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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千狸     桃李灿春风txt下载     桃李灿春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五章 柳桃回来

    哥儿俩容貌虽然算不上俊美但皮子雪白,尤其是燕旭更是冰雪一般,瞧着个雪堆出来的纤细人儿生怕说话声音大了把他吹倒、吹化了。

    看着小哥俩遍身锦绣、再看看屋角侍立的、外面一溜儿垂首听候的丫鬟婆子燕云心里酸涩得如同吃了青橘。他随口安抚了儿子,打发了他们连同丫头婆子一并离开。

    懒洋洋靠在软塌上的侯夫人本是靠着个天青色的引枕、手托香腮微笑着看着夫婿和儿子的天伦之乐,见房间突然被夫君清场,不禁坐起来,一双含情妙目凝睇着夫君。

    “烟烟,有件事你要知道。”看着宠爱多年的女人,燕云缓缓开口。

    ·····

    柳桃是在这惊天动地变化后一个月后才到达南泉的。彼时连庆祝剿灭南海一窝蛟的庆功会都开过了,南泉港街头巷尾还在津津有味的说着燕侯大展身手的神奇故事,只差没说他是海王龙的化身了。

    陪着柳桃的是白琪和李四,白琪看着面无表情只紧紧抱着白糖糕的柳桃,小心翼翼开口:“呃,小嫂子你别这样,开心一点啦,你们小夫妻又要见面了——”“管他去死!”柳桃恶狠狠打断白琪,不等船停稳就要往下跳。

    李四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扯住她:“小嫂子这可跳不得,这是大船,跳下去会摔断腿的。”

    上了岸柳桃只要去六福巷自己的宅子,白琪想着在码头拉拉扯扯不好看,而且他见到码头并无燕云派来迎接之人心里也基本有数了,就低声叮嘱了李四好好儿看着柳桃、别叫她出事也就让她去了。

    李四护着柳桃坐了个车走了,白琪看着俩人背影微微摇了摇头,他正要也离开时却突然出现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满脸热忱的迎上来:“齐大爷?这边请,车子已经备好,小的来迟了请大爷别见怪。”

    白琪跟着走到边上看着有着制式的车子,低调的旌铭上用石青色绣了个燕字,白琪也不多说只上车,燕侯早就派了管事过来却在边上袖手旁观、直到柳桃走后才出现其用意真是昭然若揭。白琪想着自己父亲一个富商而已都是姬妾成群、嫡庶之间暗潮汹涌何况侯府呢,这富贵虽然说迷人眼可还真不是好享用的呢。

    想想李春和柳桃都是这样炮仗般的性子,白琪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柳桃素来开朗活泼,也从没什么架子,随手帮这些单身糙汉子做饭收拾屋子都是经常的,而且笑嘻嘻的从没流露出嫌弃。她木着一张脸儿不说话的样子李四还是第一次看到,虽然说他已经帮李春说了几箩筐的好话但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头黑熊般的汉子也只能对着手指缩在角落里了。

    车子到了六福巷,六福巷比往日里似乎多了一份喜气,半敞开的大门传出热闹的话语声,空气里都洋溢着欢喜的气氛,柳桃有些愣神。

    “娘子!””小嫂子!!“”大姑娘!!!“几重的叫声扑向柳桃,男声明显被又尖又高的女声遮盖住了。

    张三看着女人们激动的狂奔而去,搂抱做一团,就连白糖糕都被从柳桃怀里粗暴地扯出来丢在一边,他插不上嘴只好捡起同病相怜的白糖糕,悻悻的和李四一起蹲院子角落去说说男人的话题。

    “娘子你可算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我在家里等得提心吊胆的怕死了,你明明是跟着李小爷去吕宋啊怎么突然朝廷又说什么匪不匪的。唉这些杀千刀的官兵,我们在燕子岛上住了好些年没人管过怎么突然来个一窝蛟什么的,唉苦了我们了,这下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呢。还好那个什么卢大人燕大人是好人,知道谁是一窝蛟谁是正经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啊。只要你没事就好了,唉娘子你吓坏了吧。”

    杏蕊挺着大肚子眼泪汪汪,叽叽呱呱,要是卢溪月和燕云在一定会以为这是白琪的亲姐妹,感叹燕子岛的风格原来是一脉相承。

    柳桃有些懵,杏蕊每次都是这样大惊小怪仿佛她经历了什么大不得了的事情,张妈也挤在一边用围裙抹着眼泪,嘘寒问暖,说自己黑了瘦了。这些场景每次回六福巷都经历过一次她已经见怪不怪,只这一位圆圆脸儿、矮矮胖胖的妇人紧抓着自己的手要捏碎一样,泣不成声:“大姑娘,大姑娘,让李妈好好看看我的大姑娘,这脸儿这手儿···你这模样一点儿没变啊。”

    “李妈”柳桃正委屈着呢,“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正是李妈。两人抱头痛哭,柳桃仿佛回到了花石镇,变回了那个受了委屈就找李妈的小姑娘,一股脑的把自己的害怕和委屈都哭出来。还是张妈和杏蕊把两人劝了又劝,好不容易停了哭泣两人拉着手回了房间说私房话。

    柳桃急切的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李妈怎么突然来了,爹娘还有妹妹呢是不是也一起来了。而李妈也想知道大姑娘和李春过得到底好不好,吃苦了没有。俩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对方。

    柳桃先问:“我爹娘还好吗?小叶儿还好吗,她是不是要出嫁了?”

    李妈则第一句就是:“大姑娘你真的还没有生娃娃吗?李春有毛病?”啧啧,这谁是自己人从一句话就可以看出来,自己带的大姑娘肯定是千好万好的,但凡有差池那肯定是李春的错。

    李妈是听杏蕊说的,知道柳桃这些年连怀都从没怀上过急得长吁短叹,在南泉短短几天都已经把出名的庙宇打听清楚了,决定等见到大姑娘就一定带着大姑娘去庙里好好儿轮番上香。

    柳桃这段时间就没安生过,隔几天就出一个事、隔几天就出一个事,有的生死攸关有的叫她怒火攻心,心情大起大落,她自己还一肚子委屈没地方出气、现在又听着李妈说的不亚于话本子里的故乡轶事颇有些应接不暇。

    有些属于不相干的人的狗血听得她咂舌不已,然而听到好些耸人听闻的变动居然和自己有关她不免大为震惊,更觉得心力交瘁。

    柳桃从家里离开今年已经是第五年,她离家时十八岁,和李春俩个人都没有长辈在身边指点,有些事儿做出来哭笑不得或者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靠自己慢慢儿琢磨,俩个人就像扮家家酒一样的过日子。现在见到李妈真是如同小船靠港般亲切,杏蕊给她们续了好几壶茶,到了晚上点灯的时候张妈喊了几次吃饭才匆匆去吃饭。

    晚上李妈陪柳桃睡,柳桃个子小巧,李妈就还当她是当初自己哄着睡觉的小娃娃。李妈一边慢慢的帮柳桃梳理着头发一边哼着家乡的歌谣。白糖糕抖抖耳朵,无可奈何的睡在架子床踏脚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人跟自己争女主人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狗血成堆(一)

    那好久没听到过的柔软的乡音让柳要觉得心里满满都是眼泪,她深深吸口气把伤心压抑住,然后把头靠在李妈怀里撒娇:“李妈,你头发白了好多。”

    “老咯,这么些年能不老嘛?宅子里乌烟瘴气的。”

    柳桃先听李妈说了爹妈那一笔糊涂烂帐,听到他们不仅仅有儿子还有好几个大孙子了,五年而已就把万两白银的身家经营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又是生气又是难过,不禁脱口而出:“爹这样老糊涂受些磋磨也好,要不他也不会知道自己错了。”

    这话由做女儿说出来似乎有些大逆不道,但李妈却是赞成,大姑娘已经被赶出去了嘛。

    出于对她的私心李妈还提醒柳桃:“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可你别犯糊涂,你一个人跟着李春眼里饱心里饥的不容易,多攒点东西给自己傍身才是最要紧的。你如果手头宽松孝敬则个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再给他们买房子买地的,且不说这一对糊涂爹娘当初对你那般狠心,这也不是你一个出嫁的女儿家该做的。”

    只怕当初就是李春给的太容易所以花起来也容易。一万两白银折成铜板往清水江里扔着听响声,扔一年都扔不完!

    柳桃点点头,当她听到爹娘和柳叶也跟着一起来了南泉是李妈给的第一桩震惊。不过他们不是来看自己的,是去看卢表哥的。

    市舶司的卢大人果然就是卢溪月呢,柳桃都没发现说到卢溪月自己露出的是冷笑。卢大人所以还特意把爹娘等接过来、是想逮着自己要自己认错、然后一家人皆大欢喜团圆吗?他怎么手伸这么长,管得也太宽了。

    李妈是跟着冯五哥来的,冯五哥移居南泉了。想起娇娇的遭遇柳桃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然说这事儿上娇娇自身也有原因可做哥哥的不应该推波助澜,尤其是还从这事上获利。

    柳桃想起她成亲前夕上门探望冯伯伯,冯家几个哥哥和李春联手瞒着自己做戏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冯五哥对自己也真是好,这种好不是那种花枝招展凑到你鼻子底下一定要让你看见的那种,而是默默无言的随手般帮你解决了问题,很久以后在偶然的情况下才被你知道。

    柳桃觉得冯五哥可能对娇娇还是内疚的,因而把这种愧疚投射到自己身上,因此他对她的好让她觉得说不上来的别扭。但是这次冯五哥还救了李妈,要是李妈在那种情况下伤着了甚至更严重自己一定会伤心死的。

    柳桃决定好好捋一捋心情后再决定怎么去见冯五哥,现在这些天暂时不见他,自己预计有很多事要忙活。

    但这些大大小小的八卦就包括白琪告诉她李春的身世还比不上另一桩事情给柳桃的惊讶,她是真正的合不拢嘴,含着的一颗鱼丸都当场掉了下来。

    李春的事儿太没真实感了,这个燕侯也只是听过而已,还不如说白七爷是李春的爹她会真的吃惊,燕侯对她来说遥远得不真实。

    所以当柳桃知道杏蕊竟然是李妈的女儿才是真正惊到了。她到家之后最初的大家抱头痛哭、述说离情之后她就注意到李妈和杏蕊关系不一般的样子,俩人特别亲热,尤其杏蕊去端一盆红糟焖方肉时李妈本来是坐着和自己说话,眼觑见了立马从椅子上跳起、三下两下扑过去替杏蕊接了碗,嘴里还埋怨着:“这样重的东西你如何能端得?还油汪汪的烫手,要是不小心打了烫着你怎么办?”

    听听这说法,完全不像责备家里做事的,而杏蕊也笑嘻嘻的娇声回应。柳桃被俩人溢于言表的亲热弄糊涂了:“李妈,你这是收杏蕊做了干女儿吗?”

    “哎呀,瞧我这老糊涂!”李妈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只怪太久没见大姑娘,事儿太多,到现在竟然还没告诉大姑娘:杏蕊就是我那苦命的闺女啊!”

    “啊”柳桃除了啊一声,彻底懵住了。她小时候听过这个小姐姐的不幸遭遇,李妈一边做针线一边跟她说故事哄她时经常说着说着说到自己女儿身上,难免叹气或者掉下几滴眼泪。弄得小小的柳桃心里也跟着不好受,用胖乎乎的小手去给李妈擦眼泪,或者把自己藏起来的珍贵的窝丝糖分给她:“李妈,等姐姐找着了你就给她吃糖,这个糖很好吃的,是爹去州府给我买的。”

    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姐姐就是杏蕊,柳桃高兴得想哭:”太好了,杏蕊,老天爷真是太好了。“

    杏蕊也坐在一边和李妈俩个一言一语的把事情补全了。他们俩条船到南泉港已经有一个多月,下了码头俩拨人就分道扬镳,柳仲生李氏看着冯金宝只虚虚打声招呼后就带着李妈扬长而去,李妈这个昔日自家的帮佣竟然大模大样坐上一顶软轿,活像个官身太太呢!

    罗夫子自是不会跟李氏同一辆马车的,她自顾叫了个车鲜走了。卢溪月叫了同喜来码头接她们,柳叶戴着帷帽,等同喜叫个马车过来,她坐立不安,码头上熙熙攘攘的搬运工让她及其不适应,好不容易熬到马车来了,车夫把柳仲生背上马车,柳叶和丫鬟扶了李氏上车。

    李氏还在愤愤刚才李妈的扬长而去。柳叶却在拥挤摇晃的马车里后悔不应该答应李氏让她一起来。

    冯金宝先遣过来的管事办事极为老道,买下的院子清净雅致,不大不小,连着家具花木都一应搭配好了,也早从人牙子那买了几口粗使,洒扫除尘都做完了,一切都收拾得利利索索只待主人入住。见到自家老爷到了招呼不提,自是茶水点心完备。

    李妈住了两天缓过坐船的劲头就央求冯金宝去打听她的大姑娘下落。冯金宝从白琳处早已经知道柳桃这些年的一举一动,西街的小食铺子,六福巷的院子都知道,他装模作样出门打听,转悠了四五天熟悉了南泉的街面,回来再告诉李妈柳桃的点点滴滴。

    听到大姑娘这么能干,一个人支起了一桩生意,不仅买卖红火还能一做就是四五年,李妈欢喜得眼泪直流,合掌念佛后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大姑娘嫁了李春怎么还要这么辛苦?李春干什么去了?”

