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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千狸     桃李灿春风txt下载     桃李灿春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四章 老爹蹭饭

    柳叶在这里玩了一下午、是吃过晚饭才和莺儿回去的。走时柳桃要她这些日子都到自己这里来吃饭,而罗碧城因为京城来人府里事情增多分不开身,又见柳明玉和她姐姐见过一面人明显开朗不少,因而柳叶一提出来她就同意了。

    于是柳叶每天早上就带着莺儿和绣活来幽兰院,晚上吃了饭再走,姐妹俩感情一时增进不少。

    这天早上是熬的百合绿豆粥,蒸了一大碗鸡蛋羹,用自己晒的菜干焖了红烧肉摊了韭菜鸡蛋饼。柳桃听说俩个小弟把自己上次送去的吃食都吃完了,于是也捡了一些让人分头送给侯爷夫妻和俩个小公子。

    罗夫子这里也有一份,韭菜饼香脆可口,罗夫子向来不吃味道很重的菜也吃了两块,吃完用青盐漱了漱口。

    李春则拿起一张饼卡擦一口就咬了一半,再稀里呼噜喝了一大碗粥。中午柳桃见他不住的往红烧肉碗里夹,提醒他:“吃几口就可以了,大夫不是说了你要忌肥浓甘腻?”

    李春咬着筷子可怜兮兮的看着柳桃,一双杏子眼还眨巴着,样子比柳叶还卖惨。柳桃叹口气,伸筷子把肥肉剥下来,给他夹了几块瘦肉,再答应他晚上做个小炒肉丝。

    李四愤愤的一口一块嚼着红烧肉,还给不给单身的人活路啊。

    吃了饭李四抢着把碗去洗了,柳叶在屋里绣花,李春牵着柳桃的手在花棚下踱步,并且陪她看撒的芹菜种子已经出芽了。墙外传来叫卖香瓜的声音,柳桃叫李四出去买了一堆香瓜。当即破了一个,瓜肉金黄细腻,非常甜,剩下的放篮子里叫李四吊到井里镇起来,又熬了一锅绿豆汤一并镇了午睡起来后吃。

    到了下午柳桃就把绿豆汤和香瓜送到各处,自己这里切好肉丝腌上,再慢慢的摊薄饼,摊了几十张后放在篮子里盖上布,再开始炒肉丝,烧了个茄子,剩下的肉末用脆萝卜炒了一大盘。端菜出厨房的时候看见燕侯正端坐在院子里,跟他对坐的李春还是一脸的吊儿郎当,边上却是徐大海垂手躬立,似在接受燕侯询问。

    柳桃想了想就又退回去又有点纳闷有什么事情非要赶着快饭点的时候来说,她进房间的身影燕侯都瞧见了,可他做公公的总不好开口叫儿媳站住,就假装没看见。

    进屋柳桃看着妹妹做针线,一会儿往窗户外面看看一会儿往窗户外面看看,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李春的背影因而不知道他的喜怒,倒是燕侯安坐如泰山。

    她目光又转向柳叶手上,妹妹在做一个荷包,靛青色的料子,绣的花样是玉堂富贵。这花纹宜男宜女,只是那一枝额外出众的玉兰花稍微透出点端倪。

    柳桃又看看荷包沉着的颜色,心里不由一动,假装欣赏的啧啧赞赏:“这是绣给胡小弟的吗?小叶儿你这活计真鲜亮,胡小弟收到会乐开了花。可惜我一绣花手就变成了爪子,你小春哥还没穿过我做的一寸布。”

    柳叶脸腾的红了,期期艾艾着,看到妹妹这个反应柳桃心就咯噔一凉,小叶儿和胡小弟自幼定亲,要是真是送给胡小弟是不会这样含糊的。小叶儿这是——看上别人了?可她自幼就乖巧,又一直在夫子身边,她能看上谁?

    想来想去柳桃甚至想到了燕旭,似乎就只有他年龄最相近。柳桃自己把自己吓出一身汗来,不会是小叶儿被燕旭的出身迷住眼了吧?她这么想着脸色跟着难看起来,爹娘不比当年知足常乐,总是嘀咕羡慕富贵人家生活,还真有可能让小叶儿迷了心智。

    对,罗夫子一定知道小叶儿的心事,要不然不会这么旁敲侧击的叫自己开导妹妹。柳桃打定主意明后天拜访罗夫子一次,又探探头朝窗外看去,燕侯还在,并且不知道什么石桌上泡了一壶茶。

    她掏出个核桃大的金壳子怀表看了看时辰,走出去站在屋檐下对李春招手。李春正坐得无聊,看见柳桃的召唤眼里一亮,就如同一条大狗一般呼哧呼哧跑过来,“怎么?”

    柳桃悄悄问:“侯爷是不是要在这里吃晚饭?”“我怎么知道。应该不会,他去陪他老婆孩子吃饭才是正经。”

    看着这不懂事的人家儿子,柳桃叹口气,只好自己走到石桌前,问好后请侯爷赏脸用饭。燕侯正等着梯子呢,而且看着李春不太乐意的脸色更是愉悦的点头。

    他们爷俩在外面用,柳桃和柳叶在屋里用,这也是李春不乐意老爹来蹭饭的原因,吃得多就算了规矩还多,他一来男女还得分开,平时自己都和小桃一起吃饭的,就是加上一个李四也没什么。

    燕侯看见柳桃手里端着的薄饼和肉丝,眼睛一亮:“可是京酱肉丝?”柳桃回道:“不知道菜名的,之前在别处吃过胡乱学着做的。”一边说一边麻利的摆好了碗筷。

    燕侯也不拘,稳稳的坐着了。柳桃捏捏李春的手对他眨眨眼让他乖一点。燕云包了一张薄饼递给李春,示意正确的吃法,李春别别扭扭的接过吃了,燕云开心了,也不计较是老子伺候儿子。

    燕云自己包了一张吃起来,边吃边评价:“味道虽然不正宗但也尚可,如果有葱丝就更好了。回京后爹带你去天香楼吃正宗的,葱丝清甜可口非常好吃。”

    李春嫌弃加鄙夷,嫌不正宗还吃得比谁都多:“不可能有比小桃做得更好吃的。”

    燕云无语,更加坚定了以后带儿子见世面的决定。饭后柳桃送上绿豆汤和甜瓜,燕云满意的点点头,问有没有给侯夫人送去。听到说有燕云更满意了,饮着汤说道:“你们有空也和太太多亲近亲近,尤其是你媳妇,太太为人天真浪漫,其实很好相处的。”

    李春嗤之以鼻,瞧他似乎要说不好听的来柳桃又捏了捏他的手。燕侯愉快的吃饱喝足走后没多久柳叶也告辞了,只剩小夫妻两个时李春大吐苦水:“这个老头太烦了,跑来吃那么多,还说别的地方做得好吃,别的地方好吃就别吃你做得啊。”

    柳叶笑着点点他的头:“毕竟是长辈。而且他待你还是不错的。”又跟李春说起对柳叶的事情,李春一听柳叶有可能被什么男子勾引了,大怒道“找出这贼人来捶他不死。”

第二百七十五章 爱恨都成灰

    这头柳叶刚回来还没换衣张思云就笑着进来了,柳叶慌忙站起见礼。张思云知道幽兰院住着燕侯新找回来的嫡长公子,好奇心早已经撑破肚皮,无奈幽兰院把守得铁桶一样,见到柳叶可以自由出入别提多惊奇了。她旁敲侧击了好几次,柳叶这次懂事,就像蚌壳一样口风紧得很,只说和大公子的娘子是同乡,还凑巧是一个祠堂里的远亲而已。

    张思云一双眼在柳叶的衣服和头饰上转了又转。今天小姑娘穿件鹅黄蝴蝶纹撒裙配嫩绿缠枝小袄,头上简单的插了一支晶莹剔透的水晶簪子,上面雕的一只小螃蟹栩栩如生,水晶坚固却脆,极难雕琢,这也难得了。耳朵上戴了一对翡翠耳线,水光粼粼,整个人又娇艳又清新,好看得很。

    柳叶叫莺儿上茶,张思云轻轻的擦着汗,南泉太热了,她也不敢扑香粉。这边全年都很热,冬天河水也不会结冰所以到了夏天也没有冰可以用,只有极少的人会大费周章的去运了冰来做些吃食,夏天用冰盆在房间降温那也就是三狮堂才有的手笔。

    张思云又看了柳叶一眼,奇道:“明玉你从外头进来,怎么都没有汗。”柳叶摸摸额头,确实没有汗:“大概是这衣衫穿着不觉得热吧。这料子是柳娘子送给我的,说是冰蚕丝穿了不热的,果真是不热呢,很舒服。”

    张思云惊讶极了:“冰蚕丝产量非常少,一年也没多少匹,除了进贡世面上都买不到。”柳叶吃惊了:“我看柳娘子都拿来做里衣的,随意的很,原来这么贵重啊。”张思云心想这不光是贵重,关键是有钱都买不到,这柳娘子竟然这么大方。

    第二天柳叶忐忑不安的问姐姐,柳桃比她还惊讶:“有那么贵重吗?燕子岛上和吕宋比南泉还要热几分,我们也拿这个做帐子和床单呢。不过东西就是拿来用的,不用再贵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姐俩闲话,李春就趴在外面石桌上逗白糖糕玩,白糖糕追着他手里的一根狗尾巴草跑得直转圈圈,最后一屁股坐下来吐着舌头哈嗤哈嗤的。柳桃从窗户里看见直摇头,柳叶见姐姐和小春哥和和气气又亲密无间的样子很是羡慕,却又更加茫然。

    姐姐说因为她是和小春哥相互喜欢着才这样就是死也要在一起,所以杨哥哥当年就算是个秀才也不稀罕,还说这男女要是没有感情在一起是不会快活的,一辈子的日子就完了。

    胡小哥哥是对自己非常斯文和气不错,可是他就像一杯白水一样一点滋味没有,自己见了他也不会激动,也不会去想象和他以后的日子。可是月哥不一样,只要一想起月哥自己心就跳得快几分。这就是不同的感情吗?

    可为什么感觉到似乎姐姐并不会赞同自己和月哥呢?也可以断定周围的人也不会同意。为什么同样的事情姐姐做得、自己就做不得呢。

    小姑娘深深迷茫了。

    柳桃这段时间事情还颇多,照顾妹妹、还得去拜访一次罗夫子,好在李春这里没什么大碍了,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终于腾出手可以出去办理了。

    徐大海来时是带着白琳的骨灰来的,没交给珍珠夫人却交给了柳桃。柳桃吓了一跳,白小十一爷死了?

    徐大海说白琳其实在路上就不太好了,“白小十一爷到京第二天就倒下了,公爷特别请了太医给白小十一爷瞧病,太医说白小十一爷是胎里带来的心疾,这些日子长途奔波太劳累了,心阳不足。不过五日就去了。“

    柳桃听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自动流下来。其实她和白琳并没有什么特别交情,只是想起那个初见时有着叫人惊叹的美貌的蓝眼睛少年觉得一种深深的可惜,就如同看见狂风暴雨过去后满园的牡丹从枝头折下。

    “白小十一爷是个豁达人,吩咐他死后烧成灰即可,把骨灰带给表少奶奶,麻烦表少奶奶转交给他娘子名叫娇娇的。”

    柳桃泪眼里看见徐大海抱出一坛红绸包住的骨灰并一只金刚石金镯子,那金刚石在眼泪里折射出七色的火彩,听到徐大海说“这个也是小十一爷的遗物,说也一并转交给他娘子的。”

    柳桃就哭得死去活来。先是叫李春吓了一跳,看她怎么劝都劝不住又深深吃味。半夜里柳桃还在抽抽搭搭,他实在憋闷,只嘟囔一句“要是我死了你也这么伤心就好了。”

    结果这句话捅了马蜂窝,柳桃本来已经渐渐消下去的悲痛又顿时如潮涌,顾不上李春脑袋不脑袋的翻身坐起抓着他使劲一顿捶,然后披头散发鞋子也不穿就要往外跑。李春除了后悔自己嘴欠还能有什么呢,追了上去可柳桃止不住的哭泣,死活不肯回房间。

    李春只好抱着她坐在台阶上,她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把哭得湿漉漉的脸庞贴他颈子上。

    柳桃这一晚上想了很多很多,却又都是零零散散不成具体,就如同清水江上的粼粼波光,点点闪烁却无法捕捉。童年的欢快,顽皮的俩个小姑娘,打渔的少年,慈爱而通情达理的爹娘,院子里的皂角树,街尾的甜水井。

    少女时的心动和忧愁,开始会流下眼泪,会绵长的思念。各一方时的煎熬,燕子飞去又飞回来,音讯全无,蓝眼睛的美丽少年出现,带来远方的消息,那些异国的地名。

    到一句“小桃,我回来了”。

    她和李春的日子算得上随心所欲,又一直没有小孩,因而对时光尚无感觉,总还当自己是甜水井街上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可现在白琳的骨灰让柳桃才真真切切认识到自己的少女时光一去不复返,花石镇的从前再也不会回来。

