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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千狸     桃李灿春风txt下载     桃李灿春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九章 悔不当初

    柳仲生点点头:“先前我和你娘还叹息贤婿这么好的男儿可惜家里竟没个女儿配得上。如今你妹妹能够给他做小,也算因祸得福。”

    “贤什么婿?小叶儿给人做小你哪里是什么人家的正经岳父呢?一家子都是奴、是奴!”柳桃差点没气得厥过去。

    柳仲生听了这话火起,抄起桌面上的茶碗就往她身上扔,柳桃也不躲,被满头满脸泼了一身,她脸色惨白好一会顺不过气来,“你们、你们”了半天,脸上眼泪就走珠一样滚下来。她哭着问:“我只有最后一句话问你们,为什么当年小春哥明媒正娶来娶我你们不肯,妹妹也是定了亲,如今你们宁愿同意她做小?”

    柳仲生面皮微微发烫,他也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大女的所有一切都要否定才好,如此这般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会感到良心会痛。他咳一声,沉声道:“当年李春什么身份,现在贤婿是什么身份?不认你跟李春还不是为你好,免得你被个光棍泼皮诓了,你不争气,不解父母的苦心。也是你命好,李春竟然只跌到鸡窝里的金凤凰,可人人都会你这般的运气吗?”

    李氏干脆指着柳桃骂道:“你安得什么心?你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就非要来搅合你妹妹是不是?”

    柳桃抹抹泪,走了出去。一条人影正拦在她面前,蓝衫青年修长如玉,温文尔雅,柳桃却厌恶的别过脸,只想吐。

    卢溪月深弯一腰,低声道:“大姑娘,我对不住你。”

    柳桃抬手:“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我发誓我会好好待明玉,你放心。”

    “你的好好就是先强·暴一个刚刚十五岁的小姑娘、然后再纳她做小吗?”

    卢溪月苦笑:“大姑娘你还是什么都说得出口啊。”“你都做得出,又怕人说吗?”

    卢溪月:“大姑娘,事到如今再多口舌之争已经无益。你也知道你妹妹性子,她天真善良,但是做一个主母是远远不够的,我将来必定是要更进一步的,我绝没有门户之见,但是一个官宦之家的主母应该是一个有能力性子忍耐坚强的人。”

    卢溪月边说着边深深的看着柳桃。柳桃被他看得直恶心,只说:“你卑鄙龌龊,我这一辈子做得最差劲的一件事就是当初救了你。”说完不再理睬他、只绕过他匆匆离去。

    卢溪月闻言心痛得后退几步,看着她身影消失后靠在树上闭上了眼睛,呵,是啊,如果没有当初就好了。

    回了幽兰院柳桃伏在李春身上痛哭了一场。李春心疼坏了,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一定帮小叶儿讨个公道。”柳桃苦笑,这公道有些人还不稀罕呢。

    ······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一万两银子。燕云素来又不是有私房的人,说起来他还有几分清高呢,这急切之间总不能冲去某位富商处大剌剌的讨要一万两白银的好处。等等,富商?

    燕云的长随回来,递交给他一封封了火漆的信,火漆赫然是三狮戏珠的纹样。燕云裁开信封,里面滑出两张银票,面额俱是一万,燕云轻笑一声,这白珍珠还真是个大方人啊。

    燕云等着白珍珠来问自己要好处,不料等来的却是一份请他赴宴的帖子,而且他还不是主客,主客是王公公,珍珠夫人请燕侯作陪。

    燕云这才想起王公公到了南泉就住到白珍珠提供的一所豪华府邸去了,据他的耳线说这所宅子白珍珠就直接送给王公公了,王公公和郑全同为大珰,白珍珠对王公公的重视当然胜过自己。这么一想燕云心里满不是滋味。

    但刚刚接了人家还热乎的两万两银子燕云也只能忍气吞声赴宴,席间翡翠盘水晶杯不必多言,鱼翅海参珍馐杂陈。燕云冷眼看着就觉得白珍珠对王公公分外殷勤,几杯梨花白下肚心里老大不服气,未必自己还没有郑全有用?毕竟自己是现官现管。

    不日就要进京,还有不少事情要打理,后宅也乱麻一样还没理清,然而珍珠夫人邀请燕侯品茗他还是欣然而来。也许就是指挥使府里看着就心烦,事情既然都解决不了不如干脆假装不存在。

    燕云背着手看着窗外,园子里没有争奇斗艳的花朵,是一片寸许厚的苔藓和几处繁茂的蕨叶。苔藓鲜绿得如同厚厚天鹅绒毯子铺盖在柔和起伏的地面,配着蕨类有种奇异的阴柔之美,几座假山石嶙峋的点缀着,一滴水珠从刻着三狮标志的瓦当上滴下。

    珍珠夫人看着燕侯的背影微微一笑:“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燕侯转过身拱拱手:“夫人客气了。”

    “午后初醒,时光正好,侯爷陪妾身饮一道茶吧。”珍珠夫人悠然道,语气竟然是不容拒绝。

    燕云注意到她云鬓松散,身上只穿一件阔大白长衣,脚上小巧一双软底月白色绣鞋,用米珠绣出鱼龙图案来,别有一种风流妩媚。

    茶室这边窗口对着的不是苔藓,而是如同烈焰般燃烧的宝珠山茶,含蓄和美艳轮番显现,对面的女人姿态慵懒中却不失优雅,洗茶手法娴熟。这一个多月来觉得自己被各种鸡毛蒜皮不如意纠缠着的燕云感到自己的心突然安静下来,平和,放松,舒适。

    白嫩纤指示意,燕云端起冰裂小青瓷杯,喝了一口,口感鲜爽甘醇,浓香四溢,放下杯不禁问道:“可是金雀舌?”

    珍珠夫人笑道:“侯爷是行家,正是金雀舌。我比较嗜茶,新辟了一个茶园,闲来无事经常去逛逛,明日我正好要过去用用一套新做的茶具,不知侯爷可有兴趣随之一观?”

    “那就却之不恭了。”

    客去主人安,长青收拾好茶室,看着靠着廊柱坐着的夫人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扇子,脸上是想到什么很好笑的那种表情。长青心里暗叹,只希望夫人别忘了四年前的事情,正想着呢就听见懒洋洋一声“长青,你觉得燕侯怎么样?”

    眼前的男人俨然是成熟版的李春,比起那个莽撞的愣头青这个风度翩翩贵气十足的侯爷更符合自己的胃口,李春从来不知道你追我赶的小情趣,一口就拒绝,也太不经逗了。

    果然。长青大声叹口气,说:“夫人,李小爷和李小娘子大概会不高兴。”

    白珍珠用扇子磕磕膝盖:“你说我去开诚布公和李小娘子谈谈,她应该就没什么意见了吧。”

    对人家儿媳说我要泡你公公,这话也就夫人说得出口。长青对自己夫人这种奇思异想看得太多了,耸耸肩,白珍珠笑着说:“我跟你打十两银子的赌,我赌李娘子随我。”

    长青不屑:“夫人别想赚我的钱,李娘子就是恶心也是自己一个人找角落去吐,才不会管自己公公和人勾三搭四呢。”

    “打什么赌?夫人看中谁了、燕侯么?来来来,来下注,我坐庄,一赔三啊押燕侯进京之前必开口说要纳夫人做小。”另外一个大丫鬟长红过来插话。

    一时间茶室里几个女子笑得前俯后仰,她们说的话惊世骇俗气氛却温馨友爱。

第二百九十章 不能轻了

    而罗夫子这边来到柳叶房里,只木着一张脸儿说:“什么对错都不用再说了。总之当初我不该贪恋留园的便宜而和你们一家人拉扯上关系,是我自作孽。”

    柳叶手颤抖着,罗夫子深吸一口气继续快速的说:“你日后想怎样不用给我说,也不用担心胡家,胡家的亲我自会去帮你退掉。我明天就回青湖府,我走之前会给你一万两银子做补偿,以后你我之间无拖无欠也没有关系了,你也不要说曾经做过我的弟子。”

    说完带着斑管扬长而去,柳叶受此打击眼泪成串的掉。而柳桃昨晚回来心情郁结,饭也没吃,半夜里竟然发起烧来,闹到天明总算好了,只见她头发丝里都被汗湿透了,软软的拖着身子洗浴。

    李春把她抱到窗前的小榻上正给她绞头发,就听见莺儿在外面说柳叶又哭得死去活来,并说了罗夫子的话。李春见柳桃挣扎着下来就拦住她:“你这样子就算去找人吵架也吵不赢啊。”

    柳桃被他逗得笑了,手放在他肩膀上:“小春哥,这事儿不能就这样按他们的想法来,实在是太欺负人了。”这个他们,自然是指罗碧城卢家姐弟等人。

    “我陪你一起去。”“不用了,女人的事情女人来解决,我谁也不怕。”她摸着他的面孔,补充一句“我知道有你撑腰啊。”

    罗碧城行李不算多,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大件的都已经送到船上去了。柳桃进来也不虚打招呼,只自己找了椅子坐下来:“听说罗夫子要给我妹妹一万两银子了结此事。”

    罗碧城一怔,难道她做得不对吗?斑管忠心护主,出声道:“柳娘子莫逼人太甚了。这事说起来我家太太若有错也只三分,七分倒在明玉姑娘自己身上,她一个大姑娘的难道太太还用绳子把她栓在腰上吗?而且——”

    斑管也是看自家主子昨晚默默流泪到天明的样子气急了,要不然这话怎么也不该说——“听说她是明明知道和卢相公同桌吃饭还欣然而去,中途特意把莺儿打发开。”

    柳桃感觉自己后背又被虚汗浸得有些湿,她面不改色等斑管说完才开口:“你的意思我懂,就是柳明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个性软弱,没主见,心思又浅薄,来个有用心的一挑拨就容易走歪路、做错事。”

    她这么痛快承认自家妹妹的短处倒叫罗碧城主仆无言。

    “可是造成她这样的,不正是罗夫子你吗?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虽然她父母皆在可若有老师、老师自然排在父母前面,更何况是你接了她在身边教养。”

    “这么多年来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有对柳明玉尽心过吗?你只养而不教,还觉得自己已经十分高尚、十分委屈,一个穷秀才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天仙,还有个不名誉的姐姐——”柳桃自嘲了两声“所以你已经是十分慈悲。柳明玉遇见你真是上辈子修了福积了德,得你青眼提携应该是感激涕零,她纵然现在成这样也不是你的错,自然是她烂泥扶不上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是庶民家风如此。”

    柳桃说的每一句都是罗碧城平时所觉得的,只不过她的思绪比较委婉,不是这般直白的表述。现在这一句句实话说出来,主仆俩一方面虽然觉得“本来就是这样”一方面却又觉得有点打脸的感觉。

    “罗夫子,我却认为遇见你是柳明玉的不幸。她本来可以无忧无虑做个小户人家的姑娘长大,她的见识和她的日子相匹配,衣食无忧,父母疼爱,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普通男子,也许是个小伙计也许是个小商人,总之是她应该过的日子。可你既然把她硬生生的从她原来的地方拔起来、带进你的天地里,你却又不管她让她自生自灭,你觉得你没有错?”

