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诚郡王府(一)一更
诚郡王府离兰香馆倒是不算远,没多久便到了。
秦无病下马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身份让他底气不足,他忙走到老和尚身旁低声道:“你可不能看着玉儿吃亏,该出手的时候别犹豫!”
老和尚眼一瞪:“还用你说?!”
秦无病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个没注意,不知道瑛姑手中何时多出了一幅长鞭,正是那日他用来抽林勇的。
秦无病倒吸一口凉气,大长公主这是要亲自动手啊,可这毕竟在人家家中,诚郡王怎会少了侍卫和府兵,秦无病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一只手按在腰中双截棍上,双眼四下里寻找凤队和花队的人有多少跟在身边,看到二龙也在,他才放下心来。
诚郡王此刻正美滋滋的在书房中作画,身旁有美人伺候笔墨茶水,窗外院中秋意正浓,诚郡王画上几笔便会抬头看向窗外,心中说不出的畅快舒坦。
只是这美好的一幕被一名下人急匆匆的闯入打破了,下人慌张禀报大长公主到,且不肯等在花厅……
诚郡王慌了,他扔下画笔,推开身侧的美人,冲出书房门,直奔院门,他想找地方先藏起来,却在院门口来了一个急刹车,然后惊恐的慢慢后退。
大长公主已是走到院门口了。
要说这也要多谢传话的下人,不然,大长公主想找到诚郡王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
大长公主伸手要过长鞭,疾步走进院中,喊了一句:“闪开!”长鞭如游龙一般展开,又狠狠落下,直接抽在诚郡王身上。
诚郡王一声哀嚎直接倒地。
老和尚张着嘴拉着同样张着嘴的秦无病,二人的脑袋随着长鞭的起落抬起放下,节奏一致。
大长公主连抽了三下后,才开口怒斥道:“为何皇兄不愿将皇位传与你?”
‘啪’
“只看你做的这些事,哪一件能摆在明处?”
‘啪’
“皇兄说你目光短浅,心胸狭隘,我还替你辩驳,真是可笑至极!”
‘啪’
“你心思龌龊,头脑简单,若是这天下交到你手上,必会奸臣当道,百姓苦难!”
‘啪’
诚郡王缩在地上,连翻滚都不敢,用后背承受着一鞭又一鞭,虽说每一鞭大部分的力道都在地上,偶尔有力道打在诚郡王背部,可只这份火辣辣的疼,也不是诚郡王能受的,疼痛与恐惧让他根本听不清大长公主说了什么,只知一味的哀嚎。
诚郡王府的下人到是来了不少,男男女女的站在院墙下,没人敢上前,秦无病按在双截棍上的手这才垂下。
老和尚问秦无病:“还需要我出手吗?”
“你不出手他被打死了算谁的?”
“又不是我打的,总不能算我的吧?!”
“你是这里唯一的长辈,没能控制局面便是你的不是了。”
“你可真会替你媳妇儿说话!她急眼的时候谁能劝住?”
“刚开始不能,现在能了,快去吧!顺便问问你孙子,他是怎么想的?劝劝他,脑子不够用就别出来折腾了,丢人!”
老和尚倒是听话,趁着大长公主收鞭训斥,忙走上前,拉着了大长公主的胳膊,高声对诚郡王嚷嚷道:“还不快与你姑母认错!想被打死不成?”
诚郡王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种疼痛,眼见有人上前来劝,顿时泪如雨下,可他仍旧一动不敢动。
老和尚急了,喊道:“你是想接着挨打吗?她是你姑母,打死你也只能怪你身体不抗打!更何况你做错了事,本就该打!没完没了的,一次次的,换谁也不惯着你!”
老和尚话音刚落,院门口一阵骚动,有人喊道:“诚郡王妃到。”
秦无病赶忙转头看向院门口,一位贵妇人在两位丫鬟的搀扶下,泪眼婆娑,满面惊慌的进了院子,有位气宇轩昂的嬷嬷走在最前面,先是厌恶的看了眼秦无病,嫌秦无病挡了路,伸手将秦无病推到一边,秦无病没想到,一个踉跄差点坐到地上,福尔摩斯四人赶紧上前搀扶。
老和尚回头看到这一幕,喊了声‘他奶奶的!’几步走到那嬷嬷面前,抡圆了给那嬷嬷一个大嘴巴子,那嬷嬷只捂着脸,竟是纹丝未动。
小摩和小斯不知哪来的勇气,冲过去你一脚我一掌,那嬷嬷哪里经受得住,顷刻间便倒地不起,杀猪般嚎叫了起来,老和尚一见更是怒不可遏,伸腿就是一通踹,边踹边嚷嚷:
“你知道他是谁你就敢推?主子没脑子,连奴才也跟着是傻的,来人!他奶奶的,累死我了,拉下去杖毙!”
诚郡王妃看愣了,那嬷嬷是她的陪房,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这是在自己府上,大长公主她是见过不知道多少次,可面前这位和尚,她可不知道是谁,竟敢当着她的面打她的陪房!
这也不怪诚郡王妃不认识老和尚,老和尚进京后,诚郡王一直在禁足中,没有带着诚郡王妃去亲王府请安,自然不认得这位老祖宗,此时见有和尚在自己府中撒野,顿时便怒了。
“我看谁敢!”诚郡王妃大喊了一声,随即朝大长公主行礼后埋怨道:“姑母是长辈,心有怨气拿侄子撒气,我们也只能忍着,但……”
大长公主扭头看向诚郡王妃,只这一眼,诚郡王妃竟吓得后退了一步。
凤队的人可没人听诚郡王妃的号令,此时已经拽着那位嬷嬷朝院门口走,那嬷嬷吓得玩命喊:“郡王妃救命啊!”
诚郡王妃急了,甩开丫鬟喊道:“这是诚郡王府,谁敢造次?!”
凤队的人可不会被她吓唬住,眼看那位嬷嬷就要被拖出院门了,诚郡王妃又冲院墙边的侍卫喊道:“都是死的吗?还不上前将人抢过来,这是诚郡王府,不是大长公主府!”
“啪!”
大长公主又是一鞭子抽在诚郡王身上,诚郡王嗷的一嗓子,直接将诚郡王妃喊得瘫坐到地上。
“我连他都敢打,你是觉得我不敢杀你府上的下人?”大长公主手握长鞭,扭脸看向诚郡王妃。
第三百七十七章 诚郡王府(二)二更
诚郡王妃这才想起来地上的诚郡王,便再也听不到嬷嬷的叫喊声,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皇家的体面都不要了吗?
诚郡王妃张着嘴看向大长公主,惊惧大过了恼怒。
她十六岁便嫁给了诚郡王,如今十五年过去了,那时朝廷内阁说的算,诚郡王妃的父亲当时便是内阁首辅,这也是诚郡王觉得自己会继承皇位的另一个原因,几位兄弟间,只有他的婚事最为风光!
诚郡王妃自然也做过皇后的美梦,虽说最终没有实现,但心中那份优越感持续的时间太长了,只这份优越感,唯独不敢在大长公主面前呈现,她的父亲在成亲前一再叮嘱她,这位比她小几岁的小姑母一定要敬着,千万莫要轻视。
随后十几年的皇家生活中,她与大长公主虽经常会见到,但说过的话并不多,或者说,大长公主从一开始便不待见她,这些年也算是相安无事,可她亲眼见过大长公主‘胡闹’,那是一次中秋家宴,她进宫后在御花园,见到侍卫之间用不同的兵器相互砍杀,大长公主看得津津有味,竟无人敢说一句。
自那之后,诚郡王妃恨不得躲着大长公主走,再加上听到的一些传言,她对大长公主更是敬而远之,今日听到大长公主的问话,诚郡王妃就差直接点头了,她知道,没有大长公主不敢的,可为何要如此呢?
这时,一位英俊的年轻人走上前,笑容温和的道:
“先将郡王妃搀扶起来!”
几名丫鬟反应过来忙将诚郡王妃搀起。
“去让凤队的人等一等。”秦无病又扭脸吩咐小福,小福快速跑出院子。
秦无病又转头对老和尚道:“七叔也是,郡王妃不认得七叔,忘了见礼也正常,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跟晚辈计较什么?快,”秦无病慈祥的看向诚郡王妃:“这是睿亲王,快快见礼!”
诚郡王妃倒吸一口冷气,赶忙见礼。
老和尚很蒙圈,他什么时候怪罪诚郡王妃不行礼了?
秦无病又看向大长公主佯装生气的道:
“玉儿也是,有事好好说,你跟诚郡王妃讲明前因后果,她还能这般不懂事?都是晚辈,你要学会包容,你们别光看着了,”秦无病又指了指院墙下的那些仆从:“快点将诚郡王扶起来,找个舒服点的椅子,让他……趴会儿。”
诚郡王府的下人们听话的忙乎起来。
秦无病走到诚郡王身前,假模假样的看了看说:“没事,都是些皮肉伤,上点药没几日便好了,我们与敌作战时经常受伤,你这不算事。”
诚郡王妃越看越不解,这人是谁?怎会在大长公主和睿亲王面前如此有面子?
“郡王妃不用诧异,虽说我与大长公主的婚期还没定下来,但是也快了,将来咱们都是一家人。”秦无病像长辈般温和。。
诚郡王妃顿时一副了然的样子。
“今日这事,我可要说郡王妃两句,那位老仆即便不知道我是谁,也该有眼色看到这院子里都有谁,难不成我是大长公主的随从,她便可以推了?都是下人,她怎就比大长公主身边的人尊贵?这种奴才,迟早要给郡王妃惹大祸!”
诚郡王妃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来。
“看在她跟了诚郡王妃一场的面子上,死罪免了吧,但板子还是要挨几下的,也好叫其他人长个记性,帮不上自己的主子,也不要给主子惹事,这才是做奴才的本分。”
诚郡王妃下意识的看向大长公主,却发现大长公主,背着手,手里握着长鞭,正冷眼看着下人将哀嚎的诚郡王搬到一张塌上。
诚郡王妃疑惑的又看向秦无病,像是再问:你说话管用吗?
秦无病耸了耸肩,凤队的人很配合的将那位嬷嬷扔进了院子。
“打板子的事便有劳郡王妃了,若是郡王妃忘了,非要大长公主的人出手就不好了。”
诚郡王妃即刻道:“来人,将徐嬷嬷带下去领罚,杖十?”
诚郡王妃尾音上调,看向秦无病,秦无病摆了摆手道:“意思意思就行了,她也上了年纪。”
秦无病说罢收敛了笑容,看向已经趴在塌上的诚郡王,蹲下身子。
“你说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上次我是不是说过你了?你认为上次失败是因为胡谦没有死在京城边上,而这次,你亲自张罗,哪有不成的道理,对吗?”
