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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波其上     良跃农门txt下载     良跃农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三章 闹剧

    一下午李厚仲就闷闷不乐的,好几次瞅外边儿大概是想看刘氏回来了没,没见着人便失落地又低了头去。

    好在李厚伯那边儿也没来烦他,李岳氏这会儿还昏睡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睡着睡着跟她说的似的当菩萨去。

    李欣看在眼里,这关口却也不知道要劝自己爹什么,况且她也不知道自己娘上哪儿去了,就是去找她娘回来也找不着个人不是?

    晃晃悠悠一下午就过去了,临近吃晚晌饭的时候刘氏才回来。

    张氏忙迎上去问:"婆母,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去散散心。"刘氏道:"做好晚晌饭了?"

    "做好了。"张氏说:"婆母去哪儿散心了?"

    刘氏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进到院子里边儿来,李厚仲一见到她便立马站了起来,刘氏也不多看他一眼,过西屋去看九儿,把李厚仲臊地不行。

    张氏冲李欣轻轻摇摇头,李欣耸了下肩。

    家里两个老的闹别扭,连累他们这些小辈也不敢大喘气儿说话。

    小兜拉了拉李欣,仰着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李欣道:"姑,爷爷和阿嬷吵架了..."

    李欣尴尬地点了点头,小兜皱了下小眉头:"不乖..."

    李欣顿时哭笑不得。

    摸了摸小兜的头,李欣正要说话,那边儿扬儿和山子或许是闻着觉着肚子饿了所以跑回家来,山子看到李欣就大咧咧喊:"姑!吃饭了没!饿了!"

    扬儿跟着山子跑过来,也点点头:"娘,饿了。"

    李欣更是觉得好笑,山子这性子可真是很是爽朗大方。

    "吃饭吃饭,赶紧进堂屋去。"

    山子便大声应了一句,拉了扬儿匆匆往堂屋去,霸占他惯来坐的地方。

    李欣也牵着小兜入座。

    吃饭的时候刘氏把明天的安排说了一下,李大郎三兄弟倒是没什么反应,李厚仲却是愣了一下。

    刘氏说完话才喝了口汤,李厚仲趁着她停话的这间歇问:"你咋突然说这事儿,这情况咋能走开..."

    "李老二,这消息前两天就跟你说了,合着你不当回事儿就没记在心里边儿是吧?"刘氏心头又是火起:"你娘是亲的,我弟弟就不是亲的?他成亲我还不能去看了不成!"

    李厚仲当即说道:"这俩事儿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刘氏见李厚仲还强硬,立马就发了飙,撑着桌子就站起来,把桌子也给按得摇摇晃晃的,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就冲李厚仲吼:"我这是给你留面子,不给你留面子我让大郎二郎三郎都跟我一起去!脚长在他们身上我还就不信了!"

    九儿因为争吵的声音吓得哇哇大哭,山子和扬儿也缩到了一边,瞪大眼睛看着气势汹汹的刘氏。小兜却是乖乖地仍旧坐在李欣边上,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饭,不过眨眼睛的频率快了些,看起来也是有些被吓着的样子。

    江氏忙抱着九儿出去哄,刘氏也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忿忿地坐下来,声音放低了些:"你能不计较你从小到大你娘都不怎么待见你,不计较她这偏心,我可不行。她对我不好,我就犯不着对她好。不是有她那可心的儿媳妇儿照顾她的?我上赶着去凑个屁的热闹!说得好像我没去照顾你娘你就多丢面子似的,我连我亲娘都没这么照顾过,她凭啥?"

    "好了娘,别说这些气话了。"

    李欣抚着刘氏的背,张氏也在一边劝道:"就是啊婆母,明儿还得去看四舅舅成亲呢,脸上可不能挂了冷脸子。"

    李厚仲顿时醒过神来,大声道:"不能去!"

    "你再说一遍!"刘氏跟着就拍了桌子。

    李厚仲沉了沉气,说:"我娘都那样了,保不准...她这要是去了,你做儿媳妇儿的没在成什么样子!大嫂她们都守着,单就你不在..."

    "我还就告诉你了!你娘要是今儿晚上就咽了气了,明儿我仍旧该走亲戚走亲戚!在我这心里头,你娘啥事儿都得给我靠边儿站!你怎么着吧!"

    刘氏叉着腰,脸上漾着的是熊熊的怒火。

    李厚仲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上前就要抓了刘氏理论。刘氏见他那一副要跟自己对着干的架势,脑子也立马炸了,拼着脸子也往前凑去,眼瞅着这俩老要打起来。

    儿子女婿连忙拦着李厚仲不让他再说气话或动手动脚,儿媳妇儿和闺女也都拦着刘氏劝着,压着刘氏说话的声音,也让李厚仲想训斥的话都被这吵闹的声响给弄得说不出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江氏抱着九儿在外面儿喊:"公爹!婆母!铜表哥来了!"

    李铜见李厚仲一家人闹成一团有些意外,见江氏说话声音压不住场,赶紧提了提气大声吼了句:"二叔!"

    李厚仲忙往外望,李铜立即道:"二叔,阿嬷去了..."

    李厚伯家中灵堂已经设起来了,李岳氏还静静地躺在她床上,李厚伯还没把她放棺材里去。李厚仲匆匆赶着过来,李厚伯和李厚叔已经站在了李岳氏床边儿了。

    一见到他李厚伯就开口骂:"你不守着娘上哪儿去了!"

    李厚仲低了头由着李厚伯骂,自己静静走到李岳氏跟前看他娘最后一眼。

    朱氏走在前头,李银抱了七件寿衣来,朱氏说道:"该给婆母穿寿衣了。"

    李厚仲擦了擦眼睛问:"娘啥时候走的?"

    "不知道,上晌的时候还给她清理过一遍身子,她还醒过来了一会儿。下晌见她一直睡着也没管她什么,方才吃过饭让调了流食说给她喂点儿,摸她的时候才觉得不大对劲儿,然后就发现她已经不喘气儿了。"

    朱氏长舒了口气,让李银把寿衣给搁着。

    见李家三兄弟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朱氏也就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刘氏坐在堂屋里边儿,金氏坐在另一边儿,李家人基本都到了。见朱氏出来,金氏忙殷勤地问:"大嫂,要不要帮忙?"

    朱氏摆摆手,说:"让他们兄弟再跟婆母说说话。"便又吩咐自己儿媳妇儿去一应准备别的东西,还叫了李银和李大郎去商量要通知那些亲朋好友的让来吊唁。

    妯娌几个坐了一桌,小邱氏只能站在金氏后边儿。刘氏见她站得腿都有些打颤了,指了指还剩一边儿的位置说:"坐吧,站着也不嫌累。"

    金氏立马就丧着脸,酸不溜秋地说:"二嫂还有闲心管我家的小妾?要有那闲心,咋你跟二哥就没守在这边儿?"

    刘氏瞥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金氏见刘氏不搭话,还以为刘氏是理亏无法反驳,挺了挺胸斜了一眼不敢走过去坐的小邱氏,鼻子里就哼了一声。

    朱氏充耳不闻,脸色很不好地微微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边儿的暗潮涌动李欣看在眼里,和她坐一起的是李宝,堂姐妹俩低声说着话,李宝说的最多的还是她的孩子如何如何。这次她跟郑树军回来了,儿子交给婆母照顾,李宝说她还正好轻松了些。

    大家都等着李厚伯三兄弟出来,然后才好给李岳氏收拾打扮,给她穿上寿衣放进棺材。

    然而李岳氏屋里却渐渐传来说话的声音,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响,到后来却似是已经吵起来了。

    朱氏赶忙去问是怎么回事,金氏也赶紧去凑热闹,刘氏不动,小邱氏也没动,趁机跺了跺脚缓解脚上的酸痛。

    李大郎一辈的男丁都围了过去,朱氏喊道:"你们兄弟吵什么?赶紧着出来!"

    门打开了,李厚伯和李厚叔各自掐着对方的领子怒目相视,李厚仲正在中间拉架。

    "老子说的是让儿子女儿儿媳妇儿女婿都来!你家春儿呢!"李厚伯怒斥道。

    李厚叔当即也道:"你先说说你自个儿!你家珠丫头不是也没到家的!说我之前先看看你自己!"

    "珠丫头隔得远,收到消息也晚!你家春儿就住在镇上,我还不信通知不到!"李厚仲脸红脖子粗地骂道:"你那闺女不孝顺,她阿嬷死她都不来见最后一面!你还藏着掖着干啥玩意儿?当谁不知道还咋的!"

    两人眼瞅着就要因为这事儿打起来了,李厚仲夹在中间脸上被挠了好几道印子。

    听到这边动静大,李欣等人也都围了过去,就是刘氏也跟了过去,想看看李家兄弟要在自己刚咽气儿的亲娘跟前儿演一出什么样的好戏。

    然而一见到李厚仲脸上的血道子刘氏就怒了。

    "这是干啥!"刘氏嗓子不愧大,这一声运足了气喊出来的声音当即就镇住了李厚伯和李厚叔。

    刘氏怒瞪着李厚仲大骂道:"你他娘是傻子?你大哥三弟要打让他们打去!在自个儿亲娘跟前就打起来,不想让她好好死,那就打!你娘半夜又不会来找你,你拦着做啥!"

    刘氏伸手推了一把李二郎:"把你爹给揪出来!当和事老还当上瘾了不成!"

    李二郎愣愣地去拽李厚仲出来,李厚伯和李厚叔二人脸色很是不好看。

    "成了,没你们二弟在中间拦着,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刘氏冷哼一声:"大郎二郎,拽你们爹去坐着!"

    说着刘氏就又返到堂屋里去,伸手"啪"地就拍了桌子。

    李欣默默地跟了她走回去,那边儿倒是没再吵闹了。

    刘氏对李欣说:"你说你爹,啊,最不得他娘待见的是他,最孝顺的还是他。你说你爹这是什么命?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阿嬷的?"

    李欣轻抚着刘氏的背,道:"行了娘,说什么欠不欠的。这会儿阿嬷不也走了。"

    刘氏淡淡地叹了口气。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不痛快(上)

    身后大事,莫过于入土为安。

    李厚仲心情略显得沮丧,李欣接过仝氏给她的药酒往他脸上的血道子上轻擦着,李厚仲不时就吸一口气。

    刘氏冷淡的坐在一边儿看着,鼻子里就哼了一声。

    夜幕降临,李家这边儿白幡什么的都挂了起来,儿子孙子的也都把一身白的孝衣给穿上了,麻布罩在了头上,腰上系了麻绳。朱氏等人也去帮李岳氏穿好了寿衣,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包裹了起来,头上整整齐齐地给套上了帽子,换了双崭新的布鞋,收殓了装到了棺材里边儿。

    灵堂前边儿也设置好了几个蒲团,大大小小的人都跪了上去。

    刘氏象征性地去跪了一下,便又走开了。

    这会儿李厚伯和李厚叔倒是不闹了,两人再加一个李厚仲端端正正地跪在

    按照农村习俗,这丧事停灵总要停一段日子,但这毕竟是大夏天儿,自然不能久放。

    老李家本就有山头,坟头倒是有的是地方挖。这会儿最重要的是李岳氏的丧事儿。

    李大郎和李银已经拟了要请人的单子,朱氏也开始忙碌着准备过后几天治丧的事儿,迎来客往,茶水烟酒,一日三餐,还有供人休息的客房什么的,都得要趁着大家来之前给好好准备准备。

    堂屋被充作了灵堂,刘氏在院子里靠着廊柱眯了一晚,第二天天亮以后就回去了。

    朱氏见她和李欣往外走,随口问了一句:"弟妹,上哪儿去?"

    "回去有些事儿,我下晌回来。"刘氏答道。

    朱氏也没多想,点了点头,自去忙自己的。金氏却是凑巧也听到这话,赶上前去伸了脖子问朱氏:"大嫂,二嫂这是带着她闺女孙子的去干啥去?大家晚上都忙了一晚上没着床呢,她这不是回去睡觉了吧?"

    朱氏也知道金氏这人惯喜欢挑拨离间,但这话却还是让她听到了耳朵里边儿去。

    朱氏皱了皱眉,说:"你忙你的,我也还忙着呢。"

    刘氏和李欣自然是去李欣四舅那边儿喝喜酒去了,两大一小身上都还穿着孝,回了家后就脱了身上的孝衣,换上干净衣裳。刘氏揣了钱,带着准备的礼和李欣往李欣外婆家去。

    路上李欣问刘氏,没跟爹他们说一声会不会不好。

    刘氏说:"跟他说又要吵起来,反正我昨儿说过了的,干啥都不能拦了我回娘看你四舅续弦。"刘氏回了回头望向来路那边儿,跟李欣嘀咕:"你爹就是二十四孝好儿子,可惜你阿嬷就一点儿看不上他。要走要走的了,给锭小金子和个金镯子,外加一块大石头把你爹给打发了,你爹还美得不行,直以为他娘知道他的好了。"

    刘氏哼了一声:"让他尽尽孝倒也罢了,我这回倒是不拦着他。等你阿嬷丧事儿完了,我还等着看你大伯三叔他们扯不扯事儿...昨儿晚晌你阿嬷才咽气这俩人就开始为你珠堂姐她们没回来吵...真好意思!"

    李欣抿唇不语。

    走到过午晌时才到了李欣外婆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毕竟是大喜的日子,且又都是再娶再嫁,也没什么讲究,李欣四舅和那新四舅娘正北李欣外婆给拉着四处给人敬酒说些感谢的话。

    李欣小姨见到刘氏和李欣来了赶紧迎上来,往刘氏身后望了望。

    "甭望了。"刘氏说:"你姐夫跟你侄子他们都没来。"

    "这咋的,都走不开?"李欣小姨惊讶地问道:"早两天不就递了消息的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李欣笑了笑,拉了她小姨说:"反正是有事儿去了,小姨,先让我们吃饭吧!这一路过来也累得慌了。"

    李欣小姨笑骂了她一句,挽着她手入席去吃饭。

    李欣去给了礼钱和礼,陪着刘氏入座,正好李欣四舅他们走到这边儿来敬酒了,见到刘氏,李欣四舅立马笑道:"可算把三姐你盼来了。"

    刘氏摆了摆手,看了看李欣四舅身边儿的女人。

    李欣是头一次见,打量地更加仔细。

    很是平凡普通的长相,不过人看着不丑,身上有种很淳朴的气质,想来应该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女人。

    刘氏笑说:"以后你俩可好好过日子啊。"

    李欣四舅对新媳妇儿笑道:"翠翠,叫三姐。"

    王翠便笑着叫了刘氏三姐,并举杯敬刘氏喝酒。

    李欣四舅又介绍了李欣给王翠认识,笑着问:"怎么姐夫他们没来?"

    李欣道:"爹他们有事儿走不开。"

    李欣四舅不觉有他,点了点头,又拉着王翠继续往别桌敬酒。

    唐氏站到刘氏跟前儿皱眉问:"咋你当家的没来?我外孙子他们人呢?"

    "有这重外孙子呢。"刘氏把小兜往前边儿推了推:"来那么多人还不是白吃一顿。"

    "瞎说,还少得了那一顿两顿吃的?"

    唐氏瞪了刘氏一样,看向李欣说:"到底咋回事儿?你娘不说,丫头你说。"

    这大喜日子要是说那消息不是给人添堵吗?李欣便也只笑道:"就是有事儿,一时走不开。外婆别多问了,今儿大喜日子呢,你还得去招呼宾客,娘跟我,还有小兜回来不就够了?"

    唐氏不满意,倒也还是继续转着圈儿忙活,应对着四方八面的恭喜声。

    吃过午晌饭刘氏就说要回去了。

    李欣小姨讶异:"那么早?"

    "回家去还得有事儿。"刘氏握了握她五妹的手说:"别跟娘说,我婆家出大事儿了,我可不能再这边多待,不然少不得要被婆家人说三道四。"

    李欣小姨皱眉道:"发生啥事儿了?"

    刘氏看看四周,说:"昨儿老太太没了。"

    李欣小姨顿时就惊呼一声,刘氏赶紧捂住她嘴道:"别声张!这大喜日子呢!"

    "那你赶紧回去。"李欣小姨拉下刘氏的手说:"我不留你,赶紧回去,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大嫂那边你帮我透个气儿,这事儿别人就别告诉了,瞒着点儿。"刘氏缓了缓道:"就当不知道这事儿。"

    李欣小姨顿时诧异。

    刘氏哼了声:"不是我小气,去还不是给李老二他大哥送钱,何必呢。"

    "可是..."李欣小姨有些犹豫:"好歹是亲家母过身,这不去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刘氏摆摆手:"就说我没通知娘家人就成了,再说了,跟她又不亲,灵堂那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妙。"

    李欣小姨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刘氏叹气:"三姐,苦了你了。"

    "熬出来了。"刘氏这会儿倒是露了个笑来:"以后就轻松多了,没老太太压着,我心里舒坦。"

    辞别了唐氏和李欣四舅,李欣背着小兜,便和刘氏回去了。

    同时,李家办丧事儿的事儿也传了出去,大家一个接一个地传递这消息,王道士下晌的时候应了朱氏的邀请,再次领着那些个徒弟吹吹打打,声音飘得老远。

    九儿不喜吵闹,一有嘈杂的闹声就哭。李二郎心疼自己闺女,让江氏抱了九儿回自己家去,正巧让李厚伯听到。

    李厚伯本就对昨晚上的事儿气结,听了这话更加火冒三丈:"抱哪儿去?不搁这儿守着还躲懒!"

    江氏顿时吓了一跳,怀里的九儿哭得更加大声了。

    李二郎当即就鼓了鼓眼:"大伯,九儿还啥事儿不懂,听到吵闹哭那也是常事儿,我让我媳妇儿回去把她哄睡免得她惊着..."

    李厚伯立马道:"啥叫惊着?这是给她老祖宗办丧!她就得搁这儿听!"