    “你让她过大家闺秀的生活,只教她大家闺秀的皮毛却不教她大家闺秀的精气神,说白了,你还是看不起她。”柳桃盯着罗夫子“你看不起我们这些普通小民,我们庸俗,为了一文钱打破头,不知道弹琴也不知道喝茶,所以我们也不配你的教养。”

    “那方少奶奶,据说当初嫌弃你的宝贝外甥都不承认俩人的婚约,可我看她活得相当活蹦乱跳的,也不见她就有什么过不下去的想法。她的底气哪里来的?为什么柳明玉没有?方少奶奶是大家千金,莫非大家千金就情有可原。柳明玉本来也可以长成一个坚强骄傲的大家闺秀的,可是你不肯教她。”

    “我想,你大概还和我爹娘一样内心觉得柳明玉配你外甥还高攀了呢,你外甥是人中龙凤,柳明玉是路边蒲草,被你外甥强了做小,吃亏的反而是你外甥。”

    “一万两银子,确实不少,买十个柳明玉都有多。你觉得自己十分伟大了吧,从此可以安心的桥归桥路归路,我告诉你没这么便宜的事。”柳桃一只手放在桌面上“我妹妹的人生完全毁了,不仅仅是她婚前失身而是她撞见了一个混账男子,这一生都栓在这流氓无赖身上了。”

    罗碧城从没这样被人直面斥责过,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皮完全被扒掉了,毫不留情的,她现在不是火辣辣而是血淋淋。她实在承受不住,在这个比自己小一辈的女人面前哭道:“是的,你说的都是的,现在你要如何呢?要我以死谢罪吗?”

    斑管跪倒在地:“柳娘子你得饶人出且饶人,我们太太毕竟也是亲身带了明玉姑娘七八年啊。若说没一丝感情你也太冤枉太太了,实在是,实在是出了这事谁也不想的。”

    一时屋子里只有低低的抽泣声,柳桃呼吸一下,缓慢道:“我要——第一,一万俩银子太少了,既然祸是从留园起的,你就把留园交出来吧,我会派人跟你回青湖府收房契。你把一万俩的银票给我,像你那样直接甩给柳叶是害她,她没能力管这么一大笔钱。”

    “第二,我要你永远不要再管卢家姐弟的闲事,管你们是你什么亲戚。”

    罗碧城直点头,她恨不得这一对外甥外甥女多吃点苦头,怎么还会管他们的破事。斑管把燕侯的银票转交给柳桃,第二日她们主仆悄无声息离去连侯夫人都没有告辞,柳桃叫一个燕子岛的人跟去收房契,留园本就是李春给她的聘礼之一,她不愿意让它再在外人之手。此是后话不提。

第二百九十一章 噩梦

    白琪找来的那位千金科大夫是珍珠夫人推荐的,自然不同凡响,柳叶第二日就可以下床,行动无大碍。她被罗夫子绝情的话弄得心情低落,坐在那里眼泪汪汪,只钻进一个死胡同:为什么同样的事情姐姐做得她做不得。

    莺儿也不劝她,只死守着柳娘子的命令不让闲杂人等进来。卢宝珠被拦在外面,冲了几次进不来,柳叶闻声出来,看见卢宝珠满面怒气大惊:“宝珠姐姐,你这是为什么生气?”又骂莺儿“还不让宝珠姐姐进来。”

    莺儿装聋作哑,她牢记着那天一院子的奴仆被捆牲口一样捆倒在地、拖出去的场面。卢宝珠见罢冷笑了一声:“妹妹这是被当做贼了呢。罢了你那是远是近的姐姐要怎么管你我也是管不着,我就问你一句,明玉妹妹你是不是觉得跟了我阿弟是委屈你了?”

    “这····这怎么会···”柳叶喃喃道,脸颊浮起红晕。莺儿在边上听得直翻白眼,我的姑娘你也太不讲究了啊。

    卢宝珠怒气冲冲:“你若是觉得嫁给我阿弟委屈了,大可以回你的胡家何必害我阿弟。”

    柳叶见她怒气不似作伪,只小声哀求宝珠姐姐息怒,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卢宝石控诉:“那燕大公子跑去把我阿弟打了一顿,阿弟是文人,身体不似大公子那般强壮,如何经得起他一顿乱拳!”说着卢宝珠哽咽了,抓着柳叶的手哀求着“明玉妹妹,柳娘子这样反对想必你和阿弟的事是不成了的,我现在不求别的只求你放过阿弟好不好?他躺在床上竟然是动弹不得。”

    说到这里卢宝珠竟是失声痛哭,柳叶也傻了眼,小春哥哥去揍了月哥?想想小春哥哥的体格又想想月哥那秀秀气气的样子,柳叶也要心疼哭了。

    莺儿只抵着不让卢宝珠进来,却拦不住俩人握手拍肩等行为,看着这俩人隔着自己抱头痛哭她内心的白眼要翻出天际去了。莺儿眼睛转了转,扭头对院子里大叫一声:“小雀,快去幽兰院请柳娘子来,说姑娘伤心得不得了,快请她来开导开导。”

    一听这话卢宝珠慌忙拭泪,又叹了两句自来是棒打鸳鸯的无情人多、牵线搭桥的红娘少就转回去了。柳叶想冲出去探望情郎,对莺儿又是哀求又是打骂,莺儿十分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嘴里哄劝着无视她的抽风把她架回了屋内。柳叶惦记情郎,无可奈何只能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柳桃和罗夫子撕扯清楚后本来想去看妹妹的,她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回了幽兰院,一看李春也不在,顾不上疑问先倒头就睡了,临睡前还吩咐李四记得去厨房端红枣百合粥和云耳鸡汤。

    柳桃梦见了那随着潮水而来的成千上万闪光的水母,又梦见海湾里无数的流萤,盛大的星空下她和李春并排躺在一艘小船上摇啊摇的。突然一颗金色的星星从天幕上滑落下来,急速坠入海里,她“啊”的叫一声李春已经翻身跳入海里,“小桃我去帮你把星星捡回来。”

    她趴在船沿上向着海面张望,无数星光,萤火,水母,竟然一时分不清海天,也找不到他的身影。“小春哥你回来吧,我不要星星了,我什么也不要了。”她带着哭腔嚷着。

    “我回来了”男人从身后抱住她。她欣喜的转过身去,却是小甲,柳桃尖叫一声。

    “大姑娘,是我啊,我和李春明明是一样的,为什么你就跟他不跟我。”小甲满脸鲜血逼向她,柳桃疯狂尖叫。

    “大姑娘,是我,我等你好久了。”忽然小甲那骇人的样子不见了,声音也变得十分温柔低沉,却是卢溪月,星光下他含笑靠近:“你既然救了我就是我的人了,谁叫你当初要救我呢。”

    柳桃绝望的看向海面,抱着宁愿一死的决心纵身一跳,被人拉住了——“放开我,我宁愿死也——”“小桃、小桃你醒醒。”

    柳桃张开眼睛,浑身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看见李春不禁又是安慰又是委屈,叫他一声扑进他怀里抽抽搭搭起来。李春哄了她好一会儿,帮她擦洗了换了衣服,端了青橘泡的温水喂她,一边说:“我知道你被柳叶的事气着了,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你这样子哪里能上路呢,老头子说还有五六天就要走了。我昨天还去见了那个胖胖的太监,他看见我还装模作样哭了一番,真是奇怪,这些人明明之前见都没见过我,有什么好伤心的。”

    柳桃没注意他改口叫妹妹“柳叶”而不似往日也叫她小叶儿,只伏在他胸口回答他:“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对了,煮的东西给小叶儿送去了吗?”

    “我叫人送去了,你就放心吧,对了你也吃一碗粥好不好?我喂你”李春做这种贴身的事情什么给她端茶送水,捏脚扇风总是很有兴趣的,一点也不觉得这种行为有损男子汉大丈夫的形象。

    柳桃被他喂着吃了一碗粥,又喝了半碗鸡汤顿觉得精神恢复了大半,“对了,小春哥,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但你先答应我别生气。”

    李春听了这话立马紧张了:“那我不能乱答应,谁知道你要说什么。总不能说你一个人回燕子岛丢下我在南泉跟这老头一起、这也让我答应。”

    柳桃无语,还真差不多。原来是她要留下来处理柳叶出嫁的事暂时不跟李春进京了,“反正你是要回来的,对吧?只要你自己不在京城迷花了眼看上什么千金大小姐,我倒是不怕的。”

    李春听了又无语又窝火,毕竟不能叫她不管妹妹,他撮撮牙,恨不得把卢溪月再打一顿:“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先前就是他多事盯上燕子岛,要不然我们现在还到处游山玩水,哪里会窝在这里被束手束脚。现在又弄出这档子破事。”

    接着又说“小桃,我觉得白琪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便宜爹不用白不用,既然燕侯是卢溪月的上司让他出面好了,他口口声声是我爹还没为我做过什么事情呢。嗯,我就让卢溪月尝尝玩裤子弟的厉害。”

    柳桃被这新鲜名称惊得直起身:“什么玩裤?”

    李春抓抓头:“白琪说的,说我以后就是玩裤子弟可以横着走了。说来我也一直纳闷,为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就都要玩裤子呢。”

    (白琪泪奔:是纨绔,纨绔)

第二百九十二章 见一次揍一次

    正和柳桃腻歪时李四回来了,他知道小嫂子身体不好小春哥都说了叫人生气的事情都别说,可那边也闹得太不像话了,只好硬着头皮在屋子外面说:“小嫂子,明玉姑娘不肯吃东西,送过去的粥和汤都打翻了。”

    柳桃还没说话李春已经大怒:“她这是越活越回去了吗?这么不懂事!”

    柳桃已经弯腰去穿鞋子,李春死活要跟着柳桃一起过来,柳桃留在他外面屋子,莺儿瞧着这位大公子战战兢兢的,勉强控制手不抖的上了一杯茶。

    柳桃进了里屋看见妹妹倒是哭累了不再哭了,只红着眼睛靠着床头发呆。

    “小叶儿”,听到姐姐的声音柳叶扭转头,看见姐姐春扁扁嘴,满腔委屈涌上来。“姐姐”她哽咽的质问柳桃“你干什么叫小春哥哥去打月哥,你是想逼死我才开心吗?我知道你现在是侯爷家公子的娘子了,你要是嫌我给你丢人大不了我们不再往来就是,反正我们现在在外头已经说只是远房亲戚。“

    柳桃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李春在外面听见柳叶居然敢高声对她姐姐说话哪里按捺得住一把就冲了进来,正好接住柳桃,柳桃靠着李春肩膀挣扎两下才没晕过去。李春勃然大怒:“柳叶你说这些混账话就不会觉得亏心吗?你就这么急着去给卢溪月做小?”

    柳叶红头涨脸尖叫起来:“你和姐姐不也是私奔的有什么资格说我。柳家有一个投水的女儿还不够、是不是还要再添一个?”