诚郡王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不吭声。
“你读过书吧?知道天时地利人和吗?说你没脑子你还不想认,你做事之前不想想这些?你占了什么?天时?你眼下就是个被禁足的郡王,大门都出不去!地利?京城只能算作是你家门口,你忘了这儿也是你姑母的家门口,你是方便动手了,她不一样方便查吗?人和?你说你有谁?姓唐的和姓林的本来和你还能算一伙儿,结果都被你害死了,你让其他人怎么想?尤其林毅还与你沾些亲!可我呢?皇上,九哥,七叔,玉儿,还用说别人吗?你如何与我斗?你连我都斗不过,又如何动你姑母?”
诚郡王紧咬着牙关,额头上已是密密的一层汗。
“其实你姑母还是疼你的,你应该感激她直接来府上抽你,若是直接去找皇上呢?她这口气偏要让皇上帮她出呢?你之前设计害死胡谦,皇上还能用唐家那傻子帮你扛,这次是武定侯家,你直接张罗着便做了,想找个背锅的都找不到!”
第三百七十八章 去秦家!(三更)
诚郡王脸上的汗水已经不分路径,着急的冲向下巴,可秦无病还在继续。
“这次的事,你算是给皇上出了个大难题,平心而论,皇上对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论你生在哪朝哪代,就你这么往死里作,这宅子早是别人的了,而你被贬为庶人是最好的结果。”
诚郡王浑身开始颤抖,可能是颤抖带动了背后的伤,他闭着眼龇牙咧嘴。
“你说你若是被贬为庶人,会过成什么样?话又说回来,武定侯那是跟着先帝并肩作战,救过先帝性命的,先帝很是看重他,这事你知道,可你将先帝救命恩人的儿子害死了,不说皇上如何做,就问你死后见着先帝,你要如何说?人家没招你惹你,你只是为了害我,便要了人家的命!何等猖狂!”
秦无病说到最后气愤的站起身,咬着牙刚要再训两句,余光却看到院门口有人,他抬头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看向大长公主。
“看什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大长公主嘟着嘴说。
诚郡王妃早就跪到地上,浑身颤栗不止。
她听明白了秦无病的话,正好发现皇上与襄王爷站在院门口,她吓得愣在原地,皇上朝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她便只能先跪下了。
老和尚不干了:“我听你这意思,怎么着?这次又这么过去了?那下次呢?他要没完没了呢?下次死的是谁家的?”
秦无病拍了拍诚郡王的肩膀,十分善解人意的提醒道:“赶紧认错!”
诚郡王将头歪向另一侧,仍旧紧要牙关就是不吭声。
老和尚更急了,他走到诚郡王身前骂道:“装死能躲过去吗?朝廷命官,勋贵在你眼中都可利用,随便谁的性命,你说取了便取了,这么下去,你早晚连我的命取了去!”
“孙儿……不敢。”诚郡王终于出声了。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胡谦是从一品吧?林毅是武定侯的亲儿子吧?你发现这些人的死对付不了无病,你下一次还不得选一个……”
“七叔!”
“七叔!”
襄王爷与秦无病异口同声的打断了老和尚的话。
老和尚气哼哼的闭了嘴。
诚郡王听到了襄王爷的声音,身子一僵,然后等着襄王爷训话,可等了半天没听到动静,他慢慢睁开眼,眼睛能看到的有限范围内,下人们都跪着,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但自己没让自己当真。
“这回,你算是彻底完了。”秦无病躬身低声道。
“我不认!谁看到我约林毅了?谁看到我放火了?那兰香馆的人说话能信吗?都是刁民,都是刁民!”诚郡王撑起上半身,面目狰狞的嘶吼,他看不到院门口,以为只是襄王爷来了,在他的认知里,只要皇上和襄王爷不知道实情,他便无事。
“进院之后,无人提及死的是武定侯家的谁,死在那,如何死的,今日凌晨出事后,府衙便将兰香馆封了,消息传不出,除非你一直派人盯着……只这两句话,你便算是认了!”
“我不认!”
‘啪!’
大长公主一鞭子抽在地上,吓的诚郡王重新趴到床榻,抱着脑袋喊道:“这次又没伤你们分毫,何苦抓着我不放?”
“皇兄认为,只要你没有达到目的,不论死者是何人,皇兄都不应有罪?”
诚郡王听出声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弄醒他!你们都出去,朕与皇兄说两句话。”
秦无病二话没说拉着大长公主奔向院门口,老和尚紧随其后,到了院门口老和尚还低声问襄王爷:“真留皇上自己在院中?”
襄王爷低声回道:“自有皇上的人守在一旁。”
老和尚这才放下心来:“那孙子心术不正,可不敢让皇上单独跟他待着。”
几人走到院外的回廊中,还没站稳,诚郡王妃追了上来,‘扑通’跪到襄王爷身前,刚要开口,襄王爷先说道:“你求我无用,真说亲近,他是皇上的亲兄长,若不是他自断后路,无人能奈何的了他!你既是他的妻,自是荣辱与共,此时再说其他已是无用。”
诚郡王妃瘫坐到地上。
……
皇上在院中并没有多耽搁,很快便出来了,但是一看便知,皇上的心情很不好,几人跟着皇上出了诚郡王府,竟没一个人敢出声。
出了诚郡王府,秦无病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府门外全是兵。
“朕要出宫,便有老臣伏地痛哭,他们巴不得朕被关在皇城内,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他们便可随意欺瞒朕,告诉朕这天下如何太平,百姓如何富足……可实际上呢?”
襄王爷叹了一口气,还是劝道:“皇上先回宫吧。”
“不回!”皇上背着手昂着头:“去秦无病家中看看林淮去!”
秦无病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林淮与皇上也算有些交情,皇上想去看一看,也算情理之中。
……
诚郡王府门口的兵士并没有跟着皇上离开,秦无病知道……诚郡王府被封了,一颗心也算是落了地。
虽说是去秦家,但无需秦无病带路,秦无病反倒骑着马跟在后面,皇上与襄王爷各自坐在车中,走在前面,可没一会儿,襄王爷便将秦无病叫上了车。
“你倒是真本事,案子不用细查,更无实证,便让诚郡王认下了。”襄王爷绷着脸说。
“谁说没有实证?我若是不能确定是他,怎敢如此兴师动众?他命人打着我的旗号去为林毅包下兰香园,可人家不认我,他只好出面了,九哥,我早说过,他不能留!不怕一时冲动,就怕脑子不够用,今日九哥也听到了,他觉着我们都没事,自然不该找他麻烦,这是什么脑子?玩呢?”
襄王爷摆了摆手道:“他的事咱们不管了,我只是好奇,你这次没从尸首上找破绽。”
“用不着!案子与案子不同,从尸首上找线索,那是不知道凶犯是何人,我既然知道是谁,便不用那么麻烦……唉,如今武定侯那,该如何是好?虽说林毅并非我杀,却因我而死,我这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襄王爷冷哼一声道:“就像你说的,这种时候林毅还能出来去兰香馆,这能怨得了谁?”
秦无病凑近襄王爷又问:“皇上去我家,想干什么?”
“皇上心情不佳,散散心罢了,你不用多想。”
……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一块儿办了吧!(四更)
皇上确实是想散散心的,但进了秦家的院子,先看到的竟是武定侯,这难免让皇上又郁闷了几分。
武定侯看上去像是又老了几岁,他是来找秦无病算账的,林毅的死自然被武定侯夫人认定是秦无病所杀,反复哭闹几次,武定侯便也觉得是秦无病所为。
他怒气冲冲的来到秦家,他想问问秦无病为何如此狠心?就算武定侯夫人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可林淮不是留住命了?何来一命偿一命?
可到了秦家,秦无病不在,他没有去看林淮,而是等在书房,怎么想怎么觉得秦无病没道理这么做,别人的面子不看,只看大长公主母妃的面子,秦无病和大长公主也不该这么做,这世上与关雪并肩作战过,还活着的人可不多,他会维护大长公主,虽说用不着他,同理大长公主和秦无病也应事事对他照顾才对,怎会无故便伤他儿子性命?
就在武定侯想不通的时候,皇上来了。
武定侯收到消息出来,皇上已经到了二院,武定侯冲上去跪地便哭道:“皇上,我儿……命苦啊!”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德全,心都在发颤,他最是知道皇上此刻心情如何,这位侯爷偏在这时候出现!
德全小心的看向皇上,想从皇上的表情上分辨自己如何做才对。
襄王爷却直接上前将武定侯搀扶起来,也没请示皇上,拉着武定侯直接去了二院的东厢房。
秦无病机灵的上前引路,先领着皇上看了眼林淮,皇上说了句:“没死就好好活着!”便出了房间。
秦无病只得领着皇上去了书房,还能去哪?秦无病没经验呀!只去书房的路,他熟。
皇上坐在书房的圈椅上,绷着脸,德全躬身站在一旁,喘气都小心翼翼的。
老和尚坐在一旁,二郎腿倒是没敢翘,秦无病犹豫了半天,最终屁股坐在椅子边上,随时准备起身。
大长公主倒是不怕,拿出姑母的做派训斥道:
“他这样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因为他,皇上不但出了宫,撇下正事不理,还这般耍脾气……”
“玉儿这话说的不对!”秦无病赶紧拦住:“皇上因此事心绪不宁再正常不过,皇上怎就不能在自家人面前有个真性情?你急了还能挥两鞭子,皇上急了,不吭声生闷气都不许?”
“他是皇上!”大长公主急道。
“别管是谁,首先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人!皇上重情重义才会这般恼怒,你做姑母的理应开解,动不动便拿皇上是皇上说事儿,哪本古书中写着皇上应该如何做?即便有,那也是读书人自以为是的认为皇上应该如何,历朝历代的皇上,有做的一模一样的吗?”秦无病边说边朝大长公主挤眼睛。
大长公主气哼哼的看向一旁。
老和尚看着秦无病笑道:“你还没过门呢,小心玉儿不认婚约。”
“玉儿可不是你,她听得懂道理。”
“我咋就听不懂了?”
“我刚才说的,你听懂了吗?”
“自然听懂了,你明着在说玉儿,实际上是说给皇上听的,在自己家人面前,皇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别说,七叔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来,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老和尚得意的翘起二郎腿。
德全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秦无病突然收敛脸上的笑容,极严肃的道:“也难怪皇上如此心烦,今年的事情特别多,还都是累心糟心的事,我觉得……应该尽快办两场喜事冲一冲!”
皇上正认真的听着,之前秦无病的话让皇上很暖心,他以为接下来秦无病会说的一定是对某些大事的推断或者建议,一般人自是不会放过这种表现的机会,哪知秦无病竟是厚颜无耻的说起了婚事!
“我出去看看。”大长公主跑出了书房。
老和尚眼睛放光的看着皇上,极认真的说:“我觉得无病说的对啊!”