    李厚仲听到这边声音过来劝李二郎道:"不用叫你媳妇儿抱你闺女回去,这敲锣的声儿都一阵儿一阵儿的,惊不着她..."

    "二郎家的!赶紧把九儿给我抱回去哄着!"

    正说着,却听见刘氏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外边儿响起,恰当此时道士念经的声音顿了下来,周围顿时一片静谧。

    "还愣着干啥?把我孙女儿给我抱走!"刘氏火冒三丈地看着李厚伯和李厚仲:"别人不心疼我孙女儿,我自己心疼!你们当爹娘的也该心疼!给我抱回去!"

    江氏一向很听刘氏的话,当即就抱着九儿跨出了门儿去,李二郎紧随其后,经过李欣边上的时候有些诧异——连自己姐姐脸上也不大好看。

    "你这啥意思?"李厚伯顿时怒道:"我说话不作数了是不!"

    "大伯,我跟我娘还要问问你是什么意思呢。"李欣冷了冷脸,说:"九儿不过出生月余,对周遭声音极其敏感,那敲锣敲鼓的声音那么响亮,她一个才出生的小女婴哪能听得?要是那震天响的声音把耳膜给震破了,以后成了个聋子,这责任大伯你担还是不担!"

    刘氏怒从心起,抬了脚脱了鞋直接往李厚仲脸上砸去,大骂道:"你个没良心的!自己个儿媳妇儿护不住,自己个儿闺女护不住,自己个儿孙女儿这还护不住!二郎让把九儿抱走你还拦着,你是想让我们一大家子都跟着你遭罪还是怎么?老娘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窝囊废!受气受了半辈子,受你娘的气算是受到头了,这会儿还要受你的气...李老二,你也算是个男人!"

    李厚仲被刘氏这一通河东狮吼给震得有些回不过神来,那鞋也砸到他额头上落到了地上,此时他就只能傻愣地看着她。

    刘氏喘了几口气,李欣把她鞋捡了回来让刘氏穿上。

    刘氏冷笑一声对李厚伯说:"合着我这紧赶慢赶的饭都没吃个痛快赶回来,就得你这种待遇?那也成,你不给我痛快,我就不给你痛快!"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不痛快(下)

    刘氏这会儿真的是气着了,二话不说转头就出了门儿去,一边儿迭声招呼:"欣儿!大郎家的!都跟我回去!"

    李欣一惊,刘氏已经气势汹汹地大步朝外边儿走去了。张氏听到响动忙迎上去,见着刘氏这模样那也是唯唯诺诺不赶说话,只得跟在她旁边儿,眼睛朝李欣脸上瞄对着李欣求救。

    家里人中,也就属李欣说话刘氏会听一两句进去了。

    李欣不好叫喊,只能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跑着跟上刘氏,伴在刘氏身边唤她。

    刘氏伸手一挥:"甭劝!谁敢劝我跟谁没完!"

    竟是连李欣也不能开口了。

    李厚仲傻愣着,这会儿也回过神来,瞧自己婆娘这架势是要带着儿子儿媳的回家去不在这边儿守了,这可不成规矩也不像样子!顿时惊着追了上去,嘴里喊着刘氏"娃他娘"。

    刘氏不搭理,她脚步迈得大,李欣要疾走才赶得上她,此时刘氏已经出了李家正屋大门儿,拐弯儿往自己家去了。

    这头李大郎还跟关文待在灵堂,李大郎脸色不大好看。

    都知道李家闺女少,自己那大侄女儿出生颇得自己娘喜欢,大伯不心疼他们家的宝贝倒也罢了,也用不着他心疼,可九儿啥事儿不懂,硬赖着她在这边儿待着受惊吓,大伯就高兴?

    是以李大郎僵着脸,冷淡地对李厚伯说了句"对不住",拔腿跟着出去了。

    李三郎没言语,但也是紧随其后。关文自然也是跟着出了去。

    扬儿和山子自不必说,见家里人都走了,也蹦蹦跳跳地跟着去了。小兜走在最后边儿,山子时不时停下等等他。

    想来小兜跟山子虽然平时不怎么玩儿在一块,但山子还是挺照顾自己这弟弟的。

    "大爷爷家里还是挺热闹的,可我听久了就烦了。"山子摇头晃脑跟扬儿说:"扬儿弟弟,你知道祖祖是什么吗?"

    扬儿点点头:"我也有祖祖,祖祖是爹的爹的爹。"

    山子有些挫败:"你知道的哇..."

    小兜赶了上来,山子和扬儿一人牵了他一只手往家里去。

    朱氏恨瞪了李厚伯一眼:"你发什么疯?把你二弟妹给气着了,她要是真的铁了心让你侄子侄子不过来,你这脸上就有光了?受过一次教训还不够?"

    李厚伯知道朱氏指的是那一次他说话不妥当被自己二弟二弟妹给赶出家门儿的事儿,今儿的事儿他也自知理亏,当即就没言语,由得朱氏数落。

    朱氏见李厚伯一副知错的沉默态度,心里也稍稍宽了宽,正想让李厚伯去找他二弟二弟妹回来,大不了赔个礼道个歉——那二弟妹本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你做大哥的低声下气说两句,她怎么着也不好意思继续生气。再说这老太太大丧,她也知道个轻重,不然怎么会有事儿也急急忙忙赶回来——虽然并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但二弟妹挂在心上的,肯定也是大事儿。

    朱氏正要说话,金氏却抢先开了口说:"大嫂怎么说起大哥来了?二嫂自己不尊长幼有序的,跟大哥顶嘴,哪还是大哥的错了?再说大哥也说得在理不是,那九儿不也是婆母的子孙后代,留在这儿给婆母守孝啥的,那也是正儿八经的道理..."

    仗着李厚仲家的人没一个在这儿,金氏便开始背地里说闲话了。

    朱氏恼怒,金氏却仍旧在说:"而且从昨儿到今儿,我就没瞅见二嫂做了些啥事儿。昨晚晌蒲团铺上了,二嫂不过就是跪了跪,晚上没守着,在外边儿打了一宿的盹儿。今儿一大早的就跟她闺女一道出去了,这会儿才回来,还不知道在家里睡了有多久呢...躲懒也不是这么个躲法啊..."

    金氏字字句句说得理直气壮,朱氏虽然知道她后边儿说的这段话是事实,但也不能就认定了人家不在就是回去睡觉的不是?

    当即朱氏就这般回了金氏。

    金氏哼哼唧唧地说:"谁都知道二嫂疼闺女,不是回去睡觉是什么?这会儿还能有什么事儿比得过婆母大丧的..."

    李厚伯本觉得自己理亏,听了金氏这番话后倒又挺了胸,重重地哼了一声,往桌上一拍:"老二家的是要反了不成!"

    金氏脸上便露出得意的笑来。

    小邱氏轻轻拉了拉李厚叔的袖子,说:"相公,我瞧着...二嫂也是疼孙女儿,没那么大的过错..."说着就有些低泣起来,想来是又想起跟自己没缘分的那孩子。

    李厚叔喜欢小邱氏这软软润润的说话声音,小邱氏并不是江南那边儿的人,说话却有一种江南女子才会有的吴侬软语的味道。

    这话儿听在李厚叔耳里就有些痒痒,也对金氏在中间挑拨离间又添了一丝厌恶。

    昨晚他跟自己大哥差点打了一架,大哥挠自己还有几下是被二哥挡的,李厚叔心中就有些感激自己二哥。他心里也有几分明白大哥这是把怒气转到了侄子侄媳妇儿身上,所以听他们说要抱了九儿走才发了脾气。

    心里更是看不起李厚伯。

    李厚叔阴阳怪气地说道:"人家两口子的事儿,你掺和啥掺和?二嫂要真的不来这边儿,你也拿她没办法。要拿你大哥的威势来吓唬人?也就二哥怕你些,你瞅二嫂啥时候听你多说过啥话?"

    李厚叔又瞪了金氏一眼:"你消停点儿成不?整天跟个长舌妇似的跟人面前说三道四挑拨离间,小心你以后死了下拔舌地狱去。"

    金氏顿时唬了一跳,李厚叔哼了一声拉了小邱氏去坐。

    李厚伯顿时骂道:"你刚说啥!"

    李厚叔皱眉:"我说啥你听到了的,又问我做啥?"

    "大哥,二哥一会儿必定会回来的..."小邱氏懦懦地回道:"到时候让二哥劝劝二嫂好了..."

    金氏怒瞪向小邱氏,小邱氏脖子微微一缩,人往后稍稍又退了一步。

    李厚叔自然有所察觉,"腾"地一声站了起来骂道:"你他娘再敢跟老子横!"

    金氏如今不敢惹他,一则是因为李厚叔现在对她极其不满,隔三差五就会说要休她来吓唬她,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李厚叔真的休了。二则更是因为李厚叔现在怀里揣着不少的银钱——昨日老太太可是给了一手的金子!就算是为了这些银钱,她这会儿自然也要围着李厚叔团团转,不能惹他不快,还要想方设法哄着他。

    就怕李厚叔某一日把钱给了那小贱人。

    金氏压制着怒气,不敢再多说话。

    李厚伯指着李厚叔:"你他娘的...老子是老大!你们都得听我的!"

    "你倒是试试,你的话对二嫂有没有用。"李厚叔毫不客气地讥讽他道:"你让着点儿二嫂,二嫂还会给你一点儿好脸色。你要是不让着点儿二嫂,只给你甩脸子那也是给你留了两分面子了。"

    以往李厚叔对李厚伯还挺谦让,因为那会儿李岳氏还没死。如今李岳氏死了,她藏的钱什么的也都分给他们兄弟了,李厚叔这会儿自然就不怵自己大哥了。

    相反的,自己那二哥还得多巴结巴结——二哥他大儿子可是村子里的村长呢!

    大哥是个糊涂的,没看斐子出去的时候也没给他好脸色?他还在这儿摆他当大伯的谱。

    李厚伯"啪"的一声摔了个海碗。

    另一边儿李厚仲家里也是气氛阴沉。

    刘氏坐在堂屋里边儿一声不吭,李厚仲见自己儿子都不理自己,也知道这回自己又是招了家人不痛快,说话也越发小心翼翼。

    但他心里却没觉得自己有多错的,孙女儿他也疼,但也不至于说怕吵着她就把她抱离开吧?隔远些不就好了?

    江氏走了进来,低声对刘氏说:"婆母,九儿睡熟了。"

    "没事儿吧?"李欣道。

    江氏摇摇头:"没事儿。"说着低声回了她一句:"回来的时候让她爹叫了她的,能听到声音,会朝声音发出的地方张望。"

    李欣便点了点头。

    她们俩说话的声音屋里的人都能听到,李厚仲不大高兴,低声嘀咕:"哪就会把耳朵给震聋了..."

    "是,你李家福星高照,子孙有你老娘保佑着,个个儿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富富贵贵。"刘氏讥讽地道:"你是没遇上这种事儿不知道这好歹,要是九儿耳朵真的不好使了,我看你也可以跳了大贵河去了,你活着也是丢人。"

    李欣轻声道:"娘,说事儿就说事儿,别说那么狠的..."

    刘氏哼了一声:"不说狠些你爹他听不进去。"

    刘氏站起身掸了掸衣裳:"李老二,你要回去守着你那老娘,你就回去守着。我这就明白告诉你,我不去了。"

    李厚仲顿时一惊,挺了背要说话,刘氏恨声道:"我跟你说了的,惹急了我,你娘办丧事我面儿都不会露一个。我让你试试看了的。这会儿你是把我惹急了,我刘金花说话,那也是说到做到!"

第四百六十六章 账(上)

    到最后刘氏还是没松口。

    李厚仲不能一直在这边儿劝着自己婆娘,大哥那边儿他不能不在。要是来了亲戚朋友的,他们老二家没在那边儿,像什么话?到时候他面子里子都没了。

    可他一个人回去也不像那么回事儿。

    李厚仲叫李大郎跟他一起回去,李大郎倒是去了,李二郎却不去。李三郎则是抿了唇不开口,可看他那样子,没多少要去的心思。

    李厚仲和李大郎恹恹地走了,李欣说:"大哥好歹是村长,阿嬷没了,他要不在怎么都说不过去。"

    刘氏撅了撅嘴:"娘是那糊涂的人吗?你瞧娘拦着你大哥了没。"

    刘氏起身去灶间做饭,见张氏正忙活着涮锅添柴禾,咳了声说:"大郎家的,你也回去吧。"

    "婆母..."

    "我受数落,也不需要带上你。"刘氏摆摆手:"你去,免得人说闲话。"

    张氏便也去了。

    关文和李铭在说话,扬儿和山子、小兜坐一块,山子一直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不时地去拍打一下他姑父和三叔。关文和李铭也是好脾气,由着他疯玩儿。

    刘氏叹了口气。

    "娘,你总不能真的就不去..."刘氏轻声说:"到底是儿媳妇儿呢,差你一个,说闲话的都有了。"

    "娘知道。"

    刘氏无可奈何地坐在了灶门前,让李欣舀水进去烧开,一边说道:"娘就是觉得累。"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爹是什么样的人,不也早说了由他的吗?"李欣轻声道:"你自己拿得定主意就好了,又何必跟爹生这么大的气。就方才在大伯家,当着那么多晚辈的面儿丢鞋在爹脸上,也实在是过分了些。"

    刘氏撇了撇嘴。

    "关起门来怎么说都行,在旁人面前不给爹面子,爹难免也恼火。"李欣轻声劝道:"也幸好爹没跟你闹起来。"

    刘氏哼了一声,抚着胸口说:"今儿去你外婆家,那么多好吃的摆在桌上都没吃两口,急匆匆地赶回来,还见你大伯跟你爹那态度...娘胸口气闷。"

    李欣走过去给她抚着胸口说:"好了娘,别气了,别气了,嗯?"

    刘氏顿时笑骂她一句:"把老娘跟孩子似的哄。"

    李欣笑道:"娘还年轻着呢。"

    "哪儿还年轻啊。"刘氏叹了一声:"你看你阿嬷这不是就没了?再过些年生,就轮到我跟你爹了。"

    "呸呸呸,娘说的这什么话。"李欣瞪她:"娘跟爹要长命百岁的。"

    刘氏笑起来:"就怕你们说我是老妖精,活那么久。"

    "娘..."

    李欣环住刘氏的粗腰,刘氏伸手拍着她的手,说:"娘知道,不过这生老病死的,不就那么一回事儿。人这辈子,阖眼睡觉过了一半,生病吃饭拉屎撒尿的,又去了些时候,统共剩下的日子不算多,娘看得开。"

    李欣抿了抿唇,刘氏说:"不过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可着劲儿地活。可不能浑浑噩噩混日子。"

    "娘,我知道。"

    撑了一天,刘氏到底还是又去了李厚伯那边儿,不过脸色还是不怎么好,去了也不过是坐在那边儿不出声儿。李厚伯也不敢去惹她——亲戚朋友的都陆陆续续来了,这时候跟自己弟妹两个人闹,不就毁了他苦心经营起来的形象?

    李厚伯已经问了李厚仲昨日刘氏去哪儿的事儿,得知刘氏是去看她兄弟续弦,心里就不大高兴,面上倒也没露出来,还对刘氏在这边儿吃饭老是夹两筷子就丢手说不吃了心里很是不爽利。

    那么多亲戚朋友看着的,她这是啥意思?嫌弃他们这饭菜做得不好吃还是咋的?还老是皱着眉头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他们这边儿做的菜就有那么难吃?当真她是精贵人!

    这般过了三天,天气实在是热得不行,李岳氏尸身不能久放,幸好王道士看的期会最近就有一天,便商量着就那天下葬。

    坟地是看好了的,地方也让李银他们堂兄弟几个去挖了,只等着起棺材下葬就成。

    明儿就是下葬的时候了。

    黄昏将至,李铁正坐在朱氏身边儿数着银子铜钱,朱氏给铜钱串串子。

    办丧事迎来客往的自然是会收很多礼钱,大筐子里满满一筐。银子也有,铜钱串儿也有,李厚伯还让李铭这个读书娃子做了免费的账房先生,帮他们记账。谁谁来了送了多少银钱,一一标识了清楚。

    银钱却是绝不过手给李铭的。

    李铭也不觉得自己吃亏,山子闲不住,镇日就拉着扬儿到处跑,李铭便带着小兜在身边。好在小兜静得下来,李铭记账的时候就听他报名字说字数,李铭不记账的时候就认真听他教自己认比划认字,学得倒是认真,不过好像没多少成教,李铭也只能想自己这侄子怕是还太小,还得再用心教教。

    李厚伯搓着手掌让李铭去休息,李铭知道这算是要收账了,便抱着小兜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却见自己三婶儿金氏拽着三叔朝大伯那边去。

    李铭转念便明白过来,抱着小兜就出了去,当做不知道这事儿。

    没多大功夫就传来了李厚伯和李厚叔互不相让的声音。

    因这会儿已经是晚上,灵堂这边儿守着李家一家人。明日李岳氏下葬,按照习俗今晚上是要守夜的。

    李珠也回来了,常宽看起来是比上次老实了许多,见着李银就躲得远远的。李春也回来了,不过遗憾的是,仍旧是她一个人回来的——她爹不给她撑腰,她在婆家如今过得相当苦。

    耳听得自己大伯三叔又在闹什么账,李欣只觉得头疼,见刘氏连打了几个哈欠,李欣靠过去说:"娘,靠着我肩休息休息吧。"

    刘氏便靠上李欣的肩假寐。

    等得一会儿,那边儿闹腾的声音不减反增,竟有越闹越大的趋势。

    李厚仲起了身去瞧是怎么回事。

    那边厢金氏尖着嗓子说:"...谁知道是不是呢,这不明摆着的吗?大哥大嫂这是当仁不让啊,这会儿数明白了钱就要自己揽了去不成?"