    过去的时光未必全是值得回忆的,但却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白小十一爷是喜欢娇娇的,娇娇心里也是有小十一爷的”柳桃难受“只是俩个人相处成了这样子。”

    “小春哥,你千万不要死”柳桃在黎明的曙光里亲吻着他的面孔,一边还抽泣着。“嗯,我不死”李春搂住她的细腰和肩背,感受着她的体温。

    这样广大的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离别和死亡,而至今他们俩人还能拥抱彼此,是多么的幸运。

    今天终于得空,柳桃要去大慈恩寺把白琳的骨灰先供起来,等燕子岛的船重新通行吕宋再把消息带去给娇娇。

    李春不宜外出,他气闷不已,只嘱咐李四跟好了柳桃。柳桃还特意带上了妹妹想让她一起外出散散心,结果在指挥府后门等着柳叶时看见却是三个人一起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大慈恩寺

    柳桃无语了,自己这个妹子是不懂得说不的。她不是那种喜怒不行于色的人,瞧着姐姐脸色一跨柳叶喏喏哼道:“姐姐,这是张大娘子,这是卢娘子。”

    但是自己也不是一辈子不见人,于是柳桃颔首。只见俩个小娘子都是二十五六岁左右的青春,都梳着妇人头,一个美艳一个清秀,一个穿红一个穿烟色;一个带红宝石首饰一个带碧玉,一个大方爽利一个沉默含蓄。

    只不过大方的那个有些聒噪,含蓄的这个有些鬼祟。

    这俩个柳桃都不喜欢,自己妹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尤其听到那烟色衣衫的话语不多的小妇人姓卢柳桃本能的就微微皱了眉,再听柳叶的介绍果然是卢溪月的亲人。

    这卢宝珠一路总是不时偷偷觑自己一眼,你要看就大大方方看好了,这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想说什么呢。柳桃本来靠着车厢闭着眼睛的,突然睁眼直接说:“卢娘子,你总是看我,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卢宝珠被直接点出名字来吓了一跳,她哪里经过这种明刀明枪的风格,腾的红了脸,她声音细细的道:“柳娘子误会了,只是、只是见您和柳妹妹相貌儿有些相似,故而有些好奇,多看了两眼。”

    柳桃冷笑一声:“是很像,亲姐妹也不过如此的像。谁叫我们是一个祠堂里的呢,共一个祖先,要是不像倒是稀奇了。卢娘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卢宝珠窘迫的摇头,眼里泪光莹莹。张思云虽然很高兴看到卢宝珠吃瘪,但是这柳娘子气焰这么嚣张她却也是不太喜欢的。

    她之前从下人的片言只语里收集到的柳娘子只是个乡下妇人,机缘凑巧和流落民间的长公子一起长大并且定了亲、长大后就顺其自然的成了家,广平侯夫妻对她是一百个不满意,预备着要另择佳妇呢。其实看合府上下对她的称呼就知道,如果侯爷已经认下这个儿媳就应该称呼她为大少奶奶,显然是身份未明就含糊的叫做柳娘子。

    这个乡下妇人的底气到底是谁给的啊。张思云脑袋里转着,想着要怎么打听些对自己有用的事情才好。

    大慈恩寺是东南第一香火旺处,浮屠如林,高入云霄,那飞檐翘角的大慈恩塔是前朝思宗为纪念故乡在东南道的母后所特意修建的,用了整整十年光景,耗费白银无数,为东南第一名胜。也就是当初李春给柳桃唯一的一封信上说“南泉有个很高的XX”里的XX。

    善男信女自然是络绎不绝,柳桃打发了柳叶三个去主殿拜拜,自己带着骨灰去后面专供法事的慈悲阁,不料在走廊碰到了熟人,竟然是冯金宝和李妈。

    杏蕊快生了,李妈过来烧香许愿求生产顺利生个大胖小子。李妈看见柳桃高兴得眼睛都亮了:“大姑娘,听说这里的香火是最灵的,你是应该来拜拜。”

    柳桃不好说她是来供奉骨灰的,只提着包袱默默的让李妈误会自己是来求子的了。

    “张三买的院子跟五爷的院子很近,就隔着两条巷子”李妈拉着柳桃的手说“五爷可是大好人哪,我为他在菩萨面前点了盏灯求菩萨保佑他长命百岁,他对我这老婆子真是没得说的。张三没事做就跟着五爷跑茶园,一起做茶叶生意,总算是个正经人啦。”

    听着李妈说大家过得顺利柳桃也觉得很欣慰,只是——她抬眼看去,冯金宝站在李妈后面深深的看着自己,见到自己眼光看过来收敛了会,上前一步轻声问好:“大妹妹安好”。

    柳桃却回不出一句平常的“冯五哥好”。这个冯五哥无论是相貌还是为人都和她记忆里的大不相同,娇娇的事情上冯五哥是肯定掺了一脚的,她只觉得胳膊上的包裹沉甸甸起来,既没法说娇娇在吕宋的日子也无法说白琳的结局,只唏嘘命运的荒唐。

    而且经过小甲的事情以后柳桃变得很敏感,以前她和李妈一样天真烂漫,只觉得“冯五哥真是大好人哪”,可现在看冯金宝的眼光她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概察觉到自己的生疏冯金宝不说话了,默默退了几步,比当初的距离离自己还远上几分。呃,不能不说冯五哥还是一个十分知道分寸的人。

    当李妈热情的邀请她去新家里坐坐的时候柳桃摇摇头:“下次吧李妈,杏蕊生了派人告诉我一声。”说完她又情不自禁看一眼冯金宝。

    提前察觉到的冯金宝收回眼光,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她要告辞、就背着手转身看着香炉。柳桃心绪复杂难言离去,她身影消失不见冯金宝才转过身来,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如此已经是心满意足。

    柳桃直到走到慈悲阁下才松了口气,感觉到粘在自己背心上的目光消失了。她捧好骨灰,接引的沙弥出现在楼下,她递出静宁公的名剌,这是徐大海给她的。沙弥十分重视,于是很快白琳的骨灰就妥当安置好了。

    柳桃用手帕抹了抹罐子,点了香烛摆放了鲜花,又滴了会眼泪才离开。她给庙里缴了三年的供奉,想必三年之内自己总能够和娇娇联系上。

    不过她更是感觉到权利的力量。慈悲阁的供奉可不是什么人都接纳的,有位富商想把自家老太太灵位弄进去享受香火,据说排队都排了一年了,可静宁公的名头打出来就畅通无阻。

    柳桃却还没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没想到要去找燕侯求助。

    燕云正在为这事生气呢。徐大海知道自家老太爷和这前女婿有宿怨,以“你的不高兴就是我高兴了”为剩下的人生目标,好的仆人就会为主人分忧的,于是寻个空子用谦虚的口吻说起表少奶奶在自己帮助下办事去了。

    “表少奶奶真是个和气人,一定投我们老太爷的缘。我们老太爷就喜欢这种朴实不造作的人,所以来之前特别要公爷拿封名剌叫小的带来,说万一表少爷表少奶奶处境艰难可帮助一二。这不果然叫老太爷说中了。”

    燕云忍不住的冲去幽兰院,白糖糕被他的杀气一激喵的一声从李春身上跳下。李春抬起身子看到怒气冲冲的老爹,皱着眉头说:“你到底为什么一天到晚这种跟人过不去的模样?你要是看了生气又何必一再跑来!这不是——”犯贱两个字好歹咽下去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为什么要找你

    燕云咆哮:“你那无知蠢妇以为攀上你外家就无忧了吗?你也是!你到底是姓燕不姓徐!静宁公此番也不过想看我父子失和、笑话我而已。他们对我续弦一事耿耿于怀,可你母亲去世时我不过二十,难不成要为你母亲守一辈子?你母亲遇难一事我也痛悔多年,难道是我希望她出事?你我骨肉至亲,外面的人说起来可不会说什么你独一个好,只会说广平侯府如何、姓燕的一家如何!!!”

    李春却是没有家族亲属观念的,他看着激动得脸都扭曲的父亲,轻声问:“所以呢?”

    燕云第一次见到儿子这般正经,一反平时的吊儿郎当,不禁怔住,这一停顿连着怒火都歇了几分,他决定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德服人嘛。

    “所以,你和你那蠢妇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来找我就是,也不用经过太太,太太不省事。”虽然还叫着蠢妇但燕云口气已经十分和缓,而且对自己夫人的评价十分中肯。“以后有事不用去找外人,丢人现眼还不自知。”

    燕云说完看到自己那一点就炸的大儿子居然从头到尾安安静静地听完自己一篇话,不禁老泪纵横,莫非老天终于让这孽障开窍了?!

    “我们干嘛要找你?你认都不认小桃,你是我们的谁啊。”逆子轻描淡写一句话打破了老父亲的梦境。

    燕云却没有再跳脚,也没有再咆哮,而是突然如同破了的气球一样萎靡了。的确,你不把别人当亲人,别人又为什么会把你当亲人呢。

    燕云像一颗呼啸而来的炮弹,但是却哑了火。他沉重的说:“不管怎么样,你是我燕云的儿子,这个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知道你不可能像旭儿和晖儿一样对我亲近,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有事情的时候来找我。”

    李春也正色道:“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这个人对我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甚至是画蛇添足,我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没什么损失——”他乱七八糟的用词叫燕云注意力全歪了,都顾不上计较他的目无尊长。

    李春:“在我每次以为自己捱不下去要死掉的时候都是想着小桃才撑下去的。这世上没有她我就不想活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大的意见,但是接受我就必须接受她。”

    这是第一次燕曦跟他提起小时候的事,燕云沉默着看到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狰狞的疤掩在头发下看起来没有那么吓人了。

    他平静而哀伤的开口:“你是我第一个儿子,这意义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出生的消息传来我觉得整个广平侯府都照进了一束光亮,你祖父祖母都以你为乐,你满月的时候广平侯府大宴宾客,撒的铜钱用了十筐,宫里都有赏赐。你母亲信上说你机灵可爱,眼睛圆溜溜的,脾气大得就是一只小老虎。”

    “你母亲和你遇难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燕云哽咽了”你不知道我心有多痛。“

    李春转过身来,“我母亲”他迟疑着开口“是什么样子的?”

    燕云深深的看着他:“你的额头、嘴角都很像你母亲。广平侯府里她的房间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里面有她的画像,这次回去你可以去看看。她是大家闺秀,还是出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我只是希望你也能遇上一个像你母亲一样的女子。”

    燕侯打起了温情牌。不料李春的重点不在这里,他摸着头自言自语道:”如果我还是燕曦那不是碰不上小桃。“他打了个冷战,太可怕了。

    燕侯怒气值重新被点满了,他跳起来摔了茶杯:”孽障!朽木不可雕也。“

    李春唬一跳:”莫名其妙的你又气什么。“

    燕侯沉着脸快步离开了院子。李春才不会去想他又气什么,只眼巴巴的看着门口:”小桃怎么还不回来啊,这白琳活着讨嫌,死了也讨嫌。“

    ······

    柳桃安置好了白琳出来转到主殿去找柳叶汇合,她情绪正伤感,人低着头,还不时擦擦眼眶,一副有泪背人流的样子。张思云正不住张望,刚才她借故想去看下柳桃是去干什么,无奈慈悲阁寻常人根本就进不去,只能回了主殿,她见到柳桃此时这样子不由思索起来。

    而卢宝珠则拉着柳叶在廊下看签文,两人凑在一处亲昵的小声说着什么,柳叶小脸儿红红的满是羞涩,大眼睛却亮闪闪的又是喜悦。

    柳桃想起当年自己站在码头看李春的身影出现时就是这付既喜且羞的模样,她走过去:“抽了什么签?”

