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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波其上     良跃农门txt下载     良跃农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八章 恶劣

    李欣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关文赶紧捂住她的嘴,环抱住她安慰道:"没事,没事的..."

    这怎么会没事呢!

    姑且不论乔二姐和她男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在乔二姐家中死了三个人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关文掺和到了这其中,难保不会因此惹上什么祸事...

    最重要的是,吕捕头不是说了吗,那地方极有可能是窝藏北方那一伙响马的一处地方!

    北方响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要是因此怀恨上关文...

    李欣完全不敢想象。

    关文抱着她轻声哄慰,一边说:"吕捕头也知道我这件事情干系重大,而且我与他说话的时候旁边没有人在听,所以我很安全。"关文拍着李欣的后背道:"没事的,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可是..."

    李欣抬起头,焦急地看着关文:"要是以后吕捕头还找你怎么办?"

    "不会的。"关文道:"吕捕头说他本来就对乔二姐的证词不大相信,我这说法只不过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可是你只是说你听见了女人尖叫声,你并没有说,那尖叫声就是乔二姐发出来的啊!"

    关文微微摇了摇头:"是乔二姐的声音。"关文道:"为了让我确定是不是乔二姐发出来的尖叫声,吕捕头特意惊吓了乔二姐一下,让她尖叫。"

    "结果...的确是与你昨夜听到的声音一样?"

    "是。"关文点头道:"比这声音要大些,但是,的确是一模一样。"

    李欣深吸一口气:"幸好韦大娘不在那边儿..."

    若是韦大娘还留在那边儿,隔壁出了命案,她怕是再也睡不安稳了。

    "这件事情也先别告诉韦大娘。"李欣拉着关文道:"越少人知道越好。"

    关文不知在想什么,微微有些出神,被李欣拉了拉才回过神来,顿时点头道:"我知道了。"

    "阿文..."

    李欣眉头轻蹙,抿了抿唇说:"你这段时间也别出去..."

    "别担心我,嗯?"关文揽住她的腰,低头抵住她的额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白天和你一起粉刷粉刷墙壁,看吴师傅带着他的学徒们做做活,或者去石头地那边儿凿凿石头,把那片地给彻底清理出来。晚上也不离了你,随你怎么把我绑在你身边儿。怎么样?"

    李欣顿时掩唇笑了笑,微微叹了一声:"阿文,我们才平静了多久,怎么好像又是我们不找事儿,事儿却找我们呢..."

    "碰巧赶上了。"关文的唇轻轻碰了碰李欣的额头:"不过真的不用担心,没事的,嗯?"

    李欣眼中仍有不确定,关文抚了抚她的脸:"别担心,我再不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一再安慰,李欣也不好再表现出担忧的情绪。勉强笑了笑,李欣说;"你保证你好好的,可不能失信于我。"

    想起上两次李欣回娘家,关文神色立刻正经起来:"我保证我会好好的,绝对不会失信于你。"

    李欣这才环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了他胸膛上。

    一会儿后,李欣笑道:"阿文,你腰变粗了。"

    "有吗?"

    关文忙伸手去摸了摸自己腰。

    李欣便笑:"长将军肚了。"

    "啊...欣儿你嫌弃我了。"关文带了点儿委屈地看向李欣,见她笑了,他便也笑了起来:"最近吃得好,也没干什么活,肚子倒是真的鼓了一点儿,可也只有一点儿而已..."

    说着关文便戏谑地看向李欣:"欣儿观察地那么仔细啊..."

    李欣顿时臊红了脸,伸手打了他一下,"不理你了。"

    李欣转身出去,收罗了衣裳去洗。关文笑望着她出门,等看不见她了,关文才收了笑容,神情中更是有一抹深思。

    若是李欣看到他这副表情,那必然会知道关文没有对她说实话。至少是没有把事情讲全。

    没错,关文瞒了她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酒子巷那浓郁的酒香。

    从乔二姐家中发出来的浓郁的酒香,并不全是寻常人家能喝到的酒。在乔二姐家找到的还有上贡给皇家的贡酒。

    而且,在乔二姐家的地底下,还挖出了一具尸体。

    吕捕头问过周围的人家,这酒香浓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按着这个时间推算过来,再加上天气因素,也应该是这尸体死忙的时候。

    关文在院子里边瞄过一眼,如今想来他都有一种要呕吐的恶心感。

    浓郁的酒香,或许是掩盖曾经不小心打翻了的贡酒的醇香味道,或许是掩盖埋在地底下的尸体的味道,但不管是为了哪种,这酒香都不正常。

    吕捕头说,县里对这件事情很是重视,一方面县令大人已经决定要张贴告示,让画师画上乔二姐男人的画像通缉,并上报给州府;另一方面,乔二姐已经被收押到了县衙牢狱,听吕捕头的意思,似是县令大人下了命令,要严刑拷打,把乔二姐知道的事情都给敲出来。

    酒子巷已经被封了,住在酒子巷的街坊都已经陆陆续续搬走了,有亲戚的住亲戚家,没有亲戚的也住到了客栈去,或者另外租赁房屋去住。

    那儿毕竟是有这么一起恶劣的案件。

    关文甚至能想象得出县令大人的愤怒。

    本来辉县治安一向还好,上次还因为欣儿机灵,逮住了人贩子,让县太爷能顺藤摸瓜起出这一群拍花子的,那可是大功一件。县太爷就等着卸任之前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便好再升一级。

    可没想到,即将卸任之际,竟然出了这么一起恶劣的案件。

    这比当初那件溺女婴的事情更加恶劣。

    更何况还牵涉到了北方那批响马。

    关文叹了一口气,心中默念,希望能尽快捉到乔二姐的男人。

    更希望那批响马能尽快落网。一直这般人心惶惶的,这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出了几日的太阳,天气似乎又回暖了些。这会儿明明已经立秋了,似乎是秋老虎到了,身上本来穿的两件衣裳又得脱掉一层。

    李欣这几日倒是真的黏上了关文似的,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就连他去荷塘边儿瞅瞅她也跟着去。

    关文好脾气,任由李欣跟着,两人像是刚成亲似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惹得杏儿打趣。

    李欣也不对杏儿多说,杏儿毕竟怀着身孕,怕她听了这个吓着。

    几天时间也没听见有什么重大消息传到村里来,关文也表现得很轻松,慢慢的,李欣的紧张心情便舒缓了下来,渐渐的也不黏关文了。

    因为,扬儿好像吃醋了。

    这几天李欣只顾着关文,甚少搭理扬儿。等她主动去关心扬儿字学得怎么样了,三字经背得怎么样了,扬儿就撇开小脑袋不答她的话,撅着小嘴不理人。

    要么就是嘴巴抿成一条线,泪眼汪汪地看着李欣,但还是不发一言。

    李欣便跟杏儿笑道:"我得罪这小祖宗了。"

    "那可不是,谁叫你这几日跟大哥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扬儿叫你你也敷衍人家。"

    韦大娘在一边笑,说:"孩子小,都黏娘。"

    说着就感慨地想起了韦书生。

    "当初我老来得子,心里虽然高兴,但也没什么精力去照顾他。行知小的时候也喜欢黏人,我敷衍几次,久而久之的他就不来黏我了。"韦大娘叹道:"如今想想,倒也觉得可惜。"

    阿妹正帮扶着老关头走路,耳边却是朝着这边支了过来。

    韦大娘来的日子里,只要韦大娘说韦行知的事儿,阿妹保管是听得一字不落。

    扬儿和小康又跑了过来,小康伸手在杏儿的背后搂住了杏儿的脖子,撒娇地喊道:"娘..."

    扬儿看样子也想去搂李欣的脖子,走近李欣了才想起自己还在跟自己娘生气,顿时气鼓鼓地站在了边上,听小康叫杏儿娘,自己就又委屈上了,望着李欣就抽了抽鼻子。

    关文和关武一边聊着一边走了上来,见大家都望着扬儿,顿时疑惑道:"扬儿怎么了?"

    扬儿立马就朝关文跑去,抱住关文的腿喊爹,仰起头去看关文:"爹,抱!"

    关文便伸手一把将扬儿抱起来。

    杏儿笑道:"扬儿跟大嫂闹别扭呢。"

    "大伯娘坏!黏大伯不理扬儿哥!"小康松开搂着杏儿的手,冲着李欣羞羞:"大伯娘黏大伯,羞羞!"

    李欣顿时涨红了脸,杏儿和阿妹都笑了起来。

    老关头也是咧开嘴笑。

    关文的视线便火辣辣地投向了李欣,脸上挂着明显的笑意。

    关武搭了条胳膊在他肩上打趣:"大哥,这青天白日的,你也不怕..."

    话还没说完,李欣就高声道:"二弟,要论咱们这儿谁最离不开人,当属你才对。你可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关文顿时笑起来,回拍了关武道:"二弟,你大嫂这句话说得对啊。"

    杏儿笑瞪了李欣一眼:"你就是个转移话题的猴精儿。"

    几人说笑了一番,阿妹搀着老关头坐下休息,刚直起身,却见孙鸿雁从坡下上来。

    关文招呼他道;"鸿雁,你怎么来了?快坐。"

    "不坐了。"孙鸿雁摆手,神情凝重,"关文,你和你二弟跟我来。"

    关文和关武顿时面面相觑,李欣等人也是一脸疑惑。

    孙鸿雁却不欲多说,只道:"大事儿,走!"

    说着便率先又下坡去了。

    关文当机立断:"欣儿,我们去看看是什么事儿。先别着急。"

    李欣直起背,轻轻点了点头。

第四百七十九章 响马(上)

    杏儿焦虑地看向李欣:"看孙鸿雁的脸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李欣心里也犯嘀咕。

    是什么事儿呢?孙鸿雁既然都说是大事儿了,那就肯定是大事儿。

    李欣朝杏儿摇了摇头,说:"你别慌,我们等他们回来再问问。"

    杏儿显得有些烦躁不安,李欣让阿妹扶了她去休息,自己拿了叉头扫帚将院子扫了个来回,又往后屋去看吴师傅装的壁炉装得怎么样了。绕了一圈又回来寻了韦大娘说话。

    她心中也着实不安。

    晚晌时分关文和关武才回来,正好赶上吃晚晌饭。

    杏儿当即就迎了上去,拉着关武看了一圈,舒了口气问道:"孙鸿雁叫你们去是什么事儿?什么大事儿?"

    关武顿时就骂道:"那些个龟孙子..."

    "二弟!"

    关文喝了他一句,关武才反应过来韦大娘、老关头还有扬儿小康都在,当即便住了嘴,搔了搔头说:"都饿了,饿了,先吃饭,吃饭!"

    关文招呼大家就座,杏儿也只得按捺住心里的疑惑,心不在焉地吃了这顿饭。

    哄着老关头回了房,又让阿妹陪韦大娘去散散步,撵了小康和扬儿出去玩儿,关文对李欣说道:"孙鸿雁说,村里来了一批生面孔。"

    "生面孔?"

    李欣顿时弹跳起来。

    她记得,前几个月她和关文去镖局时,晁泰提醒过关文,若是有看到生面孔,一定要注意。那说不定就是北方那批响马!

    "孙鸿雁说,那批人是昨日才来的,十好几个。本来是一起来的,如今却寻不到影子了。"关文声音微微有些沉:"他也怀疑那就是朝廷要抓的响马。"

    "那现在怎么办?"李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来:"不是说没见着人了吗?"

    关武插了句进来道:"孙鸿雁让我们留心最近谁家的人没出门儿。"

    "平时我和杏儿都没出去,这个...我可就不清楚。"李欣看向杏儿。

    杏儿也紧张地点了点头,舔了下干涩的唇说:"怎么办...他们那些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甭担心,我跟大哥这几天都留家里护着你们!"关武拍了拍胸膛:"我这就去把冯兄弟给叫回来,石头地那边儿的事儿让他先别忙活了。"

    关武烧了根火把就朝竹林里边儿去,杏儿扶着门说:"你把二黑带上一起去!也好壮壮胆!"

    黑暗中听到二黑叫了一声。

    李欣扶着杏儿坐了回来,想了想问:"最后大家看到那批人,是什么时候?"

    "昨个儿。"关文说:"入了夜以后今天就没见着他们出来。"

    "会不会是趁着夜色走了?"

    "不是响马吗?响马会没有马?"

    李欣和杏儿同时问道。

    关文沉吟片刻说:"他们来的确是徒步来的,离开应该也没有离开。"

    "为什么?"

    "孙鸿雁说他特意去下面的下河村问过了,下河村没有发现这样行迹的人。"关文道:"他们是从东边儿朝西边儿去的。"

    李欣面色凝重起来:"也就是说,即使是走出去,也只能去到下河村?"

    "对。"关文说道:"要么,就是他们又返回镇上去了。"

    "会不会是回镇上去了呢?"李欣急切地问。

    关文徐徐摇了摇头:"也不是。"关文道:"酒子巷命案一出,县衙那边儿加强了治安巡逻,晚晌都有衙役守着,镇口尤其被衙役看着。真要是回镇上去,一定会有风声。"

    李欣只觉得太阳穴一拱一拱的,前些日子犹恐关文被牵连进乔二姐家那桩命案里的担忧又泛了上来,伸手就挽住了关文的胳膊,皱着眉头说:"那现在...孙鸿雁是怎么个打算?"

    关文顺手便搂住她在怀里,心中又接连两声叹息。

    这段时间,李欣因为他担忧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好不容易好了些,她神经绷得没有那么紧了,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事...

    "孙鸿雁说,再等一个晚上,看看村里有没有可疑的人。"关文道:"他怀疑这批人是入了哪家,把那家人的屋子给占了。所以还让我们留意有没有没出现的人家。"

    顿了顿,关文道:"要是明日午晌还是没什么发现,我们就开始每家每户搜人了。"

    "你们是哪些人?"杏儿忙问道。

    "大多都是村中的壮汉。"关文道:"我和二弟也在其中。"

    杏儿顿时便紧张起来,李欣也是忽然用力狠狠握住关文的手臂。

    "会不会有事?"她抬起脸盯住关文的眼睛。

    关文摇头,伸手轻抚着她的后背,道:"我们很多人,不会有事..."

    "阿文,你不要仗着自己以前走过镖就凡事都冲到前面去..."李欣拽住他的手说:"务必要当心点儿。"

    "我知道。"关文笑着安抚她说:"我如今不是一个人,自然凡事都会当心。"

    他轻抚着李欣的手,低声说:"放心。"

    话虽如此,李欣又哪儿能真的就放下心来?

    尤其是第二天午晌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孙鸿雁组织人开始挨家挨户地寻。

    李欣更加紧张。

    冯德发留在了家里,二黑也被李欣勒令不准往山里头钻,让它好好当个镇守的"门神"。

    二黑有些不乐意,抖抖身上的毛,无所事事地匍在地上,扬儿和小康逗它它也不搭理,只是时不时回过头来看李欣一眼,大概是想趁女主人不注意就溜出去。

    太阳渐渐往西边儿落下。

    李欣坐在堂屋门口,一直听着坡下的动静,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她就往坡口跑,二黑便也兴奋地跟着她跑过去。

    可每每李欣都是失望而归。

    算算时间,从东边儿那边过来,也差不多能轮到他们这里了。

    "大嫂,别担心。"阿妹倒是对关文信心十足:"大哥说了他会当心他就一定会当心的。村里比大哥更高更壮实的汉子也有不少呢。"

    "不管多高壮,面对的那批人终究是不好惹的。"李欣抿了抿唇:"那说不定是一批烧杀抢掠的响马..."

    阿妹伸手拍了拍李欣的后背,看向杏儿,眉间轻轻蹙着,说:"二嫂,你也别愁眉苦脸的..."

    "我也不想..."杏儿呼了口气,撑着肚子站起来说:"好了好了,不多想那么些。大娘,来我们说会儿话。"

    杏儿和韦大娘攀谈起来,又扯了李欣参与进来,好排解这等待的胶着心情。

    忽然,二黑耳朵动了动,站了起来,脖子扬长了听着坡口下边儿。

    李欣顿时朝坡口走去。

    关文他们已经朝这边儿来了!

    人是分批着在这路两边去问人的,看孙鸿雁脸上有些暴躁,李欣便知道这怕是还没有找到人。

    关文和关武走了上来,阿妹忙给他们倒上水让他们喝解解渴。

    关武一口饮下,砸吧下嘴骂道:"他娘的这帮龟孙子,还躲得严实!找了这么久了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

    关文沉着地坐了会儿,道:"还要继续往那边儿去。"

    "这会儿搜人的有多少了?"

    "一百来个了。"关文说:"有些人家不知道这情况的,听了我们的话,家里的男人也都跟我们一起出来找人了。走了大半个村子,加起来也有一百来个。所以我们才敢分开行动。"

    "就没有觉得可疑的人家?"李欣皱眉道:"大家都说没见着这些人的人影子?"

    "没有。"关文也是捏了捏拳头:"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等一下!"

    李欣忽然抬手说了一句。

    "怎么了?"

    "我好像...有想起什么..."

    李欣觉得脑海中闪过什么,一时半会儿的却又没有想明白。关文也不催她,就默不出声地站在她便上,等着她想出来的答案。

    "对了!"

    李欣突然抬头,双眼发亮:"你们是不是只去有人家的地方找了?"

    "是啊..."

    "不对!"李欣摇头道:"还应该找找,那种没人住的地方!"

