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爱作的侯夫人
在自己屋子里闲坐的侯夫人揪着帕子生着闷气，这段时间侯爷暴躁得很，对自己呼喝了好几次不算就连对旭儿晖儿都沉了几次脸，听剪秋说侯爷每天都要去幽兰院，唉，娘俩几个眼见得都没活路了。
侯夫人本来就心窄，把自己弄得珠泪点点时丫鬟通报侯爷来了。“你身体好些了吗？”燕云坐下，很是温柔的问询夫人的身体。
见燕侯罕见的面色和缓，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罗碧烟眼圈儿马上变成淡红，她用帕子捂住嘴，一声“侯爷——”后再也说不出话，只剩下细碎的呜咽连同走珠般的眼泪，仿佛她已经肝肠寸端。
“好了好了，儿子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羞也不羞。”燕云此刻脾气出奇的好，很是愿意安慰一下自己的女人。
得了这话罗碧烟越发抽噎：“侯爷还记得妾和妾的两个儿子，这些日子你生妾的气也就罢了，横竖妾是苦命的人，可···可旭儿和晖儿···呜呜，旭儿问妾，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爹爹不亲近他了，这话说得妾心里刀子扎一样。”
燕云这段时间也确实冷落了俩个小儿子，每天公事之余就去幽兰院看大儿子，哪怕每次都热脸贴冷屁股也乐此不疲。燕云愧疚之下咳一声，问道：“旭儿晖儿呢？”
剪秋忙去叫两位小公子的妈妈，把小公子们带来。“爹、你可来看晖儿了，晖儿想死你了”燕晖年轻小、管束也少，就嚷着一头扎进父亲的怀抱。
这小儿子的依恋让在大儿子处饱受白眼的老爹一颗心得到了安慰，他拍拍小儿子的肩背：“爹爹这些天公务忙，并没有忘记晖儿和旭儿。”又抬头望站在边上的燕旭身上看去。
燕旭很守规矩的站在边上，但一双眼睛里流露出对父亲的渴望，燕侯顿时心软如泥，对燕旭也招招手：“旭儿也过来，坐爹爹身边，告诉爹爹这些天你和弟弟都做了些什么功课。”
燕旭行个礼才上前来，到底还是小孩，能够亲近父亲脸庞上的高兴压都压不住：“爹，我学到《孟子·梁惠王下》了，每日写四十个大字。至于弟弟——”
“我、我要和爹爹一样做大将军！每天都操练！”燕晖急着要自己告诉爹爹，打断了哥哥的话。
小儿子连比带划，还展示自己的木刀，燕侯哈哈大笑，见到夫婿和儿子其乐融融侯夫人也含笑坐在一边，一屋子天伦之乐。
“爹爹，晖儿很乖，你别赶晖儿出去。”看着爹爹心情很好的样子，燕晖趁机求情。
燕云一愣，燕旭已经跪了下来，含着眼泪乞求：“爹爹，我绝不敢跟哥哥争什么，我只要能在爹和娘身边尽孝就好了，求爹爹明鉴。”
侯夫一日三次搂着两个儿子掉眼泪，如诉如泣的。“我苦命的儿啊，娘对不起你们，你爹还有一个儿子，现在住进府里来了。他是你爹的长子，以后广平侯府的家业都是他的，旭儿，你好命苦啊。”
燕旭倒真个有些贵介公子的风度，虽然还不很明白但看母亲伤心只安慰她：“娘亲别难过，旭儿会争气的，以后给娘亲挣一品诰命。”
“人家是长子，又是嫡子，还有什么东西是轮得到你啊我苦命的儿啊，白白欢喜这么些年，突然来这么个大的儿子，又有谁知道呢。”
燕晖瞪大眼睛，爹爹又有一个儿子？除了自己和哥哥之外？那么以后爹爹就不只是自己和哥哥的爹爹了。燕晖挥舞着他的木头大刀生气的嚷着：“我要杀了他，我不要他来抢爹爹，爹爹是我和哥哥的。”
侯夫人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抱住小儿子：“晖儿千万莫往那边去，听说他做过水匪，还杀过人呢。“
俩个小哥俩齐齐吓得抽了口冷气，想象中一个体壮如蛮牛、一部络腮胡子、一张血盆大口、眼如铜铃的大汉住进了他们的家，燕晖吓得哭了起来：“娘，我怕。”
侯夫人搂着燕晖哭成一团，燕旭勉强控制着恐惧哄着母亲：“我会看好弟弟不会往那边去的，娘亲不必担忧。”
这种场面几乎是这段日子里娘三个每日的功课，小哥俩心头的忧愁和恐惧日复一日的累积着，今日见到爹爹就爆发了。
燕云目光看向侯夫人，侯夫人已经用帕子擦着眼圈，啜泣着：“旭儿和晖儿，娘苦命的孩子，你们有什么错，要错就错在不该托生在娘的肚子里，没等低人一等。”
燕云听着，听到什么低人一等都出来了他发作了，“够了！”一声厉喝让侯夫人话卡在喉咙不能上又不能下，顿时打起嗝来。“娘”“娘”俩个小儿子叫起来，可父亲脸色好可怕，他们又不敢动，燕晖更是小嘴一扁要哭了。
俩个小儿子出生在燕云心境转变之后，自己已经对得起广平侯列祖列宗，对儿子要求自然就低了，不求他们发达出息，因而很是宠爱，所以俩个小公子哪里见过父亲这等脸色。
燕旭虽然战战兢兢但是鼓起做哥哥的勇气，护住弟弟对着父亲哀求：“爹——”
燕云冷硬道：“你们俩个回自己屋子去，没有我的话今天不得出来。”丫鬟妈妈们立马把俩位小公子连哄带劝的搓走，屋子里旋风扫过般只剩下侯爷夫妻俩个。
燕云怒火攻心无暇顾及夫人难看的脸色，只低沉吼叫：“谁给旭儿晖儿脸色看了不成？反了天了，两个是我堂堂正正的嫡子，有什么可害怕的？曦儿回来他们身份又不会变，被你这做娘的带得如此小家子气，真是上不得台面。”
侯夫人是向自己的夫婿作，当然可以不看眼色，下头的人可是精乖，早在燕侯变脸时就一个个退出去了，此刻听到里面发作更加不敢进来，侯夫人就没有一个人来顺气捶背，这口气就卡得死去活来的。而这话说得极重。罗碧烟白眼一翻，竟就晕了过去。
不过她日常弱不胜衣的燕侯也就不以为意，哼了一声起身而出，出门时对着战战兢兢的剪秋道：“好些服侍夫人，成天这样病病歪歪，府里竟是个没人主事。”
待到侯爷身影远去剪秋才敢进屋，见侯夫人晕倒在软塌上，灌水顺气掐人中，一通忙乎后罗碧烟幽幽一声叹息醒来，放声大哭，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哭：“我好命苦！这男人真是薄幸，好的时候蜜里调油，翻脸就这般无情！我给他生了俩个儿子他还这样待我，我好命苦啊！”
第二百六十章 剖白
自从李春进府后，罗碧城就拘住了张思云。罗碧城并不知道姐夫多出了一个大儿子，但她很明显感知到都指挥府里有不得了的大事发生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热闹可以看有些躲得远远才是上策。她怕张思云厚着脸皮打听到些什么不该听的，就干脆每天把她拘到面前，和柳叶俩个一起给她抄经。
张思云心里熬得猫抓一样，以侯夫人那点可怜的智力和定力，她可以保证自己三分钟就能打听到指挥府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怎奈二婶是个厉害的，把自己拘得一步都不能动，上净房的借口都找不到，只要自己一起身二婶就叫柳明玉跟着自己一起。
罗碧城已经万分懊恼此次南泉之行，外甥忙得脚跟打后脑勺，无暇谈话。她之前想象中这次南泉行是大家爬山寻幽，汲泉烹茶，然后解开心结，往昔恩怨一笑付之烟霞。现实就是拖着一串俗不可耐的市井小民来打搅了外甥和姐姐，天知道罗碧城这辈子就是不愿承认姐姐比自己强。
她早就想着告辞回转，可都指挥府忙得找个说再见的时间都没有。罗碧城正郁闷的拨弄着琴弦，忽然听到通报，燕侯请张二太太堂前一见。
这却有些于情不合，罗碧城暗猜大概是姐姐又做了什么蠢事燕侯不得不要求助于自己，答应着换衣出去。果然，燕侯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他想请罗碧城帮忙主持这段时间的后院内务。
以前家里人口少，侯夫人自己过自己的，现在多了个儿子儿媳，还是这样的儿子媳妇，需要一个能干主母坐镇。要不然燕侯也不能总是自己往幽兰院跑，还忍着发烫的脸皮要大夫去提醒儿子儿媳切勿同房。这些事儿都不该是他管的。
罗碧城被燕曦还活着一事震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要知道她当年的未婚夫燕岚就是为了护送徐玉和燕曦而死的啊。
罗碧城尚来不及感叹命运之纷杂，她是个爽快之人，知道姐夫是实在无人可用了，于是点头后就往姐姐房里去。
她来时侯夫人正头上裹了帕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抽泣着，当知道侯爷不仅仅禁了俩个儿子足还把家事托管给了妹妹急得眼睛一黑，喉头一甜，“哇”的一声竟然吐出口血来。
侯夫人病成这样自然吓了大家一跳，燕云也解除两个小儿子的禁令，一家子围在侯夫人床前，燕旭和燕晖嚎啕大哭，不知情的还以为燕侯这颗著名的天煞孤星又要再续传说了呢。
燕旭惨兮兮的对着父亲哀求：“爹爹，求你不要责备娘亲，旭儿真的不敢跟哥哥争什么。”燕晖小胖手使劲揉着眼睛，俩个小公子生下来养尊处优，何曾这样凄惨过。
燕云此时也不忍心再责备他们，安抚了几句后叫罗碧城帮忙带出去开解开解。房间里安静下来，丫鬟悄然退去，燕云闻着浓浓药味，看着夫人红肿的眼皮，脸色黄黄的憔悴，却比往日那爱娇的样子更可人疼。
燕云叹口气，在床边坐下来，叫一声：“烟烟。”
于床第之间燕云经常这样温柔称呼爱妻，侯夫人闭着的眼皮下就滚出豆大的泪珠来。燕云大手按住她的小手，轻轻抚摸着：“烟烟，你想太多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旭儿和晖儿是我嫡子，这些任谁都动摇不了。你自己吓自己不算，何苦吓孩子。”
“曦儿存活是天幸，这孩子吃了不少苦，他之前对自己身世一无所知，也并没有要争夺什么的意思，但是他的身份却也如同两个弟弟一样是谁也否认不了。我俩夫妻一体，在这里我不怕跟你说就算我不想认他、他还有外家呢，你认为静宁公会善罢甘休自己外孙被撇在一边吗？三个都是我的儿子，要说偏袒其实我心里更偏向晖儿旭儿，毕竟他们俩个都在我眼前长大的。”
“烟烟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我会妥善处理的。如果旭儿得不到世子之位我会把大部分家产都分给他的。”
保下燕子岛这条线其实并不是为了燕曦，而是为了俩个小儿子。在火光中燕侯见到对面船上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立马承认这就是燕曦。
燕曦在一天，世子之位大概就很难落于他人之手。那么他就为俩个小儿子多赚点浮财吧。
侯夫人当然不理解这些深意，她只知道燕旭的世子之位本来是板上钉钉，突然飞了，听到丈夫这样柔情的话心里略略好受了些，当得到对儿子的保证又好些了。她星眸半闭，哽咽着：“侯爷，你如何能那样对妾身，你要是厌弃妾身了妾身就没活路了。你就是妾身的天啊。”
这番话说得燕侯浑身暖洋洋的，侯夫人投入燕侯宽阔厚实的胸膛，又是一番缠绵蜜语不提。
完毕燕云不忘叮嘱侯夫人：“那个柳小娘子是曦儿的侍妾，按姨娘的分例给她添置用品月钱吧。曦儿很是宠爱她，你叫下头人对她客气些，现在曦儿暂时离不得她，其他等日后事了曦儿正妻进门再说。”
······
早上柳桃站在台阶上把洗脸水往院子里泼，就听见一声惊呼。抬头看见一个青年身长玉立，穿一件蟹壳青直缀，腰间系一根碧丝绦，大概因为此地炎热而形容清减，却更显得气质出尘。
“柳大姑娘，一别经年，你越发超逸了。”卢溪月行了个礼，含笑道。
柳桃却皱起了眉，大姑娘，她对这种叫法现在有阴影。柳甲也是这么叫她，现在想起来他就是故意的，这么叫就把李春排除在外，固执的认为她还是甜水井柳秀才家的大姑娘，而不是已经嫁人的小娘子。
“我已经嫁人了，以后叫我柳娘子或者春娘子吧，我夫君名字里有个春字。”柳桃冷淡说。
卢溪月笑笑，似乎对她这点小脾气很宽容，他微微侧身：“这位刘妈妈是侯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奉侯夫人之命给柳娘子送些衣物用具来。”