    没提妨姐姐突然出现柳叶吓了一大跳,身子一歪直接倒在后面的卢宝珠身上,刚刚还红扑扑的小脸变的煞白。见她受了大惊吓的样子柳桃不由更加疑惑,柳叶期期艾艾的把签在掌心团成一团:“没,没什么,只是好玩儿。”

    “额,可见你很开心的样子,一定是支好签,给姐姐看看嘛。”

    面对柳桃的步步紧逼卢宝珠解释道:“是一支上上签,说明玉妹妹身体康健,父母福寿双全,自己将来必嫁佳婿,凑个好意头,只是个有福气的。”

    柳桃笑一下,盯着妹妹说:“小柳姑娘是挺有福气的,可要珍惜啊。“

    柳叶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几乎要哭起来。柳桃不想在外面给妹妹没脸,还怕耽搁太久让柳叶碰见李妈冯金宝等人于是拉过妹妹的手:“我们先回去吧。”

    四人上了马车。车里柳桃闭着眼睛养神,卢宝珠和柳叶坐一边小声说话,似在劝慰她,柳叶渐渐的表情也开心些了。张思云掀开帘子往外看,难得出门一趟,什么都没做就要回去了总是不甘心,且南泉海货集中又便宜,淘些稀奇物件回京送人也是便利。

    于是她转转眼睛,甩甩手里的帕子,笑着说:“我这是第一次来南泉,一直没机会外出,还不知道南泉长什么样儿,几位姐妹情况也都差不多,我提议逛一逛再回去如何?“

    柳桃想起李春面露犹豫之色,这家伙已经非常不满意她因为白琳的事而把他丢下,嘀咕了好久。可卢宝珠却赞成,她一表态柳叶也面露憧憬之色,她不可能放妹妹在这两个人中间,只得答应。

    四人在最热闹的三街七巷下了车,柳叶身后跟着莺儿,卢宝珠和张思云也跟着各自的丫鬟,柳桃身后跟着,呃,李四。好吧,至少这一行青春貌美的小娘子无人敢靠拢戏弄。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双玉堂

    张思云看见双玉堂的名号眼睛一亮,这是白家专做宝石的,京城有名的珠宝行和银楼都从这里进宝石水晶等物,要是在这里买到裸石带回京城交给工匠,做出一套头面来极是实惠,比银楼里买直接价格至少要少上三分之一。

    柳桃这个人心眼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有些事情她是牢牢的计较着,比如这个双玉堂。

    那是李春初到南泉时,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海上追风逐浪,打磨出健壮的体格和粗野的性子,从南泉的青石板路上光着脚走过,好像掉了什么东西,停下来弯腰寻找着。而二楼雕花窗户里的白十二小姐看见一颗覆盖着一层短短头发的脑袋,觉得有趣,回头瞧瞧桌面上,就捡了一颗荔枝壳丢下去。

    小姑娘时的柳桃白白胖胖,像个香甜可口的大包子,站在李春面前把丫髻上的头绳取下来放他手心,红绳上拴着一对银铃铛,一本正经的说小春哥你可别弄丢了,我送你的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李春找了半天,总算在石板缝隙里找到那还没有指甲盖大的小铃铛,很粗糙的小东西,银子成色也不好,现在已经发乌了,可他看着却比那鸽血红矢车菊蓝的宝石都更珍贵。正松了口气时有什么东西轻轻碰到他的脑袋,他直起腰,抬头看见一张少女的脸庞,明眸皓齿,容色殊丽。

    白十二小姐是双玉堂嫡女,却失心疯的看上了外七房的白七手下一个水手,光身一个,什么都没有。女人为男人能闹腾的都闹腾了,毁婚退亲,投河上吊,寻死觅活,甚至是自荐枕席。最后连累二房丢掉了双玉堂。

    柳桃见到双玉堂总是心里膈应,她有段时间就连听到个玉字都不舒服。她倒不是恨白十二小姐只是心有戚戚,从世人眼光来看自己做的其实和十二小姐是一回事,区别不过一个如愿一个没如愿罢了。

    某个晚上她心惊胆战的问李春,你觉得白十二小姐很不要脸吗?

    正到要紧关头的李春被这一打岔好悬没当场萎掉,他怎么也无法理解这种时刻身下的小女人脑袋里还琢磨着别的女人,估计着是自己不够卖力。自信心大受打击的李春交待了后沮丧万分的躺她身边,撩一把她香喷喷的头发盖在自己脸上:“没有啊,我只是觉得她很烦。”

    柳桃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却松了口气般,李春一把扣住她的细腰,口气不善的问:“你为什么还想着她的事?我都已经发过誓了我绝对是清白的,为什么就没什么手段可以检验男人的清白呢?男人的贞洁一样很宝贵的。”

    柳桃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趴他胸膛上轻轻说:“我只是有点怕,因为我也是这样追着你——”她的嘴唇被堵住了,没有言语,动作代表解释。爱有多种,它在什么时候萌发只有天知道,有时就不过是街头一瞥。

    可有多少爱意,上天不肯成全。

    两情相悦而又得偿所愿实在是不可多得,值得一辈子感激上苍。

    柳桃就没进双玉堂,她借口在对面一个糖水摊上坐下吃糖水等着她们。张思云半真半假客气的说:“柳娘子要是手头不方便没关系的,我这有,可以先借给你。”

    柳桃理都没理她,只问柳叶要不要吃,柳叶虽然不会买珠宝,但小姑娘总是喜欢看这些亮晶晶的东西的,而她从夫子那里受的教养早已经不允许她坐在街边吃这种平民食物。

    柳桃要了一杯芦芽煮甘蔗水,一边喝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想着往事,就听见一个深沉又有光泽如同丝缎的声音响起,“这不是柳小娘子吗?”

    柳桃一抬头,有点诧异:“夫人。”

    这位身量高挑、容光艳绝的中年女人正是白珍珠,她看上去和五年前没什么区别,时光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依然是乌发堆云,肤如凝脂。但仔细感觉却又觉得她还是有着改变。

    更深沉,柔和,从容,通透,甚至有一丝那么叫做慈悲的东西。

    “听说小十一爷的后事是麻烦你安置的,打搅到娘子实在惭愧。”珍珠夫人语气谦逊。

    柳桃向来不怕对方挑衅,直接干一场就是,但是对方示好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下意识看一眼双玉堂的标志,说实话当初她知道珍珠夫人和白十二同样对李春怀有过心思后好长一段时间想起来就恶心。

    但是同为女人她又挺佩服对方的,一般女人可撑不起三狮堂。

    “柳娘子这是想挑些宝石吗?正好我也要到双玉堂办点事,一起吧。”白珍珠落落大方邀请。

    柳桃还没开口就见张思云等人出来了,并且怒容满面,卢宝珠的丫鬟还在愤愤的说“有生意不做,摆什么架子,全南泉就你这一家双玉堂不成。”

    柳桃诧异,这好好的去买东西怎么变成吵嘴了,不过这丫头嘴还真灵,全南泉真的就只有这一家双玉原来一行人进去才知道双玉堂基本是做熟客生意,并且极少做零售。掌事的看见几位陌生小娘子,还是惯循着例子问:“几位娘子想看些什么货,要红宝还是蓝宝、几等的货色?小店也刚到了一批金刚钻,切工是顶顶好的。”

    张思云精乖,见店面布置就知道这和先前想的珠宝店不太一样,故而只矜持不语,柳叶一片天真懵懂一看就不是主角,只有卢宝珠硬着头皮说:“我们姐妹几个想挑几颗色彩好的做套头面,你家可有上好的红蓝宝石?”

    她自认为自己说话已经得体,不料掌事却回答:“本店宝石最低数量是一手起卖,不论单颗,小娘子若是做头面只怕用不了这么多,不妨去别处看看。”

    卢宝珠面孔飞红,贝齿轻咬恼怒道:“你这店家好生无礼!打开门做生意,你们却把客人往外推是什么意思?真是狗眼看人低,只要你们货色好,凭什么又知道我们不会买呢。”

    张思云已经装作无意的走到门边了,却见掌事的也干脆,拿出本册子来翻了翻,问:“本店现有深红、椭圆、天竺切工、半寸大小的宝石十颗为一手;又有靛蓝、长圆、斜面切、三分之一寸大小的宝石三十颗为一手,这两手本是别家付了定银却因故未能成交的,现特惠均为两万五千白银一手,实在是无能再有的机会,小娘子可有意?”

    堂。柳桃当然没说这话,她只拉过柳叶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多珍阁

    卢宝珠几乎眩晕,而张思云一阵肉痛,她是识货的,知道这个价格如同白捡啊!京城万年春银楼里一套镶嵌同样大小、切工、色泽的红宝石的头面要白银五万两啊!而且宝石数量只有四到五颗。可是、可是她哪里有能力一口气买十几颗宝石回去啊,败家娘们也不是这样败的啊。

    倒是柳叶天真无邪的咦了一声,她这几天在姐姐房间里玩得多,姐姐曾打开一盒子宝石让她挑,瞧着乱糟糟一堆小石子般。

    掌事的倒也是好心,看小娘子咬着嘴唇不语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而且店面还有事情做,故而主动解围说:“听小娘子口音倒不是我们本地人,所以不知道双玉堂主要是为银楼和其他珠宝商供货倒也不奇怪。小娘子若想买单颗宝石不妨往前面街的多珍阁去看看,那是南泉颇有名气的银楼,镶宝工艺很是受太太小姐们喜爱呢。”

    说着又补充一句“他们的宝石也是从我们这进的。“

    前面的话儿说得面面俱到,极为得体,三人都已经转身了,可最后这一句不知道哪里戳了卢宝珠的肠子,她猛然站住、不悦的道:“你什么意思?你非要我们去买那加了价的、把我们做冤大头吗?你可知我们是谁的家眷?我们可是南泉都指挥使广平侯府上的。”

    这话就有些胡搅蛮缠了,柳叶天真无知,张思云却恨不得来个雷把卢宝珠劈到地下去。大姐,拜托你不要一口一个我们不好,谁跟你我们啊。

    双玉堂的掌事眼光都何其毒辣,见的世面也多了,这点小吵小闹对于他们就像几只蚊子一样而已,而且南泉有名有号的人物并亲眷他们心里都有一本活账。广平侯爷后院是最简单不过的,而且人家都是直接叫多珍阁送花样子去府里叫侯夫人挑的。于是只微笑浅躬,说:“那小娘子慢慢看。”说完直接退回去不再理睬,还吩咐小伙计给她们上了三杯茶。

    可是看什么啊!双玉堂并没有展示,一楼是个类似大户人家的花厅,摆着一套桌椅,几盆兰花,进来几个商人都是先看货单,然后径直去后面或者上楼去了,还诧异的看了她们几眼,大约以为这又是哪里来的女陶朱。

    总不能往后面闯,大家都没这个勇气,只得悻悻退了出来。柳叶说的时候张思云觉得丢脸、忍不住刺了卢宝珠几句,卢宝珠红头胀脸,又只得把气撒在双玉堂上。

    听了一番抱怨柳桃拍拍手:“走错了就走错了呗,你还非要人家卖你做什么,这不是强买强卖么。何况你也不见得买得起,看了也白看。”最后这话神补刀,卢宝珠真心真是鲜血狂喷。

    张思云却觉得解气,这村妇有村妇的好,自己不好说的她全部代着说了。柳桃又对着妹妹说:“回去你把上次我给你玩的那几颗蓝宝石给卢大娘子看看,让她开开眼,要她想要就送她一颗,你再到我这里拿,你姐夫每次都把最好的留下来了,比这家店的好看。”

    柳叶天真的答应着,张思云却又惊疑不止。白珍珠并没离开只稍微站远了一点,在一边看得忍不住笑,这小娘子还是这么泼辣有趣,看来这些年和李春过得不错呀。

    柳桃对珍珠夫人点头示意,然后拉过妹妹准备离去。这时其他人才看到边上一位美艳的夫人,这位夫人对柳桃显然很友好,颔首后才转身,而双玉堂几个大管事不知道何时已经出了楼面,已经在路边上弯着腰恭候多时了,此刻才簇拥着这位夫人进去了。

    一行人又是惊奇又是嫉妒,卢宝珠首先就忍不住:“这可恶的狗才!明明这也是单客,凭什么就她接的我们接不得。”

    “所以呢?”柳桃漫不经心问“你要回去找侯爷夫人哭诉、把他们抓起来砍头么?”