    冯金宝倒是很乐意见到李妈不待见李春,但他还是细细的给李妈解释了李春是做大事的、而且还很有搞头。

第二百四十七章 狗血成堆(二)

    李妈对这种过于冒险的事业不怎么看好,总觉得什么都不如乡下买上几百亩田做个富家翁最踏实,就叽里咕噜的私下抱怨李春从小就不走正路,瞧瞧,把人家姑娘从家里拐出来还不算,如今还拐到什么吕宋去了,在海的那一边呢。听说海上风浪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边担忧一边却又无意中感到自豪:自己大姑娘可是走了不少地方了,见过大世面了!

    在新地方住稳后李妈就磨着冯金宝带自己去那小食铺看看,亲眼看过了那干净整洁的铺面才真心实意的把一颗心放下来。

    而徐婶子给白捕头刚刚生了个大胖小子,白捕头喜得红蛋就发了足足三大箩筐,更不愿意徐婶子再操劳。徐婶子小儿子才半岁,离不得她,也就歇了这心,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就彻底把食铺交给小虾做个营生。

    徐婶子这些年的遭遇过后心里透亮,靠天靠地靠男人不如靠自己,白捕头人虽然说好但是毕竟有了自己的儿子,这亲疏有天性。小虾也大了,能自立出去大家都欢喜。

    徐婶子当着白捕头的面把前面赚的钱自己留下三分之一,对小虾说:“这些算你这些年孝敬娘的,娘留着傍身,其余的都给你自己,成家娶妻都在里面了。日后逢年过节你提包点心来看我们也尽到心了,你和弟弟能够友爱也就是最大的帮衬了。”

    白捕头见徐娘子拆分得这般清楚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但转念一想这样其实对大的小的都更好些,自己想要偏心小儿名正言顺。小虾顺手关照一下也就是了。所以说人情最难处,像徐婶子这样当机立断的人少,柳仲生李氏那边和稀泥什么都想占到一头的人多。

    李妈溜达进小食铺里就和小虾唠叨起来。小虾对于多了个小弟弟把娘又分去一大半正不得劲,白捕头本来就已经分了一半娘去了,现在小弟弟又拿去了剩下一半中的一大半,给自己的关心实在不能更多。突然来这么个跟娘差不多年纪的大妈,一样的利索健谈,还是柳姐姐家的妈妈,就特别亲热起来。

    俩人把情况一交流又都觉得更加亲热了几分。李妈一看那些蒸菜就拍腿叹息:“这是我大姑娘想得出来的,她呀,就于吃这个字上舍得琢磨。”

    小虾详详细细描绘了柳桃当初如何做食铺的,李妈是百听不厌,听到小甲那般惫赖就生气拍巴掌,咒骂这小子还是这般好吃懒做,听到生意好就欢喜不迭,发出哈哈哈的响亮笑声。至于听到那什么姓林的好狗胆竟然还肖想自己姑娘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瞎了他的狗眼剁了他的狗爪!”

    小虾觉得李妈真是自己人生中的知己,做起事情来都多了几分精神,而李妈则毫不把自己当外人、挽起袖子就在食铺里开始忙活,从吆喝揽客到收捡碗筷到收钱什么事儿都做。

    小虾收了铺子后带她去六福巷,听到这是柳桃自个儿的钱买下来的李妈无限安慰,自家姑娘有这份精神走到哪里到不怕了。

    杏蕊挺着肚子来应门,见到小虾,又听说这是柳娘子老家的妈妈先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生怕也是小甲那一类的货色。小虾拍着胸脯说这个妈妈人可好了,帮我做了半天的事利索极了,杏蕊才浮出一个真实的笑脸对李妈打招呼。

    李妈当下回去跟冯金宝说要搬去六福巷住,冯金宝虚虚劝了两下也就随她了,派人把她的东西一并送过去六福巷并叮嘱柳桃回来了一定跟他说声。

    李妈自来熟,她勤快又能干,手上活计也做得漂亮,很快就被这几个自诩柳桃家人的小团伙接纳了。她和张妈年纪差不多很有话讲,而杏蕊正怀着肚子又满足了她喜欢照顾人的愿望,就把杏蕊当做柳桃的替身般悉心呵护。

    并且李妈看杏蕊异样的合眼,总觉得亲切。一日杏蕊突然嘴馋得慌,直想吃桑葚,她自己也觉得怪,李妈倒是一边帮她做小孩衣服一边说这有啥怪的,江南三府的妇人小孩都爱吃这个做零嘴,又酸又甜,哪家娘子怀了身子夏天里都会要汉子去弄些来解解嘴里的没味儿。

    “可是我之前一直在北方,那边可没桑葚,后来卖到南泉,这边桑葚也不多见。我记事起就不曾有吃过的印象,这会儿却想吃得慌,只怕是小时候还在自己家里吃过。”杏蕊叹息着,一边说起自己身世。

    李妈听到她原来也是江南府人,五岁时被卖与人牙子心里咯噔一跳,颤颤巍巍提出印证,当看到杏蕊身上的胎记李妈当场软坐到地上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没想到我娘俩还有相见的一天。”

    原来杏蕊真的是她的女儿,当初被那狠心造孽的爹亲手卖掉的。俩母女相认抱头痛哭,小虾张妈听了啧啧称奇,又说不是柳娘子又怎么能成全这破镜重圆。李妈杏蕊点头称是,心里更火热的盼着柳桃回来了,若不是柳桃她们娘俩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碰上。

    柳桃听完这话本子一样的故事长长出口气:“谢我做什么,这是杏蕊命好,还能见到自己的娘。也是李妈你有后福,你看你现在找到了女儿还有了女婿,马上还要做外婆了!”

    李妈知道女儿这些年遭遇也是为她早几年受得磋磨心痛不已,见她现在面容丰润,神态舒缓,心里也放了心,而听到女婿是个有力气的粗人不仅不嫌弃还额外高兴一些。李妈如今对那些书生类型男人倒尽了胃口。

    待到张三早十来天之前回到六福巷、李妈第一次见到女婿这般高大结实,吃饭吃一锅,抗活抗一肩,是个当家做主能挡风雨的很是欢喜。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乐得合不拢嘴。

    而张三见到多出个岳母来也是先傻眼,他也是那种天性怕拘束的,结果这个岳母不仅仅饭菜做得好吃、衣衫也缝补得精细,而且这里一个娃还在肚子里就已经催他们生第二个了。对于这样的岳母张三也很是满意,一家人其乐融融,每天都如同捡了元宝一样喜气洋洋的。

    杏蕊李妈和柳桃自是每日说个不停,有得是各种闲话,别说张三李四等人插不进话就连白糖糕都被冷落了,气得白糖糕跑厨房多吃了好多鱼。但是有一点大家都注意到了就是柳桃闭口不提从吕宋到回来之前这短短一个月她在哪里、干了什么,连带李春的名字也不爱提,实在避免不了就是“鬼知道他在哪里”“不就是他忙他的、我忙我的”,李春在她的语言里已经不配有姓名,就一个“他”。

    杏蕊私下问张三、张三问李四,李四嘴紧得如同一个蚌壳,只傻呵呵的望着他,最后就是一句“我也不知道呀”。

第二百四十八章 狗血成堆(三)

    这边柳叶等人到南泉时卢溪月正在海上忙碌,之前接到信只以为是小姨带着柳叶俩个,哪里曾想这么一大群人并好些箱笼。被自家老爷打发来接人的同喜傻眼了,卢溪月又素不留财,这么些人雇车的钱都不够啊!还好罗夫子虽然不喜言笑却是个利索大方的,自己雇车先走了,同喜奔走叫了马车安顿其他人不提。

    而且家里怎么住呢?卢溪月自己住在都指挥使府里,他叫同喜把市舶司的小院子打扫了准备给小姨和小叶儿住,虽然说简陋了点但小姨此人颇有些狷介之风,房间里去补充了一些竹子的家具,连花瓶都是一截竹筒做成,屋里院子摆满了兰花,大部分都是普通的素心兰而已,然而翠叶修长,风姿楚楚,小姨只怕反而更欣赏这种文人隐世情怀的气氛呢。

    但那院子本也就是市舶司给一个单身男子住的,能宽敞到哪里去,特别柳仲生还是手脚不利索的偏瘫之人,决计挪转不开。而这时同喜也无法联系到自己老爷,只好硬着头皮把这么一大群人拉到住处。

    罗碧城还是很喜欢外甥原本为自己准备的这种布置,然而要她和柳明玉的父母同住她宁可去住船上。因此箱笼也不让同喜卸,同喜头发都愁得抓掉了几把。

    柳叶见夫子这般嫌弃自己爹娘心里难过至极却只能咬着嘴唇含着泪。罗夫子见她这样一副没主见的样子也不想给她什么建议,几天舟车劳顿,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她心里也是压着一团燥火,面上虽然不显但只是喝着茶没有说话。

    罗碧城喝完一壶茶,门外通报后进来一个头脸洁净、面庞富态肤白细腻的中年妇人,只见她梳个荻儿,却是一枚雀儿喜的绿玉簪别着,耳朵上是镶珍珠的金坠子,手指上也是带着个韭叶边的金戒指,手腕上一对精致虾须镯子。

    这妈妈身上穿件天青色大衫,滚着三道阑干,衣襟上挂着金三事儿,此地炎热,当地人衣服都喜欢裁剪得宽大些。端的是个体面的妈妈。

    这妈妈笑得极好看,热情恭敬又不过于谄媚:“姨奶奶好,给姨奶奶磕头。夫人听说姨奶奶到了喜得直流眼泪,只说为什么不早说姨奶奶要来,如今欢喜得都有点受不住。轿子在外面,这就请姨奶奶移步过去,行李自有人来取。”

    罗碧城若不是一路上已经被这些她平生最恨的庸俗市井之徒折磨得欲生欲死是再也不肯这样轻易找姐姐。她理想中的自己是休息几日,养回了精神,换上一件飘逸的淡色道袍,人淡如菊的飘摇着见姐姐,对姐姐必然会的大呼小叫报以淡然超逸的神情。

    现在她什么淡都不想扯,只想快些离开这些人,她叫柳明玉和她一起去住都指挥使府,柳明玉低着头咬着嘴唇眼泪汪汪,那无助的样子叫她好生不耐烦。还是柳仲生李氏俩人叹息着劝小女儿:“你不要担心我们,我们住卢相公这里挺好,等卢相公回来也好说话,你只管跟着夫子侍奉好了。”

    柳叶是眼泪汪汪舍不得离开父母,张思云是眼里滴血、嘴里发苦,罗夫子身心交瘁把这贴上来的侄女儿早忘记了。两个单身女子都离开了,那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呢?难不成她一个少卿家的少奶奶要同柳仲生俩口子作伴?