    "没人住的地方?"

    "对,没人住的地方。"李欣斩钉截铁地道:"空屋子!"

    "这..."关文有些诧异:"你意思是,他们闯空门?"

    "倒也不算是闯空门。"李欣道:"可能他们找的地方看起来人不多,然后进去以后才发现那是个空屋子。这样可能更好,更有利于隐藏他们..."

    "等等..."关文忽然打断李欣:"村里空的屋子很少,我们查了大半个村子,也没碰见几间空屋子,而且还都鸦雀无声的...要说空的屋子..."

    "老屋!"阿妹蓦然惊呼一声,睁大了眼,手一下子捂住嘴:"爹跟六哥那儿..."

    关文和关武对视一眼,关文立马往自己屋去取了老屋的钥匙,然后二人朝坡下飞奔而去。

    李欣追上去在坡口处喊道:"你们小心些!"

    紧接着就有关文招呼孙鸿雁的声音:"往老屋那边儿去看看!"

    李欣追下坡去,看着浩浩荡荡的荷花村的壮年男子们都朝着关家老屋那边儿涌去,关文关武冲在前头,顿时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整颗心都被挤着,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边的人都围在了关家老屋附近,李欣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关文拿着钥匙开锁的声音。

第四百八十章 响马(下)

    后来的事情发生地很快,李欣回忆起来都不能想起那些细节。

    她只记得,当时她是很清晰地看着在场的人怎么动作的。

    她站在拐弯口,清清楚楚地看到门被人从里边给踢了开,五六个彪形大汉手持着长而锋利的东西对着关文等人挥了下来。

    幸而关文躲得快,险险避过这一回,并且反应迅速地伸腿绊了挨得他最近的那个男人的脚,使得他重心不稳,顿时就跌落在了地上。

    另一人迅速补上,手握着刀就朝关文砍了下去。

    李欣顿时发出一声尖叫!

    关文动弹不得。

    他方才避过那一回已经是极险了,后来又伸腿绊倒其中一个响马,他腿本就有旧疾,如今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躲开这人朝他劈头砍下来的刀。

    他几乎是有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电光石火之间,他却听到了李欣的尖叫声。

    下意识的,关文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量,朝旁边儿一滚,竟然又是险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关文,刀!"

    孙鸿雁正与关武缠斗着一个响马,声音有些声嘶力竭。

    关文却立马领会了他这句话的意思,使出全力捡起旁边的倒随意挥了几下,给自己腾出了时间,然后又连滚带爬地朝后退了两步,正好被村中另两名壮汉给补上了他的那个缺口。

    立马有同村的汉子架着他出了这械斗的圈子。

    李欣近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关文脸上有擦伤,腿上也挫伤,手上更是有往后退的时候在石子上磨过的痕迹。

    但这都是小伤。

    是小伤。

    李欣又哭又笑,一会儿捶他的胸,骂他:"你明明说你不冲在前面的!"一会儿又拉着他问他还有哪儿受伤,捧起他的手小心地吹着,眼里满是疼惜。

    "我差点儿以为,差点儿以为..."李欣很不想哭鼻子,但是在那一瞬间,她真的是吓坏了。

    她不敢想象,要是关文真的因此丧了命,她以后要怎么办。

    还好,都还好...

    李欣一把搂住关文,良久良久才冒出一句话来:"你吓死我了!"

    关文何尝不是吓死了。

    他当然怕死。

    从前走镖的时候横冲直撞,那是把命给豁出去的拼,也真切地想过,自己要是真的在护镖的过程中命丧黄泉,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但如今他有了家,有了时刻挂念着他的妻子,有活泼可爱的孩子,他的幸福日子才开始,往后还有数十年的好日子要过,他哪里舍得?

    他舍不得李欣,舍不得扬儿,舍不得自己的弟弟妹妹,舍不得这个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家。

    差一点儿,他真的就没命了。

    走镖的时候从来没有这般胆战心惊过。

    关文回抱着李欣,这个时候他说不出任何话来,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怀中的人。

    他只好紧紧抱着她,用他的体温和力量来告诉她,自己仍旧是活生生的,没有性命之忧。

    荷花村一百多号村民集结起来对付十来个响马却也着实吃力,甚至被伤了好几个村民。最后到底是拼不过荷花村村民的人数,十来个响马全都被缠得筋疲力尽。孙鸿雁一声令下,这些人都被捆了起来,锁在了关家老屋门外。

    孙鸿雁已经通知人骑马去县衙报告消息去了,所有村民都围在关家老屋外面看守着这十来个响马。

    他们个个牛高马大,身材壮硕。有几个脸上手上有伤疤,眼神凶恶,一看就是嗜血之徒。

    孙鸿雁坐在板凳上,他腿上被一个响马踢了一下,刚才才让郎中看了看,说是没有大碍,但仍需休息几天。

    孙鸿雁脸色阴沉,一手拄着根木棍,起身朝踢他的那个响马走去,不由分手当头就拿木棍猛敲了那响马的腿。

    那人顿时仰天"啊"一声惨叫起来。

    "杀人越货,嗯?"孙鸿雁冷笑一声:"你觉得你们还有活路?"

    孙鸿雁退了回来,朝后边儿的村民招呼道:"这些人伤了兄弟们的,趁着现在衙门的人还没来,想报仇的就报仇!"

    众村民顿时一拥而上,对着响马踢打抓挠,丝毫不客气。

    李欣搀着关文在一边,低声问他:"我们回去吧..."

    "等一下。"关文却顿了顿,指了指那十来个响马中的其中一个,问李欣:"你看那人...是不是乔二姐她男人?"

    李欣顺着关文手指的地方望去,皱了皱眉:"有些像。"

    又仔细看了会儿,李欣道:"我不能确定,我见这男人也不过两次,哪记得清楚?而且你瞧..."李欣小声道:"他的脸被人揍成那样,我也认不出来了..."

    关文舒了口气,手搭着李欣的肩,顿了顿说:"先回去吧,这边儿孙鸿雁会知道处理的。"

    许是听到关文叫了他的名字,孙鸿雁回过头来,拄着木棍朝关文走了去,问他道:"没事儿吧?"

    "没事儿。"关文笑了声说:"今日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出声提醒我,恐怕我就只有等着被宰的份儿。"

    "别那么说。"孙鸿雁摆摆手,看了李欣一眼,道:"是你媳妇儿把你魂儿给你喊回来了吧。"

    关文偏头看向李欣,眼里满是柔光。

    李欣低头笑了笑,架着关文往回去了。

    当晚,荷花村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热闹。

    县尉带着一干衙役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荷花村,每人手上都举着一个火把,照得关家老屋这一方灯火通明。

    那十来个响马全部抓获,其中一个正是辉县这段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酒子巷命案的嫌犯,乔二姐的男人。

    也正是关文认出后向李欣求证的那个人。

    吕捕头意气风发地让衙役绑了这些人,一个串着一个往衙门拉了回去。

    县尉专司缉捕刑盗之责,捆了人便不再久待。

    场面话则由吕捕头代劳。

    吕捕头感谢了荷花村村民,并且承诺会给捉这些响马立了功劳,特别是受了伤的村民予以补偿。

    透黑的天,荷花村的人将衙门一干人恭恭敬敬地送出了村口。

    随即大家各自便散了。

    李欣此时却手倒了药酒正给关文擦着腿,帮他推拿。关文半弓着腰看着李欣,嘴角含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眸中满是疼惜。

    李欣甫一抬头,便见到关文这般似要溺毙人的眼神。

    看得她颇为不好意思。

    关文伸出手正要触到李欣的鬓角,却被门外一声轻叩声给打断。

    "谁?"

    堂屋的门是虚掩着的,不过这个时候谁还会来这边?

    关文顿时暗自警惕。

    "是我。"门外之人道:"关兄弟,开下门,我与你有事相商。"

    这是...吕捕头的声音?

    李欣疑惑地看向关文,拿过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手,将关文的裤脚放下来。

    关文沉声道:"门没关,请进。"

    吕捕头应声而入,随即将门关上。

    他是一个人来的。

    "吕捕头不是带着官爷们都走了吗?"李欣洗了手给吕捕头倒了水,问:"半道而返,找我当家的是..."

    吕捕头叹了口气:"关兄弟,酒子巷那件命案还需要同你商量商量。"

    李欣顿时心口一跳。

    关文也坐直了身体:"抓的人当中不是就有那乔二姐的男人?"

    "是他。"吕捕头说:"他应该是酒子巷命案的凶手,可是他同时又是响马..."吕捕头为难地道:"那第四具被挖出来的尸体,应该也是他们同伙。"

    "第四具?"李欣蓦地惊呼:"不是只有三个吗?"

    吕捕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关文:"没跟你媳妇儿说?"

    关文勉强笑了笑,拉了李欣坐在他身边:"不怕。"

    关文对吕捕头说道:"既然是这样,应该就是内讧了。"

    "是,肯定是内讧。"吕捕头点头:"但关键是...内讧总要有理由。县太爷怀疑,最可能的理由就是分赃不均。但是目前为止,除了那贡酒,没有找到别的财物。"吕捕头道:"可能那乔二姐还知道些是,这几天在牢里也是受够了的,但是她还是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吕捕头斟酌了一下,道:"抓了才有十来个人,据说那批响马下来不下百人。益州这边儿有多少还是个未知之数,县太爷抓了人在手,想...诱饵上钩,再多抓些响马。"

    关文顿时一怔。

    吕捕头言道:"县太爷的意思是,响马都是凶残狂徒,就不用你出来指证说听到乔二姐尖叫声这个事儿了。有响马这身份在,乔二姐她男人想必是难逃一死。"

    李欣顿时舒了口气,吕捕头却又道:"但乔二姐仍旧是没脱了嫌疑,也有可能,那几人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

    吕捕头顿了顿,道:"所以,还需要你往镇上走一趟,亲自去与县太爷说这个事儿。"

    李欣立马站出来道:"吕捕头,不是说不需要他去指证了吗?"

    "不需要他当着辉县百姓的面,只需要他跟县太爷说就行了。"吕捕头道:"就是怕他的身份曝光了,以后会让别的响马来寻上仇来..."

    "查凶手是你们衙门的事情,为什么要为难我们小老百姓?"李欣登时拒绝道:"是不是乔二姐杀了人,你们自己去查就行了,阿文不过是听到了乔二姐一句尖叫声,他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你们逮着他不放做什么?要查就往那死人身上查,往乔二姐和她男人身上查,阿文哪儿也不会去!"

    吕捕头顿时显出了两分尴尬。

第四百八十一章 警告

    李欣说的话虽然尖锐了些,但确实是事实。

    即使这样让吕捕头有些下不来脸。

    关文安抚了李欣两句,对吕捕头笑道:"今日她是吓着了,还望吕捕头不要介意。"

    李欣也醒过神来,自己方才太激动,竟然没有给吕捕头留面子,当即也随着关文的话吸了口气道:"吕捕头勿怪,我这是..."

    "明白明白。"

    吕捕头摆了摆手,看了关文和李欣一眼,说:"你们还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去年你媳妇儿阴差阳错帮我们逮了人贩子,今年轮到关老弟你,帮我们逮响马了。"

    关文便是一笑:"这是村里面众位兄弟的功劳,我一个人倒是没什么。"

    "那十来个人是在你们家老屋被逮住的吧。"吕捕头喝了口水,目光炯炯地看向关文:"我们绑他们回去也是在那儿绑的。"

    关文神情一肃,点点头说:"是。"

    吕捕头便叹了一声,又看向李欣说:"这样,关老弟是不得不去一趟镇上了。"

    李欣背挺得直了直,嘴唇紧抿:"吕捕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躲在那空屋里面,就因为是关家的地方,所以必须要我当家的去做个说明还是什么?"

    吕捕头低垂下目光:"有些事情...你知道的,总要弄个明白。"

    吕捕头声音有些低:"县太爷快要离任了,虽然之前出了酒子巷的命案,可今日逮了这些响马,那也算是将功补过。县太爷想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为他以后晋升造势,甚至想以小鱼作饵,捕大鱼..."

    吕捕头说到这儿,顿了顿问:"我的意思,你们明白了吗?县太爷这是要确保方方面面都没有纰漏,这个事情一定要解决地完美。"

    "包括关家老屋那空院子里有多少屋子,有多少桌子凳子,那些人在那里面边儿睡了多少床被子,吃了些什么——"李欣冷笑一声:"难不成这些都要一一记载在册?"

    "欣儿..."

    关文轻轻拉了拉她,咳了声对吕捕头道:"吕捕头,这倒是没有必要的。他们找那屋子总不至于是我提供的吧?那是他们恰好选中了那处地方,我不觉得我需要对此解释什么。至于酒子巷那件事——"

    关文停了下道:"既然找到了乔二姐的男人,事情与乔二姐是否有关大可以问乔二姐她男人。我只是在半夜时分听到了乔二姐的一声尖叫,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吕捕头站了起来,脸被埋在了阴影里,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关老弟,我希望你们夫妻俩能好好配合县太爷。"吕捕头说:"这件事到底是关系着县太爷的升迁。你们主动配合,总比到时候县太爷恼了让人来找你们来得好些。"

    李欣正要说话,吕捕头却先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好好想一晚上,明儿希望关老弟你能来县衙一趟。"

    说完话吕捕头便推了门出去了。

    李欣心里堵着一口气,关文拉着她直到吕捕头人不见了才松开。

    李欣立马道:"帮忙还帮出祸事来了!"

    关文沉吟半晌后道:"欣儿,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关文说:"我不觉得我在这当中有什么大的作用,为什么吕捕头就一定要我到镇上去?"

    关文有些自言自语地道:"若是因为酒子巷的命案,丝毫没有这个必要,完全可以说是那批响马做的——也只可能是他们做的。而若是因为今晚逮着了那些响马匪徒,那也完全不是我的功劳。就算是逮住他们的地方跟我有关系,那也不过是凑巧。我实在是不知道吕捕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欣冷哼一声:"方才你不是猜到了吗?死了三个...不对,是四个,死了四个他们的同伙,必定是他们之间起了内讧。内讧的理由多半就是分赃不均。"

    关文微微沉了眉眼:"分赃不均,而赃物还没寻到。"

    "县太爷是想吞了这笔钱。"李欣看向关文:"怕是他认为,你那天晚上听到的不止是乔二姐的一声尖叫,而那些人藏在老屋那儿,也不会是个偶然。"

    关文顿时僵硬地看着她。

    "吕捕头的言下之意,县太爷还想利用今天被抓到的那些响马,诱饵上钩,把其余混迹在百姓里面的响马都给抓出来,想贪个大功,卸任的时候升迁对他就更有利。到时候他财势双收,何乐而不为?"

    "一直只知道县太爷也是个爱刮油水的,但好歹辉县这三年也是平平静静的..."

    "想政绩出彩,最后一仗自然要干得漂亮。"李欣冷笑一声:"吕捕头也是要看县太爷的脸色吃饭的,他自然是唯县太爷马首是瞻。"

    李欣吸了口气,望向关文的眼里有浓浓的担忧:"阿文,我们怎么办?"

    关文叹了口气:"民不与官斗,也只能去镇上了。"

    李欣自然知道自己是拦不住关文的。

    又怎么能拦住他呢?

    姑且不说吕捕头走前说的那句话很对。与其等着县太爷恼了火,还不如关文主动配合。就是单这一句"民不与官斗",汇集了多少前人的智慧。

    民与官斗,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鱼死网破。民还能斗得过官?

    第二天,李欣便只能隐忍着目送关文往镇上去。

    而临近午晌的时候,李欣的弟弟李铭却突然造访。

    "姐。"李铭仍旧是脸上挂着淡笑,年岁渐长,渐有一种两袖清风的清官样子,"我今日清早就听到了消息。"

    李铭携着李欣的手走进堂屋,望了望周围问:"姐夫他人呢?"

    "去镇上了。"李欣含糊地应了一句,伸手抚了抚李铭的额角,疼惜地说:"我们没什么事,倒是你,大清早的听了消息就过来。"李欣叹了口气:"累了吧?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李铭便坐了下去,扬儿和小康挤在门口看着他,扬儿叫他道:"小舅舅..."

    李铭对他一笑,招他过来,小康也跟着过来。

    李铭问他们最近都做了什么,他们说背了《三字经》。李铭便让他们背给自己听。小孩子学得慢,这会儿只是反反复复地巩固了"子不学断机杼"之句,李铭却也夸他们口齿伶俐,背得很不错。

    两个小娃子快活地笑了起来,李欣倒了水递过来,笑问道:"光是问他们,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李铭"唔"了声,道:"姐,今年去参加了岁试,我估计就要随先生出去云游了。"

    李欣顿时讶异地看向李铭:"云游?"李欣惊道:"你才十三岁!"

    "是啊。"李铭怅然一叹:"这年纪,先生说正是很强烈地吸收知识的时候。"

    李欣压下心中的不舍,问:"云游...顾先生有说要走多久吗?"

    "三年五载吧。"李铭抿唇笑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单单是局限在辉县这一处地方,会狭窄了视野,封闭了思维。大好江山,不趁着现在就出去走走,恐怕以后更大了些,就没有这些机会了。"

    李欣想要劝他,李铭却先摇头说:"姐,别劝我。我读《七国列传》时,很是佩服那些仗剑走天涯的游侠儿,他们活得潇洒随性,我是多想效仿他们。只是他们毕竟是很久远之前的人,如今的朝廷不会允许这样随性之人存在。我做不到随性仗剑,能随着先生周游四海,却也是不枉此生的。"

    李铭眼睛亮亮地看向李欣:"全家中,我觉得首先会支持我的就是姐姐你。对吗?"