    “你——”卢宝珠气得要哭了。

    “好了好了,柳娘子嘴辣心甜,是提醒我们姐妹在外不可轻易依仗家里声势,以免被人说道。柳娘子是个明白人。”张思云言下之意就是卢宝珠不明白了。卢宝珠被挤兑的可有可无的。

    张思云提议去多珍阁看看,柳桃柳叶都没什么兴趣,卢宝珠也囊中羞涩。侯夫人是个粗心的,并不会在意女儿的住行,只天真的以为自己被照顾得好好的,那么其他人也都和自己一样要什么有什么。

    张思云眼睛转转,半开玩笑的说:“柳娘子刚才不还说想送卢姐姐一颗宝石么,送了卢姐姐也没地方镶去,依我看哪,还不如去多阁直接挑一件方便。”她想探一探柳桃的底。

    卢宝珠也不禁心动,抬头看着柳桃。话说到这份上,柳桃就只懒洋洋的挥手:“那就走吧。”

    这时只见一个穿深蓝绸子直缀的中年掌事飞奔着出来,见着柳桃行礼:“柳娘子好,夫人说这是送给柳娘子的一点小礼,聊表心意,还请柳娘子千万笑纳。”

    却是两个锦盒。“这一份是给这位小娘子的,说看着和娘子挂相,想必是娘子的亲戚。小娘子天真可爱,夫人也很是喜爱,特送上一份薄礼。”

    柳桃“哦”一声,她是不懂那些虚礼的,就这么直接在街上打开。张思云吓了一跳,锦盒里却是一颗鸽卵大的红宝石,切工尤其精湛,打开的一瞬间几乎照花人的眼,柳叶那盒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柳桃把自己这盒叫李四拿了,柳叶的给莺儿。

    一行小娘子们竟然是一路无话的到了多珍阁。这里的伙计看见几位富贵打扮的小娘子进来,殷勤招呼,叫双玉堂备受冷落的卢宝珠十分受用。

    伙计拿出花样子给她们挑选,柳桃则坐到一旁等着,多珍阁态度是极好的,并没有因为她没有挑选冷落她,给她上了一盏茶。张思云也暂时被吸引住了,南泉的珠宝果然真是不错,价格远比京城便宜。

    卢宝珠也拉着柳叶挑挑选选,她看一眼柳桃,心里却纠结着她会不会给自己买首饰。这时只见一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亲自跑出来,跑到柳桃面前:“柳娘子好。”

    “柳娘子请到二楼宽坐,夫人传信过来说要小的好生招待诸位娘子,请各位娘子们慢慢儿看,慢慢儿选。”而这厢早已经有其他管事级别的出现取代了原来的伙计,引导着张思云卢宝珠等上二楼。

    柳桃并不想承珍珠夫人的情,见此没法子也只得跟上去。二楼不同于楼下,厅堂里陈列着许多奇珍异宝,有珠宝镶嵌的小鸟,肚子里有机关,拧好发条还会啾啾鸣叫,摆动的尾巴上宝石闪烁出夺目的光彩来。有一串一百零八颗的珍珠项链,珠子个个有莲子米大小,并且浑圆光亮,品相做贡品也是够资格的。

第二百八十章 慷慨

    三人看得眼花缭乱,啧啧称奇。掌事在后面恭敬的一一介绍,看完一圈把她们带进雅间,只见墙上挂了名家字画,窗外风景宜人,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一盆荷瓣素心兰花并有一叠画册。掌事介绍画册是最新的首饰款式,如果有需要顾客也可以自己画样式交给他们定做。

    门轻轻的敲了一下,伙计打开门,几个头脸干净、手脚利索的小厮鱼贯而入,打开食盒快速的摆好桌。柳桃看了眼是福泉楼的食盒,她也饿了,一点也不忸怩就夹起一块烧鹅吃起来。不得不说福泉楼的酸梅酱做得极好,配烧鹅很是相宜,不仅仅柳桃爱吃白琪也特别爱这道菜,还总是撺掇她去福泉楼看烧鹅的炉子,好在燕子岛搭一个自己来烤。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又奉上香茗,都不需要喝,光是一闻味道比一楼的好很多了。柳桃慢慢喝着茶,二楼的东西漂亮是真的漂亮,可价格也是漂亮的,张思云很有分寸的只翻阅着画册,倒是柳叶年纪小且又有姐姐在边上自觉底气足围着成品看个不停。

    柳桃见妹妹不住的看着一个黄金花丝香囊,叫管事把香囊拿出来给她看,这小玩意虽然不大却处处显着精巧,连络子都是小米大小的七宝编的,柳叶爱不释手。柳桃于是就说:“喜欢就买下来吧。”

    张思云羡慕的看着柳叶,卢宝珠更是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柳桃吩咐管事:“这个包起来,多少钱?”管事恭恭敬敬的说:“娘子只管挑选,选好了我们送到府上。夫人吩咐过了一切都记她帐上,不劳娘子破费。”

    柳桃不耐烦:“不收钱我就不买了。还有饭钱是多少一起给了。”掌柜急忙道:“多珍阁二楼的客人一向都是免费提供酒水点心的,这个是多珍阁的规矩,柳娘子无需挂记。”

    好吧,既然是规矩那就不管了。柳桃又坚持问香囊多少钱,于是掌柜捻着胡子:“惠承四百两银子。”

    张思云暗暗吃惊,小小的一个这么贵。柳叶一听价格吓一跳,偷偷的扯扯姐姐:“我不要这个了。”

    柳桃很是市井持家妇人的派头,褪下手腕上的银镯子,扭开机括,从里面拿出银票数了,却无人敢笑话。掌柜恭恭敬敬的收了:“柳娘子光临敝店,实在荣幸,这一支累丝牡丹簪子送您,就当是香囊的添头。”

    不得不说掌柜的很是机灵,送来的簪子不很大,掂掂重量是空心的,胜在工艺颇为精巧,价格不很贵约莫在五十两银子左右,因而收下也不会觉得为难。柳桃笑了一笑,又想什么就指了指卢宝珠:“刚好我不是欠你一件首饰,喏,这支簪子送你。”

    掌柜亲自包好香囊交给莺儿,而那边也有人把簪子包好交给卢宝珠的侍女,大家又随意看了看然后告辞离开,路上一行人心情复杂难言,卢宝珠白得一只金簪按理说应该高兴,可这是人家的添头,又觉得羞辱。

    眼看车子抵达都指挥府,张思云终于憋不住了,问道:“柳娘子,他们都说是那位夫人、那位夫人是什么来头啊?”在南泉竟然还有地位比侯夫人更崇高的贵夫人。

    柳桃漫不经心回答:“哦,那是白家三狮堂的珍珠夫人。”

    此言一出,天真如柳叶、短浅如卢宝珠还没什么感觉张思云却是实实在在被震住了,珍珠夫人!京城的康郡王对她痴念终身,这就是富可敌国的白家主事的珍珠夫人!!可更没想到的是柳娘子居然得珍珠夫人青眼,看来她的分量自己要重新估计了。

    回了府,柳桃叮嘱了妹妹几句后就往幽兰院自去了。张思云想拉着柳叶亲热一下感情却是卢宝珠先下手抢了人去。

    李春见柳桃回来,跳了起来:“小桃你怎么才回来。”柳桃直接往短榻上一倒:“累散架了,她们几个真能逛。”说完竟是在榻上睡着了,李春哑然,还想好好撒一番娇,结果——片刻他转身拿了薄被给她盖上。

    柳桃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了,白糖糕卧在她身上睡得正香。柳桃失笑,难怪她刚刚做梦梦见以前珍珠夫人叫女先生来教自己规矩,先生说自己仪态不美、让自己顶着几十斤重的东西站壁角,压得自己喘不过气这才憋醒了。

    她推推白糖糕的肥屁股,引得它不满的叫几声才从她身上跃下。柳桃拍拍额头,看来今天见到的人还真是有阴影呢,不见李春,她起了身去找他。李春正在厨房里捣鼓,见柳桃来了把她推出去:“今天我伺候你,你不是说累了么?很快就可以吃了。”

    柳桃回到屋里托着腮等李春,也不知道他能弄出什么来,不过不管是什么她都决定说好。鱼汤已经炖好,李春把大虾,贝壳,面条等一股脑下进去满满的煮了一大锅,连壳都没有去掉,端出来面条变成了一团,样子惨不忍睹。

    柳桃不忍心打击他,反正到肚子里也要混在一起的,她尝了一口点头说:“味道还不错,蛮鲜的。”

    李春得了她的肯定欢天喜地的,于是三人分着把一锅吃了。稍后洗漱休息,一夜无话。

    而这一天被真刺激到的其实还不是张思云,毕竟张大老爷长任地方实缺,家底子肥厚可观,并不是那种没见识的小门小户,张思云自由娇宠还是见识过好东西的。可卢宝珠尚未及笄就家逢巨变,又一直寄人篱下,今天遭遇让她心境翻天覆地。

    柳明玉那傻呵呵的丫头凭什么走到哪里都有贵人相持呢,听说她之前不过是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却被姨妈收做干女儿、一直带在身边,这里又和柳大娘子牵扯上关系独得青眼,四百两银子的东西看几眼别人就送她。

    卢宝珠手里一直没有钱过。幼时不必说,在表哥那里时表哥虽然宠自己也只是给自己一年添置几套衣服、打一套首饰,舅妈都盯着呢,表哥把私房钱都给自己叫自己替他攒着,可拢共还不到两百两,唉——

    为什么老天爷就这么不公平?有的人什么都不缺却还一个劲的往她怀里塞好运气,有的人走平路都摔跤、喝凉水都塞牙——譬如自己。

    卢宝珠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才睡着,第二天就嘴巴里起了个大火疖子喝水都疼,她喝着黄连水心里反而渐渐镇定下来,自己气自己还不如想一想办法,好运气不来找自己,自己去抓住运气——她看着来探望自己的柳明玉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叫一声明玉妹妹。

第二百八十一章 谋划

    这边王公公把事情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该打听的打听了,该收集的收集了,已经开始布置下去不日将启程返京。

    隔了一天卢宝珠寻了个空到市舶司官衙找卢溪月。卢溪月事多,不知道姐姐怎么突然来找自己,交待了同喜领着姐姐在偏厅稍坐。片刻他过来,真是翩翩公子,如珠如玉,卢宝珠嗅到一缕沉水香味,又眼尖的看见卢溪月腰间挂着那个花丝香囊。

    那柳明玉前几天送了一小匣子沉水香给自己,天真又不在意的说宝珠姐姐你拿去用吧,我姐姐给了我好多呢。

    卢宝珠心念转动却说着别的事情:“阿弟,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

    卢溪月想起两姐弟漂泊的日子也很是伤感:“阿姐,我的生日也是你的生日。”俩人是龙凤双生,虽然姐姐和娘亲一样不太着调但总归是这世界上自己不多的亲人。

    卢宝珠擦擦眼泪:“阿弟,你到时候到姐姐这里来,我整治一桌饭菜就我们姐弟俩自己贺生。”

    卢溪月点点头:“过两天正好我休沐,会早点过来。”

    卢宝珠回到指挥府,换过衣服后去见侯夫人。侯夫人正笑看着燕晖在折腾一块虎皮,原来是几个猎户打了一头虎,虎皮硝得很好,虎骨虎鞭泡了一大坛酒,一个千户全部买下来送到了指挥府。卢宝珠进门被虎头吓了一跳,只见那虎目圆睁,虎口大张着。燕晖看她吓一跳也乐得哈哈的大笑起来,卢宝珠厌恶的看了他一眼。

    侯夫人正吩咐剪秋晚上侯爷回来吃饭的时候上这个酒,转头看见卢宝珠,细嫩的脸颊浮起少女般的红晕,带些不自然的娇态搅着帕子说:“虎骨酒去风湿很好,南泉湿气太重了。”

    卢宝珠也是嫁过一回的人了,眼尖的看见坛里泡的东西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自己的母亲被男人滋润呵护得娇俏可人,自己却一天天的干枯了,就是真的站出去说她们是母女两也没有人会相信。

    卢宝珠跟侯夫人说:“姑妈,过两天我想出银子让厨房帮我整治一桌菜。”

    侯夫人奇道:“怎么想起自己开宴席了,要请方少奶奶和小柳姑娘吗?你跟姨奶奶去说一声就是了。”

    卢宝珠见母亲是完全不记得过两天是什么日子了,不由得失望至极,便也不多说,转了个话题道:“姑妈,阿弟跟侯爷剿匪得时候也受了伤,听说伤势也不轻,变天的时候骨头隐隐作痛呢。”

    卢宝珠卢溪月两姐弟都说是侯夫人远房亲戚,叫表姑妈。侯夫人担忧起来:“这么严重吗?这孩子怎么都不跟我说。”

    卢宝珠心想,燕晖磕一下你都翻来覆去检查还请大夫,阿弟也一样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如何差别这样大。她赌气般的说:“姑妈不如也分一点这酒给他,去下风湿也好,何况过两天是阿弟生辰,正好让他喝两盅。”

    侯夫人这才醒起,而且儿子女儿是同一天生日,她内疚的看着卢宝珠,叫剪秋拿她的妆奁来,拉着卢宝珠挑了根珊瑚花步摇给她插上了。卢宝珠戴着步摇走出房间,燕晖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撞到她身上:“又来拿我娘的东西,羞羞羞。”

    丫鬟赶忙把燕晖带开,给他把衣服整理好。卢宝珠脸皮涨红,快步走到园子里,越想越委屈,转到假山后躲起来偷偷擦眼泪。

    “姐姐,你要和小春、不,小燕哥一起进京去吗?”柳明玉的声音突然传来,卢宝珠一怔。

    柳桃看着蜻蜓在水面上低低的飞,天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是啊,他到哪里我自然跟到哪里,我们这不已经成家了吗。不过你放心,不管我在哪里你有事情都只管托人捎信给我。”

    说着还给妹妹整理一下头发,声音越发柔软:“小叶儿,你是我嫡亲的妹妹,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不必收在心里。”

    柳叶含着泪点点头,却到底默默无言,柳桃叹了口气,前面不管她怎么劝说这个妹妹都死闭着嘴,既不肯说一句对胡家不满也不肯说一句喜欢胡家小哥。

    最后柳桃说了一句“我总归只是想你好,你有事一定要跟我商量,我是不会害你的。”

    假山后卢宝珠已经惊讶得停止了哭泣。难怪柳娘子对明玉这么好,果然是嫡亲的姐妹,而听侯夫人说燕大公子的外家很有势力,还有贵妃在宫里,很有可能进京以后就会请立世子。

    卢宝珠想起刚刚燕晖对自己的奚落,又想起侯夫人担忧世子旁落的样子不由心里生出一丝痛快。燕大公子对这个柳娘子听说是事事顺从,要不然以这柳家的小民出身怎么可能在多珍阁眼都不眨的就出几百两给明玉买香囊。

    转而又想起弟弟身上挂的那个香囊,卢宝珠咬了咬嘴唇,她一边盘算着一边慢悠悠的踱回了自己住的静心院。静心院靠近后门很偏僻,她让丫鬟给她打了水,洁了面,把眼睛敷了敷。

    第二天见到柳叶,卢宝珠不经意的说:“明玉妹子,我那天拿给你的花样子你不用这么急的描,晚些日子再给我也行。明天我叫了一桌酒席,你来我这里吃饭好不好?”