    许是金氏说话的时候门缝打开了些,恰好这边又顺着吹来了风。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声尖利的声音却是正好让这守着灵堂的人听到了。

    李欣顿时头疼。

    刘氏也听到了这声音,皱着眉张开了眼睛朝外边儿望了一眼,冷哼了一声:"我早就说过,丧事儿完了还得扯。"

    李欣挪了挪位置,刘氏继续靠着她假寐。

    然而那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起来。出声的这会儿俨然变成了李厚伯和金氏。

    金氏背着李厚仲一家人说刘氏不是的时候李欣不在,要是李欣在的话,这会儿怕是真的要感叹金氏这翻脸不认人简直太让人叹为观止了。前一会儿还帮着李厚伯说刘氏如何如何不是呢,这后来为了那点儿人亲钱就又跟李厚伯闹上了。

    不过左右不关他们这边儿的事儿。

    李春沉着脸坐在一个角落,小邱氏则是坐在李欣不远处,看来也是不想惹李春这个名义上的女儿。

    那边吵了许久还是没见吵出个什么名堂来,李铭已经抱着小兜回来了。

    坐在李欣前边儿,李铭轻蹙起眉道:"还在吵?"

    李欣点了点头,问他道:"去哪儿去了?"

    "出去走走,这会儿天不热,带小兜去看了看萤火虫。"李铭笑了笑,正想低头问小兜话,那边儿却传来金氏尖利的声音:"铭子也知道的!让铭子过来!我就不信只有这个数!"

    大家顿时都把目光投射到李铭身上。

    李铭皱了皱眉头,不一会儿李厚仲却出了来,招手说道:"三郎,过来!"

    李铭站起了身,往前走了一步,却又顿了下,眉宇间有一股很明显的不悦。

    刘氏却忽然站起身,拉住李铭说:"让他做什么去?"

    李厚仲对刘氏这举动不喜,"让他说点儿事儿!"

    "笑话!三郎能知道些什么事儿?"刘氏恼怒道:"你们要算计银钱不要扯我儿子去!关他啥事儿?李老二你他娘是老糊涂了是不是?上赶着把你儿子推出去当枪使!"

    刘氏拽了李铭一把,把李铭往后拉退了一步,喘着粗气说:"铭子哪儿都不许去!"

    李欣拉着李铭回来,让他坐下,平平静静地看着李厚仲说:"大伯跟三叔要扯账,跟铭儿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在一边记账,从头到尾连一个子儿都没摸过,大伯不会不知道这事儿。要扯账,让大伯三叔自己掰扯清楚,不要把铭儿推出去。"

    李欣清清冷冷地看着李厚仲,那眼神中的清亮有些让李厚仲觉得狼狈尴尬。

    金氏却跑了出来,径直就冲到李铭面前,还伸手用力地推了李欣一把,问李铭:"你大伯他们的账你不是记着的?总共有多少钱你不会没算过的?大抵的数你肯定是知道的!"

    李欣踉跄了一下,被最近的李铭和小邱氏一齐扶住,听金氏这已经是质问的语气当即伸手反推了金氏一把,让随后跟出来的李厚伯、李厚叔、朱氏和李铁都吃了一惊。

    关文随即跑了过来,揽住李欣,目光跟刀子似的射向金氏:"上次没动手打你是敬你是长辈,可一不可二,你不要得寸进尺!"

第四百六十七章 账(下)

    刘氏和李欣都是不愿意李铭牵涉进李厚伯和李厚叔之间的事儿里面去的,一扯到钱,不单是兄弟俩之间说不清楚,李铭这么个晚辈搅合进去也不是个事儿。

    偏生李厚仲觉得自家大哥三弟不能起冲突,自告奋勇地居中调停,竟然没想到李铭身上去。

    关文顶了上来,金氏自然不敢再对李欣动手,踉跄站定后惊疑不定地看着关文。

    刘氏冷笑一声:"你还不消停!"

    一时间大家都围了上来,李家上下三代人,中间那代不断劝着上一代,安抚着受了惊吓的下一代。

    李珠轻声说:"明儿就是阿嬷下葬的日子了,别让阿嬷走得不安心,都少说两句。"

    李珠拉了拉李欣,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欣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婶儿是什么样的人,别跟她一般见识,走,我们那边儿说话去。"

    李珠和李宝架着李欣往别的地儿坐着去了,她们这一辈总共只有四个闺女,除了她们就只剩了李春。

    从这事儿闹起来,就只有李春始终把屁股黏在了凳子上,除了懒洋洋地抬头望了一眼以外,根本就不再搭理,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

    李欣看了她一眼,和李珠李宝坐到了另一处角落。

    顾氏和仝氏拉着金氏出去了,李厚仲也拽着李厚伯不知道劝什么了。李厚叔被小邱氏拉住,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李宝轻声说:"姐,欣姐姐,有没有觉得春儿这回来好像变了?"

    李珠应了一声,李宝说:"我记得她一向很维护三婶儿的,今儿见欣姐姐跟三婶儿起了冲突她倒是不发一言,好像跟她没关系似的。"

    李欣抿了抿唇,没接话。

    一晚上就这么半尴不尬地过去了,第二天清早天还没亮,李厚伯等人就忙活了起来。

    刘氏仍旧是懒洋洋地不想动,挨着张氏打着盹儿。

    李厚伯就更加不高兴。

    他不高兴倒是很多重因素的,这最近的便是刘氏明明那天回了娘家去的,李岳氏办丧事儿刘氏娘家人却没一个来的。

    她大哥,她四弟,她五妹,三家人连个影儿都没见。

    朱氏、金氏那边儿都来了人的,就算是走个过场人家好歹还来送了份礼钱。偏就是刘氏,娘家人装作不知道,愣是来都不来一趟。他李家办丧事儿村里人都知道,他就不信刘氏娘家没人听到这个信儿。

    当然,李厚伯要是知道刘氏特意嘱咐过自己娘家人当不知道这回事儿,别来白白送钱,怕是更加气得牙疼。

    李厚伯叫刘氏道:"我说二弟妹,出殡你总要跟在后边儿的吧?"

    张氏轻轻推了推刘氏,刘氏模模糊糊醒来,见天还没亮便有些不高兴:"怎么这会儿把我弄醒?"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边儿叉着腰摆着谱的李厚伯。

    张氏低声说:"阿嬷要出殡了,大伯让婆母你赶紧起来,跟着走着去。"

    刘氏打眼一看,可不是吗,吹锣打鼓的都坐在院子里边儿了,凌晨的时候周围最是静谧,这会儿还听得到四周窸窸窣窣的声音。

    刘氏便坐了起来,一脸倦容,眼袋还吊着,看起来很憔悴。

    李欣给刘氏拧了热帕子来让刘氏擦了擦脸,张氏给刘氏梳拢了下头,这下看起来才精神了些。

    李厚伯不禁又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道:还真是精贵。

    大家都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李厚伯让起了棺材,敲锣打鼓的跟在他们直系亲属后边儿,大家全都是披麻戴孝的往李家山头走,悲怆的唢呐声听得人心里很是不好受。

    李家三兄弟都掉着眼泪,捂着嘴,朱氏金氏带着一应些个李家媳妇儿闺女的都哭起来。

    哭丧本是习俗,刘氏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李欣扶着她,刘氏还低声跟李欣说话:"你这出来那么些天儿,家里会不会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阿文不是回去过两次吗?有事儿他也知道处理。"

    停丧期间关文回过荷花村两趟,俱是有人递了消息来,一趟是何泛常让人跟他说,道士叫他回去一起批日子,另一趟是关武让人来跟他说阿荷回来了,关文回去交代了一番事情。

    回来后关文也没多说,李欣问他在这边会不会耽误,他也说正好办完了丧事儿回去就差不多忙开宗祠的事儿了。李欣这才放了心。

    下葬的时候按理是李岳氏的晚辈都要给她在边上跪着哭的。刘氏半倚着李欣打了无数个哈欠,脸上仍旧是白白净净的一点儿泪珠儿都没掉。李厚仲只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没了,也是他心理因素,总认为大家看他的眼神儿都有些怪。

    下了葬,埋了土,再立了碑,坟头烧了香,然后又放了一圈儿炮仗,也就算是完事儿了。

    众人回了主屋去,卸下了白幡之类的丧事儿用的东西。

    刘氏拢了拢头发,便说要回去了。

    然而李厚伯和李厚叔昨晚上扯的那一仗还没扯清楚,这会儿两兄弟又开始算上了。

    "大哥你这话倒是说得笑人。什么是你的?娘就你一个人的娘?丧事儿就你一个人来办的?我们出钱出力的,那就是白出的,人亲钱就你一个人拿了去?说破了天也没这个理!"

    "怎么没这个理?"李厚伯眼睛鼓了起来:"我还就告诉你了,你甭惦记我这里有多少!是多是少跟你都没关系!这钱还就是我捏着,怎么着吧!"

    "你当大哥的是要欺负我这个弟弟是不是?"

    "就是要欺负你!"

    李厚伯蹭前一步,挺了挺胸:"你待如何!"

    刘氏摸着脑门儿,招呼李欣道:"咱们回去。"又叫了关文一声,让他跟李大郎他们拽上李厚仲回去,不要掺和进去。

    李厚伯和李厚叔当真是不记得还有李厚仲这个人,真的要分,李厚仲不得也有一份儿?这两人倒是就这般扯上了。

    这边刘氏带人走,李厚伯当然看得见,当即更加火冒三丈:"站住!"

    刘氏步子都没顿一下,直直往前走,把李厚伯给气得够呛。

    "老二家的你什么意思?你娘家人不来吊唁也就算了,你这还就盼着走了?"

    刘氏停了步子,回头看向李厚伯,眼睛里满是不耐:"我能有什么意思?这事儿不就完了,怎么,你还要养我们一大家子吃吃喝喝啊?我不留这儿讨你的嫌弃,我走还不成?丧事儿不都完了吗!"

    李厚仲走到刘氏身边,拉了拉她说:"少说两句。"

    "你怎么不叫你大哥少说两句?"刘氏甩开李厚仲的手:"你瞧你大哥说的,好像就少了我娘家那点儿礼钱似的。"

    "你..."

    李厚伯指了指刘氏,刘氏抚着胸往旁边偏了偏,脸色一下子白了白,又缓过了气说:"你们扯你们的,怎么扯是你们的事儿。欣儿,扶娘回去。"

    李欣忙应了一声,瞧她娘脸色着实是不大好,和张氏连忙扶着刘氏回去了。

    刘氏一向强悍,面如金纸的时候委实不多见,就是李厚仲也没再拦着,还嘱咐李欣好好照顾她娘,心里微微有些担心起自己这说话不饶人的婆娘来。

    这边儿李厚伯又跟李厚叔闹将起来。

    李厚伯把持着银子,分毫不让。李厚叔也是有理有据,就是不满李厚伯一个人把人情客往来送的礼钱给独吞。

    李厚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李厚伯便是要拉他去说句公道话,他还没出声,李三郎就急急忙忙回来拽着他走,嘴里说道:"爹!娘不好了!"

    李厚仲顿时心里一慌,有些惊慌失措地急问:"啥不好了?哪里不好?"想到刘氏这两天的确是面色不大好,方才还面色苍白,李厚仲也顾不得理会自己兄弟,任由李三郎把他拽着往自己家去,脚步还走得很快。

    很快的,李厚仲一家的人都走了个没影儿。

    李厚伯只以为这是刘氏耍的花样,又是把刘氏打心里骂了个遍。

    然而跟李厚叔之间的账还继续扯着。

    张氏汲了毛巾,李欣让关文烧水,李二郎脚程快,去找大夫。刘氏躺在床上捂着肚子汗如雨下。

    这会儿本就天热,李欣焦急,问张氏:"娘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啊?"

    "不能啊,婆母跟我们都吃的一样的啊..."

    张氏也是乱作一团,刘氏一向强悍,都没生过什么病,谁知道她竟然在回去的半道上就捂着肚子说肚子疼,还不待她们反应就磕了下去。要不是李欣机灵立马去抱住她,怕是要往地上磕个结实。

    江氏抱着九儿在一边儿无可奈何,也抽不出手帮忙,只能想办法,说:"拿热帕子捂捂,会不会是女人家的病?"

    李欣撩开刘氏肚子,把热帕子给捂了上去,问刘氏有没有觉得好些。

    刘氏微微点了点头,喘息声稍微小了些。

    张氏给刘氏擦了汗,不断往外边儿张望,口中急道:"孟郎中怎么还没来..."

    "再等等,再等等。"

    李欣给刘氏一直不断换着帕子,又觉得帕子是湿的,这样不大好,便也停了没敷了,在刘氏肚子上搭了被子。

    李欣隐隐有些忧虑,怕刘氏是内脏器官出了问题。

    正焦急间,李二郎满头大汉地回来了,身边儿的孟郎中也是一样的气喘吁吁。

    "姐,开门,孟郎中到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大喜事

    大家都一窝蜂地涌了进来,李厚仲跟在孟郎中旁边儿,搓着手掌一脸惊慌地望着床上的刘氏。

    刘氏气蔫蔫的,看着李厚仲那样子就来气,即使身子不大舒服还是朝李厚仲吼道:"你就只在一旁看着!"

    李厚仲耷拉了脑袋,给孟郎中端了高凳子,让孟郎中坐在了床边儿。

    乡下地方看病也不忌讳什么,本朝对大夫郎中这等救死扶伤的人很是尊重。

    孟郎中掰了刘氏的眼皮子看,又瞅了刘氏的脸色,然后拿出托诊包让刘氏伸了手腕出来,凝神把脉,时不时地问一些疑问。

    当孟郎中问到"最近月信可来得规律"的时候,刘氏立马就顿住了。

    刘氏看了看李厚仲,又看了看孟郎中,有些不可置信,这会儿连肚子疼都忘了,吃惊地问:"不是吧!"

    孟郎中让刘氏好好躺着,给她继续把脉,摸了摸下巴说;"我也不大确定,你这脉象不大显,但瞧着你的症状像。你先回答我,月信来得规不规律?"

    张氏坐到刘氏边上唤她:"婆母,孟郎中问你话呢!"

    刘氏忙"嗳嗳"两声答应,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低声说:"这...没注意,好像是一两个月的没见红了,我还以为..."

    她还以为这是闭经了呢!

    孟郎中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那应该就是了。闻着一些味道,还有吃到些油腻东西的,你想不想吐?"

    刘氏想了想,李欣先她一步回道:"想吐,我娘最近这些日子饭都不大吃得下。"

    "而且婆母脾气还不大好..."

    江氏插了句嘴,眼神瞟了一眼震立在当场的李厚仲。

    孟郎中便大笑起来,"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说着孟郎中转了身伸手拍了拍李厚仲的肩,笑说道:"李兄弟,你这以后责任可就重了,老来得子,大喜,大喜啊!我待会儿开个安胎药先喝着,这胎不大稳,可得注意些。"

    李厚仲就一直呆立着,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刘氏早已沉浸在了这个好消息里边儿,拽着李欣的手也懵着说不出话来。

    张氏忙唤了李大郎请孟郎中出去,取了银两付诊费药钱,嘴角咧着,赶着门口探头探脑的山子和扬儿走远些,这才回到刘氏床前,一脸兴奋:"哎呀婆母...没想到...这,家里又要添丁进口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

    刘氏顿时醒过了神来,一时之间觉得害臊地不行。

    她这要是生娃子,那可就是老蚌怀珠,甭管是男娃子还是女娃子,都要比自己孙子孙儿都要小...

    刘氏臊地不行:"什么喜事儿!传出去了..."刘氏声音微弱了些:"传出去了我还怎么见人..."

    "婆母担心啥,大家知道了也只有羡慕你的份儿,"张氏笑着坐到刘氏边上说:"这可是说明着婆母跟公爹两个还年轻力壮..."

    "哎呀你臊死人了,还说这话!"

    刘氏打了张氏一下,张氏忙躲,撞到李欣怀里胳肢她:"妹妹快帮着说说,婆母不高兴了。"

    李欣笑着推了推张氏,起身让刘氏躺好,说:"娘,这可是好事儿,别的人羡慕都还羡慕不来的。你身子还不大好,别跟大嫂闹,当心动了胎气。"

    张氏也忙坐正,"婆母你将养着,别乱动。"

    江氏脸上也微红,笑着给刘氏道喜。

    于这件事儿上刘氏脸皮还有些个薄,受不住人打趣。也实在是有些累了,李欣和张氏陪着说了会儿话就睡过去了。

    院子里边儿李二郎咧着嘴正望着李大郎傻乐,李大郎伸手"砰"地敲了下他的头,骂他傻里傻气:"娘怀上娃子,你乐呵个什么劲儿?"

    李二郎就笑,说:"家里有喜事儿,就乐呵..."

    李大郎摇摇头,对李三郎说:"这下好了,三郎以后也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可以试试做哥哥管教弟弟妹妹的瘾。"

    李铭抿了抿唇说:"可惜啊,大哥这辈子是不没当弟弟的被人保护的感觉了..."

    "臭小子..."李大郎笑骂他一句。

    扬儿也从李大郎和李二郎说话里边儿听说了这个消息,转过去就跟山子说了,山子不屑地说:"哎呀,又多了一个小屁孩儿,臭烘烘的。"

    小兜抬眼皮看了山子一眼,又低了头,稚声稚气地说:"那是阿嬷的小娃娃,我们要喊姑姑的。"

    山子顿时一惊,大声尖叫:"什么!"

    山子蹬蹬蹬地去找到李大郎,拉着他粗声粗气地问:"爹!我们要有小姑姑了是不是?"

    李大郎正跟李二郎商量着给外婆家报喜的事儿,陡然间听到山子说这话,顿时道:"你怎么知道是小姑姑不是小叔叔?"

    山子皱眉,"弟弟说是姑姑的!"

