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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田共羽     破阵录txt下载     破阵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试招

    朔雪长风,枯枝纵点,墨止见来人剑势峻急甚重,纵使刃风狂啸,亦被此人剑力冲了个七零八落,墨止身在此地修习已近两年,如何不知刃风威势?但眼见此人竟视作无物,汹汹而来,当已知此人非同小可,当即横手练枝,封下一式,双枝互触,发出一声轻轻“咔嚓”响动,然则响动虽轻,但墨止却是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难以名状的冰寒之气,自对方手中枯枝之上传递而来,寒气袭走,霎时间便已侵入臂上多处穴位,不由得整条手臂似是久置寒潭中一般,几欲麻木,身子也歪歪扭扭,险些跌倒。

    而那黑衣人见他面色凝滞,身子大颤,更不迟疑,手上运劲,化作剑势,点拨撩挑,连起连发,绝无间隙,虽只是残枝在手,但剑气纷然,尤胜神兵在手,墨止方才稳住身形,却见着风雪夹杂着滔滔剑招,又复杀到,若是换做两年之前,自己怕是只有束手待毙的份,然则此刻两年光景过去,体内气劲大足,剑势愈发老道精熟,虽未经实战,却也将眼前汹汹剑招看得清楚无比,当即双足猛地插在雪中,亦出剑招,周旋而上。

    墨止如今于冰火寒潭之中淬体练气,早有大成之势,又与刃风之下磨砺剑招基本,两年光阴虽对习武之人而言实是甚暂,但他既得此奇遇,自然进步神速,手中剑招一出,心中忽然顿无半分惊惧忧虑,反而处处得心应手,当初御玄宗剑法所学精要,皆现于眼前,迎风傲立,腕抖凝霜,与黑衣人战在一处,两人襟带朔风,足踏寒冰,自刃风之下,边斗边跃,四下里风力如刀,却也伤不得二人分毫,两杆枯枝横在风中,虽抖如筛糠,却又安如泰山,丝毫未见断折迹象。

    二人这一斗,便是七八十招堪堪过去,黑衣人剑法愈发沉稳严峻,如万丈寒峰倒挂,又似千里飞雪连绵,时而沉重,时而飘逸,每触一次,墨止均觉浑身一阵寒气侵袭,原该苦不堪言,但此刻他心中却美妙万分,只觉得眼前剧斗愈是难分胜败,愈是享受其间。

    原来此前虽记下了洞中石刻,尽含了御玄宗剑法精要及破解之术,但苦于功力未湛,见识浅薄,始终难以尽悟其精妙,自己独身苦练,毕竟空对天地,没个敌手,而此番眼前之人,剑法精深乃是自己少有所见,处处拆解进招,无不恰到好处,墨止脑海之中那剑法刻印,此刻便好似活了过来一般,原先难以尽数体察的精奥巧妙,此刻霍然而解,实是好似春水消融,草长莺飞一般生机勃勃。

    由是如此,墨止手腕臂膀愈发灼热滚烫,剑路一转三变,剑上妙招层出不迭,时隐时现,渐无定数,黑衣人看在眼中,却也不急不躁,只是剑上力道愈发沉重,剑路抖擞灵动无方,忽然斗到百招之时,黑衣人纵身一跃,左手虚拂寒风,似采腊梅,手势非拳非掌,非指非拿,轻轻柔柔地压了下来,墨止见他斗了许久,忽出奇招,看得出这一式虽看着柔弱可欺,实则暗蕴精妙其间,欲要躲避,却忽然见他五指忽张忽收,劲力所及

    ,竟将周身诸般空间尽数涵盖其中,欲要跃开,诚为难矣。

    墨止看他招式虽仍未至,已是周身劲风笼罩,忽然间,那人手法再是一变,柔弱之中,隐隐透出几分纯阳力道,兜头拂去,墨止不敢硬接,乃纵身趋避而过,只是人在半空,尚未转过一圈,眼前又是一黑,那人竟是如影随影,轻功若神,跟上己身全不费力,墨止此下避无可避,胸中猛提一口真气,硬着头皮朝前挺掌挥去。

    两掌互碰,墨止周身毛发皆张,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道顷刻间自掌心涌入浑身,那是一股又是冰寒又是阳灼的力道,并入体内,煞是难受,墨止紧咬一口牙关,自知这一式乃是避无可避,非得拼出个高下不可,便全力催谷,浑身内力所得尽皆朝掌上运去,然而他劲力方至,却见那黑衣人亦是微微一晃,撒手撤掌,倒跃开去。

    “孟谷主,何必如此?”墨止微微一笑,站定不再动弹。

    而眼前黑衣汉子,亦是仰天大笑,一把撤去面上黑巾,露出一张满是虬髯的面庞,自墨止又入刃风修习之后,孟元秋便已几乎不再来到流芳崖一地,任由墨止专心静修,此刻再见,却见着孟元秋鬓间似是微微泛了几许银白,也不知是风雪沾染,或是岁月雕刻。

    “好小子,你一早便看出是老夫了!”

    墨止笑道:“能深入此谷,进刃风于无物者,普天之下能有几人?何况剑法如此高超的武林前辈,更是少有,方才掌力一至,我便已确认无误,寒叶谷内家功夫,虽冰寒却不阴毒,透着一股寒阳力道,可是天下无双的本事。”

    孟元秋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墨止,眼中颇见欣慰,道:“好啊,看你方才与我对了近百招,未落得下风,想来这两年光景,你并未荒废,剑术内功皆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啦。”

    墨止摆了摆手,笑道:“孟谷主何必拿我打趣?方才孟谷主并未尽全力,我又怎么不知呢?我这点微末功夫,与谷主相较,实在是差得远啦!”

    孟元秋与墨止立在风中,相谈片刻,便又一同归了流芳崖之中,及至木屋之内,孟元秋上下打量了几眼,面色略带不悦,说道:“白猿......一直未归吗?”

    墨止自然知他与白猿交情,有若故友,随即说道:“我在此待了这许多时日,也没见白猿回来,孟谷主,白猿所求,并非过分,你何必......”

    他话未说完,孟元秋忽然两眼一瞪,大声喝道:“白猿要我杀掉雪狼狼王,为它族群复仇!我身为寒叶谷谷主,谷内生灵,除非泛滥已极,残害人命,否则我绝不可以外力干涉,莫说是我,任何寒叶谷门人,皆不可为!你可明白?”

    他这大声一喝,也不知真的怒气勃发,还是刻意为之,声浪四散,直直扩散到四下里尽皆可闻,反倒近在身前的墨止,听得反倒恍若平常,墨止双眼一转,露出几丝狡猾,笑道:“孟谷主,你方才的意思,莫非是...

    ...若非你寒叶谷门人......”

    “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这几日还要盯着晴儿练功,无暇到此,你可千万不要不知好歹,做了什么错事,须知雪狼狼王甚是凶狠,出了什么事由,我可救不得你,可记住了?”

    孟元秋几声大喝仍是四散声浪,墨止一对眼珠滴溜溜地望着四下,忽然见着不远处依着山壁的一丛郁郁苍翠的树冠,忽然簌簌略抖,他便也笑着喝道:“晚辈知晓啦,前辈不在的时候,晚辈必然小心勤修,不敢有丝毫违拗,但若是有凶兽来犯,晚辈为求活命,可是迫不得已!”

    两人话语已毕,各自明白此话含义,只是孟元秋碍于身份,无法明说,甩了甩衣袖,便从怀间包裹之中,取出一包鼓鼓囊囊的油纸出来,一把甩到墨止身前,墨止皆在手中,仍觉得微微带稳,透出阵阵香气,不由得喜笑颜开,笑道:“这是芋粉团子,晴妹子此前与我吃过的。”

    孟元秋冷着脸庞,哼道:“我家姑娘心意,你知道便好,为了这么个小玩意,连老夫都指使起来了,给你从梅城买了回来,你可千万趁热吃了,否则那丫头少不得又要唠叨老夫。”

    墨止微微一笑,将包裹拆开,却见个个团子洁白如玉,圆润滑嫩,冒着丝丝香气,他旧在山间,捕些野兔,吃些山果,早已厌倦,许久不曾吃过调味之物,此番一连吃了三四个,吃得满嘴流油,嘟嘟囔囔地又抓起一个团子递给孟元秋,乌里乌涂地说着大抵是相让的话语。

    孟元秋满脸嫌弃地朝外一推,说道:“你自己吃吧,你看看你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晴儿出了什么问题,竟对你这般上心,哎呦,家门不幸呦。”

    墨止见他不吃,也自动听不见了那些调侃之语,仍是自顾自地吃着,不多时,便将一兜子粉团尽数吃完,又饮了三四瓢山泉水,吃得心满意足,方才算罢。

    “你吃也吃了,我便回去了。”孟元秋说道,“你如今可接我百招不败,江湖之中与你同辈者,当已是巅峰之境,你如今百尺竿头若要更进一步,便不能再困于这方寸之间,须得在世间再寻突破之法,你如今性命无碍,再住些日子,便从崖间回到庄园之内吧,晴儿也......也想见你了。”

    墨止忽然想起那明媚皓齿,隽朗都丽的少女,心中由是一暖,便也笑道:“晚辈遵命,只是既然仍有几日,晚辈便再过个几日,再自行出崖便罢。”

    孟元秋点了点头,又四下眺望,忽然大声喝道:“既是如此,我便走了,你若有事,需当办完再走,切勿留有遗憾。”

    说罢,拂袖而去。

    墨止耸了耸肩,正待返身回屋,却见树冠之上,一阵大颤,一道魁伟银白的身影纵跃而下,正是许久未见的白猿,那白猿口中欢呼,凭跃而至,分别时日,白猿身上竟多了几道伤疤,也不知是何处磕碰,或是何物抓挠所致,墨止看在心中,心中一痛。

第一百八十章 狼王

    墨止盘膝而坐,定定地望着眼前白猿上蹿下跳,手脚并用,口中呜呜低吼,其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墨止虽看不大明白,但也大致猜出,白猿是在讲述这两年之间,自己去向行踪,约莫便是攀山涉水,又挥拳动武,甚是不易。

    但见白猿指着山谷外重重一哼,抱臂长叹,墨止忽然笑道:“这个我看懂了,你是在埋怨孟谷主不替你报仇。”

    白猿点了点头,仍噘嘴长长出气,忽然又跑到墨止近前,一把拽起墨止,把自己双臂上几道伤疤露了出来,口中又呜呜低吟,以示疼痛,墨止看白猿臂上此前白毛似雪,煞是华美,但此刻却多了数道疤痕,有些早已愈合,而有些仍自结痂,依稀可见血肉,足以想见这道道伤痕,皆非寻常抓痕,非得是巨兽所伤不可。

    墨止自入流芳崖以来,历经生死劫难,最初便是又白猿照料,方才得以渐渐好转,自己与白猿相交日笃,甚是投契,两年光景之中,流芳崖中没有白猿左右相伴,实是念想得紧,墨止心中也早将其看作玩闹好友,看着白猿臂上、肩头、背身皆多了许多伤口,心中又是可怜,又起怒意,随即说道:“你这家伙,也实在是与我见外,孟谷主不助你,何不来找我?”

    白猿听他如此说,兴奋得原地高跳,上下打量了一番墨止,这才上前拍了拍墨止胸口,白猿生来神力,下手依旧没个轻重,巨掌拍在前胸,墨止仍觉一阵沉重,但此刻以他功力,却也并不在意,白猿见着墨止身子比之此前大有进益,不由得更是喜乐无涯,指了指寒叶谷深处,脸庞上作出凶恶神情,又把口中獠牙尽数翻了出来,整张面庞霎时间凶戾异常,口中又长啸几声,有如狼吠。

    墨止看了看它,便又试探着问道:“你是说,谷内仍有凶恶狼王,便是你同族血仇,是也不是?”

    白猿点了点头,似乎对墨止极是满意,一把便重重拍在墨止肩头,又奋力一提,墨止全无防备,又不曾料到,白猿竟是这般勇悍,整个人霎时间竟被他提在手中,飞也似地奔出了流芳崖,这白猿看似谷中猛兽,但自幼与孟元秋过招比斗,早已通晓不少武学招式,虽不曾如人类一般学过武事,但数十年来与孟元秋相交如同故友,早已将诸般精妙武学融入习惯之中,兼之平日皆以谷中珍奇药材、雪狼血肉为食,力气亦愈发庞大,这一抓一拿之间,足似一个江湖一流高手般的功力,墨止被他抓住脖领,一时之间竟也摆脱不得,只得任由他带着朝深谷跑去。

    待得一人一猿奔出刃风道外,更朝深谷跃去,却见这谷中参天古木甚多,静谧沉稳,深邃通幽,而这白猿纵跃其间却如履平地,墨止心中想道:“此前曾见孟谷主轻功玄妙,但毕竟比不得这白猿天生的攀援之能,若有朝一日将轻功学成这般精熟,必定要吓沈大叔他们一大跳。”

    他想到此处,心中忽然起了顽童之心,却见他脖颈稍稍一缩,油滑至极,将身子摆脱了白猿拿捏,而白猿忽觉手中一轻,再回头看时,却已瞧见墨止微笑跟在身后,脚下步履轻盈迅捷,想来是轻功业已大有长进,白猿与墨止两年不见,却哪里知晓,墨止功夫竟已如此精进,当下也满脸兴奋,高呼一声便鼓足气力,好似一道银光般在前

    开道。

    墨止看白猿陡然提速,自然也不甘落后,脚下一个发力,便又追赶上来,一人一猿比较攀援之术,便一前一后跃入谷中,白猿偶尔回首查看,墨止亦全速追赶,墨止虽轻功大进,但仍始终与白猿差着一个身位,不得超越,而白猿虽奔驰急速,但也始终不曾将墨止落在身后。

    终于一个时辰过后,白猿忽然双臂握住树枝粗干,旋身而落,这轰然巨体落在冰面,竟无半分冰屑飞溅,墨止见它停住身子,便也稳住身形,口中微微带喘,心中暗道:“白猿一边前行,还需一边回头寻我,我却只需全速追击,这般仍是不及它速度。”

    此地已至谷内深处,四下里宁静无声,连风声都小了许多,四处皆是弥漫着一股苔原特有的干燥气味,墨止抽了抽鼻子,忽然低声说道:“这附近有血腥气。”

    白猿抬手一指,却见冰雪之中,淌着一滩黑黢黢的事物,墨止近前一看,竟是一只早已死去的山魈,墨止曾亲眼所见山魈勇力非凡,乃是谷中极是罕有的凶兽,而眼前这只山魈虽比不得那日与宇文玦撼斗的那只硕大,但也足有一人来高,只是死去多时,靠着寒冷天气,方才不致腐烂,墨止看着这山魈死状凄厉万分,竟已被开膛破肚,五脏六腑皆被掏了个干净,根根肋骨像是兵戈一般朝天而立,看得墨止一阵反胃,险些呕吐出来,再看那山魈仍怒目开口,似是濒死之际仍愤而不休,瞳中仍翻滚灼灼杀意,看得墨止也是一阵心下犯寒。

    墨止说道:“想来这便是雪狼王的手笔了。”

    白猿走上近前,呜呜低吟。

    墨止正待开口,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野兽低啸之声,墨止陡然惊觉,目之所及,却见一片冰雪天地之间,忽然窜出一只硕大雪狼,而这雪狼大小,比之此前所见数头,皆要更为庞大,四爪踏地,锵然有声,墨止问道:“白猿老兄,这只可是狼王?”

    白猿摇了摇头,但双眼之中几乎已要喷出火来。

    墨止惊道:“这般大小竟还不是狼王!但想来已是雪狼之中的强手,寻常狼类,岂有这般大小的。”

    他话语方毕,忽然间眼前一花,白猿已然怒吼咆哮,冲了上去,与那雪狼缠斗一旁,而这两头巨兽相争,非同小可,甫一相遇,巨力万钧,扬起飞雪似浪,轰然暴散,白猿仗着勇力,信手一挥,便将雪狼扯到一边,而雪狼身躯却甚是灵便,凌空利爪倒翻,四爪皆在古木上重重踩踏,当做跳板,便又复扑来。

    白猿怒吼连连,双拳连挥连打,皆不遗余力,拳风所至,刚猛无伦,但雪狼却是左闪右躲,借着矫健之姿,闪转游曳,再不正面硬撼白猿巨力。

    墨止见那雪狼只顾闪避,浑然不思进攻,反而惹得白猿拳拳直进,心下不由一紧,说道:“雪狼狡诈,知道正面硬撼,敌不过白猿,便周转四下,要将白猿气力耗尽。”

    但白猿此刻凭着一身血勇,左右挥拳而不得击中,口中咆哮如雷,浑身毛发好似金枪铁刺一般倒竖炸裂,与往日那般欢愉模样大为不同,连同身躯都好似比之往常更雄健了一圈,墨止看在眼中,未曾料到,平日里那般活泼的白猿,凶煞之气一动,竟也是这般可怖。

    但眼见着白猿愈斗气力愈衰,正要开口提醒,却忽然想着:“白猿毕竟非人,我开口提醒,未必会有效果。”

    却见白猿又是一拳挥出,雪狼灵巧躲闪,白猿气力渐衰,这一拳极是沉重,拳势挥空,整个身子皆摇摇晃晃,朝前扑去,雪狼见了破绽,纵身便窜上白猿背脊,张口便欲撕咬,而此刻却忽然听得身后又起一身不知名的猿啸之声,只听得这一声猿啸,声似细微,却隆隆隐隐,好似冬雷般传了过来,雪狼为之一愕,便正是这稍纵即逝的一瞬,白猿反手捏住雪狼腰身脖颈,怒吼一声,凌空反折,只听得“咔吧咔吧”几声脆响,一只几乎一人长短的雪狼,竟好似毛巾一般,被白猿拧作一团,血肉横飞,崩裂四散。

    白猿将两截狼尸信手甩开,口中欢声嘶鸣,墨止叹了一口气,说道:“若非我学这一嗓子,你这傻猴,岂不是又要被开道口子?”

    原来方才墨止运足内功气力,口中学着白猿,发出一声猿啸,这才引得雪狼瞩目,然而从来异兽嗓音沉重,吼声如雷,若要寻常人学来,即便得了声似,但要学出猛兽威压,非得内力精湛不可,方才墨止首次实战之中施展内力,骤发之间竟浑如深山猛兽一般,威压阵阵,连白猿都为之一惊。

    墨止嘿嘿一笑,道:“傻猴子,你方才说这狼也非狼王,却不知那雪狼头领,又当是何等力道?”