柳桃看见一个打扮得很体面的圆脸妈妈，发髻梳在脑后用银梳子拢了，油光发亮，耳朵上戴着一对韭菜叶金耳环，身上穿的是枣红色绸子的外衫，刚刚那一声惊呼就是她发出来的。
这妈妈站在院门边，见自己看过来连忙对自己行礼，身后跟了几个提盒捧笼的丫头和小子。柳桃手里还拿着脸盆，就胡乱指了指：“哦，好啊”有东西给当然好“叫他们就放那间房间，那是空屋子，我有时间会去看。”
之前幽兰院是严禁进出的，因而得到许可刘妈妈才带着人进来。只见她并不去柳桃指的那间空房，而是走到柳桃面前行了个落落大方的礼：“给小娘子问安。夫人的意思是叫奴婢们帮忙给小娘子布置摆放好。”
第二百六十一章 公布于世
燕曦正妻没进门之前侍妾不能给身份，所以柳姨娘是不能叫的，就含糊先柳娘子的叫着。然后侯夫人叮嘱了一定要把那些首饰衣物都展示一遍，以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恩重。
指挥不动柳桃不耐烦了：“这里有病人，你们吵吵闹闹干嘛，要是不乐意就走吧，把东西也一起带走。我自己也有衣物，不缺用。”
刘妈妈噎了噎，不露痕迹的上下打量了下柳桃，她的布衫、青色的布鞋和手里的脸盆是重点，从没见过这样就在院子当中泼水的呢，这做派，啧啧。
“柳娘子还是要穿些适合的衣服，如今身份不一样儿了。”
柳桃被她打量得来了气，但是想到屋子里面的李春还在睡觉不想让他听到动气就忍住了，淡淡的说：“刘妈妈要么按我说的做、要么带着东西走人。我什么身份至少不用你一个做奴的操心。”
刘妈妈气个仰倒：“梅香拜把子，柳娘子何必这样说自己人。”“好了，刘妈妈你先带着东西转回去吧”卢溪月眼见越说越不像话连忙阻止。
柳桃还没反应过来那句“自己人”，就只看着刘妈妈带着人悻悻转回去。
卢溪月却没跟着走，他还站在院子里对柳桃说：“柳娘子，你这脾气儿还和以前一样。”见柳桃面无表情又好心的劝解“这是侯夫人面前的老人儿，你多少也要给些体面。”
柳桃板着脸：“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我们并不熟。”卢溪月轻轻叹一声：“何必如此，说不认识就真不认识吗？”
这种轻怜密爱的口吻叫柳桃怒火上升：“你别叫我骂出来，你算什么东西老是对我指手画脚？别说我夫婿还在喘气呢、就是我这一辈子没了男人也绝没你什么事！”
读书人千折百转遮掩的布被这没什么涵养的小娘子“唰”的撕开，卢溪月瞬间无地自容，如果他是个女人大概就会直接去上吊了。
他脸先是鲜红，然后又苍白，嘴唇抖了好几下，好容易挤出一句：“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感谢你当初的相救。”
“是的，那个庙会上遇见你是我一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害得我和小春哥分开整整四年。你要真的有一丝丝想感谢我的意思，就永远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好吗？”
这边柳桃把卢溪月说得无地自容，那边刘妈妈也憋得慌。她立志要做侯夫人面前第一人，可惜广平侯府后院清净得有些乏味，她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现在好容易进了新鲜人，她抢着这桩活想要立个头功，结果被抢白了一顿，多少妙语没有发挥出来，整个人气鼓鼓的。
这刘妈妈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捶着自己胸口，一头撞到个人，还没来得及骂是哪个小子不开眼杵在路中间“呯”的一拳直直砸她面上，连同一声爆喝“兀那婆子好生无礼！”
刘妈妈鼻梁一阵剧痛又一阵剧酸，“哎呀”一声捂住脸，眼泪鼻血齐刷刷的一起流，泪雨蒙蒙里只模糊一条大黑柱子般的身影扬长而去，哪里还看得清是谁。
刘妈妈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家主母还滋润些，养得也是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这样劈面一拳，哎哟一声坐在地上哭号起来。后面的丫头只见一条铁塔般的壮汉从天而降一般打倒了刘妈妈，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丢了手里东西满府没脑袋鸡一样奔跑。
原来是李四，他蹲幽兰院一角听见着婆子出言不逊，便默不作声跟着她出门就砸了她一个满脸花。
刘妈妈一路哭喊着去正房了，侯夫人正好和罗碧城一起坐着，一个理事一个负责说闲话，边上只有侯夫人的大丫鬟剪秋和罗碧城的大丫头玉版。柳叶等三人都不在，考虑到三个年轻女子身份都不合适跟着：卢宝珠身份尴尬张思云毕竟是外人，柳叶人小面嫩，罗碧城胡乱布置了个百寿图的任务说是年底敬献给京城的福康太妃过寿所用的，拘着三个人天天在一处，叫三个人合力赶工给弄一张出来。卢宝珠年纪最大要她看着其他俩个。
侯夫人见刘妈妈满脸血进来吓了一跳，人就有点晕。刘妈妈本来是想让侯夫人见见她的伤势好哭叫一番的，边上的罗碧城见姐姐眼看要晕，连忙训斥刘妈妈：“你们夫人太好性儿了才狂得你们这样一身肮脏就敢直接进内堂，你一个积年的妈妈还不懂规矩吗？先革三个月米银罢。”
本来肉痛得紧的刘妈妈又一阵剧烈的心痛，不敢装晕只得下去先洗漱换衣服、自己包扎好了再进来把原委一一道来。
侯夫人含了颗清心丹在嘴里恹恹的看着她：“不是叫你给那边送东西，上哪里弄成这个样子？莫非跟人打架了不成？”
刘妈妈本想放声哀嚎，一见边上姨奶奶那冷若冰雪的神色不敢了，只哭着叩头说：“夫人要给奴婢做主啊，奴婢早上给那柳娘子送物品去，被她侮辱一番不说还被砸得头破血流。”
侯夫人震惊道：“她一个妇人如何砸的你头破血流，哪有这样凶悍的人？”
刘妈妈一噎，“定是她身边的人，除了她那院子再没这样粗野的人。”
“弄伤你的到底是谁、男人或是女人你总弄得清楚吧？”罗碧城不耐烦听她东拉西扯。
刘妈妈只哭个不住，跟去的小丫头子抖着说是个前所未见的黑壮汉子。“既然是个没见过的汉子你拉扯好好的柳娘子做什么？”罗碧城却是知道这个小娘子是燕曦要紧的侍妾，自然要阻止下人说不利的话“妈妈真是老糊涂了，看你做事样样都不妥当，这样的人如何能在姐姐身边，姐姐是何等身份。这样吧——”
罗碧城转向侯夫人：“姐姐，叫刘妈妈荣养吧。”
侯夫人其实并不爱主持中馈，她只是怕自己不被侯爷放在心里，若有人像这样又敬着自己又能帮自己做事是巴不得，也就不在乎刘妈妈的哀求柔柔弱弱“嗯”了一声。罗碧城做事干净利落，三下俩下就叫人把刘妈妈拖下去并去清算银钱。
想拔个头筹怎么也没想到却连饭碗都丢了的刘妈妈一直晕乎乎没回转过来，门帘一掀进来个小丫头子，递给她一个包裹：“夫人说赏你的，妈妈好运气。”
却原是给柳桃准备的东西，包裹上星星点点都是刘妈妈的血，侯夫人一看就恶心，忙不迭的说就给刘婆子算了。侯夫人给柳桃的也不过是些普通的金银簪子，两三套自己没穿过的衣服，没甚可惜。
算了算折子应该到京城了，燕云和罗碧城寻着合适的时间一里一外选择着话说了广平侯家的大喜事：嫡长公子燕曦尚在人世。
燕曦当年于匪乱中并没有丧命而是流落民间，成了一个渔夫，燕侯此处剿灭南海一窝蛟解救出来的渔民中意外的发现了他，父子相认，悲喜交集。
这事儿相当轰动，普通人家如李妈和女儿破镜重圆都叫人啧啧称奇，何况这一等权贵。但都指挥府把守得铁桶一样，想打听点什么都无从下手。
第二百六十二章 这个家真乱
大夫这天把完脉以后跟燕候禀报：“恭喜侯爷，大公子的病情很快可以控制住了，血瘀之症没法短期内根治，只要坚持辅以药浴，再服用化瘀的药物应该以后不会发作了。但是仍然切记不可大喜大怒。”
燕侯点点头，示意大夫下去领赏。至于大喜大怒，燕云已经颇有些绝望的领悟到了他这个大儿子的心情就是栓在妇人的腰带上的。他站在院子里心情复杂的瞥着窗户，只见影影绰绰俩个人的脑袋依偎在一起。
想起那模样儿还挺甜美的小娘皮却响亮的一巴掌直接打在男人脸上，燕云龇牙咧嘴的吸了一口气，仿佛是扇在自己脸上。燕云控制住自己冲进去揪燕曦耳朵对他咆哮男儿当自强的想法，从儿子这边下手是不行的了，还是要跟这个小妇人谈一谈。
燕云捏了捏眉心，烟烟根本没这跟人周旋的本事，还得麻烦罗二娘。
幽兰院本是卢溪月住的外院，狭小又破旧，燕云的意思是叫小俩口挪个地方，好好安置，一家人也亲近亲近培养培养感情。罗碧城倒是瞬间就领悟到燕侯的意思，可侯夫人听说要腾个好院子出来心里吃味，扭着帕子哼哼唧唧，一会儿说东院太旧，罗碧城问西边如何又说西苑太空，没来得及布置。总之罗碧城耐着性子翻遍了都不合适，最好这天上掉下的便宜儿子住外面去。
柳桃倒是巴不得，这又有人来请时她就意识到了以后的生活该是多么繁琐乏味，一家人说话得这么请来请去，而不是直接扯着嗓门叫两声就好了。
当柳桃走进侯夫人理事起居的暖阳院，先看到了个熟人，直接叫出来“罗夫子？！”
罗碧城的吃惊也不比她小、甚至还大一些，柳明玉的姐姐不是死了吗？等等，叫斑管去请的是燕曦长公子的侍妾啊。
看到自己被忽视了侯夫人柔弱的叹息一声，她好奇的打量着柳桃，然后歪着头对罗碧城说：“咦，你们认识的吗？哎，她是不是跟你带来的那个小姑娘长得很像呀。”
尚呆滞住的罗碧城脑袋转得飞快，第一要点就是稳住这个柳小娘子，自家姐姐那个大惊小怪的德行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内情，于是抢道：“柳娘子，长公子归家是大喜之事，今晚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
柳桃也乖觉，只点头答应了，罗碧城又对斑管使个眼色，斑管笑眯眯的带柳桃出去，说是侯夫人给柳娘子准备了好些衣物首饰。等柳桃从斑管嘴里得知到罗夫子和侯夫人的关系，而侯夫人和卢溪月的关系，现在再加上自己和李春，内心满满只剩下一句话：这个家真乱。
一会儿罗碧城把姐姐安置好了抽了个空到偏房，斑管见她进来连忙起身站到屋子外面去守着。俩个聪明爽快人说话就简单多了，三下五除二把各自情况一核对，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除了感叹命运也别无词语。
罗碧城怎么也想象不出燕曦就和自己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了十来年，而这个柳大姑娘到底是要感谢她对燕曦不离不弃呢还是不齿她和男人私奔呢。
“你妹妹和父母都跟着我来到了南泉，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要成全大家亲人团聚”罗碧城说到这里不禁用力捏捏鼻梁“你比你家里人都通透，也应该知道该怎么去相处，虽然燕曦对你甚是迷恋但你一家人千万不可以广平侯府亲戚自居。这样吧，我叫明玉过来，你们姐妹先见上一面，也好心里有个准备。”
柳桃还在琢磨着罗夫子的话，一会儿斑管带着柳叶过来了。“小叶儿”看见那个肉乎乎的小团子已经是个苗条美丽的小姑娘，柳桃情不自禁站起来。
“姐姐”柳叶大眼睛湿润了。且不说姐妹相见抱头痛哭的场面，单说罗碧城看着这两张相似的脸直发愁，任何人同时见到俩人都会产生疑问，要是打听到柳娘子就是花石镇投水而死的柳大姑娘，啧啧。
罗碧城倒不担心柳大姑娘，她担心的是柳明玉，这孩子软弱，不堪一击。为今之计是让她顺利嫁人后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同时也叫她爹娘明白身份、别以为大女儿做了高门姨娘就是一步登天了。
哭过以后柳叶期期艾艾的跟姐姐提：“姐，你什么时候去看看爹娘，他们可想你了。”柳桃给妹妹整理头发的手一顿：“甜水井街柳家的柳桃已经在河里淹死了，小叶儿，以后我们也只是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而已。”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柳叶急了“难道小春——不，小燕哥发达了你就嫌弃爹娘了？你不知道这俩年爹娘过的什么日子，你不能不管他们啊。娘她特别的想你，她身体不好，爹现在身体也特别不好。”
