈奇听陈青这样说,倒也先宽了心,只是仍有不解,向陈青道“这有啥,你也是怕人多嘴杂,万一说漏了,岂不坏事儿。不过,青儿,你啥时候知道庄老板就是离先生的?”

    陈青看向离歌笑,两人都低头笑了笑,陈青抬头看向陈奇道“其实,我事先也不知道,真正到今天才明白,那天........”

    七月末的一日深夜,金灯寺的一间厢房中,陈青盘腿,坐在左进室的火炕上,身前是一方几,上面放着张平顺县的地形图,以及诸多作战部署。几月前,朝廷的又一次招安,令他感到些许不安:年初,他们让太原的六千左卫军损失惨重,朝廷不但没有新的作战动向,反倒又让人来招安,条件答应得更是爽快,实在有悖常理。陈青自然也想借招安,再缓一段时间,他有预感,朝廷的这次招安,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像是大战前的平静,看来,要做好最后准备了。寻思间,几上的烛台,噗地一下熄灭了,陈青抬头静待片刻,感觉四周无异,遂起身将烛台拿到堂厅里,重新点燃,回到炕边儿,将烛台放回几上。猛然间,发现几上静静地躺着一枝梅花:已经枯黄的短短一截枝干,三朵略带焦黄的枯涩梅花。陈青一时愣在了那里,欲拿起来细瞧,岂道刚拿起来,三朵梅花竞相陨落,只留枯枝在手,想这来者必是轻功绝顶,否则绝不可能这般悄无声息地进来,又不伤这枯败的梅花分毫,一时间冷汗淋漓。忽然一阵风吹过,烛台又熄灭了,陈青猛然转身,却发觉身后一麻,周身动弹不得,惊诧间,发现前方似乎站着个人,奈何月色朦胧,那人又在阴暗处,看不真切。

    陈青缓了缓心神,沉了声音问道“你是一枝梅?”

    黑暗处的那人笑了笑,声音粗重“你知道一枝梅?”

    陈青停顿片刻,徐徐道来“当年,我刚进沈王府当差时,曾听王爷说起过,京城里,一个锦衣卫千户劫了大牢,成了朝廷重犯。后来被降职之前,也曾在府里听闻,朝廷给湘北的救灾金被人抢了,疑犯有四人:翻江大盗、燕子神偷、千面戏子”顿了顿“还有,便是那在逃的锦衣卫千户,不过听说,救灾金没多久又被送了回去,可那四人却成了通缉犯,不知所踪。我降职回乡后,留有人脉在府里,他是我挚友,我听他说起过,王爷经常提到一个叫一枝梅的组织,他们到处锄强扶弱,令官府毫无头绪,却不知是否与那四人有关。不过方才,能把那枝枯败的梅花完好无损地放在桌几上,却又令人毫无察觉,全天下,大概也只有燕子神偷可以办到了。”

    那人似乎是笑了笑,却也不多说什么“不错。”

    陈青突然十分警惕地道“你们来这里,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人语气沉着,缓缓道“那你刚才又在担忧什么?”

    “你想帮我们?”陈青一时惊异

    那人笑了笑“言之尚早。先提醒你一下,既有外患,谨防内忧。”

    “平顺县有内鬼?”陈青立时警觉起来

    那人忽而语气严肃道“可能不只一个。”

    “什么意思?”陈青有些疑惑

    那人的语气,则不容辩驳“我问你,副帅王鹰是什么时候来的平顺县?”

    陈青听得那人这样问,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寻思了一会儿,缓缓道“我聚众抗粮后没多久他就来了,大概是嘉靖三十九年,就是湘北救灾金被盗的那年。”顿了顿,略带疑惑地问道“怎么?有问题么?”

    那人也停了片刻,缓缓言之“一个偏僻小村的铜铁银匠,如何会知道我锦衣卫的身份?”