    白猿喘匀了气息,这才又朝着深林指去,然而它大手方才伸出,墨止却忽然听到一阵凌厉奔驰之声,猝然间,一旁林中爆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吼声,一道银白色身躯好似雪暴一般窜了出来,墨止眼前一花,耳畔听到白猿一声痛哼,定睛望去,却见又有一只硕大雪狼,自密林中窜了出来,一口咬在白猿臂上,左右拉扯拖拽,白猿忍着剧痛,双足在冰雪之上划出一道狭长冰痕,欲要站定,比拼力道,竟还不及此狼,臂上鲜血横流,被扯着朝前拖行而去,口中怒吼连连,但身躯却再也止不住,被巨狼嘶吼着朝前拖拽而去。

    墨止见那雪狼比之方才那只更显魁梧,虽说是狼,但身躯却比之虎豹还要更为壮硕,白鬃赤目,森牙凌厉,口中低啸不止,墨止看此狼勇悍异常,白猿已是不敌,若是再不施手救援,只怕是稍待片刻,白猿整条臂膀皆要被这雪狼咬了下来。

    “好家伙,想必这便是雪狼狼王了!”

    墨止四周一望,才寻见手边正有一根断裂的狼骨,方才被白猿一把拧断,正巧裂口处极是尖锐,好似剑刃一般,墨止也顾不得其上血肉粘稠,一把便将那狼骨抽在手中,飞身一跃,便来到雪狼背身,重掌一轰,便正正打在雪狼背脊之上。

    他如今功力大成,内劲非比寻常,掌力一至,足有百斤力道,寻常猛兽亦难以承受,雪狼虽身躯硕大,但背身受了这一掌,仍不免剧痛张口,仰天悲啸,白猿得了这一空档,这才撤出手臂,纵跃一边,墨止见那雪狼猩红滚圆的眼珠瞟了过来,更不迟疑,将手中狼骨正正朝着雪狼背脊刺了下去。

    “叮!”

    一声清脆锐响划过,狼骨竟应声而断,但雪狼背脊皮肤已被狼骨划开一道霍然伤口,墨止打眼望去,却见着雪狼背脊之处,竟闪出一道寒芒。

第一百八十一章 饮冰

    墨止手中狼骨猛地下刺,正中狼王背脊,顷刻间狼王毛发皆红,血若井喷,发出一声尖锐痛吼,浑身一阵剧颤。

    然而墨止手中狼骨虽刺中背脊,却忽然听得一声清脆锐响,那狼骨竟也从众断折两半,虎口掌心尽皆发痛,好似狼骨刺中了何种坚硬事物,墨止心中微微一乱,定睛望去,却见狼王痛得跳脚狂吼,然而背脊伤口之中,竟闪出阵阵寒光,好似有什么事物暗藏在狼王背脊之处。

    墨止被眼前情形惊得说不出话,连白猿此刻亦拖着伤臂,呆立凝望,只看着雪狼狼王哀嚎纵跃,似是要舔舐背身,又始终够不着,任凭着背上伤口血液井喷,墨止心中暗暗思索:“方才狼骨刺中,也没有刺入多深,便即崩断,这雪狼脊骨这般坚硬,如何还这般怕痛?”

    他心中思索不定,欲要上前,却见着狼王目眦欲裂,狂吼绝伦,长啸撼天动地,凄厉已极,想来是命脉刺动,奋起余勇,莫说上前,便是预备着狼王骤起突袭,都需小心皆被,然而那雪狼狼王左右纵跃许久,却忽然动作慢了下来,身子摇摇晃晃,轰然倒毙,雪狼狼王身躯几乎已有两人长短,甚是雄壮,此刻倒在雪地之上,发出一声沉沉闷响,背上伤口淌出遍地鲜血,然而这血液却是暗红色,映在玉一般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墨止试探着走上前,拾起一块石子,扔向狼王尸体,连砸了四五颗,见狼王只是倒毙不动,这才稍稍踏实,方才长出一口气,却见地上忽现一团黑影,身后风声大作,回身望去,竟是白猿掷来一颗硕大巨石,巨石掷来奇快,墨止连忙避去,巨石仍擦着衣衫,正正压在狼王额头,一颗硕大狼头,就此被巨石砸得脑浆迸溅,粉碎当场。

    “你是不是有病!差点砸到我了!”墨止回身怒喊一声。

    白猿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又指了指天上,好似在说:巨石是天上来的,不关我事。

    墨止咬着牙点了点头,说道:“好个老猴子,等咱们回去我再慢慢和你计较。”

    一人一猿走上近前,墨止仍自惊叹于狼王巨大躯体,皮毛华美,四只利爪仍闪着锐利光泽,墨止围着狼尸左右观看,不由得叹道:“好家伙,好大一只雪狼,这可真是前所未见了,老猴子,你的仇,这次可算是报了?”

    白猿走上前,摆弄着狼王早已颓软的前爪,重重一哼,猛然间便将狼爪整个从尸身上扯了下来,霎时间又是鲜血淋漓,暗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墨止一跃到了雪狼背身,望着背脊上那道伤口,此刻却早已平平无奇,看不出有什么稀奇,墨止心下寻思着:“方才狼骨入体不多,便已觉得触到了事物,如今看来,怎的竟空空如也?”

    他知晓雪狼虽是北境异种,骨骼坚硬有如铁器,但方才狼骨顷刻便断,即便是戳中狼王脊骨,也绝不会断得这般轻松,更兼方才伤口之中隐隐闪烁寒芒,更是惹人好奇,墨止左右思索不得,正自犹疑,白猿却也跳将上来,指了指那道伤口。

    墨止

    说道:“我看这道伤口有古怪,但却又......喂喂喂,你住手!”

    墨止一语未毕,白猿也不等他说完,两只大手一齐把住伤口边缘,朝外奋力一扯,这道原本狭长的伤口,竟被白猿硬生生扯开一道三尺有余的豁口,这一下肌肉骨骼纤毫毕现,裸露出狼王一条脊骨,迎着日头灿灿生光。

    “这......”墨止与白猿看着狼王这条脊骨,竟一时之间说不出半个字,原来这雪狼背脊脊骨自脖颈起处,不过十数寸,便已断裂,随后接续的,竟是一条三尺左右的长剑,当作狼王脊骨,剑衬骨骼,看着又是诡异,又是稀奇。

    却见那柄长剑满是鲜血,却仍散发阵阵寒气,不知已嵌入雪狼身体多少年月,此刻忽然再见天地日月,竟仍剑光凛冽,莫可逼视。

    墨止此前总也觉得,雪狼、山魈、血鸦等奇异凶兽,已是天下难觅,然而谁能料到,雪狼狼王的背脊,竟还接着一柄锐利神锋,也不知是何等高人,将这长剑当做雪狼脊骨,植入其身,墨止虽大惊,却也探手扶住长剑剑柄,然而年深日久,长剑早已与雪狼身上骨肉长在一处,墨止运劲许久,方才将长剑拔出,只是长剑方才脱体而出,只见那雪狼余下脊骨,竟也纷纷寸碎,连同着一身筋骨血肉,尽皆崩塌,偌大一具狼尸,竟在顷刻间,化作一滩烂肉,瘫软在地。

    “想来这雪狼天生脊骨有损,或是早年前受了重伤,缺了一截骨骼,但有高人将这宝剑当做骨骼嵌入雪狼体内,方才撑起骨骼之效,以剑做脊,也不知该说是高人聪慧仁心,还是残忍古怪......”

    墨止摇了摇头,回身再望,只见白猿得报大仇,心绪大好,早已跃到一旁,摇下几颗红松松果,在手中把玩,也不理臂上伤口,时不时欢愉大叫,甚是恣肆。

    墨止将那长剑取在手中,抓起一把冰雪,擦拭剑身,不多时,剑上血肉去尽,这才露出真容,陡然间寒光映天,锋锐无匹,剑身三尺五寸,不知是何种异铁打造,竟透出阵阵冰蓝光泽,剑身之下,也不设剑格,径直连着剑柄,一体而成,不事丝毫装饰,显得古拙陈旧,但其锋锐之下,却令人难以移目,墨止握在手中,只觉得顷刻间一阵清凉之气陡然入体,体内气劲与之跃跃相合,一股说不出的舒适,游走在四肢之间,最终又收归丹田,竟还引出阵阵暖融融的气劲,顷刻间虽立身冰雪,却也丝毫不觉寒冷。

    “真是一柄好剑!”墨止握剑在手,只觉得轻重亦极是称手,挥舞几下,劈风凌厉,日头照下,剑光飞射,却见这剑身之上,刻画着两个小字。

    饮冰。

    “原来是寒叶谷百年前遗失的饮冰剑,这一下孟谷主可得感谢我了,谁能想到神剑饮冰竟在雪狼狼王脊骨之上,这要我再猜一百年也猜想不到,这一番寒叶谷饮冰拂雪双剑凑齐,真可谓好事成双啦!”

    墨止心中欢喜,一把拍在白猿身后,说道:“回去啦,你这老猴子玩起来没完了,待会雪狼群过来,咱俩哪还

    够它们塞牙缝的!”

    白猿一把将松果扔在一旁,见墨止手中拎着饮冰剑,搔了搔头,似是不明白这不过片刻光景,墨止从哪里掏出一把长剑,但它思维向来简单,这一日终报仇怨,更不深思,朝着墨止作了个揖,便一跃而起,手中将墨止提起,又朝着流芳崖奔去。

    白猿拽着墨止朝前狂奔,欢愉不已,墨止自然也随得它抒发心绪,原本来时不过个把小时的路途,白猿归去之时,竟足足多跑了半个时辰,待得奔至一处山洞洞口,白猿猛地一刹身形,它虽止住,但墨止却险些被他拽飞出去,墨止好不容易停稳身子,正要与它发火,却见白猿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蹦一跳地便跑进洞去,墨止知它心思活络,除却不会言语之外,几与孩童无异,又深谙谷中地形,此刻奔跑入洞,必有打算,此刻便也多问。

    白猿入洞不久,便抱着两尊山石打磨的石壶跑了出来,满面笑容,甚是得意。

    墨止尚未见它壶中盛装之物,便已问道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花果甜香,不由得问道:“好香甜的味道,这壶中装的是什么?”

    白猿哈哈大笑,似是孩童一般不给墨止看,但壶中隐隐传出阵阵水声,极是清脆,白猿也不管臂上伤口,便夹着两口大石壶,又朝前跑去。

    “你便这般用你手臂,待得回去上药时,疼成什么样子,也别给我亮你那獠牙!”

    墨止低声骂了一句,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两人便回了流芳崖中,与寒叶谷内冰寒凛冽不同,流芳崖始终恍若春朝,白猿正欲掀开石壶,墨止却将其一把拉住,说道:“你且慢些享用,你臂上伤口,我需给你上些止血药物。”

    白猿微微一愣,仿佛此刻才想起自己臂上被狼王咬得血肉外露,而痛楚也好似方才想起似的,白猿猛然一声痛呼,坐倒在地,双脚乱蹬,似是极难忍耐,但时不时却眯起眼睛看着墨止表情,若是墨止始终盯着自己,便不停痛哼。

    墨止冷眼打量着白猿模样,便好似看着孩童胡闹一般,半晌待得它动静稍稍休止,这才轻声说道:“待你闹腾够了,我便给你上药,上了药,你要吃要喝,方才随你。”

    白猿听他如此说,也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将臂膀递了出来,只见虽是皮肉伤势,但伤得却着实不轻,雪狼獠牙皆足有数寸,狼王尖牙更是锋锐粗壮,此刻鲜血渐渐凝干,但伤口看着却着实可怖,墨止白了它一眼,便到木屋中取出创伤草药,嚼碎了涂抹倒伤口之上,又将衣衫扯下一角,包裹严实,这才算罢。

    白猿等着墨止包裹药物,早等得不耐烦,此刻活动了一下臂膀,只觉得痛楚退去许多,更是开怀,便随着墨止回到屋中,将石壶撂在地上,墨止这才得见,每个石壶皆是取寒叶谷山石打磨而得,粗犷异常,每个皆极是沉重坚固,其中晃晃悠悠的各承了一整坛液体,散发着阵阵香醇清甜之气,墨止跑了大半日,早口舌干燥,此刻也不问因由,径直抬起一尊,仰头便饮。

第一百八十二章 酩酊

    “置酒高殿上,亲交从我游,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

    墨止再饮一口坛中甘醑,面上渐现红润,步伐几踏,虚浮而轻,白猿亦取一石坛,抱在怀中,时时畅饮。

    这白猿孤身在深谷之中,往无人烟,时常孤身独处,便打磨了两个石坛,平日里在山间取些野果甘草之类,投掷其间,妥善盛放,以寒雪封口,然则时过境迁,埋入洞中,后却忘记,待得白猿再想到之时,扒出泥土,坛中甘果,竟不知何时酿作美酒,白猿自是不知其中因由,只道是好果子,这般存储,便可得满满一坛香冽之物,此番取出最大两坛,便是酬谢墨止相助之恩。

    墨止虽早年与沈沐川同游,却始终不曾饮酒,况且沈沐川所饮之酒,大多辛辣刺激,闻之酷烈,墨止自也不愿品尝,但白猿所酿美酒,却是取自寒谷之中独有诸般果子,饮之清凉甘甜,入口极是顺滑,墨止越喝越是喜爱,便也仰头痛饮多时,及至此刻,偌大一个石坛,已将将饮尽,墨止也满面似非霞云,醉意大盛。

    “往日里,沈大叔劝我饮酒习剑,我都未曾允诺,今日倒为你这傻猴子喝了这么多酒!”

    白猿听罢,也不知是否听懂,只是仰头欢嘶,极是开怀,墨止看它满眼笑意,不禁苦笑一声,说道:“你同族之仇,今日报了,但我父母大仇,加上乌袖镇百口性命,如此血仇,却不知何时得报?”

    墨止话到此处,心中霍然愤慨,恨恨说道:“我自入宗门之初,所有人便都只劝我正魔有别,却为何无人问我仇敌何在?普天之下,倒还是只有沈大叔、青岩叔,处处为我家仇奔波!”

    他心中五味杂陈,忽然只觉得一股气力自体内猛然蹿升,及至百脉诸穴,皆为之一颤,忽然间仰天长啸,声嘶力竭,凄厉入云,便似一道伤口般直接天幕,只听得他啸声未绝,身躯便已拔地而起,气旋急转之下,带动四下里草木皆飞,恍惚间,只见一道冰蓝色剑光,被他身法一转一引,竟也如离弦之箭般激射随身而上。

    “饮冰剑!”

    墨止腾身飞跃,却见宝剑相随,不禁大笑出声,喝道:“这宝剑义气,胜过万千伧夫!”

    说罢,伸手一把握住剑柄,忽然间一股稚拙沉厚的冰寒之气透入体来,与体内酒酣之意相融相生,更是舒爽,墨止陡然转剑,剑势飘洒,竟是仗着酒力,在这流芳崖悠悠原野之上,愤而行剑。

    却见他此番挥洒剑意,时而高跃半空,时而步履纷杂,时而进击分拨,时而忽退避隐,剑招之间似是天马行空,又似突发奇想,极是奇特,全然与御玄宗剑法那般沉稳端凝大有不同,正是早些时日,沈沐川所传之饮中十三剑的剑意所在。

    墨止连舞八式,忽然停下身形,怆然大笑:“沐川叔所传一十三式剑法,至今也不过学去十二式,十二式中,仍有最终四式不通其理,若说天底下最是不济的徒弟,我墨止当是独此一份了吧!”

    墨止使练到了此处,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眩晕凌乱,天地颠倒,尚且未走过几步,便即摔倒一旁,只是这一下他沉醉已极,身躯全不受操控,摔得极是沉重,连同怀中那本自闲心诀,也一同摔了出来,书页翻开,露出其间潦草斜吊的斑驳字迹。

    墨止一把翻开书卷,其中行气运功之道,早已熟稔于心,见字如

    面,此刻见了沈沐川那几乎狂草一般的自己,便好似那不羁潇洒的身影,正立在身前,墨止心中想道:“若是沐川叔在此处,见我喝成这样,必会气我为何不与他饮个痛快.....他还说,喝了酒才练得好剑......我如今喝了这许多,却不是还参不透那余下四式剑招?”

    墨止眼中含着泪水,只是凝望手中书稿,忽然间又是一阵眩晕袭来,墨止只觉得脑中一阵迷蒙,难受异常,然而借着这眩晕,却忽然见着书稿之中,字字笔迹,虽似疾书狂草,但字迹余韵锋芒韶华无尽,说是笔迹横练,倒不如说更似剑梢飞折之相。

    墨止看着书中笔迹,此刻撇捺横竖,便再已非寻常比划,而是好似一人持剑刻画,将一套剑法精义紧要之处,尽数施展眼前。

    看到此处,墨止忽然心间一派澄明,更是大感惊喜,猛然间惊座起身,只望着书中字字,此刻真如便览瑰宝,想来当初沈沐川所成心法剑术,皆是因醉而起,故而书写这自闲心诀之时,笔走龙蛇,不自觉间,便将饮中十三剑中剑意精要,尽数透入字里行间之中,只是既然剑意皆醉,若是观者时时清醒,自然难细查其个中精妙。

    沈沐川剑法前八式奇则奇矣,但其真正精华所在,便是在其随后四式“醉剑”,墨止此前始终不得后四式要领,便是在于始终不得痛醉一场,虽得了剑招之形,却难悟剑招之神,而今日借着酩酊大醉,竟在自闲心诀字迹之中,得窥剑意真道。

    墨止看着眼前书卷,只觉得眼前纷繁杂糅,便似是沈沐川持剑立身,又将饮中十三剑再度施展了一遍那般清晰明了,然而此刻再观后四式剑招,真可谓奇绝百变,别出机抒,他自问所见洞中石刻剑法,寒叶谷孟家剑法,虽皆是世间罕有之剑术,但若要计较剑法心思之奇,便再难可有人比之饮中十三剑。

    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墨止持剑笑对寒风,剑势骤然再动,而这一番长剑再摆,劲道之巧,早已非片刻之前可比,一十二式剑招,悉数而出,饮冰剑化作一片宝蓝色冰幕,剑吟如龙,仿佛此刻天地万物,尽皆归于静默,任他山川崩塌,草木断折,何种大事,皆要先待这少年将手中剑法使练完毕,方才依序而行。

    此刻的墨止,亦早已忘却外物,满心所想,尽皆是眼前剑法,饮中十三剑精妙之处,便在于越是精熟,其中精妙变化越是丰富,好似醉酒之人,往往想象力最是奇特,旁人观之不出,醉酒之人却能先人一步,墨止如今十二式剑法通彻于心,使练一遍,便又觉得方才之中少了几种变化,再用一遍,更是觉得又有新思诞生于心,故而他一连用了七遍剑招,竟每次都不尽相同,变化之新奇古怪,也是逐次而升。

    待得他将心中暂存之变数,尽皆理顺通达,而此刻,他早已浑身大汗,方才醉酒之气,亦早已散去,此刻双眸清澈若湖,只是一派望不尽的灵明通透。

    墨止仰头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已是无尽欢喜,方才演练饮中十三剑之招式皆藏于心迹,也不知一连挥舞了几个来回,只看着饮酒之时尚在夜间,而此刻晨光已是衔于东天,他此刻却尚且不知,昨夜每使练一遍饮中十三剑,他于剑道之上进益便更深一层,到了此刻,已是剑法内力,俱臻炉火纯青之境。

    转而朝白猿望去,只见

    这那白花花的偌大猿猴,此刻抱着早已见了底的石坛,仰面醉卧,口中鼾声大作,一张绽青大脸,初次见时,只觉得凶煞古怪,而此刻再看来,却颇有些天真可爱,墨止心中暗暗说道:“若是世间相处,亦可同我与白猿这般,又何须介怀什么正魔之别,众人各自凭着真心实意交好相待,又哪来许多仇怨。”

    “饮冰剑!”