    孟郎中正好被李厚仲送出来,听到山子这句响亮的答话顿时笑道:"都说小孩儿说肚里娃子的性别准,看来你们家这是要添一位小千金了。"

    李厚仲搓着手掌送孟郎中出去,又让李二郎跑腿去给他娘抓安胎药,在刘氏门外左走右走,一时懊恼这几天老跟自己婆娘不对付,惹了她生气;一时又生气她没注意自己身子,差点儿累出了毛病;还抱怨最近家里丧事儿忙碌,他也没发现刘氏的反常,还几次三番让她照顾自己老娘说话气她...

    于是李厚仲就挨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欣走出来,见到李厚仲这副模样自然也知道她爹心里纠结。李厚仲拉了李欣忙问:"你娘咋样了?"

    "娘睡着了。"李欣笑道:"爹别担心。"顿了顿又说:"还没给爹道喜呢。"

    李厚仲咧了嘴立马就傻呵呵地笑起来,说:"睡着了哈...那我进去瞅她一眼去..."

    说着就悄悄推了门,猫着脚步进去。张氏和江氏紧接着便退了出来。

    李欣朝李大郎那边儿去,山子立马就去拽了李欣。

    "姑!"

    山子生气地看着他:"我怎么又多了一个姑姑!"

    李欣莫名其妙:"你哪儿又多了一个姑姑?"

    "阿嬷肚子里那个!"山子叉了腰,很是不高兴地瞪着李欣:"还是比我小的姑姑,以后我又要多听一个人的话了!"

    李欣顿时笑起来,李大郎也笑了起来。

    "还笑!"山子怒声道:"你们大人太坏了!"

    说着就回头找同盟军:"扬儿弟弟,你说是不是!"

    扬儿苦了苦脸,"我我"半天没"我"出个名堂来。

    李大郎哈哈大笑,一把抱了山子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肩头,山子重重哼了一声,望着李厚仲和刘氏那屋高声道:"爷爷太坏了!没跟人家说就把小姑姑塞到阿嬷脚底下!"

    全家人顿时哄堂大笑。

    刘氏这喜讯当真是来得突如其来,但是李厚仲事后想想却不那么觉得。

    李二郎抓了药,李欣帮着煎了,刘氏喝过两副以后身子骨也觉得好了些,晚晌饭是下床来吃的。

    全家摆了圆桌,也不分桌吃了,热热闹闹地挤了一圈吃一顿。因为刘氏怀了孕,张氏不许爷们儿们喝酒,但光是吃菜聊天却也说得很是热络。

    李厚仲脸上的笑也没停过,不断给身边坐着的刘氏夹菜夹肉的,让刘氏也不好板着脸,面上逐渐也露出笑颜来。

    吃到一半儿,李厚仲叹道:"要是我娘晚几天去,或者是这消息早几天知道就好了。"

    刘氏手上筷子就一顿。

    李欣忍不住心里骂她爹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知道她娘最是烦说她阿嬷的事儿。

    刘氏语气顿时就冷淡了下来,说:"晚几天好,办丧事儿我正好守都不用守,借口保胎窝屋里躲着,清闲。"

    伴着最后两字"清闲",刘氏"啪"一声放了筷子。

    李厚仲忙讪笑着哄劝:"成,成,我不说这话,不说这话..."

    刘氏只觉得好心情就因为李厚仲这句话没了,顿时又气不顺,手抓了两颗花生米放嘴里嚼嚼。

    李厚仲赔笑道:"娃他娘,我不说这个了,丧事儿到底是晦气..."李厚仲又说:"不过这娃子倒是被我娘说准了的..."

    说着便一脸殷勤地望着刘氏的肚子。

    刘氏更加气不顺:"哪儿又跟你娘扯上关系了!"

    李厚仲忙说:"哎哟你忘了?九儿洗三那会儿,我娘脑子又糊涂了,说他梦到熊站我边儿上,说我很快又要当爹来着..."

    刘氏想了想,好像的确是i有这么回事儿。

    李厚仲笑道:"这可不是被她老人家说中了是什么..."

    刘氏冷哼一声:"你别欺负我没记性儿,那会儿你娘让你休了我另娶一个,这话你怎么不说?"

    李厚仲顿时讪讪的。

    刘氏不再理她,本身她也吃不下两口东西,又抓了两颗花生米嚼嚼,喝了小半碗清淡的菜汤,便下了桌回屋去躺着去了。

    李厚仲只得在一众儿女的注视下,小鼻子小眼地追了上去。

    李欣摇摇头,笑道:"以后爹更是听娘的话。"

    "可不是吗?家里如今是婆母最大,我们九儿也要靠边儿站喽!"江氏摸了摸九儿的头,九儿睁着眼静静地望着她视线的前方。

    大家继续笑着招呼着吃饭吃菜,聊天侃事儿坐了将近一个多时辰。

    而渐渐的,李欣却只安静地听着,并不再多出声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臊得慌

    刘氏有喜她自然是高兴,但总会又想到自己身上去,难免觉得有两分伤感。

    晚上睡觉李欣便有些睡不着。

    第二日他们是要回荷花村去的,在这边儿也差不多耽误了有十天了,回去还得等何伯开了宗祠把关明的事情给解决,另外差不多也该去把韦大娘给接来——那会儿说好了的,韦行知去州府参加秋闱的时候,让韦大娘到荷花村来让阿妹照顾的。

    况且家里边儿屋子起得也该差不多了。

    单就是给李岳氏办丧的时候也有人旁敲侧击地来问李欣帮关明还钱的这个事,都让李欣给糊弄过去了,只说是以讹传讹,越传越离谱。打听的人也因为这是李欣阿嬷的丧葬事儿期间,不好多问。

    但李欣总归是烦的。

    关文照例是睡在地上,听到李欣辗转反侧便知道她又有心事儿,在席上坐了起来轻声唤了她一句。

    李欣低低应了一声。

    扬儿已经睡熟了,李欣把关文的衣裳给他搭在肚子上免得他着凉,自己坐了起来,问关文:"怎么了?"

    "你睡不着。"关文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李欣便叹了一声,说:"是啊,睡不着...。"

    关文盘坐着,轻轻拍了拍凉席,"下来,我们聊会儿。"

    李欣便踩了下来,坐到了关文前面,手触到关文的小腿,大概知道了关文跟自己的距离,低声道:"聊什么?"

    "随便说说话。"

    关文轻笑了声,伸手拉过李欣的手摩挲着。

    黑暗之中也不知道关文是怎么摸到李欣的手,准确无误地把她的手给拽在自己手里边的,李欣只觉得这个男人的大掌给她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掌心有茧子,铬得她还能察觉一丝丝的痒和疼,整个手掌宽大,能完好地包裹着她的手,虽然是夏天,在他手掌心里却有一种干燥的温暖。

    李欣轻轻笑了起来,说:"明儿还要回去呢,大晚上的不睡觉。"

    "没事儿,起得了。"关文笑:"你要是想睡,半道上我背你回去。"

    "...不害臊。"

    李欣轻轻挣了一下,倒是没想从关文手里边儿挣脱出去,关文也依旧包裹着她的手,两人上班边儿靠在床边儿,歪着头和对方说话。

    窗外渐渐起了微风,夜间的凉意悄然起了。

    第二天起来时路却是不大好走,因为昨晚上下了场雨,泥水兮兮的,一踩就是一脚的稀泥。刘氏劝李欣和关文再待一天回去,李欣见关文犹豫,知道他并不像继续留下来,毕竟在这边儿的确是耽误了好些日子了,便推了刘氏,执意要回去。

    天儿倒是阴阴的,有越发晴朗起来的趋势,也不怕再下雨。就是路不大好走,天雨路滑,要当心摔跤。

    李欣背了包袱,关文驮着扬儿在肩上,夫妻两个一边说笑着一边往荷花村走。关文一手牵着李欣,一手按着扬儿的双腿,让扬儿好好抱着他的头。

    刘氏望着李欣和关文的背影低低叹了口气,抚了抚肚子跟张氏说:"我昨儿倒是高兴地忘了,你说欣儿知道我这么大把年纪又有了娃子,她心里该得有多难受?"刘氏说:"我已经跟她提过几回,让她赶紧趁着这会儿年纪轻生娃子,可她肚子就是没动静...这么一对比着,她准得又难过了..."

    张氏忙劝,一边扶着刘氏回到堂屋坐下:"婆母你可别东想西想的,妹妹这会儿还没怀上,保不准过两天就传好消息来了呢?"

    "你说得倒是轻巧..."刘氏吸了吸鼻子:"她做大嫂的,下头弟妹晚进门都怀上了,她那个公爹又不是省油的灯,保不准说她这样那样...她回娘家来又不会跟我们说这些..."

    "姑爷跟妹妹感情好着呢。"张氏又劝道:"婆母难道没瞧见?姑爷是不是挺护着妹妹的吗。我瞧着他们小两口日子过得不错,也没见因为没孩子在中间有些什么冲突。再怎么,那不是还有个扬儿顶着的吗?"

    刘氏又是低叹了一声。

    李大郎忽然说:"娘,你别担心妹妹她公爹对她不好什么的,现在荷花村都传遍了,妹妹她公爹跟最小那个小叔子人不见了。文哥这些日子在这边儿帮着忙活,抽空还回去了荷花村两趟,就是为了这事儿。文哥提出来,文老爷子点头应了的,荷花村要开了宗祠把文哥他爹给逐出宗谱去。"

    刘氏顿时一惊:"啥时候的消息?"

    "好前些日子了。"李大郎含糊地说道:"妹妹没提,我也不好多问,还是私下里文哥跟我说了两句。再加上这会儿事儿传得远,我也知道了..."

    "这总的有个理由啥的,咋就因为人不见了就要把人给撵出家门儿去的?"刘氏虽说也觉得李欣那公爹太不是个东西,但这事儿可是大事儿,不能落人把柄。

    李大郎斟酌着怎么跟刘氏说李欣拿了钱出来给关明还债的事儿。

    字斟句酌地尽量讲了,不出李大郎所料,刘氏当即就瞪大了眼。

    然后"啪"的一声刘氏就在桌子上一拍,嗓门儿响亮:"一百三十六两银子!"

    "什么一百三十六两银子?"才刚踏进院子来的李厚伯听到这句立马双眼发光:"啥东西值一百三十六两银子?"

    见是李厚伯,刘氏自然是爱答不理,起了身叫李大郎跟他一起回屋去,关上门问自己儿子事儿。

    李厚伯脸上便挂不住,板了脸就要训斥,李厚仲忙拦住他赔笑:"大哥,你咋来了..."

    李厚伯气呼呼地说:"你瞧瞧你婆娘那德性!"

    "大哥你多担待,你多担待..."李厚仲傻笑着说:"她这不是怀上娃了,气性儿有些大,她任性,大哥你体谅体谅..."

    李厚伯顿时瞪大了眼。

    "什么!"

    李厚伯惊呼道:"那么大岁数怀娃子?"一脸不可置信。

    李厚仲便笑:"是啊是啊,我这老来得子..."虽然有些尴尬,但李厚仲脸上却仍然有两分骄傲,"昨儿查出来的,说胎有些不稳当,让要好好将养着呢..."

    李厚伯鼓了好一会儿的眼,才忿忿地瞪了李厚仲一眼,说:"那么大岁数了...臊不臊啊..."

    也不知道说的是李厚仲还是刘氏。

    李厚仲却是浑不在意,还正儿八经地回他说:"还是有些臊的,娃他娘都说说出去怕人说闲话..."

    李厚伯便哼了一声。

    李厚仲问:"大哥来这边儿是做啥来的?"

    "哎呀!"李厚伯拍了下脑门儿:"还差点儿忘了正事儿...你叫你家大郎出来,我问他些事儿。"

    李厚仲不疑有他,也没问李厚伯要问李大郎什么事儿,推门进去直接就要让李大郎出去。

    刚巧李厚伯就听到李大郎说:"...妹妹拿了一百三十六银子出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好在妹妹还出得起..."

    当即李厚伯就愣了一下。

    要知道,李岳氏抓给李厚伯的那一手的金子金首饰,融了金换成银钱,也不过是六两金子,那就是六十两银子。在加上置办这一场丧事儿收回的人情钱,也不过是三十两银子,两边儿加起来总共也就九十两,还要除开自家供的吃喝那些花销...算下来单入账也不过是七八十两。

    而自己那侄女儿,才从窑子里边儿出来,就拿了一百三十六两银子出来?

    这简直是让李厚伯觉得不可思议!

    李大郎出来问李厚伯什么事儿,李厚伯却把这事儿也给望在了脑后,想半天没想起来,便觉得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招呼了一声就回去了,倒让李厚仲和李大郎都觉得莫名其妙。

    而过了一两天,李厚伯把李欣婆家那边儿的事儿打听了一遍以后,李厚伯更加觉得心痒得慌。

    还债啊!一百多两银子就这么撒出去了...

    李厚伯抠着手心儿,回去跟朱氏嘀咕了这事儿。

    "你说,咱们是不是跟侄女儿亲近亲近?她们家有钱,门路肯定就多,你说铜娃子每天在家里无所事事的那也不是个事儿...侄女儿那边儿还请了工做活呢!"

    李厚伯打着如意算盘,朱氏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事儿。

    李岳氏要死她没办法,李铁守孝是守定了的。但好在李欣说了会帮忙相看姑娘,而且如今听李厚伯说李欣好像家底儿不薄,她去相看姑娘,想来也很靠谱,就是冲着李欣也该有好些人家会来攀亲。

    自家男人倒是没说错,跟自己这侄女儿是该好好亲近亲近,搞好关系,以后不管啥事儿都好办些不是?

    李厚伯说:"你说...她这出来才一年,那关家以前听着也不过是个大富大贵的,怎么就忽然家底儿那么厚?"李厚伯低声说:"是不是欣丫头那会儿自己存的缠头?"

    缠头,便是恩客送给青楼女子的财物。

    朱氏微微蹙了蹙眉:"提这些做啥?甭管是不是,那也跟你没关系。"

    李厚伯就有些不高兴。

    朱氏说:"你还是赶紧着跟你三弟把那人情钱给解决清楚吧,当着你二弟的面儿跟你三弟扯那个,你不嫌臊得慌,我还替你嫌臊得慌。"

    说到这个李厚伯却是哼唧:"要说臊还就是老二臊,她婆娘这把岁数还怀娃子,那才叫臊呢..."

第三百七十章 事毕

    回去不过两三天,荷花村便开了宗祠。

    整个村儿的人都走了过来,德高望重的老人有,年富力强的青壮年有,抱着娃子三五成群的妇人也有,就连满地跑的小孩儿也有,甚至是大姑娘小媳妇儿的都凑了过来。

    不过女人孩子都往后靠,在宗祠里边儿的全是荷花村的男人。

    荷花村宗祠是一所大的老宅屋子,平时少有人进来,大家要是一起聚过来,那必定是荷花村里出了什么事儿,要一起解决的了。

    老宅屋子建得挺高,地方很宽敞,后方和左右两方是封闭的,前方大敞开着,里边儿挂着些老祖宗的画像,上着香。还好是没有挺多的牌位摆着,不然李欣恐怕是觉得瘆人得很。

    唯独站在宗祠里边儿的女人孩子,是阿荷、阿秀、阿妹以及李欣、杏儿、胡月英,还有扬儿和小康。全是关家的人。

    关文笔直站在何泛常边上,听何泛常说前头的一通官话。

    孙鸿雁立在何泛常一边,不经意地抬眼,冲关文轻眨了下眼睛。

    关文心中便微微定了定。

    左右两边排了一溜的椅子,坐着几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都是荷花村中辈分大的人。

    何泛常说完话,轮到孙鸿雁说。

    孙鸿雁咳了咳,言简意赅地把意思给表明了,又请了何泛常宣布除宗开始事宜。

    在座的几个老人倒也没有任何人起来反对。他们几乎都是蓬头厉齿,话也不一定能说清楚的,就算反对,想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除宗之事竟然进行地如此顺利。

    直到何泛常郑重其事地将宗谱里边记载的"荷花村人氏关明"和"荷花村人氏关止承"等字字样给划掉,又请了老关头按了手印,摔了茶碗以示"破裂",再让关文几兄弟都给依次按下手印,才轮到他自己、孙鸿雁,以及在座的其他几位老者按了手印,除宗之事便算完成了。

    李欣非常惊讶。

    他们被人做过无数次思想工作,开宗祠之日会很困难,她也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还要好好处理,说不定还会有一场硬仗要打,甚至是昨晚她还不大能睡着,一直跟关文唠叨着今日要是面对谁谁的反对要如何说服,直到关文呼噜声响起她才闭了口。

    可没想到,这般就完成了?

    何泛常阖上宗册,严肃着脸说:"明日我与鸿雁上镇上,请县官老爷载入县志,出具文书,此事便可尘埃落定。"

    关文躬身作揖道:"多谢何伯。"

    何泛常点点头,让大家散了,又让关文几兄弟扶着几位老者去入酒席吃一顿好的。

    这是关文准备的,以示对几位老祖宗的敬重和感激。

    李欣呼了口气,见人渐渐都散开了去,这才拉了关文问:"怎么这么顺利?"

    "都说了让你不要担心,事情交给我就好。"关文有些愧疚地说:"这段日子你也累着了,好好歇着吧。"

    说着便赶紧着去招呼那些老祖宗。

    李欣抿了抿唇,杏儿跟在她身边,见她愁眉不展,便给她解惑道:"大哥回来那两次趁机也把几位老祖宗也拜访了个遍,又是送礼又是说好话的,不然今儿不会只有这些老祖宗坐在这儿,他们也不会就这般不出声。"杏儿说:"何伯也是偏帮着我们,暗地里只叫了这几个老祖宗坐镇观礼。而且这其中,孙家大哥恐怕也是出了不少力。"

    李欣点点头,叹了口气:"不知不觉这事儿竟然就解决了?"