    李春哪里能再忍:“你姐姐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任何人都不能侮辱她。”他扬手就是一耳光,却看见柳桃拦在妹妹面前,饶是他急刹车也尾风扫过,柳桃的面颊瞬间红了几道。

    “小桃!”李春大惊,一把抱住她。柳桃轻轻推开他,在妹妹面前暂时并不想表现得这么亲热:“小春哥,你怎么能向小叶儿动手呢,她才十五岁。”

    李春内心虽然在说十五岁不小了却呐呐无言。柳叶却被刚刚李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此刻还惊魂未定,原来他是真的会打人的人!还会打女人和孩子!她不敢再跟姐姐犟嘴,看到姐姐替自己拦下的脸上的红肿心里也有几分内疚,只细细的说一句:“我不要你们管我。”

    柳桃疲惫已极,她此刻也没精力再劝说妹妹,妹妹已经钻牛角尖里了。她只抓住妹妹的手,柳叶略为挣扎了一下,感到姐姐的手心滚烫也不敢再动了,一双满含委屈和期盼的大眼睛看着姐姐。

    柳桃给她整理了一下鬓发:“小叶儿你就是嫁人了也还是我的小妹妹。你放心,我会让你如愿以偿嫁给你的月哥的,你这些天就乖乖儿的好不好?”

    “真的?”虽然你的月哥这话说的怪怪的但柳叶已经顾不上这些细节了“姐姐你不是骗我吧?先哄住我然后小春哥哥又去对月哥使坏。你可别想着到时成了定局我就没辙了,我、我生是月哥的人,死是月哥的鬼。”

    李春听不下去了,柳桃却心平气和的对妹妹道:“绝不会。你小春哥是什么身份,哪里值得弄脏他的手呢。”

    她声音里一丝轻蔑如此明显,以至于柳叶想反驳却张口无言,不由悻悻。柳桃站起来:“你安心等着做新娘吧,姐姐会让你八台大轿的出门。”

    出门李春就对柳桃说:“我背你回去。”柳桃笑着趴他背上,一边问他:“小春哥你真去揍卢溪月了?”

    “当然,难道我还是去请他吃饭不成。”李春见到柳桃从市舶司住所回来无精打采的,很明显跟俩老口呕了气呗。卢溪月又糟蹋了柳叶,而柳叶和柳桃有六七分的相似,这里面就叫人有种微妙的不爽。于是他怒气冲冲直奔市舶司,找到卢溪月劈面就是一拳。

    卢溪月这文弱书生怎禁得他动粗,一拳就满脸开花,倒地不起,李春紧接着又是乒乒乓乓几拳,周围人慌忙抱住他:“再打人就没了,姑且饶他一命吧。”卢溪月被他打断了肋骨,他犹嫌不痛快。

    李春一边走一边发牢骚:“咱们不要管他们的破事了,你只是她姐姐又不是她娘。”

    柳桃蹭蹭他的背,把眼泪擦在他衣服上:“我爹娘糊涂,只会把小叶儿拐进坑里去。卢溪月必须娶她做正妻。我不会让他这样白白欺负了小叶儿。”

    回来喝了汤药柳桃睡了,李春坐在床边给她扇扇子,一会儿听外面说燕侯有事找他。他叫李四看好了院子自己就施施然往暖玉院而去,没什么新鲜的,还是板着脸的爹和拿着帕子不时揩揩红红眼圈的后娘。

    他耸耸肩,能不能换个花样。因为不想浪费时间不等燕云开口他主动一口气说:“是我去揍的卢溪月,没什么理由,我就是想揍他而已。他长得不合我的眼,我见到就不舒服,见一次只能揍他一次。”

    燕云目瞪口呆,侯夫人啜泣一声,却不敢大声,只哀哀看向侯爷:“侯爷,这可不是妾身胡说了吧。大公子视我为眼中钉,这样折磨我、还有我无辜的珠儿宝儿,干脆侯爷赐给妾身一条白绫好了,免得大公子有朝一日对我动手。”

    燕云还没惯常一句“无知妇人”出口就听李春啧了两声,那一双杏子眼微微挑起,毫不避讳的打量着侯夫人,他正是年少,比之老爹有种额外的少年意气,“我爹满足不了你吗?你在这里公开说我折磨你、对你动手,我怎么折磨你了?又动的什么手?难怪你会让那烟花女子进府来做下人,啧啧。不过放心吧,我对你这种只会哭的老女人没兴趣。”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调戏继母,燕云被震惊了,侯夫人悄无声息晕了过去,不晕她就只能去死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她就没活路了。过于惊讶燕云反而没想到要打杀这样出言不逊的孽障,只结结巴巴问:“什么烟花女子?”

    当听到李春添油加醋描述侯夫人给卢宝珠的侍女中竟然有两个是妓·院里逃出来的青楼女子、还被老鸨找上了门,燕侯没去想这里面合不合情理,只气得在房间里直转圈圈,一叠声的:“糊涂!糊涂!!怎会如此糊涂!!!”

    燕云自是知道侯夫人是完全不通中馈的,因而他后院简单无比,人手也不多,就是为了侯夫人好打理家务,结果这样她都闹出笑话来。他毫不怀疑侯夫人被中人骗了之流,因为在他看来侯夫人智商也就如此了。平时当着傻傻的小宠物逗弄着他觉得很有趣味,现在却深深觉得懊恼和烦躁。

第二百九十三章 我要你撸掉他

    李春很是痛快的一屁股坐下来,顺手就摸了一把桌上八宝銭金海棠攒盒里的玫瑰瓜子磕着,一边津津有味看着自己老爹头顶一团火咆哮着不停转圈。

    燕侯如同一头愤怒中的公牛一般喷着粗气、转够了圈才稍稍而平静下来,而这时候夫人已经被移进了内室,李春瓜子已经磕了一大堆。他磕瓜子十分厉害,简直如同一项技能,每个都是完整的两瓣空壳而褪出里面完整无缺的瓜子仁来,因为柳桃爱吃瓜子却不爱剥壳。

    燕云看着这个已经长歪了长不回来的长子,看着他头发已经约莫了有一指长,看着他清晰的颅骨线条,英俊的五官完全没有遮蔽。大家都说这个儿子长得和自己像,其实他比自己长得更标致一些,多少还是有他母亲那边的血统,老静宁公夫人可是出了名的美人,想想苗贵妃的盛宠就知道这家人颜值有多高。

    他耳朵一边各带着一枚金环,坠子却是很不相称的一个破旧小银铃铛和一枚铜钱。燕云知道藩人中不少男子倒是有打耳孔带耳饰的习惯,但毕竟不是正途。不过配着这孽障那浪荡不羁的样子却别有一种吸引力。

    燕云曾委婉的建议过李春带假发或者带头巾,“如何做这断发囚虏打扮”,自然被李春嗤之以鼻。更别提要他取了耳环,再不济换一个也好,那小破铃铛瞧着也太不体面了。

    王公公见到李春也好奇的询问大公子到底是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变成这般古怪样子,如果不是爷俩那如出一辙的五官和表情他还会以为这是南洋哪地来的藩奴呢。

    燕云现在看着李春这不伦不类的样子却不像当初那样生气,反而是心里难过,只认为这都是儿子早年受了苦难的证明。因而他也无法对这个刚刚把继母气晕的儿子发火,反而问道:“你身体可彻底好了?马上就要进京了,这可是面圣,路上可耽误不得。”

    李春装模作样叹气一声,学着侯夫人气若游丝般道:“本来已经大好了的,可是最近府里有人看不得我好,故意闹腾我、气我,我竟然是活不得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学的,一个高大的小伙子竟然把袅娜的如同一缕诗情画意的侯夫人模仿得十分逼真。

    燕云险些没吐出来,稳住自己后低声怒斥:“有话好好说,这像什么样子!”李春笑了起来,拍拍手上的瓜子皮:“我还以为你就爱这个调调儿呢。”

    燕侯拿他是打骂无能、油盐不进、哭笑不得。老父亲只摇摇头,在不孝子边上坐下,“你呀你”说了两声而已,一切尽在不言中嘛。

    “老头,有什么事情快说,小桃身子不太好,她睡下了,我还得快回去陪她呢。”李春敲敲桌面。

    燕云一时无语,本来他对自己要说的话还有几分把握,听了这话踌躇起来,然后佯装关心的说:“柳娘子病了?我叫个大夫去看看吧,说来她身子是不大好,你们成亲五年竟然从没开怀,这如何——”

    李春斜着眼睛:“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闲得慌吗?总盯着别人床榻之间的事,你满足不了太太、太太也满足不了你了?”

    这话说得太无礼、加上燕云做贼心虚就骂了两声,摔了一只茶杯以示自己一身正气。最后他在李春催促下谨慎选了词,好声好气的说:“晓春,太太归我燕家时是二嫁之身,我想你也知道那卢家两姐弟虽然叫她姑妈其实是她前头生的血亲的一对儿女,母子不能相认,太太心里头也是难受的。推己及人,我也许她把姐弟俩都接到身边来,说起来你们也算是兄弟姐妹。”

    因为柳桃总是叫他小春哥,燕云干脆给他取了个字就叫晓春,燕曦,字晓春,晓春燕已归嘛,这样一来也可以敷衍过去。李春不插话,只听他爹绕着这么大圈子是想替谁说情。

    “你们这些兄弟之中卢家姐弟年纪最大,身世坎坷,看在太太的面子上多担待些。昨天太太找我哭了半宿,你以后别再这般毛躁,卢哥儿很有几分才学,对他莫如恩威并存,到时给你或者旭儿都是一个助力。他今年二十有七,一直洁身自好,过得极是清苦,难得这次看上一个女人,听说人家爹娘也都同意,你们俩口子从中阻扰做什么。”

    李春不擅言辞,也不喜欢这种绕弯弯的方式,他信奉用拳头解决事情,如果有什么事情是一拳解决不了的那就两拳好了,揍到你服气为止。现在显然是有人需要第二次拳头的教育了。

    他心里想着,嘴里直截了当的道:“我们并不是不准他找女人,他要是缺女人我去南洋给他买上十个八个都成,兄弟友爱嘛。只是不许他把柳叶做小,他得娶她而不是纳妾。”

    燕云倒真是有些糊涂:“柳叶是谁?卢哥儿看中的不是你姨妈的干女儿柳明玉吗?”“就是她,她原来的名字叫柳叶。她其实是小桃的妹妹,我和小桃怎么可能让她去做妾。”

    柳桃柳叶,果然是很市井的名字,倒辜负了这个姓。燕云此时不豫多想有的没的,见他自己扯起这个话头赶忙接上:“这也是一桩要紧事,你收了嬉皮笑脸给我仔细听着,怎么听你说这俩个柳娘子是一对亲姐妹?这俩兄弟娶俩姐妹之事倒也有过,只是一个为妻一个做妾就不太好了,说出去于你名声也有损。“

    李春翻个白眼:名声,这是什么,我有过这种东西吗。他就接过老爹话头理直气壮:“所以说了卢溪月必须娶柳叶啊!俩个都是妻。对了,我本来就要为这事找你呢,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

    燕云听说儿子有求于自己瞬间受宠若惊,之前想苦口婆心劝他不如把柳桃一并为妾的话早飞了,只捻须豪气的道:“说吧,这南泉地头上的事于我都不是事儿。”臭小子,知道有爹的好处了吧。

    说起来这姨妹也好儿子也好儿媳也好都是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侯夫人那样宛如智障的求自己又没有什么成就感,这样被正经求助感觉真是太好了。

    “卢溪月强占良家女子,他这样的人也能继续做官吗?”