柳叶说着声音就带了哭腔。柳桃摸摸妹妹的头，叹气说：“泼出去的水又怎么收回来呢？小叶儿，虽然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小妹妹，爹娘也是生养了我的爹娘，但是明面上却已经不能是一家人了。而且现在小春哥的情况这么乱，我也得先顾着他这一头，这两天我会找个时间去见一见柳叔柳婶的。”
听到姐姐这么称呼亲生爹娘柳叶心如刀割，但之前卢溪月已经跟她铺垫过了她也知道这事儿已经无可奈何，总不能说要姐姐就此离开小燕哥。
晚上里外两桌，外面男人们自然是燕云为主，然后是燕旭燕晖，李春，陪客有卢溪月，其实他们四个都是兄弟，只是彼此有些尴尬，干脆还叫了白琪和平静俩人来作陪。
里面女人们自然是侯夫人主位，边上是罗碧城，实在没有其他女眷卢宝珠也作陪，而罗碧城想着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与其私下让人乱猜乱想还不如当面撕撸了开，就带上了柳叶，只张思云实在有些不搭边，故而没在席。
柳桃身份未明，就算给了名分也是个妾，是不能跟夫人小姐们同桌的，主要目的是正式拜见一下侯府的主母。
李春在白琪的全力洗脑下已经接受了“此爹大有便宜可占、不占白不占”的想法，故而听说今晚吃饭、来个正式认亲也不抗拒，还和柳桃嘀嘀咕咕说不知道这种侯爷之流的会给什么稀奇的见面礼。
柳桃笑着摸摸他脑袋：“你还有什么东西没见过啊。”“不能因为我有、他就不给了啊。一点好处都没有那我认他干嘛。”李春理直气壮。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这是吾妻（一）
侯夫人这次没叫什么妈妈而是特别派了剪秋来帮柳桃梳妆。就只见柳桃上穿水红的衫子上遍绣缠枝桃花，下面是条粉绿色凤尾裙子，绣鞋颜色又加深为鲜亮的翠绿色，说来也怪，同样是红配绿却一身配得明艳又大方，极是悦目。
因为柳桃身量娇小就梳了个如意髻，带的首饰是赤金烧蓝的钗环和一对红玛瑙石的耳坠子。柳桃和李春都觉得这一身很好看，只是他们俩个人都不知道这一身颜色和花纹不是正妻的用色，包括首饰。俩个人手牵着手一边说话一边跟着人往燕云夫妻俩处去。
罗碧城带着梳妆一新的柳叶坐在小花厅里等候丫鬟来请，她素来冷清此时却心神不宁，甚至站起来来回走了走。罗碧城手指拈上玉瓶里的花枝，不安之下竟然把花瓣碾碎，花汁子沁了满手指，“明玉，你姐姐性子还和以前一样吗？”是了，柳大姑娘性子倔强，前面还把刘妈妈灰头土脸赶回来了，可不是什么善茬。
柳明玉也知道今晚对于姐姐是很重要的时刻，相当于拜姑璋了，她也很怕自己姐姐被侯府嫌弃，想了想小心翼翼回答：“姐姐心还是很好的，她很关心我，还是很有主意。”姐姐都不肯叫一声爹娘，性子能有什么改变呢。
罗碧城心里明了，顿时更不安了，这柳大姑娘虽然说和大公子贫贱夫妻但私奔有亏德行、侯府是不可能让她做正妻，她自己有没有明白呢？等下要是——罗碧城打了个寒战，隐隐有不太乐观的预料，她想了想对柳叶吩咐道：“明玉，今晚是侯府家宴，你我只是作陪，一定要少看少说话、还有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就马上告退知道吗？”
柳叶懵懵懂懂也只点头称是。且不说罗碧城的担忧广平侯和侯夫人皆梳妆了端坐上座等着长子，边上站立着俩个遍身锦绣的小公子，是燕旭和燕晖。柳桃俩口子已经到了正堂，门口的侍从实在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长公子进去就可以了，一个姨娘跟进去干嘛啊，还拉着手——这实在是——但是他们都被这初次现面的长公子惊住了，这和侯爷一个模子里的脸比什么证据都有力。
就在一瞬间的恍神中小俩口已经牵手并肩而入。“啊”第一个发声的是燕旭，跟着燕晖脱口而出“他和爹爹好像啊。”
小哥俩目不转睛盯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大哥哥，他虽然魁梧高大，很是符合娘亲说的“强盗”的形象，但是顶着一张和爹爹如此相似的脸怎么着也害怕不起来啊。
燕云早已经被这个不守规矩的大儿子磨得神经很是有几分粗，眼里就根本无视儿子带着小妾来给自己请安这样荒唐的举动。他只看着底下三个儿子，大的健壮小的天真文雅而颇有几分沾沾自喜，这可都是自己的种。
侯夫人之间满肚子的小心思都被这胜过一切语言的景象抛飞了，眼前这个不就是青年时的侯爷嘛，只是更粗野一点，没有那么精细，也缺少世家公子的风度和仪态。站着大大咧咧的，穿着还是一件短褐，很有点不修边幅之感。但是那锐利的眉眼，尤其是那双眼睛——
燕家这双杏子眼来自于燕云的高祖母嘉惠郡主，很奇怪的是继承这双眼睛的多是家族中的男子，女子反而甚少。燕云当年也是因为眼睛酷似嘉惠郡主而备受长辈宠爱。
满屋子的寂静里燕云咳了一声：“曦儿，你自幼流离在外，你母在天之灵保佑让你我父子相认，相信她也可瞑目了。”
按常规剧本说到这里该是李春跪下泣涕说些如何自幼思念双亲、今日如何欣慰的话，可李春完全没有把这个“曦儿”和自己联系起来，只傻呆呆的站着，直到柳桃轻轻推他一下才恍然大悟：“啊？唉，算了都过去了，你不用再内疚了，我倒霉也倒霉完了。反正就算你找不回我、现在也没人能轻易跑到我面前来找麻烦，嫌命长吗。”
小哥俩齐齐一惊，可以对爹爹这么说话的吗？而且、而且言下之意好凶啊，真的就是娘说的那种动不动就动粗的人啊。燕晖更是害怕的往哥哥身边靠了靠，一对儿小绵羊一样挤在一起发抖。
燕云已经没什么脾气了，只说：“这是夫人，你叫太太也可。”估摸着李春不会叫母亲、静宁公也不会乐意让自家外孙叫别的女人母亲。
李春顺着方向漫不经意看了两眼侯夫人，略为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燕云继续：“这是你两个弟弟，旭儿和晖儿。”
俩个小的主动上前行礼，李春坦然受之，一只手仍然牵着柳桃一只手随便挥了挥算回礼。燕旭面皮涨红，觉得自己有点受辱，一个小妾怎么能受堂堂侯府公子的礼呢，都不躲开的，不过爹说了大哥是在民间长大的连字都不大认得，所以这些礼节都不懂。唉，大哥也真可怜，自己可以教他，以尽到做兄弟的情谊。
燕云总算把目光注意到俩人牵着的手上，一阵头痛：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又看到侯夫人眼圈都红了，只得硬着头皮去管儿子的闲事：“没规没距的，怜你初次见人，就不责罚了。你们兄弟几个随我去前面，叫你的侍妾服侍夫人去。”
虽然听着觉得哪里不对，但李春也只以为这个侍妾就如同大户人家那种文绉绉的“妾身”一样只是个称呼而已，他关注点在另一方面：“吃饭要分开吗？可我不想和小桃分开啊，要不然这样吧你们一家人一桌，我和小桃俩个单独一桌。”
“胡说八道！”燕云青筋直爆、怒吼道。
他一吼李春也要跟着吼，柳桃拉住他，低声劝他：“小春哥不是说好了别跟他一般见识吗？你就当体恤老人家年纪大了固执，你身体又才好不能动气。再说只是分开吃个饭而已，吃完饭我们就再一起回去就是。”
且不说燕云武将出身、听力好，这番话落入耳中不知道是要感谢这小女人通情达理还是继续承受暴击，只说李春听了这话才悻悻作罢，放开她叮嘱道：“那我快点吃，吃完我就来接你。”然后对着自家老爹挥手“走吧，老头。”
燕云尤可，俩个小的简直就是被颠覆人生般，燕旭失态的张嘴呆立着。柳桃也大大方方走到侯夫人身边，叫一声太太，然后说：“我们走吧。”
侯夫人实在崩不住了，“哇”的一声痛哭起来：“我好命苦，虽然是二嫁之身但却是明媒正娶，堂堂正正进的广平侯府，如何就被轻贱成这样！侯爷你今天不给妾身做主妾身就只能去死了。”
柳桃被这转变惊得目瞪口呆，不过吃餐饭而已怎么就突然变成逼死侯夫人了？她低头环顾自己，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这是吾妻（二）
侯夫人的委屈却是有道理了，换了任何一位高门主妇今天都得委屈。之前燕曦对自己一没有磕头二没有斟茶只叫了一声太太侯夫人就已经够委屈了，难道她一个做母亲的还受不得他一拜？就算他日后是世子自己也是嫡母啊！现在还派个小妾这么打自己脸。
而前面见礼柳桃站着不动是因为她认为是李春的事儿，是他的爹娘嘛，所以她没作声，加上小俩口都是站着的侯夫人感到了极度的羞辱，这种小妾如此大模大样不就是嫡长子对自己这个填房太太的耀武扬威。
燕旭性格十分纯良，他看着母亲的痛哭父亲的暴躁，大哥的一脸茫然，估计着这个哥哥是真的不知道礼节，于是主动上前跟哥哥解释这长幼尊卑、男女有别、嫡庶之分，妻妾之别。
看到儿子们这般友爱燕云甚是安慰，也就探过身去低声劝解侯夫人，却没看见李春越听解释脸色越阴沉。侯夫人伏在案上抽泣着，没等到道歉却等到一句“滚你妈的蛋！”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这，这又是从何而来的怒气值啊！燕旭离李春最近，被他突然发作吓一跳，一个趔趄差点没骇得跌倒。就只见李春两步走上前、一把把柳桃扯回来，然后伸手就把她头上的发钗什么的摘下来往地上丢，又动手去解她的外衣。
柳桃尚在懵懂中，燕旭差不多是惨叫一声赶忙退到角落转过身，这可是大哥的侍妾，那么是自己的小嫂子，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燕云这老公公更是被儿子的荒唐动作弄得脸皮紫涨，又气又臊又急得慌，声音都变形了：“孽障你这是做甚？！”下意识闭了眼，要是真让他看见不该看的就不要活了。
侯夫人本来见到李春就有些害怕，脑袋光秃秃的不伦不类，而现在脸上那凶狠的表情叫她心惊胆战，那和侯爷一摸一样的脸上面流露出的怒意。侯夫人腾的站起来浑身发抖，燕旭和燕晖刚想上前就见侯夫人尖叫一声就昏倒了。
而在侧间等着通报开席的罗碧城听到大公子把侯夫人气晕了的消息一阵心塞，自己这个姐姐战斗力明明是渣却还总喜欢去挑战。她只好叮嘱柳明玉先回去、好好呆在房里不得轻举妄动，就带着玉版和斑管匆匆过去了。
这头李春根本不管自己造成的慌乱只拉着柳桃的手往外走：“走吧，我们过我们自己的，不要理会她们。”“孽障！你做出这等失礼的事情不该给个说法吗？”燕云气慌了，直接拦在他面前。
李春个头还略超过老爹，因而完全不会被老爹吓到，只冷笑着指着他：“你们这样对我婆娘我没找你算账就算我尊老爱幼。也罢，如今你也别跟我说父父子子的，大家一拍两散、各过各的。”
“你还要怎样？一个市井小民出身的侍妾而已，你母亲都亲自过问、置办的东西都是一等，还要如何优待？你这般带着一个小妾来跟爹娘见礼这是什么做派？要不是怜你流落民间多年不知道礼数早一顿棍子教你什么是规矩了。”燕云满满的委屈愤怒终于爆炸了。
李春毫不退缩的对着老爹吼道：“谁告诉你她是小妾？你说出名字来，我不找你找他去。这是我的婆娘，我的妻！！！”
这时罗碧城也赶到了，她这是第一次见到燕曦，也是为父子的相似先惊了一下，然后看到晕倒的晕倒、吼叫的吼叫、发抖哭泣的发抖哭泣，满堂竟无一可用之人。只好先吩咐剪秋把侯夫人扶进内室去，这么倒在这里实在不像话，又吩咐玉版把俩位小公子送回自己房间，并叫人传话给卢溪月请他好好陪着俩位小公子。
然后再面对一身戾气的燕曦，用一种伤感又感叹的语气说“大公子，柳娘子对你有救命之恩、你知恩图报是好的，可你对侯爷这样说话是人子的态度吗？”
罗碧城虽然从柳明玉那里打听了大概燕曦是个什么性格，可仍然估计得太乐观了，只见这个年轻人不耐烦地打断自己：“拉倒吧。你们一个个的说来也是奇了，跟老子一个铜板的交情也没有现在一个个跑出来对老子指手画脚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我不想听你鬼扯，滚开吧。”