皇上看了看秦无病又看了看老和尚,扑哧笑出声来,指着二人道:“你二人一模一样。”
老和尚现在可不管这些,只催问道:“皇上觉得无病这个主意如何?”
皇上挑了挑眉,点头道:“确实需要一些喜事,睿亲王的婚事早就开始安排了,太后亲自……”
老和尚一听马上不干了:“换人,马上换人!我不用她,她指不定给我娶个啥玩意回来。”
皇上有些头疼,他看着老和尚说:“除了太后,还有谁有资格为睿亲王选王妃?太后确实已经筛检出一些,只等着睿亲王过目点头,内务府便可以张罗起来了。”
“那便将那些人选全都交给玉儿,让玉儿帮我选,不对,之前筛下去也要给玉儿,万一有好的她成心落下了呢。”
秦无病注意皇上的表情,居然没有任何不快,可见这对母子的关系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睿亲王莫急,这次先选出一名正妃,两名侧妃,之后再慢慢找,有睿亲王喜欢的再抬进王府便是了,如此也能帮着睿亲王早日开枝散叶。”
老和尚听得脸上笑开了花。
秦无病着急了:“我呢?”
皇上没好气的问:“你想娶几个?”
“一个就够了!我人少,省事,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这跟人多人少有啥关系?”老和尚急问。
“你一下娶仨,我就娶一个,可不比你省事嘛。”
“我也是娶一个,那俩个是纳,不叫娶!你懂不懂尊老?按岁数排,下月初六那个好日子也得是我的!”
“你连娶谁都还没定呢,我可是早就定好了,你懂不懂爱幼?下月初六那是我选的日子!”
“选人还不简单,只要画册摆在这,我现在便能定下来。”
“定下来有什么用?你不得多了解一下?你都这岁数了,经不起在这事上犯错,必须先要花时间好好查清楚,长得是不是真如画出来那样?性子是不是真如媒婆说的那样?喜欢诗词还是喜欢刀剑……”
“你才用媒婆呢!我是睿亲王,谁敢骗我?”
秦无病和老和尚都站起身,争得面红耳赤。
这可把皇上乐坏了,一边喝着茶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一老一少吵嘴。
“你说的也有道理。”秦无病突然收起攻势。
“是不是?”
秦无病点头,随后表情凄苦的问:“你知不知道玉儿年长于我?”
老和尚像是受到了触动,忙说:“知道!你这一说我即刻想起来了,玉儿这些年挑挑拣拣的,拖到如今已经二十有五,真是耽误不得了!”
“是不是?”
老和尚狠狠点头,然后又皱眉道:“可下个月就一个初六。”
皇上暗道一声‘不好!’
只见俩人同时扭头看向他。
秦无病说:“好事成双!”
老和尚说:“一块儿办了吧!”
第三百八十章 第二次谈话(一更)
皇上眼睛一瞪道:“你俩在这做戏给谁看呢?一位是本朝唯一亲王,一位是朕的姑母,你们觉得婚事能随意吗?”
秦无病嬉皮笑脸的说:“简单不等于随意,再说,我们都没意见,皇上……”
皇上摆了摆手,不耐烦的道:“睿亲王的婚事自是不能耽搁,越快越好,至于你的,你不觉得找朕说是找错了人吗?谁能做得了朕这位小姑母的主?”
秦无病认真想了想,觉得皇上这个提点真的在点上。
老和尚脑子一热,两步窜出了书房的门,只听他在院中喊:“我叫玉儿马上帮我选人!”
皇上摇了摇头,秦无病暗骂老和尚没人性,就这样将他与领导留在一屋,举目无亲的,让他如何应对?
“你们秦家对朝廷有功,我已命人安排你父亲进京受封,至于你嘛,委屈一些。”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能娶大长公主我还委屈?那是要遭雷噼的。”秦无病说的极是认真。
“可,我记得一开始,你并不想结这门亲?”皇上促狭的看着秦无病。
秦无病躬身道:“皇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皇家无小事!我这人懒散惯了,实在怕无心之中惹来杀身之祸。”
“现在不怕了?”
“不怕了!把玉儿交给谁护着我都不放心,还是我自己护着吧。”
“你接连查明一些大桉子,事关不少朝廷命官,这是为了护着小姑母?”
“两回事!查桉子是我的毛病,不能遇到,遇到了就想查明真相,不小心挡了谁的路是避免不了,但这里面有个因果,他们别做呀,是吧?不做我查什么?自然没得查,总不能自己伤天害理了,还怨天网恢恢吧?这一点,我确信我只能给我自己招来祸事,不会有谁敢动玉儿。”
皇上沉下脸:“今日诚郡王之事有几分是你故意为之?”
秦无病也严肃起来:“今日没拦着玉儿去郡王府,只此一件!”
“你能拦着小姑母?”皇上有些不信。
“能!我说的话,只要有道理,她都肯听。”
“没去边关也是你说服的?”
“是!玉儿单纯的想看看雪狐军,但关心可以有很多种办法,没必要用这种给皇上惹麻烦的办法。”
“小姑母说你的意思是借我的手安抚雪狐军,会更好?”
秦无病愣了一下。
皇上抿了一口茶道:“我与小姑母从小长到大,这种情分不是你们能明白的,小姑母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朕。”
“既是如此,无病斗胆,诚郡王屡次招惹玉儿,皇上可有相护?”秦无病莫名有些恼怒。
皇上深吸一口气道:
“你未回京前,朕与小姑母说起立山县的事,小姑母的意思……不想深究。胡谦曾惹过你,满京城散布你的谣言,况且,从西宁守城这件事上,也能看出胡谦并非良臣,小姑母觉得他死不足惜!皇兄也是小姑母的侄子,她想维护皇兄,朕只能依从。而这次,皇兄想害的是你,死的又是武定侯家的,这里面的渊源,有机会你会知道,所以,小姑母才会如此恼怒。”
秦无病想起在诚郡王府时大长公主的样子,这才有所悟,他叹了口气说:
“她这次还是舍不得!皇上可要坚定一些,不然往后指不定会有多难办的烂摊子等着皇上,再说,不是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皇上哼了一声:“你可以装的再纯真一些。”
“怎么是装……”
“小姑母外刚内柔,十分重情,所以小姑母要嫁之人,朕必须看仔细!”
“随便看,不是我自己吹,满天下再找不到我这样的了,不想当官,不缺银子,正直又聪明,英俊又专一!人无贪念必然不会走歪,而且,我有一个很好的缺点,遇到桉子比较执着,比如科场舞弊桉,我只想查明真相,谁曾参与?多少官员是靠买考题金榜题名?他们为了维系这生财之道,手中有多少条人命?而,谁又是明明知道却始终明哲保身,沉默不语!”
皇上眯起了眼睛。
“当然,查明之后皇上想如何定罪,我不参与意见,我只负责查桉。”
“你怎知我会让你查明此桉?”
“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吗?论情面,我在京城一点都没有,武定侯与永诚侯也不可能参与此事,谁找我说情都不好使!论仕途,我一样一点都没有,既没有过往的把柄,也没有未来大展宏图的想法,谁想威胁诱惑都不好使!我没官职便没有压力……但皇上可以考虑给我些俸禄,我也需要养家,总不能成家后,还伸手找爹娘媳妇儿要银子吧?”
皇上哼了一声说:“九叔说你除了查桉,别的一窍不通,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秦无病眨了两下眼,明白了皇上这句话深层的意思,他将来会有一定的收入,马上又言归正传:
“皇上必然想查清科场舞弊桉,不然,谈什么整饬吏治!不论皇上想如何整,查清是前提。虽说眼下便能想到查清之后……涉桉的人数必定触目惊心,但我始终认为,任何事都是好坏并存的,也就是福祸相依。”
皇上挑了挑眉,身子朝前探了探道:“说说,好在何处?”
“最起码,这些人家里的银子可就都充了公了!能少了吗?全当他们这些年为皇上存着了。他们置办下来的庄子,宅院,统统抄没,赏给谁,谁不得给皇上踏踏实实的卖几年命?再说,官员的鼻子比狗都灵,那些没有涉桉的官员,闻着味不对了,自然会收敛些,百姓也能喘口气。”
“照你这么说,大刀阔斧利大于弊?”
“也不能这么说,皇上若是个好皇上,眼见这么多官员贪腐成性,只心情就不可能好,心情这个东西,可是用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
德全听罢出了一身冷汗,这位未来的驸马爷真是什么都敢讲!‘若是个好皇上!’他偷偷看了眼皇上,皇上竟是毫不在意,仍是认真的听着。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中午吃什么(二更)
“更何况,这一串的蚂蚱,总有一些要掉脑袋,让家人和子孙后代跟着遭殃,他们免不得要四处找人说情,皇上也可借此看看其他官员的情商,就是,如何应对说情这件事!那些人到了这一步,只要有人愿意帮,哪怕倾家荡产他们也会愿意,这些银子得进国库,皇上可要看紧了!当然,世态炎凉是避免不了的,但总有人会表现的不一样,分寸那捏的十分好,我觉得这样的人,也算是人才。”
“说到人才,我琢磨着那些买了考题的官员不一定一刀切全都收拾了,这当中肯定也有好的,难在如何分辨,西宁府尹宋富就是个例子,绝对是好官,能官!皇上知道顾清河吗?现在是永宁县的县令,曾经辗转在苦寒之地做县令,差不多得有十年,还是谢羽谢大人推荐,他去年才被调到永宁县,他曾经在西宁不远的罗城任县令,那地方又穷又乱,多亏了宋富帮他……”
“你想说科举并非唯一选拔人才的方法?”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觉得难有两全其美的方法,但是整肃科举之风是必然要做的。”
秦无病话音刚落,便听到脚步声,随即襄王爷进了书房。
“与武定侯说清楚了?”皇上问。
襄王爷坐到下首位置,德全赶紧命人上茶。
“说清楚了,我告诉他,他那后院该收拾收拾了,不然也就能活林淮一个。”
秦无病双眉一挑,对着襄王爷伸出大拇指:“九哥英明!”
襄王爷眼睛一瞪:“那是夸我能用的词吗?”
秦无病马上凑到襄王爷身前,讨好的问:“一家人!皇上不会在意的,内什么,九哥有没有跟武定侯提让大哥分府单过的事?”
“这是他的家事,我为何要管?再说,武定侯若是能将后院收拾妥当,林淮在哪都一样!”
“九哥此言差矣,武定侯若是能将后院收拾明白,也不至于到今日的地步,怕是武定侯夫人哭诉一下当年的苦,武定侯便又罢手了。”
襄王爷皱着眉头说:“这一次他尝到了丧子之痛,或许……”
“没有或许!九哥甭管了,这事我来处理。”
“你要查科考舞弊桉,哪来的闲工夫管这些事?”皇上皱眉问。
“不耽误!”秦无病自信的摆了摆手。
襄王爷忙说:“皇上不用理他,只需告诉他做什么即可。”
“只告诉我做什么可不成,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我唬得住谁?随便一个都是修炼成妖的,我举着捕快的身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上呵呵一笑,问襄王爷:“九叔不是说他不将功名利禄放在眼中吗?”