    燕侯:······

    李春摸摸鼻子:“你是他上司,应该很容易把他罢了吧。”燕侯轻喝:“胡闹,且不说人品问题,把他罢了谁来任上?再说罢免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朝廷官职岂能儿戏。”

    李春失望的看着他:“原来你也没什么权力啊,之前还话说得那么满。”停了停他恍然大悟般双手一拍:“哦,其实你就是不舍得吧,说来也是爱那个什么乌鸦也一起喜欢什么乌鸦毛,你要讨好太太当然也要一起讨好太太的儿子,明白了明白了,老头,我懂我懂。”

第二百九十四章 尿不到一个壶

    燕侯还在懵着李春就走过来亲切的拍拍他的肩膀:“我呢其实也就是假儿子,二十多年面都没见过一面哪里谈得上什么感情呢,我理解,完全理解,我不会怨你怪你的,我从小就已经接受了我的命运,我就是这么一个风雨里漂泊的孤独男子啊。不过我外公也许看在我死去的娘的份上管管我吧。”

    且不说眼前这人怎么理解爱屋及乌这词的,燕侯只觉得这个儿子可能是老天派来整自己的,他深呼吸后缓缓的说:“我自有分数,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来处理就是,你不要去找徐家。”

    李春这才高兴了:“早说不就得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喏,孝敬你的。”

    燕侯气乐了,要是自己不答应处理卢溪月这小子估计真能做出扭头就走东西也不给吃吧。李春看他不接,准备收回:“嫌弃啦?真是不识货,还是我从自己嘴里省出来的呢。”

    哪里能呢,这可是儿子第一次给自己送东西,燕侯急忙接过,打开纸包,原来是柳桃卤的猪心猪舌头。他额头划过几条黑线,这种熟食他素来只吃过牛肉,猪下水什么的实在是——又一阵心酸,可怜的儿子,竟然是这种东西当成宝贝一般。

    燕云强忍感情汹涌,这种下脚料的东西自己怎么会吃却又不忍伤了儿子的好意,只先放在一边,用慈爱而柔情的目光反复打量着儿子。

    李春毛骨悚然:“只是一点吃剩的啦,你不用感动成这样。小桃还会做很多别的菜,改天请你到我们院子里吃饭吧。”啊,一不留神说了实话。

    燕云却丝毫不计较。燕云自从结识珍珠夫人后倒是多了几寸柔肠,倒也不像往日那样鄙夷这些“出格”的女子,还甚为宽容的想她们也有自己存活的方式,虽然在这个男人当家做主的世界里有些方式纯属吃力不讨好或者何苦来。

    他只捻须考虑了好久才斟字酌句的说起来:”本来我是怜惜你自幼孤苦,想给你找个大家闺秀弥补一二,但那柳娘子对你有照顾之恩,虽然说小门小户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何况你说你们俩是有婚书、走了媒人过了礼的。我想着也罢,你自己乐意就成全你,说出去糟糠之妻不下堂也是一桩美名。”

    燕云是预防了大儿子跳起来,可他却一动不动的歪靠在椅子的扶手上,示意他继续说。

    “怎么现在又传出当年柳娘子是诈死?这样你们婚书上的女方其实是不存在的,岂不是一张废纸。晓春,我并不要你休弃她,但现在她名声有问题这就不好做嫡子正妻了。”

    “就说此次回京面圣,后宫苗皇贵妃必定是要见你和你的家眷的,你觉得能叫一个诈死和男人跑了的女人去见皇贵妃娘娘吗?额,不出意外还有太后,你觉得她可以吗?你这身世遭遇曲折离奇,京中早盯得死死的,到时扒皮出她的真面目,她爹娘不过一个穷酸秀才,她妹妹也是有着婚约而对男人投怀送抱之辈,这是欺君啊!”

    李春直了直身体,皱着眉:“听起来蛮可怕。怎么会这样呢?”

    见他露出惊惧之色燕云欣慰,果然之前不过是无知者无畏,于是淳淳道:“我倒也不想拆分你们,人间难得有情人嘛”说到这里他还分神想到了珍珠夫人那细白软滑的娇躯“婚书作废,柳娘子留在你身边抬个姨娘就是。“

    话又始终绕回到这个点。咦,儿子没跳起来,还手托起了腮一副求解释求赐教的好学生的模样。果然,在都指挥府里住了这么久了,慢慢耳濡目染的也知道香臭了,不再把石头当明珠。

    燕云暗中点点头,更加自信了:“你们又不分开,日常也不说要苛待她,关起门来还是俩个人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其实男人的宠爱才是真的,多少主母顶着个名头守着空荡荡的闺房,姨娘小妾说来名声不太好听,可是平南伯家的红姨娘二十年一日得伯爷宠爱,世子也是她所出,还有关西侯家的郭姨娘······“

    燕云推心置腹和儿子进行一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京城里也没人去关注一个姨娘的身世。说来俩姐妹分别跟了你们俩兄弟,俩个都是宠妾反而还说得通些,别人也会觉得柳家女儿必定是丽姝,反而抬高了她俩姐妹。”

    李春面露恍然大悟:“老头子你果然多读了书,你看你多会说啊,我这下可真的明白了。”

    燕云老怀大畅,可李春迅雷不及掩耳的劈手把桌上的攒盒朝他面门砸去,骂道:“我现在真明白了,就是我俩始终尿不到一个壶里。各过各的吧,我去占城也行吕宋也行,我不要你什么好处,只求你别来烦我就行。”

    里面的瓜子果儿什么的天女散花般撒了燕侯一身,沉甸甸的黄铜的盒子“咚”的一声虽然没砸出血来,但燕云眉骨处却被砸得高高肿起一块。“孽障、你要弑父不成!”燕云捂住眉骨气急败坏。

    “你只别逼急了我。”李春冷森森的一句。

    那天晚上海面上船首上那个朝着他瞄准的画面一瞬间闪回。燕云看着他背影喊道:“你现在不从等进京后叫你另娶的只会更多。你以为你那外家是真心实意站你这一边吗?等着看吧,你外祖早已把你什么表妹都准备好了,到时苗娘娘直接赐婚下来你那心头肉不让位也得让,小命保不保得住还是一说。”

    李春停了停脚步,恢复了那懒洋洋毫不在意的声调:“不劳你操心。”

    晚上小夫妻依偎着说话儿,李春玩着柳桃的头发:“我想过了,你留下也好,这里熟人也多,白琪和静哥都在,有事也找得到人帮忙。京城我们两个都没去过,这些什么这个老爷那个太太的叫人头晕,何必去到处受气。”

    柳桃这段时间精神损耗过量,只迷迷糊糊的“嗯”一声,眼睛也不睁的说:“那你也把脾气收一收,遇见不对盘的就想着迟早要回来的不跟他们见识,不要跟人吵嘴,没意思。”

    “是啊,没意思的事情不做就好了。”李春侧身看她睡颜,忍不住的手贱,去戳一戳她的面颊。

    燕云在上报的奏章中提笔把有功之臣一栏里卢溪月的名字抹掉,虽然儿子把自己气得死去又活来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没得真心反而对别人的种好的道理。

    更何况燕云也突然觉得要是卢溪月真有一天羽翼丰满,自己大儿子鲁莽小儿子平庸,都不见得辖制得他住,还谈什么所用。而且卢溪月摆明了车马和他娘不和,所以不用指望侯夫人那点骨血亲情羁绊住他,倒是剪掉他翅膀、圈养在檐下才更实际些啊。

    燕云摇摇头,第一次反省是不是做大人的有问题,要不然为什么他们夫妻两人的孩子都是这种六亲不认的呢。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大闹

    王公公收了新奏章,也不在意这点小涂改。不日就要启程,燕云在都指挥府摆席与王公公、周千户等共饮,燕曦也一反爱理不理的的死样子穿得整整齐齐而来,还带着徐大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公公打趣了几句燕大公子如今是京城最具有知名度的贵胄公子,大伙都对他的进京翘首以盼呢。这时就看见燕大公子发作了,一声拖长的“冤枉啊”叫燕云手里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地上,而王公公被九天玄雷劈中一般,灵魂化作一团青烟直飞天外,这燕大公子瞧着一表人才,听说也是一条硬汉,尤擅长火枪,怎么竟然像个女娘一样哭天抹泪呢。

    只见这燕曦大公子就扑通一声、直挺挺的对着王公公跪了下来:“公公,救我娘子性命!我听说这次叫我们俩口子进京其实是为了谋我娘子性命,我好怕啊。”

    王公公吓了一大跳:“大公子这、这从何说起,快起来,快起来。”

    李春放声大哭,抱着王公公不撒手如同见到了亲娘,眼泪鼻涕沾了他一身:“我命苦,自幼流离,这是我的命并不敢抱怨。幸亏遇见我娘子,她怜老惜贫,心地善良,没有她我早死得骨头都能打鼓了,如今却听说有人说我娘子不是官家小姐,配不上我,要害了她去给人腾位置,好可怕啊。”

    燕云目瞪口呆,忘记了说话,忘记了一切,只看着这个孽障唱念做打俱全的做戏。而徐大海,一个优秀的仆人,适时用袖子抹了抹眼眶,长长叹息一声。

    白琪给编的词李春竟然一字不漏全念出来了,还声情并茂的进行了发挥。“王公公,当初我穷得一条完整裤子都没得穿时又怎么不说我配不上她呢。说进了京自然会从宫里赏我娘子一杯毒酒一条白绫什么的,我不要啊,公公,且不说救命之恩单我对娘子的真心和爱慕天地可鉴!王公公,烦劳你回去跟皇上说一声,不要叫我进京了,我什么都不要也不要做什么侯门公子,我只要和我娘子在一起就好了。”

    王公公被这话吓得魂飞魄散,早已经离坐跪下,如此就和李春一对儿跪着,他伸手去捂李春的嘴:“大公子可不能乱说话啊,这、这些丧心病狂之言从哪里听来的。你父你母都是勋贵之后,你身世坎坷,今上怜悯才宣你进京安抚,今上是最慈爱不过的君父,最欣赏这重情重义之人,绝不可能做出拆散人家夫妻的事情。”

    王公公说着怒气狂涌,吗的老子的膝盖跪得疼死了,更糟心的是老子只是出趟公差想捞捞油水,可并不想听见如此耸人听闻之言啊!王公公是毫不怀疑里面有隐情,这权贵之家哪家没有点龌蹉事情呢。

    李春把一个受到惊吓的朴实乡下青年扮演得十分逼真,满脸惊惧,还哭得直打嗝:“我是个什么东西呢,呃,不值当贵人为我操心,就让我呃,呃,就在乡下好了,我会打渔,凭着手艺也能养活我和娘子俩人。我真的好怕啊,都说这些权贵一句话就能叫人家破人亡,碾死我这样的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好可怕啊。呃,呃,王公公求求你,千万别让我娘子没了,要是她没了我也不活了,我把自己吊死得了,既然这世上容不下我们,呃,我们就到地下去做一对鸳鸯。”

    王公公不停安慰他,并问他是谁恐吓于他,李春只拼命摇头,瑟缩着肩膀,惊恐地睁大着眼睛,他眼睛本就是圆的,此刻就是一双活灵活现的受到惊吓的小鹿眼。王公公看向已经痴呆状态的燕云,尖叫道:“侯爷你如何治家的、叫大公子受到如此惊吓?”