罗碧城噎得差点没继姐姐的后尘晕过去，燕侯已经忍无可忍连同一声“孽障”一拳挥过去，却只见柳桃拦在李春面前，燕云硬生生的收住攻势。而李春勃然大怒，柳桃反身牢牢抱住他：“小春哥你要是动手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了。”
她头上的发钗全被李春扯下来，他动作又粗鲁，把她的发髻全部弄散了，一头乌发披散了下来，外衫也被他解开了一半，但她恍然不觉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
柳桃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在一片静止的众目睽睽中自己把那件水红色的外衫脱下来丢地上：“我就是他的妻子，我和小春哥是有婚书的，不管他是李春也好燕曦也好我都是他唯一的妻子，他以后也不可能娶别的女人。现在闹成这样这饭也没法吃了，我们俩先回去了。“
说完就抓着李春的手出门，罗碧城也好燕云也好竟然一时无法阻拦。燕云跌坐在椅子里无力的扶额，向来意气风发的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老了。
这边大夫已经在给侯夫人看病了，他对出入指挥府都习以为常了，把了脉就刷刷两笔开了方子：“夫人忧虑过重，开几副疏肝益气的药喝一喝就可以了。”
嘤咛一声侯夫人悠悠转醒时已经是月斜纱窗，她看见自家侯爷沉思着坐在床边，不禁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叫了一声“侯爷”就泪如雨下。侯夫人用帕子掩着脸对着燕侯哭泣：“侯爷，这可不是妾身的错啊。妾身是想好好的待他，他那么凶狠的瞪着妾身，妾身害怕，只怕他性子起了会杀掉妾身呢。”
虽然燕侯心里也这么想，君不见海上时这货弑父时毫不手软。他叹了一口气，燕曦的态度确实是很恶劣，侯夫人身体娇弱，被吓晕也是正常。他安慰了侯夫人几句，心里想从此也不强求他们母慈子孝了，只求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了。
“烟烟，你是做长辈的，多让着点。”
“侯爷还要妾身如何让啊？他那般宠爱那妇人，总不能要妾身反过来去伺候他的侍妾吧？”侯夫人哀哀哭泣，真心实意的开始觉得命苦“侯爷你拿根绳子来勒死妾身吧，妾身觉得活着好艰难。”
燕云：······
“烟烟，如今不是你我愿不愿意的事情了，皇上和静宁公府的人都已经到南泉了。”
这句话成功的制止住了侯夫人的哀叹。
第二百六十五章 自己过
回到幽兰院的李春闷闷不乐：“小桃对不起，让你受到这么大的侮辱。”柳桃却比平时要大方，坐在他膝盖上摸着他的脑袋说：“没关系的，我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俩个人依偎了一会儿柳桃问他：“你饿了吧？今天我们自己做饭吃了，懒得去跟他们吃了。”
“好啊好啊”李春高兴的点头。本来就是，小桃手艺最好了，要不是白琪劝自己和老头搞好关系方便燕子岛挖墙角谁耐烦去跟这群人吃饭啊。
柳桃由李四陪着去厨房，大模大样占了一个灶，厨房里的人战战兢兢缩在一边，柳桃只当他们不存在，她看到厨房有蚕豆，就把嫩绿的蚕豆焖在饭里，柴火饭煨得香香的，上面还卧了一油汪汪的腊肉。饭焖好后柳桃把腊肉拿出来放案板上片了单独摆了一盘，把饭搅了搅，饭吸收了腊肉的肉汁和油，这么菜饭一锅，另外还煎了个豆腐，洒上香葱盛出来。
炖汤品的小灶上一排的罐子看了，柳桃只要了罐鸡汤，把汤里的油滤掉给李春就着鸡汤下了一碗面条卧了俩个鸡蛋。
简单的几样很快就做好，她和李四分别用食盒提回幽兰院。等俩个人走后厨房的佣仆才慢慢围拢上来，细看这小娘子也没有大鱼大肉、海参鲍翅的胡乱用，让他们对不了账。灶台案面也收拾得很利索，不禁暗暗称奇。
回到幽兰院白糖糕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拉长了声音“喵~”柳桃对它说“等我先照顾完小春哥再弄你的饭。”
白糖糕走到院子在柳桃脚边嗅了嗅，然后听懂了般扭身进房间，打了个哈欠窜到李春身上卧着。李春撸着它的毛，它惬意的翻过肚皮拉长了身子。柳桃把饭菜摆好，看李春埋头吃面条，就去给白糖糕用鸡汤拌了饭。
李四走进来盛了一大碗蚕豆饭，夹了一些菜，端着汤蹲一边吃。三个人一边吃一边闲扯。“我们自己砌个灶吧，这样就很方便了，就像岛上砌那种简单的灶就可以了。”
“也是额，小嫂子待会我就帮你挖，再去搂柴火。”
“这鸟日子过得烦死了，要能出去就好了，又不是没钱，自己买个院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
当天晚上素来安静偏僻的幽兰院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惊动了燕云，还以为都指挥府进了贼人呢。先是几辆大车押着满满的箱笼来到指挥府后门，说是少夫人的东西，而现在侯夫人晕倒在床没人接受。
门上正面面相觑，白琪已经不耐烦了，直接说我知道你们指挥府上没靠谱的娘们主事，你去找侯爷或者找卢大人出来，这俩个是明白人。
这边还没掰扯清楚，闹哄哄又是平静带着一群健壮汉子并泥灰抹浆等工具到了。卢溪月虽然很不想再在柳桃面前露面但是总不能凡事叫燕侯亲躬，硬着头皮这边和罗碧城一起到了幽兰院。
就见幽兰院高高点起几大盆火照明，院子里都是人。只见除草的，给屋子换门窗的，给墙壁涂泥灰的，架着梯子爬屋顶换瓦的，砌灶台的，好不热闹。临时行军灶上大锅烧开水的，连锅都大大小小背了好几口来！
罗碧城远远就见灯火喧天，粗豪男人的话语飞上天去，还有人在唱着打鱼船歌，她不觉停住了脚步。卢溪月见状忙道：“小姨不方便过去，还是我去吧。这些人虽然不知礼数但好在还是听话的，自有人管束他们。”
这个自有人的白琪看见卢溪月，“咦”了一声，不等卢溪月发问抢先道：“卢大人，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白琪不满意的道：“我们已经按照协议乖乖交出了燕子岛可你们并没有履行承诺啊，把我们兄弟还当匪当贼的，尤其对我们小嫂子是什么态度！要这样我们可亏大发了。”
卢溪月忍气吞声：“这人伦亲情之事如何像做生意一样寸寸计较呢。”
“看嘛，计较还得不到好，要是不计较岂不是要被你们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啧啧啧。”
······
都指挥府的几个主子几乎都是一夜未眠。燕云自然是首当其冲，他之前叮嘱侯夫人要把燕曦俩口子的住处调换一下、再不济也修缮一下，侯夫人拖三阻四的，罗碧城虽然提出意见但侯夫人不采纳啊。闹成现在这样子脸上甚是无光。
柳桃晚上就在院子里垒的行军灶上下了一大锅面条给众人当点心。李四不声不响的却不知道从哪里拎出两只肥白大兔子，脑袋软绵绵耷拉着，已经被他扭断了脖子。
柳桃看着吓一跳：“这从哪里抓的？”都指挥府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李四一脸无辜：“我去打水，在那边院子看见的，没人看管想必是野的就抓来了。”
谁家野生的这么白这么油光水滑啊！可是弄都弄来了，柳桃只好叫李四把皮剥了内脏埋了，抹点盐巴就烤了吃。至于后来侯夫人听说自己的宠物白兔儿被一群野蛮人吃了震惊到晕厥暂且不提。
第二天早上曙光大亮时幽兰院已经焕然一新，院子里的杂草连同花都扯了，石板地面已经整理好，擦得铮亮，白琪又叫人去拿些鹅卵石把杂草顶出缝和裂的地方填好。土地平平整整翻了个个，还垒好了垄，柳桃正和小虾商量着现在种些什么菜及时，小虾也是昨晚跟着白琪一起来的。
门窗洞开好让新鲜的泥灰味道散去，白琪：“小嫂子我今天再给你送家具来，这些枣木家具太寒碜了，不料侯爷节省至此，真是两袖清风，叫人敬佩啊。只是小嫂子你是金贵人，这种家具怎么用的。”
柳桃哪里有他那么多弯弯绕绕，头也没抬的在琢磨种什么菜：“随便吧，反正不麻烦侯爷就好，我们自己有什么用什么的吧，今天应该都能整治好，明天我做饭菜大家吃一餐。“
众人欢呼。“小嫂子，我要吃红烧肉。”“我要吃海鲜塔。”
“我不像他们那么挑，我什么都吃。”“好久没吃李嫂子的菜了，我做梦都梦到了。”
柳桃笑着应到“到时敞开吃。”众人又欢呼一声，把在院外探头探脑打探的婆子小厮吓了一跳。
这些情景传到男女俩位主人耳朵里燕云老脸一红，侯夫人却又伏到床上痛哭：“我好命苦啊，被这样打脸，我活不了了。”
平时燕云喜爱夫人娇嗔耍小性子，可眼下无暇顾及她的小情趣。幽兰院的枣木家具下人里面体面点的妈妈都不会用这种，他以为这点小事分分秒秒就已经办好，结果被打脸如此。这儿子本来就不亲近，回府后又如他自己所言“没得到你一寸好处”，谈何相处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 语重心长
他带着怒气走到暖阳院，侯夫人脸色黄黄的，额头勒条帕子正喝完药，一见他进来小嘴一扁，带着哭腔叫道：“侯爷，药好苦啊。昨晚府里进了那么多外人，喊打喊杀的，吓得我一晚上没睡呢。”
燕云劈头就问她：“为什么会来人你心里不清楚吗？”
侯夫人哪里受过他的怒喝，一下呆住了，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燕侯平时见到她的眼泪就会心软哄一哄，今天实在是心里头火难平：“我叫你好好安置曦儿俩口子，你怎么做的？你不会做我叫二娘来帮你，你怎的还如此扶不上墙呢！”
这话说得侯夫人嘤咛一声，昏了过去。燕旭跑出来扶住母亲，为了那个大哥哥爹把娘训斥到几次晕倒他心里极为委屈，不满的怒瞪着父亲。
反了，这一个两个的，真是反了。燕侯怒气冲冲的去了书房，只能忍着羞耻叫人去请柳桃。柳桃正在厨房里揉着面团，这边幽兰院的灶头刚砌，还得干上一天。
李春闹着说要吃她做的饼子，天天喝粥喝得他嘴巴都淡了，全身没力气。眼下厨房里的帮工都好奇的围观这个小娘子，见她麻利的剁好肉糜调好味，面团里放了好些鸡蛋，揪的小面团包上肉糜和葱，擀了几遍。
面饼做的小小的，这样小春哥可以一口一个。燕云长随来的时候饼正好出锅，柳桃听说燕侯找她也不惊慌，慢条斯理把饼连同粥装好叫先给李春送去，临走时想了想又拾了几个放进另一个食盒交给长随：“这位大叔麻烦你先帮忙拿着。”
柳桃先哄住了李春叫他乖乖吃饭，安置好了他后拢了拢头发换了件衣服就带着李四跟着长随过去了，如今她也知道这种讲究人家吃饭是一套衣服、聊天又是一套衣服。
这边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木大案，燕云坐在案后的太师椅上，案下摆放了些四方椅，柳桃进来福了一福，把食盒打开端出饼放在燕侯面前。燕云楞了楞，区区一个乡下妇人见了自己不战战兢兢，还跟自己一副很熟的样子。
却不知柳桃根本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不过是他跟李春长得就是一副饼印出来得样子，看到他就能看到二十年后李春的样子，自己怕谁也不会怕李春嘛。
燕云看着眼前这小妇人发间特别插了一支红宝石簪子，那宝石很是难得，足有鸽子蛋大小，而且色彩浓艳得要燃烧起来一般。这么大的宝石一般做坠子居多，在簪子上太过于打眼。而且这红色——这是在为昨天的妻妾之论做宣告呢。
燕云心里冷笑一声，又收回目光瞪着眼前的饼，小巧可爱澄黄油润，就神使鬼差的拿了一个。书房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卡擦的咀嚼声就显得格外大声，吃完燕云有些窘迫，可是谁叫这玩意这么小，一口就完了啊。