    张思云只好打起精神继续做爽朗状,亲热的扶住柳叶肩头:“明玉妹妹真是孝顺,这两家紧挨着、每天来问候伯父伯母也就是了。二婶一路累了,不要叫她等待,快些伺候她过府去与侯夫人相见才是。”

    柳叶听了心里暗自惭愧,瞧思云姐姐多么体贴周到!罗夫子早就不耐烦了,沉着脸大步往前走,这就默许了张思云跟着去都指挥使府住。

    虽然张思云是很想见一见昔日的未婚夫没错,但是她头脑很正常并没有坏掉,说什么旧情难忘不如说好奇才对。她和卢溪月感情也只限于知道自己自幼和这位温文尔雅的小哥哥定了亲、感到亲近一些而已,俩家都是官宦世家,有着礼仪操守,他们俩都从没单独见过一面呢。

    张思云生于父亲任上、长于父亲任上,而卢溪月父亲出事前生活在京城,两地相隔千里,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情愫张思云自己都不相信。

    也许只是不想认为自己输了。张思云从软轿一帘看到南泉繁华的街景,心里暗想,也许自己这么远道而来只是想亲眼看一看,失去自己的卢溪月生活得其实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好。

    到了都指挥府邸只见官衙修得壮丽,南泉一地不缺钱,一路奇花异草连同精巧藩货叫人目不暇接。张思云暗自观察,见那接她们的妈妈从怀里掏出一只桃核大的银壳子的西洋怀表来看时辰,心里对广平侯的实力又有了进一步的佐证。

    柳叶跟在罗夫子后面心烦意乱没有心情像张思云一样到处打量,不知道爹娘在卢哥哥那里住得习惯不习惯,又忧愁罗夫子对自己不喜。

    姐妹相见自然有一番契阔,侯夫人尽显了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动人风姿,笑起来很美的女人经常有,哭起来很美的女人就难得了。侯夫人见到两个年轻女子也是很欢喜,赶快叫人布置最好的房间,开她的私库拿“那顶好的料子来跟两位娇客裁衣,并把那珊瑚树摆到柳姑娘房里,方少奶奶屋子里放那青玉瓶。一个窗子糊银红纱,一个糊茵绿纱,记得壶儿盏儿都从酉字箱子里拿,捡细巧的。”

    侯夫人很喜欢漂亮女孩子,柳叶稚嫩可爱,一片天真,张思云虽然梳了妇人头然而容颜殊丽、嘴甜口滑,对这深宅妇人是最喜欢不过的陪伴。她给俩人的见面礼柳叶是一只羊脂玉镯子,玉质极好,和柳叶腰间的玉佩很是相称,而给张思云的则直接从头上拔下一支紫水晶发钗。

    这时一个肌肤微丰,鼻腻鹅脂,穿着一件明晃晃仙鹤衔芝织金襕纱裙的年轻小妇人轻轻扯了扯侯夫人的衣带。侯夫人扭头:“啊?珠儿什么事啊?你也来见见这两位妹妹。”

    卢映月——如今叫卢宝珠臊了个大红脸,自己这个亲娘真是天真过了份。终于客人们乱纷纷各自引下去休息、房间里只剩自己和亲娘卢宝珠才咬着嘴唇轻轻埋怨:“太太、你忘记了这张大娘子就是先头退了宝哥儿亲的!她这般背信弃义,你又何必给她好脸色。”

    她如今是以侯夫人娘家侄女名字住在府里,改了名儿,娘自然是不能叫,叫夫人又显得生疏,就胡乱叫太太。

    “啊,就是她呀”侯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呀,这张大娘子长得真俊俏,性格也好,伶俐又爽快,唉,怎的这么没缘分呢。”

第二百五十章 起念头

    卢宝珠好悬没让自己老娘气破肚皮,到底那边才是你亲儿子啊。不过想想当初自己姐弟这做娘的都没操过心,自己是舅舅家亲自来求娶的,弟弟则是小姨做的媒,中间下定过贴都是他们在操持,这做亲娘的只管笑眯眯的听到自己一双儿女都有了归宿了。而之后的变故——唉,这些不说也罢。

    卢宝珠想着自己本来和张大娘子不相上下,结果自己只能做妾,这张大娘子逢高踩低的还嫁给京城官宦子弟,可见老天爷也是个不公平的。她感怀身世心里酸苦,又为弟弟不值当,又气老娘不分是非,一时之间满肚子浆糊无法排遣,只得闷闷回自己房里去了。

    侯夫人喜欢张思云这般活络的在跟前说话解闷,而卢宝珠见老娘如此就反过来去亲热柳叶,她见柳叶安静天真,不是那种妖艳狐媚子心里越发爱怜,把柳叶当成自己亲妹妹一样。

    卢宝珠见到自己弟弟当初的芙蓉牡丹珮在柳叶身上,又打听出当初小姑娘一家救了自己弟弟,心里不觉打起主意。瞧那不要脸的张大娘子眼睁睁的跟着到了南泉,这可不是还对弟弟余情未了,我呸!与其让张大娘子兴风作浪还不如让弟弟纳了这个柳小姑娘呢。

    弟弟跟着侯爷前途光明,日后娶妇必定出身高贵,那些大家出身的贵女性子都泼辣,可怜弟弟和自己一样都是吃过苦的,这闺中还得不到温暖。而这柳姑娘天真单纯,不会使坏,在弟弟身边自己也就安心了。

    卢溪月回南泉时柳桃还在海上未归,他普一上岸就听到来了这么多枝枝叶叶,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尤其是李春身世正是要揭底时,这些人都是市井小民,瞎嚷嚷弄巧成拙的话燕侯绝不会轻饶的。

    卢溪月已经感受到燕侯心里的风向标已经转向了。他先在都指挥府安置了平静和李春,再三强调任何人不得接近幽兰院,尤其是任何女眷单独来都不允许入内,不管她们声称是谁的亲戚,“就是侯夫人本人都不行,知道吗?”

    燕侯满心想着大儿子的事,而且此次海上战斗也要写明折上奏,哪里有心情应付侯夫人的亲戚,只听说有一堆夫人的亲戚来了,夫人高兴就好,再说都是女眷于他身份也不相宜。他只跟侯夫人丢下一句“烟烟,我的嫡长子还活着”让她自己去消化。

    只有罗碧城和张思云见到了燕侯,罗碧城关系自然不一样,她个性洒脱也不回避,张思云却是装傻不告退,做个小女儿娇痴状依偎在侯夫人身边,依照她个少妇身份见外男是极不合礼的,燕侯辈分虽长她一辈然而正在壮年。罗碧城也只淡淡看一眼这个侄女不说话。

    罗碧城不仅仅是燕云的姨妹,更差点就是燕云的弟媳。风华正茂的堂弟短折而死和盛年的叔叔一病呜呼都和自己分不开,因而燕云多年来一直心存内疚,对婶婶和两个堂妹也多也照拂。此番见到罗碧城也不禁唏嘘,她的姻缘也算被自己断送,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他一定不会推辞。

    只是罗碧城个性高傲,嫁妆也丰富,虽然说日子不如意也不肯轻易朝人开口。侯夫人和罗夫子俩姐妹的姻缘跌宕起伏可谓不相上下,只是结局简直俩个极端,张思云看到燕侯高大英武,又是权贵人物,心里好生羡慕,暗暗想同为妇人这侯夫人怎的这般好运气。

    她见到燕侯对自己二婶态度不同一般,不禁想如果二婶肯开口为自己夫君说几句好话侯爷定会施以援手,只是如何肯让二婶开这个口呢。

    柳叶天生胆怯,既没胆子也没想法去见一个侯爷,卢宝珠则是女大避父,还是继父,俩人就一直在后院绣花聊天相处着。这是正儿八经的权贵住处,柳叶除了每天去给父母问好都找不出理由外出,因而南泉是什么样子还不如她在船上得到的感受多。

    至于姐姐的消息就更无处打听了,柳叶满心只等着卢溪月回来。

    卢宝珠每天都和柳叶在一起做针线活,每次聊天都会说起阿弟,说他的趣事说他的遭遇,弄得小姑娘又是笑又是掉眼泪的。卢宝珠添油加醋把张思云退婚一事说了,柳叶听了原来月哥当初如此落魄街头被爹爹带回来是被张姐姐家赶出来的缘故,又是气愤又是心疼,掉了好些眼泪,从此看张思云也是淡淡的,张思云热情邀请她作伴也都推却。

    卢宝珠总是惆怅,这世上可会有一个善良纯洁的女孩子是阿弟的知己呢?照顾他、安慰他、鼓励他,和他携手相依一辈子。

    “明玉妹妹,我看到你就觉得投缘,唉,只怨你我认识得太晚。也真是羡慕那胡小官人有福气能得了你做媳妇,要是我阿弟也有这种福气就好了。我不求那些高门贵女,我还真的只求一个像你明玉妹妹这样善良可人疼的女孩子,要是有这么一个弟媳妇我也就放心了。”

    柳叶开始听这些话总是害臊,但是她又想听到和月哥有关的故事、消息,这种话听多了慢慢儿也就不那么反感了。

    卢溪月和柳仲生俩口子见面也颇真情流露,柳仲生激动得差点再次中风,他这几年见的都是福狗儿、柳承祖一类的歪瓜裂枣,突然再见卢溪月谦谦君子,翩翩如玉,只觉得浊气尽去,春风拂面。

    卢溪月见俩口子面容苍老、很是受了一番搓磨的样子不禁惊讶,之前他听说柳仲生俩口子十分富足,一番叙述别后两地之变,卢溪月听了也没办法,看柳仲生老泪纵横只安慰他否极泰来,财去人安乐。

    又听到柳仲生说准备送柳叶出门后带着李氏回到李氏娘家乡下安静度日,卢溪月很是赞成,并表示自己届时愿意为俩老购置一些田产以慰俩老晚年,报答当年的收留之情。柳仲生和李氏感动得泪流满面不已。

    柳叶从都指挥府过来相见,羞答答的见礼,心里不安的想着是叫月哥呢还是叫卢公子亦或卢大人,可见了人自然而然一声“月哥”叫出声来,情真意切。

    柳叶已经是豆蔻少女,一缕小女儿情思被卢宝珠撩得不知不觉旺起来。她本天真无邪只觉得月哥亲切,被卢宝珠往男女之情上引看卢溪月就有了别样感受,月哥人品相貌样样都好,身为女子当嫁如此。又是害羞又是越看越觉得宝珠姐姐说的月哥身世堪怜,需要一个好女子好好儿的爱着他,照顾着他。

第二百四十九章 愕然

    饭后卢溪月送柳叶回都指挥府,见柳叶不住的从马车窗向外张望,得知她还没有好好逛过南泉后便提前下了马车与她慢慢的逛一逛走回去。

    街上真是繁华,还有不少外藩人,还有些皮肤黝黑的藩人赤着脚抗了一大堆东西跟在人身后。

    柳叶害羞又吃惊的看到街上不少女子随意走动,沿街叫卖的妇人也不少,像她这样带帷帽的反而比较少。

    “月哥,你知道我姐姐的下落吗?我听说她和小春哥都在南泉。”柳叶找了个空子问卢溪月。

    卢溪月正在为李春的事头已经涨大,闻言正好跟柳叶说一说:“明玉,李春这个名字不能再说了,这是朝廷要犯,在海上打家劫舍,无恶不做,已经伏法了。”

    柳叶吃惊得差点没尖叫出来,她用双手捂着嘴,眼泪一下就夺眶而出,怎么会?小春哥哥以前是很厉害,能爬很高的树,游水也游得好,可怎么成了盗贼呢?他作为强盗被朝廷杀了那姐姐呢、姐姐岂不是做了寡妇?

    夫子就是和姐姐一样很年轻时就变成了寡妇,姐姐好可怜啊。小姑娘承受不住,一下扑到卢溪月怀里痛哭起来。卢溪月扶住了柳叶,柳叶已经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了,长得跟柳桃非常像,他一阵恍惚如果当年柳桃能这样伏在他身上哭,他一定会豁出去放弃功名不离开花石镇吧。

    不,柳桃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都是为了李春。卢溪月自嘲的一笑,不着痕迹的把柳叶微微推开。

    卢溪月把柳叶带到一间茶楼,要了个雅间,哄好了柳叶,小姑娘自己的帕子都哭得湿透,卢溪月就把自己帕子给了她。柳叶看着月哥的帕子被自家揉得皱巴巴的,泪痕斑斑,不禁害羞:“月哥,我洗好了给你送回来。”

    “无妨。”卢溪月还当她是当初总角的小丫头,晃着两个小包包发髻,一派天真。他连日劳累此时很难得的放松了心情,就对着柳叶温柔一笑。

    柳叶心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掩着嘴咳嗽两声,弄得卢溪月又看了她两眼。

    “月哥,小春哥哥——额,燕、燕公子真的是燕公子吗?”柳叶红着脸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这耸动的消息上来。

    “嗯”卢溪月讲过李春的身世,心肠柔软的小姑娘又泣不成声。

    “难怪小春——啊小燕哥到我们这里时什么都没有,原来他娘早就死了,真的好可怜啊。幸亏他遇见了我姐姐,不过这是不是就是好人有好报?”小姑娘仰着明月一样光洁又细嫩的脸庞看着卢溪月“我姐姐对他好,坚持跟着他,那现在他变成大户人家的公子我姐姐也会变成像思云姐姐那样的少奶奶吧。”

    虽说思云姐姐这个称呼叫卢溪月好一阵心里膈应,他还是耐心回答着柳叶:“张大娘子那不算什么,燕曦是侯爷嫡长子,也就会是世子,以后的侯爷,你姐姐会是一品诰命呢。”“哇,到时姐姐会凤冠霞帔么?那一定好看极了。”

    市井百姓的想象力一品诰命就算是一个顶点了,想到姐姐会荣耀如此柳叶不禁露出笑容,两个小酒窝越发显得甜美“月哥,这样我爹我娘就一定会原谅姐姐的,姐姐也就能够回家了。”