    宦官本来就声音尖细,现在生气而更是尖成一条细细钢丝一般。燕云叹息一声前世冤孽,离坐免冠跪伏于地请罪。什么旁敲侧击委婉曲折,统统抵不过这直奔中帐的狠辣,把阴谋索性扯开变成阳谋。

    燕云算是明白了这孽障心狠至此,摆明了要死也拖着大家一起死,故而滔滔不绝大放厥词。

    徐大海也弯腰去扶李春,趁机插嘴:“唉,公公是没看见,当初表少爷和表少奶奶住的院子的景况儿——”

    李春趁机抱住徐大海双腿,哀哀求道:“徐大爷,你回去跟老公爷说就当没我这个亲戚吧,我不敢高攀。毕竟先前就没我这个人,认不认都没什么关系,我在心里默默祝福外公长命百岁就是。”

    徐大海吓得也直挺挺跪下来磕头:“表少爷折煞老奴了,表少爷休要如此悲伤,静宁公府绝对会照顾好表少爷和表少奶奶的。”

    李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诉说得十分动情:“我这一生只得这么一个好娘子,不想没了,到时弄出什么指腹为婚什么宫里赐婚,叫我娘子如何自处呢?都说那些豪门少爷最重要的就是先来十几二十几个女人才显得气派,可我并不好女色,我是万万不敢进京的。”

    王公公再次尖叫:“这等没人伦的轻狂之言是如何传入大公子耳中的!这可不是简单的妇人相争,侯爷你自准备请罪贴吧。”王公公问都不想再问,直接把侯夫人摆在罪魁祸首的位置上了,毕竟只有她和燕曦有利益相冲。

    燕云嘴里发苦,不敢分辨半点。一时之间堂内只剩对李春的各种劝解之声,“大公子品性纯良,实在是难得”“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就应该如此,大公子实在可敬可佩”。

    徐大海也暗暗叫苦,还真叫表少爷猜中了。来之前老公爷就对表少爷已经娶妻成家的消息不屑一顾,说这都是燕云想打压我外孙,没门!我一定要给他挑个名门千金,我可怜见的外孙啊怎么能就一个村姑陪伴。到时就说他出生之前他娘已经跟人指腹为婚了就是,婚约在前,他后面娶的这个自然要让位,就降妻为妾呗。实在不行我就进宫求娘娘直接赐婚,看燕云还敢不敢阻拦我外孙的前程。

    李春这一番大闹叫月亮也钻进了云里,不忍直视。但这一切和柳桃无关,她这些天被妹妹的事气着了,心力憔悴,服了药早早睡了。也和柳叶无关,她正在灯火下认真做着一双男人的鞋子,满脸喜悦和憧憬。

    也和卢溪月无关。他前伤还没好,脸上的青紫还没褪去,今儿白天就被李春又冲进房里、揪住从床上扯下来饱以老拳,此刻他全身心都被肉体的真实疼痛占据,什么心思都没有。

    也和侯夫人和卢宝珠无关。侯夫人自从李春进府后就事事不顺,她没有一天不哭上三回,气上六次的,更可怕的是侯爷对自己都没有以前那么耐烦了。现在就要离开南泉了,这几天多珍阁的册子流水似的往都指挥府里送她也恹恹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乌烟瘴气

    卢溪月是要留在南泉的,侯夫人想到又要和儿子分离忍不住洒下珠泪点点,她要卢宝珠一起进京,承诺在京城给她找个夫婿,侯爷手下总有没家室或者没续弦的小官吏。

    卢宝珠对于离开表哥已经是有了十二万分的后悔,又怨恨做娘的不兑现承诺,害得自己两头踏空,花容月貌空付流年。她摇摇头,只借口阿弟要成亲,没个女眷,自己要留下来帮着张罗。侯夫人甩甩帕子不以为然:“一个妾,弄顶小轿抬回去不就行了。”

    卢宝珠低头不语,自从她知道姨妈会给柳明玉一万两银子的嫁妆早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己,每日睡觉都目光灼灼要好久才能睡过去。一万两!一万两白银!!!更别提柳明玉自己还有私房,还有柳娘子一定会给她厚厚添妆。

    那柳娘子和柳明玉原来是亲姐妹,难怪长得那么像。哼,有私奔的姐姐,就有苟·合的妹妹,看柳娘子以后还怎么神气得起来。卢宝珠已经把柳桃的身世散布出去了,相信侯爷很快就知道了。

    反正柳明玉手里一大笔钱,她得盯着让她带进卢家。跟着进京有什么用,自己这个娘是靠不住的,自己是不指望再嫁人了,还不如在阿弟这里快活。

    或许是对侯爷的失望侯夫人如今看自己的儿女是额外顺眼和亲近。她抓着卢宝珠的手劝说她陪自己回京城去:“我的儿,你弟弟是你弟弟,你是你,如何能为了弟弟就不过你自己的日子了。你这如花似玉的品格儿没个好男人来疼惜真是白白糟蹋了,这女人终须个男人来疼的,要不就那缺了水的花朵,白白的枯萎了。”

    我知道啊我知道空闺寂寞难熬啊,可是你这做娘的不靠谱啊!卢宝珠内心抱怨着,她一个深宅妇人到哪里去认识好男人啊!她深吸了口气,反正对这个娘也不抱指望,说随口说说吧,万一实现了呢。

    卢宝珠缓缓说出她那荒唐无比的想法。她看上了李春。

    那天李春带人冲进来喊打喊杀的是他第一次在府里露面,之前虽然大家都听说了侯爷找回了长子可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大公子尊容。那天一瞥之下,其实和侯爷不怎么像啊——这竟然是卢宝珠的第一个想法。

    父子俩人五官大轮廓是像的,只是截然不同的生长环境让父子俩气质迥异。气质才是区分人的最大差别。

    之前看柳娘子布衣淡妆,总是简单的麻花辫子盘头而已,想来这所谓大公子也肯定不怎样,一个乡野村夫罢了。就算是牡丹花儿给挪到荒郊野外风吹雨打,虫咬鼠啃的,又能好看上几分,环境怎样改变一个人卢宝珠可是有切身体会的。

    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精神,这样的、这样的有男子气概。

    卢宝珠倒是不敢有什么叫李春娶他的想法,她年纪比李春大好几岁,已经二十七,还给人做过妾。就算李春看中她侯爷也不会同意啊,她只是想着给李春做侍妾即可。

    但是,反正是没可能的事,说不定自己这个娘去侯爷那里瞎闹腾一番就成了呢,侯爷弄了个儿子回来对娘本就有几分内疚,必须要撺掇老娘趁着这热乎劲要点什么啊。

    对于自己的容色卢宝珠还是有自信的,她虽然年纪比柳娘子大几岁但皮肉比柳娘子细滑多了,一双柔荑涂着粉红的蔻丹,别提多有女人的精致了。她有几分把握李春这样只见过乡野村姑的人,一见自己定会被自家身上大家闺秀的温婉柔情和才情折服。

    至于那股把她院子拆得稀烂、打杀了她随身大丫鬟的凶暴之气自动被她屏蔽了,记吃不记打是卢宝珠的特点之一。她只满心想着侯爷还不是被病病歪歪的娘收得服服帖帖,女人哪,只要有手腕就能让英雄的铁石心肠化成绕指柔肠。娘的成功之路自己就不能复制吗。

    至于自己不是个黄花闺女又没有其他背景这些弱点,卢宝珠倒也光棍,自己又不像柳娘子那般没自知之明非要做正妻,这样出色的男子分享他一二即可,怎么可能独自占有他的全部。所以说柳娘子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至于俩人名义上是姐弟的问题,卢宝珠是这么跟她娘说的:“我只觉得自家人可靠些。”

    侯夫人也是妙人,她竟然不觉得有问题,被卢宝珠这般一说也觉得自己女儿嫁给夫君前头的儿子是个很不错的主意,这样大家都被姻亲绑在一起了,利益共同了。然后自己儿子又和夫君前头的儿子纳一对姐妹,嗯,并不觉得混乱,反而觉得很好非常好,亲上加亲,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张门。侯夫人糊涂不理事,卢宝珠年少失教也把伦理看得极轻,而这头燕云自幼桀骜,连带李春也是个规矩、规矩是什么的性子。

    本来大家可以手拉手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的。前提是这一团乌糟糟的关系里男女都彼此中意。

    对于李春来说,就是他后妈的儿子取了他老婆的亲妹妹做妾,然后他后妈的女儿还上杆子要给他做妾。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去他妈的。

    侯夫人虽然觉得这个想法虽然不错但一直没勇气开口提,她现在非常怵李春。而看到自己老娘果然不给力卢宝珠也不特别失望,于她而言,能嫁给大公子是进一步,退一步也就是跟着阿弟替他掌家,有柳明玉的嫁妆做底气,日子也是美的。怎么看自己都前途美好。

    李春在前院大闹一场,已经于各方都表明了态度。第二天一早燕侯就沉着脸吩咐家里人都齐聚正屋,剪秋还想替侯夫人说几句惯常性夫人头疼、后半夜都没睡的话,侯爷直接一句“夫人要是起不了身喊几个婆子抬了来。”

    侯夫人被搀扶着奄奄一息的来了,下面按年龄坐着李春、燕旭、燕晖三兄弟,外面站着全部是有头有脸的管事。燕候大概也是受了大儿子感染,也或者是心情实在恶劣,直接了当的先宣布进京时间和人选,然后大声宣布:“我等走后都指挥府后院事宜都交给大少奶奶管。等下你们几个就去幽兰院见大少奶奶,下人有不服管教的不必回夫人,更不必回我,直接拉去卖了就是。”

    众人一惊,大少奶奶,这称呼可是头一次,侯爷终于是承认了吗?而那一直以来似乎从没坐直过的大公子此刻正襟危坐,很有几分坐姿如钟的派头呢。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上门吵架

    侯夫人呆呆的看着侯爷,无力说话,她的娇气和任性都是男人给的,现在男人收了回去她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而燕云马不停蹄的带着大儿子到了官署部分,召集了自己所有的下属幕僚什么的,也是言简意赅的告诉众人,这是我的长子,嫡子,他的夫人以后就接管整个广平侯的中馈了,可以回去告诉你们的家眷。

    且不说燕云的表态在大家心里引起的反响,幽兰院里来磕头露面的人一波又一波,柳桃已经精神大好了,本来要去找卢溪月处理柳叶的事情结果被堵得一天出不了门。她不胜其烦,等李春回来把他骂了一通。