他清了清喉咙开始这耽误了很久的训话：“你这妇人，孝敬公婆长辈、规劝夫婿是你的本分，如何还能撺掇着他和父母生份。”话虽然不怎么中听但语气很温和，柳桃心里判断这是被儿子伤透了面子的老爹在找台阶下来呢，于是做出一个乖乖儿低头不语的样子。
“燕曦是我的长子，当年他和他母亲不幸遇到了水匪，他母亲遇难，没想到他能活下来。”燕云想起徐玉有些伤感，声音不由得低沉下来。
这些事情柳桃已经听白琪和平静说过，但仍然静静的听燕云说着。
“他外祖是老静宁公，将来回京也必定要去徐家一趟的。”燕云顿了顿“燕曦虽然这些年流落在外但他毕竟是我们燕家的长子，他这些年受的苦我会补偿他，当然，也会补偿你。”
看着柳桃疑惑的神情燕云继续说道“不管他以前跟你如何，作为广平侯长子他的身边必须要有能配得上他的女子。”他抬手示意柳桃听他说完“我知道他对你的感情，也很感谢你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帮助他，但毕竟你们是私——”
燕云不好当着儿媳的面说出私奔这个字，含糊的带过去“就算如你所言你们有一纸婚书，又能怎么样呢？婚书上的是李春而不是燕曦，现在已经没有李春这个人了。你放心我不会赶你走，你留在他身边做个姨娘也就是了，供应一应俱全，也会允许你为他生儿育女，但是他定是要另娶淑女的。你自己好好想想正妻这个位置给你你坐得住吗？你之前的事情闹出来他又有什么脸面可存呢。”
这就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可惜柳桃很是一根筋，也是如此的自信：“他要是做了燕曦但是得不到我，他宁可做李春。相反不管他是什么如果他有心另娶我不用你们劝、马上自请下堂。”
话说到如此直白，身为老公公燕云已经无法接下去，无力的挥手叫她离去。好在他还是对儿子有真感情的，又叫住柳桃：“你们那院子闹哄哄的没人手，看着也不像，我给你拨几个人过去吧。”
“不用了，我用自己人方便。”好吧，大实话就是这么戳人心肺。燕云抱着自找的觉悟放弃一切，只但愿如她所说燕曦另娶她就会自请下堂吧，思索着他不自觉的又摸起一枚酥饼放嘴里慢慢嚼着。
而侯夫人幽幽清醒，想着为了儿子总算打起精神来，于是起身梳妆一番，并让剪秋去请侯爷共进晚饭。燕云怒吃了一盘酥饼回过神的时候有点饱没什么胃口，挥挥手说：“夫人能起身用饭这就好。你们小心着伺候，我不过去用饭了。”
剪秋听着侯爷小厮的转告，又见从书房里面收出一个食盒来，想着奇怪，这府里除了自家夫人并无第二个姬妾，哪里来的给侯爷送吃食关键是还送进去了。
她跟小厮套着话后忧心忡忡回去暖阳院。听剪秋说那小妇人已经给侯爷送吃食示好了侯夫人吃了一惊：“没想到她还很有心机，不可小看她了。”
继而更加伤神，自从这燕曦进了府侯爷对自己就明显冷淡下来了。之前听说那个燕曦病得快死了，侯爷经常去看他也是能理解的，现在听说病症已经大有好转却还是三天两头的去探望，现在又多了个会溜须拍马的小妇人，难保侯爷会倾向他那边了。
柳桃则走到幽兰院前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心情再进去的。李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见她回来眼睛一亮：”小桃，那老头子叫你去干什么，他没有为难你吧，他要是敢为难你我把他房子给拆了。“
柳桃见他激动起来赶紧摁住他：”没事，你干什么，大夫说不是不让你生气，你生气我不理你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亲缘浅（一）
张牙舞爪的李春马上老实了，眼巴巴的看着柳桃。柳桃笑笑摸摸他的脑袋说：“没有说什么，他挺好的，还说送几个人手给我们，我没要，他们的人指挥不动，免得事情做不来还白白受气。”
见李春还是狐疑的看着自己柳桃打岔说”小春哥，你突然变成大户人家的公子难道不开心吗？“
李春毫不犹豫的说：”小的时候被打得厉害的时候我会想自己的爹娘是什么样子，也想过如果我爹是个大官或者是个大侠出来把我带走，打跑那些坏人。后来大家都不让我和你在一起时我也好恨为什么我没有一个正正经经的爹娘，叫人看不起。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我最想得到的心愿已经实现了。”
李春握住柳桃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柳桃是站着的，就用另外一只手揽住他的肩头，把他揽进自己怀里靠着。
柳叶来时小俩口正情意绵绵的，柳桃被李春拉到腿上坐着亲吻着，她倒是一向不在乎白天不白天的，只是谨记医嘱坚决不从，李春涎着脸皮哀求着“我们只盖着被子聊聊天”。这家伙还在她耳边说了好多荤话，柳桃脸色飞红，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时就听见小虾在外面说：“柳姐姐，有一个也是姓柳的小姑娘来找你。”
柳叶是肩负着罗夫子给的重任来的，她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翻来覆去入梦就是姐姐头也不回跟李春走的场景。早上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对着镜子瞧了又瞧，拿了香粉细细的把脸扑了，看看自己没什么纰漏才带着莺儿往这边过来了。
她在外面听见房间里慌慌张张的扑腾声还不太明白，等见到姐姐出来时看见姐姐双颊浮着红晕和娇羞的神态，眼里一层水汪汪的还没褪去，头发蓬松松的掉了几缕下来，又见到小春哥从后面跟着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自己这是打搅到姐姐俩口子了。
小姑娘脸火烧一样，可心里不由暗暗委屈，谁家大白天的这么不讲究啊。
“咦，是小叶儿，长这么大了。”柳叶还是奶娃娃的时候李春就背过她，丝毫不觉得要避嫌，又觉得当年那个只会吐泡泡的小娃娃现在长成一个小小的柳桃啧啧称奇，不过小桃可不会这么低着脑袋动不动就脸红。
柳叶期期艾艾问了声好，鼓足勇气看着李春，他头剃了个精光，看起来挺吓人的。李春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柳叶睁着跟她姐姐一样的圆圆眼看着自己让他觉得很新奇，想想是不是别人看他和燕侯也是这种感觉呢，他苦恼的皱了皱鼻子。
柳叶一开口，俩人就知道她所为何来。李春心想这帮人真是想得出来，连柳叶都用上了，他笑一笑，很是和气的对柳叶说：“我没不认他们吧，我已经这么大了又成了家，只不过是不想被像个小孩一样管着而已，而且这不是有你姐姐管我吗。”
柳叶竟无言以对，总不能说小春哥你别要我姐姐了。她蚊子哼哼般的说了些父慈子孝、姐姐要贤惠的大道理，听得柳桃扶额，李春皱眉。
柳桃没想到妹妹小时候还天真可爱，怎么现在十五六岁就已经变成了个道学先生，不禁又内疚起来自己这么多年离家在外没有看顾好妹妹，也没反驳她干脆拉她去吃果子。然后她翻箱子找衣料，白琪送了各种用具来，柳桃抱着一堆衣料放床上要柳叶自己挑，真是桃红柳绿，织锦堆纱铺满一床。
柳叶眼睛都花了，看看姐姐身上穿着件普普通通的蓝色竹布衫子，只滚了极细的三道韭叶边，也没绣花。柳叶不禁问：“姐姐，这么多漂亮料子你怎么不做衣服穿啊？”
柳桃说：“我要做好多事呢，穿那么好的衣服也弄脏了。喏，这种冰蚕绸的你拿去穿，夏天穿了凉快，我做了两套里衣，穿了很舒服，这个颜色也好看，粉粉嫩嫩的，就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
柳叶不禁被逗得笑起来，暂时忘记了忧愁：“姐姐这口气好像已经是个老太婆了一样。”柳桃佯装发愁的叹口气：“你都这么大了我还不老吗？”
又拉着妹妹试首饰，首饰盒打开都把柳叶吓住了，更惊吓的是姐姐还抱了好几个首饰盒出来连忙制止她：“可以了，姐姐，这么多我也带不了，我不要。”
柳桃豪爽的说：“又不是侯府的东西，是我自己的，给你你就拿着。”
柳叶最后没办法挑了一根孔雀开屏簪子，柳桃看见了一拍头：“这个很好玩的，你不拿出来我都忘了。”然后把簪子往前一推，孔雀的嘴里竟然叼出了一颗莲子米大的浓金色南洋珠。
柳叶瞪大了眼睛，她以为这个很普通就挑了，没想到里面还有机关，这颗南洋珠颜色稀罕不说，色泽光亮，珠面都可以反出人影，贡上都有资格。柳叶为难了，见姐姐还在翻连忙说“我真的不要了，姐姐你自己留着把，我也不怎么打扮的。”
柳桃不由分说还是捡了一副珍珠头面，一只点翠楼阁步摇给她装盒子里。“姐姐，你什么时候一起去见见爹娘吧。”柳叶在一边小声哀求着。
柳桃的动作停住了，叹了口气，想着躲避不是办法，看看时间，下午正好白琪又要送家具来，院子里会闹哄哄的，于是说：“那我现在就跟你走一趟吧。”
她出了房间，李春正在花棚下面用石头停在棚上的小鸟，柳桃走过去阻止：”小鸟多好看你砸它干嘛？“
这次石头却偏了偏，小鸟拍拍翅膀飞走了，只见砸下来几朵花飘到柳桃的头上。李春歪着头看着她，还伸手给她理了一理，顺带摸了一把她柔嫩的脸颊：”嗯，好看。“
边上的柳叶害羞极了，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李四正在角落里劈柴，看见柳叶惊讶的擦擦眼睛，又一个小柳娘子。
柳桃说了出门的缘由，李春想一起去柳桃不让，她估计着要是他也去吵起来的几率很大。李春对柳仲生俩口子没什么好感，只想到当年他们逼得柳桃差点寻死就心里恨恨，坚持要李四跟着，并且当着柳叶的面说：“别说什么爹娘不爹娘了，反正你已经是死过一道的人了，就当个普通长辈见见吧，要是他们来劲你走就是。要是给脸不要脸——”他看向李四，李四点点头。
柳叶听了这话无地自容，又惭愧又委屈，大眼睛里又眼泪汪汪了。李春见了觉得奇怪，自己怎么会开始认为柳叶长得像她姐姐呢，分明一点都不像嘛。
柳桃没空手去，横竖这段时间给李春治病珍稀药材不要钱的往幽兰院送，她捡了枝人参包了，又包了些虫草，再拿了一瓶珍珠粉。穿什么衣裳柳桃又犯愁了，又不想太隆重也不想太寒碜，挑来挑去，选了件天青色细布裙穿了，打开首饰盒挑了一副米珠攒的珠花别在头发上，打扮好后就出门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亲缘浅（二）
柳仲生夫妇每天都是眼巴巴的看着窗外，他们人生地不熟身体又不好，来南泉这么久都没有出门逛过，卢溪月又忙。盼望俩个女儿就是每天必做的功课。
就见俩姐妹一前一后进了门，柳叶想去挽着姐姐，姐姐却笑一笑拒绝了，真的就做出个普通走亲戚的样子，客气，礼貌却疏离。
这日柳仲生正跟往常一样枯坐，抬头见到小女进来喜出望外，还没招呼蓦然见到小女身后之人忍不住老泪纵横。柳桃见父亲苍老得厉害，还瘸了一条腿，虽然嘴里说得硬气却止不住的掉下眼泪来，伏地痛哭磕了几个头，不过那一声“爹”却没叫出来。柳仲生心情激动也没在意，颤巍巍叫她起来，仔细的打量。
虽然说柳桃没有养成大户人家主母譬如罗夫子那种养尊处优的气质，但神色舒展，一副过得称心如意的样子，身上衣衫合体，发间也插带些首饰。说来也算天赋异禀柳桃晒不黑，虽然在南方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白皙可人，只是她经常忙碌因而变得结实、健康、双手没那么细嫩。
而跟她相反李春虽然黑但却是晒成的，他本来底子却是白的，像这样十天半个月呆在房间里不怎么晒太阳就眼见着白了起来，黑炭一样肌肤变成浅蜜色，有时柳桃会情不自禁想要是他不流落至此会不会是罗夫子那样所谓“冰肌玉骨”。那天匆匆见了他俩个小弟弟一眼，都是那种白得晃眼睛的细皮嫩肉。
柳仲生见大女儿比在家里还结实几分，心里隐隐别扭。如果她过得凄惨，见面痛哭后悔当初不该忤逆父母和男人跑了或许自己心里还舒坦些。这人的心理也是微妙无穷，有些人见到别人过得好自己也感同身受般跟着欢喜，有些人却见到别人顺心顺意就一百个眼中钉一样。