    忽然一声惊叹之声传来,墨止未及回身,只觉得一阵劲风扑面而至,孟元秋身如飞羽,刹那间便站到自己身前,墨止看着他满面惊讶,又望了望自己手中神锋,也不由得微微一笑,道:“孟谷主,这柄宝剑乃是寒叶谷之物,晚辈侥幸寻得,今日也当奉还。”

    说罢,他双手托住剑身,恭恭敬敬地将饮冰剑递到孟元秋身前。

    孟元秋自继任谷主以来,只听说谷中铸有饮冰、拂雪两柄宝剑,但从来只有拂雪剑得以留存,饮冰剑早早便不知所踪,故而所听所见,皆在孟家古籍之上留有图样,此刻见着这遗落近百年的宝剑竟真真切切地摆在眼前,霎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又惊又喜,一时之间竟迟迟未敢接过手来。

    墨止举了片刻,见孟元秋仍未接剑,便笑道:“前辈若是要谢我,也先接过宝剑,再请我好好饱食一顿,这便够了。”

    孟元秋本正心思沉重,忽听得墨止戏谑之语,反倒轻松了些,便一把持起饮冰剑,握在手中,以他此刻功力之深,饮冰剑上那般冰寒之气,早已难侵体内,但当下握剑在手,孟元秋仍是自觉百年光景,数代先祖寻觅之功,此刻竟被自己抓在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之感,在心间缓缓淌过。

    “好小子,你且与我说说,你是从何处寻得饮冰剑。”

    墨止便与他盘膝坐而坐,将他如何随着白猿入谷斩杀雪狼,又如何遇险,无奈之下刺穿雪狼背脊,方才见了饮冰剑竟镶嵌雪狼脊骨之中,这些事由一一述说,孟元秋听得只是心下称奇,待得墨止讲到昨夜酩酊大醉之后,方才也跟着长长出气,随即叹道:“我谷中先祖搜寻了几代之功,或搜寻谷内数百山洞,或出谷探寻天下冰寒之域,费了多少年月,谁又能想到,这饮冰剑竟在雪狼脊骨之中,看来老夫多年来不肯杀那凶物,反倒阻碍了寻到饮冰剑之事,但这剑被你寻得,想来也是时机已到,必然该行出世。”

    墨止哈哈一笑,说道:“该不该出世,如今都已经出世,我这些年景叨扰已久,如今伤势已然痊愈,还得了‘无易三秋诀’之法门,已是感恩无比,今日替贵谷寻回宝剑,也算我聊表寸心,墨止这几日便要打算回到中原,去寻一寻我墨家仇敌。”

    孟元秋听罢他一番说辞,点了点头,但双眉之间却仍未平缓,只是说道:“你身负大仇,原也该替父母相亲伸张正义,若是我辈正道连这点血性都没有,岂不是还不如魔道之人?只是我曾听你所说启暝宗之事,我多加思索,仍觉个中牵连甚广,我且与你详细说来......”

    孟元秋正待开口,却忽然听得风中隐隐传来一阵闷雷似的响动,这声音昏昏沉沉,却直透心脉,好似八面皆受其音,墨止听得心中一阵发慌,只觉得这隆隆沉响虽低沉无比,但隐隐却透出一股急如星火的态势,而孟元秋闻此声亦是面色大变,陡然起身,说道:“是八面凌风台的示警之音,谷内受了外敌入侵!”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外敌

    一声号铳响彻天际,十数道招展大旗遮天蔽日而起,在寒叶谷口连做一片,上书大字,或为“替天行道”,或为“赏善罚恶”,旗纛飘扬,威势赫赫。

    只见着数百身影重重列阵,正对着寒叶谷严阵以待,而此刻,寒叶谷众人亦早至谷口处,剑北原、冷残、宗正卿三人拦在最前,三人周身,早横着十数具尸身,想来是来敌进犯,已被斩杀了前部十几名高手,但三人面色各自凝重,目光沉沉地死死盯住眼前大阵,冷残立在最前,眼中透出鹰隼一般冷冽寒芒,他多年来在寒叶谷威严最重,为人更是严峻已极,如今忽然被人堵在谷口,心中早已怒气大盛,此刻缓步来到敌阵之前,缓缓开口。

    “诸位今日来此,却有何事?”

    冷残开口虽缓,但话语之间却竟是肃杀之意,飘飘然似寒风吹拂,敌阵人数虽众,却被他一言震慑得皆化作静谧,许久竟无一人再敢叫嚣,众人只是望着这干瘦老者,虽看似弱不禁风,但立身阵前,却如同一道无形屏障,虽只一人,却胜过万马千军。

    忽然间阵中缓缓分列两侧,从中缓缓走出一人,却见那人生得高挑,一身华服锦衣,腰间配剑,单看体态,倒是长身玉立之相,只是此人却生得奇怪,满脸麻子,皮肤到处坑坑洼洼寻不到半寸平整,两只眼睛一大一小,位置更不对称,说是丑陋,都是抬举,此人方一露面,竟是连冷残这般见惯了江湖奇人的老前辈,亦颇为讶异。

    却见那人走到阵前,略略拱手,开口说道:“千里北境,寒叶深谷,天下剑宗,无不仰慕。晚辈乃是圣教门下星使青辰,今日特携圣教部众,到此拜会寒叶谷诸位耆宿高人。”

    冷残听罢,只是冷冷一笑,道:“我道是谁,竟是魔道的魔魁到了,你既知我寒叶谷正道威名,如何还敢远来发难?莫非是当年疾风原上,群魔未绝,又有恶念?”

    而这青辰听着冷残话中嘲讽敌意,却也浑然不觉一般,只是抬手一指那迎风大旗,说道:“寒叶谷乃是天下宗门之首,如今中原武林昏昧不堪,群雄之间追名逐利,哪有半分所为正道气象?方今此时,正是我圣教大展宏图之际,今日我圣教到访,也并非有意与贵谷为敌,只是想请贵谷谷主孟元秋一见,入我圣教,涤荡中原宵小之辈。”

    冷残沉声说道:“尔等想得倒万全,若我寒叶谷与你为伍,自然省却你师出无名之患,只是我寒叶谷虽据守北境一隅,也当是正道一员,中原武林如何,自是我正道内部之事,嗟尔魔道小辈如何知晓?当今天下,正道名门有御玄宗掌教真人辜御清统领,正是兴隆之际,我寒叶谷多年前便已与御玄宗、澄音寺共列天下三大名门正宗,多年来携手除恶,岂能入你魔道?”

    而青辰听罢,却是负手大笑,说道:“前辈说得太大了,正道兴隆,却又隆在何处?遍观近年来诸般事由,江湖上风波不断,又

    有哪件事,御玄宗管得了的?三年之前,江南乌袖镇血案,后又有补天门毁派之祸,近数月来,江湖上诸多门派皆有变故,可曾见那御玄宗有半分动静?如此正道领袖,懦弱无能,前辈何必要为其站脚?”

    冷残听罢,尚未开口,却听得身后剑北原一声怒喝:“说得这么多,有何益处?既是江湖门派,必当以武为先,动嘴皮子有甚意趣?老夫先来讨教你魔道武功!”

    剑北原为人往日戏谑,但性子却如烈火一般,刚烈过人,这一声怒吼,字字铿锵,皆似奔雷,敌阵之中听了,人人只觉胸前被巨锤轰砸一般,气力窒涩,无人不皱其眉,再看剑北原此刻飞身来到阵前,大手一伸,便使了一招“寒涧折梅手”的功夫,这一招乃是寒叶谷掌法精要所在,其间蕴含极是厉害的内家功夫,掌力一出,寒风阵阵,劲力雄沉无比,但磅礴力道之下,却犹有巧劲,实是轻重相济、动静万端的神妙武功。

    青辰看剑北原一出手便已是杀招,身躯朝后一退,便闪开距离,只是他身法虽快,却仍低估了寒叶谷功夫,剑北原掌力虽空,掌风仍在,青辰尚未落地,却只觉得一阵周身寒彻,胸前诸穴被这掌风一扫,已是有说不出的难过痛楚,但他脸庞僵硬无比,竟也无有丝毫表情,回身反掌扣出,竟与剑北原对上一掌,两人掌势相交,只听得一声巨响,剑北原身躯如同山岳,动也不动,但那青辰却已连退了数步,方才将将稳住身形。

    “魔道小儿,接我一掌不死,功夫倒也不差,趁早回了你们魔窟老巢,莫要再出山自讨没趣!”

    剑北原仰头大笑,更是气势纵横,莫可当之,那自号青辰之人自觉掌心仍是一片冰寒之苦,体内气脉无不受了寒气袭侵,时冷时热,难过至极,但他毕竟经验深厚,强行运功压下痛楚,仍旧拱手说道:“剑北原前辈方才赏脸教导,实是令在下受宠若惊,赐招之恩,圣教必定铭记。”

    剑北原粗豪之人,此刻立马说道:“什么赐招之恩?谁又教你铭记了?你能接我一掌,莫非还能接我第二掌么?来来来,我再与你打来,你若能再接我一掌,我老剑服你!”

    青辰却说道:“剑前辈可是武学大家,若我圣教可再接你一掌,你便不再出手,这可是真的?”

    他这话一出,冷残与宗正卿立马便听出端倪,青辰所说,只是要自家阵中接下一掌便罢,却不曾说是他自己亲身接招,两人知晓剑北原从不深思,正要阻止,然而剑北原却早已大笑着应道:“这有何难,若你再接我一掌,我老剑今日便不再动武啦!”

    青辰听他如此说,只是大笑拍手,道:“好好好,今日数百人在此作证,剑北原老前辈说了,我圣教阵中若可接下老前辈一掌高招,便不再出手!”

    剑北原方才话语接得虽快,但也并非愚笨之人,此刻心念稍稍一转,便即想到此中陷阱,立马便摆了摆手

    ,叫道:“小子莫要胡说,非得是你接我掌力方可!”

    青辰却拱手道:“方才老前辈说了,圣教门下,接住即可,老前辈功夫天下一绝,莫非今日与我等小辈交手,还心存犹疑不成?”

    剑北原冷冷一哼,叫道:“罢了罢了!今日便遂了你们愿,量你们宵小魔道,能有多少高手?只管找来能接我一掌之人!”

    青辰点了点头,朝着阵中一个挥手,却见着数百人的大阵之中,陡然纵跃而出五道身形,这五人之中,四人在前,一人在后,倏忽之间皆落在剑北原面前,只见这五人身形姿态各有不同,所持兵刃亦极是奇怪,一人手持七宝金如意,一人持乌木短棒,一人持白纱白练,一人持赤铜弯刀,一人持灰白石牌,这五人跃至核心,四人合围,只将那手持石牌之人让在核心,已是成了阵势。

    剑北原左右看了看眼前几人,忽然笑道:“我当是谁,竟是五行遗少!当年你们五人学艺不精,被我串成串来行走,吃了我五粒污泥丸子,允诺了不再为恶,这几年我未曾再听到你五人消息,还当你们真的从善如流,却不曾想入了魔道之中,只是今日再会,你们五人遮住面庞,又有何用?莫非这什么五行阵,当年不好用,今日便堪用了?”

    却见那五人之中,持乌木棒之人一把扯下覆面黑布,露出一张惨白消瘦的面庞,正是柳无逢,只是如今他一张白脸,似是比两年之前,更显憔悴绽青,真已如同病死鬼一般,他嘿嘿冷笑,其声滑腻难听,说道:“几年前我师兄弟五人阵法未精,败给了老前辈,今日老前辈既然要人接下一掌,我等岂可落于人后?”

    剑北原听着他话语低沉冰寒,便好似一条冰冷黏腻的蛇在自家背脊上爬行一般难受,霎时间打了个冷战,便道:“好,若是你们五人,岂不是自讨其败?”

    说罢,剑北原深深呼气,忽然飞身腾空,胖墩墩的身躯竟好似炮弹一般激射而来,掌力所及,又是一招“寒阳柔手”递了上去,却见他大手忽开忽合,似左似右,掌力范围之广,竟将五人周身尽皆笼罩其间,柳无逢看他这一掌又是寒叶谷极强极深的精妙功夫,自知若是要与之争胜,诚为难矣,但此刻只需接下一掌便罢,五人心念相同,阵法忽然一转,换做金无铸挺着七宝如意率先上前,那七宝如意缀玉镶金,通体又有蜜蜡、宝石镶嵌,一经挥舞,贵气翻腾,但剑北原功力何等身后,力掌重轰其表,这一掌巨力非凡,寒阳柔手亦是刚柔并济的功夫,断帛裂石,无不可为,剑北原满拟着这一掌下去,莫说是将这五人轰败,便是要杀将干净,亦非难事,然而这一掌轰下,只是一声沉响,金无铸横下如意硬挡,只是通体剧颤,但步伐之下,竟未有半分稍却,剑北原大惊之下,却见金无铸虽看似孤身力扛,但余下四人早已站定方位,掌抵背身,竟是以五人合力,接下了剑北原这憾天一掌。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失手

    五行遗少站定方位,以金无铸立在最前,火无烬、汪无涯掌抵其背,这二人功法各分水火之属,一刚一柔,一阴一阳,相辅相成,是为倚靠,而奎无定与柳无逢功力最是深湛,则立身末尾,作为阵法枢纽。

    这五人昔年为图五行阵法要义,弑师灭门,苦修不辍,但始终心存芥蒂,又兼资质不足,难悟五行奥妙变化,更难以全新信赖彼此,故而西北一战中,惨败于孙青岩凌厉暗器之下,后得了孙青岩指点其中阵法诸般轮转之变,方才恍然大悟,通了其中奥妙玄机,五人多年来依循当年所得之法,戒心渐驰,及至今日,五人各自功力已是大进,阵法变幻,更是与两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当年剑北原带着孟雪晴出谷游历,恰巧遇到这五人鱼肉乡里,剑北原嫉恶如仇自是不能忍耐,便出手擒下五人,取细丝韧线穿了五人琵琶骨,攥在手中,将这五人捆作一列,一路上又似遛狗,又似放飞纸鸢,只是不拿这五人当做人看,极尽嘲讽之能事,后虽将五人放了去,却也是喝骂一通,五人心中羞恼,亦藏了不止一年半载。

    这一遭再与剑北原对上,五人心知剑北原的功夫放眼天下,亦是绝顶之列,若要在功夫上胜他,是万无可能,但此刻只听得能接下一掌,便算绝了这老儿今日出手之能,五人自问,即便纵观阵中,若要寻出一人正面接下剑北原一掌,都算是妄想,但若以五行阵法相续相生之法门,未必不可行,便跃出阵前,以此相试。

    剑北原一掌迎上,正正击中金无铸手中七宝如意,他这杆如意铸造得华贵异常,比之寻常兵刃,都更显沉重,然而剑北原方才一式“寒阳柔手”,劲道飘摇冰寒,透体侵脉,一阵寒气汹涌磅礴,自如意之上传导己身,金无铸只是牙关打架,哆哆难止,这股劲力顺着他的身躯,径直又朝着身后汪无涯、火无烬二人身上涌动,而这两人接了劲力,亦是大皱其眉,火无烬本身修行功法便是纯阳刚烈一脉,亦是觉得体内寒热相冲,苦不堪言,而汪无涯一身阴寒功力,受了剑北原掌力透体,更是脸色煞白,体内寒上加寒。

    柳无逢与奎无定见这三人陡然间浑身剧颤,便也发起内力,欲要接下掌力,只是劲力方才探入身前体内,柳无逢亦觉得一阵汹汹难当之力直冲心脉,他功力在五人之间最是深厚,此刻竟被剑北原一掌之力激得半个字也吐不出口,转而朝身旁望去,却见奎无定黑黢黢的面庞,此刻竟似挂着一层白霜一般。

    “这老儿功力,比之两年之前,又有不同......”柳无逢自是咬牙死撑,但剑北原这一掌与此前“寒涧折梅手”的功夫又是大有不同,柳无逢冻得脑中发蒙,也思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想着,“汪无涯师弟所练的‘玄寒阴功’,也称得上阴寒功法之中上乘内劲,如何却连他也挡不住剑老儿一掌?”

    原来他虽身手武功各皆不俗,却是不知,汪无涯虽练就一身阴寒内力,与寒叶谷武功看似同属一脉,但孟家武功却并非“阴寒”之流,而属“寒阳”一路,剑北原为人刚烈豁达,自然也绝非修习阴刻武功之人,而寒阳内劲,正是天下邪门武功之大敌,故而这五人所修之道,在剑北原一掌之下,正是遇到敌手克星。

    然而剑北原以一敌五,又只说定唯这一掌为界,此刻内劲虽汹涌而动,好似寒江涌流,莫可遏制,已是占尽上风,但毕竟有约在先,不可再行进招,只得凭着内功优势,试图压倒眼前五人,但五行遗少这两年阵法大进,已可做到化一人压力而分五人之身,故而此刻虽被剑北原掌力折磨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却也刚好发不出半声哀嚎,在旁人看来,倒好似六人比拼内力,斗了个不分高下一般。

    那青辰忽然朗声喝道:“剑老前辈纵横江湖数十载,一掌既未逼退蔽派五位高手,想必也不会仗着耆宿身份,强行以内力取胜吧?”

    剑北原掌力一收,叫道:“罢了罢了!这五个家伙功夫大有长进,我与你说好了,今日我便不再出手啦!”说罢,便返身回了孟雪晴身侧。

    五行遗少顷刻间只觉胸中好似一块大石陡然而除,压力顿消,但这五人被剑北原掌力一阵摧残,体内血脉经络无不震颤难止,此刻面色时红时青,极是难看,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立在原地,好似五个木桩一般。

    冷残见着剑北原摇晃着跑了回来,低声喝道:“剑老儿,你方才这贸然冲阵,可是将我们寒叶谷置于何地?你辈分比他们几百人加起来都要高,你输了第一阵,我们又当派何人出战?”

    从来江湖比拼,极是看重辈分差别,剑北原已是江湖名宿,辈分之高,比之孟元秋都不在其下,这一遭输了第一阵,便算是以长之尊,未可得胜,而此刻冷残若要再行下场,即便胜了,也免不得被人诟病,是以长欺凌幼,传出去极是难听。

    剑北原双眼一阵乱转,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一搔头上花白乱发,笑嘻嘻地说道:“我今日败了,你便再找个不是咱们寒叶谷弟子的家伙,替我们挡下此难,不就得了?”