    柳叶小小的吃了一惊:“宝珠姐姐有什么事情请客吗?”

    卢宝珠笑眯眯的:”明天是我姐弟过生辰。”

    “呀”柳叶惊叫一声,又脸儿飞红“岂不是、岂不是月哥也在---”话音到了后面变成蚊子哼一般,小姑娘脸色却忸怩了。

    “傻妹妹”卢宝珠亲热的扶住柳叶肩头,声音就在她耳朵边“我早就没把你当外人。你也知道姐姐是个命苦人,爹早早就没有了,娘亲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说着声音哽咽了“阿弟他是个男人,需得顶门户,比我更苦。这世态炎凉我们姐弟早已饱尝,所以如今我们不求其他,只要真心实意一两个亲人在一起说说话儿,吃吃饭儿就足够了。”

    柳叶心肠柔软哪里听得这个,何况还关系到她月哥的身世。小姑娘又想起当年月哥冬天里穿着一件薄薄的旧衣服到自己家里来的样子不禁红了眼眶,呐呐道:“月哥好不容易的。”

    “是啊,他一个人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我每每想起就难受——”卢宝珠呜咽起来。柳叶慌忙给她拭泪。

    卢宝珠被她一劝好了些,抓着她的手说:“好妹妹你一定要来,要不然我们姐弟俩一个祝贺的人都没有,也太冷清了,也不要跟别人说,免得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又背后编排说我借着由头想占侯府便宜。你知道我们姐弟俩在这府里不受待见,只当是夫人家打秋风的穷亲戚,我受了多少气都不曾说。就咱们三个吃一餐饭就是,我只信得过你,阿弟也是,我们把你当自己亲人一样。”

第二百八十二章 入瓮(一)

    柳叶晕晕乎乎,一阵羞涩一阵甜蜜,又一阵为心上人的难过心酸,脚下踩着云一般回了自己住的地方。晚上翻来覆去的没睡好,天不亮就爬起来箱笼打开挑了又挑,首饰换了又换,莺儿梳的发型总是不满意,拿来的衣服红的嫌艳,绿的嫌不喜庆。

    柳叶平时几乎从不为难别人,今天却指鸡骂狗的,莺儿不禁问道:“小姐打扮得这么重视,是今天要外出吗?”

    柳叶脸一红:“不出门就不能挑衣服了吗?”赌气把发簪又拔下来,散了头发也不许莺儿梳。

    到底心里头牵挂着,别扭了会又叫莺儿来重新梳了个百合髻,插了两朵红珊瑚攒的珠花,每朵都有小孩拳头那么大,金丝做的花心,颤颤巍巍,鲜艳又别致,很是适合天真娇嫩的小姑娘。耳朵上戴了一对配套的红珊瑚耳环,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迎春花样的软罗衫子,葱绿色的绣鞋。小姑娘简直就是春光的化身,明媚鲜妍。

    柳叶又挑了付新鲜花样子做掩饰,跟莺儿说:“我去宝珠姐姐那里做针线,姐姐说这个绣活想赶着出来,姐姐留饭,今天一天都在那里。“

    到了静心院,卢宝珠亲热接了,泡茶端果子,俩人头挨着头坐在窗下绣架前说着针线,一番女儿家的亲密不提。片刻后柳叶吩咐莺儿:“横竖我一天都在姐姐这儿,不去别的地方,你不用管我,回去看着小丫头子扫扫院子,盯着她们收拾包裹,过几天就走了呢,可别掉下什么东西。午后再来接我就是。”

    莺儿应着去了。

    卢宝珠心里暗忖这小妮子如此上道,见她满脸春意,不时望一望窗外,心里对于接下来的事更是有了几分把握。

    约莫中午时分卢溪月过来了,只见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直身,腰间挂了一个姐姐亲手做的荷包,一块燕侯给的玉佩并那个金丝香囊。

    卢溪月特别适合穿这种浅浅的颜色,衬得他身材额外修长,人如美玉纤尘不染。“月哥”柳叶羞涩问好,心上人俊美的容貌让小姑娘一颗心都飘飘荡荡飞到天上去。

    卢溪月却是意外见到柳叶的,他以为就姐弟俩述情。不过少女一张圆润细腻的脸庞满是喜悦和幸福的红晕,可爱的大眼睛亮闪闪的,这种毫不掩饰的倾慕取悦了他,尤其是这张脸和那个横眉冷对的说“天下男人都死绝了也没你什么事”的硬心肠小妇人那么像。

    三人在堂厅分坐,卢宝珠着实布置了一番,摆了好些花儿,一股子甜蜜蜜的味道,叫人不由的心神动摇。卢宝珠说起小时在京短暂的幸福时光,父慈母爱,谁料一朝翻天覆地;又回忆起流途中娇滴滴的女眷所受的苦,穿惯了绫罗绸缎的肌肤被粗麻布磨破,软底绣鞋呵护的金莲血泡磨了一层又一层。

    “要不是舅舅派人来救我们,我一定是早死在路上了,现在坟头的草都老高了。”卢宝珠说着说着掩面哭起来,卢溪月也面露苦闷之色,不言不语的。柳叶听着宝珠姐姐一个大家千金受过这多苦楚早红了眼圈,不停的轻声安慰她,并且偷偷看着月哥。

    只见那如玉一般的高雅人儿愁容满脸,落落寡欢的坐在一边,一阵难言的心疼揪住小姑娘的心,此刻只想把这男人抱在怀里好好安抚他。

    卢宝珠又收住眼泪,笑道:“瞧我,尽说些扫兴的事,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了,如今我们姐弟俩团圆,且又认识了明玉妹妹这样好心肠的天仙儿般的女子,应该高兴才是。”

    听到夸奖自己柳叶不好意思了,看卢溪月却也不反驳,嘴唇边还逸出一丝微笑,她心里呯呯跳得更急。片刻后丫鬟说席面已经送到都摆上了,三人移到小厅边吃边聊,卢宝珠和柳叶喝甜甜的蔷薇果子酒,卢宝珠还笑嚷着:“明玉妹妹可别贪杯,这酒虽然喝起来蜜水似的可还有几分后劲呢。”

    给卢溪月倒的是虎骨酒,她只说:“这是姑妈特意送来的,说是祛风湿最好不过,阿弟你最近精神不好,多喝几杯。回头叫同喜过来把这一坛子带回去,日日喝上一杯,也解解乏。”

    不觉酒席已残。卢宝珠带柳叶下去洗脸,重新梳妆,还拿了自己一件衣服给她换。抽个空子回去看卢溪月还在一杯接着一杯喝着,目光明显有些发直,她走过去夺下酒杯,柔声说:“阿弟,喝多伤身。我叫丫头带你去洗把脸,在姐姐这里休息会再回去,现在日头正晒。”

    卢溪月点点头,丫头子上来服侍不提。卢宝珠转回这边来,柳叶洗过脸重新换过衣,觉得清爽多了只是神色有些倦乏。卢宝珠亲切说:“妹妹乏了靠会儿,阿弟也倦了我叫他进内室歇会了。这时节正好大家都歇歇。”停了停,又说“姑妈突然叫我呢,明玉妹妹我且过去一会子,这里就烦你看顾会儿,其实也没什么,就看着小丫头子别打碎了碗筷。阿弟那里有人,不需妹妹呢。”

    柳条脸红红的,含羞不语。卢宝珠带上丫鬟出门,这大中午的各处都神思昏昏,静悄悄的,侯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瞌睡,见女儿来了免不得打起精神招呼。卢宝珠今天显得格外高兴,侯夫人都看了她几眼:“珠儿,你喝酒了?”

    卢宝珠点点头:“和阿弟俩人庆生,喝了几杯。”

    侯夫人听了一阵惭愧,看了看卢宝珠的丫鬟都在门外松了口气,就道:“宝儿也不小了,也该给你爹家留香火。我这次回京帮他好好的挑一下,有个王小姐挺不错的。”

    卢宝珠微微一笑,故意问:“这个王小姐是哪家的小姐?”侯夫人说:“可不就是你三舅妈的娘家侄女儿。”

    卢宝珠撇了撇嘴,也不反驳,只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侯夫人扯闲话,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便找了个借口先回去了。回了静心院,卢宝珠故意在外面就笑两声,扬声叫着:“明玉妹妹我回来了。”

    就听见一声小小的尖叫带着一阵啜泣。卢宝珠故意惊慌大叫:“明玉妹妹你怎么了?”一边往里冲。

    柳叶绝望的哭叫着“别进来、别进来”可说此迟、那时快卢宝珠已经出现在房门口,摆出个张大嘴巴、双手无措的样子。

    柳叶紧闭上双眼。而卢溪月衣衫不整,脸色潮红,意态慵散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清掠过眼底,他正从床上下来,一边搂紧了腰带往外走,路过姐姐身边低声说一句“阿姐的好意我领了。”

    卢宝珠心突的一跳,卢溪月已经瞬间出了门,卢宝珠琢磨不出弟弟的喜怒可当前要务是稳住柳叶,毕竟自己和阿弟是有血亲羁绊的,能差错到哪里去,要是小姑娘一时想不开就糟了,这可不是她的目的。

    她于是装作又是吃惊又是懊恼的上前,满意的看到柳叶正拥被在床上瑟瑟发抖,“明玉,这···这是怎么了?你进来做什么、不是说了阿弟有人照顾吗?”

    这话说得柳叶羞愧欲死。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入瓮(二)

    原来柳叶本也是乖乖看着丫头打扫厅堂,片刻弄干净后人都退去,她也自回小偏房想在榻上躺一下,蔷薇露酒还真有些力道此刻她人有些晕乎乎的。可这时就听见内室一阵闹腾,然后宝珠姐姐的大丫头出来,对她福了一福说:“太好了,明玉姑娘麻烦你,卢相公喝得有些沉了,我去厨房烧一碗醒酒汤来,还请明玉姑娘帮忙看一下卢相公免得他从床上摔下来,我速速就回。”

    这丫头一边说一边颠儿颠儿的往外跑,话说到最后一句人已经跑到了院子里,柳叶嘴都来不及张开。如果这番话是说给柳桃、柳桃一定是骂个满脸开花,把她当什么了,如果是莺儿在也会替柳叶婉言拒绝,哪里有叫一个非亲非故的未婚少女去照顾一个青年男子的,还是酒醉。

    可柳叶是个从不懂得说不的女孩子,何况现在需要照顾的还是自己暗自倾心的美男子呢。她只觉得老天爷这么眷顾自己,给了自己一个亲近心上人的机会,就顺从命运的召唤般身不由己的往内室走去。

    柳叶推开房门,先是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小姑娘心呯呯直跳,踌躇之间却听到微弱的声音从床帐里传出来,似是在要喝水。她忍着羞涩走近,撩开帐子,却见卢溪月仰面躺在床上,外衫早已经解脱,中衣也因为浑身燥热而撕扯得落下大半边,一张俊脸被酒意染红,眉毛因为不舒服而皱起,比之平时那种风淡云轻的态度更显一份脆弱。

    柳叶羞得本来想转身就走,可微弱的一声“水、我好渴”让她一阵心疼涌起,她扶起月哥给他喂水,男人身躯本就沉重,喝了酒更是重得石头一样,柳叶一阵吃力,心里却甜滋滋的。

    卢溪月满头满身的汗,柳叶早已经忘记了一切,眼里心里就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她放好卢溪月,用帕子给他擦汗,卢溪月睫毛很长,喝酒以后脸色反而白了,越发显得嘴唇红润。

    卢溪月浑身热得难受,好似一团邪火在燃烧,始终无法纾解。他迷迷糊糊中来到了花石镇,在垂柳轻拂的河堤边看着清水江。自己又是落魄的一身,不对,比从张家出来时还要狼狈一些,身上穿着一件千疮百孔的短褐,裤子卷在膝盖,还光着脚。

    他低头看自己的腿,又看看自己的手,皮肤黝黑,手脚粗大,却很有力。他明显的感觉到这副身躯虽然粗犷但很有力量,他摸摸头,果然摸到短短一层头发茬子。正在疑惑中忽然对岸边有个小姑娘叫着:“小春哥。”

    他凝神望去,圆圆脸儿的小姑娘确实是在对自己挥手,满脸甜蜜的微笑,还撒娇般跺跺脚:“小春哥你快来呀。”

    原来自己是李春啊,他高兴极了,欣喜的跃进河里向她游去。爬上岸一身水淋淋的,小姑娘温柔又体贴用帕子给他擦水,他一把捉住她,低哑的问她:“你喜欢我吗?”