    陈青有些诧异“你怀疑他?”但似乎并不相信,遂又道“王鹰家世代为铜铁银匠,且多次进京铸造,若那时有所耳闻也不足为奇。”

    那人沉了声音,细细道来“王鹰是嘉靖三十二年和嘉靖三十七年进的京,而我是嘉靖三十四年才离职叛逃的,通缉令两年后就撤了,之后成立一枝梅,以及朝廷对一枝梅的通缉,也都是嘉靖三十九年以后的事情,无论何时,都与他没有交集。且不说他入京铸造与我镇抚司绝无瓜葛,即使我劫牢后通缉遍布全国,旨令也大多限于州县以上,他深处潞安府黄牛蹄乡,又如何得知?”

    陈青听得越发心惊,但仍旧不敢置信“你如何知道他认得你?”

    那人轻哼一声“你若肯听我的,几日后便见分晓。还有,你那位先锋,未免戾气过重了。”

    “你说石隆?”陈青的语气,听来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那人声音本就粗重,此时听来,更似带有些愤恨“林县郝家被灭门我想应非你本意,你只想教训他一下,相信你在石隆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过,可他竟还是做出如此泯灭人性的事情,震动河南三司不说,百姓自那事后更对你们昌顺军产生了畏惧。现今为惧,日后生怒,如今你们已令朝廷忌惮,再失民心,最后怕是要背水一战,做孤家寡人了。”

    此一番话,说得陈青一阵心惊,细想去,也知此言非虚,思虑片刻,语气带了些许诚恳“依你所言,青当何为?”

    那人声音仍旧粗重,语气中,却隐约透些随意“洪底有棵大槐树,是从岩缝里长出来的,树后有个石洞,不绕过去看不见。找机会,让王鹰自己发现里面的东西,他自会来找你,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说到这里,陈青又笑了笑,看向已是一脸惊讶的陈奇,道“后来,我找了二弟,叫他去与陈仿说:大战在即,为防万一,想去离先生他们,来平顺县时的那段路上再搜查一番,而且特意点了洪梯子那边。之后,再令陈仿和二弟去河南交界勘察官兵动向,另派三弟和鉄辊随我去潞安府。这样就把人都支开了,陈仿素与王鹰对路,自然会找他商议,将搜查一事交与他办。王鹰若早有此意,东西必然找得到。果不其然,等我们回来后,王鹰便拿着衣服来找我,开口就是一枝梅的事情,我也明白了庄老板便是离先生,如此顺其自然,将离先生几人一并叫来,当众揭穿这两个内鬼。”

第五十九章 同舟共济

    陈奇这才恍然大悟,不禁赞叹道“好么,竟绕了这么大一圈子。”

    一旁的陈仿也笑了,语气了然道“我说陈项那小子刚说完,大帅就派我们出去,还以为是不让查了呢。”

    陈青听得陈仿所言,不禁摇了摇头,笑了笑,看向离歌笑道“想来,当日在金灯寺与我见面的,是离先生吧?”遂又有些不解“怎么声音不像?”

    离歌笑微微一笑,看向陈青道“小梅会易容,将我的声音变了。”

    陈青了然地点点头“听闻贺先生暗器一绝,想来熄灭烛火,点我穴道的也是他喽?”

    离歌笑点点头,略带歉意道“多有得罪。”

    陈青笑着摆了摆手“哪里,离先生严重了。”略顿了顿,似仍有不解,看向离歌笑,道“今日之事,我看那常姑娘似也有意除掉两个内鬼,离先生难道与她不谋而合?否则又怎会以这般形式制其于不备。”

    离歌笑神情缓了缓,沉声道“我只是猜到她会有此意,即使她今日不这般做,我也会站出来说的。不让她继续插手,是不想让郡主府也牵扯进来,否则难免会涉及朝廷中人,之后的事情怕不好办。”

    陈青点点头,复看向离歌笑,问道“那依离先生的意思,这次朝廷派来八万大军攻打平顺县,我们该当如何?”

    离歌笑认真地看向陈青“不可硬拼。”

    陈青听得离歌笑这样说,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有些惊异“你是说........”

    离歌笑缓缓地点了点头“撤走。”

    陈青不禁皱了皱眉,疑惑道“那岂不与常姑娘说的一样,难道别无他法了么?”