    “嗯。你要好些开导你爹娘,你姐姐以后身份不一般了,千万不可像以前那么待她,还有燕曦。”跟燕侯做亲家,想想柳桃的脾气卢溪月都觉得柳家人都很难改造,只盼柳叔柳嫂安安静静在乡下做个富家翁就很好了。

    “我会跟爹娘说的,姐姐其实一直对家里人很好的,现在大家又能团圆这太好了。”柳叶很是高兴,觉得一切都往美满如意的方向转向。她就打算在爹娘这里住几天好跟他们说这件事,而卢溪月则要回都指挥使府去,柳叶就打发莺儿跟卢溪月一起回去跟罗夫子说一声、并取些她的衣物过来。

    看见月哥起身柳条心里充满了依依不舍,她小小声的叫了一声“月哥”。看见卢溪月不解的目光望着自己柳叶红着脸,捏紧帕子鼓足勇气说出心底话“我没有思云姐姐那么好,可是我会努力的。”

    且不说柳叶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带给卢溪月的愕然和从何说起的无力感。就柳桃终于休息好后的一天清晨起来,她就把头发梳成一根麻花辫子后盘到头上,用一把小银梳子别住,带上一对青玉葫芦的耳环,好配身上鸭蛋青的衫子。

    这一身清清爽爽的就像黎明时的天空,她还特意擦了点官粉,打了点腮红,往桌上的水银镜子里端详了一番,觉得自己样子很精神,是个漂亮的小娘子就高高兴兴出门了。她觉得既然回来了就决定自己去食铺,不能把活都推给小虾,而且说不定又琢磨出什么新点子来可以发大财呢。

    李妈忧心忡忡看着她出门,大姑娘都不肯带着自己,说自己年纪大了不该做那么多的活计,杏蕊身子也重了,她们娘俩好好聚聚,就带着李四那么一个黑熊似的粗汉。唉,大姑娘还是这么犟,说什么都不听。

    李妈见她一人回来的,问她怎么不见李春,是还在吕宋没回来吗。柳桃只说以后没李春这个人了,李妈唬了一大跳:“大姑娘话不能乱说的。”

    柳桃眼圈有微微一点淡红,但也只笑了笑不再说话。李妈只能关上门后去骂杏蕊:“你不是说大姑娘和李春感情很好吗?这是怎么回事?李春发达了就不认大姑娘是不是?这该挨千刀的——”

    杏蕊也很困惑:“我问了我那口子,可这次他都打听不出什么来,我们俩都早早就没在岛上了真的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张三对于自己没能参加燕子岛保卫战很是遗憾,见到李四后百般缠着打听后来结局怎么样了。李四被白琪叮嘱过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了白琪和平静都叫张三安心和媳妇过日子,不要再掺和了,燕子岛已经是过去式了,以前的事也不要提。

    燕云报上去的南海一窝蛟,这很挫的名字灵感来自燕子岛刚刚修建时三个年轻人坐在悬崖边,看着脚下碧蓝琉璃般的海湾,憧憬着属于自己的未来和天地。

    “我们给自己取个威风的外号吧,我叫南海一条龙怎么样?你们可以跟着叫南海一只虎和南海一只豹”这么粗俗没内涵的只能是李春说的。

    平静好脾气的笑而不语,白琪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你要造反啊,也敢叫龙。拜托啊兄弟,我只是想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钱而已,可没有那种远大志向。”

    “那···那就南海一窝蛟!这总可以了吧。”

    “一窝,窝这个说法听着就很挫气啊。注定是要炮灰的那种角色。”也算是一语成谶了吧。

    ······

第二百五十一章 振作

    也许以后会有更体面的称呼,更富裕尊贵的生活,但在丽日蓝天碧海之间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那种懵懂热血,朝气大笑已经一去不复返。

    李阿四,张阿三,还有那天晚上死在和昌武等船炮火中的人,都列入了这个“南海一窝蛟”的名单,匪首“李春”“白琪”“平静”赫然在目。

    三狮堂奉献出了一条船和一百多颗人头,甚至里面还有几颗黄色红色头发的藩人脑袋,连同那艘盖伦船把“勾结弗兰基”罪名提供了漂亮的明证。

    三狮堂的人头从哪里来的燕云和白琪自然不会去问,更不会追究,白琪只在心里感叹姜还是老的辣,之前被白琳夺走的权势这下珍珠夫人不仅全部夺了回来,还率领三狮堂更上一层楼。

    这次的事情千丝万缕而且上达天听非同小可。白琪和平静遣散了大部分人也是为此,并且配合燕侯放出话风,李春在那晚交火中受伤严重死掉了。

    至于当燕曦,齐白,景平重新露面时,人有相像何足为奇,更何况也没人敢质疑侯府大公子跟一个匪首的关系。

    张三和李四却是再也不合适留在未来的燕子岛商行的,按白琪的想法是他们其实最好离开南泉去吕宋或者占城,毕竟难保燕侯为了保密不起杀心。所以李四嘴闭得紧紧的,张三也撬不开,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食铺生意不错,店面依赖小虾打理得井井有条。见到柳桃小虾激动不已,急忙从柜台后跑出来,动作太快还差点摔一跤:“柳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桃笑着打量他,小虾长高长壮了。临近饭点食客越来越多,小虾忙得分不开身,柳桃也不跟他寒暄,熟练的招呼起客人来,饭点忙完了柳桃挽起衣袖用丝瓜络子洗碗,小虾苦苦劝说她也不听。

    当洗得闪闪发亮的陶土碗一个个整整齐齐摞在一边,渐渐越摞越高,柳桃额头滚满了汗,厨房里狭小,背心也湿了一小块。虽然好久没有这么累了但是柳桃心里却很畅快,她不是遇到事情哭哭啼啼的毫无主见的小妇人,忙碌让她觉得很踏实。

    柳桃擦干净手,看着小虾在放碗里放食材,这就是准备晚饭的分例了。他的手法已经很纯熟,晚上提供的是芋头炖肉丸,干豆角焖肉,冬瓜虾皮,杂鱼杂虾和经典肉饼。柳桃满意的点点头。

    一根大棒骨熬的汤已经翻了浪,这边蒸笼下的水也已经开始变热。柳桃看着小虾全神贯注飞快的把一碗碗菜放好、一层层蒸笼摞好的熟练又自信的模样想起他还是个干瘦少年时的样子,又想起小甲,心里一阵刺痛。

    小虾忙碌完才发现柳桃不见了,转到堂面看见她托着下巴坐在柜台里发呆,小虾又悄悄转回厨房继续做事去了,他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多问什么,只默默的做事。

    有着好几年时间的口碑累积再加上白捕头在背后撑腰,这个小食铺子生意一直很稳定,小虾还发展出了预定第二天送菜到家里的生意,这个主要是做那些小康家庭的生意,有客人来了或者家里比较重视的一餐饭食,又不愿去酒楼破费就干脆从食铺里加几个菜,又快又实惠又省事。如今这一部分竟然和堂食不相上下呢。

    小虾把账目拿给柳桃看并一一给她解释银钱动向,“柳姐姐你回来了就好了,食铺咱们还可以更扩大。”看见小虾斗志昂扬信心满满的样子柳桃也高兴起来,一扫这些天的阴霾。柳桃颇为欣慰,觉得自己当初坚持要做一份小小的生意是正确的,要不然像这样和男人闹矛盾时也有底气,横竖自己不靠男人也饿不死。

    每天柳桃就带着李四去食铺里忙碌,晚时回六福巷,有李四那身胚跟着柳桃那些想滋事的宵小掂掂自己的分量都默默走远了。现在六福巷人多,怕张妈弄饭麻烦她和李四就干脆在食铺里吃了回去,也就是选自己看中的蒸菜端一碗淋在饭上吃了,并不特别弄。李妈见她虽然面有倦容但精神还是很好的,也就不好劝阻。

    柳桃这么平静的过着仿佛初到南泉的日子,不知不觉从海上回来已经十来天了,她不提身边的人也不敢问她李春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见人。

    柳桃也有几天从食铺回家却走到市舶司和都指挥使府边上,但她只站在街角默默看着那有石头狮子、有佩刀公差看守的官府,这是她生活之中从没出现的阶层。有时她站着看着不觉小半个时辰,以致有好心人忍不住上前来指点“小娘子,你有什么冤情要去县衙,这边不是管这种事儿的地方。”、

    柳桃摸摸自己的脸,转身问一边静静跟着的李四:“我看上去满脸的冤屈吗?”李四搔搔头:“还好吧。”

    柳桃低声自语:“我可不是要变成这样子的女人。”她转身“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说点比较难做的东西。”

    李四继续搔头,琢磨着什么是有难度的:“羊肉算不算?我挺爱吃玉华楼的黄焖羊肉的,小嫂子你能做得出来吗?”

    羊肉确实难做,但柳桃决定攻下这道硬菜,有点事情做就不会胡思乱想了。俩人一前一后,身影拖曳着在石板上。

    ······

    “静哥,小春他今天怎么样?”白琪直接撸起衣服下摆擦脸,完全无视边上燕侯嫌弃的眼神。

    “老样子,醒过一次,没力气说话,还是吐,大夫说还是先前的淤物,出来就好了,可是瞧着竟没完没了,你说这人的脑子里能有多少淤塞呢——唉”平静小声跟他说。

    白琪按按他的手以示安慰,伸着脖子看了一看,李春一个来月没出屋子竟然白了不少。“弟妹还在闹脾气吗?”平静又问。

    之前听说柳小娘子已经回来了,可就是不愿意来南泉,现在好不容易回了南泉却又一个人住着、忙乎着她那小铺子,活像她没有男人一般。

    白琪摇摇头:“这个不急,她心里有火,见了小春也没好声气,不来也罢。再说反正现在小春人不清醒也不吵着要他婆娘,就别去找不自在了。”

    坐在床边一张小方椅上的燕云不禁沉下脸,他倒不是故意要偷听别人说话,只是人都挤在床边这不想听也都听见了。燕云就有些来气,开始他没叫人把那小娘子接进府就是想压压她的气焰,别以为仗着男人宠爱就可以一步登天,不料这小娘子进入没皮没脸,索性自己男人都不挂记了,她男人都病得要死了啊。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叫他们去死

    燕侯坐在床头,平静就只能坐床尾了,李春像个深闺大姑娘一样床边总守着人。白琪直言不讳咱们燕子岛得有人在,要不然什么时候人没了都不知道,平静点头称是,就自动的揽下了这活计,反正现在燕子岛也暂停了建设,他正好一边看人一边看书。

    白琪这话传到燕侯耳朵里他只连连冷笑,这话自己要回一句都是拉低自己身份,但是李春自从发病以来陷入了长久的昏迷,大夫连连保证这是正常的现象,现在在用金针引出头颅里的淤血会影响人的神智但燕云仍然忧虑重重。

    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开始还活蹦乱跳、气势汹汹的要弑父呢,现在突然就气息奄奄躺在床上燕云如果说不在意肯定是假的。

    于是燕云每天下衙后都要来幽兰院儿子床前坐会,平静不爱说话,燕侯素来深沉,俩个人就默默不语守着人,气氛越发诡异。

    李春中间偶尔张开眼睛,却不像能认得出人的样子,也没法说话,没多久就又精疲力竭昏睡过去。平静心里为他担忧,只觉得自己这个兄弟命真不好,好不容易身世大白却又生命垂危,而且这时候还跟娘子闹了意见,人病成这样娘子都不肯来看他。

    而卢溪月察觉到柳叶朦胧的心意后哭笑不得,他总视柳叶还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他素来心思深沉,知道柳叶之前还在认真备嫁,突然对自己起了心思肯定有人在挑唆,开始他以为是张思云想给他惹点事情做,最后一查竟然是自己的亲姐姐。

    卢溪月差点没气出一口老血,自觉命苦,为什么自己老娘、自己亲姐都是这种不怕捆绑着掉火坑的神奇人物?蠢不可怕,可怕的是又蠢还又爱动脑子。

    卢溪月叹了八十口气候决定教训姐姐先放一放,柳叶是个懂道理的小姑娘,自己好好儿跟她谈一谈应该能打消小姑娘的天真念头。

    这边李春情况渐渐好转卢溪月也有了空闲,今天约着柳叶出门,借着陪小姑娘看看南泉风光俩人高高兴兴逛了一天,正在白琳名下的茶楼里休息、准备切入正题呢。

    “月哥,你在看什么啊?”柳叶问着卢溪月。月哥跟自己正说着话,突然就出神了。

    柳叶好奇的扭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蓦然眼睛睁大了,惊呼:“姐——”她的小手被男人温热的大掌罩住,柳叶脸一红、剩下的叫声被吞进肚子里。。

    卢溪月看着那道苗条身影消失,目光转到对面小姑娘的脸上,一样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又黑又亮好像小动物,乌黑茂密的头发,小翘鼻子,圆圆的脸庞儿。眼前这个就是一个崭新的、稚嫩的、还没有来得及被别的男人占有的柳桃。