    ······

    卢溪月捉住了柳叶的手,柳叶被他的体温烫到了,惊叫“月哥”,这么烫,是发烧了吗?柳叶正打算去打点凉水来,身子却一个踉跄被卢溪月一把大力扯到床上,他眼睛已经睁开却还一副神智不大清醒的样子,痴呆呆的望着自己。

    “月哥”柳叶有些怕了“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大夫。”“不——”卢溪月痛苦又迷茫的嘶哑道,猛力的搂紧她“别离开我。”柳叶慌乱的挣扎着,掉着眼泪,一会叫着丫鬟的名字一会叫着宝珠姐姐,可屋子外面始终静悄悄的没人来。

    “你是我的””你明明是喜欢我的”男人痛苦又带着鼻音的呓语击中了柳叶的心,月哥知道自己的心意,他是知道的。

    “月哥···”柳叶因为疼痛、也因为害怕和不知所措而眼泪不停滑落,她明白现在发生的事情是不妥当的,但是一丝悄悄的反驳又在脑海里沉浮:姐姐现在不是跟小春哥过得也很好吗?自己也可以的。自己喜欢月哥,月哥对自己也是有感觉的。

    卢宝珠在床边坐下搂住柳叶哭开了:“可怜的明玉妹妹,我对不起你。”

    柳叶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捂住面孔低低道:“不怪姐姐,只怪我自己,不该···不该····”

    小姑娘天真善良,对方是自己心上的人不忍心说他的不是,只寻自己的短处。她像个木偶般任卢宝珠摆布,被卢宝珠拉着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卢宝珠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进去。

    卢宝珠自从从表哥身边离开、来到南泉侯夫人处后已经后悔了无数次。侯夫人做事一出一出的,想着儿女时就急急的要把他们都拢在眼前看着才好,可到了之后呢又忘记到脑后了,完全就是个忘性大的小孩做派。

    卢宝珠一直记着侯夫人承诺的给自己找个好人家的话,可看见侯夫人这里压根就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不由渐渐心凉了,这个亲娘显然靠不住,只能自己另谋出路。她想的是柳叶性子绵软好拿捏,她姐姐又这样疼她,嫁妆肯定是丰厚的,这样一个小姑娘全心全意贴着阿弟,是不可多得的好买卖。

    而等阿弟成家了她就搬去一起住,离开这个不知所谓的母亲,而阿弟家的中馈什么的肯定是自己才能操持起来。到时柳叶再生几个孩子自己带着,自己这一辈子也圆满了。

    她一边让丫鬟把柳叶送回去一边把有着落红的床单收起来,打开窗户点上香熏着。想着以后柳叶的嫁妆补贴滋润的日子,卢宝珠不禁高兴的笑了。

    柳叶回到自己住处蒙头躺在床上,晚饭也没起来吃,脑子里乱哄哄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让她更加难捱,半睡半醒之间昏沉沉的做梦,一时梦见自己和月哥洞房花烛,一时梦见自己跪在街上被人指指点点,边上的人都窃窃私语“还是个姑娘就偷·人呢,浸猪笼,浸猪笼。”

    柳叶尖叫一声醒来,汗流浃背,莺儿起先听了卢宝珠丫鬟半隐半现的话就惊疑不定,听见柳叶的惊叫赶忙进来,见到她满额的汗想给她换衣服,不料她剧烈的反对“我不换,我不换,你出去,我要一个人呆着。”

    拉扯间莺儿已经看见她脖子上红红的印子,心里大惊,咬牙一使劲,柳叶力气能有多大,何况在身心俱受伤害的情况下,就被莺儿揭开了衣衫看见了满身青紫,那些羞人的地方更是触目惊心。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莺儿脱口:“我的姑娘,这在府里怎么也被人害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柳桃发作(一)

    柳叶面如死灰,颓然倒在铺上。莺儿急得团团转,她不敢自己去跟罗夫子说,姑娘犯下的错是罗夫子最不能忍的,自己是夫子给姑娘贴身伺候的,出了这等事自家肯定没个好。她想了想,到屋外叫了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并塞给她一把糖:“你快去幽兰院找柳娘子,就说我请她来,明玉姑娘不大好。快去。”

    小丫头飞快跑了,莺儿又叫人看住柳叶这才抚抚发髻深深吸口气,战战兢兢去罗夫子那边了。柳叶见莺儿出去害怕极了,人人都会知道她的丑事了,绝望中她不顾身体的疼痛挣扎着起来,先把小丫鬟打发出去,小丫鬟不明就里小姐叫她出去也就出去了,柳叶哆嗦着去箱笼翻了几件裙子结了一条,甩了好几次才甩过床架子,打了个结,闭上眼睛把头伸了进去。

    柳桃正在和李春惯常说闲话,听了小丫头的话蹭地站起来,膝盖上的白糖糕都“嗷”的一声被甩到地上,她知道莺儿是个靠谱的,莺儿说妹妹不太好那就是真出事了。

    柳桃顾不上跟李春解释就直接提着裙子往外跑,她喘着气“呯”的推开柳叶的房门,正看见柳叶已经把头挂进绳圈里。“小叶儿!”柳桃大叫一声,冲上前直接抱住柳叶的双腿把她放下来,而柳叶朦胧的目光里看见是姐姐,无力的张嘴说了些什么就晕过去了。

    “小叶儿、小叶儿你不要吓我。”柳桃心又急又痛,一连串叫着妹妹。蓦然看见妹妹的颈子处有好几处红红的痕迹,心里一惊,顾不得其他拉开妹妹的衣衫一看,顿时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

    她是成了家的人,怎么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柳叶天真善良,和人红脸都难得,又少出门,难道这青天白日的在堂堂都指挥府邸里公然有人丧心病狂不成?!

    “小叶儿这是怎么了?”李春的声音响起,柳桃连忙把妹妹盖住。

    原来看她慌慌慌张张就跑,又听说是柳叶出了事李春哪里还坐得住,跟着一起来了。李春这一个多月在都指挥府没白住,至少知道姑娘家的房间不能瞎闯,即便是奶娃娃时带大的柳叶的屋子他也只是站在门槛边问着。

    柳桃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对他低声说:“小春哥,你去叫个大夫来,去找白琪,实在找不到——啊,你去三狮堂找珍珠夫人也行,要他们帮忙找一个千金科的大夫,嘴紧的。”

    李春开始听到要他去找珍珠夫人脸就黑了,听到后面也明白大致出了什么事,皱着眉毛越过柳桃的肩膀往里看了一眼,静悄悄的没动静,只柳桃抹着眼泪。他拍拍柳桃的肩:“好的我去办,你别急,不管小叶儿出了什么事都有你我给她撑腰。”

    柳桃得了这话心里稍安,看李春去了才转回床前,而柳叶开始发烧了,她本就撕裂过重又没用药又哭闹了几番,此刻早已经不支。

    柳桃恨得直咬牙,叫刚才那个小丫头再去幽兰院跑一趟帮忙把李四叫来,李四在门外听着她吩咐去厨房看有什么燕窝雪蛤等补品一并端来、别管是不是侯爷侯夫人的,另外再叫熬一些清凉的汤药就说自己有些肝火。

    这一刻她从没这样恨过李氏、罗碧城、侯夫人、卢宝珠等围绕在妹妹身边的女人,她们把一个原本好好的姑娘养成什么样子了,养得她这般天真软弱,却又不给她有力而可靠的保障。

    罗夫子这时到了,她本来脸沉得如同锅底,结果进来看见坐在床边的柳桃一怔,不仅路上想得满肚子叱责柳明玉的话竟然一时说不出来反而心里略略升起一点惭愧的感觉。

    柳桃没心情跟她打嘴仗,只说:“罗夫子,现在我来处理柳明玉的事情,你若同意就继续听我说,你不同意就回你自己的屋子去,眼不见心不烦。”

    罗夫子哑然,柳桃稍等片刻不见她动静,就继续说:“莺儿留下,还有小雀儿,你把她们俩的身契拿给我。我会把不能留的人送到你那里,我不要知道你的方法,但是两天之内我不要再看见其中任何一个。”小雀儿就是那个跑了几次腿的小丫头子。

    罗碧城自觉一生命运多舛,平日里多有诗作自伤身世,现在才知平生最艰难的时候,任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娘子噼噼啪啪打脸而毫无招架之力。

    她既不嘲笑柳桃有什么奇怪的底气这么大喇喇的吩咐自己,也不分辩除了莺儿像小雀儿和其他婆子丫头都是都指挥府的人自己如何能处置,只低头说了个“好”字就转身。

    正好在院外遇见张思云打发来的丫鬟,柳桃在房间内听得心头火起,毫不客气冲出去骂道:“回去跟方少奶奶说,见过好打听的没见过她这样好打听的,她要是这般喜欢东听西看何不去做个保媒拉迁的马泊六,包管她日子过得有趣!”

    这一番话落入张思云耳朵里骂得她无地自容不提。莺儿一直跪在房间里不敢起身,柳桃回来也不叫她起来,面无表情的听着她说了早上柳叶如何异常,如何去了卢宝珠院子又把她打发回来,如何是午后被卢宝珠的丫鬟送回来的。

    柳桃闭了一下眼睛,指甲刺破了掌心,深呼吸了一下才说:“先不管你家姑娘是好是赖,她出事就是你护主不力,你也不用内心觉得委屈,打死也是应该的。我问罗夫子讨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仍然伺候你家姑娘,她出嫁你也跟着去,你要好好看着她,我可不像罗夫子那样怕麻烦而不管事。”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妹妹耳朵软、性子软,她的话你不用听,从此你只给我看紧了她别让人欺负了她、谋了她的财去就是大功一件。有事情你直接来跟我说,不用理任何人。你在她身边辛苦几年,你的月钱从今天开始翻一倍,到你二十二岁时我把身契还你,还送你一百两嫁妆银子。”

    柳桃这先是狠狠一棍子,再好大一颗甜枣,莺儿晕头转向,只趴地上磕了几个头并说了些感激和表忠心的话。柳桃又把小雀儿叫过来,也是如此这般的叮嘱一番,然后就叫她们俩个从现在开始其他事情一概不理,只专心照顾柳叶,

    于是一个奉汤喂水,一个擦药更衣。一会儿李春带着大夫到了,这时柳叶喝了一碗芦柑水略为清醒了些,看着一个白胡子老头,气息奄奄的叫着:“不要大夫,不要。”嚷着就哭起来,她脸色于潮红中露出了一丝灰白,十分难看。

第二百八十五章 柳桃发作(二)

    柳桃按住她,柔声道:“小叶儿没事的,你不认识他了吗?这是厚德堂的柳爷爷啊,你从小就是他给你看病的,不怕啊,连姐姐也是他从小看大的。”

    柳叶朦朦胧胧,记忆飘忽,“啊,是柳爷爷啊。”“是呀,是柳爷爷啊,所以不怕的。让柳爷爷给你把把脉,吃一副药,明天就好了,到时姐姐做好吃的给你。”柳桃含笑给妹妹擦泪。

    柳桃得到姐姐的安慰渐渐放松下来,嘟囔着乖乖儿的让大夫看。柳桃走出屋子,李春在外面坐着,皱着眉毛满脸阴云,他看见柳桃连忙起身,柳桃对他说些什么,李春点点头就走了。

    片刻就听见屋子外面一阵惊慌,犹如巨石入水,莺儿战战兢兢的看见素日跟着柳娘子的那个铁塔似的粗汉带着好几个凶神恶煞的粗人直直的闯了进来,见人就抓,动作迅猛,不论是丫头还是婆子,这些人既不怜香惜玉也不怜老惜弱,只一个个反折了胳膊手脚并在一起捆起、并随即用麻核堵了嘴。

    动作风卷残云般,一刻钟左右满院子的人真的除了莺儿和小雀儿全都捆了个干净,毫不怜惜的拖着一串往侯夫人并罗碧城当家理事处去了。

    莺儿骇得胆破,手哆嗦着水都端不稳。柳桃安慰她:“你只要尽到你的力,我就不会怪你。”

    柳桃的想法相当简单粗暴:既然你们这些旁观者眼睁睁看着我妹妹丢人,就自尝苦果吧。而她知道卢宝珠卢溪月姐弟和侯夫人的关系。

    李四这边处理了柳叶院子,而李春是直接往卢宝珠院子去了,卢宝珠这里人倒是不多,一个婆子见一个年轻男子横冲直撞般过来,拦着道:“这是哪位爷?这里面住的是女眷,不好乱走的。”

    李春不耐烦啰嗦,伸手拎起往边上一掼,婆子刚哭了半声就被堵住了嘴,他如此这般带着几个燕子岛的人长驱直入,见人捆人,见物砸物,满院子顿时如遭兵匪,一时动静大起来。

    卢宝珠心有所感,早在丫头回来禀报莺儿惊慌失措的态度她就想了想,挑了副针线急急往侯夫人处去了,“姑姑,跟您说件喜事。”

    郁结多日的侯夫人精神一振,嘴里还抱怨着:“我这命苦之人哪里还有什么喜事。”

    卢宝珠含笑,抬个眼神,剪秋会意带着其他丫鬟退出去,卢宝珠这才靠着侯夫人坐了压低嗓子说:“娘,你就要做祖母了。”侯夫人一惊,直起身体来:“这—这是说宝哥儿?他有了可心的了?”