    李欣立时摇头轻笑,叹道:"你话说到这份上,我要是不同意,岂不是辜负了我在你心中的形象?"

    李欣淡淡笑道:"你给自己两个侄儿取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一个扬帆,一个乘风,都不是平凡一般的名字,当时你姐夫便说,你是个志向远大的人。"

    李铭只是轻轻抿了唇,眼角微微阖上,神态一下子却又慵懒起来。

    "只是铭儿,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娘如今怀了身孕,怕是不会舍得让你远走。"

    "所以,我想让姐姐从旁也劝一劝娘。"

    李铭轻轻点头道:"娘脾气不是很好,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顾先生会帮我说项,姐姐这边,就希望你能多开导开导娘了。"

    李欣点了点头,算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李铭便又笑了起来。

    "今年的岁试呢?"李欣问:"你准备地如何了?"

    "我觉得还行。"李铭道,却又笑起来:"不过考不上秀才也不要紧。我有时候会沮丧地想,准备了一年,要是又没有好消息,不单我自己觉得失望,爹娘他们也会伤心。但先生说,有一个词叫笨鸟先飞,还有一个词叫大器晚成。我十二岁考上了童生,算是笨鸟先飞了,若是这一次不过,下一次,再下一次,一年接着一年考下去,总会有大器晚成的一天。"

    李欣喟然道:"铭儿,你有一个好先生,不在乎你能走到哪一步,却只在乎你能否走好每一步。"

    "是,遇上顾先生,是我今生的幸运。"李铭郑重其事地说道。

    略待了会儿,李铭便告辞了,极为懂礼地与其他人作别。

    韦大娘待李铭走后对李欣夸赞道:"你这个弟弟,是个很有志向的人呢!谈吐不俗,将来一定会成大器!"

第四百八十二章 冷暖

    自己弟弟的未来是掌握在他自己手里的,李欣从没有要求过李铭一定要考上秀才,一定要出人头地。

    她对李铭只有一种最纯粹的关心。

    对于韦大娘的话李欣也只是一笑而过,如今她更关心的是关文。

    黄昏将至,洒下一片金黄。

    而关文仍旧没有回来。

    老关头在院子里拖着腿走着路,关武在一边扶着他,爷孙两个时不时说两句话。

    阿妹陪着韦大娘说话,顺便做着针线活计。韦大娘年岁大了,眼神不好,也不过是虚着眼睛瞅阿妹手上的动作,使得阿妹做活比平时慢了很多。

    杏儿则是看着扬儿和小康笑闹,陪着李欣坐着,偶尔说两句话引开李欣的注意力。

    她看李欣这样的望眼欲穿,也有些心疼。

    冯德发从坡口上了来,李欣一下子站起身。

    冯德发微微摇了摇头:"没看见关大哥回来。"

    李欣顿时失望地垂了头,复又坐了下去,咬住了下唇。

    "都这个点儿了..."

    关文一早便去了,再是耽搁,也不会到现在也不回来。他明明知道李欣很担心的——他走的时候李欣的脸色几乎是惨白着的。

    "大嫂..."杏儿担忧地看着她:"再等等..."

    李欣豁然站起身:"我去村口等着。"

    "都这个时候...大嫂!"

    杏儿还待劝,李欣已经迈开步子大步朝坡口那边儿下去了,冯德发赶紧追了上去,离李欣不远,说:"关大嫂,我在一边儿陪你等着..."

    李欣快速点了点头,脚下生风似的往村口走去。

    村口的大橡树孤零零的,这会儿也没有人聚在下边儿赌钱作耍子,显得这地方有些荒凉。

    李欣环抱了双臂,盯着村口黄土飞扬的大道,忽然有些埋怨自己:今早怎么不和关文一起去?

    若是一起去了,好歹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也不用那么着急地等着...

    冯德发看看李欣,又看看村口,背抵在大橡树那儿微微低着头。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要是没有男人陪着关大嫂,万一让她遇到登徒子可怎么办?

    冯德发也有些着急起来——关大哥这是去哪儿了?关大嫂从前也没像这样,着急地到村口这地方来等。

    正思索间,却陡然听关大嫂喊道:"阿文!"

    冯德发连忙朝村口望去。

    嗒嗒的马蹄声渐行渐近,声音也越发空荡回响着,随着李欣这一声呼喊过后,响起的是关文略有些无力的声音:"我在。"

    李欣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去,关文从马上摔了下来。

    "阿文!"

    李欣顿时朝他扑了过去,冯德发赶紧拉住马儿的缰绳。

    关文是骑着一匹马回来的,这个场景让冯德发着实有些震惊。

    "我骑马技术不大好..."关文苦笑了一声:"啊...欣儿你慢些,我腿...好像有点儿折了。"

    "你..."

    李欣忙小心翼翼地搂住他的胸背扶着他站了起来,关文一只脚翘着,喘匀了气,这才对李欣笑道:"到村口来接我?"

    李欣应付地"嗯"了一声,仔细地,甚至有些不敢碰触地轻拍了拍关文的翘着的那只腿,把上面的灰给拍掉了。

    "关大哥,没事儿吧?"

    冯德发拉住了马儿的缰绳,转头去问关文。关文这才注意到冯德发竟然也在,愣了下才道:"冯兄弟也在啊...那就麻烦你扶着我上马,牵着马回去吧。"

    "这马..."冯德发摸了摸马的鬃毛:"我还没见过这么高的马..."

    关文恍惚地笑了下,示意冯德发把他架到了马背上。

    李欣站在马的一边忧虑地看着他:"没事儿吧?"

    "没事儿。"

    冯德发牵马,李欣便跟在马的身边走,不时地侧头去看关文。

    关文则像是睡着了——确切地说是在闭目养神,好像很累的样子。即使马儿匀速地慢慢地前进着,他仍旧是呼吸很重好像跑了很长的路一样。

    到了坡口,冯德发直接拽着马上了坡。

    关武惊呼一声,上前帮着冯德发把关文给扶了下来,架着他坐到了堂屋里去。

    扬儿和小康围着这个骤然出现的庞然大物绕了一圈,又纷纷跑到了堂屋,被杏儿和李欣呵斥着去睡觉。

    韦大娘已经去睡了,老关头也睡了,阿妹带着扬儿和小康去洗漱睡觉,堂屋里只剩下关文和关武两对夫妻。

    "怎么回事?"关武有些惊愕地问:"大哥你去镇上买马去了?"

    杏儿顿时瞪了关武一眼,没好气地道:"大哥是去衙门去了!"

    "哦对对,我知道这个事儿..."关武搔了搔头:"可是...怎么弄回来一匹马?"

    关文长吐了口气:"别人送的。"

    "谁送的?"

    关文舔了舔唇,李欣忙递上水到他嘴边,关文接过一饮而尽,喟然长叹一声说道:"一言难尽。"

    李欣坐了下来,视线移到关文腿上:"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关文伸手拍了拍那条好腿,道:"路上摔了一跤。"

    "阿文..."李欣皱眉望着他:"这样的说辞,我怎么会信?"

    杏儿瞧瞧关文,又瞧瞧李欣,拉了拉关武说:"我困了,我们回去休息。"

    说着不由分说地拽着关武出了堂屋,关武疑惑的"还没问个清楚干啥就走了"的话飘散在了空气中。

    他们两个相互对视着,李欣迫使着关文不能躲开她的目光。

    良久,关文才长叹了一声,撑着凳子站起来道:"欣儿,我们回房说。"

    屋里亮起了罩灯,关文盯着烛火微微摇曳的光平淡地说道:"我今日才发现,有的时候,不是我们想过安宁的日子,就一定能过安宁的日子的。"

    李欣移开罩子拨了拨灯芯,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放好罩子回望关文:"县太爷对你做了什么?"

    关文轻讽一笑,微微摇头说:"不过是盘问了我数个时辰,问我那晚还听到了什么,问我为什么那些响马会住在老屋的空院子里。"

    李欣顿时皱眉,声音有些尖利:"明明就说清楚了那跟你没关系!"

    关文耸了耸肩:"县太爷从那些响马嘴里撬不出话来,就连乔二姐也只道不知道,他也便只有问我了。"

    "这像话吗!"

    "对,就是这么不像话。"关文抬头看向李欣:"民不与官斗,官商勾结...岂是我们小老百姓能抗衡得了的?"

    李欣诧异地看向关文:"阿文,你..."

    "欣儿,我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关文拉住李欣,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人活在这世上,如果想平淡地过一辈子,那就最好什么都不要招惹。一旦招惹上了,平淡日子就过不了了。那么,除非是有权,或者有钱,有着有势...否则永远会被人踩在脚底下。"

    李欣怔怔地呢喃:"阿文..."

    "这便是最现实的事情。"

    关文轻轻放开手,重复着李欣的动作揭开罩子,拨了拨灯芯,让灯光更亮,然后放回罩子,盯着那处发光的地方,目光变得迷蒙。

    "你知道吗欣儿,县太爷盘问了我几个时辰,吕捕头没有来帮我说过一句话。县太爷盘问过后,又有师爷来盘问——他还是与孙鸿雁有两分交情,知道我与孙鸿雁之间关系亲密的。再然后是几个衙役,甚至最后吕捕头都说,我知道什么就全部说出来。"

    关文顿了顿,道:"他们都不相信,那晚我只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他们认为,我要是半夜听到有女人的尖叫声,是绝对不可能又继续入睡的。"

    李欣蹲到了关文前面,伸手抱住他的腿,将头搁在他的大腿上。

    关文伸手摸着她的头发,说:"后来县太爷失了耐心,也是花了那么多时间没得到一点儿收获,所以恼怒了,抬腿踢了我一脚。"

    关文平淡地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我拖着腿一瘸一拐地从县衙出来,拐过一条街,却正好看到薛爷骑马过。他见我这个样子,说送我去医治,我说天黑了我要回去,他便说帮我叫马车回。旁边的人提醒他他似是还有什么要紧事得做,薛爷便抱歉地问我是否会骑马,他留匹马给我。我不想多麻烦他,就说会,他留下马给我才匆匆离开。"

    关文轻挑起李欣的下巴,说:"这就是人情冷暖。没有牵扯上利益,大家可能是好兄弟,好朋友。而牵扯上了利益,朋友可能变成仇人。"

    关文喟叹一声:"欣儿,我们陷入了泥里边儿,要么就沉到泥底去,要么就从泥里钻出来,不再受泥的束缚。权势和财富,我总要弄到一样,做我安身立命的本钱。"

    "阿文..."李欣紧紧盯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文对她笑了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是我想通了而已。"

    关文道:"县太爷那边可能还不会放过我,这段时间怕是还不能平静。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关文伸手牵着李欣坐到了他身边,他伸手抱住她说:"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是平安的。欣儿,让你担惊受怕了。"

    李欣顿时委屈地想哭。

    她掉了一滴泪,似是灼伤了关文的手。关文浑身颤抖了一下,拥着李欣说:"我想让我们家,变得更富,富到这辉县,轻易不会有人敢打我们的歪主意。这个承诺,我对你许下二十年。"

    关文说:"我要花二十年的时间,让我们子孙无忧。"

第四百八十三章 目标

    接下来的日子的确过得相当晦涩。

    县太爷明显仍旧是不相信关文的说辞,常有陌生的面孔在关家附近溜达。

    关文变得越发沉默,他不出门,每日都待在坡上,连石头地那边儿他也不去。

    回来后的第二天,李欣请了郎中来给他看腿,说是没有什么大碍,但也要休养休养,毕竟是"摔了一跤"的。关文便老老实实在床上躺了一天。

    隔了一天,他跛着腿打了水,拿了刷子给马刷毛。

    这马儿是薛谦半路上留给他的代步工具,那日天色太晚,李欣并没有看得清楚。这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壮大马,眼睛清亮,很是年轻,且性格也温顺,并没有因为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就狂躁地嘶叫。

    李欣把它暂时安置在竹林里边儿,有些发愁要怎么处理这个"新客"。

    关文还是很少言语。

    扬儿虽然高兴关文能待在家中,好让他能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到他,可扬儿也发现了关文异样的沉默。

    扬儿问李欣:"爹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李欣便只能轻声说:"爹最近很累,扬儿要是能逗爹开心就好了。"

    扬儿便拉着小康去给关文说笑话。

    关文便也只配合地笑笑,笑容中却带了些难言的涩意。

    李欣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那晚关文说的话她是记在心里了的,或许是长久的压抑达到了一定的量,而在那一日发生的事情成了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关文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他并没有说过家里要多富有,多有财势,李欣一直觉得关文是一个懂得满足的人。若不是从小家庭的重担就压在他的身上,恐怕他也不会撇下农事上镇上去做了镖师。

    他没有野心,他甚至近乎是守成的。能吃得饱,穿得暖,家里人都平平安安和和美美,他就满足了。

    只是关明和关止承没有给他机会,让他抱着这样的愿意一直过下去。甚至是她...或许也在给关文施压。

    那晚的话,他说得很明白了。他要用二十年的时间,闯出一条路来。

    李欣坐在堂屋里直愣愣地看着在门槛外面的右侧划着竹子的关文。

    他动作娴熟,神情专注,做着活的时候一言不发。李欣能看到他的汗从鬓发里流了出来,顺着他的脖子流到了衣领里,前襟已经湿了。

    秋老虎肆虐的天气,李欣也觉得热得不行。

    她伸手扇了扇风,喝了口凉茶,又倒满了一碗走向关文,说:"阿文,喝点儿水。"

    关文抬起头冲她笑了一下,接过她手里的海碗,一饮而尽,复又递回给她,然后继续埋头做事。

    李欣不由叹了一声。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握住了关文的手腕,差点被他手上的刀割到自己。

    "阿文。"李欣看着他说:"你不要这个样子...我很担心你。"

    她眼中的担忧毫不掩饰,关文小心地用另一只手接过刀放到地上,慢慢地抬头看向李欣。

    "不要为我担心。"他说:"我很好,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可以想无数的问题。"

    "阿文..."

    "我即使在做着活计,我的脑子还是在思考着的。"关文定定地看着李欣:"我还应该感谢县太爷他们,是他们让我看清楚我自己,原来我也并不是甘于平庸的。"

    "就算是窝在这地方一辈子,那也不是平庸!"

    李欣有些惊动,她双手都拽着关文的手腕,逼迫着他看着自己:"你想出人头地,不能是因为别人的的两三句话..."

    "不是这样的,欣儿。"关文却镇定地对李欣说道:"我自然不会因为县太爷这两三句话,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我没有变,我只是看清楚了我自己而已。"

    他慢慢站了起来,轻拉着李欣的手,二人走到了院子中间。

    关文先指了指西边,说:"那边是荷塘子,是你当初说能种藕养鱼,所以我帮着弄起来的。"

    关文又指了指东边,说:"那边是石头地,也是你当初发现了溶洞,说那片儿能拾掇起来,所以我才开始清理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有了冯兄弟养蜂的地方。"

    关文和李欣转过身来:"这片屋子,当初起屋是你花的钱,壁炉也好,阁楼也好,是你想到要建的。"他又指了指地窖:"这个利用起来的小地方,也是你说要屯粮才建起的。甚至是如今还在休整的后屋——"

    关文指向北边儿比堂屋还高了一大截的新屋子:"也是你说,家中屋子不够用,所以才建起来的。"

    "阿文..."李欣怔怔地看着关文:"你的意思,是说我在主宰着你的生活吗?"

    "不,我很高兴能有人将我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不需要我操一点儿心。"关文平静地看着李欣,眼中甚至还有些笑意:"欣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娶你,绝对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那你..."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在你嫁给我之后,为我和关家做的事情,太多了。"关文声音有些迷茫:"你甚至是,不计酬劳地在帮助着我整个家,上到爷爷,下到兄弟姐妹,他们谁敢说没受过你一点儿照顾?这些,本该是由我来做的。"

    李欣动了动唇,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然而关文却道:"你已经辛苦劳累了一年,以后,该我来为这个家担起责任了。"

    "阿文..."李欣忍不住说道:"你从来就没有松懈过!你没有懈怠过你作为长子长孙,作为大哥应该承担的责任!"

    "我有。"关文肯定地说:"至少,在对待爹他们的问题上,我犯了大大的错误。"

    李欣抿了抿唇。

    当初关文想家和万事兴,总要她忍。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她后来不忍了,和关明、关止承的关系渐渐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关文是在这样的境况下才做出了和关明、关止承决裂的态度。

    乃至后来安家小姐的事,安家老爷的死,那一百三十六两银子,和关明、关止承的逃之夭夭,这才彻底将关文和打醒。

    本以为日子开始好过了,却没想到突然闯入视野的响马竟然又将生活给搅得一塌糊涂。

    李欣眼眶微微红了起来。

    "欣儿,你为这个家做得太多了。"关文说:"二十年的时间,我想能在辉县站稳脚跟。"

    李欣抹了抹脸:"阿文,你等于是在用你最黄金的年华去挣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你想好了没有?"