    冷残被他这一说,气得哭笑不得,而宗正卿却忽然说道:“正卿既为寒叶谷大弟子,今日便是报效师门之日,这接下来一战,便由弟子上前罢。”

    冷残点了点头,说道:“好在还有正卿在此,剑老儿这家伙,一个人莽直,连我们寒叶谷老家伙的面子都一齐丢了!”

    剑北原自知理亏,只是双眼一翻,倒不与他争嘴。

    却见宗正卿一袭蓝袍,持长剑,一跃便到了众人之先,身形如松,体态类鹤,极是潇洒。

    青辰上下打量了几眼,只是略略拱手,说道:“阁下莫非便是当年百脉会武,剑宗第二的宗正卿大侠?”

    宗正卿望着眼前之人丑陋异常,竟看不出年岁,只听他话语之间,也是一派威严,算不得少年之音,又非中年声线,故而听他得知当年旧事,也颇感讶意,便淡然说道:“在下正是,阁下今日带着这许多人围住我寒叶谷境地,实是不妥,正魔两道各有划分,此前种种,犹在眼前,阁下既然是魔道十四凶星仅存一人,还是莫要与正道为敌,否则若是在此绝了根,实是可惜。”

    青辰仰头笑道:“我圣教命在九重天,岂是区区中原武林可左右?今日我圣教到此,是要讨教孟家高招,所要劝服的,也是孟氏后裔,阁下虽是寒叶谷大弟子,却始终并非孟家血脉,在下个人倒是仰慕阁下剑招,但事关我圣教大业,今日我只愿和孟氏过手,旁人胜败,实是无关紧要。”

    宗正卿冷冷说道:“我家尊师,游览谷内未归,阁下若要相斗,还需等我家......”

    “莫非神剑蒙霜?!”

    宗正卿一语未毕,青辰便以高声盖过了他的话语,却见他负手立于阵前,高声喝道:“北境孟氏,饮冰拂雪双剑之名响彻天下,我圣教不远万里,履足中土,率先来见的,便是寒叶谷孟氏风采,谁却曾想,堂堂寒叶谷,天下第三大宗门,其一谷之主,一派之尊,竟避而不敢见,谎称什么‘游览未归’?如此观之,当年纵横疾风原的孟家飞剑,如今竟全数传给了外人,而不存半点精髓留在血脉之中了!”

    他这话一出口,寒叶谷众人面色立时沉了下去,而他身后数百人的战阵,却发出一声轰然大笑,数百人摇头晃脑,各自嬉笑不已。

    宗正卿脸色沉如玄铁,说道:“尊师确实未归,阁下若要见识孟家飞剑风采,在下倒愿与你一战。”

    青辰笑道:“若是搁在别处,我倒真有那个兴致!只可惜,今日你若不姓孟,我还真懒得教你一二了!怎的?孟元秋避而不见,莫非连他家子孙,都成了孬种不成!拂雪剑何在!”

    宗正卿怒目相待,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得一声娇喝,自身后传了来。

    “你无礼!”

    却见一道纯白色剑芒,激射而至,尾随剑光飘然飞身的,便是一道曼妙至极的倩影,正是孟雪晴。

    拂雪剑出鞘之际,四下为之一寒,登时仿佛白雪皑皑,都更闪出几分亮色,宗正卿未及阻拦,孟雪晴已是飞身而至,拂雪剑剑气纵横,厉势莫当,朝着青辰面门便正正刺了出去。

    而青辰见着这神剑声威,劈得四下里风雪皆闪到两旁,而他却是避也不避,挡也不挡,只是定定站在原地,而拂雪剑飞似离弦,却在距他眉心数寸之处,戛然而止。

    “孟姑娘飞剑极速,停剑顿止,实是令在下眼前一亮呐!”

    孟雪晴握住剑柄,一张面庞被剑光映着,当真是皓若绵雪,美目生威,两年光景过去,清丽之相犹胜往昔,她眸若稚鹿,却似蕴着道道怒火,话语之间清脆好听,但字字皆肃杀已甚:“我辈正道,绝不暗施杀手,但你辱我父亲,辱我宗门,今日之事,我孟雪晴绝不与你等干休!”

    青辰笑着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若你寻常便与我干休,我倒不愿了,今日能得见孟家功夫,实在是再好不过,只是孟姑娘年纪尚轻,也不知功夫练得是否纯熟,我看,不如先与我阵中小厮过一过手,也好看看飞剑成色?”

    说罢,他便又朝着阵中一挥手,大阵分列,从中走出一个汉子,此人生得五短身材,但一张脸庞却非同一般地长,好似骡马一般,连面相都与马匹极是相似,丑陋古怪之间,还透出几分滑稽,但这人却赤裸着上半身,露出浑身皮肤肌肉,孟雪晴只是打眼望去,已是头皮发麻,原来此人一身肌肉虬结,却浑身满是伤疤,好似蛆虫满身,这伤疤自他腰际一直延伸到了头顶,而这人额头亦全是大大小小的肿包,起伏不一。

    “这位,便是我圣教之中一小厮,名字叫做曹无伤,功夫嘛,在我圣教之中是数不上名号的,孟姑娘飞剑无双,还请先行赐教。”

第一百八十五章 力敌

    “且慢!”

    冷残高呼一声,挺身来到孟雪晴身畔,在她袍袖上轻轻一拽,朗声说道:“青辰星使阵中高手,岂是你小辈可敌?老夫粗浅练过几年寒叶谷功夫,今日倒想来讨教一二!”

    孟雪晴知晓冷残所想,必是要护着自己周全,但她未及开口,却听得青辰亦笑道:“大家方才可也听到了,圣教今日,专为讨教孟氏绝学而来,这位孟姑娘既是孟谷主千金,必定得了飞剑真传,日后继承谷主大位,也是理所应当,今日若还需藏于人后,岂不是教我们圣教天下部众看个笑话?”

    青辰话语之间,辞锋甚是锋利,身后大阵也随着他话语说罢,爆发出声声大笑,更有部众已开口叫嚷着:“小娘子若不敢出战,不如随爷爷我回家,拜堂成亲,给我圣教开枝散叶,明年咱们多生出一个堂的小部众,可是如何?”

    从来粗鄙之语,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人开口,便声声不绝,话语极是难听,孟雪晴素日里为人谦和开朗,被长老师兄保护得极是妥帖,莫说是听这些粗鄙之语,便是世间男女之事,都所知极少,今番在阵前被数百汉子这般言语羞辱,初时她只听得一愣,但随即看眼前众人满面恶笑,便知晓话语之间必定全是恶语,不由得面色通红,心中羞恼不已,但她口齿也不算凌厉,更想不出话语相对,一时间面红耳赤,急得眼含泪水,只是呼呼喘着粗气,心中想着:“若是墨大哥在此,牙尖嘴利,必定能替我出了这口恶气!”随即心中念起墨止,想到两年未见,虽常有父亲带回消息,但毕竟思念,至今不可相见,更是心煎似滚,几乎便要哭了出来。

    寒叶谷众人听着眼前敌众嬉笑调戏,心下已是愤慨万分,宗正卿与剑北原各自上前几步,怒气大盛,便要与之相斗,而青辰却是哈哈一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他手势方一摆出,阵中众人,登时欢笑声便弱了下去。

    “各位勿恼,我圣教门众,从来快人快语,杀伐果决,看不得旁人扭扭捏捏,故而急躁了些,”青辰单人拦在寒叶谷众人身前,淡然笑道,“不过江湖之地,虎狼之所,从来便是弱肉强食,若是孟姑娘日后承了谷主之位,还是这般藏于人后,需待旁人出面站脚,似这般话语,这辈子可是要听得不绝了。”

    “不过嘛,孟姑娘柔弱惯了,人生数十年光景,稍纵即逝,一辈子也快得很,听习惯了,自然不会同今日这般伊人垂泪,只是可惜了寒叶谷威名,却堕在一弱质女流手上。”

    青辰背过身去,说道:“今日算是我圣教叨扰了,寒叶谷名声偌大,今日一见,不过尔尔,便是求着拜入我圣教门下,我还不稀罕!”

    说着,喊起部众,卷旗息鼓,便要退却。

    “你站住!”

    忽然一声娇喝,正是孟雪晴所发,青辰回首望去,只见着孟雪晴面色红润似朱玉,双眸泪痕未干,但神色坚定,全无惧色,说道:“阁下今日率众而来,莫非辱我家门,便要离去?这可不行!”

    青辰耸了耸肩,说道:“不行又如何?你又不敢交战。”

    孟雪晴一把甩开冷残的手,低声说道:“冷叔叔,我知你疼我,但眼前形势,却是我孟家后裔,不可退却,我今日若退,待得父亲问起,我如何面对?”

    冷残看她面色坚定,心下只是慨叹,说道:“父女两个一般脾性,罢了罢了,你且与他相斗,我与你剑叔叔为你掠阵。”

    孟雪晴这才微微一笑,纵身跃入场中。

    冷残见孟雪晴飞身灵动,落地轻若白鸟,便知这两年光景,孟雪晴武功,确有大进,但眼前所面对的曹无伤,生得古怪,又不曾听闻此人名号,可谓深不见底,他只是拉过宗正卿,低声说道:“此间形势,有我与剑老头盯着,你速去谷内,寻元秋出来主持大局。”

    宗正卿眼看此地形势不妙,也不敢犹疑,便应承一声,转而奔入谷内。

    孟雪晴仗剑入阵,此前离得极远,敌众尚看不清楚,只知这是个窈窕身段的少女,此刻离得近了,方才见到孟雪晴这雪色花容的面貌,实是世间少有,清丽无双,众人看得痴了,竟也无人再出口调戏,只是见着孟雪晴拂雪剑一摆,说道:“寒叶谷后学孟雪晴,今日讨教高招。”

    曹无伤在一旁早等得焦急,此刻见孟雪晴跃出阵来,只是活动臂膀,走到对面,口中呼呼叫道:“实在是磨叽得不行,老子等得烦躁,这小妮子能有几分能耐?倒是动手托大得很!”

    孟雪晴看着眼前之人生得奇形怪状,但毕竟是个五短身材,若以练武资质而论,实是下乘,也不知面对此人,冷残有什么可小心的,当下只是摆了个引剑起手式,全神戒备。

    曹无伤面色倨傲,一张马脸全是不屑之色,忽然单脚踏地,便将一块寒山石砖踏得皲裂崩碎,旋即身躯下沉,双拳横在两胸之侧,日光映照之下,此人双臂之上,竟闪烁灼灼铁光。

    “寒山石坚硬无比,连北境重镇城墙都需此石打造,这人竟能一脚踏碎山石,这般硬功,冷老头,你可曾见过?”剑北原心下微微一惊。

    冷残摇了摇头,说道:“天下硬功行家,原有不少,但似这般一脚可碎寒山石的能手,却是不多,自从补天门......糟了!”

    剑北原被他一声“糟了”惊得一愣,连忙说道:“冷老头,什么糟了?”

    只见冷残也顾不得与他多说,立时高喊道:“晴姑娘!切切小心!此人掌力切切不可硬接!”

    然而他话语虽出,曹无伤已是纵身前突,单拳正袭,首攻中路,这一拳打得毫无变数,精妙全无,但全然是仗着外功精湛,带动凌厉气旋,扑面而来,所谓一力降十会,面对此般硬手,倒好似除却硬接一拳之外,更无他法可变。

    孟雪晴耳听得冷残高呼,却已是不及,但看那曹无伤人虽五短,但拳头却好似大瓮一般,兜头砸来,孟雪晴方一闪身,却见那短粗的手臂忽然一弯,铁肘又再横摆而至,招式之间虽粗拙变化,但力道所至,却是令人也并无更多巧妙可讲。孟雪晴眼见这铁肘临头,慌忙间又是闪身趋避,只是这一闪身之下,已极是狼狈,说是身法,更不如说是靠着自身求生念头,慌不择路地躲避而已,这一下跃至曹无伤身后,孟雪晴将拂雪剑轻轻一扬,白色剑光灵巧闪动,直至其背心之处。

    然而曹无伤虽背门相对,犹似身后长眼,却是看也不看,单脚后提,好似骡马撂了蹶子一般,那短腿又是不偏不倚,正中拂雪剑剑身之上,然而拂雪剑毕竟是天下神兵,剑力所至,非同凡响,曹无伤一脚既出,剑身也微微一颤,势头未改,仍是指着背身而去,但也就是趁着这进势微微遏制之际,曹无伤身躯已是转了回来,双掌居中一夹,便将拂雪剑死死钳在掌心之中,任着孟雪晴如何发力,都再难得脱。

    “好一柄神剑,方才我这一脚,纵是铁棒大锤,也要被踢个两半,你这柄剑看着纤细,但却着实坚固!”

    “只可惜,空有神剑,却无绝世剑客,也是无用!撒手!”说罢,曹无伤双掌倒翻,拂雪剑亦随着他力道,一同凌空飞旋,孟雪琴一个握剑不稳,剑柄已然脱手。

    “此人是补天门门主,外号崩山功曹。”

    冷残见着场中,忽然说道。

    剑北原全心看着场中局势,口中急切说道:“胡说!补天门早已被灭了宗址,如何还有一门门主还在的道理?”

    冷残双目亦死死盯住孟雪晴战况,只见此刻剑已脱手,孤身直面拳掌之力,孟雪晴只得靠着灵巧身法左右折回,但已是险象环生,而那曹无伤自从卸了拂雪剑之后,拳掌相接,雄浑波连,招招式式愈发进逼,冷残看得焦急,便道:“这人方才倒踢一脚,是一招‘不回首观岳’,便是补天门一招出奇腿法,此刻拳掌接连不断,是‘一十八式倒山手’,讲求的便是重重叠叠,巨力无垠,直至将敌手逼得硬接自家拳招,这皆是补天门绝学,况且,当年补天门阖派灭尽,只是见了宗派焚毁,焦尸数百,却从未有人见过其门主尸首,如今想来,补天门虽算不得什么大门大派,但门主姓曹,这老夫倒是未曾忘却。”

    而此刻场中,孟雪晴瞬身又避一掌,忽然劲风自右路而至,竟是再有一拳轰了过来,孟雪晴无暇细思,身子猛然倒折,似雪鹤一般,再跃而走,心中打量:“这人功夫沉重有余,灵巧不足,若是这般闪躲,便落入他重拳陷阱,总归会有一式将我打中,若是墨大哥在此,以他灵巧急变,当如何处之?”

    孟雪晴人在半空,忽然露出几分笑容,叫道:“曹前辈,可曾听闻两年之前,有一个本事三分三的帮派,被人阖派灭门之事?”

    曹无伤本已看透孟雪晴这身法一变中的疏漏,转眼间,巨掌便已朝着其后腰抓了去,但忽然听得孟雪晴凌空发问,掌势却顿然稍止,喝道:“什么三分三的门派?你在说什......啊呦!”

    未等他话语说罢,只觉得腰间一痛,却是孟雪晴单掌力劈,使了一招“寒涧折梅手”,掌法奇绝,正正打在关门穴上。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旧敌

    曹无伤被这一掌打中,忽觉腰际猛地腾起一阵冰寒滞气,顷刻间腰间肌骨皆无比剧痛,一连退了数步,竟立足不稳,险些跌倒。

    剑北原叫道:“晴姑娘这两年用功得紧,这‘寒涧折梅手’的功夫渐入佳境了,只是尚未纯熟,否则单是这一掌打得如此之正,必教这曹无伤给冻成两截!”

    冷残却是微微皱眉,说道:“晴姑娘功夫进则进矣,方才口中说得话可是不雅,什么三分三能耐的门派?这不是以口舌之利分了敌手心神?如此旁门左道之法,终非正途。”

    剑北原呵呵笑道:“你这老顽固,也忒多事,晴姑娘若不出言分心,方才怕是已败了一阵,你管她这般花招师从何人?能赢不就行了。”

    冷残只是微微叹道:“怕只怕是学了这些左道偏门,于日后习武不利......”

    两人话语极快,然则场中撼斗却仍未休。

    孟雪晴甫一得势,便拾回拂雪剑,众人只听得嗡嗡几声锐响,剑光极寒,又复点至面门,曹无伤方才虽中了沉沉一掌,但所幸自家一身硬功傍体,仗着皮糙肉厚,竟也未失却战力,孟雪晴夭骄身姿,灵动万端,仗剑扫来,“蹭”地一剑,竟贴着曹无伤额头擦了过去,他只觉得额上先是一阵寒意,后又感到一阵灼痛,原来他猛地低头避过剑锋,然而拂雪剑剑气凌厉,竟仍将额上一角皮肉擦去,此刻已露出几寸血肉来。

    “臭丫头!你说甚......”