    而且更柔弱、更天真、更甜美。她杏眼圆睁,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睫毛好像颤颤的蝴蝶在抖动,肌肤触感细腻柔滑,卢溪月感到细细的鼻息扑在自己的掌心,像蝴蝶在掌心挣扎,像猫儿在心上挠过。

    突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扯住了卢溪月一般,等等,先别说,实际上自己也没损失对不对。而且这个小姑娘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小姑娘,为什么他就不能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甜美又天真、善良又热情的好姑娘呢。

    掌心越来越灼热,卢溪月才慢慢的松开手。柳叶脸红得要滴血。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喝起了茶掩饰着,柳叶低着头都不敢抬。枯坐了一会卢溪月便送柳叶回去了。

    ······

    “这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能不能给我单独下碗面呢?要有大虾做浇头哦,钱不是问题,大爷有的是钱。”有人敲敲柜台这么说着,带着笑,声音轻软。

    忙过午时食铺渐渐无人,清闲下来的柳桃正托着腮打着瞌睡,她被惊醒了,抬头一见来人,没好气的把手里的抹布丢白琪脸上:“滚滚滚,什么大爷、天爷来了也作罢,想吃只有饭和菜。”

    “你这婆娘超凶”白琪把遮住自己帅脸的抹布拿下。

    柳桃白他一眼,很好嘛,从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到凶婆娘,这是凭实力单身。

    看到柳桃不接话,白琪也只好自己开口:“那个,那个,他是真病了,这些天我在忙燕子岛的事阿静又得守着他,我们都没法叫人给你送个信。你别胡思乱想,他前两天人才清醒,一醒来就到处要找你。”

    柳桃手托着腮看着白琪,还是不接话,只用眼神问着:然后呢。

    白琪叹口气,女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明明很不重要的事情死揪住不放,而关键问题却视而不见,“你到底是在介意什么啊?介意他爹没敲锣打鼓承认你的身份吗,实际上这个事情他自己都做不了主。还是你怀疑他装病故意躲起来不见你?男人真心想要抛妻弃子根本不用这么复杂,他对你的感情难道还需要再证明吗?”

    柳桃仍然一声不吭,她平时是个爱说爱笑的性格,像只喜鹊一样活泼,可现在她只这么一只手托着下巴眨也不眨的盯着白琪,白琪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不禁毛躁的抓了两把头发:“好了好了,这位貌美如花又善解人意聪明伶俐举世无双的小娘子,不要这样生闷气好不好,我来接你去见你公婆了。”

    “叫他们去死”柳桃干脆利落道。

    当柳桃被李四找到带回到燕子岛时紧紧搂抱着一只猫、面无表情也不说话,白琪见到她这付样子预感就有点不妙。当他向她说清那几天的前因后果和李春的万分懊恼以及真诚忏悔,柳桃并没有什么感动,仍然是一言不发的听完,然后说了一句“叫他去死”。

    白琪再怎么解释、怎么再为李春说好话说他是初衷是为她好以及他现在的悔恨、泣血的忏悔柳桃都紧闭着嘴不再说话,实在被他聒噪得烦了就反复一句“叫他去死”。

    她一直住在燕子岛,不愿意回南泉,白琪说岛上现在就她一个女人不方便她也不说话,日常抱着猫发呆,正值燕子岛接收事情多得不可开交,白琪分身乏术只好叫李四继续跟着她起码保证住她的安危,小俩口闹别扭什么时候消除就不是他的能力范围了。

    好不容易把人从岛上带回南泉白琪自觉大功一件,可是他得继续承担起把人带回她男人身边的重任。如果我有罪,请让朝廷律法惩罚我,而不是让我做个媒婆——白琪绝望的想。

    前天燕侯百忙之中把白琪叫过去,表达了对年轻人生活的关心,含蓄的暗示小夫妻不宜分开太久。

    白琪很想笑,这位侯爷大概以为把人晾了这么久给了一下下马威柳桃就认清了自己身份,恭敬柔顺的等着进府。燕侯既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更不了解自己这个儿媳。

    现在看人家连你儿子都不想要了,还犯得早要讨好你这个八辈子打不着完全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公公吗,是你儿子离不开她,根本不是她想巴着你儿子。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决定

    小食铺里白琪嘻嘻哈哈了一通,也不十分劝,只说了一句:“人又美心最好的小娘子,你气还没消我就先不烦你了,可是你那句话就真的别再说了,毕竟他是会把你的话当真的,人真的没了你哭都哭不回来。”

    然后白琪就摇摇头回去了,“哎,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兄弟,对不住了,你自己的老婆还是你自己来哄吧。”

    白琪进来时小虾和李四就很自觉地蹲食铺外面了,俩人也没什么话好聊,就自己掰自己的手指头或者低头数蚂蚁,白琪出来对着李四点点头。小虾和李四进去看见柳桃还是坐在柜台里托着下巴看着空荡荡的食铺某处也不说话,俩人很自觉的不去烦她,一个去拿抹布一个去拿扫帚干起活来。

    “我们去玉华楼吃饭吧。阿三有杏蕊和李妈给做饭就不用管他了,阿四你和小虾虾还有我三个光棍儿吃好吃的。”柳桃出声道。别人不让你好过,自己还不能让自己好过了。

    “小嫂子,不大好吧。”闷声闷气的李四说。

    “管他——呢”柳桃撇撇嘴,到底把话改过来了。虽然李四说的没头没尾,可她知道这个“不大好”不是指他们去吃独食而是指她说自己也是光棍。

    虽然说当地民风效之其他地方已经算极为开明,男女这么大摇大摆的一起去酒楼吃饭还是罕见,看柳桃梳个妇人头也有人纳罕,谁家汉子这么慷慨舍得带自己婆娘出来陪朋友喝酒吃饭。

    不说几个人运气好,虽然没有预定但玉华楼刚好有一份多出来的黄焖羊肉,肉美汤鲜,真是不亦快哉。李四先给柳桃盛出她一份,然后跟小虾两人风卷残云的大吃起来,柳桃细细的尝着,琢磨着黄焖羊肉的方子。

    这边燕云端坐高堂,等着白琪带着自己那上不得台面的儿媳回来见礼,要说些什么恩威并济的话语敲打一通都已经盘算好了。那个孽子是不指望了,这人才刚刚清醒就一个劲地嚷着要去找婆娘,全然就没想过他还有一个老爹在等着相认,唉,儿子不认爹、做爹的却不能不管他,现在就只能让自己出面给这乡下妇人来个下马威振一振儿子的夫纲了。

    边上坐着侯夫人,她心思浅,素来又不妆,被突然冒出个这么大的儿子完全弄愣了神。眼下虽然正式梳妆了但眼圈儿微微红肿,撅着樱桃小嘴,手里头扭着一条帕子。

    燕云等回来一个人家并不想和你见面的消息,还没被被气倒随即手下又来报道这儿媳跟男人大吃大喝去了,还是两个!一个清秀腼腆少年一个粗豪强壮汉子画风任选,总有一款是妇人所爱,果然是个不安于室的。

    想想自己苦命的儿子还躺在床上要死要活的这就是要改嫁的节奏了?这这这——他燕家几世不修才找了这么一个不贤的妇人啊!!!

    几乎气破肚皮的燕云压根就忘记了自己先前并不承认这媳妇、还准备着把人家降妻为妾呢,这下还想要好眼色。侯爷摔了个茶盅顾不得安慰小白兔一样受了惊吓的侯夫人气呼呼的去前院了。

    燕云觉得自从找到这个大儿子自己的修养瞅着直线下跌,动不动就要跳起来什么的也实在太跌份了,可家有不孝子媳实在忍不住啊。

    这头玉华楼吃喝完毕,还叫伙计把没吃完的菜打包收拾好给带回去。柳桃和李四到六福巷已经天色微微落幕,李妈还是见人先是一通埋怨,什么家里就是做吃食的还去外面耗银钱外面的哪里有家里热汤热水吃着舒服放心、一个小女子不要这样到处跑啦世道不古人心险恶啦等等。

    柳桃笑着听她一一叨唠完,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把一家人叫了过来,说要紧事。等人到齐后她说:“我很可能离开南泉了,张妈你就是南泉人,我还你身契,这还有二十两银子你拿去吧。杏蕊你们一家也自己去好好过日子吧。”

    张妈倒无大碍,杏蕊却红了眼眶:“娘子你为什么赶我走?”又扭头去骂自家汉子。

    张三从上岸后就想着自家买套院子,好过让自己的儿子生在别人家里,又不是没银子。他盘算着以后还去乡下买些田地,然后搂着媳妇带着孩子美滋滋的过着小日子,杏蕊跟惯了柳桃舍不得,骂他没良心这才作罢。

    后来李妈来了六福巷一起住着人多紧巴巴的,张三这念头又蠢蠢而动,他以为岳母肯定是支持自己的,哪里有不想享福的岳母。结果岳母把自己骂得还狗血喷头一些,直接说不稀罕他他可以滚,她们娘俩自己带着娃儿生活,张三只好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老老实实住在六福巷里。

    眼下娘子突然提起这个事,必定是她知道了张三的想法。其实柳桃是赞成张三的,谁不想过自己的小日子。

    得到小嫂子的明言支持张三眉花眼笑,杏蕊虽然滴着眼泪但心里也慢慢转过弯来,柳桃劝她:“以后你就忙乎着生娃娃去了也帮不了我什么,你自己当家做主做个奶奶不比跟着我好些吗?”

    真正难劝的是李妈,她哭天喊地的不要跟大姑娘分开,埋怨柳桃是不是嫌她老了不中用了,还说柳桃小时候就说要自己养老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柳桃打了热水给她擦脸,李妈抽抽着:“大姑娘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李春这没良心的不要你了?你给李妈说不丢人。”

    “李妈,以后真不能叫李春这个名字了。他没不要我,只是···我也说不清,总之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清。但是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人随便欺负的,大不了就不和他过了,我不怕人笑话,再难堪的日子也过来了,我不是以前那个嫩脸皮的小姑娘了。“

    柳桃脑海里掠过自己当年决然从家里出来的瞬间,眼下自己又面临着选择,不过现在重点还是劝服李妈:”你年纪大了应该是安享天年的时候,又找着了杏蕊,阿三还有些积蓄,你和他们小俩口好好儿的过日子是好事啊。杏蕊这么些年才有了第一个娃娃,阿三粗手粗脚的,你得留在他们身边帮他们呀。你留在她们身边,我将来还有个探望你的地方。”

    说到女儿、说到即将出生的外孙李妈被点中软肋,哭了大半夜肿着眼睛点头,可连着几天都对女婿没好眼色。张三可顾不上岳母这点小脾气,乐滋滋的找中人去找合适的房子去了,等外孙生出来对着软乎乎的宝贝蛋岳母就不会生气了。想到将来的小家张三浑身是劲。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进府

    过了两天张妈收拾了告辞而去。只李四的去留柳桃没问他自己也没说,就自然而然的继续跟着她,李四上岸后刮掉了络腮胡子、头脸收拾干净后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那些凶悍匪气只是一个普通的精干壮年汉子而已。

    这天客人大部分走完,接近尾声时小虾开始擦桌子,他完全记住了柳桃的叮嘱:桌椅破旧都不要紧,店面第一要紧的是干净。柳桃数完铜板看着亮得可以做镜子的桌面有些百无聊赖,突然问:“小虾,你现在赚了多少银子了?”

    小虾立马严肃脸:“柳姐姐,我早准备好了。”

    柳桃一怔,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困难,等着随时援助自己呢。小虾把所有的积蓄换成一张一百、一张二十、一张五十共三张银票,然后五百个钱和一两左右的碎银子,看着这一堆钱柳桃心里一热。小虾:“柳姐姐你要走就走吧,你只别忘了我。”

    柳桃先是笑,笑着笑着趴到桌面哭起来。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哭泣,李四跟个影子一样蹲食铺角落里,小虾过去把店门关上,也不说话,俩个只坐在一边任她哇哇哇的嚎啕。

    柳桃痛痛快快哭完,擦擦鼻涕:“谢谢你小虾,我没事。咳咳,我只是想把六福巷的院子卖给你你要吗?”