    关文淡笑着:"还没有。"他说:"但是我已经有了目标,我会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实现它。"

    李欣只觉得自己喉咙发干,血朝着脑子里钻,太阳穴一突一突的。

    关文在静待着县太爷放弃再询问他那些他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

    偶尔还是会有陌生人到关家来找关文,关文也从来不会做把人轰走的事情,平平淡淡地接待,平平静静地交谈。他不是一个脾气火爆的人,他的性格甚至可以说是温顺的,但是李欣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脸上的笑是虚假的,说话是虚无缥缈的,整个人像是被什么蒙住了,或许是她眼睛出了差错,她看不清楚关文的样子。

    晚间的床事却尤为激烈,他是,她也是,两个人似乎要在这种抵死缠绵中感知对方的存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在自己身边的,是自己最亲密的人。

    十来天后,围绕在关家周围的陌生人渐渐销声匿迹了。

    关文却仍旧是老样子,不下坡,每天就在家中划竹子,花更多的时间陪伴着老关头,给他捏肩捶背,按摩双腿,扶着老关头从院子走到竹林,又从竹林转回来。或者是监督小康和扬儿念书识字,惹得小康暗地里跟杏儿说,大伯黑着一张脸,感觉好严肃好吓人。但他们还是很喜欢关文,因为他赏罚分明,虽然严肃,但要是做得好,他会给扬儿和小康奖励。

    渐渐的,关文脸上的笑多了些,但看上去却更深沉了。

    秋老虎也在这样的时光流逝中走得无影无踪。

    真正的秋天到了。

    荷花村迎来了大丰收。

    关明那六分水田虽然后来缺了照料,但自从李欣拿了一百三十六两银子还了关明的借债之后,借款条子连着这被关明当做抵押的六分水田全部都被还到了李欣的手里。水田后期还是得到了关文和关武的一些照料。

    虽然产量不多,但仍旧是有一些的。

    正巧关家老屋旁边一块田的主人要把这块田给卖了,关文与主人谈妥了价钱,把那块田买了回来,平了中间的田埂,满打满算,凑齐了一亩水田。

    收粮官来收粮的时候有些疑惑,那六分水田本是可以少交一部分税的,因为那田有一部分是归于一个秀才所有。关文纠正了收粮官的误会,说这田如今是他们的,与那秀才再无任何关系。

    为了以后不发生类似的事情,关文还特意又去了镇上一趟,到衙门去出具了文书——尽管关文再也不想进衙门。

    他是即使心里对衙门这个地方排斥,也要跑这么一趟,与关止承彻底划清界限的。

第四百八十四章 绣楼

    衙门的人再也没来找过关文。

    听说,秋闱迫近,亦正值县守三年一卸任之期。今上派了钦差下来密查各地官员政绩。由今上直接认命官吏钦差,各地官员都做好了十足的表面功夫,辉县县太爷也不例外。

    荷花村的大丰收成了县太爷炫耀的话题,在他辖区内捉到的十来个响马,破获的一起恶劣的杀人案件,是他近期政绩最出彩的一笔。

    关文被县太爷暂时忘在了脑后。

    李欣舒了口气。

    关文总算是下坡去,没有再待在家中足不出户了。

    孙鸿雁请他一聚,地点在孙鸿雁家中。

    孙鸿雁和关文勾肩搭背地去那边了,李欣没有跟着去,白慧悄声对李欣说:"鸿雁说你当家的最近好像精神不大好,觉得定是响马的那事儿让他有些不好的回忆,所以想找他谈谈心,就他们俩。"

    李欣点头,白慧叹气道:"你当家的最近还好吧?我看他脸色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还好。"

    李欣含糊地回应了一句,和白慧聊起家中儿女来。

    蘅儿和芜儿没跟白慧一起过来,但聊到两个女儿,白慧还是笑得弯了眼:"她们呐,在家自己玩儿着呢。年岁渐大,蘅儿倒是越发文静起来,不怎么开口说话,做事却是积极。芜儿那鬼丫头每天却叽叽喳喳个不停,性子比她姐姐活泼得多。"

    李欣便也笑起来:"女大十八变,小女孩儿文静也好,闹腾也好,都没关系的。"

    正说着话,阿妹却从坡下"噔噔噔"跑了上来,神情有些惊慌和困惑:"大嫂,姜师傅又到我们村儿来了!我方才和牡丹姐在村那边儿散步呢,没成想却看到姜师傅..."

    "姜师傅是谁?"白慧疑惑道。

    李欣回道:"我们这后屋——"李欣指给她看:"就是姜师傅帮忙造的。"

    李欣看向阿妹:"姜师傅是来我们这儿的?"

    "嗳..."阿妹眨了眨眼睛:"好像...不是的..."

    "那你大惊小怪做什么?"李欣好笑道:"说不定是咱们村儿谁来找他做活的也说不定呢。"

    "可是..."

    阿妹皱了皱眉,轻吐出口气说:"哪有这样的...我们家这屋子才盖好,看起来很漂亮的...他要是给别人也盖了这么一所屋子..."

    李欣失笑道:"那房屋的样子摆在那儿,图纸也是人家姜师傅画的,难不成我们还能不准姜师傅帮别人造我们这样儿的房子?"

    阿妹跺了跺脚,看上去很不高兴。

    韦大娘便在一边笑起来:"阿妹这是不想让别人跟她一样。"

    杏儿笑道:"阿妹啊,不然你在那屋子上边写上你的名儿?这样以后人家就都知道这屋子是你的了。不过嘛..."杏儿顿了一下:"那也要大家伙儿都识字儿才成啊。"

    "二嫂!"阿妹羞赧地瞪了杏儿一眼,坐到李欣身边抱住她一方胳膊:"大嫂,那姜师傅怎么能这样呢?咱们这屋子才造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正说着话,坡下又"噔噔噔"跑上来一个姑娘,和阿妹年纪相仿,李欣认出来那是顾家的牡丹。

    顾家芍药已经出嫁了,牡丹的婚期也已经定了下来,也就等着备嫁。她平日和阿妹交好,方才阿妹也说是和她村里边儿散步,或许还会谈女孩儿之间的心事...

    "阿妹!"顾牡丹先是叫了一声,然后有些局促地停下步子,尴尬地跟李欣打招呼。

    李欣笑着请她坐,阿妹迎上前去携了她的手问:"怎么样?那姜师傅去哪儿了?"

    顾牡丹伸手挡着自己的脸,凑近阿妹说了句话。

    阿妹顿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孙家那不是老屋子了?怎么又要重新起屋子?"

    一句话顿时将李欣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白慧率先皱眉问道:"孙家?哪个孙家?"

    阿妹抿了抿唇,顾牡丹不好意思地道:"是...孙喜鹊那孙家..."

    孙喜鹊是孙鸿雁的堂妹子,白慧便是孙喜鹊的堂嫂。

    白慧顿时皱了皱眉,看向李欣自言自语地问道:"没听说过鸿雁他叔家要翻修屋子啊..."

    "才不是呢!"顾牡丹忍不住插嘴道:"是孙喜鹊请的姜师傅,让他去给她起个绣楼什么的..."

    一边说着顾牡丹一边红了脸,"孙喜鹊还说,以后绣楼建好了,她还要学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抛绣球招亲呢..."

    杏儿顿时"噗"一声笑出来,笑声出口才意识到白慧还在旁边儿呢!白慧可是人家的正经亲戚。

    李欣捂嘴咳了咳,化解了要脱口而出的笑意,正经地问顾牡丹道:"那也是孙喜鹊自己的事儿,你们姑娘家,别打听这些。"

    这也不过是李欣白说一句,本想将这事儿就给混过去了,当不知道便好,谁知顾牡丹又道:"前面那句咱们不理倒也罢了,后面那句才叫没羞没臊呢!"

    阿妹登时来了兴趣:"后面她说什么了?"

    "她说让姜师傅到时候往前凑凑,她就好抛给姜师傅来着..."顾牡丹脸蛋更加绯红了:"她还给姜师傅抛了个媚眼儿,我都瞅见了..."

    韦大娘立马啐道:"这是哪家的姑娘,那般没羞没臊。"

    韦大娘只知道关文与李欣是夫妻,关武和杏儿是夫妻。因为没人特意跟她说过,所以她甚至还以为小康是关武和杏儿的亲生儿子,如今杏儿怀着第二胎。

    自然,韦大娘也不会知道面前关家的客人白慧便是她口中那"没羞没臊"之人的堂嫂。

    白慧脸上顿时添了两分尴尬,李欣更是下不来台,干笑了两声,携了白慧的手说:"咱们下去瞅瞅去。"

    杏儿拉着韦大娘说话,让阿妹也乖乖陪韦大娘说话,别再去打听孙喜鹊的事云云。

    阿妹和顾牡丹嘀咕了两句,顾牡丹这才离开。

    李欣轻声对白慧道:"韦大娘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你莫放在心里去..."

    白慧摆摆手:"这些年我也惯了,往日说她这样那样的还少吗?就是觉得当面被人说,还是长辈,身为喜鹊她堂嫂子,我还是有些失了面子。"

    "是这样。"李欣无奈地道:"倒也是为难你..."

    "我还算好,鸿雁才是焦头烂额。"白慧苦笑着道:"他这堂妹子啊...就是不消停,好像不惹出点儿事儿来,就浑身不舒服似的。"

    白慧和李欣往前走着,白慧顿了顿疑惑地问道:"听方才阿妹她说的,你早前认识这姜师傅的?喜鹊怎么跟他认识的?"

    "姜师傅头两个月帮我们起那后屋,就是你来的时候看到的堂屋后面突出来的那屋子。"李欣道:"姜师傅在这边也干了两个月,做事还挺认真仔细,很是负责。"

    "那喜鹊呢?"

    "孙喜鹊来过一回..."李欣轻蹙了眉头道:"好像还跟姜师傅说过两句话,不过姜师傅没怎么搭理她。"

    "她啊,一贯是这样。"白慧无奈地摇摇头;"别人搭理她吧,她反倒觉得无趣。那种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她倒是上赶着巴结。"

    李欣笑道:"你倒是很了解她。"

    "不了解也不行。"白慧耸了耸肩:"前几年倒是没跟她怎么接触,就这近一年她被休了以后,来往地倒是多些了,她这个人我也看明白些了。"

    "倒还算是个潇洒的人。"李欣含糊地说了一句。

    白慧笑道:"那倒也是,她就一点儿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的,如今恐怕也是破罐子破摔了。"白慧看了看路的那边儿,两侧的路好像越来越窄:"她就是觉得,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得到了的,反而不珍惜。有时候我还会听到她念叨,说是关二如何如何不识好歹...要是关二对她像对杏儿似的,怕是她提都不会提关二一句。"

    李欣笑了一下,倒是觉得白慧总结地很贴切。

    送白慧离开,李欣回了家。关文和孙鸿雁叙旧去了,但家中人还得吃饭不是?阿妹帮着李欣做好午晌饭,急匆匆地吃过,又去寻顾牡丹去了。

    "这些个姑娘家哟...遇上什么事儿就喜欢多番打听。"韦大娘笑道:"我年轻时也是这样,隔壁人家娶媳妇儿,我要去瞅瞅,谁谁订亲了,我要去问问...年岁大些的老人总是呵斥我们。如今我们成了老太婆了,倒也呵斥起小姑娘们了。"

    李欣笑着道:"大娘哪儿老了?哎哟,我就没见过这么年轻的老太太!"

    "我这把年纪,还不老啊?"话是这样说,韦大娘脸上还是散发着快乐的光:"关键啊,是心态要好。心态要是不好,再年轻,那心也老了。"

    李欣附和着点了点头。

    下晌吃晚晌饭前关文才回来,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是跟孙鸿雁谈天谈得不错。阿妹也回了来,脸上却有些气呼呼的,李欣一问,阿妹顿时委屈上了,道:"大嫂,牡丹姐拉着我去孙喜鹊那边儿看姜师傅是不是在那儿,没想到运气那么差,竟然遇到孙喜鹊。她劈头盖脸就骂了我们一顿,还把牡丹姐给骂哭了..."

    说着阿妹脸就红了:"她说话可难听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砸了

    关文有些奇怪地看了阿妹一眼:"你没事儿去找孙喜鹊做什么?姜师傅和孙喜鹊什么时候扯上关系了?"

    阿妹顿时嗫嚅了两句,不知道要怎么跟关文说。

    李欣摆摆手让阿妹离开,自己对关文淡淡地解释道:"也没什么,孙喜鹊请了姜师傅给她起个什么绣楼..."

    关文顿时抬了下眉:"绣楼?"

    "不过就那么一说。"李欣笑了笑,拉着关文坐,问他今日与孙鸿雁谈得如何。

    "也就随便聊聊天。"关文叹了一声:"其他的我也不能跟他多说,说多了,他自己也犯嘀咕。"

    关文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他倒是又一次跟我提种藕养鱼的那事儿,想在全村把这事给办起来,我又糊弄过去了。看他那样子有些觉得可惜。"

    "他这村长又不是就当这么一会儿,时间还长着呢。"李欣道:"过两三年的再帮他做这个事儿也不迟。"

    关文点了点头。

    出乎李欣意料的,孙喜鹊请了个年轻师傅来起绣楼的事情,经过一些爱说嘴的女人的大肆宣扬下,在荷花村闹得有些沸反盈天。

    基本是李欣在村里碰到什么人,都会听他们说一两句孙喜鹊和姜师傅如何如何的话。

    李欣倒是一笑置之,阿妹则有些气愤难平。

    "那姜师傅看着挺正人君子的,那会儿孙喜鹊来我们这边儿找事儿的时候,姜师傅也并不搭理她,如今怎么..."

    李欣觉得好笑:"你这是觉得你看走了眼心里不舒服呢,还是认为孙喜鹊把姜师傅带坏了,你替他可惜呢?"

    阿妹张了张嘴,有些泄气地道:"我就是...觉得姜师傅不该是这样的人..."

    "拿人钱财给人办事,姜师傅现在是替孙喜鹊做活的,自然会与孙喜鹊有所接触,这也不奇怪。"李欣笑道:"只是啊,这村里什么事儿跟孙喜鹊扯上边了,大家难保不会往那方面想。保不准姜师傅还觉得自己冤枉呢。"

    阿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她问李欣道:"姜师傅那么冷的一个人,应该不会跟孙喜鹊有什么吧?"

    说到这个阿妹就想起前几日她和顾牡丹去孙喜鹊那儿看姜师傅是不是真在那儿,结果半道上遇到孙喜鹊的事儿。孙喜鹊那会儿骂她们两个小姑娘骂得可难听了,还说她们没嫁人就想男人什么的...

    顾牡丹是个即将要嫁人的姑娘,听了这些自然是心中委屈,当即就哭着跑回去了。

    阿妹则是在孙喜鹊还没被休之前就已经听惯了她这些刻薄话的,后来跟在李欣身边,性子学得坚强了些,也不至于为她这些话觉得委屈。听孙喜鹊说这些话的时候,阿妹其实是有些麻木的——习惯性地将耳朵给闭了起来了。

    阿妹握了握拳,说:"姜师傅也真是的,为什么要接孙喜鹊的活?"

    "人家也得吃喝啊。"李欣笑看阿妹一眼:"完工以后姜师傅肯定跟在我们家一样,二话不说就离开的。"

    "是吗?"阿妹对此持怀疑态度。

    李欣笑着摇摇头,有些感慨地道:"姜师傅要是知道阿妹把他想得那么坏,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觉得难受..."

    阿妹顿时红了脸:"我只是想,他不应该这样...跟孙喜鹊扯上关系哪里好了..."

    "话可不能这样说,那孙鸿雁和白姐不也跟孙喜鹊有关系?"

    阿妹撇撇嘴,跺了下脚道:"不跟你说了大嫂,跟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我疑心太重似的..."

    "本就是你疑心重。"李欣轻笑着下了断语。

    阿妹轻哼了一声,扭身朝自己屋去了,细细的声音传来:"大嫂,我去睡了。"

    "去吧。"

    隔了几天,李家村传了消息来,让李欣回家一趟。

    递消息来的还是惯跑腿儿的吴壮,他悄声对李欣说:"李二伯娘知道了铭子岁试后要出门儿消息,哭天抢地的不准铭子去,李二伯都劝不住..."说着吴壮眨了眨眼睛,眉眼弯弯的:"铭子让我来给李姐姐递信,让李姐姐回去劝劝李二伯娘呢。"

    李欣好笑地道:"我娘没把屋子砸了吧?"

    "砸了啊。"吴壮却正经地道。

    李欣一愣,吴壮顿时笑了出来:"李二伯和李二伯娘不早就计划着要重起个院子的吗?这会儿老屋子早就给平了,那块地划出来更多了些,这会儿请的匠人正给打地桩呢。"

    李欣没想到爹娘起屋子都没跟她吆喝一声,吴壮说:"本来是想跟李姐姐说的,不过李二伯娘说懒得再麻烦你专程跑一趟,拆房子也不是啥好看的事儿,所以就没通知李姐姐。"

    李欣点了点头,问:"我娘她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李二伯娘中气十足的,成天朝着李二伯和铭子吼,说李二伯做事温吞不来劲儿,说铭子父母在不远游,他要走就是不孝什么的..."

    李欣失笑:"'父母在不远游';这话是谁跟我娘说的?"

    "哦,是铭子说的,我也觉得好记。"吴壮搔了搔头:"李二伯娘也记住了,铭子不止一次说过那后面还有一句什么方圆的...我记不住了..."