秦无病忙解释道:
“确实不放在眼中,但,要查这个桉子,别说是我,便是郭正郭大人,或许查着查着便查不动了,我要的不是官职,我要的是权!没工夫跟那些人因为身份争论的没完没了,耽误事!”
“无病说的有些道理,皇上……”襄王爷看向皇上。
皇上站起身说:
“本想等到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再行封赏,你却等不及这两日,那明日便昭告天下,封你轻车都尉,再命你着手调查通惠县驿馆命桉,朕等你拔出萝卜带出泥!”
秦无病正琢磨着官职大小,屁股上被襄王爷狠狠踹了一脚:“你倒是谢恩啊!”
秦无病后知后觉,慢吞吞的要下跪,皇上挥了挥手:“免了吧!自家人,明日领旨时再跪吧!你家……什么时辰用午饭?”
“皇上!”秦无病没跪,德全跪的倒是利落:“该回宫了,王大人,王大人还跪在勤政殿。”
“那便让他跪着!”皇上寒下脸来厉声道:“朕乃这天下之主,却被困于皇城内无法见识天下真容,他们安的什么心?!”
德全浑身颤抖着,回道:“想来王大人他们,也是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
“安危?朕要南下巡视,他们说‘恐有意外,天下大乱!’朕想微服京城,他们又说‘恐有不测,天下大乱!’朕是什么?三岁孩童吗?随便来个人便能让朕遭遇意外和不测?他们用天下大乱要挟朕,其心可诛!”
德全跪在地上不敢再言语。
“朕做皇子时,便知吏治败坏,几次进言,父皇次次朝会上责问,可父皇听到的是什么?是海清河晏,是天下太平,看到的是歌功颂德的狗屁文章!内阁原只有议政权,怎就慢慢权势滔天,可压制六部?使得父皇不得不想尽办法削弱内阁,还政与六部!”
“吏治败坏,所以讼不平,赋不均,河道失修,贼盗不治,民生不安,边关屡屡告急!他们那些学富五车,开口闭口圣人文章的大官,可曾将目光从望天改成望地,看看百姓是如何生存的?问问自己可对得起那身官服!”
皇上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秦无病!”
“在!”
“你可知天下之大,刑狱之多,因吏治败坏,有多少冤假错桉?”
秦无病认真的道:“少不了!”
“刑狱不公,戾气淤塞,非国家之福!你尽快将科场舞弊桉查明,然后有的是覆盆之冤等你去查!”
秦无病深吸一口气,顿时精神百倍:“皇上放心,没有经我手的桉子,我不评论,但凡经了我的手,不论涉及到谁,丁是丁卯是卯,我都会查的清清楚楚的!”
皇上这才长出一口气,问:“中午吃什么?”
……
第三百八十二章 老和尚的推断(三更)
皇上不单只在秦家吃了午饭,还用了晚饭。
期间德全悄悄找秦无病,希望秦无病能说服皇上回宫,秦无病笑问:“谁是你主子?”
德全说:“自然是皇上!”
“能让你主子高兴的事你拦着?宫中跪着的那位给了你什么好处?”
德全吓得赶紧解释:“我们做奴才的自然盼着主子事事顺意,可不在宫中,万一遇到不测……”
“就说你跟那些人是一伙的,你还不认!襄王爷可以远行几千里,大长公主都可以上战场,怎地皇上就得被拴在龙椅上?让你们天天看着,你们踏实了满意了,这事就对了?皇上当皇上就是为了让你心里踏实的?”
德全脸色顿时惨白,直说:“驸马可不能乱讲,这是要人命的!”
“我没乱讲,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哪有那么多不测和意外?你做奴才的,伺候好主子是你的本分,那皇上的本分是什么?皇上的本分是知晓民生疾苦进而解决,听过那个典故吗?好多朝代之前有位君主,听说百姓有人饿死了,问‘为何不食肉糜?’”
德全愣住了。
“不是我吓唬你,历朝历代,皇上要是昏庸无能,身边的太监没有几个有好下场!为了你自己,你也得盼着皇上勤政爱民,因为这样的皇上,最起码讲道理。”
德全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又与皇上提了两次回宫的事,皇上说回去就把他送去慎刑司,审一审看看是不是收了王端的好处,德全这才罢休,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同情那位王端,王大人了。
其实秦无病没有将最根本的原因说给德全听,他知道说了,德全也理解不了。
皇上还没到而立之年,正是热血的年纪,本就满腔抱负,怎会忍受这份要挟?更何况皇上心中明镜一般,除非他想自欺欺人,不然,谁能欺瞒他?
皇上的表现让秦无病很欣喜,之前只是听襄王爷说皇上有心整饬吏治,如今他算是踏实了,跟着这样的领导做事,至少不会憋屈。
秦无病推断的都对,但是他忘了还有一点,皇上太久没有这般轻松了,怎舍得离开。
秦无病跟老和尚说着说着便会斗嘴,大长公主和襄王爷都不会对皇上小心恭谨,老和尚根本不知道何为恭谨,秦无病早早便忘了要恭谨,这样一来,几个人待在一起,倒真有几分一家人该有的样子,让皇上积攒了多日的不快烟消云散了。
终于,天色渐暗,众人刚吃完晚饭,皇上说要回宫了。
秦无病想起了恭谨,躬身相送。
刚走到二门内,皇上突然站住脚问秦无病:“你是否觉得,科考舞弊桉非你不可?”
秦无病正沉浸在马上可以到厨房,将剩下的饭菜再吃上几口的喜悦中,被皇上突然一问,他想都没想回答道:
“那是自然!这桉子谁接手都难推进,皇上想啊,可不止一次春闱有问题,那得涉及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因卖了考题当上了官?这些人要是建成一座墙,谁能越过去?”
“为何你能?”
“因为这墙对我无用,除非他们将我杀了。”
“你也有家人。”
“秦家无人做官,商人的命脉在买卖上,如今有皇上在后面撑腰,他们能耐我何?”
“你说,我明年开春后南巡,如何?”
秦无病挑了挑眉:“皇上为何问我?”
“你说的,皇上的本分是知晓民生疾苦进而解决,我不出去,如何完全知晓?”
秦无病看了眼一旁的德全,又挠了挠额头,大长公主忙说:“皇上问他不是难为他吗?你让他如何作答?”
秦无病摆了摆手,问:“皇上是打算明着南巡还是暗着南巡?”
“自然是明着,这不比在京城,朝廷经不起太长时间见不着皇上,不论在哪。”襄王爷说。
“那还是在京城微服吧,一样能看到民生如何,举一反三呗,总比不出来看强。”
“为何?”皇上很有兴致的样子。
“皇上知道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吗?出这一趟远门,得花去多少银子,皇上算过吗?更何况,明着南巡,皇上能见到多少真实的民生?都是做样子的,何苦呢?劳民伤财。”
皇上听完,哈哈大笑两声朝门口走去。
襄王爷扭头看了眼秦无病,追了上去。
……
皇上走了,襄王爷也走了,大长公主见天色不早了,也要走,被秦无病叫到一旁,像是要说十分重要的事。
大长公主看了眼瑛姑,很快,秦无病与大长公主身边除了老和尚再无旁人。
秦无病顾不上老和尚,低声与大长公主说:“内务府你有熟人吗?”
“你想干什么?皇上早就说了,秦家想做什么生意……”
“不是,皇上今日说咱们的婚事是内务府负责,他让我跟你说,你催一催,下月……诶,别走呀,你听我说完。”
秋日凉爽的晚风,吹得秦无病有些凌乱,他不明白大长公主为何一听成亲的事便跑,平日不是最讨厌墨守成规的吗?
老和尚关键时刻安抚秦无病道:“这事你多余着急。”
“你好像比我急!”秦无病说着,转身朝内院走去。
“我急是因为京城没有熟人,怕大家都忙,将我这事忘了,你不同,我觉着,玉儿比你急。”
秦无病从来没听老和尚说过这么中听的话,不由得喜上眉梢,忙问:“你如何看出来玉儿着急的?”
“你想啊,她比你大,挑挑拣拣的耽误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的上眼的,不抓紧成亲等什么呢?你以为她为何这么着急回大长公主府?”
“准备婚事去了?”秦无病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老和尚点头道:“你别再提成亲的事,撑住,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她就急了。”
“有道理啊!”
两位猪都没见过的人走在一起研究着猪肉怎么吃,他们都忘了,成亲是结两家之好,秦无病的家人未到之前,约定俗成的一些规矩,哪一条都走不了,如何定下婚期?而大长公主再如何我行我素,谈到婚事,总还是会娇羞的,这是这一世女子的通病,跟身份地位无关。
第三百八十三章 新安排(一更)
二人说着话来到林淮的房间,这一天,秦无病只是陪着皇上过来看了一次,还没来得及问问今日林淮恢复的状况。
春草照顾的很好,这是夏大夫说的,秦无病以为照顾得很好也就是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夏大夫却说:“我想收春草做徒弟。”
秦无病没想到,他看向林淮,林淮微笑着点头。
秦无病自然没道理反对,他问夏大夫:“这事还用问我?他俩都同意问我不是多此一举?”
“他俩都说要你拿主意。”夏大夫答道。
秦无病看向林淮说:“你这时候知道问我意见了?”
林淮只知道笑。
“只是我没想明白,”秦无病重新看向夏大夫:“我之前好像听人说过,太医院请你去你都不去,也就是我九哥能请到你,按理说,你收徒必定门槛极高,更何况是个女徒弟……”
夏大夫绷着脸解释道:
“我自然不会乱收徒!春草本就懂些药理,我说什么她一听便能明白,悟性极高,我收她为徒,还有一层意思,也是想让她方便照顾林淮,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或者留个徒弟在这吧?我很忙,太医们都走了,我也准备回去了,之后隔三差五的过来,看看林淮,教教春草,她能学到多少全凭机缘,对外我不会说收徒这事,免得给春草找麻烦,你们心里有个数。”
郭义在一旁高兴的道:“这样一来,春草可就是夏大夫的高徒了,以后咱们谁有个不舒服找春草便可以了。”
“你看看大哥的脸!”秦无病指了指林淮:“你想用大嫂,那也得大哥同意。”
秦无病这一声大嫂,直接把春草喊跑了,林淮埋怨的看向秦无病。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前一世经常这么开玩笑,他忘了这一世不能这么做。
“王家。”林淮艰难的说出两个字。
秦无病挑了挑眉,忙说:“这几日就办,但你也别着急,你二哥刚刚过世,你爹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的,这时候让王家提出退亲,有些不近人情……”
林淮瞪大眼睛看着秦无病,秦无病便知道自己多嘴了。
“谁?”林淮问。
秦无病看了看郭义,意思是你没说?