    离歌笑定定地看着陈青,表情很是认真“以你们的兵力,是不可能跟朝廷对抗的,我知道,你并不想闹个天翻地覆”陈青听闻此言,缓缓地点点头“更没有推翻朝廷的打算。朝廷那边,也是怕你们拥兵自重,日后难以控制,所以你们拖得越久,事情只会更难办。”见陈青眉头深锁,似乎明白却又无奈“郡主的意思,是过明道儿,我们则是希望走暗渠”见陈青有些迷惑地看向自己,继续解释道“当然不是所有人,趁大军没来的这几个月,先逐步疏散百姓,潜送他们回乡,之后你们几位将领各带一部分人马,从朝廷的不同关口突围出去,亮明你们撤退的意图,就如方才常姑娘说的,将朝廷的兵力分散吸引开,找机会去关外呆一段时间。只要不拥兵自立,等过几年,朝廷自不会多加理会。否则,如此硬撑下去,朝廷派来的兵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便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陈青垂头黯然思虑许久,似乎已有了些盘算,看向周围的一众将领,目光略带沉重,问道“几位怎么看?”

    一旁的吴雪生,看其他几人没说话,咳嗽了一下,向陈青道“大帅,俺是个粗人,若说拼命,俺老吴绝没有怕的,而且众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若说同生共死,大家也都不含糊”说着,看向其他人,一众首领听得这话,纷纷点头“不过方才,离先生说的,俺也都听明白了,都是为咱平顺县考虑。咱跟朝廷拼命,为的是挣口粮,讨个活路,可也不能让她们孤儿寡母的,跟着咱们把命赔上。朝廷这几次派的兵是越来越多,跟您打仗,俺绝对放心,可真要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个法儿,总要给嫂子、叔伯他们找条后路才好。”

    陈奇听得这话,心下不禁有些悲凉,缓缓看向陈青,道“青儿,爹老了,没几年活头了,倒是你这儿,俺总觉得,不是个长久之计。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去,咱可不能老跟朝廷这么干下去喽。这几年,俺从没跟你说过这话,是怕你没了心气儿,平顺县就群龙无首了。可如今,哎,既然离先生”说着,看向离歌笑“能有个法儿让咱度过难关,你也不必想着我,只念着你媳妇儿和几个孩子......”陈奇说着说着,悲切顿生,再说不下去了。

    陈青虽然觉得,陈奇在这里说这些私事,有些影响情绪,但到底也触动了陈青。这些事情,陈青不是没想过,而是时时刻刻都在想。前几年,一直用统帅身份压制着情绪,但他也明白,一旦朝廷攻陷平顺县,自己的性命自然不保,连同父母兄弟、妻子、儿女,以及山里的百姓,都得给他陪葬,他不愿意,更不想看到。不过只要有那么一天,这个结果就无法避免。今日一事,像是压在陈青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他真正有了另一番打算。

    陈青环视一周,慢慢地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问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一众将领相互看了看,遂皆看向陈青,齐声道“但凭大帅吩咐!”

    陈青点点头,终于下定决心“好!”遂看向离歌笑“离先生,你说怎么办吧。”离歌笑闻言,欣慰地笑着点了点头。

    回看小梅那边,正当陈青与离歌笑在大殿内商讨之时,小梅抱着常忆卿,随陈项来到金灯寺后院,进了个较为偏僻的小院儿里,三人至一处厢房前。门前一侧有两棵古柏,另一边,阳光仍旧可以透过雕窗照进厢房内。

    陈项先一步上前,将厢房门打开,走进里面看了看,出来后,指着厢房向小梅,一笑道“这里既清静又不完全向阳,夏天不会太燥热,冬天也不会太阴冷。”

    小梅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听得这样说,微微一笑“多谢,难为你们想得周到。”

    陈项连连摆手,一笑道“哪里,哪里。这房子久没人住了,浊气大,先开门通通风。我这就叫路镖去,等会儿把房子清理出来,你们再进去”说罢,左右环顾一番“要不,你们去我二嫂那儿先歇会儿?”