    "是游必有方。"

    李欣笑了声,摆摆手道:"铭儿也便只有说些来哄哄娘罢了,不过这次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娘就撇了后面一句不记。"

    吴壮嘿嘿地傻笑。

    李欣留吴壮吃了顿饭,让他回去给李家人说,她收拾收拾明儿就回去。

    关文听说李欣娘家起屋子了,便也决定跟李欣一起去李家村走一趟。

    两人准备了好些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弄了一个大的箩筐背着。

    扬儿听说能又见自己山子哥了,心里很高兴,但看小康失落的表情又有些舍不得小康。

    "康弟弟,我过一天就回来了。"扬儿郑重地对小康点头。

    李欣嘱咐阿妹要好好照顾韦大娘和爷爷,冯德发也表示会多帮扶着照顾老关头。关文把家交给关武和杏儿照看,自己便带着扬儿和李欣回李家村去了。

    才走到李家村的村口就听见村口有女人尖声讨论着,说李二婆娘有喜了的事儿。

    "哎哟哟,都那么一大把岁数了,她也不嫌害臊..."有个女人说:"孙子都有了的人了,将来生了这一胎,比自己小的娃子还得管他叫叔叔或姑姑的,别人听到多难听啊!"

    "难听不难听倒也罢了,咱们知道的那也心知肚明,就怕那不知道的,怕是还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呢!"

    李欣顿时冷了脸,那群女人嘻嘻哈哈上了,光顾着自己笑,也没注意看她们所讨论的女人的闺女正朝她们走了过去。

    正巧又有一个女人止了笑声说:"她那闺女肚皮还没涨起来呢,她这个做娘的倒是迫不及待的了。"

    李欣步子一顿,扬起笑冲那边喊道:"婶子们唠什么呢?说得那么乐呵,也说给我听听?"

    那一圈女人顿时停了议论,纷纷朝李欣这边看来,待看清楚是谁了,顿时大家都你望我我望你的,尴尬地杵着。

    顿了下才有个女人讪笑着说:"大侄女儿回来了啊?"

    "是啊,才刚进村就见各位婶子聚在一起说得高兴,所以来插一脚。"李欣笑道:"就是不知道婶子们在说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浑说两句胡话罢了。"那人朝李欣笑了笑,道:"大侄女儿赶着回去吧?那就别多待了,你爹娘大哥他们怕是也想你了。"

    "是啊..."李欣喟然地叹了一声,然后笑望着那群女人说:"对了,婶子们知道我娘有喜了吧?"

    众人顿时都尴尬地点头应声道:"知道,知道..."

    李欣便笑起来说:"这可真是好事儿,我娘自己都不信,她这孙子都有了的人了,送子娘娘竟然还那么眷顾她,让她还能得个老来子..."李欣笑着问她们说:"婶子们,你们说这是不是老天爷眷顾我爹娘他们啊?"

    "那自然,那自然..."

    大家都极其不自然地点头应答着。

    "那便是了。"李欣笑着说道:"这是老天爷赐福呢,我娘肚子里那个,知道以后出来会享福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赶着来投胎了。"

    李欣冲这一圈女人摆摆手:"我就不与婶子们闲说了,这便和我当家的回家去了。婶子们慢聊啊。"

    "大侄女儿慢走,慢走..."

    出来搭话的那女人擦了擦汗,待李欣走远些了才埋怨地道:"都没长眼睛啊?论人是非被人家姑娘当众给逮住..."

    "她那不是没听见..."

    "你脑子里长的豆渣不成?她要是没听见怎么会拐弯儿抹角地说那么些话?"

    女人恼怒地挥挥手:"都散了散了,人李家闺女听了那话没对着我们吆五喝六的已经是给足我们面子了,赶紧着回去吧,以后甭说这事儿了..."

    说着还嘀咕两句道:"都说了一个来月了..."

    李欣憋着气等看不见那圈女人了,才对关文说道:"人这心理好像都这样,就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她们嘴上那么说,心里不定怎么羡慕呢。"

    "那是。"李欣抬着下巴拍了拍关文的手臂说:"这你可就是猜对了,可不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吗?"

    关文摇头失笑。

第四百八十六章 劝母

    到了李家看到的场景正如吴壮说的,原来那老屋子已经被砸成了平地,那一块儿正有人在忙活着打地桩。

    李大郎正守在边上,见关文和李欣来了便笑道:"早就算着时间,方才我还嘀咕,你们说今天来,这时间差不多就该到了。"

    李欣笑了一声,往四处看了看,道:"大哥,就你一个人?"

    "我在这儿等你们呢。"

    李大郎笑道:"这边儿起屋子,娘跟二弟妹都不能在这边儿久待,灰尘太多了。这会儿我们搬到了村里一处空屋子里,在那边儿暂时住下,等屋子起好了,我们再搬回来。"

    李欣点点头,"那大哥带我们去吧。"

    李大郎一边在前边儿引路,一边跟李欣说家里的状况:"娘生气地不行,头两天知道的这事儿,三弟给说漏了嘴。娘已经连着两天不理会三弟了,不管三弟怎么哄怎么劝,她就是不搭理三弟。"

    李大郎笑了笑,说:"娘这一有喜,感觉性子也变得小孩儿小孩儿的了,跟自己儿子使气。"

    李欣失笑道:"娘这会儿脾气大,可不能跟她对着干,得顺着她。"

    "家里谁不顺着她?爹就差没把娘当祖宗似的给供起来了。"

    李大郎摇头说:"就我们搬到那空屋子暂住的时候,娘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最后是爹死皮赖脸地哄劝她才把她给劝好了。"

    "哦?"李欣倒是好奇道:"娘为什么发脾气?"

    "还不是为了阿嬷死前留下来的那大石头。"

    李大郎摆摆手说:"那会儿阿嬷死,留给爹的就一锭金子和一个金手镯子,旁的倒是比大伯三叔他们多了一块大石头。"

    李欣点头道:"这事儿我知道。这又怎么了?"

    "搬家的时候娘说那石头就让他搁在那边儿当块踏脚的石头,爹愣是不同意,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抱了过来,忘了娘交代他的让他把九儿的尿布箱笼子给端过来的事儿。"李大郎好笑道:"娘一看到爹抱着那石头,跟讨好祖宗似的还真给供在了桌上,娘就气得不行,先是把爹给大骂了一顿,让爹把那石头给搬走,见爹不动,就哭上了,说自己在爹心里眼里连块石头都不如什么的..."

    关文顿时失笑,站在男人的角度上说:"岳父这冤枉受得也真亏。"

    李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见李大郎也是忍俊不禁,自己便也憋不住笑了。

    "那爹后来怎么办的?"

    "还能怎么办?"李大郎笑道:"乖乖地去吧九儿的尿布箱笼给端了过来,又小心对着娘赔礼道歉作揖鞠躬的,但不管如何,愣是就不动那石头。娘被气急了,说有一天爹不在家,要把那石头给抱出去丢了。"

    李欣顿时笑起来:"娘这也不过是说说。"

    "那倒也是。"李大郎笑道:"娘如今乖乖待在家里,也不敢随随便便地做些大动作,家务活儿她也尽量不做,做也只是捡些容易做的事儿。"

    李大郎说着又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看娘最近心情好些了,爹把她哄好了,结果铭子又惹了娘不高兴,家里这会儿谁都不敢惹娘。"

    "那爹呢?"

    "爹不还得每天哄着娘吗?"李大郎笑说:"我们都躲着娘呢,就怕受了铭子牵累,被娘数落。爹却是躲不了的,他每天就跟在娘身边儿嘘寒问暖的,一步都不曾离了娘,当然也是听娘唠叨最多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李家人暂时住的地方。

    正听见刘氏在对着李厚仲咆哮。

    "你那石头到底要搁在那儿多久?每天儿吃饭都能看到它,它就那么受你待见啊!你抱着它睡得了!"

    李厚仲蔫蔫地回说:"就放哪儿,又碍不着..."

    "哪儿碍不着,碍着我眼了!"

    "爹,娘。"李大郎及时喊了一声:"妹妹他们回来了。"

    李欣很明显地听到李厚仲长吁了一声,紧接着李厚仲就颠颠地小跑了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关文和李欣:"回来了啊?回来了..."

    关文有些不好意思,叫了声岳父。

    李厚仲热情地帮关文把他背上的大背筐给卸了下来,招呼他们进屋坐。

    临时搬来暂住的屋子有些窄巴,但这会儿不是夏天儿,也不觉得会挤着热。

    刘氏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见到李欣便笑了起来,屁股没挪位置,只让李欣和关文赶紧着坐。

    扬儿怯生生叫了刘氏一声"外婆"。

    扬儿和刘氏并不怎么亲近,平时回来刘氏也少有特别关照扬儿什么。一来这毕竟不是她亲外孙子,二来,扬儿也并不与她怎么亲近,回来一般都是找着山子玩儿。

    但这回刘氏倒是很亲切地招着扬儿过来,说:"扬儿乖,你说是小舅舅好,还是小姨姨好?"

    扬儿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回头望了李欣一眼,见李欣对着他笑,自己想了想说:"姨姨好。"

    刘氏便笑起来,对李厚仲道:"听到没,是个闺女!"

    李厚仲搓着厚实的手掌说:"闺女也好,闺女也好..."

    "什么叫也好?"刘氏狠狠地剜了李厚仲一眼,哼了一声,又笑眯眯地看向扬儿,拍拍他的小脸蛋说:"去,去找你山子哥玩儿吧。"

    扬儿忙点头,一溜烟地就跑没影了。

    李欣望了望四周,问李厚仲道:"爹,大嫂二弟他们呢?"

    "哦,你大嫂带了小兜回娘家去了,你二弟跟人联系咱家起新院子的事儿,你二弟妹抱着九儿到你柳大嫂子那边儿玩儿去了,这会儿应该就要回来了。"

    李欣笑了笑:"那铭子呢?"

    一提到李铭,刘氏就甩了脸子:"提他做啥?他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一边说着,刘氏一边就抹了眼泪:"这熊孩子,长到十三岁上了,翅膀硬了就想飞了。前头出去也不过就几个月的,我倒也还舍得,总归他这是要回来的。可这回,他说这一出去就是三年五载,我哪能放了他走?"

    李欣无奈地笑了笑,想到那天李铭来找她的事情。

    她这弟弟倒是给她留下一个老大的难题!

    李欣微微坐直了身子,刚要开口劝刘氏,就被刘氏给打断了:"你别给你三弟说好听的。"刘氏鼓着眼道:"我这拆屋子没叫你来,起屋子更没给你通个信儿,你这颠颠儿地来了,甭以为我不知道你来这儿干啥来了。"

    李欣顿时哭笑不得:"娘,你这说得...难不成这会儿倒是赶我走了?你不待见我,我这可就走了啊..."

    "...你走你走,我才不留你!"

    刘氏气呼呼地说了一句气话,见李欣笑着,顿时也绷不住,骂她一句"鬼机灵",又说:"我还是那句话,你崩劝我。打量我不知道他昨儿往壮子去找你?哼,你娘我消息灵通着呢。"

    "哟,娘这是手眼通天呐。"

    "通不通天的倒是说不清楚,反正你娘我没那么好糊弄。"

    刘氏挺了挺腰杆,回头冲李厚仲喊了句:"李老二,我腰酸!"

    李厚仲忙走到刘氏后边儿去,伸了手去给刘氏捏腰。

    刘氏享受地哼哼两声,见李欣望着自己,立马又瞪了下眼:"怎么,是不是觉得你爹伺候你娘我,你看不下去了?"

    "哪能啊,娘有喜了,爹伺候娘那是天经地义的。是吧爹?"李欣冲李厚仲眨了眨眼睛。

    李厚仲乐冲冲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李欣便笑了笑,良久又叹了口气,"娘啊,你这倒是舒服了,铭儿可难过地不行..."

    "他又啥好难过的,小小年纪主意倒是拿得大。"刘氏哼唧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李欣说道:"铭儿自小就读书,心里主意大是自然的。他是个好孩子,拿的主意自然也不是歪主意,那也都是实实在在对他将来有利的。"

    李欣前躬了身子,对刘氏说道:"人这辈子,不就是几十年大不了一百多年的时间?铭儿志向大,娘总不能把他箍在这李家村儿辉县这么片儿小地方吧?他想趁着自己这会儿脑子正好使,出去走走,增长增长见识,哪儿不对了?娘当初送铭儿去读书,可不就是盼着他以后出息吗?待在这小地方久了,思想也被束缚了,墨守成规不思上进,他也不会有多大出息。"

    刘氏立马瞪眼,想说当初送李铭读书,只是因为家里没人识字,被人骗着签了自己闺女的卖身契...

    李欣走过去拉了刘氏的手,"娘,铭儿是男孩儿,他想出去闯一闯,就让他去闯便好了。娘你拦着他,铭儿不高兴,他不高兴,娘你又怎么能高兴地起来?"

    "我不拦着他,他倒是高兴了,便换我不高兴了。"

    "哪儿啊..."李欣笑着道:"铭儿不在,不还有大哥二弟他们?不还是山子小兜呢吗?再者说了,娘你肚子里这个不也陪着娘的?等铭儿回来了,娘你肚子里这个也出生了,说不定都会喊铭儿哥哥了呢。"

    刘氏砸吧砸吧嘴,鼻子里哼了一声,冲李厚仲道:"手上多使些力气!"

    李厚仲忙应是。

    刘氏又哼了声,说:"大郎,去把你三弟给找回来。"

    李大郎答应了一声,冲李欣眨了眨眼睛。

第四百八十七章 幌子

    不大一会儿便把李铭给找回来了。

    这会儿都已经到了秋天,李铭身上穿的衣裳还薄薄的,袖子和裤脚都挽了起来,瞧他那样子倒像是刚从地里出来的似的。

    刘氏哼了一声问他:"你这上哪儿野去了?"

    李铭便好脾气地笑:"娘这说的哪儿的话,我能上哪儿野?左不过是在田间走了一圈。"

    "那地儿有什么好走的,从小到大你还没走过瘾?"

    刘氏口气不好,李铭也不跟她计较,仍旧是笑着说:"待在家里不是惹娘嫌弃,出去不在娘跟前晃悠,娘心里可不就好受些?"

    刘氏顿时朝他瞪了一眼:"你这说的啥话?"

    说着便哭上了:"我把你辛辛苦苦拉扯大,你就是这般气我的...你说你要出去,待家里的时间还不搁我跟前看着...你这样子我怎么好让你就走..."

    李厚仲忙在一边劝,奈何他哄自己婆娘就是有些笨嘴拙舌,一时半会儿的话都说不清楚。

    李铭对着李欣无奈地耸了耸肩,用口型对自己姐姐说:"娘又这样了。"

    李欣闷笑,顿下身去劝刘氏:"娘别哭了,这怀着孩子呢,哭多了对你眼睛不好,对你肚子里那小的也不好啊。"

    刘氏隔了会儿才算止了哭声,指着门外对李铭说:"你给我出去,我现在看到你就烦..."

    李铭叹了一声,李欣摇摇刘氏的腿说:"娘,你这要是把铭儿给赶走了,他要是真的走了可怎么办?"

    "他敢!"

    李欣顿时笑起来,李厚仲搓搓手掌说:"娃他娘,你那么大岁数了,别跟自家娃子使气..."

    "那你倒是管管你儿子!"刘氏当即就把气撒在李厚仲身上:"你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要飞了,你管不管?"

    "我管我管!"

    李厚仲忙不迭地点头应声,咳了咳看向李铭道:"铭子啊,你娘她舍不得你..."

    话说到半头说不下去了,李厚仲搔搔头,回头望刘氏,见刘氏瞪自己,嘀咕道:"娃大了,想干啥就由他去...又不是女娃子,用不着栓家里..."

    刘氏虽然是怀孕了,但耳朵还很好使,李厚仲的嘀咕她听了个全,当即就要发作。

    李欣赶紧在一边说道:"娘,铭儿是跟顾先生一起走,娘难道还不放心顾先生?"

    "甭管是雇先生还是租先生,他要这样走了,我就是不依!"

    李欣对着李铭爱莫能助地耸了下肩。

    李铭无奈道;"那娘要怎样才答应啊?"

    "我知道,我就是不答应,你也是要走就走的。"刘氏气闷道:"我拦不住你,哪一天你要是大清早爬起来就走了,我还睡得香,压根儿就不知道。"

    李铭没说话。

    刘氏道:"你要走也可以,三年五载的,回来你就是个大小伙子了...这会儿都十三多了..."

    李铭顿时抬头看向刘氏。

    "你要走,得让我把你亲事儿给你定下了,你才能走。"

    "娘!"

    李铭脸色顿时涨红,李欣也没想到刘氏会来这一招。

    "那不然你就甭走。"刘氏斜睨了李铭一眼:"儿子没了,我总要有个儿媳妇儿惦记着。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就是想你也没个念想。"

    "娘,你讲点儿道理..."

    "我哪儿不讲道理了?"

    耳听得刘氏说话声音又要拔高,李欣忙把李铭给拉了出去,避免母子俩真的冲突起来。

    李铭摊着手看向李欣:"姐,娘这是怎么的?"

    "逼你不准你走呢。"李欣笑了声说:"要不,铭儿你就依了娘说的,把亲事儿定下?"

    "姐!"