    柳桃倒也没推辞管家,这送到自己手上的权利往外推不是犯傻吗,她把张妈找了回来,张妈知道自己的娘子比先前还出息了自然是乐意的。

    侯夫人房里的下人窃窃私语,这大少奶奶听说出身不高,要操持一个侯府想必是无力的,有做美梦的盘算着大少奶奶吃了瘪来哭着找自己这种老人儿,有灵活的当晚上就备了礼悄悄往幽兰院去了,觉得趁着现在大少奶奶身边无人自己先占个座儿岂不美哉,眼瞅着侯夫人就是个冷灶了。

    不料柳桃一概不理,燕云的老管事忍不住暗示大少奶奶这样太绝情了,笼络下人的心是很有必要的。柳桃还是不听。

    燕云晚上回来却看见侯夫人在等他,很罕见的没有雨露娇花的姿态,只干巴巴的说:“侯爷抬举大少奶奶,妾也就遵侯爷意,账簿钥匙等妾已经命人送去幽兰院了。妾只想再求侯爷一个恩典。”

    侯夫人几乎是从来没有过这样干脆利落的说话,哪一次都是先从哭泣、伤感身世说起,要燕云哄上半天方才破涕为笑说正事,这样的态度倒是稀奇了。而且见她不施脂粉,脸色黄黄,却有种意外的憔悴的美,燕云心里不免微微起了一丝愧意和怜惜,声音也柔上几分:“你我夫妻,何须生分如此,有事直说。”

    结局以燕云的暴怒、掀桌、怒斥和侯夫人的晕厥、一夜苍老为告终。

    侯夫人想的是横竖已经如此,干嘛不给女儿挣个福利呢。年纪大的女人知冷知热,燕曦多个妾又不是大不了的事。

    燕云没想到侯夫人荒唐如此,燕曦那一闹自家已经在风口浪尖上,要是真闹出这姐弟乱·仑的丑闻来才叫自己洗干净了脖子送人呢。哪怕就是名义上的姐弟。

    “这蠢妇、这蠢妇不管不行了。”燕云喃喃着,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珍珠夫人听完至少面上没有嘲笑之色,拔下一根绾发的玉簪子挑挑烛心,一眼睨着燕侯,淡笑道:“侯夫人这是有福气,事事都有侯爷管着。”

    原来燕侯郁闷难解,几壶酒下去越喝越愁,干脆来了珍珠夫人这里。他刚到南泉时极为鄙夷珍珠夫人,好好儿的一个女人不相夫教子偏偏要来争男人干的事,现在他才觉得这个女人是多么难得,跟她在一起是多么轻松惬意。

    开始他还担心珍珠夫人有登堂入室的想法。一次欢好过后珍珠夫人毫不忌讳的说:“侯爷无需担心,白珍珠是在祠堂发过誓终身不嫁的,而且我入主三狮堂那天已经当众服过绝子药,这一世我是不会生育的,所以也不必担心我弄出个以子相逼的事情来。”

    燕云听了尴尬一笑,却又有些胆寒,这女人为了竟然对自己下得如此狠心。

    白珍珠直言不讳:“我与侯爷不过各取所需,无关情爱。我对侯爷是有目的的,就是在海上贸易上侯爷一定要关照我,还有南洋的通行令再多加一张吧?要是做不到侯爷也不必再找妾身了,前面的就当妾身赔了本,被白睡了。”

    燕云被这话气得拂袖而去,可人就是贱的,晚上自己又跑回来,一边卖力伺候她一边又逼着她说些真心仰慕自己的肉麻话。

    现在燕云有种妻离子散,不胜悲凉的感觉。天地之间只剩了这个睿智又洒脱的女人最给他安慰,然而对方还并不完全依恋自己。小几上有一副封好了的信,盖了白珍珠的私人封印,封皮写着康郡王的名字,燕云一阵妒意,他知道白珍珠裙下之臣众多,以前他不在意,还暗自窃喜这样大家各不相干,可现在却觉得那些对手的存在越来越刺眼。

    白珍珠挑亮烛光,继续写册子,原来她趁着李春进京选了一批礼物麻烦他一起带上京城,分交给康郡王和郑全。她一边写一边闲聊般的说:“那柳娘子我也识得,为人很是不错,说实话嫁给你家我觉得还真是明珠夜投,要是跟着我也会栽培出一个女陶朱公来。你们只以为给女人一个名分就是天大的恩赐,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稀罕。”

    ——————————

    卢宝珠想给李春做妾的心思李春听了反而气得笑了。柳桃皱着眉毛:“这事糟心得很,不应该放在吃饭的时候说,叫人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她对李春说:“现在我是后院的当家女主人了,这事儿我来处理吧,你不要露面,跟一个妇人撕扯也不体面,要是你碰了她一下正好叫她讹上了呢。”

    柳桃含了一粒润喉咙的的雪津丹,精神抖擞、步履如风的闯进暖玉院。这一刻她杨鲁氏、李妈等众多市井泼妇附体了,也不问好只一头扎进侯夫人怀里、且哭且嚎:“你们卢家的男人死绝了,女人都只往燕家倒!这是怎么的,连兄弟都不放过?这是哪里来的新鲜配对,我小地方来的,出身也低,倒是不知道名门大户有这种玩法。夫人你见识多广,倒是指导指导我免得我落伍了被笑话。”

    “先头嫌我出身不体面,这位卢大娘子倒是比我更体面。我跟着大公子时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就算我不美不贤惠,又为何非要塞个别人的寡妇给大公子?夺人妻这话题还嫌不够别人嚼舌头是不是,还是大公子有什么癖好我这个枕边人竟然是不知道的?话说回来,夫人也是二嫁的,这喜好人妻莫不是老子有这癖好儿子就非得有不成?大公子洁身自好都不能了?”

    “我就是不明白,朝廷都要开民智、肃民风,从来只有鼓励好的没有鼓励坏的,怎么你们府里三天两头不是叫他纳妾就是要他占人妻?除了玩女人整个广平侯府就找不出第二桩事情来做了吗?还是说你们嫉恨他、非要毁了他不可?”

    柳桃坐地上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拍着自己大腿:“我可怜的夫君,你是前辈子做了什么孽啊才投胎在这样的人家,早知道今日你当初就不该活,跟着你苦命的娘亲被一刀砍了反而干净!“

第二百九十八章 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三天两头往你身边送女人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谁叫我平民百姓不是千金大小姐呢,可也不给你送个好的,一天到晚尽弄些张三的婆娘隔壁老王的寡妇,这不是糟践人吗?他又不是那收集夜香的。”

    柳桃转而嚎哭起来:“我苦命的婆婆哪,你地下有灵倒是睁开眼睛看看你可怜的儿吧,他活不得了,你带着他走吧,强如这样被人搓揉。难怪说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做官的爹,可不是哪,瞧瞧这没娘的孩子被欺负成什么样儿了。”

    这一番连哭带骂、且打且摔精彩迭起,叫人叹为观止,罗碧城又走了现在侯夫人只能直面这暴风骤雨。李春到底不放心柳桃,还是跟着过来了,只看个尾巴,他扶起柳桃满脸沉痛对着侯夫人道:“太太,我平生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您还是管教一下姐姐吧。”

    遇见真正的要事侯夫人反而不敢晕厥了,她虽然面色惨白连嘴唇都褪了色但还坚持着保持清醒,结结巴巴说着:“你们俩口子都弄混了。是你表哥纳妾,表姐也找了人家,不日将出门子,你们听混了,你们俩个孩子也真是,这么沉不住气。看大少奶奶哭的,剪秋、剪秋——”她扭头尖叫着“剪秋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来帮大少奶奶洗洗脸。”

    嗯,很好,侯夫人也是可以画风正常的嘛。

    柳桃在剪秋服侍下洗了脸,挽了头发,坐在侯夫人身边抓着侯夫人的手亲热道:“我年轻,不晓事,刚刚得罪太太了,谁叫我小门小户的没见识呢,一听说要把姐姐给大公子顿时慌得什么似的。广平侯是累世的功勋人家,不是那等轻狂人家,会做这种没人伦遭天打雷劈的混账畜生行径,还容我给太太道个歉。”

    侯夫人默默听着“没人伦天打雷劈混账畜生”的指责,无力阻止柳桃干脆利落的给自己下跪磕头然后又亲亲热热拉着自己的手问:“太太,姐姐找的人家是谁?什么时候出门,我还要给姐姐添妆。虽然我不富裕,但就算送破铜烂铁也是我的一片真心,姐姐不会计较的。”

    侯夫人支支吾吾,哪里答得出来,她只知道经过这么一闹自家女儿是非要嫁人不可了,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一个女婿来啊。

    柳桃抓着侯夫人的手使劲晃着:“依我说,姐姐一定要找个年纪大的,年纪大的疼人。何况姐姐前面已经遭过一次不幸,这次一定要找个四十岁以上的,那些小年轻懂什么。”

    “四十岁的哪里行,我看五十岁的挺好,这才是成熟男人,有当担,姐姐嫁过去就享福了。”李春认真道“有娃娃的最好,姐姐省着自己生了,过去现成的做娘,多好。”

    “太太,姐姐的新夫婿一定要身体强壮吧?毕竟她已经守过一道寡了,再不挑个好身子的姐夫姐姐也太命苦了。”柳桃叹息。

    所谓完美夫妻,就是李春心领神会的接上去:“太太,侯爷是带兵之人,手下那么多强壮士兵给姐姐找一个是再好不过了。家里已经不缺读书人,反而找个没啥出身的、质朴踏实的姐夫比较好,你看小桃不也是平民出身,她多好啊,侯爷都已经认可了小桃。太太要是真的心疼姐姐就别给她挑个做官有钱的,老话都说了负心都是读书人,男人有钱就变坏。”

    “是啊,为了姐姐的幸福这男的家里千万不能有钱,还有一定要挑个能喝酒的,你看家里的男人都是秀秀气气的,都没人陪侯爷喝两杯。找个豪爽的姐夫侯爷就多个伴了。”

    ······

    综上所述,卢宝珠近期必须出嫁离开都指挥府。她所嫁之人必须是四五十岁的、穷苦出身的拖儿带女的老鳏夫,一个守城墙的小兵,或者守门洞的也不错,这还是肥缺呢。恩,还必须喜欢喝酒,脾气暴躁。

    卢溪月从病床上爬下来好几次忍耻求见,李春和柳桃都没时间也没心情见他,俩人分离在即哪里有那个京城时间给他,他们自己俩个人话都说不完。

    柳桃还从没给李春准备过行装,往日他出海似乎就光身去了也没见到要特意准备什么,南洋气候炎热,就连菜都不方便做些路上吃。而现在看到侯爷侯夫人的箱笼一大堆柳桃暗暗惭愧,自己对自己男人似乎也太不上心了。

    成亲五年快六年了自己也没给他做过一双鞋、缝过一件衣。以前针线活还有杏蕊帮忙,现在就张妈给帮忙做了好多双袜子,其他的是来不及了只能买,这下柳桃就成天忙活着买衣买鞋,还打听着往北边走天气如何,路上要备些什么药。

    李春穿了新衣服,喜滋滋的跑去燕云面前炫耀一圈:“小桃给买的,还有好几件呢。”燕云无力的挥挥手,不予置评。

    他又跑去给徐大海看,徐大海一看这些款式布料看上去都很淳朴啊,尤其是外衫一看就是估衣店买的成衣,哪里是他家表少爷该穿的。不过他已经深深明白凡事都是表少奶奶说了算,如果自己质疑表少奶奶的能力就自挂东南枝比较好。