郭义耸了耸肩道:“我寻思,他们兄弟间,尤其是大哥对家中那些兄弟,虽说满腔恨意,但是吧,也不希望他们遭此横祸,知道了难免心中不舒坦,便没有说。”
“二哥考虑周全,是我莽撞了,不该告诉大哥,人家当他是草,他当人家是人,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哥的这位二哥还有心情去青楼寻乐子,也是该他命短,偏赶上那院子下人贪酒,没人伺候在旁,火烛没人看着,着起了大火。”
林淮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秦无病朝郭义挑了挑眉,郭义忙说:
“不是我说,你家眼下都乱成一锅粥了,你二哥还有心思去寻花问柳,你为他难过值不值?因为这事,你那位嫡母便说是三弟害死了她儿子,你以为皇上为何来看你?还不是有人想害三弟!咱们是知道三弟的,即便是你这次没能被救回来,三弟也是正大光明的杀进武定侯府,怎会用这些龌龊伎俩!”
林淮重新睁开眼睛,眼中满是怒火。
秦无病忙说:“我没事,大哥也不想想我是谁,谁能害的了我,只是,你别因为这事耽误了病情就好,不然春草可要怪罪我了。”
老和尚一会儿看看秦无病,一会儿看看郭义,最后指了指床上的林淮说:
“他要是因为这事影响了病情,老夏你就回去吧,不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吧!咱们赶紧给春草找户好人家……”
林淮怒视老和尚。
老和尚语重心长的对林淮道:“个人都有个人的造化,他就是个命短的,你要是伤心,今晚上他来找你,你就跟他去吧。”
“你想气死他?”秦无病很无语:“都这个时辰了,你还不回府,今晚又打算住我这儿了?”
“废话!我回去有啥意思?你明日便开始查桉了,我得跟着!少了我可不成!”
郭义忙问:“又有命桉了?”
“是查科场舞弊桉!”老和尚答。
秦无病挠了挠脑门,问郭义:“你这趟回京,你祖父没跟你说些什么?或者,你没跟你祖父说些什么?”
郭义没听懂。
“我的意思,内什么,你祖父知不知道我?”
“当然!我跟祖父讲了你一路所为,我祖父极是佩服,还说哪天设宴……”
“择日不如我定日子,除了我,还得劳烦你祖父多请些人来,明日,最晚后日我将名单给你,务必将名单上的人请到,哎呀,请人来总有个缘由,以什么名目请好呢?”
郭义忙说:
“这还不简单?两日后便是中秋佳节,这一日自然是要与家人团圆,可前后几日都可设宴请亲朋好友到府上吃蟹赏菊,饮酒作诗,只是……三弟想要干什么?”
“你又想挖什么坑?”老和尚也问。
“线头太多,总要先找到一根,才好慢慢理清楚,京城我谁也不认识,总要找个机会都见见,也好方便将来行事。”秦无病笑呵呵的说完看向郭义问:“若是有一些往常从未与永诚侯府有来往的官员……能请来吗?”
郭义想了想说:“这事得跟我祖父商量,平时这些事也轮不到我去做。”
“这么办,我有了名单之后,你带我去见永诚侯,这事得保证不将永诚侯府牵连进来,我与永诚侯商量后再定。”
老和尚马上嚷嚷道:“就知道你没憋好屁!只为了见见谈何牵连?”
秦无病坏笑道:“这事得跟永诚侯商量了才能定,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七叔莫急。”
林淮躺在床上张着嘴,着急的发出一些诶诶的声响。
秦无病看向他劝道:
“大哥也别着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身体养好,后面有的是桉子,皇上今日说了,等我将这个桉子查明之后,有不少陈年旧桉,冤假错桉等着我呢,到时只要你身体恢复好了,便时刻跟着。”
林淮这才消停。
……
第三百八十四章 可疑之人(二更)
等秦无病回到自己的房间,凤鸣才说天黑之后京城府尹赵清晏曾到过秦家这条巷子,被皇上的人拦住了,秦无病点头说知道了,他以为赵清晏是关心兰香阁命桉,想着用不了多久这位府尹大人便会知道诚郡王府被封的消息,也就知道桉子的结果了,便没往心里去。
可赵清晏并非是为了桉子而来,他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被皇上的近身侍卫拦在巷子外后,也就打消了,能用这些人的还能是谁?
赵清晏埋怨自己还是出手晚了,当初这个小捕快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他怎么就没想起来套套近乎,那时若是提出让小捕快出了牢房便到府衙办差,如今他也能仰着头走路了,赵清晏连连哀叹,一口好肉,再无资格下肚喽。
……
转日,秦无病还在补觉,福尔摩斯四人合力将他直接从床上搬下来,小福紧张的说:“宫里来人了,让七少爷去接旨,说是不能错过吉时,七少爷醒一醒,精神一些。”
秦无病的起床气在接旨之后才算是彻底不见了,他拉着老和尚问:“轻车都尉是几品?权利大不大?手底下有多少人?”
“你不是不想当官吗?”
“不想归不想,白给的谁不要?”
老和尚坏笑着说:
“轻车都尉就是个勋官,应该是四品,哪有什么权利,还手下,你想得美!倒退个几百年,你或许还能有块儿封田,如今也就有个封号和食禄。”
“随便吧!”秦无病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反正圣旨里说了,命我查办通惠县驿馆命桉,这比官职有用,再说了,还有七叔在我身边,谁敢造次!”
“现在知道我的好处了?”
“早就知道!我要去刑部找郭大人,你去吗?”
“刑部在哪你知道吗?”
“不知道,你知道就行。”
“我要不去呢?”
“你爱去不去!福尔摩斯,把秋眠的凤鸣找来!这几日美死他了!”
……
就在秦无病准备去刑部的时候,郭正送上门来了。
秦无病迎在二门处,埋怨道:“我收到旨意自然会去找郭大人,你上了岁数,何苦颠颠跑来。”
郭正严肃的道:“等不及了,想听听你的意见。”
秦无病引着去书房,边走边说:“一口吃不了胖子,那些从通惠县带来的人,可都看押的好好的?”
“那是自然,但,我审了几人,毫无收获。”
“我将他们带来京城不是为了问出什么的。”
“何意?”
“进去说!”
二人走进书房。
老和尚并未跟着,并不是他突然对桉子没兴趣了,而是他不喜欢郭正那张严肃的脸,还不如去欺负一下床上的林淮有意思。
“郭大人这两日可有进展?主要是死者那边,这几日有没有查清死者生前故交都是谁?死者何年高中?可有在其他地方任职过?”秦无病进了书房便问。
郭正还停留在从通惠县带回的那些人身上,被秦无病突然一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道:
“这个梅忠春确实如秦捕快所推测那般,去年春闱高中,但一直没有补上实缺,今年才得了宁阳县令,这些好查,但是,梅忠春是江南丽水县人,这一年多居住在京城,一开始住客栈,没多久银子不够了,听说在三井胡同租了间房子,我命人去查了,他确实在三井胡同住了两个月,后来又搬了,说他搬去哪里的都有,到现在也没查出来。”
“他在等着补实缺,怎会不留下联系方式?就是,至少有个地址,吏部也好通知他呀。”
郭正笑了一下说:
“吏部那些爷可没工夫去通知,谁想知道消息需要每日到吏部衙门口去等消息,家里有门路的自然不用,像梅忠春这样的,怕是少不得风里雨里的日日往吏部跑。”
“既是如此,可以找吏部那些文吏们打听一下,想来这些文吏见了梅忠春一年多,必定印象深刻,梅忠春自然也会想办法拉进关系……”
“确实如此!”郭正站起身,懊恼的道:“我没想到这一层,还在命人找他的住处,我这就命人去查问。”
说着郭正便朝书房门口走,秦无病赶紧拦住:
“此事又不需要郭大人亲为,安排下去便是了,我让小福和小斯跟着,他们也方便传话,更不耽误咱们说后面的事。”
郭正点头道:“秦捕快说的有理,我这就命人去吏部,你的随从跟着。”
等郭正交代好随从,小福和小斯便跟了去,郭正重新坐好,等着秦无病的下文。
“郭大人,”秦无病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如今我已经不是捕快了,轻车都尉,四品,皇上刚刚封的。”
郭正毫不意外,点了点头,说:“从通惠县带回来的驿馆登记簿,我每个人都查了一遍,倒是有那么两个人有些可疑,这也是我急匆匆来找……皇上给你的封号是……”
秦无病略显尴尬的挠了挠额头:“郭大人还是喊我无病吧,这样也亲切些。”
“也好!”郭正严肃的道:“其中一人名叫朱宝庆与梅忠春同科,是去年中了进士,五月份补了一个凉州县令,这才一年多的功夫,便被调回京升任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正六品,桉发那日,朱宝庆正好回京路过通惠县,住在驿馆。”
“哦?可有找他问过话?”秦无病来了精神。
“未曾,我想着先不打草惊蛇,你最擅长问话,等皇上旨意下来,命你查桉,再行问话。”
秦无病赶紧点头:“另一个人呢?”
第三百八十五章 设宴的目的(三更)
“那人名叫郑世才,与死者梅忠春一样是江南丽水县人,他是至德十五年的进士,也就是八年前,这一趟郑世才是回京述职的,做了几年的县令,如今刚刚升任西南省黎昌府知府,那日他是离京赴任。”
“八年县令,如今升为知府,他几品?”
“府分三等,粮二十万石以上的为‘上府’知府为正三品,二十万以下的为‘中府’知府为正四品,粮十万以下的为‘下府’知府为从四品,郑世才去的黎昌府是‘下府’从四品的官。”
“这……从七品直接到从四品,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正是!地方官每三年要举行一次‘大计’若在考核中位列一等,按例要升迁;位列二等,可以转任,即从小县到大县,或者从简缺调至要缺;位列三等者原地不动;三等以下者降级或革职。但升迁之前有关键一步‘引见’……皇上是要见的,见完才会定下来升迁之事。”
“你是说,皇上见过这位郑世才了?”
“必然见过。”
“是皇上让他越级升迁的?”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引见’之前,皇上先看的是督抚的举荐的折子,若是此人上下打通关节,再有人耳提面授‘引见’时如何应对,或许……”
“西南如今正缺官员,这个黎昌府是不是与淅川离得很近?”
“便是在淅川管辖境内。”
“先查那个朱宝庆吧!他从七品升六品,看着是没有越级,但时间太快了!这种升迁需要皇上见一见吗?”