    李铭脸颊上印上两朵红云,十三岁的少年郎对男女之事也不过是一知半解,李铭聪慧,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玄机,当着自己亲姐姐的面说这个,他自然是害羞的。

    "我跟你开玩笑呢。"李欣笑道:"我知道你主意大,找未来的媳妇儿,想必也是要依着自己心中想的女子找。"

    李铭点了点头,吁了口气道:"爹娘孙子孙女都有了,何必着急我?我反正不急,二十岁方才是弱冠,体犹未壮,仍旧年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到那年纪再考虑此事不迟。"

    李铭这话却让李欣有些讶异。

    见李欣微微睁大眼,李铭解释道:"若没有一个良好的基底,即使有儿女,也不能给他们一个好的将来。"李铭道:"左右大哥二哥已经给爹传了后了,我这儿不急。"

    李欣叹了口气:"你这话要是被娘知道了,她怕是更加不依。"

    "娘怀了身孕以后变得越发娇气了。"李铭笑道:"家里人都顺着她,一不如她的意了,她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娘也是为你好,怕你小小年纪就出去闯荡,你又是从没出过远门的。"

    "我知道。"李铭点头:"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娘总觉得我还需要她的保护...岂知她才是最需要保护的人。"

    刘氏这会儿便是家里的宝,谁都不敢招惹她,生怕她气着。

    李欣拍了拍李铭的肩,道:"铭儿,你好好跟娘说,别像方才似的,跟娘动怒了。"

    提到这个,李铭越发正经起来:"可是姐,娘说要给我定亲事儿..."

    "那不过是娘打的幌子,想拖着你不让你出去罢了。"李欣笑道:"这短短的时间,娘上哪儿去给你寻亲事儿?她自己不方便到处走不说,且关系你的将来,娘不得仔细思量?给你挑媳妇儿怕是要比给你大哥二哥他们挑媳妇儿更加苛刻。"

    李铭便笑起来:"我倒是忘了这茬。"

    "等会儿娘心情平复些了,我们再与她说。"李欣拍拍李铭的背,感慨道:"你倒真的是拔着节地长,要不了多久,怕是要比我高出一大截了吧?"

    李铭低头看向李欣,道:"就算长得跟天一样高,不一样是姐的弟弟?"

    "那倒也是,到时候还要铭儿你给姐撑起一片天了。"李欣笑道。

    李铭又往起屋子那边儿去了,李欣回屋去,刘氏已经平复了心情,正与关文说着什么。

    李欣听到,刘氏在问关文关明和关止承的事情。

    关文脸上淡淡的,刘氏问一句,他答一句,没敷衍,也没藏着掖着什么。

    刘氏很是不高兴李欣拿了一百三十六两银子给关明还债的事情。

    关文说:"岳母放心,这笔钱我一直记着的,以后定会还给欣儿。"

    这倒是说得刘氏很尴尬:"你这个...这个你们夫妻两个商量...我就是,哎,这么大一笔钱...你们也不多思量思量..."

    李欣坐了过去,挡住关文的视线,对着刘氏微微摇了摇头。

    刘氏便瞪了她一眼。

    接着便数落起李欣来。

    "我还没说,你这事儿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呢!"刘氏道:"要是我没听人说,你这事儿打算瞒我多久?"

    李欣淡淡地道:"娘,这是关家的事儿,你这会儿身子不方便,就甭管了。"

    "你娘我听到你拿钱不当一回事儿,心里就不爽利。"刘氏哼唧道:"你以为那钱是你路上捡来的啊?随随便便就扔出去了,巴不得人家知道你有钱是不是?有钱不知道藏着,这下好了,大家都说你有钱,今儿这个借一点儿,明儿那个借一点儿,你不借吧,人家还说你抠门儿,借了再问人家还吧,人家背后还嚼舌说你小气——你倒是算算这哪儿划得来?"

    "娘,你这都什么歪理?"李欣哭笑不得:"我都说了,我这笔钱拿出去,家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说了人家就信了?什么都没有了还又买了你们那水田边儿上的那点儿田,凑成一亩地了。"刘氏白了李欣一眼:"还打量你娘我啥都不知道?"

    李欣顿时甘拜下风,暗地里捅了捅关文:"你怎么什么都跟娘说啊?她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问起我来,我怎么答她..."

    关文面不改色地低声回李欣道:"我还要问你,怎么才能躲过岳母连珠带炮一般的问话。"

    "去你的。"

    李欣整了整脸色,转移刘氏的话题:"娘,铭儿的事儿,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该不会是真给他找个媳妇儿吧?"

    "你瞅着你娘我像有那闲工夫的时间吗?"刘氏靠在了椅子上,摸着肚子哼了一声:"你三弟就是来讨债的,上辈子我是欠了他,他这乖了十三年,现在开始跟我对着干了。"

    这就是所谓的青春期...

    李欣闷笑一声:"铭儿的去向都跟娘说得很清楚了。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

    "对对对,就是这句,他自己说的!"刘氏坐起身对李欣道:"爹娘在就甭往外跑了,圣人的话他都不听!"

    李欣笑道:"这句后面还有一句呢。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铭儿出去往哪儿走,顾先生和他都商量好了的,他又哪儿是违背了圣人的话了?"

    "...我反正不管,你们姐弟两个一唱一和的。"

    刘氏靠了回去,说:"我就非得磨他几天。"

    李欣顿时哭笑不得。

第四百八十八章 婆妈

    刘氏说要磨李铭几天的话到底没有奏效。

    当天下晌,临近黄昏的时候,顾长生却来了。

    刘氏脸上顿时就五颜六色的。

    顾先生是李铭的先生,也是要带他出游的人。刘氏本是很尊敬顾先生的,这会儿见到顾先生却不知道是要热情招呼他好,还是绷着脸子把他给赶出去好——要不是顾先生,李铭会起了那劳什子出游的意吗?

    李厚仲却是相当尊敬地请了顾长生入屋坐。

    他们这会儿暂居的地方窄仄得很,顾长生却也完全不介意,近乎是春风满面地与李厚仲客气着,坐到了屋里。

    刘氏瞧他那暗自喜庆的脸色心里就不顺意,当即酸溜溜地道:"顾先生这是遇上啥好事儿了?笑得挺灿烂啊。"

    顾长生笑了声说:"学塾中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如今我就等着这一批的孩子考过了岁试,好带着其中几个优秀的学子出游。"

    刘氏心中虽然不高兴顾长生要带李铭出去,但听到他说"优秀"二字,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铭子打小就聪明。"刘氏说道。

    顾长生点点头说:"古言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记之虽然年少,但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了聪慧,我也是想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才想带他出去历练历练。"

    李铭站在一边,见刘氏疑惑地看着他,轻声说:"先生与我取了字,唤记之。"

    刘氏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搅了搅手指说:"那...他这年纪还小...不能多等两年再出去?"

    "非也。"顾长生摇头道:"正是因为他尚且年少,所以更要锤炼他。今上爱惜人才,尤喜策论绝伦之学子。记之记忆力很好,但说理论辩时口才较差,有朝一日若真是要与人唇枪舌剑论辩,怕是要吃亏。"

    顿了顿,顾长生道:"虽然术业有专攻,记之在各方面都表现优异,但没有一样是尤为突出的。他立志要做个肱骨之臣,论遍天下大事,胸中既然想要有丘壑,那势必得见多识广,脱口而出便能成锦绣文章。"

    顾长生看向刘氏,眼神恳切地道:"记之有理想有抱负,身为其亲人,还望能多多谅解支持他。"

    刘氏动了动嘴皮子,看向一边站着的李铭。

    她心中既是气李铭做这个决定之前不与他们商量,这会儿还请了他先生来给说服她,又担忧李铭还未长大成人便要单枪匹马地出外闯荡。

    她真不知道自己这儿子离了家,会怎么样。

    刘氏便沉默不语,顾长生喝了口水,说:"具体境况便是这样,要说担心,实在没这个必要。我们一行好几人,记之又一向循规蹈矩,做事无丝毫偏差,实是不会出什么意外。这一点你们尽可放心。"

    李厚仲扯了扯刘氏,轻声说:"人家先生都这么说了,你就别犟着..."

    刘氏撇开眼去,瞪也嫌懒得瞪李厚仲。

    顾长生话到说到此,也无话可说了,婉拒了李厚仲请他留下来吃晚晌饭的好意,与李家人告辞,由李铭耸送着离开了。

    这会儿顾先生和李铭都不在,李厚仲说话便大声了些。

    "在先生面前你还摆脸子...那以后铭子不还得倚靠着先生吗?"

    刘氏当即就狠狠剜了李厚仲一眼:"你都是马后炮,这时候知道数落我。"

    李厚仲讪讪地笑了两声,说:"倒是说正经的,铭子的事儿人家先生既然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就甭再死倔着了。顾先生说得明明白白的,同行的好几人呢..."

    "李老二,你幺儿出去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是不是?"刘氏侧过身子,挺着腰瞪着李厚仲:"打从铭子提了这事儿,你就腔不开气不出,不说赞同也不说反对。今儿先生来了说了一通,你就朝着铭子说话了...你当真就不担心他?"

    "你这说的哪儿话,我儿子我哪儿不担心了?"李厚仲难得硬气了一回:"我自己个儿儿子我还不了解?要说这出门儿,大郎和铭子出去,我眼睛都不眨一下,二郎出去我倒是要担心一番,谁叫他脾气大,主意又拿不正,跟炮仗似的点火就着。"

    李厚仲说:"我担心他自然是担心的,但是我对他放心。他活那么十来年也不是白活的,从小到大教他的他哪儿不知道了?你们女人家就是婆婆妈妈。"

    "好好好,我婆婆妈妈,我不管了还不成吗!"

    刘氏立马就委屈上了,眼睛红红地瞅着李厚仲:"李老二,你还凶老娘..."

    "哎哎,你别哭啊..."

    看着李厚仲又去好言好语地哄刘氏,刘氏一副不领情,跟李厚仲闹别扭的样子,李欣不由摇了摇头。

    关文和李欣走到大道路边去,李欣笑着说道:"爹跟娘年岁越大,倒是越像小孩儿似的,闹别扭也闹得人看得有趣。"

    "岳父对岳母极好。"关文道。

    李欣叹了声说:"爹怕是一直觉得对娘有亏欠的,小的时候,爹不是这样的。"

    关文一顿,想起李欣被卖的缘由,便是因为李厚仲赌钱。

    "爹这些年一直在弥补,很多事情上都听娘的,如今娘怀孕了,他自然是更加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唯恐娘有什么损伤。"李欣笑道:"只是有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意见不合,会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特别是在你大伯三叔还有你阿嬷的问题上?"关文笑问道。

    "是啊..."李欣喟叹一声:"如今阿嬷没了,你没见娘的气焰越发'嚣张';了吗?"

    "有吗?"关文笑了声说:"你这话要是被岳母听见,不得数落你。"

    "想数落便数落她的吧,最近娘估计是想骂人地不行,我今儿来她也毫不客气地数落了我几句,对着铭子更是跟吃了炮仗似的。"李欣笑道:"等铭子出游了,她想想又要伤心了。"

    关文拍拍李欣的肩,和李欣聊起别的事儿来。

    两人正说着话,大道上却跑来一个小人儿,脸上有股惊慌的神色。

    李欣打眼望去有些意外:"这不是...大江吗?"

    李大江是李厚伯的长子长孙,只比他堂叔李铭小两岁,因为丧父,如今还在孝期,仍在李金坟边的茅庐里守着,平时没什么事也不会到处乱跑——因为李金的死,大江早早就懂了事,是个很乖巧的孩子,李欣挺喜欢他的,只是平时接触地也不多。

    大江气喘吁吁地跑到李欣和关文面前,撑着双膝喘气,一边问道:"堂、堂姑,堂姑父...我、我方才去你们屋子那边儿找人,没见着二爷爷..."

    "你二爷爷他们都在这边儿呢。"李欣给他拍着背帮他顺气:"什么事儿,你慢慢说。"

    大江狠狠吸了口气,这才说道:"我二叔和四叔打起来了...家里人都拉不开他们..."

    李欣一惊。

    李银和李铜打起来了?

    李欣忙给关文使了个脸色,自己带着大江进去。

    李厚仲还在哄着刘氏让她不要生气,猛一见大江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这不是大江吗?"李厚仲惊讶之后便笑道:"你怎么有空来这边了?"

    刘氏对李厚伯和李厚叔不待见,连带着对他们家里其他人都不待见,便也只撇过脸去不说话。

    大江说:"二爷爷,我二叔跟四叔打起来了,家里人都拦不住...爷爷都不敢拉..."

    "谁让你来的?"刘氏当即就问道。

    大江有两分尴尬:"阿嬷说,二堂叔力气大,让二堂叔帮着把他们拉开一下..."

    "怎么,你二婶四婶你阿嬷的,都上去拉不开他们?"

    大江便点了点头。

    刘氏哼了一声,站起身往别处去了,大江脸上涨得通红——他不是不懂事儿的孩子,他自然也知道二爷爷这边,二阿嬷挺不待见自己家的人的。

    李厚仲讪讪地笑了两声,让李欣去找李二郎来,自己先催着大江往李厚伯那边儿去。

    等李厚仲和大江走了,刘氏才又出来,抿着唇一脸不虞。

    "娘..."

    刘氏哼了一声,看李欣道:"你大伯家三天两头不出幺蛾子就不爽利,一出幺蛾子准保要把你爹拉进去。"

    刘氏伸手点着:"你数数,他们家什么事儿不问你爹的?就这...他两个侄子打架,他大哥大嫂侄媳妇儿的,不是人啊?拦不住咋的?偏要叫你爹去。这是个什么道理?"

    "好了娘。"李欣宽慰她道:"拉个架而已,你犯不着为这事儿生气。"

    "还不知道为什么打架的呢。"刘氏撇撇嘴:"银娃子是个狠的,铜娃子也不见得温和得到哪儿去。这两兄弟要是打起来,怕也是有看头。"

    刘氏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李欣去接过九儿抱着哄,江氏则在灶间忙活着做饭去了。

    "该吃晚晌饭的时候了把你爹叫去,肯定也不会让你爹留下来吃饭。"

    李欣看了一眼咂嘴忿忿的刘氏,与江氏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下。

    江氏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在家怕是也都听惯了刘氏类似的话了。

    ***

    亲们,除夕夜快乐~

第四百八十九章 打架

    摆好了饭,刘氏让等等看李厚仲他们回不回来。

    没等上多一会儿,李厚仲和李二郎却是回来了。

    李厚仲嘴里问道:"都吃过了没?"

    刘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怎么,瞅你这话说的,你还没吃?"

    李厚仲便讪讪地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大哥不得留你吃晚晌饭。"刘氏一副"果然被我猜中了的表情",说:"怎么着,这可不就是白忙活一场吗?"

    李厚仲听这话不大高兴:"你就不能少说两句...那银娃子和铜娃子打架是真真儿的事情..."

    "人家爹娘老子的没管,你倒是好意思插手。"

    刘氏闲闲地觑了李厚仲一眼,"你那俩侄儿是亲兄弟,就算是相互动手了,也自有人家爹娘教训,你巴巴地撵上去,也没见落得个什么好,饭都没留你吃一口。"

    李厚仲脸上有些绷不住,当即说:"谁说没留我吃晚晌饭?我推了而已。"

    刘氏就冷笑一声,招呼大家吃饭。

    饭毕,李欣和江氏收拾桌子,耳边又听到刘氏在问李厚仲:"你那俩侄儿为的什么打架?"

    李厚仲没答话。

    姑嫂二人在灶间洗碗刷灶台,李欣轻声问江氏:"大嫂回娘家去多久了?"

    "明儿后天就回来了吧..."江氏想了想道:"也就回去一两天。不过大嫂不在,我总觉得自己做事儿都不上手似的。"

    江氏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母亲,看上去更加显得温婉慈爱起来,瞅着就是一副好脾气,说话做事都温温柔柔的。李欣也是回来后想着刘氏怀了身孕,不宜多做些什么活计,张氏又回了娘家,家务活儿不得都让江氏扛在身上?

    江氏笑了笑,又问李欣道:"姐姐是明儿回婆家吗?"

    "嗯。"

    李欣本就是为了李铭的事情来劝刘氏的,既然顾长生顾先生都亲自来家里劝解刘氏了,刘氏好像也动摇了,李欣便觉得自己也不好多待,毕竟关家中还有韦大娘这个客人,她是主人家,哪能撇了客人在家,自己往娘家跑了?

    江氏见她点头,便叹了口气,说:"家里还是人多热闹些..."

    "想什么呢,人多了,饭也要多做一份。"李欣笑道:"刷锅洗碗都烦着呢。"

    江氏便笑。

    第二天上晌,关文和李欣便打算回去了。

    刘氏让李厚仲给李欣装了两袋子米,关文背在了肩上。刘氏说:"这是今年秋收的粮,自家地里产的,你只管拿回去吃,不够再回家来要。"

    李欣有些哭笑不得:"娘,要吃米何苦巴巴地从家里背..."

    "这你可不就是不懂了?"刘氏瞪了眼李欣说:"自家产的米才香。"

    李欣抚了抚额,无奈地看向关文。

    关文对刘氏笑道:"岳母放心,回去就煮了这米吃,必是比从别家买的米煮出来的味道香。"

    "还是姑爷识货。"刘氏笑着说道。

    扬儿跟山子依依不舍地道了别,乖乖跟着李欣和关文回去,路上跟李欣说:"娘,山子哥说他不要妹妹。"

    "嗯?"李欣疑惑道:"扬儿,你山子哥没有妹妹啊..."