    出发的前夜李春像猫围着鱼一样围着柳桃转圈圈不撒手,不停的哼着,要求和谐和谐。可柳桃担心他身体:“大夫说最好还是悠着点。”“我已经好了啊,这样会憋死的!不信你摸摸我忍得多难受——”他毫不知羞耻的抓着她的小手摁。

    柳桃心里其实也有点痒痒,但这人这样没皮没脸的还是叫人很窝火啊,她往他宽厚的背脊上捶着,一边骂他一边却又情不自禁把他搂紧一些。

    小夫妻自是春暖意浓,燕侯这个良宵也没虚度。他满面微笑的往珍珠夫人的手里放上一张通行证:“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事事为你撑腰。”

    珍珠夫人笑盈盈的往燕侯嘴里塞了一粒甜枣:“投我以琼瑶,报之以木瓜”纤纤玉指按在了燕侯嘴唇上,不许他吐出来,继续曼声道“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从不爱吃甜的燕云把甜枣咽下,总之是一场中年人的“来呀你追我呀”,所幸俩人颜值都颇高,倒也不特别叫人毛骨悚然。

    天不亮柳桃就起来了,和面,拌馅,水灵灵的香葱切碎,烧油红锅,一阵阵香味飘出来,一张张酱香千层饼煎好。就算放不到晚上但也总可以让小春哥在路上吃上哪怕是一口嘛。对李春而言这是家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

第二百九十九章 柳桃三把火(一)

    小俩口分别倒也不怎么拖泥带水,柳桃叫李四跟着李春,她说:“我这里不需要人,有齐大爷,静哥也在,我有事就找他们,倒是你孤身一人别叫人害了去。”

    徐大海咽咽唾沫,不等他对表少奶奶说几句表忠心的话,听到这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表少奶奶又说:“你要是回来在都指挥府找不到我就去六福巷,要是六福巷没人那我就在燕子岛,要是燕子岛也没人那你就到海底找我。”

    这话叫燕云听得直皱眉,又看看小两口紧握的手,咳嗽一声把眼光移开,心里想谁稀罕你们两个性命不成!哼,他老子还在呢,也不过来求一求,说点软和的话,难道做老子的还不会看顾自己儿子吗?

    他这么想着话也不知不觉溜出嘴边:“无知蠢妇!要是任人在本侯眼皮底下把儿子害了,本侯也不用混了。”

    柳桃马上仰起脸,笑吟吟的:“那侯爷你一定要把我的小春哥给带回来啊,别叫他瘦了。”

    这灿烂笑脸叫燕云一怔,不知如何接话,干脆哼一声往前去了。目送车队浩浩荡荡离去柳桃转身回府,第一件事情就是吩咐把柳叶搬来和自己住,然后开始一间间清理不住人的屋子并锁起来。燕侯通过李春给她透了底:侯夫人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燕云已经明白如果还是过着以前那种简单的、无欲无求的小日子侯夫人尚可胜任,但现在是不能了。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路:纳一个能干的妾来主持中馈,或者把持家大权另交给旁人。

    他曾隐晦对珍珠夫人提过这个意思,不料玫瑰花儿大家只记得好看喷香却忘了是带刺的。珍珠夫人当即摔了一套千金之价的茶具,对他骂道:“你走、快些走!我瞎了眼想找棵大树乘乘凉,如今竟然是想反过来把我吃得骨头不剩呢。笑话,我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凭什么去给人做小?莫说一个侯爷的妾、我不怕说大话、就是你把侯夫人的封号捧到我面前来我都不屑看一眼!你倒是给我说说有什么好处?关在深宅后院里就围着一个男子转,给你当牛做马照顾你的老小还有你的女人们、然后就拿几个月钱?我失心疯了不成!”

    一番话骂得燕云无地自容。

    如今柳桃的地位随着李春那绝不妥协的态度渐渐巩固,而且在燕云冷眼几次旁观她处理事情,虽然粗俗了点但是着实有效率。正所谓手段入不入流不重要,有用就好。

    所以燕云决定把广平侯府的中馈之权暂时交给柳桃。她姑且不论是不是世子夫人,大少奶奶这个名头已经是跑不了的,持家名正言顺。等她给自己家做了四五年工,旭儿成家后,再交给旭儿媳妇就是。

    打着这般主意燕云才公开承认柳桃是大少奶奶。恰巧她又不进京,不管她是真有事分不开身还是懂眼色燕云都很满意,正好把都指挥府后院这段时间交给她管理,也是练练手。

    至于侯夫人,燕云决定了这次回京后把侯夫人送回广平侯府,就不再让她外出了。圣上没有职务调动之前他此次进京面圣后还要返回南泉的,俩个小儿子燕旭燕晖也打算留在京城。

    柳桃毫不含糊立马使用起燕侯给自己的权利来,先就是叫张妈带着几个人去给柳叶搬家,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卢宝珠。之前卢宝珠住的院子被李春砸了她一直跟着侯夫人住暖玉院,而柳桃接管中馈后毫不客气的找了两个粗壮婆子把卢宝珠请出暖玉院安置在一个偏房姑且呆着。

    而等侯爷俩口子一走柳桃就叫人封了暖玉院,这举动大家看在眼里暗暗心惊,这就意味着侯夫人不会再回来了啊!

    燕侯之前家里就简单,现在经过一轮清洗、一轮离去更是空荡荡得近乎荒凉,柳桃一口气封掉一半多的院子,连两个小公子住的地方都封掉,留下的几个管事心里更加打鼓。

    卢宝珠倒是曾自请出府,她去和卢溪月住去。柳桃冷笑一声,惹出几摊子事如今想甩手就跑哪里有那么容易。她只叮嘱了几个粗壮婆子好生看着:“卢大娘子喜事将近,这个月要在自己屋子里好好儿绣嫁妆,任谁也不能打搅。你们谁放人进去、到时打搅了卢大娘子的好事我就把你们自己填进去。”

    这些事情都不难,吩咐下去自有人做,柳叶如今是百依百顺,莺儿也很给力,甚至非常高兴搬到幽兰院来,有大少奶奶直接看着这样自己可省心了。

    柳桃如今最欠缺的是她身边没有如莺儿或如当初的杏蕊这样的大丫鬟,就只一个张妈使唤,侯府的人她使唤起来并不顺手,但她历来光棍,既然不好用就干脆不用,她用燕子岛的人,还有周千户的一队亲兵。

    这些虽然是粗鲁男子,进出后院有些引人侧目,但是一个顶十个,还不回嘴。柳桃如今最恨人问她为什么,就像她封暖玉院,管事妈妈其实是出于好心,问一声“这大少奶奶可做得主”,柳桃立马叫这些人停下,各回各处。

    正当留下的管事仆佣等觉得大少奶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啊,对这老人儿的建议还是听的,正卯足了劲准备好好指点一下年轻的当家奶奶。午饭过后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守门的婆子甚至尖叫着喊出了“官爷抄家来了”的荒唐话。

    虽然穿着便装,但兵丁的精气神老远就威慑了过来,剩下的奴仆目瞪口呆看着娇小的大少奶奶带着这群大兵一个一个开始封院子。家具幔帐物品都统统收进库房。

    就像钱一样。柳桃看了看账目,燕侯不知道是不是想为难为难自己还是压根就不管这些事,账簿上竟然就留了三百余两,诺大的府里佣人的工钱、各院里的月钱满打满算也撑不了两个月,更不要说人情来往。库房里没有什么东西,侯夫人从京城就没有带什么过来,走的时候能带的都带走了。

    这也是她大肆封院子的原因之一。

    没人、没钱,那就少用少支出呗。柳桃正在涂涂写写,管事妈妈递上需要采买的单子,柳桃看了一眼就不看了,问:“侯爷夫人离开时我对过厨房剩下的油米菜肉,为什么才五天就需要一百两银子的采买?这几天吃饭的人少了这么多,为什么支出还这么大?。”

    被她简单粗暴风格早已经吓住的管事妈妈立马扑通跪下,颤抖着声音赌咒发誓绝没有欺瞒。因为府里二十多年没有少奶奶了,她们不知道柳桃分例要如何定,最后还是燕侯一锤定音:比照侯夫人低半肩就是。

第三百章 柳桃三把火(二)

    管事妈妈回禀:“所以这些天给您上的饭菜都是按夫人所用的份例,只是每次减少一荤一素两个菜,炖品少一种。”

    “你的意思是我吃了很多银子?可我这些天就吃了些什么鱼皮杂碎,我还以为是因为侯爷夫人走了府里节省了呢。”柳桃也惊讶了。

    管事妈妈大呼冤枉,取来菜单给大少奶奶过目。她瞟一眼:“你念吧,我好些字不认识。”

    这,这倒是个痛快人。妈妈于是一道道菜念起来,“停——”柳桃叫道“这含春侯新治月华饭是什么?而这炙满天星含浆饼又是什么?我完全没吃过呀,还有什么是‘撮高巧装坛样饼’?而凤凰胎,水晶脍,虾腐,这些又是啥?”

    等她听到凤凰胎就是鱼白,而当她再听清楚什么是鱼白几乎没吐出来,为何侯夫人爱吃这样的玩意?!吃鱼不是为了吃肉吗?妈妈说因为凤凰胎最是滋补,所以侯夫人三天要吃一次。

    而水晶脍还蛮简单的,就是鱼鳞冻嘛。柳桃越听解释越气,总之就是鱼皮鱼鳞鸡爪鸭脚虾脑壳这些东西做出来钻犄角的菜再配个耸人听闻的名字,还特别贵。下人反而质朴吃着主人不要吃的鸡胸肉、鱼腹肉等。

    “以后我来制定菜单。”柳桃决定了。

    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面对着大少奶奶的“肉沫蒸蛋”“咸菜炒鸡蛋”“咸菜蒸方肉”“清蒸鱼”“干炒菘菜”厨房提出了抗议——他们不会做,尼玛他们一手精湛的技艺不是为了做这些平民菜的啊!