    杏儿笑道:"你娘家那边儿有事儿,这边的事情我们知道办,免得你挂记着这头还挂记着那头。"杏儿低声说:"你阿嬷亡故,丧事也办了,你娘这有喜,也是好事一桩。如今公爹跟六小叔也算是不会再回来祸害...这日子可就能过得舒心了。"

    李欣淡淡笑了笑,只轻点了下头,说:"倒是清静一些。"

    回了家去,李欣午睡了一个时辰,阿荷三姐妹在院子里说话,罗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姜寒起的新屋子。

    李欣回来大当天便觉得自己不过是走了八九日的,姜寒负责起的那屋子就跟平地起高楼一样,蹿蹿蹿地就冒起来了。顾家人看到她除了对她阿嬷死表示遗憾以外,脸上也多了笑容,看样子是对手下活出得快感到高兴。

    见李欣起了床,关文走了过来牵了她的手对她说:"今儿事儿算是定了,明日我陪何伯他们去镇上一趟,县衙那边儿出具了文书,这事儿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李欣点点头,关文轻声道:"另外,午晌散席过后,孙鸿雁找我去说了个事儿。"

    李欣抬头看他。

    关文道:"孙鸿雁说他专门去看过我们开的那荷塘,觉得很是不错,里边儿鱼鲜美,藕脆嫩,莲子莲叶还可以入药,是一项很不错的发展路子。他想让我带着咱们村里的汉子把这个事儿给搞起来。"

    他说完,便热切地看向李欣。

    李欣抿了抿唇,忽然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关文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头,道:"这个...这本是你想的法子,如今收成看着好,有前景,自然是得你说了算..."

    "我是问,你好像很热切?"李欣笑道:"你是不是很希望我答应?"

    关文扯了扯嘴角:"我当然是希望你答应..."关文说:"我们富起来了,便也想带动带动全村的人..."

    李欣微微低了头,半晌后才轻声说:"阿文,我不同意。"

    关文顿时有些失望。

    "我不同意,不是不想照你说的,让全村一起富起来。"李欣道:"只是我们才跟你爹他们脱离了关系,这般行事会不会太过高调了些?大家会说我们就等着把你爹给踢走然后自己过自己的好日子呢。更何况,种藕养鱼也不过是才兴起半年,不能扩大发展。物以稀为贵,要是大家都种藕养鱼的,那藕和鱼以后可就只能贱价着卖了,别说到时候村里富不起来,就是我们,可能也捞不着多大的好处。"

    关文仔细听着李欣的分析,眸中的失望渐渐凝为深思。

    李欣又说:"而且,阿文,不瞒你说,咱们家现在也算不上多富裕。"李欣正色道:"等屋子起好了,阿秀阿妹的嫁妆备好了,扬儿要去念书,束脩之类的又是一大笔钱。现在我们还能撑得住,但白白没了一百多两那也是事实。家底还没攒多厚,自顾不暇的,又何必就那么积极地跟村里人说这个?他们不是怕荷花神的吗?"

    关文便被李欣问住了。

    "稳个两三年,我们再商量这事儿。你好好跟孙鸿雁说。"

    李欣反拉住关文的手,说:"我知道你心善,可目前,真的不是说这个事的好时机。大家都在看着我们家呢,把你爹跟你六弟逐出宗谱,这事儿怕是要被村里边儿议论很久。"

    说到这儿李欣倒是顿了一下:"阿文,当初你说的不单就是你爹吗?这会儿怎么连你六弟..."

    况且关止承还是个秀才呢!荷花村虽然也出过几个秀才,但秀才还是凤毛麟角的,何泛常怎么说把人给踢出去就踢出去了?

    关文动了动嘴,低声说:"我私下跟何伯说了他这秀才功名来得不正道。"

    李欣顿时睁大了眼睛。

    "也不过是那么说了一句。"关文说:"何伯让我考虑清楚,说关止承以后要是考上举人什么的,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我也说让何伯把他们都逐出宗谱去,两个人一起逐出去。"

    关文低叹了一声:"何伯也说了他有秀才功名,这并不好办,我只让他这么办。就算拿到衙门那边儿不认可,这事儿只要村里边儿的人知道就行了。"

    "所以...要是不成,你也没关系?"

    "他不会回来了。"关文抬头望了望天,"安老爷死了,安家小姐嫁作他人妇,他这边儿骗了一百多两银子,足够他花销一段时间了。他身上...可是背着一条人命..."

    关文语气很低沉,李欣不由轻声说:"这事儿还没有定论..."

    "有没有定论也就是这么回事了。"关文说道:"能有多少差别?即使人命不是他害的...也差不多了..."

    关文的意思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安老爷的死,关止承绝对是脱不了关系的。所以是不是他,也不用计较了。

    关文揽了李欣回屋,说她看起来精神还是不大好,让她继续休息。他则是往荷塘那边跑了一趟,又找了冯德发说了些事情。

    第二天关文便去了镇上,直到黄昏才回来,说是在镇上被关氏拉着吃了一顿饭,说了一会儿话。

    喝了口凉白开,关文长舒了口气,说:"事儿办好了。"

    李欣便抬眼望他。

    "县衙那边,县太爷当即就盖了官印,听说是因为师爷跟孙鸿雁有两分交情,在县太爷面前美言了几句,这事儿就给办成了。"关文顿了顿,道:"关止承那事儿,没办好。"

    关武顿时就竖了眉。

    关文说:"因为他是秀才,不能被除出去。因为除出宗谱去,说明他犯了很大的罪过,那么相应的,秀才功名也得被剥夺掉。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县太爷不肯给批他的文书。"

    李欣了然地点点头。

    关武哼了声道:"那他最好一辈子就甭回来了。"关全面色沉静,却也几不可见地轻轻颔首,以示赞同。

第四百七十一章 小肆

    李欣最近心情很好。

    不仅仅是因为她娘老来有喜,关明和关止承也在大家心目中不再与他们是一家,而且周围亲近的人都过得不错。

    阿荷说他们荷记面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回头客也越来越多,每日她和罗强都忙不过来,还请了两个帮工来帮着做事儿,生活是越来越红火。

    关全也说他如今有几个固定的打算长期合作的人家,揽的其他零碎活计他便也不再做了,时间上更加自由;而胡月英的工钱也涨了一些,作坊里边儿工作量更多,也新招进了更多的人来,大家对她的排斥便越来越少了,作坊里和她说得上话的人也多了起来。

    杏儿则是胎稳了,肚子已经凸出来了,每天食欲挺大,脸上总是挂着笑,也不再让人提心吊胆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下了一场雨,天气便降了温。

    关武的西瓜早在大热天儿的时候就被他摘了去卖了个干净,据关武自己说,当瓜农可不是个好差事,拉到镇上去还得跟人讨价还价,让他很不自在。幸好有关全帮忙找大买主,零碎的单个的小家小户来买还是得关武来应付。

    李欣爱上了啃玉米棒子,大清早的去关武地里掰几个回来,剥开外面的皮露出白生生的排列整齐的玉米粒,掺了水下去看能淹住最上面的玉米,煮四分之一个时辰,喷香喷香的味道就弥漫在了灶间。

    扬儿也喜欢和李欣一起啃玉米棒子,嘴边总是会糊了好些扁扁平平的玉米芯。

    煮了的玉米吃不完,李欣会把玉米粒给刮下来,留作下一顿饭切了粒状的青椒去吵来吃,那也是一道让人垂涎的好菜,尤其是下着稀饭吃,尤其舒服。

    阿荷没待多久就回去了,又给李欣送了十来两银子来。李欣大大方方地接受,却又返了一两银子给阿荷的两个姑娘,说是给两个小姑娘买套新衣裳和新鞋子。

    阿荷如今忙着,空闲的时间便少了,给女儿做衣裳鞋子的时间都没有。

    阿荷叹了一句,谢过李欣,也不推辞,便跟关文和李欣等人告别,回平沙县去了。

    阿秀也是在开了宗祠的第三天,等关文回来知道了去县衙批文书的结果之后,回了镇上去。冯德发自然是恋恋不舍的,这一段时间他好不容易有机会能跟阿秀接触,虽然也有十来天,但他还是觉得这时间不够。

    关全夫妻和阿秀一起离开的,彼此算是有个照应。

    李欣觉得胡月英看上去要大方了些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胡月英的背都挺起来了。听说胡月英回来去看望了胡老爹,还请了胡家附近的邻居帮她照料她的瞎子爹,承诺了会给多少多少银钱之类的,让那邻居隔两三天的帮着打扫一下胡老爹的房间,做点好些的菜。

    胡月英是个孝女,这个李欣一早就知道的了。看关全和胡月英过得不错,李欣心里还是欣慰的。

    唯独一件不高兴的事情就是,刁老妖带着他那两个狗腿子,狗蛋和狗剩,时常在关家附近转悠。

    因为关明和关止承在村里的宗谱上被踢了出去,不再是关家的人,但县衙那边儿并没有批准对关止承的处理方法,所以关家老屋仍旧不能被充公。如今老屋荒废在那儿,也没人去收拾清理。老屋院门上挂着的锁已经被关文换上了,缠缠绕绕的铁链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长条状的门锁,钥匙如今搁在他们屋里床上的横木上,李欣搁日用银子的小箱子中。

    李欣把家中的钱都给汇了起来,凑够了五十两让关文去镇上换成了银票。堂屋里搁了个小坛子,里面放着铜钱和碎银,是用做家用的。床上横木上面搁着的小箱子里也放了一些。除此之外的银钱用作付足顾家人和姜寒的工钱,以及添置新屋子中的家具物什。

    姜寒主持起工的这个屋子虽然还没有正式竣工,但李欣进去了感受了一下,是十分喜欢的。墙体厚实,这意味着隔音不会差;楼梯设计地平缓,按照李欣的要求,一楼到二楼用的螺旋状的楼梯,中间一根大柱子,还未粉刷,露出灰扑扑的墙体。楼梯中间位置开了个窗,正好对着东边的竹林。窗内平坦,要是阳光好的日子,清晨可以坐在这里晒太阳和读书。

    这是李欣很想享受的生活。

    至于二楼,除了中间的客厅,另外开了三个屋子,还未布置。

    三楼正在建。

    顾家人都比较奇怪为什么三楼不给封顶,除了让修个围栏,抬头就能看见天,显得光秃秃的。

    李欣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解释。

    除此之外让顾家人觉得新奇的便只是那螺旋状的楼梯了,阿妹的两个顾家好姐妹尤其喜欢,来一次必定去走一次。

    前不久顾芍药出了嫁,嫁到镇上去,阿妹又是难过又是高兴。后来来这边儿的就只有顾牡丹了。两个小姑娘凑一起聊天儿说心事儿。都是订了亲还没嫁到夫家去的,顾芍药这一嫁,两个人之间说不完的话便更多了。

    顾海棠也来了一次。

    因她从前是沈府的二等丫鬟,嫁的人也是沈府里边儿的人,算是终身大事被主子给包办的,连她爹娘都没什么话好说。顾海棠身上还有一种对奢华的羡慕,瞧着李欣的高屋子有些离不开眼,说的话李欣不是很喜欢听。但看在阿妹的好友顾牡丹的份上她也不跟这个一样已经为人妇的女子见识什么,应对地倒也是客客气气的。

    眼见着夏去秋来,荷塘里粗壮的藕也成熟了。

    关文和关武招了汉子做临时短工,忙活了好几日才把莲藕给起了出来,冲掉淤泥一筐筐地装了起来。莲子也收了一筐,李欣摘了一片大莲叶做了一次叫花鸡。

    关文对李欣说:"当初承了薛爷的恩惠,得了藕种,也应承了等莲藕成熟的时候送一批过去的。如今起了这么多藕,送多少去合适?"

    李欣静算了下,自从藕成熟了,关文也送过几次到关文的小肆去。

    说起这小肆,关文却是赞不绝口的。薛谦所开的这清淡食肆并没有起什么了不起的名字,只有简简单单的"小肆"之名,却吸引了很多清雅人士前来光顾,附庸风雅之人也时常光临,倒是在辉县打出了一些名声。

    李欣清了清嗓子问关文道:"上次送藕去,你没问过薛爷的需求?"

    关文轻轻摇了摇头,"他没露面,我交给了他小肆的掌柜管事,把藕给了他,他便收下了,还要另算钱给我。我不要,争执了一番以后大家退而求其次,他只给了一半,我也就收了。至于问是否还要藕,他也只是点头说,如果还有,下次再送来就好。"

    "那就送一筐去试探试探吧。"李欣说:"总不能我们忙活一通什么都没捞着,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

    藕是个好东西,卖价也并不便宜,要是全部都送去,薛谦那小肆是否能容下并消耗那么多的货是一大问题,李欣也并不希望这小半年辛辛苦苦的成果全部都让人给享受了去。

    关文便跑了一趟小肆,回来说薛谦在,与薛谦签了个契,他提供藕,薛谦付价,合作延续三年。

    李欣舒了口气。

    然而关文又说:"我去的时候薛爷正带着他的公子巡视店铺。"

    李欣顿时抬头,笑道:"薛青岩?"

    "欣儿还记得?"

    "那孩子我挺喜欢的,小小年纪老成持重,不需要多花什么心思教育,做他父亲想必会省很多功夫。我还蛮喜欢他的。"李欣笑道:"怎么了?你和他聊了两句?"

    "自然是要说几句的。"关文说道:"到底是薛爷的儿子,我总得夸赞两句。不是倒也是真心佩服,小小年纪,那孩子就十分沉稳,薛爷问他话,他也是对答如流。"

    李欣便笑说:"大户人家的嫡子,又是长子长孙,自然是受到更多的重视,从小就要好好教养。"

    关文点头称是,却又犹豫了一下道:"我与他说话的时候他问了我很多乡间生活的事儿,也不知薛爷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说薛公子既然向往田园生活,便让他过段时间到乡间体验体验。"

    李欣微微一怔,关文说:"不过他也就是闲说了那么一句,后来也并没有再提。"

    李欣便点了点头:"他们大户人家教养下一辈自有他们的方法。"

    "不过看样子薛公子倒是挺想来乡里玩儿的。"关文笑道:"不单你记得他,他也还记得你呢,记性也很好,还问我你如今在做什么,他可不可以前来我们家拜访。"

    李欣笑了起来,想起那个说她长得像他娘亲的男孩子,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淡了下去,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余的莲藕和莲子都被关文给往镇上销了出去,李欣留了几筐下来,让关文挑了两筐最大的回自己娘家,让她娘看着分。关文又给何泛常和孙鸿雁各送了一筐去,对他们表示感谢。另外零零散散的送礼李欣便没有再管,让关文自己安排。

    赚了一笔钱的同时,荷塘里边剩下的个个有三四斤重的大鱼便成了棘手的问题。而与此同时,李欣却感染了风寒,病倒在了床上。

第四百七十二章 病来

    这场风寒来得可谓是气势汹汹。

    起因也不过只是一场夜雨,李欣晚上起来起夜,却因为心中有些感怀,在屋檐下边儿吹了会儿风,听了会儿雨声,屋檐下坠了雨帘子,滴答滴答的节奏让李欣有些出了神。等第二天太阳高照了她才发现自己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起不了身,关文坐在她边上轻抚着她的额头,而扬儿则是趴在床沿边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见她迷迷糊糊地醒转了过来,关文忙伸手扶着她起来,轻声说:"你头有点儿烫,应该是染了风寒。我让二弟请大夫去了,你先喝碗姜汤。"

    扬儿忙跑到桌边去把姜汤端了过来,小手捧着,小心翼翼地端到关文手里,复又趴在了床边,嘴里轻声哄李欣说:"娘,你要快快好起来..."

    李欣没多少力气地笑了笑。

    不过是一场风寒,喝过两帖药以后就应该要好起来的,可李欣仍旧是缠绵病榻,大夫来把了脉,也只是说她前段时间太过劳累了,或许还有些郁结于心,趁着这次邪风入体所以一同发了出来,让关文等人不要操之过急,说李欣得好好将养着。

    这下关文可算是着了慌,荷塘里的游鱼让关武给捞起来每天一桶地推到镇上去卖掉,不再管其他,只守在李欣旁边儿注意她身体的冷热。热了就给她擦擦汗,却也总是安慰李欣说被子捂着出了汗就好了之类的话。

    过了两天看李欣有了些起色,关文便很是高兴,哪知道李欣大伯娘朱氏登门,跟李欣磨叽了一通,又让李欣有些心神不佳,等朱氏一走,她便又有些使不上力气了。

    前前后后差不多在床上躺了十来天,这病才算是过了去。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李欣好得极慢,精神仍旧是有些萎靡。大夫说是无大碍了,她走路还是有些轻飘飘的,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像又瘦了一大圈。

    本来就瘦,这会儿更加显得人跟棵竹子似的,风一吹就能倒。

    关文和扬儿都把她当纸糊的,关文要是不在她身边,扬儿就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把小康都给冷落了。

    杏儿因为怀着身孕,大夫让她最好不要与李欣接触,这会儿李欣无大碍了,她才得以拉了她的手宽慰地说:"还有哪儿不舒服?这会儿好多了吧?"

    "好多了。"李欣笑了笑:"总算不用喝那么苦的药了。"

    "你再不好起来,大哥都要病了。"

    杏儿指了指从竹林那边儿过来的关文,说:"这些日子大哥什么事儿都没管,全交给阿武办去了,日日夜夜就守在你身边儿伺候你。"

    "听你这话说的,好像是对他把事儿都推给二弟表达不满似的。"

    李欣笑了笑,又咳了咳,阿妹立马递过来一杯水,眼中闪着关切:"大嫂,喝水。"

    这段时间阿妹也时常来照顾她,且帮她分担了家中的家务,让李欣养病没有后顾之忧。

    李欣喝了水,拉了阿妹的手说:"我病着倒是忘了,当初跟韦兄弟说好了的,等他秋日去州府参加秋闱,我们就把韦大娘接回来。"李欣说:"如今新屋子也起了起来了,地方也宽敞了,这几天气温又返了回去,秋老虎还是有些厉害,趁这时间把韦大娘接过来吧。"

    阿妹微微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杏儿说:"明儿就让你二哥找了车去接,你跟你二哥一起去。"杏儿笑道:"那可是我们阿妹未来的婆母啊。"

    阿妹顿时臊红了一张脸,嘴里轻羞道:"二嫂又打趣我..."