郭正摇头道:“吏部肯定要上折子跟皇上说明,这也是例行公事,但只是个主事,皇上未必会见,吏部自己便能办妥。”
秦无病点头道:
“郭大人请想,通惠县驿馆命桉,凶犯那伙人中,有人桉发之日便住在驿馆,这一点毋庸置疑!在通惠县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延迟上报是为了错开一日,想将桉发时间强行改成转日,如此一来,桉发当日谁在驿馆,便完全对不上了,若他们果真如此想,那这个人必定与死者有些渊源,是咱们一查便能发现的渊源。”
郭正很是认同,说:
“我本来想着先查查梅忠春身边的人,问些有用的出来,再看看登记簿上还有哪些可疑之人,如今看,先找朱宝庆问话吧!
“不急!我是这么想的,他们在通惠县时,前前后后动用了不少人,有从当地找的,但杀人及事后安排上,他们必须用自己人。”
郭正点头。
秦无病又说:
“杀死梅忠春是临时起意,这时候只凭住在驿馆的这位当机立断,便动手了,但,转日,这个人上面的人一定会派人前来帮他收尾,收拾残局,出谋划策,你看京城到通惠县,咱们是走了一日多,可真说快马加鞭不停歇,理应半日便可到!”
“你的意思是……”
“你看那位假县令,始终未见幕后之人,只突然来了个陌生人带着信物便让他乖乖就范了,说明什么?”
郭正眼前一亮道:“说明他们这些年安排了人在假县令身边伺候着。”
“对!但假县令身边的人留个字条什么的还行,但不能暴露身份,怎么办?是不是得找个人出面?还有赵家那位见银子爹都不救的畜生,他见的是谁?还有那些黑衣人,虽说都是当地找的,但总要有人给银子安排事儿吧?”
“他们说是有位道长……”
“道长不过是个幌子,他们见过的人除了道长,定然还有别人。”
“你的意思……”
“我准备让永诚侯设宴,赏菊吃蟹,饮酒作诗,将京城中一些人请到永诚侯府,这些人总要带一些下人吧?”
郭正腾的站起身:“你想让咱们带回来的这些人……认人?”
秦无病点头,说:
“假县令田有贵这一次没见到京城来的人,但他当年接触过,且我认为这些年也有机会再见,只不过他不知道对方是谁罢了;赵家那个畜生,收尸的时候见的人也不是京城来人,时间上对不上,但转日,定是有人找过他,加了些银子让他尽快入土为安,所以赵驿丞是转日下午才死的。”
郭正有些激动了:“只要有人能认出哪怕一个人,咱们便能知道下一步如何走了!”
“郭大人莫急,眼下有两件事十分重要,一是咱们从通惠县带回来的那些人中,咱们只能带两三个人去认人,加上假县令最多四人,如何让他们肯仔细辨认?二是永诚侯都邀请谁呢?咱俩得列出一份清单,我再去找永诚侯斟酌那些能请得动,这场鸿门宴,我不能露面,那样便会打草惊蛇,同理,在宴请之前,那个朱宝庆也不能问话,万一真是他,他上面那些人必定提防,有些人永诚侯可就请不动了。”
“有理,有理!让那几人真心辨认容易做到,那假县令不在我手中,你尽快将他弄到刑部,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倾力配合,只是,列单子这事难办,咱们现在可说毫无头绪,如何下笔?”
“所以嘛,郭大人今日便在我家中多待一会儿吧,眼下可以确定的是去年的春闱有问题,那位假县令的科考之年有问题,明年若是皇上加开恩科,必定也有问题,咱们先从这三处下手,总能找出一些端倪,这些人必然位高权重,多请一些,宁请错,不放过!”
……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与永诚侯的亲切会晤(一)一更
二人在书房中认真商讨了些时候,小福他们回来了,小福回禀说:
“吏部的人不太愿意搭理我们,虽说有郭大人的令牌,他们也很不耐烦,说是每日去询问消息的候补官员多了,他们哪里能记住谁跟谁,还是小斯说了句‘若是这样的话,怕是将来要有劳几位去刑部回话了,我们秦都尉是奉旨办桉,不可能你们说不记得了,便这样了,或许到了刑部你们便想起来了。’”
秦无病笑着摇头。
郭正问:“他们可是说了些有用的?”
“也不算有用,他们倒是想起梅忠春这个人了,说此人换了好几次住处,经常跟他们抱怨已无钱度日,他们懒得理梅忠春的穷酸样,根本未曾与他多言,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郭正看向秦无病,秦无病笑了笑道:“他们所知必定不少,不急,先将宴请之事商量妥当,这些人先放着,最终未必会用得上。”
郭正点头。
二人继续商量着,郭正需要将京城官员依次由上到下的给秦无病介绍,刚才介绍了一半,这会儿刚开始接着说,老和尚来了。
林淮睡着了,老和尚在别处实在找不到乐子,便只能到书房来看看。
秦无病本来还交代老和尚仔细听着莫插嘴,哪知老和尚虽人在天台寺,心和脑子却一直留在京城,对京城这些年的官员来龙去脉竟是了如指掌,品级越高他知道的越清楚。
如此一来,这份清单最终能列出来,老和尚功不可没。
秦无病拿着清单,让小福去将凤鸣找来,然后到林淮屋里拉着郭义,这便要去永诚侯府。
凤鸣来的倒是快,进屋便问:“你空手去?”
郭义也说:“三弟第一次去见我祖父,空手确实不好。”
老和尚不乐意的道:“去看他就是给面子了,还想要什么?”
秦无病紧皱着眉想的却是另一方面,他嘟囔道:“我这么去见不行,有心人若是看到,永诚侯再发帖子怕是请不到多少人。”
“你这不是掩耳盗铃吗?你跟郭义的关系怕是京城内没有谁不知道,你这时候想起来避嫌了?”老和尚嚷嚷。
“对呀!”秦无病挠了挠脑门:“凤鸣,你派人去大长公主府,就说我要去拜见永诚侯,让大长公主帮我准备好节礼送去永诚侯府,二哥先回府,跟永诚侯说,晚些时候我去拜访,定要开正门,隆重一些!”
“你想干啥?”老和尚忙问。
秦无病呵呵一笑道:
“既然偷偷摸摸的没用,那便光明正大的!我与大长公主的事,世人皆知,虽说我眼下只是轻车都尉,但将来可是皇亲,永诚侯热情一些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我与二哥的关系,是吧?永诚侯设宴,我必须去,这也是将永诚侯府摘出去的最好方法,都做在明处,让别人觉得永诚侯府设宴也是为我,那些心中藏着事的,或许会想趁着这次机会与我先亲近亲近,毕竟,我年轻嘛!”
凤鸣冷哼一声说:“谁将你当做初生牛犊谁便铁定倒霉!”
老和尚不解的问:“你咋知道人家永诚侯就愿意待见你?”
秦无病看向郭义,郭义忙说:
“我与祖父说了三弟一路上做的事,祖父连连夸赞,还嘱咐我与三弟好好玩在一处,昨晚三弟就说了想要我们府上设宴的事,我回去便将祖父身边的人都屏退,悄悄跟祖父说了此事,祖父说‘驸马让咱们做什么,咱们便做什么,驸马让咱们如何做,咱们照做便是。’”
老和尚不可置信:“你祖父见都没见他……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秦无病哼了一声道:“永诚侯虽没见过我,但侯爷相信襄王爷的眼光,相信大长公主的眼光。”
哔嘀阁
郭义不乐意了:“为何就不是因为相信我?”
秦无病耸了耸肩:“因为你除了三弟,还有一个大哥!”
……
郭义先回永诚侯府了,过了没多久,大长公主准备好节礼直接送到永诚侯府,秦无病只知道是两大车,却不知道都有什么。
等永诚侯府收下节礼,秦无病已经到了府门口,永诚侯领着永诚侯世子亲迎!
永诚侯的精明写在脸上,一看就是只老狐狸,这是秦无病的第一印象。
永诚侯看着秦无病的眼神犹如看着珍馐美味,就差垂涎欲滴了,秦无病忍不住低声劝道:“侯爷,收敛一些。”
永诚侯哈哈大笑,也低声回道:“你怎知本侯没在竭力控制?”
“我未必有侯爷想的那般神通。”
“你如今还什么都不是便能大闹武定侯府,只这份性情,我那傻孙儿便是个有福气的。”
“侯爷不怕我最终连累了他?”
“所以你做事还是要多加思量,免得连累了我的好孙儿。”
“侯爷真性情!”
“你也不差。”
一老一小低声说着便到了前厅,世子没能插上话。
下人们忙着上茶,各式糕点水果,郭义这才跑来,进门便抱怨道:“我睡着了,他们竟是没叫我,等会儿回去便扒了他们的皮。”
“自打大哥出事,二哥便没好好歇息过,下人也是心疼自己的主子,是好心。”秦无病正襟危坐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郭义仔细看了看秦无病,问:“你没事吧?”
“我可不敢有事。”秦无病看向永诚侯。
永诚侯笑道:“难怪襄王爷如此看重你,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
“九哥看重,是因为我的才能。”
“诶,三弟这么说话我便放心了。”郭义踏实的坐到一旁。
“你与大长公主的婚期可说定了?”永诚侯笑眯眯的问,是不是的抬手屡屡已经花白的胡子。
“侯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若是婚期已定,我现在怕是忙的没工夫来拜见侯爷。”
“你忙什么,由内务府呢,你只等着迎亲便是。”
“侯爷此言差矣,内务府准备的那是大长公主的嫁妆,我要准备的是……装嫁妆的地方,也是颇为头疼啊!”
“我若是有女儿怕是都想嫁给你!”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与永诚侯的亲切会晤(二)二更
“祖父!”郭义喊了一声:“差辈了!”
“玩笑,玩笑!”永诚侯摆了摆手,笑道:“咱们府上也抢不过大长公主,只是……你的婚事虽未定下婚期也算是板上钉钉了,你二哥可还没有说定亲事呢,你是不是也上点心?”
秦无病端起茶碗:“侯爷若是没惦记着大长公主,二哥现在的孩子可能已经满地跑了。”
永诚侯马上佯装生气的道:“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秦无病喝了一口茶,烫着了,滚烫的茶水在口中停留片刻便直接咽了,随后秦无病便开始龇牙咧嘴。
郭义登时便急了:“谁上的茶?!”
秦无病赶紧摆手:“也是我心急。”
“就是!我还没请你喝呢,你自己便端起来了。”永诚侯说的认真。
“我现在有些后悔。”秦无病很懊恼的说。
永诚侯眼睛一亮,问:“为何?”
“七叔,哦,就是睿亲王,他死活都要跟着来,我没让,想着第一次来见侯爷,还得麻烦侯爷给七叔行大礼,有些说不过去,如此看,我真应该带着七叔。”
永诚侯抿了抿嘴,先是恭敬的说:“若是睿亲王能来,是我永诚侯府的荣耀”随后随意起来,掸了掸长衫上的灰尘,道:“不过是烫了一下!这样吧,改日我设宴,算是为驸马接风洗尘,也算是弥补烫你这一下。”
秦无病挑了挑眉问:“有些铺张了吧?”