柳仲生就咳嗽一声：“去房里见见你们的娘吧，这些年她一直记挂着你。”柳桃起来，低头擦泪，跟着妹妹去见李氏。母女相见，没男人那么能自持，李氏就一把搂着柳桃哭叫心肝肉儿的。
李氏这几年也是苍老了，原来是一张圆圆的和气脸，现在皮肉都塌下去尽显老态不说，居然带些刻薄相了。李氏用帕子擦着眼泪：“我的桃儿黑了，这杀千刀的李春拐了我桃儿去，不但不让你享福还让你成日抛头露面的。”
原来李氏俩口子已经把柳桃这些年在南泉的事情打听得清楚，连她开了食铺买了院子在哪里都说得出来，想来也是那位卢表哥的杰作。柳桃耐着性子解释：“小春哥对我很好，是我自己坐在家里没事情做，开铺子玩儿。”
李氏便问铺子多大，能有多少收入。柳桃十句里面捡四五句答了，李氏握着她的手：“我的儿，如今我们一家能在这里团圆也是老天可怜，你那些臭脾气都收起来，我和你爹都不计较了。过俩天我和你爹就搬去你那六福巷的院子，总是叨扰卢小相公不是长久，何况他这里还是官衙，住着我总是不安。”
柳桃愕然，俗话说故土难离怎么突然一下这拖家带口的就要落户于南泉了。就见李氏滴着眼泪把俩个侄儿媳妇一箩筐的破事说了，说着说着不禁哭了起来。柳桃听了这一番哭诉，只劝道：“既然这柳大嫂子给你们续了香火也算功劳，忍耐些就是。南泉湿热，并不是很好的养老之地，尤其对于中风病人。我们日后也不见得就住在南泉。”
自己请进门的佛，哭着供完呗。
听到大女儿这轻描淡写的话李氏大哭起来：“你这狠心肠的倒运鬼、不孝女！怎么就忍心看我们俩个老的被磋磨死！我知道你现在发达了、不认我们了，你这是不孝！”
柳叶见娘这种做派急得额头出汗，生怕姐姐被气走，可惜她弱弱的劝解李氏全然不听。柳桃只听李氏一个劲的嚷着，等她嚷完了才说：“当初我死了的事又怎么说呢，起死回生？”
李氏听了一愣，不过这事儿她已经和柳仲生商量过多次，于是一拍巴掌：“所以我们不回花石镇住，这里离得这样远谁又知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可我是真当自己死过一回了。”柳桃低低道。当初她那么哀求，爹娘也不肯成全自己，她也就斩断亲缘，那个奔出家门的黄昏，夕阳惨淡，那离开大门的一脚并不是那么轻易跨出的。
坐在往青湖府去的小船上看着清水江悠悠流水，抱着一只瘦猫，前途未明。说她小心眼也好，不孝孽障也好，可她的确没那么轻易把这些伤痕抹去。
李氏大哭：“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你怎么不认都断不掉！你要这样做我到官府去击鼓鸣冤去、看你到时候认还是不认！听说李春现在身份不同一般，你倒是想想你闹出没脸让他好不好做！”
柳叶在一边只知道哭，柳桃忍住声气：“柳婶婶不要这样，大不了我一个人过日子，可是我真的被休弃于大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想到这个女儿真的被李春抛弃反而更糟，岂不是还要拖累自己。李氏收住哭嚷，被这声柳婶婶叫得满心不是滋味，又酸又涩又悔又恨，“你倒是真的叫得出口，果然是个无情的。”
柳桃闭了闭眼睛：“我是个亲缘浅的，我不强求。”
眼见大女儿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李氏也不想浪费时间在嘴炮上：“不论你怎么称呼我们俩个老的，总不能见到我们死而不伸手吧。”
“这个自然，柳叔柳婶虽然有儿有孙，但有要我帮忙的我义不容辞。”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呢！李氏忍住肚皮里的闷气说：“我们俩个老东西也不贪念，就住你那小院子就好，不拖累你们年轻人。你那小铺子也不需要外人了，左右你父亲在这里也没事做，让他帮你去看看，交给外人么哄了你的东西去。”
柳桃道：“六福巷的院子我已经转卖给他人了。但是柳叔柳婶真的想定居在南泉我会帮你们租个院子的，这事儿不难，柳叔柳婶也不是讲究人。至于我的食铺就不麻烦两位了，柳叔身体不好精力也不济，还是好生休养为要紧。”
一个坚持说你爹，一个只坚持叫叔叔婶婶。
李氏不满意这答复，还在讨价还价，柳桃到底伤心起来，凄声道：“当初小春哥给你们的钱怕是用金子也能打出个我这样的人来。还好这是他不计较，要是人品差一点的，有朝一日情分没了就是天大的把柄送给人家，好不好就说我是他买来的，和个丫头有什么两样呢？你们收下时又有没有为我想过一点点呢？”
这话说得李氏顿时讪讪起来，但是她只是为自家五年化掉几万俩的家私而讪讪，却不觉得当初有什么不对，李春那是上赶着求娶自己女儿，难道给些聘礼不对吗？
第二百六十九章 亲缘浅（三）
柳叶又羞又愧在边上已经哭得不成话儿，柳桃看着妹妹也不忍心再和娘斗口舌，而且爹娘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看他们如此苍老憔悴分明已经因为自身的选择受到了惩罚，自己又何必再添怨言。她拉过柳叶安抚她，并且低声对李氏说：“你们看着小叶儿份上也安分些吧。她明年就要出嫁，何苦还让她为你们挂心呢，家里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
的确，柳仲生并李氏手头还有折合起来四千两左右白银的身家，这在民间已经是个货真价实的富家翁，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过上滋润的小日子。
只是俩人心头总是不能平。
见大女儿平下气来，李氏也哽咽着擦擦泪：“你以为我为的是什么？真的是为我们俩个老的吗？我们还能活多久、又能吃多少穿多少，不都是为了你妹妹！她没你好运气有人撑腰，又没有兄弟，你爹那瞎了眼找进门的不挂她一层皮就是好的了，你要真还有一分心就看顾好你妹妹，这样我们俩个老的也能闭上眼睛了。”
其实柳桃一直认为妹妹运气比自己好到哪里去了，小叶儿得到了周围所有人的爱护和帮助，罗夫子帮忙找的这门亲真是十全十美。但她自然是愿意看到妹妹好的，就只一边打水给柳叶重新洗脸梳妆一边说：“放心吧，任谁都不能欺负了小叶儿去，我定会看着她的。”
李氏趁热打铁：“那你多给她添妆，不能让人小瞧了她去.”
柳桃一一点头，而柳叶现在最不爱提的就是出嫁的事，她小声抗议道：“娘，姐姐给了我很多东西了，我出嫁还早呢，操心这个。”
“早什么，明年这个时候出门子了，现在还不要准备起来。这又不是别人，是你亲姐姐，这世上就只得你这一个妹子她不照顾你谁照顾你，怎么也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
一家人又神奇的其乐融融了，柳桃早从外面叫了一桌席面。李氏不住的念叨：“上你的铺子叫上几个菜就可以了，自家人何必让别人赚这份钱。这上酒楼叫席面多费钱，现在李春有钱了也不是这么用的，金山银山也能用完。我看你那铺子给你妹妹分上一股，她成亲也有底气。”
柳叶羞窘着不住岔开话题，平时柳桃最喜欢吃福泉楼的乳鸽和烧鹅今天吃得也不是滋味，李氏倒吃得很香，吃完了一整只乳鸽。
柳叶一直住都指挥使府邸也很久没这样和父母同桌吃饭，一时感叹：“这样多好，好像回到甜水井家里了一样。”
大家沉默，柳仲生咳一声，把话岔开。饭到末了李氏试探着又对柳桃打听：“听说李春是侯爷的流落在外面的儿子，你让他给你挣个诰命，到时候你妹妹成亲也有面子。”
柳桃哭笑不得，诰命是上街买白菜那么容易吗？柳仲生到底行走在外面多年比妇人要有些见识，喝道：“你真是老糊涂了，卢哥儿不是再三叮嘱了不能再叫李春这个名字了吗？燕公子、叫燕大公子！”
李氏撇撇嘴，在她脑海里李春还是当年又黑又瘦、光着头赤着脚，穿着破衣烂衫来给自己家送鱼的少年。她小声嘀咕：“唉，其实卢哥儿才真是不错，年纪轻轻已经是个官身，长得又俊俏。可惜我们没福，竟做不得他这门亲。”
柳桃听着毫无感觉，柳叶却手一抖，夹着的一筷子笋干都掉了下来，羞红了脸小声道歉。柳仲生不以为然：“一家人吃饭，不用那么讲究。”
吃完了喝着茶解腻，茶不是什么好茶，柳桃喝了一口苦涩无香，想着自己那里还有上好的岩茶，改天叫人给送过来。柳桃惦记着李春，怕那边老子儿子又一言不合干起来，吃过饭本想告辞，可爹娘这时团团坐着一起说话，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也很不忍心打断。
李氏还是那些家长里短，说着又扯到李妈身上，她大声抱怨着：“这些年我把她当下人看过吗？她倒好，洗了几天衣服做了几餐饭就拿乔起来了，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我和你妹妹求都没求回来。”
柳桃皱了皱眉：“本来福牛福狗一家人的衣服饭就不应该她来做。他们从柳叔那里拿了那么多钱请几个下人还请不起吗？请不起他们的媳妇就不要做太太，自己洗衣服做饭就是。”
这话说得柳仲生面皮一红，李氏没想到女儿反驳自己，想了半天又找条罪状：“李妈也不是个安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冯金宝拜了干亲，正经的当自己是个太太了，下船的时候还坐轿子。也不想想自己的命，女儿都让人拐跑了的。”
柳桃却说：“别人愿意照顾她是她福气好，又不需你出银子，说这话干什么！何况李妈到了这已经找到女儿了，现在都要马上要抱外孙了。”
李氏奇了，听柳桃说完来龙去脉心里更不是滋味，好似自家便宜给外人占去了一样，嘀咕道：“一家子都是做下人的命！娘是给我家做下人的，这做女儿的还是我家的奴婢。”
柳桃听了这话就有点不高兴，忍耐着没做声。柳叶对李妈还是有感情，听到这种奇闻欢喜的说：“等她孙儿出生我们给她送一份礼，打一个银锁吧。”
李氏撇了撇嘴，又扯了柳桃一把，低低问她：“你跟李，额，燕大公子这么多年，怎么就没生？你倒是有什么毛病不成？要么快些找个大夫看了要么想想该怎么给他另外找个，如今不同往日了，你得栓住他。“
这话终于叫柳桃忍无再忍，一边说“不急，这父母缘有深有浅，和我一样，不强求”一边站起来要走。李氏被她这话噎了一噎，叽叽咕咕又说了一箩筐废话，核心不过是翻来覆去叮嘱她在指挥府多照顾照顾妹妹。又拉着柳叶到室内不知道嘀咕什么。
柳叶在外面等妹妹一起回去，就看见柳仲生颤巍巍拄着拐杖向自己走来，心里一酸，忍住眼泪叫一声“柳叔”。柳旺看着这倔强的大女儿，长叹一声，只说：“自己好好保重罢，你妹妹不如你刚强，你需得关照她。”
柳桃点头，好一会还不见柳叶出来便让人去催。半响柳叶才出来，不自然的低着头垂着手，柳桃看了她几眼，她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正是自己给李氏的，俩老毕竟住在外人家里，荷包里面放了些小锞子给李氏补贴补贴，没想到转头又给了妹妹。
第二百七十章 京城来人
直到回了指挥府姐妹两分开了，柳桃心里不是滋味，回到幽兰院正想跟李春发牢骚却看见有客人。只见李春歪斜着身体坐在正座上，一副屁股坐不稳的样子，而下头一个穿青色直身的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在给李春磕头。
正百无聊赖的李春见到柳桃眼睛一亮：“小桃你回来了，太好了。”他拉着柳桃跟她介绍：“这是京城静宁公府来的管事，说是我娘那边的亲戚。”
徐大海毫不含糊，立马给柳桃磕头问安：“小的徐大海，见过表少奶奶。”
柳桃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吓了一跳。李春却很满意，这多有眼色！比这侯府上下会做人多了。
柳桃被李春拉着坐下，听这徐大海继续说话：“自白小十一爷送了那叫刘阿桂的老妇并案卷来府、府里就一刻没安心过，老太爷那么刚强的人狠狠哭了一场，哭大姑奶奶命薄，又哭老天爷有眼给大姑奶奶留了后。又怕广平侯这边为难您，特意叫小的日赶夜赶来告诉您，甭怕广平侯，他不认您徐家认。”这后面一句显然是模仿徐老太爷的原话。