    卢宝珠点点头,声音越发低了:“就是姨妈的干女儿明玉姑娘。”

    “明玉?你说的可是柳明玉?”侯夫人惊诧了“那还是个小丫头点子,身子都没长成呢,而且听你姨妈说明玉是自小定了亲的。”

    卢宝珠意味深长的笑:“定过亲不假,可架不住咱们宝哥儿人品样貌件件都好,姑娘家心爱。”

    侯夫人皱起了眉:“你是说——”又联系女儿进来就说抱孙云云,显然是这女孩儿已经和自己儿子做了不堪之事。

    侯夫人自己虽然是二嫁之身可并不待见什么为爱痴狂的女子,从来只有男人为她要死要活她没为男人痴狂过,何况自己的长子,玉一般的翩翩佳公子,当然值得更好的,就没好气的说:“这等不知廉耻的狐媚子没可能嫁给宝哥儿。”

    “娘,做宝哥儿正妻当然没可能,可是抬进来做个姨娘还是可以的。宝哥儿岁数也大了,身边一直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这明玉姑娘如此中意咱们宝哥儿,不怕照顾不好他。”

    “只怕你姨妈不同意呢,你姨妈最是清高,怎么可能让她干女儿做妾。”罗碧烟还是了解身为嫡女的妹妹的。

    卢宝珠不以为然:“明玉姑娘都已经是宝哥儿的人了,姨妈不同意还能怎的。”

    忽的一条人影到面前,全无警兆,就听“啪”的清脆一声卢宝珠脸上挨了一掌,却是罗碧城,这位姨奶奶可不是剪秋能拦住的。“姐姐,你看你养出个什么东西!”罗碧城怒道。

    侯夫人先是吓一跳,然后哭开了:“珠儿还有亲娘杵在眼前呢,你就直接上手。你那不过是个干女儿,这可是你嫡亲的侄女!她有什么错,她是关心自己的亲兄弟,哪有你这样不帮自己人的。”

    姐姐的胡搅蛮缠让罗碧城满腔怒气都没了,她只如一块石头一样颓然跌入椅子里:“好吧,你养女不教,等下会有人来帮你教了。”

    且不说侯夫人惊疑不定,卢宝珠捂着热辣辣的半边脸含着眼泪,僵硬的气氛持续了约莫快小半个时辰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往暖玉院过来,步伐沉重急促,显然是一群男子朝这里而来,还有扑通扑通的拖拽声。

    难关要来了,罗碧城咬紧牙关,发誓这件事情处理完后她立马回青湖府,永世不再跟自己姐姐以及相关亲戚再见面。

    李春为首,身后是李四等人,噼噼啪啪往暖玉院正屋前的院子里丢了十几个丫头婆子。只见绑的绳子都是手指粗的麻绳,就像绑牲口一样手脚俱捆倒在地上,嘴里塞着麻核让她们无法呼救,只睁着一双双惊恐的眼睛看向四处求救着。当看见侯夫人如见救星,呜呜着大力挣扎起来。

    侯夫人几没晕过去,她软绵绵的靠着剪秋,勉强发音:“大公子,你想干什么?领了这些土匪到后院来,今日你即便是侯爷长子也没道理打杀我,我可是你长辈。”

    李春嗤笑一声:“正好相反,我是来向太太来求助的。”他漫不经意踩上离他最近的一个丫头的脸,脚下用力还碾了碾“这些人我都看不顺眼,据说后院的事归太太管,我想请你处理了这群人。”

    侯夫人坚强的还保持清醒,只是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罗碧城看一眼瑟缩在屋角死活不肯动的卢宝珠,深吸了口气走了出去,她对侯夫人道:“姐姐,这些丫头婆子平时嚼舌根,对大公子不太恭敬。现在不是要进京去了吗,大公子希望都打发了,也正好府里重新进人。”

    “你堂堂一个侯府长子,怎么跟些丫头婆子计较。”侯夫人被李春的狭小心胸吓住了,不免想到这样睚眦必报的性子还说不定怎样在心里记恨自己、留着有朝一日秋后算账呢。

    卢宝珠躲在一边瑟瑟发抖,拼命的往里缩,希望李春不要发现自己,她不想像这些婆子一般牲口般的绑起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柳桃发作(三)

    “我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侯府的体面啊”李春弯下腰一只手摸到那丫鬟的喉咙,一边说着“这些人背地里说我是野种呢”一边手下用力,就只见“喀嚓”一声,只见那丫鬟眼球暴出,面色赤红。

    侯夫人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罗碧城听到这句“野种”说出来就知道今天躺在地上的这些人都无法善了了。她上前在侯夫人耳边低声说:“姐姐何必为了几个下人跟大公子生嫌隙,本来你们回京就要重新买下人用,姐姐不妨把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侯夫人巴不得她揽下,她顶多就是常见妇人们精巧的用语言和眼神编织的争斗,哪里见到这样真实的打杀。那个被李春掐伤了喉咙的丫头吐着血在地上蠕动着,喉咙里发出斯斯斯的破碎响声,显见得喉咙已经毁掉了。

    “还有一个呢?”侯夫人正要扶着剪秋进屋,听见李春淡淡一句。

    她迷惑,罗碧城已经要玉版和斑管去房间里把和卢宝珠抱在一起发抖的另一个大丫鬟揪了出来、丢在李春眼前。连那些洒扫的婆子都不能幸免卢宝珠这俩个贴身大丫鬟还想逃过一劫?

    李春单手掐住这个眼泪鼻涕一起流的少女,她求饶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能说他也不想听。“这俩个丫头最可恶,还是窑子里逃出来的烟花女子,不知道怎么混到府里来了。太太持家真是,啧啧。“

    这话说得众人又惊又羞又怒又摸不着头脑。这时又一阵喧哗,只见白琪带着一个肌肤丰泽的穿玫红衣服的妇人来了,一派的烟视媚行。白琪表情丰富,又是叹息又是惊讶:“问侯夫人安,姨奶奶安。这位是翠红楼的香姨,说她俩个姑娘名唤红香绿玉的逃了出来,不知道怎的潜入了侯爷府邸做了下人,这真是闻所未闻之事啊。”

    香姨已经扑到被李春掐得半死的丫鬟身上:“红香啊,把你卖来的是你亲老子,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能坑我呀。你若是真心想走我也不留你,你只把我买你的身价银子、一年来的衣食住行一起算了给我就一拍两散。”

    说着又踢了一脚第一个丫鬟“都是你这该死的唆使的,你这小蹄子坏了我的摇钱树我跟你没完。有钱的大爷不愿伺候是吧,好啊,回去后下贱的苦力汉子叫你尝个够。”

    侯夫人再不能听下去,几乎是被剪秋架着进去的。罗碧城到底有几分性子,硬生生的顶住了,叫斑管给她端张椅子来,她缓缓坐下,又叫玉版去找剪秋要了众人的身契来,先就寻出卢宝珠这俩个大丫鬟的交给香姨,满面厌恶的要她带着人快走。

    这老鸨白得俩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姑娘别提多高兴了,只是美中不足俩个的嗓子都被捏坏了,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

    李春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罗夫子怎么处置这些人的,罗碧城真是压力巨大,她知道卢宝珠院子里的人处理轻了这位小爷会不高兴,白琪瞧着就说:“姨奶奶不妨打个包尽数卖给我吧,也省事。燕子岛如今有得是挖沟砌墙的重活,缺人缺得紧。”

    罗碧城苦笑:“这些婆子丫鬟的也能做苦力吗?”

    白琪不以为然:“可以叫她们去砸石子儿,还怕寻不到活计给她们么。就姨奶奶千万便宜些,姨奶奶也说了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我就赔些饭食罢。”

    罗碧城还有什么可说的,再说她也犯不着为丫头婆子求情,这些人要怪就怪自己跟了个糊涂主子吧。于是她爽快道:“齐爷就给一百六十文吧,十文一个,这个小的丫头算添头。”

    白琪笑眯眯的谢过后就叫人原样捆着、叫了车来一个摞一个的丢车上、当天就装船运到燕子岛上去了。

    李春带着人扬长而去时已经到了掌灯时,罗碧城还坐在走廊上发怔,斑管过来发现她面颊上静静流下两行泪水,“我一生自负清高,今日之事实在是——实在是——”

    “这跟太太无关,太太不要难过了。”斑管轻声劝解。罗碧城凄然摇摇头:“不,这就是对我当初动了贪念、不该哄骗了柳家把留园卖给我的惩罚。”

    这边都指挥府闹出的动静因处理得雷厉风行除了在当事人心里刮起惊涛骇浪倒也没在外面翻出水花,燕侯听说清理了内院、放了一批人也不在意,这本就不是男人该管的事。

    这边柳桃一直一个人坐在柳叶卧房外面捂着脸流眼泪,直到李春回来无言的揽过她。柳桃吸吸鼻子:“小春哥,小叶儿出事也有我的错。我离家这些年不在她身边,这是我做姐姐的没尽到自己的心力。”

    李春虽然在肚子里腹诽一句她又不是没爹妈在身边,嘴里却不敢这么说,只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柳叶没大碍,大夫委婉的表达这初次之事男方太过于粗暴,女方好好养养就是了。送走大夫,小雀儿在外间熬药,莺儿则照柳桃的吩咐在清理柳叶的东西,不相关的全部拿出来放到外间等她过目。柳桃今天是住在这边了,她叫李春回去,然后把已经熬出米油的粥盛了连同滴上香油拌好的脆萝卜一起端进房间。

    柳叶已经靠着枕头坐起来,气色明显好了一些,看见姐姐还是情不自禁抖了一下,脸上浮出羞愧,眼睫毛上挂出一颗泪珠子。莺儿有眼色的出去了,柳桃坐在床边只先让妹妹吃东西,一碗粥全都喝完了,柳叶对姐姐说“小时候我生病了姐姐就熬的这种粥,好好吃”。

    感觉到气氛渐渐软和下来,柳桃取过一把象牙梳子一边给妹妹梳头一边温和的跟她说话:“小叶儿,你别怕,你先告诉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是卢表哥是不是?”

    她感觉到妹妹身体又一抖,害怕羞涩更是让妹妹除了摇头掉泪再不会别的了。“没想到卢表哥是这种人,我会给你讨回个公道。”柳桃话刚刚出口就被妹妹拉住了。

    “姐姐,别——”小姑娘这次脸上的红色却又多了一种娇羞,她又低下头蚊子哼哼的说“月哥,月哥是喝多了,宝珠姐姐说她会为我做主的。”

    梳子掉在床铺上,柳桃气得手脚发软:“你是定了亲的人啊!胡小弟明年就娶你过门了,你被什么鬼迷心窍了?”

    柳叶哭了:“姐姐你当初不也是定了亲的吗?为什么就要说我,你和小春哥哥好就可以,我就一定要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吗?”

第二百八十七章 被气到了

    柳桃一时竟无言以对,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阵阵发虚,她定定神,扬声叫莺儿:“去,把卢大娘子请过来,不管她在哪里、有什么理由总之你一定叫她过来,告诉她她不过来我一定拆了她院子。”

    姐姐好凶,柳叶情不自禁离开姐姐的怀里,靠着被子只发抖。柳桃:“小叶儿,姐姐并不是不想你过得不好。只是、只是姓卢的不见得是你的良人,且不说他真醉假醉光是看你身上的伤就知道这男子压根就不怜惜你,只图自己快活——”

    “姐姐不要说了!月哥不是那样的人。”柳叶又羞又气,她不愿意听姐姐对月哥的诋毁,月哥平时那么温柔那么彬彬有礼,怎么可能是姐姐说的自私的人,月哥就是喝醉了而已。而且,而且这个话题好羞人——

    柳桃心头翻滚着一股股怒气,却压住不再说,她不想这时候还刺激妹妹。柳叶伏在枕上哭了会也渐渐安静,这时卢宝珠磨磨蹭蹭的来了。

    “宝珠姐姐”听到小姑娘这又带着几分急切和羞涩的呼喊卢宝珠提在嗓子眼里的心顿时下去一半,还好,柳明玉的心在自己姐弟这边,如此自己的胜算就在握,天非要下雨你还不让娘嫁人吗。

    自己俩个大丫鬟被那样处置了后卢宝珠吓得如同惊弓之鸟,除了侯夫人的内室哪里到不敢去,莺儿递了话进来她先是想都不想,死活抱着侯夫人的床柱子不撒手。后来又琢磨起“拆院子”的后果,一琢磨也坐不住了,左思右想一下,她抱着手里拿着底牌的想法还是过来了。

    卢宝珠急急走向前,一把抓住柳叶的手抹着眼泪哽咽着赔不是:“明玉妹妹,我对不起你,都是阿弟不该多喝了几杯,竟做出这样的事来,可他也是心里有你才····才情难自禁。我已经把他打骂了一通,阿弟心里也极是后悔,他要我对你说如果你愿意,他愿意纳了你。”

    柳叶听到心上人一个“心里有你”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就听不到后面的了。柳桃竖眉:“慢着、什么纳?什么意思?”