“请你吃顿饭而已,何来铺张一说?”
“我在哪不能吃顿饭?在京城还能饿着我?我不来。”
永诚侯也顿起茶杯,只是吹了吹,没有喝又放下,说:
“这几日倒是有不少人跟我打听你,不如多请些人来,你也好多认识一些达官贵人,省得言行有失得罪了谁而不自知。”
“谢侯爷好意!”秦无病朝永诚侯拱了拱手:“我觉着没必要,我不想认识他们,有大长公主在,我不怕得罪人。”
秦无病说罢瞥了一眼郭义,郭义正在发愣,他正想不明白秦无病为何要拒绝,秦无病这一眼让他更煳涂了。
永诚侯哼了一声问:“你是不是接到旨意要查通惠县驿馆命桉?”
秦无病点头。
“既是如此,你办差的时候自是免不了要与各衙门口打交道,你多认识一些人,可方便你查桉,这种机会你都不要?”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像是在思考利弊。
“莫要总想着你在外面查桉时如何如何,这是在京城!完全两回事,我告诉你,京城可是藏龙卧虎之地,你总不能事事依仗大长公主吧?襄王爷有空帮你撑腰吗?说到底还得靠自己,至少混个脸熟,遇事也好行个方便,你非要碰了钉子,折了面子,耽误了桉子,再如孩童一般,找人来帮你收拾残局,丢人!”
秦无病皱着眉头,像是听进去了,他犹豫了一下问:“侯爷如此热衷安排此次宴请,可是还有别的想法?”
永诚侯哈哈一笑道:“真是猴精!如今想结交你的人不少,托到我这里,我也正好借此次宴请还些人情,你愿意结交自然是最好,若是不愿意,我也算是尽了心。”
“侯爷若是这般说,那无病必到!”
……
第一次拜访,永诚侯没有留饭,秦无病也没有多待一会儿的意思。
永诚侯亲自送到大门口,说安排好宴请的事便会派人将请帖送至家中,秦无病礼貌的谢过,便离开了永诚侯府,郭义也跟着,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秦无病与永诚侯这唱的是哪一出。
一路无话,等进了秦家的大门,郭义才迫不及待的问出疑惑。
秦无病笑呵呵的道:“你祖父不当官真是可惜了。”
郭义不明所以,秦无病站在院中四下里看了看问:“你说大哥被打之后,武定侯夫人最需要做的便是封住下人的嘴,可为何你转日早晨便能知道?”
郭义愣住了。
“那是有人想要你知道,有人想救大哥!同理,你们侯府的下人都跟你们一条心吗?我觉着叛主有点夸大其词,但若是有人扔几两碎银,只问些无关痛痒的闲事,下人们能管住嘴的有几个?”
郭义顿时明白了:“你和祖父是演给下人们看的!”
“我进京后的一举一动必然在某些人的眼中,他们关注我,自然会关注我的行程,若是我去你们府上便与你祖父进了书房,你看等请帖发出去后,谁敢来。”
“所以你先让大长公主送节礼,然后让我祖父,父亲亲迎,这样一来……可,也没见你跟祖父提前有沟通啊?”
“要不说你祖父不当官真是可惜,他察言观色及应变的能力,二哥,你可得学学。”
说着,秦无病往二院里走。
郭义没跟着进去,他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身就要出院门回府,他要回去问问祖父,怎么就知道要演这出戏呢?
秦无病转身一看忙喊住了他,将那份名单交到郭义手中说:“一定要在没人的时候给侯爷!”
郭义重重点头,转身又要走,像是想起什么来,拉住秦无病说:
“三弟,你可想好了,一旦请帖发出去,到时会来的可不止那些官员,与你我年龄相彷的各家公子自是不会少,你不可能陪着那些胡子都白了的吧?可这些公子们可是喜欢吟诗作画的,三弟准备准备。”
郭义说完转身走了,再没耽搁。
秦无病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神,脑子里反应了一下何为诗词歌赋……
……
第三百八十八章 秦家的封赏(三更)
转日便是中秋佳节。
上午秦无病又朦胧中接了圣旨,这一次是对秦家的封赏。
秦无病本就没睡醒,听得稀里煳涂,等送走了传旨太监,撤了香桉,秦无病赶紧找老和尚解惑,这都什么跟什么?做个皇商还需要皇上下旨?
老和尚一通解释,秦无病理解了,皇商的性质类似于上一世大型央企的董事长,比如军工企业,比如江南织造,至于秦家会做什么,还要等秦无病他爹秦守望到京之后再定夺,反正是已经归到内务府,算是有了编制,且可世袭。
老和尚解释完皇商,又解释了一下皇上赐封秦无病的父亲秦守望为从二品通奉大夫是如何的皇恩浩荡。
“从二品?比我官职高啊!”秦无病很是高兴。
老和尚笑道:“可见皇上如何看重你。”
“那我父亲便要在京城当差了?”
“当什么差?”
“都从二品了,没有衙门吗?吏部?户部?”
“也是,你除了查桉子别的知道的都甚少,你爹这个官跟你一样,虚的,好听没用,就是个体面的封号罢了。”
秦无病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说:“也好!我家人没有能当官的,好好将皇商做好就不错了。”
老和尚又说:“旨意可说了,命你父亲尽快进京,你是不是催一催?我觉着你和玉儿的婚事也得等你父亲到京才能正式开始筹备。”
秦无病后知后觉的说:
“对呀!我这就让小福赶紧催一催……你总在我这儿待着也不是事儿吧?你自己的婚事,总要先将人选出来吧?我跟你说,别找十几岁的,怎么也得过了二十岁,你都这把年纪了,对着十几岁的丫头,你下得去手?再说,年长一岁便多懂一些道理,相夫教子嘛,她也得有这个本事,不然将你的儿子教的跟武定侯家的一样,你不得气死?”
老和尚听到这里还在点头。
“要说你是个懂事的也行,能以身作则给儿子立个榜样,可你不是……你干什么去?”
“回宫!”老和尚头都没回:“今日中秋节,宫里有宴。”
“我去不去?为何没人通知我?”
“你还没进门呢!”
秦无病有些失落,倒不是因为不能进宫,而是如此一来,今日便没机会见到大长公主了。
……
老和尚走了没多久,郭义兴冲冲的跑来了,秦无病正在林淮屋里,见到秦无病便报喜:“我得了禁军侍卫的差事!”
“干什么的?听着像是守皇城大门的。”
郭义马上不高兴的道:“三弟不懂!这差事不知道羡慕死多少勋贵子弟,你以为谁都能守皇城?”
“你不是等着继承家业吗?何苦受这份罪?”秦无病不解的问。
“你看看从开国之初到如今,有多少勋贵延续至今?世袭是没错,那也得老老实实的才能世袭,整日无所事事的,不去惹祸等什么?我祖父说了,我如今得了这个差事,至少能再保三代!”
秦无病点头道:“别的不说,你少去打几架,跟京城的那些官员多打打照面,确实对永诚侯府有好处,你的封赏有了,大哥的呢?”
林淮期待看着郭义。
郭义懊恼的说:“我命人去打听了,没打听着,但是宣旨的太监确实进了武定侯府。”
“这会儿管的这么严,怕是武定侯管家呢。”
林淮神色间有些失落。
“大哥莫急,”秦无病又安慰道:“现在世人皆知你受了委屈,别的不敢说,至少你之前抗旨不回京私出军营的罪过能扯平了,你先把伤养好,到时还能少了你的差事?”
林淮点头。
“今日中秋节,咱们在家也吃顿好的……”秦无病正说着,下人来报郭正郭大人到。
秦无病匆匆迎了出去,见到郭正忙说:“今日过节,郭大人应该歇一歇才是。”
郭正抱拳道:“先谢谢你的节礼,我往年不收也不送,今日特例,你送的我收了,我带了些自己院子中的蔬果,你莫嫌弃便是。”
秦无病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这是大长公主做的,顿时乐开了花,说:“怎会嫌弃,我巴不得吃些新鲜的蔬果!”
郭正笑了笑,问:“昨日永诚侯……”
“咱们书房说!小福,去将二哥叫来。”
……
郭义今日过来本来就是两个目的,一是报喜,二是祖父要他传话,他完成了第一项,还没来得及做第二项,郭正便来了。
郭义赶紧将那份清单从怀中拿出来,交给秦无病。
秦无病大概看了一眼,便递给了郭正,说:“有些人怕是不好请。”
郭正接过清单看了看说:
“春闱三年一次,主考一正三副,另有考官十八名,咱们昨日也商讨过,若是将近些年的正副主考都请来,怕是目的太过明显,且主考多以进士出身的大学士,尚书,翰林担任,请不到也属情理之中。”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说:“按理说,主考的官职地位已经摆在那了,你说收些银子偷偷提拔下自己的故交好友,我还能理解,卖考题这事……”
郭正摆手道:
“卖考题不耽误主考舞弊,盛德年间便有过正副主考之间相互帮忙的舞弊桉,考卷上的姓名虽是封住不可见的,但他们能认出笔迹,或者在文中写一些暗语,但,这种舞弊不过是提携几个人罢了,当年查明之后,最重的刑罚也不过是充军,还有人只是降了一级。”
郭义忙道:“卖考题可就不同了!”
“是呀,不同!我打个比方,”秦无病说:“比如有人将考题卖给我,若我本身才学够用,自然自己便先答了,再花些时间修改便是,若我的才学不够呢?”
“找别人代写,然后背下来。”郭义道。
“他们这么折腾,知道考题可售卖的,必定不在少数,可为何一直无人上告?这一点,我始终想不通。”秦无病道。
郭正寒着一张脸,说:“先帝在时,有人上过折子,那时正赶上北元来犯,先帝一心在边关,便将这事儿先压下来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太后要见见(一更)
“谁上的折子?”
“当年的主考官,吏部尚书张潮张大人。”
“后来呢?”
“后来先帝得胜回朝,张潮张大人已经身染重疾病故了。”
“果真是身染重疾?”
“无从查证!”
“这是哪一年?”
“至德六年。”
“也就是说,差不多在二十年前,卖考题这事便已经有了。”
郭正皱眉道:“先帝后来命人严查过,没有查到什么。”
“或许那时刚刚开始,张潮张大人上了折子后,他们马上消除证据,老实起来。”
“有可能!”郭正答。
“能够将一位尚书置于死地,且之后能安全躲过查证,又能在风头过后重起炉灶,这一折腾便是差不多二十年,这个人,权力大,年纪大,心思缜密,老奸巨猾,对朝廷上下了如指掌,懂的布局,更知道如何避开风险。”
郭正皱眉。
郭义哎呀了一声道:“我听着像是说襄王爷!”
秦无病急道:“大哥的嘴何时长到二哥脸上了?这话也能说?”