    女人们正说着话,关文光着膀子走了过来,伸手探了探李欣的额头,舒了口气笑望着她,眼睛里亮晶晶的:"不烧了,身体无恙了吧?"

    "没事儿了。"李欣柔柔地看着她,杏儿和阿妹打了个眼色,两人笑眯眯地往别处去了。

    关文伸手拉了李欣的手,又轻捏了捏李欣的肩,叹了口气说;"瘦了一大圈儿,好不容易养起来了点儿肉,又没了。"

    "有不是养肥猪,要那么肥做什么。"李欣轻斥了一句,心中却满是欢喜,这会儿无外人在,她话也好说一些,抬头盈盈地看着关文,"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哪有什么苦的。"关文叹息一声轻抚着李欣的头发:"当初我受伤的时候,你照顾我更加精心些。"

    "那你这算是投桃报李?"

    "我是心甘情愿。"

    关文伸手圈了她入怀,在她耳边轻声叹道:"以后可别任性站在夜风里边儿听什么雨声了,瞧瞧,这不是就把身子给殃及了吗?要想听什么雨声,好歹也披一件厚实点儿的衣裳,你身子本就单薄,我真怕你一病不起,以后脸上满是病容...我瞧着难过..."

    李欣吸了吸鼻子:"那我要是真的不好了,一辈子就只能躺床上,你还这般对我吗?"

    "傻丫头..."关文轻笑一声:"你是我媳妇儿,我不这般对你,哪般对你?"

    "谁知道...人家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同理的,久病床前无夫君。"

    关文失笑地摇了摇头:"夫君不就在这儿的?"

    李欣顿感羞怯,伸手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

    关文包住她的拳头,低叹道:"比扬儿还想小孩子,这几日扬儿也尽心尽力照顾你呢。"

    若是说关文照顾她,李欣觉得温馨和幸福,那么扬儿照顾她,她心里更多的则是骄傲。

    初见时那个话都不怎么说,沉默着小脸,怯生生的小娃子如今都知道照顾她了...这是她培养出来的孩子啊!她相信以后扬儿定能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

    "咳咳..."正欲关文相拥着情意绵绵的时候,坡口那儿却传来一声提醒性的轻咳声。

    李欣忙从关文怀里退了出去,低着脸,脸上有些烧,抿了抿散落下来的头发。

    关文站得比她靠前些,闻声望过去,顿时有些诧异:"薛爷?"视线转到薛谦身边的小人儿时,更加觉得不可思议:"薛公子?"

    李欣也抬了头。

    薛谦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薛青岩见到李欣抬头,这才恭恭敬敬地朝着关文和李欣鞠躬行礼问好,道:"关叔,关婶婶。"

    关文忙道:"不必多礼。"

    而他心中却在想,薛谦带着薛公子来,难不成是真的要薛公子来体验田园生活?

    心中这般想,关文脸上却也不露,迎薛谦父子二人入了堂屋,身后跟随着薛谦那个名唤秦顺儿的长随。

    秦顺儿把手上提着的礼品搁在了桌上,笑着对关文福了福礼,说:"这是我们爷的一点儿心意,还请关爷笑纳。"

    关文忙道:"不敢不敢。"拿不准薛谦意图地看向了他。

    薛谦朝关文抱了个拳,笑说:"上次与关兄弟提过,我这儿子年纪渐长,从来就是在府中被娇养着。但他到底是男孩子,总该历练历练。而他年纪相对还小,铺子庄子之类的地方他还不能游刃有余地参与进去管事儿。所以他既是说想来田园风光中体验农事艰辛,亲历亲为,好学到一些我无法教到他的经验..."

    薛谦顿了一下,笑问关文:"不知关兄弟意下如何?"

    关文便望向李欣。

    他与李欣提过此事,但那会儿他只是觉得,薛谦不过是有此一说,见薛谦后来并没有再提,也就没有深想,只以为这是薛谦开玩笑。哪知道人家带着儿子上门来了,还问他意下如何——

    关文心中有些不愿。薛青岩到底是薛谦的儿子,他到这乡村中来,他难道还能让他搬砖添瓦,扫地抹桌?要是这孩子不听话,打不得,骂不得,到头来头疼的不还是他和李欣?

    薛谦见关文脸上现了犹豫,又望向了李欣,便明白这让他们夫妻为难了。

    薛谦真诚地道:"二位尽可将犬子看成自己儿子,事儿可以吩咐他做,他若是哪里不听话,打骂也由二位。"

    薛谦挥了挥手,秦顺儿躬身点头,奉上一锭足有二十两的银子:"这是我们爷给二位的酬劳。"

    关文忙要推回去,嘴里直道:"使不得使不得..."脸上的犹豫更显了。

    薛青岩看向李欣,见李欣也是沉默不言,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定了定心神出声道:"关叔,关婶婶,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李欣笑了笑,看向薛青岩。

    上一次见面是在沈家四爷的婚宴上,薛青岩给李欣的印象极好。李欣怜惜他是个没了娘的孩子,心中对他自然有一股母爱的疼惜。说实话她是不反对薛青岩留下来的,她犹豫的只是——薛谦的意图。

    薛谦脸上却是什么都没显,好像他真的只是送儿子来体验农事似的。

    但李欣觉得,没那么简单。

    自从上次关文跟他说这个事儿,过去也十来二十天了。要送来早就可以送来,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送来?

    薛谦抬了抬眉,正好与李欣探究的眼神碰上。

    李欣顿时转开视线。

    即使知道薛谦早已认出了她,但他并没有要揭开二人过去的那个意思,但李欣对上他的视线仍旧是有些防备的。

    薛谦轻声道:"关兄弟伉俪不必多疑,青岩向往田园生活,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过是遂了他的愿罢了。"

    或许还有"顺便"的意思吧?李欣心道。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关文哪还好意思推却?只能尴尬地答应下来,并坚决地把那二十两银子推了回去。

第四百七十三章 欢迎

    不管如何,薛青岩是在这儿住下了。

    当日薛谦便留下了薛青岩的衣物,想来是一早就准备好了会把他留下来的。李欣也只能接过了手,然后客客气气地送他们回镇上去,并保证十日后一定会还薛谦一个健康完好的儿子。

    薛青岩恭恭敬敬地对他的父亲告别,并注目着薛谦的马车渐行渐远,等到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薛青岩才蓦地惊呼一声,随即又掩了情绪,对关文和李欣作揖道:"麻烦关叔、关婶婶了。"

    李欣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既然到了我这儿,就不用拘着你的性子,想笑就笑,想说话就说话。"

    关文也笑了下,薛青岩望了他一眼。

    李欣说:"你关叔是个嘴巴严实的人,不喜欢对人说三道四。"

    薛青岩很主动地牵住了李欣的手,由着李欣引他上了阁楼。

    "你就暂时住在这儿吧,跟扬儿住一处,可好?"李欣柔声问。

    薛青岩却是觉得这地方不像府中的屋子,里三层外三层,还分了内间和外间那么复杂,却一点点儿都不杂乱,旁边就是个小书房的样子,倒是很合他的心思。

    薛青岩便点了头,说:"谢过关婶婶。"

    李欣微微摇了摇头,对他笑着,心里却有些感慨。

    原主跟薛谦那一场虽然跟她没关系,但她有原主的记忆。记忆中原主是有些惧怕薛谦的。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日她会亲自安排薛谦儿子的饮食起居...这对她而言难免有一种违和感。

    李欣也想过是否要套一套薛青岩的话,问问他,他爹是不是有什么缘故才送他下来。但脑子了过了一遍李欣却又觉得压根没这个必要了。

    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扬儿和小康去石头地那边儿玩儿了,阿秀在时,冯德发为了哄她高兴,和扬儿小康打成一片,做了个十足十的孩子王。如今新屋子快要收工了,他也不在这边儿忙了,转而去了石头地那边儿继续顾它的蜜蜂。

    收拾出来的小块石头地被他种上了山花,这地方幽静,山清水秀,扬儿和小康都很喜欢来这边儿玩儿。

    关文带了扬儿和小康回来,让他们叫薛青岩薛哥哥。

    扬儿仰头望薛青岩,小康也仰头望他,二人齐声叫了一声:"薛哥哥!"

    薛青岩便咧嘴笑:"叫我青岩哥哥好了。"

    两人便立马改了口,叫道:"青岩哥哥!"

    李欣带着三个孩子进屋去,关文盛了滚烫的红糖姜汤让她喝,李欣一口咽下,呛辣的味道她仍旧有些不适应。

    关文笑了笑,拿了碗回去,自顾自去荷塘子那边儿去收拾残局了。

    李欣喜欢孩子,现在面前乖乖坐着三个,她心里更是高兴,先是问薛青岩:"为什么是青岩哥哥不是薛哥哥?"

    薛青岩道:"青岩哥哥更亲近些。"

    李欣不由就想起薛青岩对自己那同父异母妹妹薛紫蝶的态度,似乎还完全不如对两个刚认识的小孩子的态度好。

    薛青岩扭头看扬儿和小康,轻声问道:"关婶婶,他们是你的儿子?"

    "扬儿是,小康不是。"李欣笑道。

    扬儿认真地说:"康弟弟是二叔的儿子。"

    小康附和着点点头。

    薛青岩又是咧嘴笑:"他们好乖,一点儿不闹腾。"

    "等跟你熟了,一定拉着你到处闹腾。"

    李欣笑道,看了看日头,对薛青岩说:"你刚来,先熟悉熟悉环境。"

    扬儿和小康一人拉薛青岩一边,跟在李欣后边儿听李欣给薛青岩介绍家中的地方,两个小人儿不一会儿就对着薛青岩叽叽喳喳说起来,还手舞足蹈的,很是热络。薛青岩却也不见烦,嘴角越咧越开,倒像是很喜欢扬儿和小康两个孩子。

    到底是年纪小,扬儿和小康闹了一会儿就相伴着回阁楼去休息去了,还想拉薛青岩走,薛青岩却说不去,让他们好好休息。

    此时薛青岩和李欣在竹林这边儿慢悠悠走着,李欣偏头对他说道:"上次见你,你说你妹妹很烦。今日扬儿和小康这般闹腾,一直在叽叽喳喳说话,你却没半点儿不耐烦和不高兴。"

    李欣轻声说:"青岩,你对你妹妹有偏见。"

    "是。"薛青岩毫不迟疑地点头承认了,看向李欣有些倔强地抿起唇:"我说过了,厌屋及乌。"

    李欣低叹了口气,薛青岩说:"关婶婶,你不要劝我要对她好什么的话...就是因为她跟她娘的存在,让爹离开家中三年,甫一回来,又计划着从北方到了这南方,背井离乡...还有我娘..."

    薛青岩顿了顿,固执地看向李欣:"我一辈子都不会把她当做我的妹妹。"

    李欣又看见了薛青岩突出的眉骨,还有细密浓黑的眉毛。

    那毕竟是薛家的家事,李欣没有那个闲心管。

    她只是不想让薛青岩一直怨恨一个可以说本身毫无过错的小女孩,甚至整个女孩,是他的妹妹。

    李欣拍了拍薛青岩的后背,柔声说道:"我们不说那些了。到了这边,你就好好玩儿。挖泥巴也好,滚铁圈也好,抽陀螺也好,放竹蜻蜓也好...小孩儿可以做的,你也可以做。"

    薛青岩却微微红了双耳,低声嘀咕:"我不是小孩子..."

    "哪儿不是小孩子了?"

    李欣怜惜地摸摸他的头:"才十岁多点儿,自然是小孩子。"李欣笑道:"晚上我们给你做个欢迎仪式。"

    所谓的欢迎仪式其实很简单,大家坐在一起,围成个圈,李欣做了一块大糕点充作是欢迎蛋糕,点上蜡烛,上面涂抹着有她自己研究着做出来的甜油,比奶油要粗糙一些。做了个小漏斗,用烫烫的糖浆写了"欢迎薛青岩"的字样,在扬儿和小康的合唱声中,李欣笑着让薛青岩闭眼许愿望,然后吹灭蜡烛,这才又点亮了油灯。

    薛青岩有些说不出话来,李欣把刀子把柄塞给他,让他切第一刀,却被他切得七零八落的。

    阿妹分好了份,扬儿和小康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

    薛青岩坐在门槛上,看渐渐变得漆黑一片的天,细细地一口一口抿着。

    李欣坐到了他旁边儿来,柔声说:"青岩,要开心些。"

    "嗯..."

    薛青岩低声应了一句,抿了抿唇,小小的脑袋缓缓埋了下去。

    第二天扬儿和小康早起,薛青岩便也早起了,洗漱好后见两个小人儿又回了阁楼去,正以为他们是去睡觉,却被他们两个拉着他上了阁楼那简单的"书房",拽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扬儿眨眨眼问他:"青岩哥哥,你会写字吗?"

    "你会认字吗?"小康问。

    薛青岩一愣,然后坐直了身板,拿过墨条蘸水磨墨,然后接过毛笔,在纸上写下"薛青岩"三个字,说:"这是我的名字。"

    "哇..."

    "好厉害!"

    扬儿和小康顿时就崇拜地看向薛青岩,薛青岩抬了抬下巴,显然是对得到两个小人儿的崇拜而感到万分的骄傲。

    "青岩哥哥,你教什么写字吧。"扬儿窜到另一边去,热切地看着薛青岩。

    "我们带你去玩,当做交换!"小康握了握拳,一副"我有些亏"的表情。

    薛青岩顿时有些懵。

    中午时分,吃过午饭两个小人儿真的带着他去玩儿了,拉着他跑得老远。等跑了回来以后,他们倒是去睡觉了,但薛青岩却不知道他能接着做什么。见关文和关武在收拾那片好像是刚起起来的屋子下边儿堆的砖块瓦砾,便说要去帮忙。

    等他累得腰酸背痛地回来,两个小人儿又起了床,叽叽喳喳说带他去摸小螃蟹。

    山中多溪河,扬儿和小康常常涉水过河,捡了好些石头回来堆在一处地方,还摸过几次小螃蟹——但最终小螃蟹都李欣放回河里去了。

    薛青岩便有些疑惑:"小螃蟹?"

    "对啊对啊!那么小!"扬儿虚握起了拳,让薛青岩看他食指和拇指圈起来的那个小圆圈:"就这么小。"

    "可是..."薛青岩更加疑惑:"摸来做什么?"

    扬儿和小康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解——对啊,摸来做什么?

    "可是..."小康说:"不是很好玩吗?"

    "我们带回来的小螃蟹都被娘丢掉了。"扬儿说:"不是,是被娘放到了河里。娘说我们帮小螃蟹搬家。"

    小康不由分说拉着薛青岩就朝竹林那边去。

    一个小时后薛青岩才知道他们这所谓的"摸螃蟹"是多么的无聊。这两个小鬼见着石头就搬开,搬不开的,就找他这个苦力。如果他也搬不开,他们就唉声叹气地放弃,然后又马上找另外的石头接着搬开。

    小螃蟹还是有些狡猾,石头被搬开难免会将水弄得浑浊,小螃蟹就趁机逃走。所以这两个小人儿分工默契,一个搬石头,一个在石头被搬起来的同时伸手去摸螃蟹,倒还真的摸出了好些小螃蟹,钳子一点儿都夹不疼人。

    而一旦见到有小螃蟹被摸了出来,扬儿和小康就乐得直咧嘴。

    薛青岩不由叹息——这游戏真是无聊啊...

第四百七十四章 匆匆

    对于扬儿和小康带着薛青岩到处疯玩,李欣也不干预,只是叮嘱她们要小心,危险的地方不能去。

    家中一直就只有扬儿和小康两个年纪相近的孩子,忽然多了一个薛青岩,他们就像是要把自己的宝贝全部都摊到薛青岩面前一样,好几天都情绪高涨热络地不行,荷塘、石头地、溶洞,甚至是村中星罗棋布的大大小小的池塘都让他们逛了个遍。

    碰上叫卖的担货郎,他们也很是热络地从肚子前面的围兜小口袋里掏出铜钱买点儿零嘴儿吃,一点儿不吝啬,每次都给薛青岩也买一份,倒弄得薛青岩很是不好意思。

    杏儿却对此有些忧虑。

    "你说人家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怎么会被送到这边儿来..."杏儿低声对李欣嘀咕:"莫不是遭了难,送这小公子来避难的?"

    李欣笑道:"不会,那人我们是认识的。"

    "就是因为认识,所以他了解你跟大哥的品性,觉得托付自己儿子给你们便没有后顾之忧啊。"杏儿声音又低了些:"扬儿不就是个例子。"

    李欣有些哭笑不得:"杏儿,你真的是误会了。来这边儿是青岩自己想来的,他爹说送他来历练历练,那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啊..."

    虽然李欣心中也有些疑惑于薛谦这个举动,但为免他人担心,她对杏儿也只能这么说了。

    过得几天,薛青岩也适应了在关家的生活,早起、陪两个小人儿读书识字、下晌趁着小人儿睡觉的时候跟在关文关武身边帮着做活,顺便聊聊乡间农事、等小人儿醒来又陪小人儿玩闹、晚晌在院中纳凉,听关婶婶讲故事。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玩,但他依然觉得很充实。关婶婶做的菜很好吃,两个弟弟虽然跟他很闹腾却也很听话懂事,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烦。两个关叔懂得很多,会跟他讲一些自己从来都不知道的知识,比起先生教的、书上写的更加生动有趣。

    在相处之中杏儿也喜欢上了这个一点儿都不娇气的公子哥儿,关武更是对薛青岩赞不绝口,一高兴就伸出他的后掌拍着薛青岩的后背大笑,直夸他是个"好后生"。

    也就在这样温馨而平淡的生活中,李欣的新屋完工了。

    姜寒端着他一成不变的扑克牌脸淡淡地跟关文和李欣说了完工之事,并给出他算好的工钱账目,让关文和李欣过目,道:"如果没有什么纰漏和不对,五日之内希望二位能结清工钱。"

    李欣心中倒是觉得好笑——这姜寒该不会是急着要钱好回镇上去继续喝酒醉生梦死吧?