    曹无伤正要开口喝骂,忽然眼前又绽起几缕银光,正是拂雪剑又复杀到,他深知此神剑威名,全不敢硬接其锋锐,只得再避一着,然而他自接了那一掌之后,寒弥腰间,始终将一只手紧贴腰腹,试图以掌上热力驱散寒气,故而此刻只剩独臂应战,身法较之此前,也大显凝滞,如此对比之下,孟雪晴一身轻灵功夫,便施展得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却见着孟雪晴手中长剑挥舞挑动,剑光乱闪,好似一条银蟒翻腾,忽左而又,似上而下,倏忽变化,万端无拘,阵阵寒风之下,曹无伤虽仍死死挥拳硬抗,但眼见着他单臂所撑范围,已是愈收愈紧,眼见着便要被这银白剑光压倒。

    而孟雪晴则是越打越快,一柄拂雪剑陡然离手,激射而出,孟雪晴只探如玉素手,或点或拍,在拂雪剑柄上巧施妙劲,长剑便好似通了灵性一般,剑路百出,恰似冰帘垂地,又似玉气腾空,远而观之,孟雪晴无双清丽,置身一片白茫茫、亮闪闪的剑光之下,真如仙子拂雪观鹤一般,美不胜收。

    忽然间,只听得乒乒乓乓几声暴响,那道道银光之下,忽然跃出一道黑黢黢,奇丑无比的身影,正是那曹无伤,只见他此刻浑身尽是伤口,虽极细小,但却不下十数道,想来终是不敌,鼓着最后一丝气力,冲出飞剑重围,而他一张狭长马脸,惊讶之色倒胜过了愠怒之色。

    “你这个丫头功夫厉害,我老曹打不过你啦!”孟雪晴听得他忽然大喝一声示弱,探出纤纤玉手,只在剑柄之上轻轻一拂,方才寒彻九天一般的拂雪剑,倒似乖巧狸奴一般,缩了回来,然而剑方入鞘,却忽然见着一条乌木短棒,乌龙一般急点而至。

    这一下剧变陡生,孟雪晴惊得只是惊呼一声,慌忙之中横起剑鞘,硬挡下这短棒一击,然则只是忽一接手,孟雪晴只觉剑鞘之上返回五道内力,一齐涌来,各自不同,又极是强横,骤然之间全不可与之匹敌,登时手上一软,拂雪剑亦被震飞开去,孟雪晴只觉得喉头一甜,竟吐出一口血来,当即倒仰摔倒,玉容惨淡非常。

    方才这一变化,正是此前五行遗少再度出手,这五人方才受了剑北原一掌之力,虽挡了开去,但剑北原掌力深厚,如枷似锁,五人一时之间经络皆寒颤不已,故而一直在旁运功调息,此刻方才解开六七成寒气桎梏,眼见着孟雪晴竟将曹无伤急退,柳无逢当即便率着五人奔起偷袭,方才孟雪晴一套孟家剑法使练得华美非常,寒叶谷众人看的欣慰,竟也并未察觉。

    孟雪晴被这五人合力一击打得瘫坐在地,只觉得胸口沉滞,四肢麻木不觉,竟是已受了内伤,再要还手,已是不能。

    冷残与剑北原各自怒喝一声,便要冲入阵中,然而这两人方一动身形,却忽然觉得身后也传来一阵凌厉剑气,两个人稍一转身,却见着一道冰蓝色剑光擦着两人肩头,呼啸着激射而去,所向的,正是五行遗少方位。

    五行遗少几人见着一击便将孟雪晴击倒,本正欢欣大悦,哪里更想到其他,待得几人抬头,那冰蓝色剑光业已闪烁至身前,五人大惊之下,仍是变幻阵型,改为红脸的火无烬挺身相应,他手中一柄赤铜弯刀,本是火铜打造,然而赤铜刀方一抬起,忽然感觉手中一轻,原来剑刃锋利无比,竟已将这沉重大刀削去一半。

    五人被这道磅礴剑力震开,定睛一望,却见着一柄古拙长剑,正插在地上,只露出一截剑身,其上细细镌着“饮冰”二字。

    这五人尚未明了,忽然又见一道白色身影飞身而至,来人快得出奇,直如闪电一般,探手一拨,火无烬左腕已被倒折扭曲,咔咔作响,余下刀柄也再把持不住,“叮当”一声,落于地面。

    来人方一出手,柳无逢便已看出,此人功力已在自家五人之上,未及看清,便已立身最前,手中乌木短棒舞做屏障,密不透风,已将自家中门护得严严实实,其余四人分别站定方位,取了个守御态势,只待着来人再起攻势。

    柳无逢便舞便喝:“来者何人?莫非是寒叶谷谷主孟元秋前辈亲至?”

    然而来人却只是嘻嘻一笑,听着声音,倒似一个少年声音,柳无逢打眼望去,只见那人立在原地,一身白袍,面上亦覆着一层净白色布帛,盖住面容,只露出一对滴溜溜乱动的眼睛,正带着笑意,打量着自己。

    “你并非寒叶谷谷主,那么今日之事,便与你无关。”

    而那白衣少年,自然便是墨止,他时隔两年,又见了五行遗少,当初身在西北大漠,吃他们种种大亏,此刻尽在眼前一闪而过,墨止从来不是那不记旧恨之人,此刻早气得牙根直痒,只是怒极反笑,看着眼前五人反而露出几分笑容出来。

    墨止回过身,将倒在地上的孟雪晴一把抱在怀中,低声笑道:“晴妹子,好久不见啦!”

    孟雪晴看到墨止,心中猛地一阵狂喜,面色本略显憔悴,此刻竟透出几分殷红,好似生出几分脂粉颜色,这一下素月清辉、新树堆雪一般的容颜,衬着少女惊喜神色,实是可陶醉万物。

    孟雪晴霎时间心中有无限的深怜密爱,一时之间全堵在心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得双眼含泪,轻轻叫道:“墨大哥......”

    墨止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且在此看好,看墨大哥如何替你出这口恶气。”

    剑北原与冷残上下打量了一眼,只见着两年未见,墨止初入谷时,身负重伤,命在朝夕,而此刻却已比当初更显高大壮硕,芝兰玉树,凤目含威,此前面色倾颓之相,早已尽去。

    两人目光相对,只是淡淡点头,却也并未多说,只是言道:“小心。”

    墨止略略点头,返身回到场中,此刻五行遗少已站定阵法,柳无逢站在最前,喝问道:“你是何人?我圣教只与孟家人较量,你却如何有资格出手?”

    墨止伸了个懒腰,指了指远处青辰,问道:“那又是何人?”

    柳无逢冷冷一笑,道:“自然是我圣教星使青辰,识趣的,还不速退?”

    “啊呸!”

    墨止忽然一声响啐,说道:“他是个锤子青辰,你们到此,口口声声要与孟家人交手,而你们自己又哪里是什么圣教门下?”

    柳无逢脸色微微一变,正待开口,却见墨止已率先言道:“旁人说这话倒也罢了,你们五个腌臜杂碎,怎也能认错青辰?你们当初在西北漠上,被青辰三两镖打得人仰狗翻,今日倒打着他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起来,你们究竟是什么来路?莫非也是启暝宗门人么?”

    他“启暝宗”三个字方才出口,只见着敌阵众人已是尽数抬头惊望,柳无逢被他一番话说得只是暗觉震惊,苍白面孔一阵发青,暴喝道:“一派胡言!你究竟何人?在此......胡说八道!你......你......”

    墨止笑道:“当初还觉得你口齿伶俐,有些能耐,今日一见,莫非年老体衰,连舌根子也糊了几层浆糊不成?怎的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你若说不出话,小爷我便将你舌头拔了出来,倒看看沾了多少浆子!”

    墨止一眼方毕,却见身子一动,已跃至五人跟前,柳无逢未曾想到他来得这般神速,慌忙之间短棒一横,已护住中路,岂料墨止身躯一停一扬,陡然抬升,竟朝着他身后阵心之处,奎无定处又飞起一掌。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旧患

    墨止人在半空,陡然越过柳无逢短棒范围,呼呼两掌,便朝着阵心奎无定处当头劈了下去,这一番起落之间,实是迅捷无伦,自是从流芳崖刃风谷两年光景之下,所成的绝妙轻功,柳无逢只是自觉眼前一花,便已是猜知眼前少年,武功已远胜于己,当即更不容细想,大声喝道:“变阵!”

    柳无逢一声喝令,这五行阵法倏忽即变,奎无定急速退却,换做汪无涯来到墨止身前,这人双手一扬,白练幻纱,层叠若障,挥舞自定,墨止两掌沉重力道劈在白练之上,便似拳打败絮,竟无半分效用,汪无涯阴冷一笑,正待说话,却忽然臂上一沉,再着眼时,只见着墨止掌力虽空,但臂膀却骄然一旋,将这两道白练尽数握在手中,旋即朝后用力扯去,汪无涯一个立足不稳,整个人亦被这一个拉扯之下,失了身形,飞身出了阵中。

    柳无逢见之又是大惊,当年在西北关外,孙青岩将五行阵各种变化之道尽数点明,五人这才如梦初醒,两年苦练,早不滞于仅留一人作为阵心,而是依着五行生克之理,临敌应变,人人皆可为阵心,五人浑然一体,变化直若手足,灵动更添数倍之多。

    但汪无涯初至阵心,却被眼前少年一把拉出阵中,实是大出五人意表,柳无逢等人心知若折了一人,五行阵破,则自家兄弟几人实是无一人是眼前少年敌手,当即怒喝一声,纷纷挺身来救,顷刻间四人各仗身法,趋身而至,四般兵刃,一齐杀至。

    墨止见着五人齐出,却不露半分惊恐,只是嘿嘿冷笑,随手便将汪无涯身子横摆,向右稍移,以挡柳无逢的乌木棒,柳无逢生怕一棒将汪无涯双腿砸断,生生便将棒势一顿,不敢再攻,墨止又扯着白练,将汪无涯身子左右翻转,或持之挡如意,或持之御石牌,汪无涯身在敌手,使尽平生功力,竟难以稳定身形,只得如同一件兵刃般,被墨止随意摆弄,而余下四人,亦是忌惮着汪无涯性命,攻势渐入缩手缩脚的境地,反倒是墨止,手握白练,愈发得心应手。

    众人看着场中变化,墨止立身原地,手中拉扯白练,另一头便捆着汪无涯,好似放飞纸鸢一般,场面滑稽,实是令人忍俊不禁,五行遗少虽也称得上江湖高手,但五人成团,素日里极是跋扈,早惹得旁人不悦,此番五人被一个少年玩弄在股掌之间,竟是连敌阵之中,都出了几声讪笑,寒叶谷众人看在眼中,其实也心感惊讶。

    冷残低声说道:“墨止这个小子,两年之间,功夫竟到了这般地步。”

    剑北原亦点了点头,又望了望插在地上的饮冰剑,问道:“这个小子运气是真的没的说,连这失落百年的老物件都给他找出来了,只是他既有此神兵,为何只以空手对敌而不动兵刃?”

    此时,孟雪晴却忽然说道:“墨大哥......心中始终是有一股倨傲之气在的。”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望向孟雪晴,连冷残亦微觉差异,说道:“墨止此举,莫非不是藏锋于后的意图吗?敌阵之中或许还有高手,墨止便先将宝剑藏之不用,先以掌力御敌,待得敌阵之中强人出马,再取剑相斗。”

    孟雪晴面色微微一红,说道:“冷叔叔或许说得也对吧......但墨大哥曾对我言说,当年他在西北边关,深深吃过这五人大亏,墨大哥素日里看着万事不萦于怀,其实极是讨厌失败的,当年他曾被那使白练的人捆住脖颈,摔在马下,今日他便也以同样手段相对,他并非是存心示敌以弱,而是专门要以当年受辱的姿态,还回当年之耻。”

    剑北原“哦”了一声,不禁笑道:“这个小家伙,两年前的事情,竟还记得这么清楚,胜负之心想来也是极重,不过他这两年光景,进步之快,真是惊人,几乎可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了。”

    此刻忽然只听得众声惊诧,原来墨止忽然松手,汪无涯整个人横着便飞了出去,这一撞力道极重,遗少四人正待全力接下,耳畔却听到几声风声急响,嗖嗖打来,五人当年被孙青岩暗器打得打败,自此便留下了心障,听闻暗器风声,便各自缩首,这一下四人凌空皆四散而走,竟无人再去接住汪无涯身子。

    汪无涯被这一掷,沉沉落地,摔得七荤八素,眼前金星乱闪,一条命已是去了半条,往日里那般阴柔做作的样貌早没了九成九,此刻嘴唇发白,竟一句整话都说不出。

    “嘿嘿,好一个心意相通的五行阵。”

    柳无逢听着少年句句嘲笑,也明了方才风声骤响,也不过是眼前少年欺敌之计,未必便有真的暗器功夫在手上,心下登时怒火鼎沸,但眼见着自己苦练数年的阵法竟被一个少年顷刻而破,恼怒之中亦有哀伤,徒感时光虚度,阵法所成,还不及一个少年,他抬眼望去,只见眼前少年白袍若雪,双眸含怒,单看身量眉眼,只觉得隐隐相熟,但若是仔细思索,实是想不起何时何地曾惹到了这般人物,他心下怒则怒矣,当即也是一个拱手,问道:“少侠功夫超群,我等不能敌,不知道少侠高姓?”

    墨止抬手朝着五人身后一指,喝道:“我的名字,岂是你们要知便知的,你们五人是再腌臜不过的马前卒,我只要同那挂羊头卖狗肉的东西说话。”

    柳无逢脸色一变,目光不自觉地便朝着身后青辰方向瞥了一眼,随即说道:“我等身后,乃是圣教门下,青辰星使,你虽胜了我们,却不可对星使不敬。”

    墨止看了看柳无逢,露出几许不屑,说道:“你们五个还真是臭不要脸,当初弃了魔道,转投那个什么侠义盟门下,便对张仙纵俯首帖耳,今日又随了那个假青辰,旁人认不出青辰星使,你们五人当年被他打得满地找牙,如何也张嘴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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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止说罢,便又朗声说道:“寒叶谷各位前辈,眼前敌阵,打着什么圣教之名,行的皆是强取豪夺之事,说是青辰星使居首,但我自幼便使得青辰,绝非那面貌丑恶之徒,由此观之,那青辰既是假的,这所谓魔道之兵,想来更是假的不能再假,必是有旁人刻意挑拨两门关系,前辈莫要被这等宵小人骗了!”

    墨止一番话语说罢,敌阵之中,全然一片静默,剑北原笑道:“这个孩子说完,若对面真的便是魔道来袭,听他这一番言论,必定该群情耸动,但此刻全无一语,想必还真教这孩子说对了。”

    而眼下阵前,五行遗少败局已定,墨止话语朗朗,声声入云,火无烬心中一阵恼怒,本就枣红色的面庞更是化作紫红颜色,他向来脾性极大,被墨止当众辱败,更是心感不堪,当即挺身说道:“兀那小贼,懂些什么?你火大爷再来领教你高招!”

    说罢,手中赤铜宝刀一亮,又再欺身砍将上来,但墨止身子却如泥鳅一般滑溜,左一下右一下,只是躲闪,火无烬连劈十数刀,却无一刀捱得到墨止,墨止看他呼吸渐喘,不由得笑道:“怎的?是不是腿脚不灵便,撑不起这沉重刀法啊?”

    火无烬脸色一变,脱口道:“你怎知......”

    原来当年在西北夔陵村之中,五行遗少朝着村民讨要肥鸡黄羊而不得,火无烬当时便一腿将一个村民踢死,当时孙青岩恰巧而至,一道铁菱将火无烬左腿打了个洞穿,自此火无烬腿伤再难痊愈,两年间虽绑了许多名医诊治,但孙青岩手下暗器何等厉害,这一击之下,几乎将腿骨筋脉皆数打断,火无烬使了许多珍奇药物,这才恢复到足以行走,但始终免不了一瘸一拐,也正因如此,五行阵中,火无烬再当不得阵心之位。

    然而这许多,皆是当年西北荒漠之中的密辛,所知者极少,火无烬被墨止当众戳中当年隐秘,心下更是无比震惊,但他心下寻思着:“当年知晓此事的,只有夔陵村那些贱民,还有御玄宗的两个小子,其中一个当年已是一脸病象命不久矣,另一个却不似这个这般话多,想必也非御玄宗门人,可却又是何人知晓当年故旧?”

    他脾性虽大,心思却慢,这心下思索起来,脸上便一片僵硬,墨止看着他不由得一阵好笑,说道:“你也莫要想了,再给你三天,你也想不出个结果,你不如教你身后那口舌最利的奎无定和你商议一下?”

    他这话一出,五行遗少又是一惊,想来当年孙青岩出手救人,连发两镖,一发洞穿火无烬腿骨,另一发便取的是奎无定口齿,当时奎无定虽一口将铁菱衔了下来,但却碎了五六颗大牙,口中皮肤更是被割得寸断,连舌头都被斩掉一半,自此之后,莫说是再出言喝骂,便是往日说话,都只能呜呜呀呀地出声,全凭着兄弟五人彼此默契,才能明了其意,墨止这话,正是嘲讽两人当年旧患。

    五个人彼此注目而惊,更不知眼前少年究竟是何人,但此刻,却听得一声郎然大笑,自五人身后传了过来。

    “墨少侠,多年不见,康健远胜当初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出剑

    “墨少侠,别来无恙!”

    只见青辰身子忽然一跃,闪电般蹿到阵前,抬掌便朝着墨止面门袭来,口中叫道,“五位稍退,我来战他!”

    柳无逢被他话语一点,再凝目细看眼前少年,这才颇感恍然,心中叫道:“这小子,便是两年前西北的那个御玄宗小儿,当时看他,尚且满脸病色,时日无多,怎的两年不见,武功竟能有这般强法!”

    青辰一掌劈出,正朝着墨止面门抓了来,便是要抬手取他面罩,而墨止看他手法柔柔,但方位极是独特,想必也是一门绝学,单只是这一出手,便已看出此人武功远在五行遗少之上,当即更是不敢托大,只是全神戒备,抬臂格开一掌,正待挥掌还击,却见此人手臂忽然好似藤蔓一般倒折而回,反朝面门抓来。

    这一下手法更是奇绝无比,墨止一个不慎,连忙仰身后退,这才堪堪避过,然而此人手劲非凡,带动凌厉风势,竟也好似手掌多出了半寸一般,险些将面巾摘了下来,墨止心中想着:“此人好生厉害,已是猜透我的身份,此刻连续两招皆取我遮面布,若是方才他有心杀手,只怕我已伤了一目!”

    寒叶谷众人看着两人场中交手,方不过三四招,那自号青辰之人已连发两记奇招,孟雪晴看着墨止连生险境,不由得心下起急,只是说道:“这人武功十分奇特,臂膀如何还能弯折成这般样子?墨大哥只怕会有危险。”

    而冷残只是细细看着二人争斗,沉声道:“晴姑娘别怕,墨止两年光阴,可谓一日千里,此刻武功,寻常高手已奈何不得,我看这青辰招法虽奇,也未必便能奈何得了墨止小子,然而此人顷刻间便能猜出墨止身份,若他不是魔道中人,又当是何方势力?”

    忽然间,却见墨止又是一掌兜头便劈了出去,掌势凌厉,倏忽一变,掌间化为三道,分为上中下三路齐出,一齐打向青辰胸前,这一式掌法似虚还实,沉稳厚重,但稚拙之间,又有诸多变化巧劲,看得寒叶谷众人各自眼前一亮。

    “这个小子......”冷残双眼如炬,死死盯着墨止飞鸟一般的身躯,露出几丝笑意,“真是不得了,你们方才可瞧见了他三路招式?”

    孟雪晴点了点头,说道:“墨大哥这一招掌法,我从未见他用过,这一下使练出来,倒凌厉得紧!”