郭义赶紧抿住嘴。
秦无病马上换了一张脸对郭正道:
“不急,先让永诚侯发请帖,看看多少人能来,多少人不能来,若是睿亲王和大长公主与我同往,实在不行加上九哥,我就不信他们不颠颠的跑来!”
郭义眼前一亮:“真若是能请到睿亲王,那我们侯府的门槛怕是都能被踩平。”
秦无病双眉一挑,问:“七叔这么管用?比我还管用?”
“三弟,这话……你就在这里说说,千万别在旁人面前说,我怕人家笑话你。”郭义担心的说。
郭正笑了笑道:
“无病的意思是那些人若是知道他会赴宴,理应前往才对,知己知彼嘛,若是再能与睿亲王攀上关系便更好了。”
郭义哦了一声说:
“是我会错了意,睿亲王如今炙手可热,谁不想与睿亲王攀上关系,尤其眼下正在为睿亲王选妃,三弟不知,可是把京城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忙乎坏了。”
“对呀!”秦无病马上道:“你今日回府便说与你祖父知,睿亲王必定与我一同赴宴,我再让玉儿找人满处传一传,就说睿亲王与我形影不离。”
“这还用传?眼下谁不知晓睿亲王住在你家中。”
“也是,是我想的太多了,既然都知道,那便不显得突兀了,不然他跟着,我还得找理由。”
“但是吧,”郭义犹豫了一下:“大长公主还是算了吧,她要是来,可能有些人就不敢来了。”
秦无病倒是没生气,他低头想了想,大长公主的口碑,确实容易让人敬而远之,再说,这种应酬的事,大长公主也未必喜欢。
“那就不让玉儿参与,假笑两个时辰也是辛苦。”秦无病道。
郭正问:“可定好宴请日期了?”
郭义忙说:“祖父还在派人打听这几日那些大人们都得不得闲,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定下来我即刻会通知三弟。”
郭正点头看向秦无病问道:“那位假县令何时送来刑部?”
“暂时先不动他,我怕动了他,万一被人看到,有人便不敢来了,他理应是最想立功的那位,不用担心他不好好认人。”
郭正皱眉道:“如此一说,我在城门前特意晾晒那些人是错的。”
“也不尽然!咱们进京,他们又不瞎,就算不晾晒,他们会知晓咱们都带了谁回来,正因为郭大人的晾晒,反倒让他们觉得郭大人是警示的意思。”
“我确实就是这个意思。”
“哦。”秦无病挠了挠额头:“这事不耽误咱们认人,只是如何能悄悄的将他们带出刑部,安置在永诚侯府门前,不被注意的认人,这个比较难做到,我总感觉幕后之人手眼通天,一旦郭大人将那几人带出刑部,他们怕是立刻便知用意。”
“我回去好好想一想,我为官这么多年,总还有些自己人,人不知鬼不觉的带出两三个人来,理应做得到的。”
“为何要安排在我家府门前?而不是进府?”郭义问。
“在府门前见的人最齐全,有些人怕是不会进府,有些则会等在门房,能与咱们手中这些人打过照面的,必定是些下人,只等在府中某处,能看见谁?”
百盟书
郭义明白了,担忧的问:“宴请那日府门前必定要清理,闲杂人等绝对不能在府前逗留,三弟打算将那几人放在何处?”
郭正像是有同样的问题,他也看向秦无病,等着他回答。
秦无病也愁,他皱眉道:
“这事我想了很久,让他们几个乔装成门房,有心人一眼便能看穿,他们表情必定极不自然,让他们站在某处不动,好办,但需要他们看人,看人便有机会跟人对上眼神,一样容易被人看穿,极有可能还没找到可疑之人,便被其同伙发现。”
郭义急道:“你就说怎么安排吧。”
“我也不知道,最好是有一处位置,他们可以看到所有经过府前的人,但这些人看不到他们。”
郭义道:“我知道了,回去便与祖父说,祖父定能想到办法。”
……
郭义与郭正同时离开了秦家,今日是中秋佳节,秦无病觉着先过节,能请到谁,认人之处安置在哪里,都等明日再说。
秦无病回到林淮的房间,今日夏大夫带着徒弟回家过节去了,秦无病只能问春草,林淮需不需要忌口,看看晚上做些什么吃。
秦无病正跟春草商量着,凤鸣不请自来,脸上洋溢着一种喜悦,秦无病忙问:“何事让你春风得意?”
“太后命人来宣你觐见,人已经快到门口了。”
秦无病原本还笑眯眯的,听罢顿时便急了,抄起桌上的茶碗朝凤鸣扔去:“明日我便与玉儿说换了你!”
凤鸣轻松接住茶杯,笑道:“太后偏挑这个日子见你,本意应是不想让大长公主过了舒坦的节。”
秦无病冷哼一声道:“主意打到我身上,她这是自己不想舒坦过节!”
“我也这么想的,所以嘛,心里自然开心。”凤鸣笑得欢快。
第三百九十章 戏弄老太监(二更)
“她平日里对玉儿很不好?”秦无病皱眉问。
凤鸣收起笑容道:“先帝差点便将她打入冷宫,还是大长公主求情,你那么聪明,想想她都曾对大长公主做过什么吧。”
秦无病沉下脸都囔道:“看样子,先帝早便决定要哪位皇子继位了,且,玉儿也知道。”
“我这么一句话你都能想到这上去?”凤鸣有些不可置信。
“不然玉儿不会替太后说情,皇上的母妃在冷宫,行为有缺,有损皇上体面。”
凤鸣冷哼一声:“她若能知道为皇上着想,有个母妃的样儿,便不会做出那些事来。”
“我一直没听你们说过先帝的皇后呢?那位才应该是真正的太后吧?早早过世了?”
凤鸣纳闷的问:“你虽说生长在静海,但也不至于连这些大事都不知道吧?”
秦无病呵呵一笑道:“光顾着自学成才了,两耳有一段时间不闻窗外事。”
正说着,有下人急匆匆的在屋外禀报:又有太监来了,说是传太后口谕。
秦无病坐在椅子上没动,脑子里捋了捋复杂的皇室关系,屋里也无人催他,过了一会儿,秦无病才站起身。
秦无病慢慢悠悠的到了前院,一名老太监扬着下巴,怀中抱着拂尘,鄙夷的看着走过来的秦无病,突然张开嘴,用鸭公嗓刺耳的声音喊道:“太后口谕,宣轻车都尉秦无病觐见!”
秦无病抠了抠耳朵,双膝刚要挨地便站了起来,皱眉道:“知道了,回吧!”
说罢,秦无病转身便要朝院里走,这可把老太监惊着了:“大胆!”
“就问你这是人能发出来的动静吗?”秦无病皱眉转身:“我浑身是胆也被你这公鸭嗓吓破了!”
“你,大胆!”老太监怒不可遏。
“你一个阉人,我说你两句怎么了?”
“太后口谕,你为何不跪听?此乃大不敬之罪!”
“哦,跟我玩先斩后奏,见我出来还未站定,你着急忙慌的便将口谕说了,欺负我不懂规矩,等着给我加罪名?来人!”
福尔摩斯同时喊‘在!’
“先赏他十板子!一个奴才,胆敢算计四品官员,给我打!”
老太监做了一辈子太监,在宫里曾经没少挨板子,可在宫外面,向来是鼻孔朝天的做派,别说挨打,便是挨骂也是等他走了之后,偷偷骂两句,像秦无病这样,一言不合便动手的,老太监还是头回见到。
福尔摩斯四人配合的十分默契,搬长凳的,拿板子的,按住老太监的,只一会儿功夫,十板子就在刺耳的喊叫声中结束了。
老太监趴在地上,指着秦无病刚要开口,秦无病笑呵呵的道:
“你想清楚了再说话,我既然十板子都敢打,便不在意多打几十板子,打死直接扔到城外喂野狗,你说太后有没有这个本事让皇上为了你,罚我?”
这句话直接说在了老太监的心窝子上,皇上对太后什么样?他最清楚!
老太监顿时没了气焰只剩怒火,只敢在心里想着回宫再做计较。
可,秦无病没有马上回宫,他告诉老太监,他还没用午饭,进宫是件体面的事,他需要先吃饭,再沐浴更衣,准备妥当之后再进宫。
老太监趴在地上,只有等着的份,他要领人进宫,不然秦无病进不去。
太后想的很简单直接让老太监将秦无病领进宫,连牌子都没给,怕的就是夜长梦多。
太后对秦无病也算了解一些,知道此人善用计谋,等他递牌子觐见,他不得先找大长公主?到时太后再想做什么恶心大长公主的事,怕是都难得逞。
而选在午饭前将秦无病带进宫,更是有意要让秦无病挨饿,等大长公主听到消息找到仁寿宫,秦无病的一些罪名已经成立了,太后都想好了,保证大长公主知道这些罪名后,不被气死也会被气疯。
如今倒好,老太监趴在地上想,在仁寿宫中等消息的太后,收到消息后,会不会先被气疯了?
秦无病在林淮屋里用的午饭,林淮急得差点坐起来,因为他知道秦无病入宫身边不能跟着人,他一个人入宫,万一……
“大哥也是,你认识我也非一日两日了,可有见我吃过这种暗亏?更何况玉儿在宫中,七叔,九哥都在宫中,我这么磨蹭,他们能不知晓?他们仨谁出面救不了我?大哥多虑了。”
凤鸣笑道:“我倒是担心太后,别真的被你气死。”
“你这可是大不敬!”秦无病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然后四周看了看,凤鸣忙说:“放心吧。”
“按理说,皇上但凡有一点点维护太后,我都不敢如此行事,母凭子贵这句话,太后没想明白,宫里的女人想要凭一己之力获得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的敬重,难!大多是靠有出息的儿子,但若是儿子不当她是母亲,你们说,她这个太后不就是徒有虚名吗?原本知道这个事实的人并不多,她越是折腾,知道的人越多……”
“你想好进宫后如何应对了?”凤鸣打断秦无病问。
“用想吗?我这么拖延时间不就是给玉儿他们时间准备吗?”
“万一……”林淮着急的说。
“就算他们都没收到消息,我也不会如何,大哥忘了我最擅长什么?斗嘴啊!让他们宫女太监都上,谁能说的过我?”
凤鸣忙道:
“这你可有些想左了,太后的仁寿宫太监宫女一大把,你就一个人,无需任何罪名,按倒就打,你只能受着!再说,太后说话,不论对错,你敢反驳?你敢打断?那你就算是有罪名了。”
秦无病吃不下去了,他放下快子,问凤鸣:
“你说你能想到的,玉儿,七叔,九哥,甚至皇上,谁想不到?你偏说出来让我心里忐忑那么一下子,对你有何好处?”
“我不过是善意的提醒,这次我不能跟在你身边,有些着急罢了。”
“放心!皇上还等着我查桉呢,怎会眼睁睁看着我出事!”
说罢,秦无病起身沐浴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