    阿妹端了茶点上来,听到姜寒这一句,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去退到了一边。

    薛青岩自来便有学账目这事,见桌上摆着的薄薄的账册,心里有些痒痒,想接过来看,又抽着关文和李欣的脸色不敢妄动。

    李欣自然是把他蠢蠢欲动的表情看在眼里,轻笑一声,把账册交给薛青岩,自己却对姜寒说:"姜师傅从来便是诚信之人,自然不会诓骗我们。"

    姜寒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还是当面算清的好,也好免了将来的纠葛。"

    关文颔首点头。

    李欣看向薛青岩,柔声问道:"如何,青岩?"

    薛青岩浏览过一遍,抬头望向李欣笑答道:"是正确的。"

    李欣对他道了句"谢谢",起身去拿钱。关文让阿妹往茶杯里蓄水,闲闲地与姜寒又说了两句。

    当然是他在说,而姜寒是否在听也未可知。

    接过钱,姜寒便说不便再多打扰,起身回了屋子去收拾包袱,竟是不愿在此多待,想要匆匆赶回去的样子。

    虽然知道他性子一向清冷,身边似乎也从来没有朋友,但好歹是在他们家这儿帮忙了两个月,关文自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于是便起身打算送他出村。

    走下坡去后李欣忽然想到关文身上没有带银两。

    不管如何,姜寒的路费他们总是该帮人付了的。李欣忙让阿妹去给他大哥送钱去,阿妹接了钱便赶紧着去了。

    等人走了,薛青岩才皱眉说:"关婶婶,那姜师傅技艺很高吗?我怎么觉得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我来这边儿好些天了,跟他都从来没有说过话,他从不理人。"

    李欣笑了笑说:"他性子随在,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但技艺倒是真的好,后屋那新屋就是他画了图纸照着建的,我很满意。"

    薛青岩便想过去看看。

    李欣带着他过去,走到院子里又被扬儿和小康跟了上来。

    扬儿和小康到了后屋就叽叽喳喳地在一楼转来转去,转够了又相伴着往二楼上跑去,在螺旋状楼梯那儿还伸出头来冲李欣喊,说他们比她高云云。

    薛青岩看了一周,到二楼时还点了点头,直到上了三楼光秃秃的楼顶,他才又皱起眉头,道:"这...不封顶?"

    李欣点头说:"这样挺好的,视野开阔。"

    从三楼上望下去,倒是真的可以看到南北东西各面的景色,远处一块块的田地,星罗棋布的荷塘尽入目中。

    薛青岩抿了抿唇,说:"与镇上房屋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李欣笑道:"我图舒服,其余的倒是没有什么要紧的。"

    下得楼开,阿妹已经回来了,脸上有些红扑扑的,大概是跑动造成的。看到李欣阿妹便道:"已经把钱送到了,只是姜师傅好像并不喜欢大哥陪着他出去似的,脸色有些阴沉..."

    薛青岩就哼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薛青岩好歹是出身薛家大户,从小的耳濡目染难免让他有些目中无人。李欣轻责地看了他一眼,说:"青岩,这世上的人,性格不一,经历不一,不可能人人都做到完美,也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人。"李欣道:"姜师傅上工的时候认真谨慎,性子虽然不对你脾性,但我觉得他也是一个难得的人。你这般说,落到有心人耳里,会给人做了搬弄是非的把柄。"

    薛青岩咬了咬下唇,李欣轻搂着他尚显得瘦弱的肩:"在其位,谋其事。你不是乡间小子,府中规矩怕是更多,很多话也更加不能随便说。尤其是对跟你没有任何交集的人,更加不要轻易下了你的论断。"

    "父亲也说过。"薛青岩低声说道:"他让我喜怒要不形于色,不许我特别喜欢什么,说这会成为别人的把柄..."

    薛青岩皱了皱眉:"可我心中并不喜欢这样。"

    李欣不由叹了口气。

    薛家在北方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李欣不知道,但听薛青岩这般说来,好像薛家好面临着大危机的似的。又或许是薛谦教子太过严苛的缘故,让薛青岩小小年纪便遏制自己的心性,快速成长。

    难怪第一次看到他,只觉得这小少年老成持重。虽懂事明礼,却着实失了少年该有的天真活泼。

    关文送了姜寒后回来也未曾多说什么,只与李欣商量前几日李欣提过的找吴师傅在新屋中安上壁炉之事,以及粉刷新屋等事宜。关武和杏儿也参与进了讨论,扬儿和小康更是积极地说要什么样的床,什么颜色的墙,还有那楼梯要如何如何...

    薛青岩坐在一边抿唇听着,想提意见,又觉得这是人家的家事,他到底是个外人,又怎么好开口。

    没想到关文却笑望向他问:"青岩有什么好想法?"

    李欣也含笑看着他。

    薛青岩顿时就挺了挺胸,咳了声嗓子,徐徐道:"既是后屋,则为平日闲休之所,一楼可作为会客之地,布置应简单大方..."

    听他徐徐道来,李欣和关文一直只是含笑望着他,李欣不时在纸上做着记号。

    等薛青岩说完,期待地看着李欣时,李欣才对着他鼓了鼓掌:"青岩真聪明,你提的好几点正对我的意,等找了师傅我会跟师傅好好研究一下,真能做成这样的便太好了。"

    薛青岩顿时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看起来分外高兴。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和薛谦的十日之期。

    薛谦前来接薛青岩的时候,薛青岩显得闷闷不乐。

    秦顺儿躬身给关文和李欣行了礼,又笑对着薛青岩哄道:"岩哥儿,咱们回去吧?"

    薛青岩只撇过头去,不理会秦顺儿。

    薛谦却是丝毫也不问自己儿子的意见,对关文抱了抱拳,对他和李欣道了谢,"劳烦二位这段时间照顾犬子。"说着轻轻挥了挥手,秦顺儿忙又奉上谢银。

    "二位请务必收下。"薛谦说话带着股斩钉截铁的味道。

    关文和李欣对视一眼,关文有些犹豫地说:"薛爷对关文有恩,薛公子在我这儿..."

    "即便是有恩,那藕种关兄弟也用成藕还了,自该是两不相欠。"薛谦微微淡笑:"况且犬子在这边吃住,总不能让他白吃白住。"

    明白了,薛谦这意思是不想欠他们人情。

    李欣悄悄拉了拉关文,低声说:"收下吧..."

    关文会意,抱了拳:"薛爷客气了。"

    从头到尾薛谦都没问薛青岩一句,就连关文请他留下来吃饭他也推了,与关文又说了两句便带着薛青岩离开。

    薛青岩眼中满是不舍,扬儿和小康也追着他们"青岩哥哥"的马车跑着哭了。

    关文沉声对李欣说:"薛家是否是出了什么事?"关文的声音无比怀疑:"他上一次来,这一次去,都无比匆匆..."

    "可曾在镇上听见什么风声?"李欣不确定地问。

    关文顿时睁了睁眼睛。

第四百七十五章 西坊

    瞧他那样子,李欣顿时诧异道:"镇上还真有些什么消息?"

    "别的倒是没什么..."关文沉吟道:"你也知道,我去镇上要是想听事儿,也不过是听听安家和沈家的消息。但最近镇上也没有什么对这两家的传言了,至多不过是对安家小姐有两分唏嘘..."

    想起那安家小姐安萱,李欣便不由一阵叹息。为人善良心软虽然算不得什么毛病,但偏听偏信,固执地过了头,那便是愚蠢了。单纯和单蠢,真的只是一字之差。

    关文沉了沉声说:"不是从前段时间就一直传言的,说北方那批响马在我们益州府一代活动的吗?最近好像哪个县镇上出了一件灭门的事儿,一家人没一个幸免的,全部都死于非命,而且死相很凄惨..."

    关文顿了顿,伸手搂着李欣的肩让她靠着自己,似乎是怕她恐惧。

    "就因为这事,如今那批响马的事儿又被继续翻了出来,大家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生怕会被人盯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镇上冷清了不少。"

    李欣呼了口气:"那薛爷应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就送他儿子下乡来的吧。"李欣道:"如果真的是怕响马活动,他大可以把青岩拘在家里,也比放任他在我们这乡下地方一个人强。"

    "又或许是觉得那些贼匪子只会盯着镇上有钱大户呢?"关文说:"据说那个出事的人家颇有家底,手底下有几千亩的良田,帮他们做事的佃农都有好几百个..."

    李欣抿了抿唇,忽然问道:"那如今镇上可还太平?"

    "最近没怎么去,也就没听说什么消息了。"关文道:"不过我每次去都有去找四弟的,他倒是说,没听镇上发生旁的事儿,还算是太平吧。"

    李欣便也没再说什么,哄了扬儿和小康回去,自己则是与关文商量新屋的粉刷事宜。

    关文早已去与吴师傅谈妥了修挂壁炉的事情,吴师傅也欣然答应,明后日就能带着人来上工了。至于粉刷装修新屋,李欣则是想跟家人再商量商量,各人想要什么样的屋子,她想一一问个清楚,至少要做到让家里每一位家庭成员都基本满意。

    在吴师傅紧锣密鼓地开始修挂壁炉时,关文、李欣也和阿妹一起往镇上去了。

    秋闱的时间越来越接近,他们则该去接了韦大娘,好让韦行知心无旁骛地去州府秋闱。

    到酒子巷巷口的时候李欣便闻到酒子巷飘着一股很熏人的酒香。男人或许会凑着鼻子狠狠地吸上一口,可李欣一向不喜欢酒味道,立时便捂住了鼻子,皱着眉头轻声道:"虽然这巷子名为酒子巷,可这酒味以前也没那么浓烈..."

    阿妹也是轻蹙起了秀眉:"这味儿也太浓了,莫不是这哪家里有酒鬼?"

    一边说着,三人一边朝韦家方向去,越近韦家,这味道倒是越发清冽起来。

    关文伸手拍打着门板,喊道;"韦兄弟在家吗?"

    "来了来了!"

    很快的,韦大娘的声音便传来,还伴随着阵阵的咳嗽。一阵脚步声响起,门随即被打开,韦大娘惊喜地道:"是你们啊!赶紧进来赶紧进来!"

    说完话韦大娘便又咳嗽了两下,敞开门请他们进来。

    阿妹忙扶住韦大娘,脸上有着真切的担忧:"大娘,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吗?"

    韦大娘忙摆摆手,"没病没病,我啊,就是被这酒味给呛着的..."

    韦大娘一脸无可奈何,招呼他们进屋去做,李欣忙让她不用麻烦,自己轻车熟路地去斟了茶水,还首先交给阿妹让阿妹奉给韦大娘喝。

    "大娘,韦兄弟不在?"

    "出去卖字画儿去了。"韦大娘脸上带着笑:"他啊,最近早出晚归的。秋闱时间要到了,他紧着这时候多赚点儿盘缠路费,到时候去那边儿也不会那么辛苦。"

    李欣点点头,她一直就欣赏韦书生这样的骨气。第一次在码头上见到他,虽然觉得这书生略显得迂腐,"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偏要跟那严三对着干。几番接触下来倒也看得出这是个真性情的人,不然阿妹心中对他芳心暗许,李欣也不会就遂了她的意,帮着撮合了这门亲。

    "大娘,我们这次来是来接您去荷花村儿的。"李欣笑着说道:"上次提过,韦书生去秋闱,势必挂忧您。您年岁大了,又不好跟着他一同去州府那边儿。前段时间我们忙,也顾不上来这边儿看您,现在眼瞅着秋闱的时间将近了,所以才来赶着接您。"

    阿妹轻声在一边附和道:"屋子大嫂也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大娘您来了呢。"

    韦大娘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前几日她还跟韦书生嘀咕说这事儿呢,但这毕竟是人家关家提出来的,他们不好上赶着就上门儿去,韦书生也说再等等看关家会不会再说这个事儿。没想到今日人家亲自就来接了。

    和关家结亲到底是结对了的!这未来儿媳妇儿孝顺,亲家的人也是一个个都和和气气的,没什么弯弯心思。

    韦大娘笑说道:"这个...行知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咱们再提吧。"

    关文起身道:"大娘,韦书生在哪儿卖字画?我去看看吧,要是晚了天色暗了,这路可就不好走了。"

    韦大娘忙道:"好,好,他说是西坊那边儿,可能还得找上一阵子。"

    关文却是身形一顿,眉头也微微皱了一下。

    李欣看了他一眼,关文勉强笑了笑,声音略微有些沉:"好的大娘,我这就去。"

    韦大娘不疑有他,点点头笑眯眯地望着关文离开。

    李欣心里却嘀咕上了。

    上次沈四爷喜宴之后,关文去镇上打听事情,却因为听到有人说沈四爷的名号和柳烟阁的名字,而朝柳烟阁那边儿去,在那妓楼与沈四爷交谈过了一番,还碰见了薛谦。

    回来后关文是对李欣如实相告了的,而且说话里面还有些小心翼翼,生怕李欣误会他上妓楼去是有别的目的。

    李欣那会儿没有多加理会,一是不想就这个妓楼的问题与关文掰扯。她自己的男人是不是那种寻花问柳的人,李欣自信还是信得过他的,自然是不会怀疑他什么。夫妻之间相处贵在谈成,依关文的性子,他真要是做了什么,就绝对不会提及柳烟阁。

    二来,毕竟那会儿柳烟阁不是重点,重点是安家老爷之死的事情。牵涉到人命,她当然也不会再理会其他。

    只是李欣却还是记得——或许是女人小心眼儿作祟,那地方的名字记得很清楚。

    那时关文明明提过,那柳烟阁,是在西坊。

    而如今韦书生卖字画的地方,也是西坊?

    韦大娘正和李欣说话,问李欣家中有些什么事儿之类的,让李欣收回了心神开始跟韦大娘说起话来。

    待久了会儿,这酒香味稍稍消散了些。或许是人待久了,这味道钻进鼻腔里边儿让人适应了些,所以浓郁的味道就相对淡了点儿。

    即使是淡了点儿,但还是挺刺鼻的。

    李欣不由问道:"大娘,往常我们来也没闻到那么浓郁的酒香啊,今儿是怎么回事儿,怎么那么浓...等待会儿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们宿酒了呢。"

    韦大娘不由笑了起来:"看我们清清醒醒的,哪像是宿酒的人。"

    却又是叹了口气,"还不是隔壁..."

    韦大娘指了指自己隔壁那家人。

    "上次你们来后走了,行知倒是跟我说了,那乔二姐是个表里不一的。我后来瞅着也觉得不大对劲,她再是跑来跟我说话,也用不着每日不落不是?然后我就发现她压根儿就不做活计,渐渐的我对她态度也就淡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她也就没上门来了。"

    说着韦大娘又是唏嘘一声:"不过我后来见过好几次她男人打她来着,骂骂咧咧很是难听,说他什么...命都不要了讨了她这么一个残花败柳...哎,然后后来就没见着她影儿了,倒是隔壁那酒味渐渐就漫了出来,想必是那男人心里想不过,天天喝酒吧..."

    李欣皱了下眉,别人的家务事儿她不便多说,但这酒味...也太浓了,就跟打翻了酒坛子似的,真这么喝,不得喝死啊?

    "那大娘后来就没见过盘下你这隔壁屋子的那夫妻俩了?"李欣问道。

    韦大娘点点头:"没呢,我也不怎么出门儿,就是出门儿去买点儿菜啊肉啊米面啊啥的,也碰不到乔二姐了。估计她是没怎么出来了。"

    韦大娘叹了口气:"起初我还觉得她表里不一,哄着我跟她说话,我心里不高兴。后来她不来了吧,又听到她男人打骂她。还见过几次她挨打的情形...我又觉得她真是可怜..."

    "大娘心善。"李欣笑道:"不过这也是人家的家务事儿,外人也不好去搭理。"

    韦大娘摆摆手:"我没想搭理,就是觉得她一个女人家,可怜兮兮的。"

    若是个想安稳过日子的,想必她男人也不会打她吧。李欣心想。前一次从韦家出来看到的那个一脸横肉,凶神恶煞的三十来岁男人应该就是乔二姐的男人,虽然长相很吓人,但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条汗巾子却很明白地告诉着别人,他是一个认真做工养家的负责男人。后来打她...恐怕也是听到了风言风语,所以才爆发了脾气吧。

第四百七十六章 酒香

    聊了一阵子,关文和韦行知也回来了。

    韦行知背着个竹篓子,长条形的那种专门拿来装字画的箱笼,关文帮他扛着摆摊用的木板子和桌腿架子。

    李欣仔细观察二人的神情,倒是没见着关文有怒意,也没见韦行知脸上有懊恼和惭愧。只是关文看样子还是不大高兴。

    韦行知冲李欣打了声招呼,自顾自先去收拾摆摊的东西。关文卸了木板子和桌腿架子,接过李欣递来的水喝了,舒了口气。

    李欣低声问他:"真是在西坊找到韦书生的?"

    关文顿了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李欣便笑看着他。

    隔了会儿关文无奈地说:"欣儿,你想问什么?"

    李欣抿唇笑着,压低声音说:"你走前那脸色,瞅着好像是去捉奸似的..."说着摆摆手:"韦大娘不是说了韦兄弟是在西坊那边儿卖字画的?西坊是个什么地方我又不是不清楚。"

    关文便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怎么样?"既然见关文没有恼怒,李欣便也知道韦书生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所以还有些兴致地套问关文这事儿。

    关文无奈地装作去洗手避开阿妹和韦大娘,李欣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还惹得韦大娘跟阿妹打趣:"你大哥大嫂关系顶好,瞧你大哥一回来,你大嫂就不离他..."