    冷残笑道:“什么掌法,他方才掌上所用的,分明就是一招剑法,他如今已经做到掌御剑招的境界,方才那一掌之下所用的,便是御玄宗剑法中‘一气化三清’的路数。”

    孟雪晴听在耳中,只是欢喜着墨止武功大有进境,再看此刻墨止掌法连出,场中纷纷扬扬皆是掌影,掌法亦顿亦疾,一掌使出,后又连续跟着三路变化,奥妙非凡,神奇莫测。

    其实墨止当初观摩忏过峰洞中石刻剑法之后,早将御玄宗剑法精义,与克制之道尽数记于心间,两年之间在刃风之下磨炼体魄,锤炼武学基本,而刃风之烈,便是十个玄岳峰后山险峻,都比之不得,故而墨止原本基础不足之处,两年之间已尽数弥补得坚稳异常,而这功力一到,此前所学各路剑法,便也逐一了然于胸。

    这“一气化三清”的剑法路数,原是御玄宗绝学,便在于剑道精湛之后,方可领悟其妙,剑法变幻虽繁,然则本原利害,则在胸中这一口气上,只需气贯连绵,浩若海潮,便可将手中剑法,化出万千进路,当年西北御敌之时,墨止曾见徐浣尘使出这一招,然而此刻他功力已是大进,这一招用来,自是变化无涯,沛然莫当,更早已不是当年徐浣尘可比。

    而眼下墨止将自身体内三家玄功尽数分而行之,内劲磅礴浩瀚,莫说枯竭,便是连着挥舞数个昼夜,怕也仍有余力,故而掌上压力重重,进招紧闭,青辰每接下一掌,便又袭来三道掌影,所打之处,皆是自身无暇顾及之所,每隔三四招,便中一掌,而墨止掌力初时不甚强烈,但他接了三四掌罢,便觉得几条行气经络愈发不畅,心下稍乱之际,墨止又是一掌压来,只是这一次,未及青辰硬接,墨止掌上一变,化掌为指,剑指直抵面门,青辰眼前一片混乱,无暇之中,被他一指戳中面庞额头之处,只听得墨止大喊一声:“倒看看你一张丑脸,有什么不敢见人!”

    墨止剑指重重一戳,径直便刺透此人额头,手指“噗嗤”一下陷入皮肤之中,旋即抬手一扬,只见这一张糙皮面具竟被整张挑飞半空,原来这自号青辰之人,所带的竟是一张丑陋无比的面具,藏起了真实面庞。

    而墨止这一下劲力极重,非但挑飞面具,连此人头上发冠皆被挑了个倒悬,此人长发四散,倒退开去,一连退了数步,这才堪堪止步。

    墨止瞧着此人面庞,讶道:“你是......张仙纵......”

    而眼前之人,须发皆乱,但面貌清雅,颇有轩轩高举之概,竟是当年侠义盟盟主张仙纵。

    “墨少侠,多年不见,竟还安好。”

    墨止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只觉得数年不见,当年衣冠楚楚的锦衣剑神,此刻双鬓之间,却也多处几缕白发,却不知当年卢龙关前一战之后,侠义盟树倒猢狲散,这位名动天下的盟主,也便失了踪迹,而此刻再见,虽面貌如旧,却始终不若当年那般温润之感,眉宇之间,显出几分煞气,比之当年,倒也算多处几丝不同。

    墨止哈哈一笑,便也解下面巾,笑道:“当年你跑得倒快,没被西北边军捉了祭旗。”

    张仙纵满脸恨恨笑容,双眼之中几乎喷出火来,说道:“当年我侠义盟聚首,便是被你这小子横插一手,全盘毁去,今日你竟又出手阻我,这般冤仇,当是解不了的了。”

    墨止说道:“如此甚好,你们那什么劳什子侠义盟,鱼肉百姓,都是些江湖杂碎,也撑得起‘侠义’二字?我看毁了正好!你觉得冤仇难解,刚好我也要寻你们晦气,今日我擒了你,教你们启暝宗的几个破落户一齐过来,我挨个点卯!”

    张仙纵听罢,仰头笑道:“你功夫大进,确是我意料不到,但以你如今武艺,要战我家宗主,却是好不自知,你要擒我,也需胜得过我!”

    说罢,张仙纵信手一扬,一道银蛇一般的光芒闪过,一道平滑弧线,径直卷向墨止,而墨止身子稍稍一退,只在饮冰剑剑柄之上拍打,饮冰剑铮然一声锐响,顿时脱体而飞,握入墨止手中。

    而张仙纵方才衣袖之中,亦抽出了一柄银白色纤细长剑,方才剑身蜷曲,霍然展开,骤起突袭,极是难当,剑路之快,连寒叶谷众人也不由得一惊。

    冷残说道:“张仙纵当年在百脉会武之中,剑宗比拼,行列第三,排在沈沐川与正卿之下,当时仰仗的,便是那一柄长庚软剑的功夫,只是可惜了他仗义疏财的名声,却身入歧途,西北一战,成了江湖众矢之的,如今看来,想必是行差踏错,已是走得远了,然而这软剑的功夫,却是不曾退步。”

    墨止看他手中软剑低吟鸣响,这才笑道:“是了是了,锦衣剑神,当初风采可是不同凡响,若是不亮剑,只怕你输得还不够明白!”

    说罢,手中饮冰剑一摆,剑收于背,剑指斜下,摆定了姿势。

    张仙纵打量着墨止站姿,忽然笑道:“小子,这是哪一家剑法起手式?莫非要以手指敌我剑法不成?”

    墨止也微微笑道:“难怪你当年不过剑宗第三,如今看来,这第三都是高抬你了!”

    说罢,墨止陡然向前,几乎足不点地,近身而至,张仙纵看他身法奇快,但双手全无变化,便好似要以胸膛迎着自家剑尖而来,当即软剑一展,锋锐剑芒直冲前胸,他自与墨止交手,尚未占到上风,已极是难堪,此番用出长庚软剑,可说是将自家箱底的绝招拿了出来,所求不过是速胜之道,故而一出手,便已是凌厉杀招,可这剑未及身之际,墨止却忽然身子一拧,好似醉态大放,步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一旁。

    这下突变,惊得孟雪晴一声惊呼,连张仙纵亦不曾料想,然而便是这一个踉跄的身姿,长庚软剑剑锋所至,却是堪堪挑了个空,反倒贴着墨止背脊擦了过去,而墨止收在背上的饮冰剑,此刻却似长了眼睛一般,急刺张仙纵面门,不过瞬息之间,攻守易位,张仙纵再要收剑,已是不及,只得硬着头皮侧身趋避,可墨止手腕忽然一抖,饮冰剑锋亦随着歪了半寸,正巧在张仙纵面颊之上,刺出一道破口,顷刻间鲜血如柱,淌了下来。

    “你!这......”

    张仙纵破了相,心下更是不胜恼怒,而恼怒之外的,则是一阵胆寒,原来方才墨止一招剑法,看似醉酒憨态,上不得台面,然则却是暗蕴攻守变幻,不过一个俯身,便化去了自己一式进招,张仙纵自问重金收购许多剑谱,也未曾见过这般奇绝的剑法招式,当下也顾不得伤口处疼痛冰寒,心中一股屈辱之怒,已是不可遏制。

    “饮中十三剑。”

    孟雪晴听得声音,回首望去,却见着宗正卿已不知何时回到众人身后,正望向场中墨止身影,瞳孔之中似是闪烁着微光:“这是老沈的饮中十三剑,方才墨止所用,想必是已经融会贯通,使练得熟稔于心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变化

    “大师兄,爹爹在哪?莫非没有寻到?”孟雪晴左右张望,可谷口除却身畔几人,哪里还有旁人在?

    宗正卿微微笑道:“我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见到了师傅,只是师傅此刻不便现身,对我言说‘区区数百宵小,姓墨的小子一人足矣’,有师傅这话垫着,咱们心里还能没底么?”

    孟雪晴自幼便知父亲孟元秋事事周全,唯有脾气古怪,但听得他也对墨止自信充裕,当下更是喜笑颜开,道:“墨大哥自然厉害得很。”

    张仙纵挥袖拂去面上血迹,然而这伤口血流不止,他越是擦拭,反而血流越急,擦拭几下,反而满脸血红,连双眼都被血液遮住,只见着满眼天地皆赤,心下屈辱怒意,不可遏制,当即也不再管面上伤势,大吼一声,软剑倒弹,再组攻势而至。

    墨止微微皱眉,只见眼前此人,当年那般止水不波的气度,似是犹在眼前,但两年光景过去,此刻披头散发,满面鲜血,好似疯汉一般,心下一阵慨叹,待得其剑势点到眼前,墨止抬剑猛刺,双剑交错之际,张仙纵手腕柔劲使出,那凌空软剑忽然翻卷似环,攀附着饮冰剑剑身,径直取向墨止腕脉。

    墨止看他剑似灵蛇,忽然却好似不惊不乱,只是笑道:“这招有趣,可是两年间新学的本事?”

    说罢,劲力一吐,饮冰剑巨力大震,古拙质朴的剑身透出一股莫名威势,顷刻间剑锋迸划,擦除点点星火,两柄剑皆是当世神锋,相击之下震声不绝,两人各施绝学,全力相搏,张仙纵剑路反折,直刺墨止右颈,而墨止却是剑诀一引,奇出一招,再点张仙纵左腹空洞。

    二人顷刻间,剑来剑往,又连拆了三四十招。

    而这三十四招之内,墨止剑法变化路数过百逾千,似是尽绝想象之巅峰,身子左颠右划,好似宿醉难醒一般,人在左路,剑却刺在右侧,张仙纵拦下一剑,又有一指点来,避过一式,又看着剑锋朝着自家双目扫来,数十招之间,最初仍是分庭抗礼,待得过了四十招后,便只剩下左支右绌,只是闪避腾挪,力求不要再中一剑才好。

    宗正卿摇头长叹,唏嘘不已:“饮中十三剑......多年不曾见人使练过了,当年初见之时,便觉得耳目一新,开了剑道新河,多年之后,故剑未改,只是白衣少年,却已换了他人......”

    张仙纵回身撤剑,虎口处已是战栗不止,几乎渗出血来,可忽然眼前再起剑光,竟是墨止一套剑法用得发了性子,又猛刺一剑,张仙纵横剑隔开,忽然腕上一软,剑柄再也把持不住,被震飞了去,这长庚软剑极细极韧,飞在半空,妖娆轻盈,发出阵阵轻响,忽然坠地,“叮”地一声横在地上,也似张仙纵一般,颓然无光,胜负亦就此而分。

    “你今日输了,还有什么话说?”墨止一把将张仙纵衣襟提在手中,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你快告诉我,你们那启暝宗,如今究竟在什么地方?束羽又在哪里?”

    张仙纵满面死气沉沉,只是惨淡大笑,并不言语。

    墨止看他笑得诡异,不禁气往上冲,抬手便抽了他一记耳光,喝道:“我再问你一遍,启暝宗盘踞何地,束羽那小人又藏在哪里?”

    他这一掌带着家族大恨,是以全不留力,力道沉重,远超他自己想象,张仙纵挨了他这一巴掌,被打得满眼金星,脸颊顷刻间便肿起老高,口中更是渗出血来,但饶是如此,张仙纵却只是低声说道:“宗主武功通玄,你即便胜得我,也不过是蝼蚁一只,我宗门大业,与你说了,不过白费口舌,我知你与束羽是血仇似海,但他在何处,我也不知,你有什么手段,倒教我看看。”

    墨止看着他一副模样,怒极反笑,说道:“好好好,你不说,于我也是无用,你长于运剑,我今日便斩你一根大拇指下来,教你日后再握不紧剑柄,天下人看看昔日锦衣剑神倒要成了什么样子!”

    说罢,也不待他再说半句,墨止当即便将张仙纵臂膀一掰,抬起他右臂,而张仙纵却忽然叫道:“你杀我便杀,莫要折我手指,残人躯体,不算好汉!”

    墨止笑道:“谁与你说我是好汉的?乌袖镇百十口人家,哪家不是被你们启暝宗害得身死残缺?他们亡魂飘荡,又当如何看我今日?我知你不惧死,我要的便是将你变作无用之人,苦你一生。”

    说罢,饮冰剑剑锋倒竖,便朝着他拇指斩了去。

    可间不容发之际,墨止只觉饮冰剑如遭重击,剑身一抖,自己竟不能持,任凭这长剑锋芒又拐到一侧,径直在张仙纵面颊之上,又划出一道狭长伤口,这一剑力道非凡,伤口极深,几乎将张仙纵整张面颊上下撕开,伤口深可见骨,张仙纵血流满面,极是骇人。

    “小子,够了。”

    冷残声音,缓缓传来,原来方才正是冷残出手,以指尖剑气,将剑锋打落一旁,说道:“你家仇与他无关,乃是束羽策动血鸦所为,你便是将他砍成肉球,也报不得你家中大仇,又何必为自己多招仇怨?此番他面颊破相,此后不戴面具,也是貌丑无比之人,也算全了你心中血气,锦衣剑神毕竟是江湖名家,便是如今做了错事,当年仗义疏财,振民兴业之事,也不可忘,今日你已折辱了他,他是好面子的人,这一下颜面扫地,比杀了他更教他难堪,不如放他离去,若再不悔改,你再废他武功,又有何难?”

    墨止方才杀得血灌瞳仁,心中一腔恨意只觉得冲脑通天,一时之间竟不能自持,此刻听得冷残话语沉着,好似晨钟暮鼓,竟将自己心下焦灼心境,也为之一清,当下只是长出了了一口气,将张仙纵松开一旁,说道:“杀你反倒添了我自家业障!今日便听冷叔叔一言,日后有空,再寻你晦气。”

    张仙纵被甩在一旁,只是定定望着双手,不知沉思何事,良久过后,方才摇晃着站起身子,又望了墨止一眼,说道:“束羽行迹漂泊不定,如今在启暝宗中,我虽与他地位相若,但论及威势,已是远不及他,他所行事,皆是宗门机密,我无权过问,你若有心寻他报仇,怕是短时无处可寻。”

    墨止重重一哼,还未反应,忽然听得凌空几声箭响,顷刻间落箭如雨,倾斜而下,墨止慌忙之间飞身退避,而敌阵百人,正为张仙纵败阵而沮,全未料到,竟有如潮箭雨袭来,瞬息之间,便倒下了半数以上。

    “来得又是何人?”宗正卿抬眼瞭望,却见冷红浦处,忽然窜出数百精骑,扬起十数道翻卷大旗,只见大旗猎猎而响,冰蓝锦绣为帜,他略略一望,忽然说道,“这是北府军旗,来的是隶王军马!”

    只见数百骑兵一涌而进,行止若一,皆骑墨色战马,人佩铁甲,马戴雕鞍,数百铁骑,列阵而至,势若奔雷,每一骑皆侧马携弯刀长弓,手持大枪,抬眼望去,精甲沉沉,遇光不折,好似黑色浪潮一般冲杀过来,启暝宗战阵本就只剩下不到半数,更是好似惊弓之鸟,铁骑一至,大枪弯刀劈头而下,直若摧枯拉朽,顷刻间,竟是杀得不剩几人,血流满地,极是骇人。

    剑北原将孟雪晴揽在身后,说道:“隶王军马为何来得这般快?”

    冷残负手而立,说道:“隶王在北境手眼通天,启暝宗这数百高手招摇过境,他如何能不知?只是奇的是他如何能容忍这伙人堂而皇之入我谷内。”

    而北府铁骑将启暝宗门众杀得四散,一时间烟尘大起,张仙纵亦不知所踪,滚滚沙尘之下,只听得惨呼连连,血光连绵,铁骑冲杀之下,原本有些启暝宗门众还有心抵抗,但未及出手,便被大枪挑飞,或被弯刀剁了头颅,忽然间众骑之间,一人打马而出,率先跃至众人身前,只见此人生得一副俊朗面庞,极是白净,头戴一顶朱玉发冠,身着宝蓝锦袍,一副公子打扮,正是当年梅城所见的夏侯翀。

    “奉隶王令,近日魔道妖人暗入北境,近月以来,一连攻灭北境帮派十数门,人命无算,今日军至此处,却见魔道妖人入了寒叶谷中,特来详查。”

    墨止皱了皱眉,说道:“你这话说得有意思,听你这般说辞,倒好像寒叶谷收了这伙贼人一般?”

    夏侯翀高座马上,看到墨止便想起当初梅城二人争斗,心中便是一阵老大不悦,更看了看一旁的孟雪晴,实是花容月貌,秀丽绝俗,心中又是一动,然而孟雪晴一双眼睛却始终不离墨止左右,引得夏侯翀又是一阵醋意翻腾,当即更是冷下面庞,说道:“留与不留,你说了可是不算,方才若非我军杀到,怕是贼人已被奉为贵宾,入了谷内!若要自证清白,还需我军入谷查探方可。”

    剑北原听着,只是哈哈大笑,忽然一个闪身,肉墩墩的身子却轻快非常,眨眼间竟“腾”地跃到夏侯翀身后,一双粗粗胖胖的大手有意无意地搭在夏侯翀肩头,说道:“夏侯大公子可别吓唬我们寻常百姓呐,我们这谷内可冷得紧,又没有十足草料,这数百铁骑,怕是招待不得,若是公子好奇,不如老夫带你入谷细查,如何呀?”

    夏侯翀当年梅城见了孟雪晴,已是日日情思,但受了墨止挫败,更是大感耻辱,故而聘请名师苦练,两年间弓马娴熟,已是大有长进,可剑北原身法之快,却是连自己双眼都未曾反应过来,此刻大手虽晃荡在自己肩头,但以剑北原高深功力,若要反手将自家锁骨捏得粉碎,实是再简单不过。

    然而他两年过去,心思也渐发成熟,此刻只是冷冷一笑,道:“前辈说笑了,要我随你入谷极是容易,可若是强行掠我前去,反倒惹人生疑,若是我这数百手下传了出去,寒叶谷收留贼人,胁迫隶王公子,这名声,怕是不好罢......”

    剑北原面色一窒,却是接不住话,只得咧嘴干笑一声,说道:“谁要掠你,一身熏香气,难闻得紧,老夫才不与你磨牙!”

    说罢,转身便跳下马来,晃荡着双手,也不理冷残那欲要吃人一般的眼神,吹着口哨,再不言语。

    “翀儿,寒叶谷乃是北境名门,不可放肆!”

    只见谷口处,忽然又奔入一骑,比之夏侯翀更显高挑纤瘦,但颌下已生出微须,却是夏侯朔又骑马而来。

第一百九十章 栽赃

    冷红浦上,血流遍地,方才还齐齐列阵的启暝宗部众,此刻已是满地横尸,而此刻谷前的偌大军阵,则更显雄壮威武。

    北府铁骑,军阵威严,即便是墨止曾与夏侯翀曾有过节,但眼见着这般雄武阵列,也不禁心中慨叹:“北府铁骑这般阵势,即便是西北萧家麾下的云骑义从,只怕也未必能胜,这两个兄弟我虽瞧不上,但这般治军风范,实在是令人震惊,想来也并非是两个纨绔子弟。”

    夏侯翀傲立马上,望见墨止,只觉得这人比之两年之前,面色已是大显健旺,浑然不见当初那般,稍一运起便面白如纸,想来是伤已痊愈,再瞥见一旁的孟雪晴竟是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满心满眼,皆放在墨止身上,心中更是怒火,可未曾待他开口,夏侯朔已是率先打马上前,拱了拱手,道:“诸位见责,今日冲撞贵谷,实是情非得已,我等也是奉了王令,务须追查贼人下落,这才一路跟随,唯恐伤了沿途百姓,见贼人入谷,方才大胆冲杀进来,惊扰各位,实是歉疚难安。”

    冷残缓缓捻须,一对细目似是微闭,但偶显鹰目,却令人心底生寒,只见他淡淡说道:“两位公子为北境百姓记,老朽实是佩服,然而方才翀公子所言,说我寒叶谷与这贼人互通,却是教人实难接受。”

    夏侯翀听罢,只是冷笑,大声说道:“自贼人入了天海关,一路上攻袭北境诸多门派,不过一月之间,弧光、白铭、大沛、殊野等诸多门派相继遭难,最终却堂而皇之入了寒叶谷中,若非寒叶谷背后支持,北境之下,还有哪门哪派,可于一月之间,荡清北境武学宗门?”