    “那你还是要离开这里。”小虾觉得有事没事都一样,她好像已经在南泉呆不下去了。

    “也许吧,我还没想好。不过我离开家乡很多年了,那时我才十八岁,现在都二十二岁了”时光容易把人抛“我想回家乡看一看。”

    ······

    “柳姐姐”三人出了食铺门一起走到六福巷口,小虾告辞时突然叫她一声,然后很认真的说“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有什么事情不要太难过。”

    “哎”柳桃笑着应道。她不埋怨命运总是作弄她,她总还是认识了一些知恩图报又真诚的人,不完全是些渣滓。

    有着白捕头的便利房子过户挺顺利。小食铺还算俩个人合伙经营着,一个月再少也有几百钱的进项。小虾这就二十岁还没满突然成为一个有房子有铺子的大好青年了,还有个捕头的后爹,已经开始有媒婆上门找徐嫂子了。

    徐嫂子想起当初自己缝缝补补的艰难岁月除了感叹还是感叹,别的话也说不出来什么,只叮嘱了小虾一定要把柳桃做亲姐姐看待,她若遇到难事一定要全力相助。小虾连连点头,不用娘嘱咐在他心里柳姐姐就跟他亲姐一样。

    柳桃站在屋檐下看着白糖糕蹲花坛里用爪子挖着杏蕊种的薄荷,眼泪朦胧,这是自己第一个小家,当初怀着多大的梦想和热情布置起来的,如今就放弃了。吕宋的星空和流萤仿佛还在昨天,怎么突然就连见上一面都做不到心平气和。

    “大姑娘,这位大爷说是找你的。”李妈叫她。柳桃抬眼看去,看见的是平静。

    “弟妹,我来接你。小春好些了,他这么些天一直没见到你急得不行,说什么都不相信,非得亲眼见到你才安心。”平静就像一个温和的娘家兄长来调解吵嘴的小两口。

    柳桃可以把抹布扔白琪脸上,对于平静却连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白糖糕看见平静愣了几秒,然后“喵呜”一声高兴的蹿过来嗖嗖几下爬到平静肩膀上蹲好。

    平静一手扶住白糖糕一边对柳桃微笑,柳桃就点点头,进屋去跟李妈交待了一下带着李四出了六福巷。

    平静想起白琪说的柳桃心里怨气还大着呢,于是声音更柔和了个八度道:“弟妹,不知道你在海上遇到了什么委屈,可天大的错小春都认了,你打他骂他都行,可别不理他。”

    “难道不是他家现在的门槛太高、我进不去吗?”怎么都变成自己的错了?柳桃有种马上掉头的冲动,不过她控制住自己,天大的委屈也不能白受着,得掰开了,就算以后各走各的路话也得说清楚了。

    平静答不上这话,只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继续微笑。

    俗话说近乡情怯,其实人也是一样。柳桃听见他的声音就停下脚步,手攀住边上多宝阁的架子站着,他是在跟白琪说话,还是那么生气勃勃的又骂又抱怨,大意就是他什么毛病都没有为什么要把他绑在床上,他要去找他的凶婆娘。声音几近绝望,“是不是其实小桃出事了你们不敢说,可我要知道真相啊。要怪也怪不上你们只能怪我自己,你们就给我说实话吧。”

    ······

    白琪先看见柳桃的,他很乖觉的起身离开。李春一抬头看见柳桃惊喜几不能置信,突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张着嘴一副很傻的样子呆呆的坐在床上。

    在海面上醒来开始到现在一直压抑的各种怨恨和怒火突然变成一种复杂难言的滋味,柳桃同样什么话都说不出,只站在门边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成串成串的掉。

    气他把自己塞上小船,转头去送死,既然那么不要命要她做寡妇,不如当年就别带她走。气他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公子,还了无音讯。眼下见他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用那么绝望的声音说话,又气又心疼。是他自己不要命的,眼下倒还变成她的不是了。

    李春虽然病了很久但他的敏锐并没减退,他立马察觉柳桃的眼泪倒不是看见自己而惊喜,愤怒伤心的成分居多,心里不由一阵胆怯,哇凉哇凉的,踌躇半晌鼓足勇气叫了一声“小桃”。

    这一声成功启动了柳桃,她唰的一下冲过来——没有拥抱、没有问候,有的只是一记耳光,响亮又干脆。

    李春挨了这一下只继续傻傻的抬着头看着她,见她泪如雨下的委屈大发了心里越发发虚,结结巴巴:“小···小桃你用手打会疼的,找个东西好了。”说着低头四处看看,也没什么趁手的,就把枕头拿起来小心翼翼递给她。

    柳桃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故意的是吧,是不是以为自己心软下不了手。她夺过枕头劈头盖脑冲他一通狂抽,李春自然不敢躲,枕头塞了决明子和蚕砂还颇有些分量,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敲了好几下,他小声“哎呦”叫了一声,却有人冲出来为他打抱不平了。

    “住手!你这不贤的妇人、如何敢对你夫主这般!!!”

第二百五十五章 气死爹了

    燕云听说平静接了柳桃进府还特意早早回来等着儿媳先过来拜见好训话,结果人家直接去了幽兰院。摔了个茶碗到底老父亲担心儿子,巴巴的自己跑幽兰院来,姑且就当自己来探病,他本是吸取了燕子岛上的教训一直在外面等着小俩口腻歪完再准备叫人通报。

    结果这俩口子见面反倒跟仇人似的直接开打,听到那响亮的耳光声燕云惊得从椅子上蹦起。竟然是这小娘子动手打自己男人!!!反了天了气死做爹的了!!!!

    而当燕云看见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打不还手顿时气炸了肺,这是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啊!尤其看见枕头敲在脑袋上更是顾不上公公要避嫌直接揭了帘子冲进去,他手劲大,枕头被他一拂飞了出去不算,连柳桃也被这劲道带着没站稳,往边上一歪。

    “小桃!”李春大惊失色,飞快的从床上跃起一把搂住柳桃,转头对着燕云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毛病死抓着我们俩口子不放?嫌老子脾气太好是不是?”

    燕云被这不孝子冲得眼冒金星,手指着他颤抖着半天除了喘粗气说不出一个字。一时间房间里除了李春的咆哮再无他言,柳桃都不禁收了眼泪,李春骂骂咧咧直到自己老爹要晕过去才止住,低头看柳桃:“小桃你还好吧,别跟这种人见识。”口气里的小心和讨好给那苦命的老父亲继而连三的暴击。

    话说这还是新晋家族成员第一次相见。柳桃看见两张几乎拓印下来的面孔心里那最后一丝侥幸都没有了,她泄了气般的坐下来,低声道:“这不是你爹么,好歹说话客气点,不然又变成我的不是了。”

    “这种人理他做什么,还不是见燕子岛有利可图来认亲,便宜他了。还想管老子的家务事门都没有。”后一句话却是对着那所谓“有利可图”之人说的。

    为了自己还能活几年燕云果断决定撤退,他捂着胸丢下一句“不知好歹的孽障就等着死于妇人之手吧”踉跄而去。到了后院他猛灌两杯凉茶方才觉得好些了,侯夫人的大丫鬟剪秋小心翼翼禀报:“夫人说早上起来身上有些不舒坦,这又睡下了。”

    这本是侯夫人惯常用的小伎俩,要是在平日燕云只会爽朗一笑,然后进去把侯夫人逗弄得破涕为笑。现在他心血翻腾,胸闷欲呕,自己都需要人安抚哪里有那个闲情空隙去安抚侯夫人,就对剪秋说:“既然夫人不舒服这几天都不要出来了,好好呆在自己屋里休养。”

    这、这是禁足?剪秋惊呆了。燕云一脑袋扎进书房,抚胸长叹,此时深刻体会到为什么老话说“娶妻当娶贤,纳妾当论色”,像这样的高门大户当家主母能力才是首要,大方出众,处变不惊。就像现在应该是侯夫人出面而不是他一个老公公忍着羞臊去跟儿子媳妇一次次的理论。

    可是罗碧烟平生只会一件事就是撒娇,她是要人来宠而不是去照顾别人的。听到侯爷的处置又是大哭一场,饭也不吃,熬了一夜不睡,哭一会儿瞌睡一会儿、瞌睡一会儿惊醒再接着哭,成功的在凌晨时分就把自己做病了。

    这边柳桃和李春面面相视了一会,柳桃疲倦的叹口气:“小春哥,恭喜你找到亲人了。”

    李春毛骨悚然:“小桃你什么意思?我知道把你送走这事自己做得不对,可是你不能因为这事就不要我了。”

    柳桃倒是好声好气儿的:“你想一想,当初送走我你不就打着再不见面的念头了吗?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反正日子将是不一样了。你当初不是当自己死了吗,接着就当我死了就是。”

    李春害怕极了,像那样直接冲上来给自己两个大耳光的才是小桃的正常操作,现在这样好声好气的反而代表噩耗。小桃她是····对自己灰心了?

    “小桃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李春急得脑子要爆炸了一般,眼前景物变成一片朦胧的彩色雾气,他强忍着不适摸索着抱紧柳桃。柳桃是坐在椅子上的,他就跪在她脚下抱着她的双腿把脸贴在她膝盖上,渐渐的有些语无伦次“小桃你不能···不能这样····”

    柳桃推他两把这才发现人有些不对,惊叫一声,好在大夫就在隔壁住着,慌忙叫进来查看。事情通报到燕侯处自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

    “不是说了长公子不宜大喜大悲及动气吗?”大夫只是人并不是神仙啊。

    承受这委婉责备的自然只有燕侯了,那号称生死不离的燕子岛的人一个个溜之大吉,燕云觉得自己脑袋都需要扎上几针却也只能忍气吞声的接受大夫的批评。

    平静害怕燕侯责备柳桃拉着她到自己房间暂且坐着,反正李春身边围满了人,轮伺候人个个都比柳桃上道。白琪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唠嗑:“小嫂子,往大的说是燕子岛的未来都系在他身上,从公从私我都希望他和他这便宜爹好好相处,有没有感情不重要,有没有好处才重要。”

    白琪就是这么清醒。“往小的说当然我也希望他好你好,毕竟我认识的是你们不是什么侯爷夫人,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分开,燕侯倒是巴不得给他儿子另娶名门贵女,可你跟着他苦过来了凭什么这时挪位子给别人?他这人不难过日子,有你在身边是吃糠咽菜也就高兴了。”

    柳桃看着桌面低声回答:“不是苦不苦的问题。你不明白,是突然觉得····他把我丢几个男人中间漂在海上就觉得会比跟他一起更安全?你不明白我在海上那一瞬间的感受,从没有过的心灰意冷,我觉得自己捧着一颗心要跟他同生共死,他却并不这样想。说到底就是才发现对方还是跟自己不是一条线上的。”

    “我觉得吧会不会是你们俩个都想太多了?”白琪耸耸肩“你才发现他和你想的不是一回事难不成这些多年都是同床异梦?或者你真的那么委屈,而这些年他对你的好就抵不过这一次的委屈你非要和他清算了?”

    柳桃也扪心自问好多次难道他对自己的好就真的能够视而不见。可她要真的那么冷漠就好了,才不会这么纠结,她早就夹着小包裹跑了,她又不是没钱,可她还是把六福巷院子卖了、把身边的人一一安置了,几乎是孤注一掷般的来了。

    可现在小春哥不是原来的小春哥那么简单了,想起燕候跟小春哥的样子柳桃情绪更低落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星空下(一)

    柳桃和他是在鳌鱼礁分开的。李春的船在鳌鱼礁遇见燕子岛出来的船,问清了情况和燕侯船队的布局他想了半天,做出了决定。

    柳桃从吕宋出发起就情绪激动不安,但她很乖觉的呆在舱房里不外出也不找他歪缠,免得浪费他的时间。这天随意的吃了点干粮做晚饭,李春带她到甲板上吹吹风,跟她说了会话她就觉得累得不行,靠在他怀里神思昏昏的。

    还是粉色的天幕里已经有早升的星星,柳桃悄声:“现在看到的星星也是燕子岛的星星,小春哥我们回家了。”

    “嗯”李春摸摸她的脸,亲了一亲,就见她已经睡过去了。又等了一会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她睡得很深沉,他给她喂了一点曼陀罗汁水。

    柳桃被李春从大船抱到小船上,还有个篮子里装的是白糖糕。他叮嘱柳甲:“你把大姑娘带回六福巷,叫她安心在那里呆着,我如果活下来就一定会去六福巷家里找她。”

    小船轻摇,今夜星光额外璀璨,银河横亘天宇一头落入海中。柳桃的睡容安静又甜美,大船远去,小船反向而行。

    “你们看那是谁的船?”柳甲借着另外两个水手凝神时干脆利落的干掉了他们,然后摇着船既不是往南泉也不是往燕子岛去。

    他不时抬头看着星空,只觉得这么美怎么今天星空就这么美,仿佛每一颗星星都落到了自己心里边让自己心里亮闪闪的。

    当炮击的震动和火光掀起海浪时柳甲更高兴了,他想大笑想迎着海风欢呼,最后轻声嘟囔着:“大姑娘,我不会嫌弃你嫁过人,我甚至还允许你给李春带孝,等你出了孝就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绝对比李春要好一万倍。”