    转念间李欣笑道:"九儿是你山子哥的堂妹,也是妹妹。"

    扬儿摇头:"不是,山子哥说他不要大舅娘生个亲妹妹。"

    说完话扬儿看向李欣,见李欣还是没明白他说什么,有些失望地嘟了嘟嘴道:"娘不听扬儿说话!"

    "听着呢。"李欣笑道:"只是娘不知道扬儿你说的是什么啊..."

    "山子哥跟我说,大舅和大舅娘问他想不想要个妹妹,像九儿一样的...山子哥说他不喜欢。"

    扬儿低了低头:"山子哥不喜欢九儿,说她绵绵软软的,一碰就要碎,又不能当他的大头兵..."

    李欣摸了摸扬儿的头:"等山子哥有亲妹妹了,他就不这么想了。"

    李欣心中高兴,自己大哥大嫂想必是计划着再生一个孩子...这回怕是眼馋九儿,想要个姑娘了吧?

    扬儿摇摇头道:"山子哥不喜欢九儿那种小姑娘...可是我很喜欢的,我也想要个妹妹..."

    关文回头看了扬儿一眼,李欣对扬儿说道:"九儿也是扬儿的妹妹的。"

    "那不一样的。"扬儿固执地说道:"妹妹是能一直看到,一直跟在我身边的..."

    "那扬儿可以期待你二婶娘给你生个妹妹。"李欣笑道:"再等几个月,就能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了。"

    扬儿抿了抿唇:"康弟弟说是弟弟呢..."

    关文顿了脚步,颠了颠背上背着的两袋大米。李欣笑望向他,见他也嘴角微翘,便知道他心情极好。

    其实严格说起来,关文并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不过他始终是希望能首先有个男孩子能延续关家的血脉。

    扬儿不是他的骨头,小康也不是关武的亲生子,关全和胡月英成亲快一年了,胡月英肚子也没有动静,关文心中肯定是急躁的。

    如今杏儿有了身孕,在扬儿这小孩子嘴里说的,小康认为杏儿肚子里的是儿娃子。

    一般而言大家都比较信小孩儿说的话,特别是还在肚子里不明性别的胎儿,小康说杏儿肚子里的是弟弟,关文自然高兴。若真的是的话,那关家可就是有了后继者了。

    一路上李欣还跟关文聊了昨晚晌李厚伯家里李银和李铜打架的事儿。

    事情的起因还是在李铜身上。

    李欣这个堂哥跟她的年纪相仿,二十岁出头,儿子也有了一个,但仍旧是不收敛,喜欢跟村里边儿一些女人勾勾搭搭,李家村儿知道他这毛病的也不少。

    李铜一直就和李家村的一个寡妇搅合在一起,小朱氏这个做媳妇儿的一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也知道自己相貌不好讨不了自己男人的喜欢,好在嫁过来之后到底是生了儿子的,且她娘家又和李铜亲娘朱氏有些亲戚关系,所以也不惧自己将来没着落——李铜要是过分了,不用她说,朱氏自然也会替她出头。

    这毕竟是关乎朱家的脸面的事儿。

    李铜搅合的这个寡妇,小朱氏也见过两面,不得不说她那相貌比起自己来的确是要漂亮得多,粉面含春的,一股风|骚的勾人风情,定力不行的男人见了怕是腿就先软了三分。

    昨日下晌,李铜跑去和这寡妇厮混,那寡妇心里有打一些小九九,是个知道替自己谋划的,和李铜纠缠那么久,也是想替自己谋划一个将来,遂趁着郎情妾意之际,跟李铜说,想与他做个妾。

    村户人家少有纳妾这档子事儿,李铜听了自然也是吓好大一跳。

    那寡妇比他大三岁,这年纪在大家眼中已然是人老珠黄了。但她年轻守寡,又是膝下无子,家中还留了点儿产出的,想再嫁应当不难。但关键是她前头怀过孩子,结果不小心落了胎,落下了病根,找过大夫诊治,大夫很明白地告诉她,她这辈子不能生儿子了。

    那大夫口风不严,这事儿传了出去,那寡妇的名声自然就差了,也没人愿意娶她。

    有那死了媳妇儿的鳏夫想跟她凑合凑合,寡妇心中不愿,只想找个能拿捏住的。

    她又一贯风流成性,久而久之的,更是乏人问津。

    与李铜厮混这两三年,寡妇也渐渐觉得自己不能这般下去。

    想起李家如今上面的阿嬷没了,李铜堂哥又是村长,李铜本身是个赖皮混混,也并不难糊弄。且寡妇见过小朱氏几面,知道这女人相貌平凡地不行,一点儿不讨李铜的喜欢,心思便活泛上了,想取而代之。

    她如意算盘打得精,李铜既然是有儿子的,就不用顾忌她不能生孩子这一条。那小朱氏惹李铜生厌,早晚李铜会休了她。到时候自己再吹吹枕边风,让李铜娶了她做妻便好。

    暂时做妾,先摸摸清楚李家的情形——她自然也是知道当初李铜大哥李金死,杨家给了一大笔钱的。

    寡妇花言巧语,竟然哄得李铜真的回家跟小朱氏开了口。

    小朱氏自然是不允,李铜就骂她是个妒妇。

    小朱氏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一般遇到两口子要争吵的事情,小朱氏都不会当面就跟李铜吵起来,而是转而去寻了朱氏裁决一个公道。

    碰巧李铜跟朱氏说这事儿的时候被李银听到了。

    李银是个冷暴脾气,发起火来没人拦得住。或许是李铜与朱氏说这事的时候言语轻佻,又或者是说的哪一句话触到了李银的神经,所以李银二话不说抓了李铜出来就打。

    李铜自然是不肯吃亏,且又不明白自己二哥为何这般下狠手打自己,惹红了眼了,李铜当然也不甘示弱,真刀实枪地跟李银干起了架来,家里人都分不开。

    直到李厚仲来劝,李银才先松了手。

    李欣对关文说:"你说二堂哥是个什么脾气?我越发觉得看不懂他..."

    关文笑了笑,道:"你如今还有闲心管这些事儿?昨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不说你还没弄清楚的吗?今儿你就知道了。"

    "我娘如今肚子里塞了小娃娃,憋不住话。"李欣笑道:"一大清早的我娘就跟我说这事儿,还是昨晚上从我爹嘴里撬出来的。"

    关文摇头失笑。

第四百九十章 魏家来人(上)

    快到荷花村的时候李欣却又忽然"啊"了一声:"我好像有些想明白这事儿了!"

    "什么事儿?"关文有些不明所以。

    "大伯家两个堂哥的事儿啊!"李欣拉了关文说:"铜堂哥怕是忘记了,阿嬷这才刚死呢!他怎么就能想到要纳妾这事儿上头去?"

    关文便是恍然大悟:"的确,我也没往这上头想。"

    "主要是阿嬷这死,其实早就在咱们家里人的预料之中了,所以大家基本上都没当多大一回事儿。"李欣道:"阿嬷平时存在感也低。"

    "那既然这纳妾的事儿你铜堂哥不能妄动,你大哥大嫂他们也一样不能生第三个孩子?"

    李欣顿时就鼓了鼓眼:"我大哥大嫂是在计划,要生第三个肯定也是在三年之后了。"

    关文便笑:"你这纯粹是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待遇。"

    李欣便哼了一声:"我大哥大嫂有分寸的,铜堂哥放浪形骸惯了,他怕是压根儿就没想到他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李欣掰着手指数给关文听:"第一,孝期就办喜事儿,这便惹人诟病。虽然说他是纳妾,但也足够热人侧目了。第二,铜堂哥他媳妇儿可是大伯娘那边儿的亲戚,亲上加亲的喜事儿,要是让铜堂哥来这么一手,大伯娘往后怕是很难做人。这第三..."

    李欣顿了一下,方才压低声音对关文说:"大伯在外人看来就是个十足十的孝子,他儿子要真做出这种事儿来,大伯怕是要气疯了——这可是让大伯颜面扫地的事儿。"

    关文耸了下肩:"听你这说的,这就是件不可能的事儿。"

    "的确是不可能的。"李欣疑道:"可我就没想明白,铜堂哥怎么就会那么傻,那寡妇说这么两句,他就上了心,真要把这么个女人引进家门,大伯家怕是要不好过活。"

    关文想了想说:"你不是说那寡妇家里是有些底子的?"

    "是啊..."

    李欣回了一句,忽然顿住,有些惊愕地望向关文。

    关文便点了点头。

    李欣扶额道:"不会吧...铜堂哥这是着了心魔了不成?为那么点儿蝇头小利的就动了歪心思,真走岔了路,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李欣说道:"前头珠堂姐的事儿他难道没经历过的?我说为什么二堂哥那么生气呢!"

    当初李珠的男人常宽便是因为觊觎和他纠缠的那个寡妇的家产,想把人老珠黄的李珠给休离了出去,然后把那寡妇娶回来,才招惹了祸事。李银那一回是毫不犹豫地发了一回狠的,到如今怕是常宽见了李银都要打哆嗦。

    常宽那事儿的性质是要比李铜这事儿性质要更恶劣些,但李欣估计,在李银眼里,这就几乎是翻版的事儿。

    李金死了以后,李银便是李家长子长孙。就李欣看来,李银的性格越发担得住事儿。做人做事狠了两回,到底让他在众人心里刻下了一个印象——李家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只要有他这个李家长子长孙在,想跟李家扯事儿的人就要多思量三分。

    所以李银更加不允许李家的自家人自打耳光。

    更何况,李铜真的把那寡妇弄进李家来了,人家常家就有话说了。李珠呢?想必心里会郁结吧。

    关文笑道:"行了,你不是说这事儿是不可能的吗?既然不可能,你也就不要花心思想这件事儿了。"

    李欣便嘟囔:"阿文,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有了一个想要第二个,即使是没钱,也想左拥右抱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样子..."

    关文顿时失笑:"你哪儿得来的这个理?就因为你铜堂哥出了这事儿,你就胡思乱想了。"

    关文拉了李欣的手,指了指在前面小蹦小跳着的扬儿:"你也不怕扬儿笑话。"

    "扬儿又不知道我们说什么。"李欣撅了撅嘴,不知怎么的,心情却好了起来,"好,我不说这个了,不过你记着你今儿说的话啊,你不是有了一个就想要第二个的。"

    "我好像没说这话。"关文笑看着李欣。

    李欣顿时伸手轻拍了他一下:"你说没说这话?"

    关文笑着任她捶打,又拿扬儿当幌子:"扬儿往后望我们了。"

    "爹,娘,你们快些!"扬儿在前边冲他们招手:"我们马上到家了哦!"

    李欣收回手,咳了咳说:"知道了,扬儿赶紧回家去给二叔二婶儿报个信啊,爹娘马上就跟上来。"

    "噢!"扬儿挥挥手:"爹娘赶紧啊!"

    一边答应着便一边蹦蹦跳跳望前去了。

    关文笑说:"我们家啊,就没有娶了一个又娶第二个的理儿。二弟就不说了,孙喜鹊不是个好媳妇儿,他休妻再娶自然说得过去。我这媳妇儿这么好,我哪犯得着再找一个?"

    "那可说不定。"李欣斜睨关文一眼说:"人家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真照你那说话,你以后真富起来了,那些女的会不往你身上贴?"

    "那我就说我身上有虱子,贴上来就要惹上身去。"

    李欣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打了关文一下说:"那你还不如说你家里有个河东狮,你被人贴,河东狮会发怒狮吼,到时候震得人耳朵聋了,还不给付医药钱。"

    二人顿时都笑了起来,一路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去。

    哪知家中却正有人在等着他们。

    扬儿躲在关武身后,怯生生地看着前面坐着的老者。他好像行动不能自理,腿上搭着一条毯子御寒,两边腮骨都似乎透了出来,整张脸上就剩下了皮包骨头。

    关文和李欣本是说说笑笑地回家,见到这老者的时候同时都停了说笑声。

    关武道:"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

    便又指了指那老者,一脸不虞:"他昨晚上就到了,愣是说不见到你们不回去的。"

    关武又示意另一边儿站着的两个男人对关文说道:"他们是送老爷子来的,昨晚也一样在家里歇了一夜。"

    小康很是不高兴,偷偷跟扬儿咬耳朵:"...最烦陌生人来了,娘跟姑姑又要做饭做菜给他们吃,明明都是不认识的,他们吃了还就是吃了..."

    扬儿脸色却有些复杂,盯着那两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个瞧了很久,又看向那老爷子,嘴唇抿起来,头一次忽视了小康说的话。

    关文和李欣正了脸色,关文走在前头,眉头微微皱起,淡淡地打了声招呼,道:"老族长找我?"

    老者撑着两边扶手,坐直了些,颤着声对关文说道:"我来...瞅瞅诚诚..."

    "老族长,我们这里没有诚诚。"李欣冷着脸子道:"你怕是找错了地儿了吧。"

    扬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李欣身边,伸手抱住李欣的腿。

    李欣摸摸他的头,心中气恼。

    魏家的人怎么会来!

    当初他们魏家族人怎么对扬儿的,他们自己难道不心知肚明?他们哪能有脸来见扬儿!

    在对待扬儿的问题上,李欣有些眼里容不得沙子。要不然那会儿晁泰说他瞅了机会暴打了魏二夫妻两个,她心里不会觉得大快人心。

    本以为扬儿以后跟这群魏家人便没有什么交集,哪知道这魏老族长当真是倚老卖老,竟然会找到他们家门来!

    但给不给他面子是由她说了算的!

    李欣顿时开口道:"老族长既然找错了地方,那便请吧。听说昨夜你们三个在我这边儿歇了一夜,住宿费我就不收了,权当是给老族长你一个面子。"

    魏老族长当即便低声咳嗽了起来,其中一个男人当即跳脚道:"你嘴里说的啥!"

    李欣冷笑道:"笑话,人家开客栈留人住宿都要收银钱,我这里可是正经的民居屋子,从里到外一应俱全。我们跟你又不熟,你们歇一夜我不收你银钱已经是很客气了,你可别在我的地盘儿上跟我呛声,先掂量掂量清楚,这里可不是你魏家,魏二!"

    开口的男人便是当初收养扬儿的魏二。李欣一见到他一肚子的火气。

    幸好魏二婆娘此时不在这儿,否则李欣的怒气怕是要升到顶点。

    李欣说话的时候关文没出声制止她,这会儿他也是默许了不需要给魏家人面子的。

    这毕竟不是扬儿真正的家人。虽然是同一个姓,魏总镖头当初跟魏家连了宗,想着好歹有个大家族靠着,考虑的也只是利益方面的事情,血缘关系并不是很亲。

    所以李欣更加不需要跟他们客气

    魏老族长颤着声说:"关文...诚诚,魏怙诚..."说着便指向抱着李欣腿,睁着大大眼睛的扬儿。

    关文沉声说:"我们家里,没有诚诚,只有扬儿。"

    魏二顿时就尖声道:"你什么意思!竟然敢改了我们魏家子孙的姓名!"

    "不是谁都跟某人似的数典忘祖。"李欣冷笑一声:"我们可没给扬儿改名换姓。而且,拜托某人头脑放聪明一些,扬儿姓的魏,是跟着魏总镖头姓的,跟你们那劳什子的'魏家';可没有什么关系。"

    魏老族长的脸色随着李欣的一句一句变得越发通红起来。

第四百九十一章 魏家来人(下)

    关文开口问道:"老族长既然是说来看看,这也便是看了。"关文道:"我就不拦着老族长了。"

    "关文,族长好歹是长辈,你这是在下逐客令不成!"

    魏二气得眼歪嘴斜,一脸的忿忿。

    "就下逐客令了怎么着?"李欣冷笑的说道:"我这儿还真就是不欢迎你们这群人!"

    "你!"

    "你想干什么?"

    关文沉声一喝,手伸出去截住魏二的手腕子:"难道还想动手不成?"

    "...我哪能动手?"魏二心虚地看着关文说道:"我把诚诚拉近些,让族长能好好看看..."

    说着魏二就朝扬儿招手:"诚诚,想不到都长了那么多了,比以前要高了..."

    "那当然。"李欣冷哼一声:"要留他在你那儿,这会儿怕是活路都没有了。"

    魏二暗暗咬牙,但碍于有旁人在,尤其是关文在,也不敢与李欣起冲突,只能继续招呼扬儿道:"扬儿不记得我了?我是魏二叔叔..."

    扬儿一脸恐慌地看着魏二,扯着李欣的裤腿往后退。

    "够了。"

    关文挡在了李欣的面前,对魏二说:"我们家不欢迎你魏家的人,尤其是你。趁我还没想动手打人,你最好掂量掂量该怎么说话做事。离我妻儿远些!"

    魏二当即蹭蹭后退两步,脸上犹存惊恐。

    魏老族长这说发了话。

    "关文呐..."他说道:"你也瞅见我这模样了,怕是没多少好活..."

    一直没说话的另外一个男子顿时便低了头拭泪。

    魏老族长指了指那男人,说:"那是我儿子,魏忠。"

    "爹..."

    魏老族长叹了口气:"我这是报应啊...对诚诚那样,我最疼爱的孙子落水没了..."