    小梅想着王氏正怀着身孕,歉笑着摇摇头“没什么,这儿挺凉快,我就在这儿等您吧。”

    陈项见小梅抱着常忆卿,有些犹豫“我可没那么快回来,而且,这屋子虽说不大,可一收拾,也得收拾会儿呢...........你?”

    小梅仍旧柔柔地笑了笑“没关系,你去吧。”

    陈项见小梅如此,便也不再坚持,点点头“哎,好,那我快去快回。”

    小梅点点头“恩。”陈项转身出了院子。

    小梅就这么横抱着常忆卿站在树荫下,因方才为制住常忆卿,小梅将其72个穴道用银针封住,稍有异动,便会刺骨般疼痛。同时,在扶住常忆卿时,点了她的哑门穴令其噤声,这才导致常忆卿猝然瘫倒却又静默无言。盛夏的太阳,浓烈中带有些闷气,小梅抱着常忆卿的时候,不敢抱得太紧,怕弄疼她,只在与银针无碍的关节处,以手臂之力支撑,又为她靠着舒服,不敢把身子绷得僵硬。为避燥热,背对着太阳,让常忆卿躲在自己与古柏形成的阴凉里,不一刻便汗流浃背,前额也都是汗,却又不敢去擦,只怕身子一动,会让常忆卿不舒服。实在耐不住,就来回走动会儿,迎着些稀疏的凉风去去暑。徘徊间,转眼儿正对上常忆卿冷冷的眸子,心里咯噔一声,却不知怎的,总也移不开目光,阳光照在身上虽已发烫,可小梅的后颈,仍不自觉有阴阴的凉意。

    小梅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眼睛移开,见常忆卿这般,心下很是愧疚,喃喃道“对不起。”既已开口,便说了下去“歌哥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不想你和怀阳郡主牵扯进来,也不想给怀远侯惹麻烦,更不想惊动官府。不过”顿了顿“制住你的法子是我想的,你要恨,就恨我好了,别怪歌哥,他也是没别的法儿了,才同意我这样做的。”小梅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瞥了眼常忆卿,后者依旧定定地看着小梅,却瞧不出眼中情绪,心下很是无奈。

    陈项与路镖,一起从院儿外走进来,肩上挑着两桶水,桶上搭着两块抹布,走至小梅身前,向小梅歉意道“贺公子,久等了。”小梅点头示意。

    路镖此时也已走到小梅跟前,拱手一礼,笑道“千面戏子,久闻大名啊。”说罢,见小梅一脸疑惑,笑着解释道“来平顺县前,我一直在太原府学读书,当年,通缉一枝梅的衙门文书,贴得满城都是,我也是略有耳闻呐。”小梅一笑,点点头。

    陈项拍了拍路镖的肩膀,先是示意了一下开着门的厢房,再向抱着常忆卿的小梅看了一眼,催促道“行了,赶紧进屋收拾吧。”

    路镖了然地点点头,看向已是一脸汗的小梅,歉意道“好好好,辛苦贺公子再等一会儿。”

    小梅笑着点点头“麻烦你们了。”

    陈项和路镖进屋,将屋子各处清扫干净,用一桶清水,先将床头桌角等细小处擦抹干净,再用另一桶水泼了地,路镖这才出门来,向小梅道“这事儿也没个准备,被褥什么的一直搁在箱子里,方才刚拾掇出来,正晒着呢,我去拿来,先用着,过几天拿些新的来再换上,贺先生进里面歇会儿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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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介绍:
本文为原创《怪侠一枝梅》后续剧情,总共分为五个大单元和几位主要人物的个人番外,五个单元分别(暂定)为《平顺大劫》【已完结】《明宗疑云》【已完结】《沈园过往》【撰写更新中】《福建倭患》《五家恩怨》。衔接原剧结尾,以山西响马案为线索,展开四位怪侠的身世之迷,补充完善剧中未曾解释清楚的背景,在原剧的基础上扩展出的原创情节,番外会延续到明朝灭亡,一代怪侠终将成为传奇。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