    柳桃是被船舱里蒸汽般的高温热醒的,她睁开眼睛看见小甲凑近的脸吓了一大跳,差点蹦起来撞到脑袋顶。小甲微笑道:“大姑娘你看你,嫁人这么多年还这么毛手毛脚的,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那种满含胜券在握的自信和当做自己主人的亲热口吻让她毛骨悚然。小船一目了然,除了一桶淡水并无它物,此时已经是红日高升,海面亮得晃眼,显然这已经是第二天了,柳桃对自己的离奇处境尚来不及担忧,她只担心:“小春哥呢?难道他——”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显然是小春哥和朝廷的水师已经对阵过了,茫茫海面不见其他船只,其他人皆已经阵亡沉尸海底只有自己被小甲救了。她伏在船沿上悲痛欲绝:“小春哥、呜呜小春哥——”

    “大姑娘你哭吧哭吧,哭完以后就不准再挂念李春了,你就是我的人了。”小甲的话成功的制止住了柳桃的悲伤。“你说什么?”柳桃满脸的泪痕,被烈日一灼皮肤焦渴得难受,但她实在太震惊了顾不上这些身体上的这些小难受。

    小甲人生第一次这么扬眉吐气,他知道柳桃不会水,现在这个平时总置于自己头顶的小女人终于跌进自己的手掌心任自己摆布了。他就笑着把他从六福巷离开后一一道来。

    没有冤大头给混吃混喝的日子是痛苦的,小甲向来是躲懒惯了的,可现在做工的地方哪里有像柳桃那么好说话,一天下来搬不了几趟货,饭钱都挣不上。

    没办法,不劳作又没有饭吃也没有其他生存技能,他心里也存了一些气,李春在码头撞了大运难保他小甲没有。累得像死狗的时候想起柳桃恨得不行,为什么对李春百般体贴,对自己就那般绝情。

    怀着对李春的妒和对柳桃的恨他撞见了在码头巡视的卢溪月。卢溪月柳家住过好些时候,自然是认得小甲的,俩人虽然谈不上他乡遇故知但也算相识过一场,见小甲如此狼狈卢溪月就收留了他。

    “你是卢表哥派来的?”

    “卢大人很关心你,生怕你跟着李春也被砍脑袋所以叫我跟着你,把你带回正途。大姑娘你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世上那么多好男子你非要跟着一个强盗无赖,一个无娘野种——”

    “闭嘴!我怎样不用你管,你快送我回去。”

    此刻海面风平浪静,海鸥都懒洋洋的,小甲早停了橹任小船在海面飘荡:“大姑娘你还当我是当初那个任你呼来喝去的佣人吗?”

    柳桃破口大骂,柳甲任她喉咙骂得嘶哑最后音都发不出来才啧啧两声:“大姑娘,我可不像李春那么贱,我会教你怎么尊重你的男人。”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柳桃扑倒在船板上,差点掉下海,她的脸瞬间肿了半边,鼻血滴滴答答落到船舱板上。柳甲伸手去摸她头发:“女人么,还是贤惠一点的好,你乖乖的听话就不用吃苦头了。反正李春现在也死了,不如跟着我还能有口饭吃。”

    他只看见柳桃孤零零一个女子又不会水又不会划船,在这海面上岂不是任他宰割,但是他忘了船上还有一只猫。

    从昨晚开始白糖糕就不知道何时钻出了篮子屏声静气蜷缩在船舱里的某处,不仅仅是柳甲就连柳桃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而此刻在柳甲的手指刚刚触到她的头发时白糖糕出爪了,它活像一道白色的闪电蹿出来,一爪子狠狠的抠下去,小甲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白糖糕抓扑的是他的眼睛。

    而同时柳桃也从船板上爬起来抓着早瞄中的一根棍子对着柳甲劈头盖脸直抽,小船被柳甲弄的剧烈摇晃起来,柳桃这点力气杀伤力有限,造成主要伤害的是白糖糕。

    白糖糕在他脸面上疯狂一顿乱挠然后嗖得跳回柳桃身边,柳桃抱住它,看着柳甲捂住脸倒在船板上滚来滚去的哀嚎不已心里解气。柳甲一只眼球被猫的尖爪戳到了,痛得可有可无的,小船太小,他伸手乱抓抓到了柳桃的裙角。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他狂乱的用力扯倒柳桃,整个身体压倒在她身上。柳桃被他扯到失去平衡摔倒在船舱里,忍不住大叫起来,她仰面正对着柳甲那张被扰花的脸,只见皮肉一条条的全部翻开,左眼睛变成血红一团,狰狞可怖。

    这样一张散发着血腥气的脸凑近自己简直如同恶鬼,她叫破喉咙的挣扎着,白糖糕急的喵的一声却被柳甲准确捕捉到,他抓着白糖糕狠命一摔,白糖糕一声闷响在船尾软成一团一动不动。

    “白糖糕!”柳桃用力去推柳甲想爬到白糖糕那边去,柳甲低头把血糊糊的脸用力往她脸上身上贴,男人的力气太大了,柳桃绝望的惨叫着激烈反抗。

第二百五十七章 星空下(二)

    炙热而黏糊糊的海风,汗水和血水,咸腥黏腻的气味,柳桃几乎扭断自己脖子般躲开对方的脸,处于狂乱状态的柳甲扯住她的头发连扇她几个耳光,嘴里不停咒骂着贱人之类。

    柳桃被扇得耳朵嗡嗡响,俩个人扭着滚着不觉到了船尾,柳桃瞥见瘫在一边的白糖糕,她快没有力气了,男女之间的力气相差太悬殊了。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咬舌自尽的念头在脑海里来回旋转。

    这一刻她从没这样恨过李春。她宁愿跟他一起去死,也好过落到现在的境地。

    柳桃深深吸口气,突然不再动了,她颤巍巍的抬起双手捧住柳甲埋在自己胸口的头,轻轻的抚摸着。李春很喜欢她这样做,他经常这样被她摸着脑袋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柳甲很明显的人愣住了,柳桃的动作更加温柔缓和,之前那种宁死不从的反抗烟消云散,充满了一个女人的柔情蜜意。她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抚摸着他的鬓角,手指按压着他的太阳穴旋转着,这些动作能让对方感到舒缓。

    柳甲抬起脸看她,痴痴叫着“大姑娘”,疼痛似乎都被这女性的温柔抚慰减轻了。柳桃喉咙里轻轻哽咽了一下,微微欠起身,双手捧着他血迹斑斑的脸,她猛然手指插入了他的眼眶、狠命一抠!

    这种感觉可怕极了,柳甲固然惨叫震破云霄柳桃叫声也不比他小,她完全是无意识的闭着眼睛哭喊着,她感觉自己抓着了一颗柔软的浆果,狠命的要捏爆这颗果子

    柳甲疯狂的去掰她的手指,她感觉不到痛一样死命的继续抠挖。柳桃被狠命一甩、眼冒金星,她只浑身筛糠一样猛烈颤抖着抵着船帮蜷成一团,把白糖糕死死抱在怀里。

    柳桃看着五官都被鲜血蒙住的柳甲摸着一根船桨狂乱飞舞,自己几次差点被船桨打中,一道道的破空声显示着男人的力道多么强劲,只要挨上一下自己就会如同一个鸡蛋壳“啪”的被砸个稀巴烂。

    最初的震怒和剧痛过去后柳甲冷静下来,就捕捉到了柳桃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哽咽声,他对着这个方向一次又一次猛劈下来,有好几次都听到柳桃的惨呼,但船桨还没有砸到肉体的感觉,这小贱人运气不错,次次都躲过了。

    船身的摇晃和木屑的纷飞让柳桃觉得哪种死都是死,她咬着牙抱着白糖糕往船外一翻身,几乎同时“咚”的一声闷响船桨砸在她刚才的位置。

    柳桃在海里起伏着,她想尽量抓靠着小船,可她一只手要托住白糖糕不让它被水淹没,她用裙角包着白糖糕结结实实打了几个结捆在了自己身上。只一只手去抓船,船身滑溜溜的,她好不容易抓住一根从船上垂下的绳索,柳甲不停的挥动船桨弄得船还在不停的晃动,几次船身撞到了她撞得她鼻青眼肿的。

    柳桃紧紧的攀住绳索,“不能死,要活下去。”现在她只有这一个念头。好在柳甲受的伤也重,疯闹了一会儿就耗尽了力气死狗一样倒在船板上动弹不得,只大声呻吟着。

    卢溪月本是要柳甲逮着机会带她回南泉交与他,半路柳甲起了念头,只觉得这个女人凭什么李春要的、卢溪月要的,就他不能碰?她从现在开始应该就是属于自己的了。于是他改变了方向,准备去牛心岛。

    牛心岛上虽然无人居住但是有淡水,活个几天不成问题。柳甲的算盘是把柳桃掳到岛上先占有她几天,如果她柔顺俩人就一起远走高飞,如果她寻死觅活也没关系,反正自己满足了长久以来的夙愿把她一个人丢在牛心岛让她生死由天好了。说实话她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自己娶了她还怪委屈呢。

    而柳桃激烈的反抗打断了这个计划,因而小船还在燕子岛的附近漂浮着。烈日灼人,柳甲的声音已经渐渐听不到,不知道是死还是晕过去了,柳桃碰到船桨,她摸索着用腰带、用外衣把自己捆在船桨上,她嘴唇干裂成一道道的,喉咙早就冒烟,白糖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柳桃趴在船桨上迷迷糊糊的,下半身浸在海水里,她觉得自己像一条鱼在慢慢的被烤干,慢慢的她感觉到空气凉快下来,吹过的风也变得清凉,太阳应该掉进海里了。

    她只捡了一团随着波浪飘摇的海草嚼了,海草里有几只小虾子她连着壳一起吃下去。夜里她清醒过一次,船上还是悄无声息,可柳桃没力气爬上船,她看了一眼星空闭上眼睛任海浪轻轻摇晃着自己。

    朝阳里李四把柳桃从海里拉起来时她没有死里逃生的激动,哪里有这个力气啊。柳桃挣扎着一定要亲眼看到柳甲的下场,李四很轻松的手起刀落,柳桃看着尸体“扑通”一声沉入海中,一缕血丝慢慢浮上来才松口气。

    她不用杯子而直接把脑袋埋进水桶里贪婪的大口喝着,白糖糕干脆就放进水盆里,反正一身毛盐卤了也要冲洗。白糖糕肚皮微微起伏着,它还活着。柳桃喝够了水,瘫在白糖糕旁边,一只手虚虚握着它的爪子,破锣般的嗓子自言自语,“活下去,我们不是别人的东西,想不要就可以丢到一边,谁想要就可以来抢占的。活下去。”

    她一直昏睡着,再张眼就已经回到了燕子岛。她一直住在岛上不肯去南泉,也不怎么说话,就和白糖糕一起呆着,白琪跟她说什么李春的惊天身世她都提不起兴趣,也不惊讶。她只真心实意的恨他。

    白琪私下问过李四,李四这粗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说小婶子人当时在海里,头发散了身上衣服也瞧不出完整不完整,说不定外衣是被海水冲走嘛。

    但柳桃一身的青紫还有脸上被打的巴掌印子遮都遮不住。他们都认为柳桃大约是被柳甲侵犯了才会性格这样大变而且一副坚决不原谅李春的样子,因为怎么看李春送她离开都是一番好意,意外是谁也不想的。

    白琪和李四商量好封死了口,这事儿谁也不能说出去。他们不知道的是柳桃介意的并不是身体受苦,哪怕她真的被小甲侵犯了她也不会在意的是这个,这不是她的错。

    她介意的是明明之前俩个人还说得好好的,为什么他就在最关键的时刻推开自己。就算他的本意不想自己送死可也觉得受到了欺骗,他都发过多少次誓两人再也不分离的?难道发誓是可以随随便便的吗?那不都是屁话吗?那他的感情是不是有一天也“情有可原”而改变呢。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冰释前嫌

    柳桃抱着白糖糕坐在海边的石头上看着随着潮水而来的发光的水母,似梦似真,他们曾一起看到这人世间多少美轮美奂的奇景,产生的念头都不是“天哪这真美”而是“天哪我一定要他/她来看看”。

    这世界再美好,孤身一人又有什么含义呢。

    看着落在海面上的星空,这一刻柳桃万念成灰,甚至对于从这份做小姑娘时就产生累积起来的感情第一次想到了放弃。如果他曾经想过放弃自己那么就成全他好了。

    现在真的见到他,突然还是舍不得。这犹如死里走来一遭,能够再见到他的那一刻虽然愤怒难过却又还有着喜悦。

    这么难,俩人经历过这么多艰难好容易走在一起,又怎么轻易的说不要他就能不要呢。白糖糕都养出了感情,他虽然伤了自己的心但他也给过自己那么多的快乐和感动。

    柳桃站起来从窗户里看对面屋子,刚才他突然发作“扑通”一声人摔倒在地却抱着她的脚不肯放,她开始还以为他又想干什么,直到看见他的脸都扭曲了、汗珠子有黄豆那么大一颗颗的直往下掉。

    屋子里还在忙着给他扎针,柳桃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端着水盆布巾之类,突然问自己要是他真的现在就这样死了,自己难道就解气了?