    李欣笑眯眯地望着关文浇水洗手,关文搓了搓手掌把手洗干净了,又伸手甩了甩手,这才说道:"他就在西坊口子上摆了摊卖字画,一去就看见了,光天化日之下也没有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只是来找他买字画的多半是西坊里边儿的人..."

    关文顿了一下,李欣明白他指的是西坊里边儿的做皮肉生意的女子。

    当即李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关文沉吟了下方道:"后来回来的路上我问了韦兄弟,他说因为时间赶得紧,他必须得赶紧存多一些钱。这边儿他也是不想来的,但这边儿卖字画,得的银钱比较多些,那些女子肯出价钱。所以..."

    李欣轻嗯了声,关文道:"他说他也都是白天去,看天色晚了,人多了起来他便收摊回来了。上晌的时候摆摊给人写书信,下晌卖字画,晚晌挑灯夜读温习会儿书,或者是写写画画,着实是有些累..."

    李欣叹了一声。

    韦行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家中无恒产,虽说是个秀才,但穷秀才穷秀才,买书买文房四宝的都要花销。韦大娘年纪大了又不能操劳,家中担子也就压在了他年纪轻轻的肩上。

    关文说:"我提出了给他盘缠作路费,他又不肯。我说算是借给他的,他还是不肯..."

    李欣道:"他是个文人,文人就有些酸腐的所谓的尊严傲骨的..."李欣叹了口气:"算了,由着他吧。可知道他如今存盘缠路费存得如何了?"

    "我问过了,他只说是差不多了。"

    韦书生不想欠他们太多,这也是自尊心作祟,李欣也不能说什么。

    韦书生收拾好了出来,韦大娘拉着他跟他说话,说的也就是关文和李欣今天来的目的。阿妹站在韦书生一边微微低垂着头看着韦书生的脚尖,脸上泛着浅浅的红晕。

    关文在和韦书生回来的路上也跟他说了今天来的目的,韦书生表现地倒是很平静,扶着韦大娘笑着对关文和李欣道了谢。

    韦大娘笑得很开心,一手牵着阿妹一手拽着韦书生,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自己这苦日子就算是到了头了。

    虽然生养了这么些个,最后只得了这幺子立住了下来,但眼看着儿子出息了,儿媳妇儿又是这么贤惠温婉的人儿,以后子孝媳顺,儿媳妇儿再生养几个...她也算是对韦家的列祖列宗有了交代,韦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啊!

    李欣和阿妹帮着韦大娘收拾东西,关文和韦行知站在院子外边儿说话。

    "打算什么时候去州府?"关文问道。

    韦行知算了算,说:"应该也是四五天后。"韦行知笑了笑:"我娘说出行还是要看看黄道吉日,要找个宜出行的日子再走。"

    关文笑了声问:"那你本来打算的呢?"

    "本来打算后日就走的。"

    "既然是后日就走,怎么没带大娘到来我们村?"关文看向韦行知道:"上次不是说好了的?这段时间我家中发生了些事儿,你这边儿差点没顾上。要不是我们今儿找来了,你是不是就撇下你娘让你娘就留在这边儿,你自己上州府去?"

    韦行知脸上略有些不自在:"关大哥,我没有这个意思..."

    上次走前,明明韦行知叫的是"大哥"。

    关文便是一叹:"我们以后是亲家,你是我妹婿,不用那么见外。"

    韦行知便低头不语。

    忽然,韦行知问道:"关大哥,听说关六也要往州府去考举人的,他行程是否也安排好了?"

    关文顿时一怔。

    韦行知说:"我娘跟我说,若是都要往州府去的,不如结伴同行。"话是这样说,韦行知语气里却并没有希望如此的情绪。

    关文扯了扯嘴角,道:"那倒不用了,他...我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儿。"

    韦行知便是一惊:"这话从何说起?"

    "...他跟我爹不在村里了。"关文简短地回了句,转移开话题说:"倒是你,今日韦大娘随我们走,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韦行知赶紧摇头:"我便算了..."

    "要是盘缠还不够,缺多少你说,我跟阿妹她大嫂给你添上。"关文道:"秋闱日子将近,你每日早出晚归赚盘缠也不是个事。到时候盘缠是赚上了,秋闱却给耽搁了,明明应该写得出来的却硬是写不出来,那才叫做得不偿失。"

    关文认真地看向韦行知道:"利用这几天,你好好温习温习,乡下地方好歹清静,空气也好。你闻闻你家这附近,全是酒味儿..."

    韦行知便低了低头。

    "你们读书人,都说自己有骨气。我又没说钱是白给你的,等你以后有了钱,再还我不迟。"

    关文偏头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韦大娘推开门冲韦行知喊道:"行知啊,娘收拾好了。"

    韦行知赶紧回头,笑看着韦大娘说:"娘,好了?"

    "好了。"韦大娘笑着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韦行知搀了韦大娘,笑道:"娘收拾好了,就随关大哥他们去荷花村吧。"

    阿妹从屋里跟了出来,手上挂着一个包袱,闻言顿时抬头看了韦行知一眼,正好与韦行知的目光对上,顿时低了低头,鼓了鼓勇气这才道:"大娘说你要四五天后才走,那你这段时间一个人在家..."

    李欣接话道:"韦兄弟,跟我们一起回荷花村去吧,四五天的功夫也不能挣多少钱,时间全拿去挣钱了,经史子集都不看,秋闱可要怎么考?"

    韦行知嘴角微微有些僵,耳边又听到李欣说:"你以前也还说过,你对策论不大擅长,擅长的是诗赋,那可是必须得用心诵读记背的。秋闱没多少日子了,该背的还是要背会儿吧。"

    李欣是把韦行知给当做了面临高考的高中生,这种时候更应该减压,她也是想让韦行知能放松一些。

    其实私心上来说,李欣倒是不希望韦行知能有多大的出息。阿妹要是做了个官太太,以后面临的各方压力更大。自家男人要是平步青云的,恐怕更遭人惦记。朝中的同僚、要巴结讨好他的一些商户小官...形形色色的要与他扯上关系的人铁定会想把办法送礼送钱送女人。

    阿妹应付这些应该会很吃力。

    李欣看向阿妹,她脸上有属于少女该有的健康羞涩的光泽,尤其是在面对韦行知的时候,更是一副天然的羞态。

    关文又从旁劝了一句,韦大娘拉了拉韦行知的手说:"行知,就听阿妹她大哥大嫂的吧。你别太累了..."

    韦行知勉强地笑了笑,终究还是答应道:"那就听关大哥关大嫂的吧。"

    李欣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想想又没觉得哪儿不对劲。

    韦行知也简单收拾了下包袱,带了两件换洗衣裳和一套文房四宝,另外还有些书本,打算到那边儿了翻一翻。

    出得韦家来,韦行知锁上了韦家的门。

    正打算离开,李欣忽然看到隔壁拐角走出来个人来。

    乔二姐形如槁枯,一双眼睛瞪得贼大看着韦大娘等人,显得有些个吓人。随即她身后出现了那个李欣见过一面的凶煞男人,一把将乔二姐给拉了回去,骂咧道:"瞅什么瞅?还不赶紧给我兄弟买酒来!"

    韦书生顿时皱了眉头,韦大娘叹道:"也不知道这乔二姐嫁的是什么男人,这会儿喝酒都已经呼朋唤伴了..."

    "大娘,走吧。"李欣浅浅地掀了嘴角,让阿妹扶着韦大娘出了酒子巷,站在巷口等关文去叫马车来。

    而韦行知则频繁地往回望,低声道:"乔二姐会不会被她男人给折磨地活不下去..."

    "不会的。"李欣道。

    正说着,关文已经拉了马车来,让大家上马车了。

    临上马车,韦行知又往酒子巷瞟了一眼。

    那股很浓郁的酒香味,似乎掩盖了其他的什么气息。

第四百七十七章 证人

    李欣心里藏着一股不安。

    这股不安来源于哪里她也说不好,自从坐上了马车,马蹄哒哒的声音,混着马车颠簸的声音传入她耳朵里后,她就觉得心里面有一种急惶的不安感。

    关文和韦行知坐在外边,车厢里面只有她、阿妹和韦大娘三人,阿妹正低声和韦大娘说着话,分散韦大娘因为马车颠簸引起的注意力。

    李欣不由掀起车帘往后面望去。

    酒子巷越来越远,那股酒香气味倒也越来越淡。

    可是她眼前又闪现出方才见到的乔二姐的模样。

    上一次见着她的时候也不觉得她有多瘦削,人虽然并不怎么漂亮,但到底是健康的,眉梢挑着,有一种说不出口的风情。

    而方才见到的乔二姐...

    披头散发,身上的衣着甚为凌乱,那双本闪耀着风情的眼睛也是无神地睁着,有一种听天由命般的绝望感。

    而且那随后出现的那个拉着她对她大喊着让她打酒去的男人...

    李欣放下车帘,无声地叹了口气。

    世事无常。

    这四个字听起来简单,细品之下,却委实觉得十足让人唏嘘。

    到达坡下的时候正是该吃晚晌饭的时候。

    关武和杏儿热情地招呼着韦大娘和韦行知入堂屋坐,冯德发也在,知道这便是与阿妹订了亲的人家,瞧那韦行知的为人品貌,倒也觉得是个不可多得的,想着这便是自己将来的连襟,与韦行知倒也大方交谈起来,提前热络热络关系。

    许是从小并没有与这么多的人相处过,韦行知与他们周旋起来还颇有些吃力。

    晚晌韦行知睡在阿秀那间本来是给韦行知准备的屋子里,而韦大娘则是和阿妹睡在了一间屋。

    韦大娘直说这乡下地方空气就是好,再也闻不到那酒味了,她呼吸都觉得畅快了许多。

    第二天天已经大亮了,韦行知模模糊糊中听见了扬儿和小康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们念着《三字经》,正读到"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之句,韦行知出得门来,见两个小人儿坐在小板凳上,双手向后背着,小脑袋煞有介事地摇晃着,很是可爱。

    童稚的声音很是清脆。

    再仔细一看,旁边倚门而站的分明是关家大嫂,而旁边也一脸认真样听着记着的,是他的未婚妻子,关阿妹。

    韦行知不由怔了怔。

    杏儿扶着腰,一手端着一个簸箕,见到韦行知傻站着不由笑道:"韦兄弟,你醒了?"

    "啊...关二嫂。"韦行知忙伸手作揖。

    "不必客气韦兄弟。"杏儿对他笑了笑,说:"韦大娘说你这段时间都很劳累,今早便让你多休息休息,所以大家起来也没见你。"

    韦行知忙道不碍事。

    "你先洗漱吧,后屋那边儿就是洗漱间。"杏儿道:"大娘这会儿在竹林那边儿散步,顺便说帮我们去鸡棚喂喂鸡。"

    韦行知忙点头,杏儿便自顾自去忙活。

    在关家的生活很规律,即使韦行知并不是很想来,但来了以后也不得不说,生活地很快乐。他每日只需要温习书本,关家大嫂会做很多好吃的菜给他吃,甚至会给他提供其他所谓的"补脑"的饮品、补品,甚至还有核桃一类的坚果。

    他说他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关家大嫂便笑着说让他每日抽出半个时辰来教两个小娃子写写字——韦行知的书法是顶好的,扬儿和小康毕竟是入门级别的,给他们规范规范写字的横竖撇捺对韦行知来说自然是没有什么障碍。

    大家相处地倒也很是融洽,尤其是冯德发,似乎与韦行知很有共同语言,时常与韦行知说话。他说他与阿秀之间如何相识,如何订下亲事,如何彼此熟悉,还提如今阿秀不在他是多么想她云云。

    韦行知多半是听他说——轮到他说,他却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他与阿妹,交集甚少。唯一的一次二人正眼相看还是在上一次关家人登门造访韦家时。那会儿,他觉得阿妹将来定会是一个贤惠的好妻子。

    四五天时间如此便一溜就过去了。

    在关家住了四天,韦行知便要回镇上一趟,收拾东西再往州府去参加秋闱。

    韦大娘很是舍不得他,韦行知临走前她嘱咐了一遍又一遍,让他务必保重好自己,路上千万要小心,能找到同行的人最好一起同行。

    韦行知一直点头答应,只为宽韦大娘的心。

    韦大娘上四十的年纪才得了这唯一立住了的儿子,自然是对他这头一次远行万分担忧,叮嘱的话同样的意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若不是时辰来不及了,韦大娘恐怕还会拉着韦行知继续嘱咐。

    儿行千里母担忧。

    李欣扶着韦大娘目送着载了关文和韦行知的马车离开,柔声安慰韦大娘道:"大娘不必太过担忧,还是等着韦兄弟的好消息吧。"

    韦大娘便叹了口气:"他头一次走那么远..."

    "他是男儿,长大成人总要出去闯荡的。"李欣扶着韦大娘往回走:"再说他是应考学子,当今天下对读书人向来是尊重的,朝中受宠信的也多半是文人出身的肱骨良臣。大娘与其担忧他,倒还不如期盼着他中举归来的那一天。"

    韦大娘便笑了,道:"我倒是也希望他能中举,光宗耀祖,但更重要的还是他能平安。"

    老关头坐在躺椅上,见韦大娘他们上来了,便绽出一个笑,问:"回,回了?"

    "回来了爷爷。"李欣笑说:"刚把韦兄弟送走。"

    阿妹帮老关头揉着腿,韦行知走她没有去送,怕自己也舍不得似韦大娘般掉了眼泪,那可就招人笑话了。

    阿妹站起身,低低叫了句大娘,又坐了下去埋头给老关头捶着腿。

    韦大娘笑着道:"亲家老爷子,你好好休养着。"

    老关头点头,乐呵呵地说:"等,回来...成亲..."

    韦大娘当即点头道:"是,是,等行知回来,就让他和阿妹成亲!"

    阿妹顿时烧红了脸,头埋得更低了。老关头却是当即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看那样子甚是满意。

    第二日下晌关文才回来,脸色却不大好,倒也说韦行知做了马车往州府去了,倒还真有一个同行的,说是他同窗。彼此之间交流虽然不多,但好歹是一个先生门下的,自然是一起去,好能相互有个照顾。

    韦大娘心里的石头便落了地,待关文把韦家大门锁的钥匙给了韦大娘,阿妹挽着她去田埂边上走走说说话了。

    关文带着李欣进了屋。

    他这种举动一般是他有什么私密的事儿要跟李欣说的时候才会有的,李欣也早就注意到他脸色不大正常,忙依着他退回了屋来,插上了屋门。

    "怎么了?"李欣皱眉问道:"你一回来我就觉得你脸色不对。"

    关文喘了口气:"昨晚我与韦兄弟在韦家歇,半夜我听到有人尖叫,但那会儿睡得朦朦胧胧的,我也没注意,后来没听到动静,我便以为..."关文顿了顿:"你也知道,有些夫妻做那事儿不知道节制..."

    李欣顿时伸手打了他一下,脸色略有些红:"谁让你说这些,说正事儿!"

    关文笑了一声,又正经起来:"早上我送韦兄弟去坐车去镇口,碰巧遇上他同窗,两人相伴便往州府去了。韦书生又说他发现他多带了些书本,那些本是无用的,便让我帮他带回家里去,并把钥匙交给我,让我回来给韦大娘,怕韦大娘要什么东西却进不了家门。"

    "然后呢?"

    "然后..."关文脸上却正经起来,"然后我就回了韦家,这才知道,昨晚上他们那隔壁出了事儿。"

    "什么事儿?"李欣顿时紧张起来——她一开始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是不是那乔二姐..."

    关文压低了声音:"那家的女人倒是没事儿,不过那家死了三个人。"

    "什么!"李欣顿时摇头道:"那家不就只有他们夫妻两个..."

    李欣忽然一顿:"不对,那天我们走的时候,那家男人叫住乔二姐让她打酒来给他弟兄们喝...莫不是死的都是他弟兄?"

    "差不多..."

    关文脸色很是凝重,"我去的时候正好吕捕头带着人在那儿进进出出,上次我随何伯和孙鸿雁往县衙去开具文书的时候也见过吕捕头,再加上你那会儿阴差阳错捉了人贩子的事儿,他倒还记得我,听说我昨儿住在那儿,便问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也只好把大半夜的听到有女人尖叫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然后呢?"李欣急切地道:"你说'差不多';是什么意思?死的不都是他弟兄?"

    "欣儿。"关文低声说道:"我没看到隔壁那家到底是什么情形,但听吕捕头说,情况很严重。"

    "严重?"

    关文在李欣耳边附耳说道:"吕捕头脸色很凝重,他说,这里恐怕是窝藏了一伙响马。极有可能就是从北方来的那里边儿的人。"

    李欣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我看乔二姐她男人,并不觉得他..."

    "死的人里边儿,没有乔二姐的男人。"关文道:"吕捕头说,乔二姐指证,杀人的就是她男人,而她男人昨夜便跑了,她是今早上才觉得不对劲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李欣顿时睁大眼睛:"可是你不是说,你昨晚听到女人尖叫的声音了?"

    "是。"关文脸色便变得凝重起来:"吕捕头说,我这一句话,可能让那乔二姐从证人,变成帮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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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在另一个世界,病重不治,万般祈求之下,老板同意让她脱籍回家,让她一家团圆,让她能安葬故土,了无牵挂。
回归田园乡村,有爹娘兄弟疼着,身体状况渐佳。娘说,她还是要选个好男人嫁……
是嫁人还是不嫁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油盐酱醋一柜,鸡鸭猪兔一舍,无良亲戚三两碗,旧怨新恨一大锅。
名声的问题,清誉的问题,世俗的眼光,还有婆家人的态度,都是她必须正视且郑重对待的。
“前半生,我身不由己。后半生,我靠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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