这徐大海说完环视一圈房间，叹息道：“容小的多一句嘴，难怪老太爷不放心。瞧这房子这摆设，府上有体面的婆子都不至于如此，就这么安置表少爷和少奶奶真是——”
“这还是昨天我们忙了一晚打扫出来的呢。”李春倒是不怕自己老爹丢脸，谁叫他不待见自己媳妇。
徐大海露出一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神态，叹着气用袖子揩揩眼眶：“这可是怎么说的呢，侯爷心也太狠了些，表少爷自幼吃了那么多苦还不优容些反而——唉，您别难过，老太爷说了有徐家给您撑腰。”
“表少爷不知道、当老太爷听说您还活着高兴得马上进宫跟苗皇贵妃哭了一场。苗娘娘和我们大姑奶奶闺中交情不浅，听说故人之后尚在不知道多高兴呢，正好圣上也在苗娘娘宫里，便派了王公公过来查完剿匪的事情以后就一并接您进京，这是多大的恩宠。路途遥远，老太爷怕您不适应特派我来一并伺候。”
“可你住哪里呢？我们这地方小，其他地方我们又管不着。”李春傻乎乎的摸着脑袋，效果却出奇的好，简直神补刀。
之前徐大海的唏嘘还带几分做戏，眼下却真难过了，自家表少爷显然在亲爹这里不受待见，瞧瞧这住的，用的，瞧瞧这一个仆人没有，显然是指挥不动。这没了娘的孩子就是不行啊。
这表少爷长得倒是和他老子一样，皮相俊俏，但是穿着短褐，手脚粗大，一看就是经常做活的。表少奶奶呢，穿着竹布衫子，没花没朵的，一双手也是粗的。唉，俩口子瞧着都傻呵呵的像个无知乡民一样。
徐大海想着自家府上几个走马飞鹰、气焰熏天的少爷，两下真是天壤之别。脑袋里想着这么多嘴里却已经迅速回着：“表少爷别为小的操心，小的自己安置即可，小的来的目的是为好好伺候表少爷又不是来享福的。”这意思是随便给个匝沓兜都可以。
要不然怎么说人有高下之分，这徐大海体现出来的素质甩广平侯的下人一百条街，立马就把李春拉拢过去了。
燕云一边招待王公公，一边忍气吞声叫罗碧城帮忙好生周旋周旋府里，侯夫人听到是静宁公府来人立马倒在床上哼唧不停，连徐大海面都没见。
王公公擦着汗：“南泉真是热啊。”燕侯让下人给王公公扇着扇子：“辛苦公公了。”
王公公朝着京城方向拱拱手：“侯爷南泉剿匪有功，此番功劳不小。圣上又听说大公子还活着甚是高兴，侯爷早些回京面圣吧。”王公公是个大胖子，到了南泉恨不得马上调查完剿匪的事就赶快回去。
这几天都指挥府暂时无人作妖，都知道京城来人，平时侯爷再怎么宠溺夫人于公事上可是不含糊的，谁要在这上面弄出了纰漏就自挂东南枝来得比较痛快。
自从白琪把幽兰院的家具全部换过，幽兰院又能自己开火，柳桃倒过得自在起来。徐大海带了两个极其利索能干的随从，连着李四的事儿都分去大半。
徐大海还自责：“白小十一爷进京就病倒了，没来得及说表少爷已经成家了，这也没带几个能干妈妈来，表少奶奶事必躬亲，真是贤惠啊。”
听到有人称赞柳桃李春高兴极了，连连拍着徐大海的肩膀，他力道大，差点没把徐大海拍趴下。
柳桃还答应了燕子岛旧日兄弟一餐饭呢，整治好了幽兰院后就开始兑现承诺。这天柳桃一早上就叫李四带着人去采买食材，光猪肉都买了半扇，又惋惜这里不如岛上弄鱼虾贝类方便。自己淘了些绿豆开始熬绿豆汤，绿豆熬上后柳桃开始和面蒸包子，馅料已经调好放在一边。
等到绿豆熬开花包子也蒸好了，这绿豆汤和三丁包就是早餐了，李春一口气吃了八个才作罢，而李四默默的吃了十个。柳桃提前捡了两盒子一盒送去给李春俩个弟弟，一盒送给侯爷侯夫人，人家吃不吃是一回事，自己还是要表现自己的风度嘛。
侯夫人看着包子撇了撇嘴，正好燕晖从外面跑进来看见包子眼睛一亮，他出生在京城喜欢面点：“娘，我饿了，太好了，有包子。”
侯夫人尖叫一声把他拦住“这个不能吃”一边忙不迭的叫丫鬟把食盒拿走。
看燕晖嘴一扁要哭闹的样子她拿着糕点哄儿子：“晖儿，吃桂花糕，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
燕晖气呼呼的说：“我要吃包子。”
侯夫人扭不过，吩咐厨房赶快去做包子。包子要发面，哪里有这么快的，厨房里的人只好赶快去外面买，等包子送上来燕晖已经耐不住饿吃糕点吃饱了。侯夫人看见包子就倒胃口，挥挥手让丫鬟分了。
丫鬟们吃了两份包子，嘴上不敢说，心里一致认为还是幽兰院的小娘子做的包子好吃多了。侯夫人叮嘱燕晖：“那边院里的东西你都不要吃，你想吃什么娘会叫人做。”
燕晖好奇的问：“为什么？”
侯夫人哄道：“乡下人做的东西不干净，吃了要肚子疼，闹肚子的。”
燕晖懵懂的点点头，挺起胸膛说：“我才不吃，我看见了还要踢他们几脚。”侯夫人笑眯眯的夸了他几句。
午后歇息完柳桃开始忙碌，今天吃饭的人多还特意去请了小虾来帮忙，她让小虾帮她把猪肉切了，其他食材清洗清洗。白琪知道今天有吃的来得特别早，也顺便找李春说话，一行人七八个壮汉说说笑笑拥进幽兰院。徐大海看在眼里，暗暗称奇。
第二百七十一章 饱餐一顿
“唉，妹妹，那边二十几个壮汉，说话声音跟打雷一样，可吓人了，你看这外男进进出出的招呼都不打一声，我知道我已经成了脚底的泥了。”侯夫人太阳穴贴着膏药卧在美人榻上跟罗碧城抱怨着，又叫剪秋去把旭儿和晖儿看紧了，免得被那伙强人吓住了。
“娘，娘，他们在杀蛇！好大一条蛇！”燕晖满脸惊惧的进来，一头扎进娘的怀里。后面跟着的燕旭也脸色苍白，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这府里如何会有蛇？”侯夫人不解，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原来却是一个兄弟路过市场见一个山上下来的猎户抓来的，就出钱买下一起带来了，一群乱哄哄的人当场剥了皮并把蛇胆生吞下去，场面很是惊悚。
柳桃忙忙碌碌弄了一下午，还是很规矩的给侯爷侯夫人送了口信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吃饭。只可惜她不知道她这没经长辈同意擅自开伙的行为已经很忤逆了，正确的程序是晚辈送菜去长辈院子里，而不是叫长辈到自己这里来吃。
燕云想着徐家人在百忙之中抽了时间过来瞅一眼，也算降尊纡贵了。只见昔日荒草凄凄的院子已经焕然一新，连墙上的爬山虎也一并扯了，台阶的苔藓也擦了一干二净。这些粗人他们是不会懂什么“应怜履齿印苍苔“更不会去欣赏什么”庭院碧苔红叶遍”，在他们看来娶个柳桃这样的能干的娘子，有个院子一块小菜地，再能生几个娃就是神仙日子了。
见到燕侯沉着脸走进幽兰院，白琪迎上前来：“不请自来打扰到侯爷了，还请原谅则个。”
燕云第一百零一次感叹这群人中间总算还也个明白人，知道周全礼节。他屏走手下对着白琪点点头：“齐相公是犬子的朋友，何来打扰一说。”
已经改名齐白的白琪笑嘻嘻的叫人给燕侯送了一碗汤来：“侯爷有口福了，我们小嫂子炖的蛇汤，新鲜得很。“
燕云从小锦衣玉食，哪里接触过这么鲜活的食材，见其他人已经津津有味的开始喝汤他只是用勺子搅着。正好今天大夫进来给李春复诊，也跟着分一杯羹，只见老头而捻着胡子一本正经道：“蛇汤可以起到祛风除湿、活血祛瘀、消肿止痛、解毒洁肤的多种功效，这汤清亮透彻，没有一丝腥味，鲜甜可口，嗯，不错不错。”
听大夫这么说燕云才将信将疑的喝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燕云本是想露个面以示自己和儿子亲近，喝完汤却神使鬼差的留下来一起吃饭，“燕某也是行武出身，不讲究那么多虚套。此刻不论身份高低，只求尽兴。”
边上李春额头黑线，这老头是抽风了么？有他在明明是扫兴啊！而且谁允许他蹭饭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拼凑起来的桌上摆满了菜，中间摆了一大盘鱼虾贝类组成的海鲜塔，垒得高高的。“砰”是白琪开了一只酒，发出古怪的声响并且喷出白色泡沫来，这是阿安总督送的一箱子也是葡萄酒，却是金色的而非常见的深红色。
“这个是外洋精酿的白色葡萄酒，滋味还不错。侯爷试试，配海鲜吃顶配。”白琪是会享受的，举杯相邀。
燕云坐下，喝了一口，入口绵软，确实不错。平时用饭都有人布菜，现在却是自己动手，燕云一时还没适应，在傻傻等着的空隙时只见一双双筷子呼啸着把那些看上去很不错的菜都夹走了。
燕云终于放下一切负担伸手夹了只虾子慢慢吃着，随后落箸的速度明显加快。李春坐得离他远一些，他没吃这些海物，大夫说还和他身体不相宜，柳桃单独给他做了饭，却是拿了个小的石头碾子慢慢的碾米，把米碾得碎碎的，熬的时候用滤过的鸡汤兑了放上虾米干贝，慢慢的熬成，比粥顶饿，也好消化。
燕云见儿子被照顾得不错，心里也不禁点头。
李春又不喝酒，因而这群人大碗喝酒划拳欢歌闹起来时他已经起身了。柳桃累了大半天正歪在一床竹子的矮榻上，被人抱住也不惊慌，眼睛都没张开：“别闹，热着呢。”
很没成就感的李春脑袋在她肩窝上蹭了蹭才放开她，很是殷勤的摸了把扇子出来给她扇风：“你吃了么？怎么累成这样子，下次再也不要理这群人了，他们要吃什么从外面叫席面好了。”
柳桃睁开眼睛笑了笑：“还好了，我做这些都做惯了。也不饿，试味都试饱了。”“待会儿我打水替你洗澡。”李春想到什么眉飞色舞的。
柳桃轻轻啐他：“你真是凑表脸。”“我只要你，要脸干什么。”这家伙不以为耻。
小俩口一时甜蜜无话。而这时“哗啦啦”一声似乎有什么砸到院子里了，柳桃吓了一跳，急忙推李春要他去看看是怎么了。
原来是一只大风筝掉了进来。
自从来了个大哥哥燕晖就觉得自己的日子变了，虽然说以前爹爹也总是很忙可每天都还能见到，现在却很难见到爹爹一面，见到也总是发火，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至于娘亲，总是生病，生病，不停的生病，每天都见娘额头搭着帕子躺在床上哼哼。
燕晖耳朵里灌输的都是不可以乱跑，以免被抓了去痛揍一顿的言论，描绘得仿佛幽兰院就是神怪剧里魔窟，里头住的是个吃人的魔王。燕晖是小儿子，不像哥哥身上顶着世子的期望，他于生下来就是受宠爱的，这般在自己地头上被束手束脚还是第一遭，因而浑身不得劲。
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不解，眼见下午起就隐隐约约的哄笑从幽兰院传来，别人这般快活可偏偏自己不许玩耍，又听到爹爹不来陪自己和哥哥也去了那边小家伙委屈达到了顶点。
燕旭真的是个好哥哥，百般哄着弟弟，带着他去放风筝解闷。燕晖迟疑着：“哥哥，娘叫我们不要在外面玩，可以放风筝吗？”
弟弟这话说得燕旭心如刀绞，他虽然文雅但是从小做世子培养，也是有几分脾气的，顿时就虎着脸叫侍女拿着风筝带着弟弟往外走。燕晖就欢呼着冲了出去，要放他心爱的虎头大风筝。
南泉天气炎热，园子里花团锦簇各种花朵开得甚是热闹，燕晖却是不怕热，拉着风筝飞跑。燕旭叮嘱他“慢点跑”，燕晖扭头看哥哥，不留神摔了一跤，风筝断线了飘远了，燕晖哇哇大哭，燕旭并一群丫头小厮急着跑过去“看看，摔哪里了。”
燕晖大哭着指着风筝：“我的风筝飞走了。”燕旭叫小厮：“还不快点去给小公子把风筝捡来。”小厮面面相觑，那风筝眼看着往幽兰院方向飘去了。
燕晖哭着叫：“那是爹爹给我画的老虎。”哭着推开燕旭就往幽兰院跑。
第二百七十二章 水晶碗
燕旭担心弟弟，站稳了就带着一群人叫着“晖儿，晖儿”“小公子”往幽兰院来了。老虎风筝一头栽进院子，正好跌到李四脚下，他刚拿到手里燕晖就跑到了院子口，小孩看见一院子强盗般的壮汉心里发憷却仍小声嚷着：“我的风筝，我的风筝。”后面追上来的丫鬟小厮团团把他围住，生怕他被李四活吃了般。
燕旭也赶过来，心急如焚的他以为弟弟肯定被壮汉绑起来了，在他的脑海里已经脑补了他如何勇闯魔窟用高深的武功打败了坏人救出弟弟，等他大喝一声跃进门，发现弟弟正坐在爹爹怀里，一个嘻皮笑脸的二流子正在逗弟弟问他喝不喝酒，爹爹脸上也带着连日来少见的笑容。
燕旭呆了，硬着头皮给燕云行了礼“爹爹。”
燕云很高兴，向众人介绍：“这是我两个犬子。”