    墨止忽然说道:“所以我就说你眼瞎耳聋,两年前就是个纨绔子弟,这时候见了,还以为你有些长进,却没想到还是这般胡搅蛮缠,你没看到这伙人一路北上是来攻伐寒叶谷的?你们既然早有情报,却放任贼人一路为所欲为,依我看,与其说是奉命捉拿,倒不如说是冷眼旁观吧!”

    墨止本见着军阵严整,心中方才对夏侯兄弟有些改观,这一下听得夏侯翀口中所言,顷刻间又将他重新打上“纨绔子弟”的标签,一语说罢,直指夏侯家放任贼人不顾,可这话头既引到了此处,墨止更是想起当初乌袖镇血案之下,也是官府放任贼人,最终草草了案,两事虽是不同但却颇有想通之处,墨止想到此折,心中更是猛起怒火,索性一个闪身站到两人马前,抬指便骂:“说什么为保沿途百姓,他们一路行恶,辣手无情,你们怎知他们就不伤百姓?你家坐镇北境,不思及时捉拿,反而看着恶人一路逞凶,其间伤了多少人命?害得多少家庭流离?这般懦弱无识,专等着寒叶谷击溃贼首,心知贼人再构不成威胁,寒叶谷也不会与你王府为难,这才装模作样入谷剿贼,如今竟也说什么寒叶谷与贼人沆瀣一气,真是闻所未闻的臭不要脸!这般懦弱无识,也称什么一代贤王?什么北境世家?依我看,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墨止这连珠炮一般的话语,说得夏侯翀面色憋得通红,正要反驳,却又见到孟雪晴眼中更是满含爱慕,他心头怒火难遏,只得高声说道:“你算是哪里来的东西!当年我不曾杀你,反留了你这张嘴!今日且看我不教训你!”

    说罢,夏侯翀探手挥动马鞭,凌空打了个响,当头便劈了下去,只听得鞭响震耳,单说力道,便是常人不可及,夏侯翀两年苦功,也是非同小可。

    然而他虽有名师辅佐,但始终难与墨止两年身入寒谷修行之功匹敌,却见着墨止不闪不避,待得长鞭抽到,信手一抓,便将长鞭牢牢抓在手中,只这一把手劲,便好似打蛇七寸一般,任凭夏侯翀如何运劲发力,都抽不回半寸,更是气得脸面红似山楂,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

    “翀儿,墨少侠喜欢这条长鞭,你便赐给了他,有何不可?”

    忽然夏侯朔在一旁开口言说,夏侯翀听得夏侯朔说辞,心中寻思:“大哥是提点我,身份贵重,切切不可失了王族身份,此刻与这小子争锋,已是落了下乘,若是极力互拼,不过再添羞耻,不若撤手,反将这斗气的格局甩给了他!”

    当即也是灵机一动,顺势笑道:“大哥说得是,我何必与这小民斗气?你喜欢,便拿了去!”

    说着,他双手一松,便将长鞭撤手撒开,然而他既然料想得到,墨止心思却如何在他之后?他方才撒手,却见着眼前猛地一道鞭响,却是墨止率先将长鞭掷了回去,只不过墨止如今内力既高,回掷之力也并非寻常,只听得空中噼噼啪啪几声连响,长鞭倒卷,夏侯翀手中鞭柄一颤,几欲脱手,夏侯朔一见情形,也是横眉紧蹙,一把持过鞭柄,手上猛地发力,这才堪堪将长鞭收回手中,旋即笑道:“墨少侠好大的力气,舍弟今日鲁莽,话语之间冲撞诸位,还望海涵,若是墨少侠喜欢,我家这类长鞭还有甚多,皆是上好牛皮编织,少侠随时可到梅城挑选。”

    墨止笑道:“这倒不必了,你家的东西,我还真看不上,你等若能护好北境周全,我又何必招惹你们。”

    夏侯朔却忽然说道:“既然墨少侠说到互为北境周全,这倒提醒了小王一事,当年我军中两位姓童的偏将,奉命入寒叶谷,为谷主传递消息,可这一去便是两年未归,我当初想着寒叶谷人杰地灵,逍遥天地,自是令人神往,我那两员偏将或是不愿回还,原也可以理解,只不过那两人既然曾在我北府军中任职,又曾亲手斩杀魔道贼人,再加上今日之事,今日想来也当允我一见吧。”

    墨止与孟雪晴听罢,心中各自一沉,当年二人趁夜游谷,的确遇到北府军中偏将童家兄弟,但当时两人哪里是来传什么消息,而是专为教训墨止而来,后又遇到宇文玦截杀事故,两人护佑孟雪晴而死,这番恩情,墨止并未曾忘,只是过去已久,中间事由繁杂,一时之间又怎么说得清楚?

    墨止心下暗暗寻思:“这人后账提得还真刁钻,两名偏将失踪,当时不遣人入谷查探,偏偏此刻提起,这事情过了这么久,此刻岂是一两句话言说得清的?若是再说出当时谷中有北桓高手,只怕还要为寒叶谷惹出别的事端来。”

    他这稍一迟疑,夏侯朔登时便已看得分明,他心中自是对一两名偏将的生死毫不关心,只是此刻童家兄弟生死,倒成了一块敲门砖,只见他拱了拱手,说道:“怕是两位童大哥在谷内住得舒爽,不愿出迎,但我们情同手足,多年不见,心下甚是思念,我自入谷前去拜会便了,无需两位童大哥出来。”

    说着,便策马朝着寒叶谷内行去。

    “世子稍待。”

    众人身后忽然传来几声爽朗笑语,孟雪晴听得这几声话语,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原来来人正是寒叶谷谷主孟元秋。

    只见寒叶谷中,孟元秋缓步而出,身上所着一袭灰衣,长须微扬,满眼笑意,穿着打扮便与那寻常百姓全无二致,若说眼前这老者便是名动天下的正道耆宿,怕是绝无人敢信,然而孟元秋毕竟在北境大地上分量十足,便是夏侯家这等王孙勋贵,也知晓其样貌,故而夏侯朔提住缰绳,也下马笑道:“孟谷主亲临,倒教小王惭愧。”

    孟元秋哈哈笑着,一把领起夏侯朔衣袖,好似自家叔侄一般,细说契阔,言笑晏晏,然而只是东拉西扯,时而说北境太平,全赖隶王镇守,时而又说梅城安康,天下太平,便是绝口不提童家兄弟之事。

    而夏侯翀满面自幼便是满心的倨傲脾性,在马上坐得久了,又看不惯孟雪晴与墨止离得那般近,此刻早等得不耐烦,忽然叫道:“大哥,与他们有何可多说,既然到此捉拿贼人,童氏兄弟生死不知,我们便纵兵入谷,他们也阻拦不得,量他们不过这几号人马,哪挡得住我们军阵齐发?”

    “胡说什么!在此地岂可放肆?”夏侯朔忽然回头喝道,“孟谷主乃是当世高人,天下仰慕,超然万物之表,若是谷内真有异常,岂会拦着我等,阻挠办案?寒叶谷可是正道大宗,岂会与魔道同流合污?你只在一旁听着学着,莫要多言!”

    说罢,这才转过头低声笑道:“谷主见责,舍弟自幼在帝京生长,娇惯得坏了,回到北境时日不久,还需日日教导。”

    孟元秋却是笑道:“我倒看翀公子一身血勇,赤诚无比,当今世道,热忱之心反倒胜过一万颗阴诡之心。”

    夏侯朔哈哈笑道:“正是了,能得谷主赏识,也是舍弟荣耀,若是谷主日后有空,还望能多到梅城小叙,父王也极是钦慕谷主风采,只是多年来相逢极少,无缘详谈,若谷主三日之后能至梅城与我家父王见上一面,某等这便撤军回还。”

    孟元秋略略迟疑了片刻,说道:“王族高贵,可不是我这等乡间武夫配得上的,隶王日日关注大事,怕也远远超过了我这武夫所能言的范围,但若有机会,自当入城拜谒。”

    夏侯朔道:“谷主这便是搪塞小王了,谷主入城见我父王,两家即为友邻,寒叶谷内,自然也不会有魔道妖邪,可若谷主避而不见,可真教小王为难呐,奉王令,今日可是要入谷搜查的,若是大军一至,混乱纷纷,小王怕是也不好管辖。”

    孟元秋看了看这位隶王府世子,轻笑道:“小王爷见谅,寒叶谷立派百年,隶王府也在北境驻扎了百年,其间便是边境动荡,都未曾有先王纵兵入谷的先例,若是教孟某破了这例,莫说是江湖群豪如何看待,便是我孟家先祖祠堂,老夫日后又有何面目再去祭拜呢?”

    “如此说来,孟谷主可真给在下难题了,却不知,若小王今日兵马势必入谷,阁下,又如何可挡?”

    夏侯朔话语至此,虽仍满面笑意,却面色已是阴沉至极,笑容之间似是杀意腾腾。

    可孟元秋却好似浑不在意,只是看着夏侯朔面庞,忽然笑着作了个揖,大声道:“孟某老迈昏聩,今日得罪了小王爷,烦请恕罪,恕罪!”

    可他话语方毕,忽然又压低嗓音,沉沉言道:“小王爷若要纵兵入谷,在下也只得孤剑抵挡,挡得几时尚且不知,但当年北桓三万铁骑扣关,在下单人独剑,挡了五日,待援军至,小王爷眼下不过数百兵卒,只怕还入不得老夫眼中,何况......”

    孟元秋袍袖微微一动,猛然间一掌上提,轻轻扶在夏侯朔胁下,但他功力至此,动作极轻极柔,便是剑北原与冷残这般高手,也看不出丝毫异样,但掌下内力凝聚,足有开山之势,便似九牛之力,潜在身畔,若要下个杀手,不过顷刻之间。

    “若是小王爷欲要动强,可莫要离老夫这般近。”

第一百九十一章 强请

    夏侯朔忽然之间,只觉得腰际似被寒风裹住,整个人直打冷战,更无丝毫时间反应,便已被孟元秋近了身畔,周遭随从虽众,但却无一人看得出孟元秋在方寸之间,竟已藏了杀招在手,不过一拉一拽之间,夏侯朔整个人再动弹不得,而胁下那一掌,此刻虽静谧如常,却好似惊雷在侧,只待孟元秋稍一吐劲自家性命便要交代此处。

    然则夏侯朔此人身处险境,却是虽惊不乱,在经过初时惊诧之后,便又露出一丝笑容,面色清俊,又复往常那般云淡风轻,口中只是低声笑道:“孟谷主武艺,精绝天下,在下岂有不知?只是在下此来,可非是与寒叶谷为敌,而是为着北境安稳,出军之前,在下已报知父王,至此擒贼,盛邀谷主入梅城小叙,若今日在下命丧于此,于北境大局自然无损,但两家交恶还犹在其次,若是被人知晓,北府军马擒贼至此,却被寒叶谷袭击,旁人若传出什么二话,可对贵谷名声有损,介时折了声望,又得罪了隶王府,孟谷主可不好做这等赔本买卖吧?”

    孟元秋听得他言语凿凿,心下也不禁一沉,但面色上却冷峻依旧,只是说道:“人人皆言,隶王府世子为人筹谋精良,老夫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步步算计,竟算到了我寒叶谷头上,要我饶你性命,原也不难,但你们若想入谷,却是万无可能。”

    说着,孟元秋掌力一收,但骤然收势之间,又再朝前一推,力道莽直,也不讲什么拿捏力气,径直便将夏侯朔推开身前,口中说道:“老夫多年来乡野间疏懒惯了,王公高贵之所,怕是我这野人交往不来,隶王有何吩咐,想必也要先于世子商议,不弱世子今日便将事由告知,若不碍江湖侠义之道,不损北境安危,老夫自然遵从。”

    夏侯朔虽被他一掌推开,但脸色却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胁下一股幽幽冰寒气息滚动不休,虽已离了孟元秋身侧,这般寒意竟是有增无减,他心下暗道:“孟元秋这老儿功夫无双,这一掌之下可是留了什么后手在我体内?若是此刻不按他所说,怕是于我性命有碍......”

    他向来以神思巧妙著称,思忖片刻,心下仍略感难安,但却仍是一副笑意,拱手说道:“孟谷主既然不愿来梅城相聚,却是我父子之憾事,父王一向仰慕寒叶谷盛盛威名,改日必定登门拜访,然而我家既然远来相求,却实是有事拜托,还望孟谷主能念着多年来两家携手的情面,万勿推辞。”

    孟雪晴听到此处,樱桃般的嘴唇却是一撅,秀眉微蹙,模样又是俏丽,又是可爱,说道:“这隶王一家真是不会办事,若是有事相求,只是登门来说便罢,莫非我们孟家还真能袖手旁观?偏偏找出这许多由头,闹了个天翻地覆,面子上如此难看,最后才言明,岂不是自己折了自己面子?”

    宗正卿却道:“师妹有所不知,朝堂江湖之分,自我大魏开创基业之后,便是泾渭分明之路,当年正魔交战,这般惨烈,朝廷也未有干涉,看似相敬如宾,实则是两下相互猜忌,我们看朝堂,只觉得阴诡权谋,朝廷看我们,又何尝不觉得我们难测心意?隶王府虽地处偏远,但也毕竟是王侯富贵之家,有所求,便想着在道义上占个先手,倒也不算奇怪。”

    孟雪晴摇了摇头,忽然说道:“这兄弟两个,极是古怪,连那隶王府,也极是古怪,这两年间,北桓鞑子不少进犯,但北府军只是坚壁清野,并不出击,依我看呐,也是短了自家锐气,偏偏对上我家,硬气了起来。”

    众人正说话间,却见着孟元秋忽然笑道:“世子这可是高抬我孟家了,我们大小不过是个江湖宗门,如何可担此事?世子所请,怕是我孟家难以应付。”

    夏侯朔听罢,似也并不吃惊,只是微笑着说道:“孟谷主拒绝得太快了些,此事或许仍有转圜,若是谷主不便前往,谷中高手,择一亦可。”

    孟元秋冷冷笑道:“我寒叶谷上下,却无一人,愿涉身朝堂事由,北府军之中,高手无算,皆是人中龙凤,世子何不调遣精锐前往送信?”

    夏侯朔闻言,却是微笑不语,半晌过后,才缓缓说道:“孟谷主还请莫要这般快就回绝于我,诸位可先行回到谷中商议,而我北府军马,便在这冷红浦上驻扎一段,一则是静候谷主音信,二则也是护卫贵谷,莫要再受了魔道侵袭,若是孟谷主定了心意,还望告知,在下便率军回返,告知父王这等天大的好消息。”

    孟元秋听他此说,拂袖一甩,冷然说道:“你若要等,便等在此处,老夫可是不陪了!”

    说罢,便带着寒叶谷众人翻身入谷,再不回首一眼。

    夏侯翀见着孟雪晴倩影消失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心下焦急,立马便到夏侯朔身畔,说道:“大哥为何对这几人这般宽纵?父王执掌北境军政,哪里有人可不从王令?要他们办这件事,当是荣耀,还容得他们推辞?辽东公孙家,月前便已自请跑这一遭,岂不比这孟老头......”

    他话为说完,夏侯朔便一眼横了过来,这一番眼眸如刀,比之方才那言笑晏晏的模样,已是大为不同,眼中好似刀兵横戈,杀气森然,夏侯翀一时之间不敢再言,只是束手听教,而夏侯朔却缓缓说道:“你懂什么!若要在北境寻个江湖门派,愿替父王行此事的,并不难,但你也不看看,这一行凶险万分,虽是教江湖帮派行事,明面上与我隶王府不相干,但提及北境,朝中少不得有心人始终猜疑,辽东公孙家,那是几流货色?若无寒叶谷的高手出山,怕是进了帝京,便要折掉性命。”

    夏侯翀望了望寒叶谷谷口,低声问道:“既然如此,若是孟家始终不从......”

    夏侯朔冷笑着说道:“孟元秋虽是江湖宗师,但聪慧明敏,掂量得清,当初童家兄弟死在寒叶谷内,他们大义有亏,若是我以此为契机,强行入谷,可算不得坏法,况且我们大军驻扎此地,于外界看来,也是大有猜疑,他向来看重门派清誉,故而此次,必定不会强行相抗......”

    夏侯翀忽然说道:“大哥,那你答应我的事情......”

    夏侯朔皱了皱眉,说道:“答应你的何事?”

    夏侯翀面色一红,急道:“你前些日子答应我的!雪晴姑娘......”

    夏侯朔看他急得脸红,这才微微笑道:“你呀,从小也算不缺姑娘,从来也不把女人身子放在心上,如今却怎地对这小妮子念念不忘?你且放心,我既然说了,便不会亏着你,我们今日所求,寒叶谷弟子绝不会应允,而那个墨止,此刻便是唯一人选,他如今功夫已大非寻常,替我们入京,是再合适不过,此行凶险,他必定有去无回,介时孟雪晴姑娘失了爱人,你再多来走动,害怕姑娘芳心不予?”

    夏侯翀听到此处,这才喜笑颜开,说道:“大哥这一计可是高明得很,一箭三雕!”

    夏侯朔白眼一翻,说道:“也就你看上了人家姑娘,这才算得上一箭三雕,单说美人,天下多得是,与父王此事相比,实是不值一提,我不过顺带助你抱得美人归罢了,可咱们说好,你若得了孟家姑娘,可万万不能再日日寻花问柳,当有个正经日子了。”

    夏侯翀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再说寒叶谷内,孟元秋怒气未休,回谷路上,一掌拍在山石之上,竟将山石震碎一块,孟雪晴何曾见过父亲这般气恼,只是吐了吐舌头,不敢言语,冷残摇了摇头,说道:“元秋,这般气恼,也无济于事,夏侯家的小子,到底托了何事于你?”

    孟元秋冷着面庞,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他要我们寒叶谷中择出一人,替北境隶王,到帝京之中送信一封。”

    剑北原忽然叫道:“我还道什么大事!不过送一封信的事由,找个驿馆便可送抵,夏侯家想是心疼钱财,请不起驿官儿!若是如此,我老剑可走这一趟!”