    魏老族长说着便流了泪:"掉到了井里,打捞起来时皮都泡胀了...晚晌睡觉我就梦到了青子,他说我这是报应啊!"

    李欣冷眼看着,手被扬儿紧紧拽着。

    "是我造了孽...我想把诚诚接回去...想补偿他..."

    魏老族长说:"我孙子没了,儿子伤心地不行,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笑话,你说想把扬儿接回去就把扬儿接回去?"李欣忍不住开口打断他道:"你现在摆出这么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给谁看呢?你遭了报应想补偿赎罪那是你的事情,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们会答应你?简直是痴人说梦!"

    李欣拉着扬儿把他带到杏儿身边去,对扬儿说:"乖乖待你二婶儿身边儿,和你康弟弟玩儿。"

    小康也意识到了家里好像是出了事情了,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前边儿的大伯大伯娘,听话地拉了扬儿站在杏儿身边。

    杏儿抚着肚子,瞧着那魏家一行人心里也是一肚子的火气。

    昨日他们来的时候杏儿就说不要理他们,但到底是看在那魏老族长行动不便,且又年老的份上,还是让关武招呼他们吃了一顿饭。本想着他们就走了的,谁知道他们说没见到大哥大嫂和扬儿就不走。

    那没办法,只能让他们歇了一晚。

    关武心里老大不愿意,杏儿也很是不高兴。而且今日她还发现那名叫魏二的男人老是打量着阿妹,更加让她不舒服。

    她巴不得魏家人赶紧着滚呢!

    李欣走回去,抬着下巴看着魏老族长:"我看你是个老人家,不想跟你说重话。人做什么事儿就要承担什么责任。当初魏总镖头死的时候你怎么没大义凛然地说要照顾扬儿?这时候你知道什么补偿什么赎罪了,那已经晚了!扬儿现在是我的儿子,跟你们魏家丝毫关系都没有。"

    关文沉声道:"魏老族长,话就说到这儿吧。你年纪也大了,还是安安稳稳地待在家中颐养天年的好。扬儿已经是我们的儿子,我们自然会照顾,且一定会比你们魏家照顾地好得多。"

    魏二叫起来:"这叫什么理!诚诚姓我们魏姓,当初是你叫了那威武镖局的镖师逼着我们把诚诚给你们抚养..."

    "啪!"

    魏二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李欣扇了一大耳刮子。

    不单是魏二,就是关文也有些吃惊。

    "闭上你的臭嘴!"李欣恼怒地看着魏二,"姓你们魏姓?笑话!要我告诉你多少遍?扬儿姓的是魏总镖头那个姓,与你们那个魏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还好意思提当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赶你出去!"

    魏二好歹是个男人,这样被李欣伸手扇耳光对他来说自然是极其丢脸的事情,一时间好面子的心思起了,就要伸手去回敬李欣一个耳光。

    "魏二!"

    "不许打我娘!"

    关文捉住魏二的手,扬儿也朝前跨了两步冲着魏二大喊。

    扬儿脸色涨得通红,眼睛里都蓄满了泪,只是他仍旧扬起脖子,近乎是恶狠狠地看着魏二。

    场面一时间僵住。

    忽然,扬儿伸手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头,狠狠地朝魏二扔了过去。

    "坏人!坏人要打我娘!坏人!"

    扬儿一边喊着,一边捡着石头朝魏二砸去。

    小康也立刻赶来帮忙,砸着魏二,叉了腰道:"坏人打大伯娘!砸死你!"

    关文拽着魏二,魏二挣脱不得,被扬儿和小康的石头砸了好些下。

    关文冷哼一声:"你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话音刚毕,关文猛地将魏二朝后一推。魏二重心不稳,直愣愣地坐了下去,尾椎骨那儿顿时传来疼痛。紧接着扬儿和小康的小石子又朝他脑袋扔了过来,让他结结实实受了两记。

    李欣转身去提了叉头扫帚,劈头盖脸地朝魏二砸了下去。

    "我让你虐待扬儿!让你虐待扬儿!"

    打了一会儿后李欣才松了口气,拄着叉头扫帚叉着腰说:"今儿是你运气不好,谁叫你婆娘没在?你婆娘要是在,我这会儿打的就是你婆娘了!"

    李欣一把将叉头扫帚丢到魏二边上:"给我滚!"

    魏二好不容易爬了起来,脸色紫涨,浑身充斥着恼恨,恶狠狠地盯着李欣。

    "不要闹了..."

    魏老族长抹了一把泪,说:"我们今儿来,没恶意...你们何必这样..."

    "打量我不知道你们心里盘算着什么呢?"

    李欣冷哼一声,看向魏老族长,毫不客气地说道:"当初魏总镖头死,你们霸占了魏总镖头的东西,假仁假义地说帮魏总镖头抚养扬儿长大,结果把扬儿交给魏二夫妻那种东西,钱财倒是打量得好两两平分。"

    李欣呼了口气,冷嗤一声:"结果还不是欺软怕硬,真以为扬儿以后就没靠山了!威武镖局的人可不是吃素的!有他们护着,你们想动扬儿一分歪主意都要掂量掂量。想把扬儿接回去,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想要让我们连同着扬儿他爷爷留给他的东西都揽了去?你们倒是如意算盘打得精,我们却不会吃你们这一套!"

    魏老族长的儿子魏忠当即道:"关家大嫂,话可不是这样说..."

    "少跟我说那些别的。"李欣冷剜了他一眼:"你儿子到底死没死,跟我没关系,我没那等闲心计较这个,也没那怜悯心来同情你,这是你的事儿。想把扬儿带回去,总归是门儿都没有!"

    关文在一边说道:"当初已经说得好好的了,扬儿今后由我们来照顾,他与你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想把扬儿接回去,这事儿就不要再提了。"

    关文指向坡口处:"魏老族长,好走不送。"

    魏老族长手搁在自己大腿上,弓着背,祈求关文说:"你再考虑考虑...你们以后也会有孩子,我儿子膝下这会儿没人了...诚诚回来,他一定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待..."

    关文摇头说:"我信不信你们这话倒在其次,但当初我与我媳妇儿已经跟扬儿说过了,以后我们就是他的爹娘,这儿就是他的家。没有再把他往别处送的道理。"

    魏老族长擦着眼:"他总归是姓魏的..."

    "姓什么不重要。"关文道:"关键是扬儿的意愿。"

    关文看向扬儿,问他说:"扬儿愿不愿意离了爹娘?"

    "不愿意!"扬儿还没答话,小康就大声说道:"扬儿哥不走!"

    扬儿抿着唇,看向关文和李欣,狠狠地摆了摆头。

    关文转身对魏老族长道:"老族长也看到了,扬儿喜欢这儿,他愿意留在这儿。我们拿他当亲人。真让他回了你们魏家那边儿,还不知道你们会怎么对他。"

    "就是,好好的孩子都要被教坏了。"

    杏儿冷冷地在一边说道:"就冲刚才我大嫂打的那男人贼眉鼠眼偷瞧我小姑的样儿,扬儿就断不能让你们接回去。什么玩意儿,想虐待的时候就虐待,想接回去就接回去,天下的事儿你们说了算不成?"

    关文和关武顿时看向魏二。

    魏二鼻青脸肿,听了杏儿这话也是愣了一下。

    关文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语气越发冷冽:"没什么事儿了你们就赶紧走,我家中事务繁多,不便招呼。"

    "你..."

    "你们要还是要脸,就赶紧走。"李欣冷冷地道:"已经被人下逐客令下了好几遍了,还赖着不走,当真是脸皮厚得能穿墙不成!"

    魏忠哽咽了一下,对魏老族长说:"爹,我们走吧。"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两个月

    魏家三个人走了,魏二和魏忠抬着魏老族长走的。

    李欣一点儿都不觉得同情他们。

    就算魏老族长说的是真的那又怎么样?他的孙子当真没了,那也跟扬儿扯不上关系。

    关文端着装了刘氏让他们捎回来的新米的背筐到了灶间,回来后低声问李欣道:"欣儿,你说魏家的人是什么意思?"

    "不管他们什么意思,反正扬儿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儿子了,他们想打那些个歪主意就没门儿。"

    李欣不想谈魏家人的事情,她这会儿心里正一肚子的火气呢!

    关文叹了口气:"不过若是真的魏老族长他孙子出了事儿,他倒也的确是挺惨的。"

    "那也是,但这毕竟跟我们没多大的关系。"李欣手上顿了顿,道:"同情归同情,基本原则可不能丢。你别忘了当初魏家人是怎么对扬儿的。魏老族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魏二两口子欺负虐待扬儿让他吃剩饭...这场景我现在想来都想抽魏二两口子一大耳刮子。"

    关文便笑:"你今儿不是已经如愿了?"

    "那是。"李欣道:"我浑身上下顿时就舒坦了,这一顿打得我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关文点头道:"你放心吧,我做人还不至于那么糊涂,断然不会把扬儿再送回到魏家那边儿去。"

    说到这儿关文却是顿了一下:"不过瞧着今儿扬儿的样子,应该是没忘记在魏二家里过的那些日子的..."

    李欣点点头,看向西屋那边儿的阁楼。

    "我上去看看。"李欣说道。

    李欣上了二楼阁楼,小康正坐在小书房里百无聊赖地写写画画。见到李欣上来了叫了她一句大伯娘。

    李欣轻声问道:"小康,扬儿呢?"

    "扬儿哥在那边儿。"

    小康指了指横过去的小阁楼,扬儿正坐在窗边儿往外望。小小的身子蜷在椅子上显得他身板特别孤单。

    "扬儿哥不理我..."小康有些委屈。

    李欣摸摸他的头,说:"你扬儿哥心里不好受,小康要多担待些。"

    小康便认真地点点头。

    李欣走了过去,扬儿已经听到了她的动静,抬头看向李欣。

    扬儿顿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捏着两边衣角,叫道:"娘..."

    李欣朝他笑,走过去拉了他的手,坐到椅子上抱了扬儿上来。

    "今天吓着了?"李欣问他。

    扬儿咬着下唇,好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拉着李欣的前襟急迫地说:"娘,不要赶扬儿走...扬儿不想回去..."

    "娘怎么会赶扬儿走?"李欣失笑地摸摸他的头,说:"扬儿来咱们家的时候娘就跟你说了,扬儿以后就是爹娘的孩子,这儿就是扬儿的家。爹娘怎么会把扬儿从家里赶出去?那是坏人才会做的事情。"

    扬儿眼睛包着泪水,向李欣求证:"是真的吗娘?"

    "娘骗你做什么?"

    李欣捏捏他的小脸,"好不容易把我们扬儿养胖些了,娘多有成就感呐,哪舍得就把扬儿又给送回去。"

    扬儿破涕为笑,轻轻点头。

    李欣给他擦干了泪,轻拍着他的后背说:"扬儿现在是个小男子汉,可不许再哭鼻子,长大了以后才会是个大男子汗。"

    扬儿认认真真地点头:"知道了娘。"

    母子俩抱在一起温馨地靠着,扬儿很是信任李欣,闻着李欣身上好闻的皂角味道,心里当真就对李欣的话再无任何怀疑,他一点儿都不会相信爹娘会赶他走——从他来这儿开始,爹娘就一直对他很好,一直保护他。

    他人虽小,但是也明白这些事情其实不是爹娘必须做的,甚至抚养他也不是爹娘的责任。他在世上最亲的亲人,他的爷爷过世之后,那一段不忍回忆的岁月虽然短暂,但他还是牢牢记在心里的。

    因为那毕竟让他遭受了从出生以来最大的伤害。

    如果没有爹娘,他怕是以后就要一直受苦了。

    还好有爹娘啊...

    李欣轻拍着扬儿的背,低低哼起了歌。扬儿有些昏昏欲睡。

    李欣轻声在扬儿耳边说道:"扬儿放心,爹娘不会离开你的。至少你还没长大的时候,不会的..."

    扬儿模模糊糊地听着,心里想着:如果是这样,扬儿不想长大...

    转眼时间便又过去了两个月。

    李欣往镇上去了两趟,为的是与沈家的生意。沈夫人瞧着憔悴了两分,神情中有两分倦怠,碧桃和碧柳两人服侍起来也显得越发小心翼翼。

    但沈夫人见到李欣的时候还是表现地很是从容大方,高高兴兴地告诉李欣那擦手擦脸的护肤霜已经销往豫州一带去了,作坊的规模也在扩展,她带来的新研制出来的配方正是最有效的时候。

    李欣与沈夫人也只谈生意上的事情,旁的事情也未曾过问。

    回来的时候听送她的韩哙媳妇儿说,自从沈三爷返身回了幽州起,沈夫人便郁结于心。况且府中前段时间出的安家老爷的事情,镇上一直传得沸沸扬扬的,沈家新娶进门的安家小姐精神也不大好,看在沈夫人眼里越发让她心中抑郁。

    再有便是那酒子巷命案,让人人心惶惶,虽说已经捉了十来个响马,但大家一直都在说,可能别的响马还藏匿在附近,连带着沈夫人也被沈老爷禁了足,不许她这段时间出门做生意,说是怕有危险。

    沈夫人的心情自然是更加不好了。

    李欣叹了一声,与韩哙媳妇儿作别,抱着沈夫人给她的红利分成回了家。

    这段时间关文也没有闲着。

    他是真的开始认真考虑起了要致富的事儿。

    他先是说,如今天气越发寒了,皮毛类的东西很是受人青睐。荷花村也有深山老林,但那种有好毛皮的动物却不见得多。在和关武入山逮了几只动物之后,关文也不想再在山里去浪费时间,转而将目光投到了镇上。

    关文对李欣说:"哪个季节就要赚哪个季节的钱,马上冬日就要来了,去年冬日冷得不行,今年估计也会冷。御寒就成了大家迫切希冀的事情。趁着这会儿冬季还没来,我们先置办了毛皮回来卖。"

    李欣愣了一下,关文笑说:"这还是阿秀给我的启发。你忘记了当初她拿自己攒的银子从别处买回来了毛皮的事儿吗?"

    李欣顿时明白了过来,"你这是也想倒买倒卖?"

    "倒买倒卖?"关文有些不明白。

    "唔..."李欣想了想解释道:"就是买进卖出的意思,花低价买进来,花高价卖出去,从中赚取差价的这个利润。"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关文道。

    "可是...你上哪儿买那等便宜的皮货?"

    关文笑道:"这个事儿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跟晁哥说好了。他们走镖,长年累月都要去外地,去了外地自然可以购置回一些东西顺便捎回来。我们就瞅着这个机会,他去买回东西来,我来帮着卖。"

    关文道:"镖局里的兄弟们都不容易,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钱是赚得多,可危险性也大。我租个铺子卖皮货,进益分一些给兄弟们,他们也算是多了一项收入。出门在外,对家里也更放心些。"

    李欣便笑:"你这又想赚钱又想照顾兄弟,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关文点头说道:"这也是互相帮助吧,揽皮货回来少不得还得要兄弟们帮忙。"

    李欣沉吟道:"你这主意也不错,咱们家里的银子租个铺子请个帮佣也管够。只是阿文,你要真踏入生意场了,也要学着如何与人打交道。我虽然知道你性格温和,但你人往那儿一站,气势就有些吓人。和人谈生意要攀关系,这些事情..."

    "我知道。"关文笑道:"前两年我也经历过这类事儿,虽然我从魏叔那儿只学到一些皮毛,但这毕竟也是要慢慢摸索的事情,也只有慢慢来吧。"

    李欣便点头应允,并一再给关文打气:"刚开始的时候可能会亏,这不要紧,最终要的是要打下信誉基础。就跟你们镖局似的,信誉上去了,质量上去了,那便是活生生的招牌。"

    关文点头,李欣拉了他的手,亮晶晶地眼睛看着他:"我信你。"

    这边儿两口子在商量着去镇上开铺子的事情,那边儿吴师傅已经将壁炉装好了,粉刷的工作吴师傅也招人帮关文和李欣收了尾。

    活计干得相当漂亮。

    李欣与上次一般,很爽快地付了工钱,又大方地请做工的人吃了一顿好的,亲自操刀,借以庆祝自己新居落成。

    三层的房屋,一楼大厅,二楼卧室,第三层房顶...李欣就觉得自己是拥有了一处别墅。

    只可惜的是这地方还不够宽敞,不然她还真想弄点儿花园儿,球场什么的——至少弄个秋千架吧。

    关文也没见过这样的房子,很是欣喜地走了一圈,回来对李欣说:"房子是挺好,不过好像都空荡荡的,什么时候添置点儿家具物什进去?"

    李欣正要开口说她会画了样子让木工师傅照着打,让关文别操心这个,刚张开嘴要说话就听见杏儿说:"大哥说得对,房子是挺好,不过造房子那人呐,这会儿可是摊上大事儿了。"

    关文和李欣对视一眼,李欣忍不住道:"姜师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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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在另一个世界,病重不治,万般祈求之下,老板同意让她脱籍回家,让她一家团圆,让她能安葬故土,了无牵挂。
回归田园乡村,有爹娘兄弟疼着,身体状况渐佳。娘说,她还是要选个好男人嫁……
是嫁人还是不嫁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油盐酱醋一柜,鸡鸭猪兔一舍,无良亲戚三两碗,旧怨新恨一大锅。
名声的问题,清誉的问题,世俗的眼光,还有婆家人的态度,都是她必须正视且郑重对待的。
“前半生,我身不由己。后半生,我靠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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