    这样想着柳桃不知不觉走了出去,站在屋檐下看着。而屋里扎过针李春的脸色好看多了,人也醒了,燕云知道这个儿子不稀罕自己的关心,很有眼色的退出去。一出门燕云就看到在对面屋檐下立着的柳桃,想起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不停的叫着小桃小桃别走,燕云咳了一声,背着手慢慢踱到院子里仰头看着天空。

    柳桃看着那个似乎是二十年后的李春的中年男人,怀着一种稀奇的感受提着裙子侧身从燕云边上走过,迈步进入李春的房间。等了半天没见到儿媳妇过来请安的燕云扭头一看柳桃已经进了房间,顿时黑了脸,这也太没规矩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大夫等人都已经离开。李春没睡着,他趴在枕头上左顾右盼的,真像一只被遗弃了的狗儿。柳桃看他一见自己进来精神一振,眼睛都亮了,却又流露出忐忑不安,他头发全部剃光了,脑袋圆溜溜的,五官更更显鲜明,样子和他十六岁出走那年重叠了。

    柳桃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看得李春可怜巴巴的想缩起来却又不敢躲避,他眨了眨眼睛:“小桃你别生我的气好吗?或者你还要生气、就生那么一小会儿行不行?求你了。”

    他还小心翼翼的拉拉柳桃垂到床边的腰带,柳桃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想摸他的脑袋却想起他刚刚一脑袋扎得像个刺猬的样子又缩回手。李春见她对自己还有兴趣高兴极了,爬到她身边拿脑袋轻轻顶了顶她:“你要是想摸就摸呗。”

    柳桃笑了笑,虚虚的在他脑袋顶抚了两下,得到这个笑容的鼓励李春更高兴了,大着胆子把脑袋搁她在腿上,伸手搂住她的腰哼着:“有点疼呢。”

    “伤在哪里啊?”

    听到自己开口这人来劲了,抓着自己的手往后脑勺按:“这里这里,真的有点疼。不过现在好多了,这大夫还是挺神的,听静哥说前面用金针引出好些黑色的血来,说是之前有血於在里面了,能引出来以后就不会发病了。”

    柳桃按住他脑袋让他别乱动,看他的后脑勺,看到那一大块旧伤还是很惊心的:“这是什么时候弄的啊?我怎么从没见过。”

    “就是很早以前跟人家打架。我替他去挖河泥,说好的钱只给了一半,气不过去找他,我应该没吃亏,我记得自己好像咬下他一块肉。”

    “啊,就是那年冬天啊”柳桃想起来了他挖河泥不就是为了给自己买梳子么。

    她有些自言自语“这么久的伤,我怎么以前就没注意到呢。”小春哥确实吃了很多苦头,想起以前柳桃的心又软了。看见他病恹恹的样子柳桃眼眶都红了,伸手抚着他的头。

    “一直没事啊。这次犯病还不是被这什么侯害的,我差点就送他见龙王了呢。哎,小桃,据说他是我爹,你说神奇不神奇我突然冒出一个爹来,他说我娘倒是真死了,他干嘛不一起死呢?该他出现时不在,现在跳出来烦人,指手画脚管东管西的。”

    小俩口很是和睦的说着闲话,平心静气,相比平时还温柔些,柳桃瞧着他的伤连声音都不敢大气,生怕震到他脑袋。只是内容有些······有些气死爹。

    这些日子的不安和愧疚全都落回肚子,李春看准了柳桃对自己的伤心软趁机撒娇,在柳桃腿上滚过来滚过去,不停的哼唧着好疼好疼哎呀有些头晕。

    柳桃知道他一大半在撒娇,不过却也很愿意这时候顺着他,想想他要的实在不多,自己又何必苛刻。小俩口说着悄悄话,气氛倒是前所未有的温馨。柳桃这会儿对李春简直是百依百顺,她不怎么敢碰他的脑袋,就摩挲着他的脖子、肩膀,嘴里还小声细气说着好话儿。

    李春开心得像蜜蜂掉进了蜜罐子,整个人都甜透了。但他表面上不敢表现,还是哼哼唧唧着,只嘴角怎么掩饰也是翘起的,柳桃也假装没看见。他那样子有些像白糖糕躺在自己腿上晒太阳,晒得惬意翻起肚皮,举着四个爪子还在空中抓一抓自己掉下来的头发玩一下。

    李春断断续续说起小时候。王大家开始对他还是很好的,可是当王大娘子自己有了身孕噩梦就开始了。周围的大妈大娘们私下悄悄的开导他,说好歹王大俩口子也有收养之恩,叫他要记恩,要他忍到十多岁就可以去做活,一个人过日子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就不是忍耐的性子。“到外面就算是死也死得自由自在,比死在一个又丑又凶又老的婆娘手里要好。“

    这是他从没说过的。以前有好心的婶子们给他一些衣食也跟着打听他身世他一概只说不记得了,因而大家都还曾经认为他脑子不甚灵活呢。

    “原来你都记得的啊,可从前也没听你说过。”

    李春笑笑:“这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你听了又要为我难过。”我是想你喜欢我,不想你可怜我。

    柳桃摸着他身上一条条的伤疤,忍住眼泪问他:“可是李大也对你不好、你怎么没跑了?“

    李春翻个身,伸手抓住她一根辫子绕在手指间玩着:“想过啊,我好几次都已经人在江面上了,可是又自己回来了。我舍不得你啊。”

    “离开花石镇就见不到你了。你那么可爱,那么漂亮,白白嫩嫩香喷喷又软乎乎的,我舍不得见不到你。”

    柳桃抚摸着他的面孔,柔情从指尖渗出,希望他此生再也不受伤害。

第二百五十八章 团聚

    小俩口好起来就没有其他人什么事情了,在外面准备救场的白琪和平静就回去干自己的事情了,燕侯也没好意思再守在儿子媳妇房前,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转回自己的住所。

    柳桃想起白琪最后还说你想一想对于他来说是不是有个爹尤其是这样身份的爹实际上还是有好处的呢,于是她柔声细气说:“你以后可别那样子跟你爹说话了。就说当初虽然我对我爹也不满意,不理睬就是了,你说话还是别这样难听。再想想现在还不是他替你请的大夫么,要不然这么严重的旧伤说不定会怎样呢。”

    “嗳“他答应着但满脸的不以为然“这老头修了几世的福让你替他说话。如果他对你好我也会叫他一声爹,如果相互看不过眼等我好了我们就走吧。小桃你想去哪里?”李春总算有进步,从什么侯到老头。

    “哪里都好啊,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小春哥你还会做那样的事吗?”

    “啊,那时真是我发傻了,我当时真的只想着自己会和这老头同归于尽的,所以你还替他说话干嘛,都是他惹的祸。小桃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丢下你的,也不该轻易就想着自己去死的,要是我死了你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柳桃一滴眼泪掉在李春面颊上:“你要是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我就不再怪你了。”

    她没说海上不堪的遭遇,说出来只会白白增加他的内疚和痛苦,只轻描淡写说小船翻掉了,还好李四及时救了她,小甲淹死了。

    “我真的错了。让小桃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李春把脸埋在她腰腹间,闷声道“我错在不是不让你跟着一起死,而是轻易就自己想着死,应该是为了你尽全力活下去才对。”

    日光透过冰花窗棂慢慢的移动着,俩个人低声说着话,不觉李春疲倦起来,就枕着她的腿睡着了。柳桃的手被他抓着,另外一只手垫在他脑后,人靠着床柱子不觉也打起了瞌睡。

    时光终会如这日光毫不珍惜的流逝,解开或不解开的都将过去,尽力融化心结,珍惜珍重。

    当天柳桃自然是住下来了,大夫叮嘱了扎针期间禁止同房,李春对这种什么不准不准的历来嗤之以鼻,可柳桃无比重视,她知道他的伤怎么来的心里就一直难受得很,她严格的谨遵医嘱,训斥李春说如果你敢动手动脚我就住回六福巷去,等你什么时候彻底好了再回来。

    李春垂头丧气的表示自己一定会老实的,还把双手伸出来:“喏,小桃你要是不相信我就把我绑起来好了。”

    柳桃摸摸他的光头,然后出其不意的在他嘴角吻了一下,笑眯眯的:“好乖。”

    李春简直都傻了,小桃怎么就这么好呢。

    小俩口生死重逢,又冰释前嫌,行坐之间都舍不得分开,时刻紧紧握着彼此的手,晚上李春是趴在她怀里睡的。这大概是俩人在一起最平和安静的一个夜晚,其他什么都没有,只说了会话柳桃就给他摸着背脊哄着他入睡。

    第二天柳桃叫李四回去接白糖糕来,顺便把自己的衣物带过来。她昨天就注意到这院子里没女人,做事的都是清一色男人,虽然对于她来说有些不方便但是心里暗暗松口气,她很怕来一些美貌大丫鬟什么的,初到南泉时珍珠夫人弄的这一出到今天还给她留下阴影。

    李四回来却是带着李妈一起,柳桃看李妈背着包裹瞪了李四一眼,李四委屈的蹲墙角画圈圈,还不是李妈说大姑娘的衣服怎么能让一个外男拿硬是要她自己背过来,又不是自己偷懒。

    李妈也是一别经年第一次看见李春,被他的大光头唬了一跳,看见他头上的疤眼泪就下来了:“个杀千刀的李大,打得娃娃这么狠呢,活该被水浸死,作孽的娃娃哟。”

    李春看见李妈只是笑:“也不是他打的,别人打的。李妈你别哭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了。”

    李妈拉着他的手:“你听大夫话好好吃药,赶快好起来,趁我现在还带得动生三五个孩子给我来帮你们带。”

    李春大笑,柳桃红了脸:“李妈你说什么呢,李妈你吃了饭没有你肚子饿不饿?小春哥你歇会儿,一会儿大夫就要来扎针了。”一边就强行拉扯着李妈出去。

    李春笑着听着李妈的大嗓门渐渐走远:“我说的哪里不对了,这么多年不能由着性子玩,女人还是得生娃娃。你赶紧生,我能带。”

    李春自从治疗脑疾以来就神思困倦,不一会儿就来了瞌睡,梦里却是回到了花石镇,草长莺飞的日子那在岸上呼唤他的小姑娘。

    柳桃把李妈带到厨房,炒了一盘青菜煎了条鱼,再拌了盘豆腐,盛了一小盆饭,一起装进食盒带回幽兰院。李妈不肯让她提着,硬是抢了去提。

    “这就是富贵人家,光一个厨房就要走半天,唉,我的大姑娘,你以后日子就没那么随性了。”李妈叹道。

    柳桃低头不答。回来见李春已经睡了,她和李妈并李四就在院子里摆了饭。柳桃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就不吃了,李四见她俩不吃了,把菜倒饭盆里西里呼噜吃了个精光拿下去洗了。等李四回来她让李四送李妈回去,顺便把六福巷的东西都整理了,家具杏蕊她们能用的就拿去,不用的腾出来给小虾。

    李妈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柳桃心里也酸酸的,擦了擦眼睛进了房间。李春还在睡,柳桃走进去摸了摸他额头,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要她做,她只需陪着照顾他就是。

    柳桃一来平静就脱手了,他和白琪还要处理燕子岛的后续事宜,忙得不可开交。而且李春有她在心情快活,什么都好说话,扎针吃药也很配合。燕云见她能安抚住儿子也算有用,心想就姑且容她些时日也就没来打搅她。

    这天公事处理完毕燕云去过一轮幽兰院,见到儿子和那小女人在院子里逗猫玩,那小女人用件旧衣服团成个布球,俩个人扔来扔去的让那只白猫左扑右扑,这么无聊的行径俩个人却笑得东倒西歪的。

    燕云面部微微抽搐。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张张嘴却把声音咽下去,并不想打搅他们。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出声那小女人必定会进屋去,而燕曦马上横眉立眼的。

    这孩子笑得那么开心,不妨让他多笑一会。

    燕云转身踱步回后院,抬头看看南方蓝得粘稠的天空,燕曦那年轻锐利的眉眼如此鲜明,充满朝气,他对儿子这种肆意不觉感到嫉妒,仔细回想,自己从来没有过任何一次像这样肆意的大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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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灿春风介绍:
青梅竹马,一心一意,谁料风波平地起,拆散鸳鸯各一方。历经离别终相聚,不负一生一世一双人。桃李灿春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桃李灿春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桃李灿春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