被认为是二流子的白琪不知道这小公子对自己的评价，还恭维了一番。李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场面很碍眼，哼了一声。燕旭谨慎的坐下，很警惕的没有吃东西，万一爹爹醉了这些贼人露出真面目他可以解救爹爹和弟弟。一边燕晖已经吃起来了。
直到酒席散去，燕云带着兄弟俩回去，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燕旭心里非常失落。
收拾好了柳桃已经是精疲力尽，用艾草熬的水洗了、头发都没干就倒下。李春推着她，逼着她跟自己聊天别睡过去，一边用细棉布给她绞干头发，换了一块又一块，摸到她头发有八九成干才放开。
见她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的，样子说不出的呆，李春就起了欺负她一把的心思，捏住她的腮帮子往两边扯着。柳桃想伸手打开他，两只胳膊沉甸甸的却抬不起来，只皱着眉叫着“你怎么这么讨厌啊，放开我我要睡觉。”
她以为自己是在大吼，其实发出的嘟嘟囔囔的含糊声音，配着皱着眉毛的样子可爱死了。李春捧着她的脸蛋一阵搓揉，又起劲啃了啃，闻着她头发、肌肤发出的艾草的带些苦涩的清香，心满意足的搂着她睡去。
睡过一觉柳桃觉得神清气爽，可她一醒边上的人也跟着醒来了。柳桃仰面看着帐子顶绣的虫草，只觉得那葱绿的蝈蝈都在眼里晃着。她喘口气，搂住埋在自怀里的这颗光溜溜的脑袋。
他头发开始长出来了，毛绒绒的短短一层，柳桃非常喜欢去摸，觉得跟摸白糖糕一样。亲热了好一阵小俩口才双双起身洗漱。白日无事，柳桃坐在花棚下做乳酪冰，花棚是白琪叫人搭的，遮阴又好看，架上爬满了三角梅，开得像燃烧的火焰，李春和李四俩个傻乎乎的坐边上支着腮看着，很像两条大狗在准备着被投喂。
结果这好吃的东西竟然不是为自己做的，李春流露出一万个不满，柳桃耐心的哄劝着他：“你弟弟还小，给他做点零嘴儿哄哄，这个你就不要抢了。何况大夫也说了你现在不宜吃冰。”
李春垂头丧气的看着李四倒是分了一碗，捧着正吃得欢快，柳桃甚至记得白琪还说过几次喜欢这玩意，分了一碗装好叫人给白琪送去。他气呼呼的扭头进屋子：“今天一天你都不要理我，我生气了。”
柳桃才难得理会这么幼稚的行为，只分装好叫人给燕旭燕晖两哥俩送去。她用的是水晶碗装的乳酪冰，大热天看起来更凉爽。这个是白琪为了让柳桃做点心特意叫工匠做的，说了一大堆好话”好马配好鞍，宝剑配英雄，美人配鲜花，柳娘子貌若天仙，花有李春兄弟送了，这个送你最合适。”
世面上的水晶都做首饰居多，像他这样做碗的真的少有，坊间哪里寻得到。这边罗碧城也在，看着暗暗吃惊，她知道现在幽兰院用的器具都是自家从外面带进来的，这样看好东西还不少。
而她也早从柳叶那里知道当年燕曦来带柳桃走的时候送了大注钱财给柳仲生夫妇，留园就是燕曦送的，现在看来真的是赚了不少身家。这么贵重的东西见柳大娘子用起来也很随意。
侯夫人还不肯用，剪秋分装了给两位小公子和姨奶奶，罗碧城细细的尝了一口，身心清爽。俩个小的也很是喜欢，毕竟小孩子没有不喜欢吃零嘴的，何况大热天里一碗玫瑰酱铺着的冰酪最是痛快了。
侯夫人这里吃完就吃完了，也不见什么动静，柳桃倒没期待对方有什么感动，没把东西扔出来她就觉得很不错了。倒是罗夫子叫斑管来道谢并送了两罐子松宁府特产的松箩雪芽。
柳桃想着给爹娘送一罐去，她和李春在饮茶上不大讲究。晚上做的凉拌豆腐，蒸茄泥，拌鸡丝，她各捡了一些装盒，想了想，转身又从箱笼里取出一套水晶碗杯寻了合适的锦盒放了，一起叫人送到罗夫子那里。毕竟柳叶在夫子这住着么。
罗夫子打开锦盒，不由感叹柳家两姐妹行事风格真是大不相同，这样周全伶俐的大姑娘和缺心眼的小姑娘真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吗。菜肴很是和夏天的胃口，她勺了一口茄泥连连点头，添了两碗饭，起身在园里走了几圈才回来，沐浴过后取了一个水晶杯让斑管沏了杯茶，很是惬意。
斑管把空食盒送回幽兰院，见到柳桃福了福“见过娘子，我们太太很喜欢娘子做的吃食，最近天热她没有什么胃口，娘子做的饭菜竟是吃光了。”
斑管停了停又说：“柳娘子，太太身边的明玉小姐听说和娘子是同乡，还带点远亲，太太想请柳娘子有时间来我们院里找明玉姑娘玩。明玉姑娘或许是离开家乡年纪小，最近很是忧愁，太太帮着侯夫人料理家务忙碌，就想请柳娘子得空去帮明玉姑娘排遣排遣心事。”
柳桃对她点点头，轻声道谢。一边思索着罗夫子的言下之意一边打开食盒准备把碗取出来去清洗，结果看见食盒底下竟然卧着一只翠汪汪的镯子不由吃了一惊。柳桃枝这些年看过无数的珠宝，眼力已经不是以前的花石镇小姑娘了。
侯夫人那边倒是没有把水晶碗还来，燕晖喜欢那个碗，听说要送回去哭叫着不肯，侯夫人叫人到库房寻了一圈都没有只能把碗留下了。柳桃倒不以为意，小孩都喜欢这种透明的东西，就当送给这个小弟弟做玩具了。
李春鄙夷：“还以为侯府有多了不起，眼皮子这么浅。”
柳桃对那两兄弟几乎是没见面的状态，也谈不上印象有好坏，只是人家年岁小，是弟弟，又没摆明着得罪自己，听李春这话说得不像就戳戳他的头。李春趁机捉住她的手捏她手上的小胖旋，柳桃痒不过笑着要把手抽回去，他抓得更紧了。
小夫妻嬉闹了会儿，把李春哄睡了柳桃在一边托腮想起罗夫子的话，有时间还是要跟妹妹见个面。
第二百七十三章 情挑
柳叶每天早晚都按规矩来给罗夫子请安，罗夫子见她神思恍惚，时常面泛红晕，又听莺儿说姑娘绣的不是鸳鸯就是并蒂莲，前几天打了一条丝绦显然是男子用的，打到末尾忽而又自己拿剪刀绞了，又哭了一夜。罗夫子是过来人，又什么不明白的。
小姑娘这是思·春了，淑女怀春，吉士诱之，这阴阳调和是天道，没甚好谴责的。只是柳叶是自小定了亲的啊，若还这样情思绵绵显然是有了外心了。
罗夫子顿感烦躁不已，本来姐姐姐夫这里她就想甩手，看在死去的燕岚面子上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最省心的柳明玉又不安分起来，她只想一股脑儿把这些烦心事烦心人都抛下，一个人回留园去。
她只委婉的提了提胡家的亲事只剩一年不到了，柳叶听了脸色都变白了，心烦意乱地捏着手帕揉捏。罗夫子喝了一口茶叹气，想想她姐姐就是个大胆肆意的，可这做妹妹的却没有姐姐的脑子和当担。柳叶咬着嘴唇福了福退了出去。罗夫子又叹一口气，这些俗事太烦了。
这边柳叶想着什么时候去见妹妹，而柳叶脑子里乱哄哄也正往幽兰院走去，罗夫子提到胡家也让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现在一心只想见到月哥。到了幽兰院不远处她又停下了，想起月哥已经搬离幽兰院了，现在是姐姐和小春哥住着。
柳叶迷茫的站在一棵玉兰树下，院里打扫的婆子看见她在树下转来转去的，互相眨了眨眼睛心照不宣的嘻嘻笑了起来，瞅瞅周围无人便凑到一处嘀嘀咕咕。“卢相公确实长得俊俏，要我年少个二十来岁我也爱这俏小哥儿。“
“呸，少不要脸了，你这老牛还想啃嫩草。跟你说你别发晕，卢相公可不是什么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听说卢相公还是侯夫人前面生的儿子，那个表小姐据说其实也是侯夫人前面生的女儿”
“哎，幽兰院的那位你看过没有，长得跟侯爷一摸一样啊。”“真的假的？”
“你自己去看看。”“我可不敢，听说那个院里可吓人了。”
······
就在柳叶犹犹豫豫想回转的时候李四出现了，他把个食盒往柳叶一递、粗声粗气的说：“柳小姐，我们娘子送你的，说是家乡小菜。”
隔壁窗户嘎吱一响，是张思云听到动静往外张望。柳叶被这粗鲁汉子拦住本就心慌，急忙接过食盒：“多谢你家娘子了，我明天过去瞧瞧她。”
顶着张思云好奇的眼神柳叶几乎是小跑着跑进自己院子，心砰砰直跳。她深深呼吸了几下打开了食盒，里面是一碟熏豆干，一碟咸水蚕豆，一碟糟鱼，还有一小碗脆萝卜，这都是花石镇典型的小菜。
柳叶嘎吱咬了一口脆萝卜，“姐姐”，熟悉的味道叫小姑娘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小的时候生病不想吃饭的时候，都是姐姐香油拌了脆萝卜哄她送粥。
第二天柳叶忐忑的来到幽兰院，李春正和徐大海说话，柳桃看见妹妹很是高兴，拉着她进到里间。看着妹妹圆圆的脸儿布满忧愁，柳桃一边拉着小姑娘的手一边问：“小叶儿，你有什么心事吗？你跟姐姐说，姐姐一定站在你这边。”
柳叶靠在姐姐怀里，姐姐虽然不涂粉但是身上有植物的香气，闻着亲切又舒服。她想着真的可以姐姐说吗？自己对月哥的心思姐姐会赞成吗？
“你是爹娘唯一的牵挂，你得打起精神来，是不是害怕嫁人？听说女孩子出嫁前都会害怕呢，不过你和胡家阿弟是从小见过面的，胡太太胡老爷也都熟悉，过了门就是一家人，他们家不是轻狂人，会好好待你的。”
柳桃的话让柳叶一颗心微微沉下去，果然姐姐是站在胡家这边的。
“姐姐，你当初跟小春哥走时就不害怕吗？你什么都不要了，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小春哥哪天不要你了你怎么办？”柳叶依偎着姐姐，问出她心里最大的一个疑问。
“不怕啊，因为我知道他的心意啊”柳桃笑笑，又眼睛在房间里转转，看见桌子上装樱桃的水晶玻璃大碗，于是指着说“喏，小叶儿，你小春哥整个人在我眼里就跟这只碗一样，什么都清清楚楚，我一眼就能看得通透，所以我不害怕。”她又补充一句“也不后悔。”
柳叶看着那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碗，姐姐这么自信能够稳稳的把握住小春哥，可是月哥却是不一样的。月哥是念过书、出身又好的大家公子，他就像是深深的水潭一样，自己根本看不透。
但这是应该的啊。男儿自古是国之栋梁，一家之主，女人不都是应该仰视自己的夫君，尊重他、崇敬他吗？
柳桃留妹妹吃饭，柳叶就叫莺儿回去报信。莺儿是个能干的，知道张二太太巴不得柳娘子多开导开导明玉姑娘，于是应声去了。
柳叶坐在厨房看着姐姐麻利的做饭恍惚回到了小时候，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柳叶又想起一事，问姐姐：“昨天月哥说娘亲好像不太舒服，请了大夫了，姐姐你会去看娘吗。”
柳桃知道她自小由卢溪月教着写字，是很亲近的，只说“你不要跟卢溪月走太近，他这个人——”她顿了顿，不知道怎么怎么跟柳桃说她对卢溪月的感觉“反正不要太近了，你现在是大姑娘了又有婚约，不要和他太亲密。”
柳叶红了脸，捏着衣角不吭声了。别人说说就算了，姐姐这么说她就有些不服气，她和小春哥那个时候还不是大家都反对吗。
愁肠百结中就到了午时，饭还是要吃的，午食他们例来都吃得简单也没因为柳叶而多费事，一人一碗细细的龙须面配柳桃自己包的素三鲜包子。汤底是柳桃熬了一早上的小黄鱼浓汤，鱼骨鱼刺都细细的挑了再下入面条，青菜切碎烫过一并放入碗里，奶白的汤里点缀着翠绿的葱花。
李春呼哧呼哧的吃着，他和李四俩个的碗只比脸盆小一，一人还卧了两个荷包蛋。柳叶碗里也有一只，然后还盖了两只大虾。
午饭后李春被赶去外间歇息，柳桃带着妹妹午睡，醒来给她梳洗，换上自己新做的衣服，翻出一堆首饰让小姑娘打扮。一边给妹妹梳头一边说：“小叶儿，姐姐一定会体面的让你出嫁。不过娘这人嘴不紧、手也松，所以现在我什么都不能说，但是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姐姐都会给你撑腰的。”
瞧，姐姐就是嘴硬而已，当面虽然只肯叫柳婶婶私下里还是叫着娘，姐姐其实心里还是有家人的。柳叶看着水银镜子里俩姐妹相似的脸，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不禁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