    宗正卿说道:“剑叔叔说得轻了,当今新皇初立不过两三年光景,朝中风云未休,隶王麾下北府铁骑数十万,是大魏最强军阵,看似居中持正,但朝中早有非议猜忌,隶王麾下兵丁,皆在册有载,府中高手,调动入京皆需朝中备案,因此隶王动用江湖势力,虽只送信,听来简单,但想必其中多有蹊跷,若是我寒叶谷骤然涉身其间,只怕还有所不便,介时得罪了朝中权贵,怕是更加不好。”

    孟元秋叹了一口气,道:“正卿所言,正是我心中忧虑之处,隶王此人,深居简出,但北府铁骑却一日强似一日,足见此人带兵手腕,如今隶王府中高手猛将不计其数,夏侯朔却不动一人,单只逼我等出山,只怕这一趟,必定不简单。”

    墨止听到此处,忽然说道:“既是如此,不妨我来担下此任,岂不是正好?”

第一百九十二章 请缨

    孟雪晴闻言,立刻急道:“墨大哥不可去!你身上伤势方才痊愈,正是鬼门关前打了个来回,正是修养之时,若是贸然进了这趟浑水,怕是一时也难有喘息时间,夏侯家两个兄弟心思最是不堪,可千万不能答应下来。”

    墨止望着孟雪晴,只见这当年这温润似玉一般的小姑娘,此番也已生出一股女性独有的娟秀之姿,比之当初稚弱童真的样貌已略显不同,然而言语之间却仍句句向着自己,心中不禁念道:“雪晴妹子一心为我,这等恩德实是天赐,不可荒废对待,且孟家上下于我实是有再造之恩,若无寒叶谷救治,我早已是路旁尸骨一具,如今隶王冰封谷口,我又岂能坐视不管?”

    念及此处,墨止便也微微一笑,说道:“雪晴妹子也不要担心,不过是送封信笺而已,此地距离帝京,不过月余路程,我来往奔驰,也不过一个半月便能回返,我只将信笺送至便回,又能有什么危险了?”

    孟雪晴脸色一红,心下忽然想起,方才墨止飞身挺剑,那般快剑风姿,实已是江湖少见,若说普天之下,还能有谁可将墨止顷刻间制住,怕也只是屈指可数的几人,但她与墨止两年不见,心中时刻想念,方才相见,只觉得思念之情既是酸苦,又是甜蜜,一起涌来,情难自抑,但转瞬之间似又要分离,顷刻间却也说什么也不敢允诺,当下长辈皆在,她又不好表达,只是一张面庞涨得好似一刻熟透的山果般殷红俏丽,却说不出他话。

    而此刻冷残却上前说道:“此行是否凶险,我们也不得而知,但隶王府既然冒着与我寒叶谷决裂的风险,也要动用江湖帮派之力,以图送成此信,信中所载,怕也绝非小事,隶王府节制的北府铁骑三十万,若有半分异动,莫说是北境防线震动,便是帝京权贵,也要为之侧目。”

    孟元秋负手在背,左右盘桓,许久不曾言语,墨止此刻又上前一步,说道:“孟谷主,既然此行不知隶王府所图深浅,那么自然还是由我走这一遭最好,此刻隶王府陈兵谷口,在外看来,怕是极为难看的,我并非寒叶谷门下弟子,也并未在御玄宗正式行拜师大礼,说我是江湖白衣也可,但在明面上,却无一家宗门查得到我,这自然是极好的条件,无论成败与否,都牵扯不到寒叶谷与御玄宗两门,有何天大的事,我倒也不惧,孤身一人,也极易脱身。”

    孟元秋眼光一横,沉声说道:“你这小子,莫非是我寒叶谷担不起此事,还要把你推出去挡箭不成?你虽非我寒叶谷门下,但你也学了我寒叶谷几门功夫,也算承了衣钵,既是如此,我便不可不管。”

    他这话一出,剑北原与冷残二人登时四目相对,二人数十年相处,早到了心意互通之境,此刻听得孟元秋已说了将几门功夫相传,心下已隐隐猜出一二,若能将墨止体内三家玄功疏通并存,除了那年深久远的“无易三秋诀”之外,哪里还有别门内功能做得到?但墨止既然已学成此门秘法,便称得上是寒叶谷百年以来第一位,如此大材,又如何可将之置于这般险境?

    剑北原眼睛一个骨碌,当即打了个哈哈,站出来笑道:“依我看呐,夏侯家的小子,也是巫婆跳神故弄玄虚,其中未必就有什么隐秘,墨止小子方才出关,正是需要照顾之时,晴姑娘又舍不得你,你不妨先在谷内住下,这一遭,便由我老剑走了,要说起功夫高低,你可还不如我们这老家伙,经验上更是差得远了,普天之下,我老剑说走便走,何人留得住?”

    冷残站在一旁,淡淡说道:“旁人留你自是留不住,但若给你寻些玩笑器件,你可自己就焊住了双腿,此行不若由我来走,最是妥帖。”

    宗正卿立身一旁,早看出众人心思,此刻也道:“若是隶王府果真另有图谋,于北境不利,师傅及两位叔叔皆身负稳定北境职责,我既是门内大弟子,此行当由我去,这些年我游历江湖,也交下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这一行或许也能有所帮助。”

    众人一言一语,皆抢着要走这一遭,越说越是热闹,墨止听得耳畔吵闹,心下也是一阵烦躁,立马大声说道:“隶王府手握重兵,又居身边关要地,按着夏侯兄弟这般心性,若是北府铁骑果有异动,寒叶谷的各位前辈,便都是北境声名卓著的宗师,安定民心的意义远远大过武学造诣,至少此刻,只有墨止并非是不可或缺之人,无论是为了寒叶谷安危,还是北境安顺,这一遭都只有墨止可行。”

    他此话一出,众人话语为之一顿,顷刻间陷入一派缄默,半晌过后,只听得冷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子,你可想好了?这一行于你而言,可是一无所知,路上若有什么危难,可是再无好运可帮得到你。”

    孟元秋的话语沉沉似铁,但清晰无比。

    墨止眉梢一挑,说道:“我嘛,得了众多宗师前辈传授妙诣,也不知自家武学精进到了何种地步,这一行也算是个验证,帝京是个繁华之地,但只怕也并无多少高手,我送信便回,又能有几分险要?几位前辈也莫要太过担心。”

    孟元秋目之所及,却见周遭众人,各自沉默不语,唯有孟雪晴脸色凝重,似是快要流下泪来,他此刻也顾不得女儿思绪,只是说道:“你既已学了我门下轻功‘飞鸿踏雪泥’的功夫,又在刃风之下煎熬两年锻体,一般武者皆非你之敌,帝京之中也非武林中人常往之处,但若你决心走这一遭,我却还需提点你小心一人。”

    墨止问道:“何人?”

    孟元秋抬手捋须,缓缓说道:“龙骧卫大统领,盛阳。”

    墨止摇了摇头,道:“未曾听过此人,但我所见官家兵将,也不过如此,莫非此人还有什么不同?”

    孟元秋说道:“龙骧卫乃是当今皇帝贴身禁卫军,可是万中择一的精锐,盛阳官居大统领之位,更是人中龙凤,深得皇帝信任,此人功夫便是搁在江湖之中,也是绝顶行列,当年北桓曾派出一十八位精锐刺客入宫行刺,这其中便包括了尚还年少的宇文玦,这十八人入宫不久,便被盛阳发觉,一对金锏毫不留情,当即便将十七人打得脑浆迸列,尸骨无存,唯有宇文玦一人撤出,至今宫门口还留有一抹殷红血迹,便是盛阳当初锏打群贼之所,用以震慑天下宵小,此人功夫,你怕还未能匹敌。”

    墨止听得入神,说道:“如此人物,若是有缘得见,可真是不枉平生,可我不过是送封信笺,如何能与这等样人遇到?若真遇到了,我也有法脱逃。”

    孟元秋微微一笑,走到墨止身侧,轻声说道:“你且与我来,我还有些话语,要与单独与你说。”

    二人信步出屋,此刻外界已是初春时节,唯有寒叶谷内仍好似秋冬交际一般,薄雪纷飞,好似绒花一般飘扬轻舞,看来极是可爱,孟元秋执着墨止的手,缓缓而行,墨止见他两年间一直快人快语,此刻却好似吞吞吐吐,始终不发一言,也不知他心下所想,正要出言询问,却忽然觉得腕上一紧,一股汹涌力道蓦地涌了过来,几乎要将自己腕骨震碎一般。

    墨止心下一惊,下意识地运功相抗,体内三家玄功一齐涌出,齐至腕脉,两人内力相搏,墨止只觉得手腕之上一阵冷热相激,煞是难受,但发力欲要挣脱,却觉得孟元秋这一拽力道虽是不大,但缠绕绵亘,好似千丝万缕,挣脱一分,又裹上三分,寻常脱解之法全无可用,便也横下一条心,专心运功催谷,与孟元秋内力相搏。

    他自修成无易三秋诀之后,三功并行,互为臂助,大有进益,但此刻与孟元秋内力相较,却是大觉异样,孟元秋数十年内功修为,体内劲力,动若大川,止若高山,早已心念无碍,动静皆宜,两人劲力相触,便似三源激流冲荡浩瀚山河一般,墨止连试数次,莫说是摆脱钳制,便是此刻小臂上下,皆已被孟元秋一掌所制,自他修成功法之后,还从未体遇过这般窘境。

    但眼见孟元秋面似寒冰,愈发显出腾腾杀意,须发之间,似有隐隐雾气,墨止不由得心中微见惧意,但却再难阻遏孟元秋力道片刻。

    忽然之间,孟元秋掌力一握,汹涌内劲澎湃迸发,冲脉大进,墨止尚且来不及发声,便觉周身好似置身冰寒炼狱一般,被这等上乘功力将浑身经络尽数制住,体内百脉,此刻好似源源汇流,聚拢归一,猛然间,墨止只觉得体内气劲再难遏制,仰头一声狂啸,气劲拔地而起,撼天而落,山林四下,风雪皆被这一声大喝拦住去路。

第一百九十三章 祠堂

    墨止长啸未绝,其声直透山林,但此刻他却只感到体内气息浩荡奔腾,诸脉气劲,转瞬之间尽归于一,好似百川归流,涤荡四体,煞是舒爽,而那体内缓缓腾起的暖意,更是与外界冰寒之气相抗,好似春暖花开,雪融草长,透出一股勃勃生机,他此刻周身俱拢在舒适之中,但心下却是无比叹服:“孟谷主这是在以自身上乘功夫,助我再行经络,想来这转瞬之间,功力又有进步。”

    不久之后,墨止胸中气息才缓缓休止,孟元秋松开手掌,上下打量了一番墨止,不禁笑道:“你这孩子,我始终不曾看错,是个大材,但世间习武之人,好似过江之鲫,便是大材,我这几十年间也见了不少,你可知,我为何对你偏偏倾注心血?”

    说着,孟元秋自顾自地负手朝着谷内行去,墨止连忙跟上,说道:“孟谷主是因我曾在暗云庄中,救了雪晴妹子。”

    孟元秋点了点头。道:“这倒不错,除此之外呢?”

    墨止微微皱眉,问道:“莫非还有他因不成?倒恕晚辈愚钝。”

    孟元秋笑道:“若单单是你救了我家姑娘,我大可赠你一两丸续命之药,也算对你有个交待,但流芳崖、刃风谷、无易三秋诀,皆是我谷内不传之秘,我又为何单单带你前去?”

    墨止心下一动,不禁也自问起来:“是啊,如此说来,孟谷主确是待我不同寻常。”

    见墨止始终不曾开口,孟元秋淡淡说道:“我且问你,你知不知,晴儿待你之心?”

    他这话一出口,墨止登时心中一凛,其实孟雪晴冰雪秀致,和顺可爱,确是他生平不曾见过的温婉女子,入谷之前,孟雪晴早已与自己表明了心迹,只不过当时,墨止自忖命在旦夕,未敢多言,但此刻他性命早已无碍,此刻这般事由点了出来,他倒猛然间不知如何回答。

    孟元秋回首略略瞥了一眼,又在问道:“我再问你,你对晴儿,可是一般心思么?”

    墨止被他接连两问,饶是他往日里词色锋利,但此刻却好似连中两记闷拳一般,情爱之事,于他而言,实是极少想到,但骤然之间想到孟雪晴一颦一笑,却是着实心动,想起那日两人被困深山,孟雪晴自以为便要死去,倚靠在自己肩头那般满足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想到此刻,墨止便道:“我对雪晴妹子,便如妹子待我一般,全然赤诚真心,此事万万无假,在下当年愿舍命相救,便是今日,便是往后,我都愿舍命守候,绝无二话。”

    孟元秋听了,头也不回,竟也不知什么表情,仍是缓步向前,许久未曾再言,而墨止说完那一番话,也是脸色略略泛红,只觉得心下也是一派尴尬,更不敢再起话头,只是默默跟着孟元秋上前,两人便是这般无语无话,不多时,便见了一桩香木静舍,立在一堵山壁之前。

    墨止回头望去,只见这风雪暂歇,身后白茫茫地好似锦绣一般,也不知走出了多少山路,忽然听到孟元秋说道:“此处,便是我孟家祠堂。”

    孟元秋往日里落拓大度,但此番开口,语气之中,却全然一派肃穆,墨止吓了一跳,连忙束手行礼,只见这此地三面皆是山壁,风雪不侵,静舍之中,燃着暗黄色的烛火,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自屋中缓缓飘出,依稀可见门内立着数不尽的排位,想来当皆是孟家先祖名讳。

    孟元秋说道:“你既然对晴儿也是一般心思,那你便在此立誓,此生不可负她,我家姑娘生来待人诚恳,对你更是没有二心,自你入谷以来,她便天天吵闹着要我救你性命,她自己虽羞于启齿,但我这做父亲的岂会看不出来?我设法救你,除了我自己惜才之心,便是看在我家女儿份上,这一点,你可明白?”

    墨止点了点头,说道:“谷主大恩,墨止绝不敢忘。”

    孟雪晴“啧”了一声,满脸嫌弃,说道:“谁要你对我立誓?我要你发誓不可辜负我家晴儿。”

    墨止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脑海之中,却忽然想到那一缕嫩柳鹅黄的倩影,只见着一柄青剑,映竹碧绿,佳人立于竹林深处,似嗔似怒地看着自己,耳畔似也传来那银铃儿般的话语。

    “臭小子,莫非你已忘了我吗?”

    墨止心念之间,忽然想到叶小鸾的音容笑貌,不由得心神一震,额上顷刻间已生出汗珠来,孟元秋何等眼光,登时喝道:“小子,莫非你心中还存有他意,不愿立誓不成?”

    墨止定了定心神,心下念道:“小鸾当年一见,满心复仇,所要杀者,却是沐川叔,这一折我是绝不可使她得手,如此一来,便如当年她所言者,再见之时,便是敌手,如此,又岂能携手终老?何况如今她身入启暝宗当了门下弟子,启暝宗与我身背血仇,这段情缘,当也断了......”

    想到此处,墨止心下又起一阵苦涩,但口中仍道:“谷主见责,晚辈并非三心二意之人,只是想到出谷之后,诸事繁杂,一时之间,心下苦闷罢了,要我立誓,又有何难?雪晴妹子与我患难相随,生死之际不离不弃,人生可得如此知己,夫复何求?墨止今生必不负孟家妹子,若有违此誓,只教我孤苦暴死罢了!”

    孟元秋听了,这才略略点头,道:“晴儿自幼丧母,虽日日看着开怀,偶尔还贪嘴一些,但心中苦闷,我也只能略窥一二,原本似我家姑娘,不需你如此立誓,好似强买强卖一般,但她羞于开口,也只好由我这老父亲当个恶人,逼你立誓了。”

    墨止笑道:“孟谷主说笑了,您与晴儿妹子父女神情,晚辈看了也钦羡得很。”

    孟元秋说道:“你既然来此立誓,我也不会教你白来,你如今要出谷远走京师,手上没有一件趁手兵刃可是不成,饮冰剑失落百年,如今虽是被你寻回,但百年无人照料,嵌于狼脊之上,鲜血侵染,剑心有损,实是不利出谷,如今带你来此,此地除了是我孟家祠堂之外,仍是一间剑室。”

    说罢,孟元秋返身便走入祠堂之中,不多时,便带着一柄长剑又走了出来,墨止只见这那长剑三尺两寸,金格赤鞘,煞是惹眼,他自从入谷以来,只觉得寒叶谷事事简朴素色,却不知原来此地还藏着如今艳丽的一柄宝剑。

    只见着孟元秋陡然间飞身半空,手中长剑霍然而出,日光倾斜之下,剑身折射出万道锐芒,好似金鳞迸发,又似雄军列阵,锋锐之气,莫可当之,在孟元秋手中挥舞若飞,恍惚间隐有龙吟震鸣,墨止目光被那般耀目光泽所阻,只见着孟元秋剑法华美灿烂,但却并非孟家剑法的“飞剑”之道那般夭骄潇洒,浑然是另一般妙诣展现,想来便是寒叶谷另一门绝学所在。

    孟元秋这一套剑法一共一十二路,不多时便已使练完毕,墨止看得入神,待得孟元秋收剑在鞘,这才大呼过瘾,不由得说道:“孟谷主方才这一套剑法可是处处朝着夺人兵刃法儿去的?”

    孟元秋忽然眼中一亮,道:“你此前可曾见过正卿使练这套剑法?”

    墨止摇了摇头,道:“不曾。”

    孟元秋心中暗想:“这一套玉箫剑法,专是我苦思冥想而得的功夫,旨在以剑可剑,以剑卸武的法门,他却只看一眼便瞧出其中关窍所在,确是人才,当初正卿可是练了十日,方才想透这一点......”

    他想到此处,不由得点头微笑,又将这一套玉箫剑法种种变化奥妙,逐一说明,继而口传心法,待得墨止全然记下,也已过了个把时辰,这才算传授完毕。

    孟元秋望了望日头,说道:“你也算记得快的,只是这套剑法要旨并非在‘攻’,实则是以攻代守之道,究其本质,在于一个‘卸’字,你日后使练这套剑法,心中可万万不可有伤人筋骨的念头,否则便违背了这剑法本质,如此伤人伤己,切记切记。”

    墨止点了点头,拱手行礼,道:“孟谷主再传神技,晚辈心下感念,还请谷主承我此礼。”

    孟元秋却是忽然将他扶住,说道:“罢了罢了,我又没将我孟家剑法和内功心法传授,算不得什么大事,你习武启蒙在沈沐川,后续踏上武道却在雍少余处,你日后该行礼的,却是他们两人,你今日承诺不负晴儿,于我已是足够。”

    说到此处,孟元秋忽然眉头一紧,问道:“你此去出谷,可要先秉明御玄宗中诸位长老么?”

    墨止听他如此发问,也不禁眉头紧皱,说道:“说到此处,晚辈倒有一点始终盘桓心间,今日前辈提及御玄宗,晚辈也如实说出,还望前辈与我一道分析清楚。”

    他顿了顿,说道:“晚辈怀疑,御玄宗之中,便有启暝宗的暗桩留存,而且地位武功均是不低,怕是至少都已有了长老之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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