    卢宝珠才佯装看到她,福了一福:“原来是柳娘子,我进门还没注意到您。我阿弟和明玉姑娘两情相悦,已经是一家人了。”又转头含笑拍拍柳叶的手“阿弟回去就跟妹妹的爹娘负荆请罪了,你爹娘开明,已经原谅他了,答应这些天办你和阿弟的喜事呢。妹妹,咱们可就是亲亲的一家人了。”

    柳叶听到这话先前的伤心恐惧和彷徨都没有了,连身体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脱口而出:“真的吗?”又察觉自己太没女孩儿的矜持,于是低头不语。

    柳桃怒喝:“绝不可能!”柳叶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就听姐姐好凶的在说“我妹妹怎么可能给人做妾?!真是笑话,她和胡家是有婚约的。”

    柳叶哆嗦着,用哀求的眼光看着姐姐。瞧她这模样卢宝珠心里大定,方才李春带来的阴影淡去,态度越发轻佻,笑着对柳桃说:“柳娘子,容我说一句,你再关心明玉姑娘也不过是个外人、共一个祠堂的远亲而已,难道你还能比明玉妹妹的爹娘更能替她做主?”

    柳桃气急:“我绝不答应。”卢宝珠掩口笑道:“柳娘子答不答应不打紧,她爹娘都同意了的事您就别费心了。明玉妹妹你多休息,名头什么的都是虚的,阿弟心里有你日后宠你才是真的,你给我阿弟生个一男半女家里的事还不是你说了算吗。”

    柳叶先前还吓白了的一张小脸迅速飞红。柳桃恨不得摇醒妹妹:“妾生的儿子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庶的,卢溪月要是真心对你就该娶你做正妻!”她已经怒得直接点名道姓了“你看我妹妹一身的伤,这是人干的吗?我妹妹不过刚刚及笄卢溪月也真下得了手。”

    “哟,柳娘子也是嫁了人的人,难道不知道这男人爱着一个女人呢才会在她身上使劲”卢宝珠用帕子抿了抿嘴,心里底气越发足“这事情已经发生了,柳娘子要是到处嚷就不知道你是真的心疼明玉妹妹还是跟她有仇呢,这事儿说出去吃亏的还是明玉妹子,我阿弟已经是敢作敢当的好男儿了。明玉妹妹已经是阿弟的人了你还要她嫁去胡家吗?就不怕胡家心里有怨恨对妹妹不好?”

    柳桃眼冒金星,靠在床柱子上直喘气,她觉得自己算大胆出格的了,谁料这种所谓大家千金比自己还臊皮,什么男人在女人身上使劲的话也说出来了,这是适合对一个被酒鬼强·暴了的小姑娘说的话吗?或者更简单说,这是人话吗?

    看着那素日里一副高高在上莫名其妙优越感的柳娘子吃瘪的样子卢宝珠越发得意:“柳娘子你想想,如果娶明玉妹妹做正妻,她又是个有婚约的,阿弟被人参上一本夺人妻子于他仕途可是大有影响的,这样明玉妹妹嫁过去不也是受苦吗?只要小俩口恩恩爱爱,名分又算得了什么呢。”

    柳叶已经是意外之喜,千肯万肯,她害怕姐姐继续和宝珠姐姐说下去月哥就不肯要自己了,于是哭着对姐姐说:“你当初宁愿诈死都要和小春哥私奔,现在月哥肯要我、爹娘也同意了你干嘛拦着。横竖我不要嫁去胡家。”突然想到卢宝珠还在房间里柳叶急忙掩口,害怕地看着姐姐。

    卢宝珠施施然的站起来“明玉妹妹你好好养身子,等着喜事儿吧。”看了一眼柳桃转身走了。

    柳桃手脚都冰凉,艰难的喘着粗气,柳叶扭着被子害怕道:“姐姐,我是无心的,我,我——”

    柳桃稳住自己,再一次努力想说服妹妹:“小叶儿,这世上女人并不是失身了就活不了,也不是非要嫁给一个男子,嫁给一个流氓还不是一样一辈子完了。”

    柳叶开始还对姐姐抱歉,听到她说卢溪月是流氓心里又不乐意了:“月哥是好人,不是你说的那样。”“他对你做了这样的事简直禽兽不如,还是什么好人!”

    “姐姐,这不是月哥的错,是我年纪小了点”柳叶竟然十分娇羞的红着脸儿低着头说“我身子弱,等再大几岁就好了,而且你和小春哥在江神庙约会时比我现在人还小,你怎么不说小春哥是禽兽。”

    柳桃嗓子眼里都觉得一股腥甜,原来被气得吐血是真的会发生,她把那股腥甜咽下去:“小叶儿,你不能、不能这样想,何况小春哥待我也不是那样。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想着女人天生就该伺候男人,男人对女人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南泉有很多出色的女子,孤身一人也好和离也好,二嫁三嫁的也好,都能自己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精致,并不需要一个男人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何为情,何为爱

    柳叶扭着脖子说:“姐姐你那些奇怪的想法我不懂,我只知道女子应该从一而终,孝敬爹娘,伺候夫婿,抚养子女。我本来就配不上月哥,他是官家少爷出身,文采又好又风度翩翩,现在还做了官,说实话他肯给我一个名分我就很心满意足了,更何况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柳桃怎么离开柳叶的院子自己都不知道,一路上晕晕乎乎的。孝敬爹娘,伺候夫婿,抚养子女吗,这三条似乎自己哪一条都没做到,自己于女子这一道是不是做得很不称职?

    李春见到柳桃吓了一跳:“你不是说不回来吗?”

    “哎,等会儿再过去。我就是想你了,回来看你一眼”柳桃恍惚对他一笑,主动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

    李春受宠若惊,静静抱着她也不说话,良久良久柳桃觉得力气回来了一点儿:“小春哥你不烦我吗?我又没伺候你,平时都没给你端茶送水的,还老凶你,这么多年也没给你生小娃娃。”

    “说什么瞎话,我娶你又不是找丫鬟,你对我已经超好了,就我这种有一天没一天的你都不嫌我。至于小孩什么的,你想想要生出个小叶儿这样不省心的或者我自己这样的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柳桃靠在他怀里,回忆起当初俩人在江神庙离别时明知很有可能俩人再也见不了面、而他也没有对自己做什么。而他回来后在拜天地之前一直坚持分房睡的,那时自己还嘲笑他装模作样,如今才知道这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爱意的表示。

    不仅仅是疼她宠她,也是珍而重之的尊她敬她。

    这样她才不是他饭余茶后的消遣,也不仅仅是他欲望发泄的渠道,·才是和他平起平坐、拥有对他有同样权利的妻子。

    柳桃甚至想,要是那次自己真的被小甲欺负了,他会怎样呢。

    “你发生和柳叶一样的事?你怎么会有这种傻问题?那就是我该去死,我没保护好你让你被人欺负了哪里还有脸活着。”李春抱紧她“小桃,你记住了不管出什么事,我都要你活着。”

    这话好熟悉啊。

    遥远的初春,霏霏细雨,春寒料峭,江神庙里十六岁的少年和十四岁的少女紧紧搂抱着,少年的眼泪流满了少女白净的颈子,低声说你能等我就等,要是不能等我——我只要你活着,别的什么都不在乎。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甚至不要自己为他守身,只要是能让自己处境好一些而不用考虑他。可就如同他为自己挖心挖肺,自己又怎么可能不为他牵肠挂肚。

    ·······

    卢宝珠完全没意料到如此大获全胜,觉得五脏六腑都熨帖了,不过她仍然不敢回自己已经空荡荡的院子还是厚着脸皮住到暖玉院去了。

    这厢夜已经渐渐深了,燕云的长随却禀报他姨奶奶身边的斑管带了信来,说是有很重要事禀报。“我家太太两日后就启程回去了,现在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斑管低头禀道。

    燕云皱着眉看着罗碧城的纸条,本来说好一起走,借着他的官船到了江南罗碧城自回就是,现在怎么突然一个人要走。纸条上罗碧城很是干脆利落的请燕侯借她一万两银子,言明是用来了结一些事情,她回到青湖府就还,末了还加强语气的提到燕岚,说就当看在燕岚面上请侯爷一定帮忙。

    了结事情,了结什么事情?姨妹来南泉不过几个月,又甚少出门,有什么恩怨在当地结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结了什么梁子凭自己的地位能力还不能帮她解决吗?非要数目之大的一笔银钱。

    燕云倒不是舍不得钱,只是怕罗碧城被人讹诈了。不过他知晓这个姨妹的性格,清高又倔强的,也没有多问,只对斑管说:“回头我让人送到你太太院里。”

    斑管谢了去了,回来看见罗夫子仍在滴泪,心疼又无奈,只默默胡乱寻了个绣活悄悄的坐在角落里陪着。如此罗碧城竟然是枯坐了一夜。

    而燕云去找侯夫人让她拿一万两的银票来有用,侯夫人震惊的问他要那么一大笔钱干什么?他们夫妻亲近,燕云也不瞒她道:“是罗二娘有事需要。”

    侯夫人只是不信:“二娘做什么要这么多银子?何况她就算要钱为什么不来找我反而找你,哪里有小姨子找姐夫借钱的。”

    就是因为你拎不清啊所以人家直接来找我的!至于她有什么事情我也很好奇啊。不过这些话都是燕云在心里想的并没说出来,他自觉坦然,无不可说之言,却不知道真话有时听上去更荒唐。

    侯夫人觉得自己真没法活了,昨天一个小的来逼自己,今天又换了老子来逼,她倒在榻上,一双白嫩小手握成拳捶着榻嚎哭道:”你又诳我。你现在要带了那大的去京里拿世子的位置了,现在连一点钱也不想给旭儿留吗?”

    燕侯额头青筋跳了一跳,沉了脸:“胡闹,乱说什么。”侯夫人放声哀嚎:“你干脆把我勒死得了,省得碍眼。”

    “无知妇人!”燕侯拍了桌子大踏步走了。

    ······

    这厢柳桃早上梳妆了,叮嘱莺儿别放闲杂人等进来,莺儿知道这“闲杂人等”第一就是卢大娘子,只拼命点头表示自己领悟了。柳桃出门叫了车直奔市舶司官衙,到后宅去找父母。

    而柳仲生和李氏正喜滋滋的看着一些人参鹿茸、绸缎金银等物,见大女儿气冲冲的进来不禁双双皱起眉。柳桃忍着气问:“小叶儿的事你们知道了吗?”

    柳仲生不悦:“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柳桃已是忍无可忍,声音尖锐得几乎变形:“你们为什么会答应让小叶儿给卢溪月做妾?他明明是欺负了小叶儿的人!”

    柳仲生板起脸:“你还有脸来问,你是怎么照顾你妹妹的?让她做下这种丑事,定是你平日给她说了些什么不守妇道的事情,我真是后悔让她和你住在一处,一个女儿丢脸另一个也跟着丢人。还好贤婿不嫌她,愿意遮拢了这事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柳桃听到柳仲生对卢溪月称呼都变了,心火乱拱:“我承认我对她疏于看管,可你们做爹娘的也不能看着她就这样毁了呀,你们不帮她拿公道还把她推出去做小。”

    柳仲生一拍桌子,虽然无力还还是装模作样吼叫道:“胡说八道!贤婿是何等身份的人,配你妹妹已经是绰绰有余。”

    李氏抹着眼泪小声道:“小叶儿都已经破了身子了,胡家肯定不会要她了,卢小相公肯要她已经很好了,还答应跟胡家退亲事宜一概由他去处理,并且双倍退还胡家聘礼呢。以我看已经是再也不能更好的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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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灿春风介绍:
青梅竹马,一心一意,谁料风波平地起,拆散鸳鸯各一方。历经离别终相聚,不负一生一世一双人。桃李灿春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桃李灿春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桃李灿春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