    柳桃是个从不为难别人的好女人,她很痛快的把家里一些这也不能做、那也没做过的仆佣全部打包、送他们去京城,“我会写信告诉侯爷你们没错,不是我赶你们的,只是你们留着没用,我不想白白发你们月钱,去京城好好服侍夫人、叫夫人发你们月钱吧。”

    然后并不听他们的哭喊解释和忏悔保证。

    这样一番下来本来就空了大半的院子现在更空了,柳桃不在乎,她住在都指挥府,还有什么宵小敢闯进来不成。前院收拾了一下住了燕子岛的七八个兄弟,白琪就留给她以后做护院了,后院就她带着柳叶和卢宝珠并丫鬟婆子寥寥十来人。

    她看到管事最节俭的采买都是寻常人家一年的费用,“你们要是不知道哪里采购东西又好又便宜,我不介意告诉你们,如果还是不明白,找个明白的人来采购。”

    于是柳桃干脆把采买交给了小虾,小虾打理食铺总是要进材料的,正好一起。不管管事怎么辩白像她这等身份的人岂可吃寻常油米柳桃一概不听:“你们说的那种一两银子一个的鸡蛋我并没记住滋味,可见也没什么特别的。总之你们要吃不惯我的饭你们就回京城吧。”

    其实柳桃手里有钱,李春的钱都在她手里,白琪还特意给她送了一千两的银票并一百两碎银锭子、还有合计五十两白银的铜板给她日常用。可她并不想用自己的钱来贴都指挥府,她是个很小心眼的女人。

    与精简到几乎荒凉的家事相比柳叶的嫁妆却准备得红红火火。柳桃叫南泉有名的绸缎铺还有多珍阁的掌柜送衣物首饰等用品来都指挥府,叫柳叶挑选她喜欢的物件。

    本来柳叶憧憬着能自己绣嫁衣,事发仓促现在只能买现成的。不过这一套嫁衣是南泉的锦绣阁精心制作的,这一套本来是布政使家的小姐一年前定下来的,可是小姐的夫家送了嫁衣来这套就只能不要了,精美非常,价值不菲,一直存放在锦绣阁。

    柳桃让妹妹试一试,竟然大小差不多,只需要改一改腰身,于是就为妹妹买下了。柳叶之前和她关系好时看过朱娘子给她做的嫁衣,还问姐姐能不能到时把这嫁衣借给自己穿,现在很知趣的不提了,看着这套原来属于布政使小姐的嫁衣也就心满意足了。

    柳桃这般忙着,似乎稳操胜券般,并不在意男方的态度。

    这天她蒸完一笼红枣蜜糕,装好盒叫人给周千户送去,说来和周千户也是熟人了,最初租下的小食铺就是多亏了周千户。周千户还记得这个大胆活泼又能干的小娘子呢,对她成了燕侯的大儿媳甚是惊奇,也感到甚是有缘分,还是善缘。

    燕侯进京期间公务由周千户代理,在为上司践行的私人宴席上燕侯也吐口叫他平时多关照一下儿子儿媳,他们都是刚才平民百姓中出来难免处处有不懂,还烦劳周千户。

    周千户豪爽的把胸脯拍得山响。结果燕大少奶奶很快就上门来求助,第一是请求借用他的亲卫,小妇人也不害羞,笑眯眯的说“侯爷夫人留下的人叫不动呢,也听不明白话,我说的事儿总要问来问去的,干脆借几个没念过的书、但能听懂我说的话的兵大哥用用”。

    第二件事情就更叹为观止了。燕大少奶奶是找的周夫人,也是笑眯眯的直截了当的说,“我家里有个大姐姐,虽然是个寡妇但是模样儿还好,年纪也还青春,脾气性格么,就是那么一般官家小姐那些脾气。侯爷夫人疼惜大姐姐,不叫她守着,这不,把大姐姐的终身交给了我。我是年轻人,不比周太太做事仔细考虑周全,地头上认得的人多,还想请周太太帮我找一个合适的。”

    到此画风都很正常,周太太还暗自纳闷,都说燕大少奶奶是市井泼妇出身,这挺会说话的嘛。结果听接下来说的对男方的条件周太太实在控制不住,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柳桃面不改色,把那些年纪大会疼人的理由又都讲了一遍,周太太陪着周千户从一个小军户熬上来的,有什么不知道的,得,这侯夫人的拖油瓶女儿得罪侯府大公子俩口子了。

    除了趋利避害的本能以外周太太和周千户是一个地方出身的,都是中州人,周太太家里也是个小农户而已,又一直是武将家眷,到现在都被文官家眷看不起。所以周太太对这个据说也是小户出身、不识字的燕大少奶奶情不自禁已经起了惺惺相惜之情。

    这燕大少奶奶说话委实投她脾气,不拐弯抹角,更从不掉书袋,隔三岔五还送她自己蒸的红枣糕,这糕儿是周太太在家乡时就最爱吃的,也不知道这燕大少奶奶是怎么做的这糕儿就硬是比自己家厨子整出来的要细腻蓬松,自己一气可以连吃三块呢。

第三百零一章 这事情没价还

    所以周太太很是尽职尽责的找来这么俩个人:周大山,和周千户有点拐弯抹角的关系,中州周家庄一起出来的,今年五十四岁,婆娘死了五年了,两个儿子已经娶了媳妇生了娃,是做爷爷的人了。还有俩个闺女也都嫁了人。人矮壮矮壮,喜欢喝点小酒,一条腿有些瘸,是个老军户,给周千户喂马。大儿子也在周千户手下。

    王阿根,四十一岁,婆娘死了三年,三个女儿两个出嫁了,一个是个麻子嫁出去没两年被夫家嫌弃、找了借口休回来,就带着女儿呆在家里了。还有唯一一个儿子娶了婆娘刚刚生了娃娃。

    柳桃非常满意的回去了,跟卢宝珠说了,末了道:“大娘子有福气,这俩个嫁过去都是做正头娘子,有儿有女,有孙有外孙,大姐姐嫁过去就儿孙绕膝,只管享福。”

    卢宝珠试过晕厥,绝食,上吊,没人理睬,晕过去什么样子醒来还是什么样子,只能自己从地板上爬起来内心还暗道地上好凉。

    绝食,到后面自己受不住饿。上吊,左看右看,左比划右比划,想着会吐出舌头样子很难看,听说还会失禁,也就打消了念头。

    唉,自古艰难唯一死,何况她这小小女子。卢宝珠绝望到麻木了,当初就不该起这个念头,原以为是两个乡下人好拿捏,没想到踢到铁板。

    卢溪月又一次求见。

    柳桃端坐厅堂,穿着天青藤曼绣花衫,珍珠白百褶裙,头上简单的插了只珍珠发梳和那支蜜迦南的簪子,淡淡儿打了一层粉,虽然比她平时的样子要隆重一点但是并不很奢华,如今她在都指挥府当家理事所以日常也打扮一些,并不是为了卢溪月。

    她小小巧巧的坐在那里,高昂着头,背脊挺直的样子比得上任何一位大家太太。

    “我已经知错了,我已经遣了官媒向令尊令堂下聘迎娶令妹。”卢溪月低声道。

    “这是你应该做的。你并没有吃亏,你何德何能有这样一个死心塌地把你看得如天上的云般高洁的妻子。”柳桃生硬道。

    卢溪月不敢看她,心里只苦笑。柳桃跟他并没有话讲,看他不走就继续看自己的册子,片刻听见很轻很轻一句“我已经娶了小叶儿了,你能饶过我姐姐吗?”

    柳桃心里愤怒,捏紧了笔,她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不值当为这种不可救药之人动怒伤肝,自己还要多活几年和小春哥美美的过日子呢。她冷冷道:“那些监牢里的人每个人都说自己知道错了,大概就不需要受惩罚了。这事儿没价还。”

    没多功夫卢溪月已经瘦了许多,精气神也很差,那种翩翩公子的风采完全没有了。大概是觉得反正示弱讨好也没用他索性抬头注视着柳桃,他的目光深邃、炽热,有很多不能言明之意。柳桃厌恶的转过脸去,就听见他说:“你也知道两个小公子和我同母,论关系更亲,为何我却执意要推大公子上位?”

    柳桃顿时觉得这人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人添堵,可笑他还自以为做了善事,但她不想为这种人发火,只冷笑:“你总是把你自己看得太了不起了,实际上燕侯是你唬得住的吗?”

    卢溪月有点意外,大姑娘居然也会看人,但大姑娘不懂男人,她自以为聪明其实就是个单纯的小可爱。卢溪月被李春打断了肋骨,说了几句话胸痛难忍,他捂住胸口:“燕大公子对柳娘子真是言听计从。”

    柳桃冷冷道:“这是好品德,你可以跟他多学学怎么对待柳明玉。”卢溪月继续望着她:“短短数月大公子在燕候心里分量倒是不轻,想来在京城和燕候相处甚欢。”

    柳桃不耐烦跟他说有的没的,直接了当的说:“就是不靠小春哥,你也只能娶柳明玉做正妻,我自有我的办法,你不信的话尽管试试。”

    卢溪月看着柳桃杏眼圆睁、抿着嘴唇的样子突然笑了,他觉得她这样子好可爱,她怎么这么多年就没变过呢?做姑娘的时候是这样子,为人妇了还是这般可爱。柳桃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又极不舒服,正忍不住要破功动肝火就听卢溪月近乎温柔的一声“我信”。

    他那翩翩风采回来了一些,对着她长鞠一躬:“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一家人了,就这一点也值得。”

    ······

    听到月哥已经向爹娘提亲了柳叶又惊又喜,依偎在姐姐怀里:“谢谢你姐姐,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姐姐。”

    过了两天柳桃叫人去接柳仲生李氏到幽兰院来暂住,因为柳叶将从幽兰院发嫁。小女从做妾变成做妻,真是天上掉下的福份,柳仲生俩口子乐得人都好了几分,倒是巧合是俩口子都不认为这有大女儿什么功劳,一致认为是卢溪月宅心仁厚,重情重义。

    柳桃不耐烦跟父母争执这些,这如今在她看来都是些题外话,卢溪月这三个字她都不想提。

    俩老口一来就问柳叶嫁妆准备得如何了。柳桃给妹妹准备的是十六抬嫁妆,四季衣衫之外还有一箱皮毛和名贵衣料。红漆的澡盆、脚盆、子孙桶、马桶一套,白铜的壶、盆各一套。家具一套,木材倒不很贵重,但是也是中等人家的用度了。青白瓷各一套,粉彩花瓶一对,玉器摆件三件,大理石小屏风一件,西洋座钟一台。珍珠头面一副,翡翠头面一副,红宝石头面一副,各色簪子一盒,项链耳环一盒。

    莺儿和小雀儿都跟过去,但是身契还在柳桃手里,怕这两个小姑娘战斗力不够还另外买了两个妈妈给柳叶,同样由自己出月钱身契自己拿着。柳桃把嫁妆单子交给了柳仲生夫妇,他们一边看一边当着她的面开箱对着核对,柳桃也不在意,任他们仔细盘查。

    柳仲生俩口子仔细的看来查去,这一份嫁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相当殷实,尤其是这一份是柳桃个人出的,并不算他们俩老口往年给小女赚的嫁妆也不算当年李春给的添置。作为一个出嫁的姐姐无可挑剔。

    可自从见过了什么是富贵并且触摸过俩口子现在却有些接受不能,叹气的叹气,皱眉的皱眉。柳桃如今心肠铁硬,对两老的长吁短叹没有任何表示,见大女一动不动柳仲生终于硬着头皮开口了:“你只得这一个妹妹,如何就给她这点东西?你妹妹命苦,跟胡家婚事退了,你需得好好安慰她。我瞧没一处房产铺面,也没一文现银,这如何使得。”

    “是啊,你现在不一样了,这么大的侯府听说都归你管,你怎么就不补贴一下家里人呢?这人富贵了不就是为了拉扯自家人吗?”李氏也跟着道。

第三百零二章 重新认识一下

    “前面是谁说的妹妹运气好、有福气给卢溪月做妾?”柳桃毫不客气“既然和胡小弟退婚是命苦我这就操办起来、拿侯爷的帖子去撤了妹妹和卢溪月的婚事,再去青湖府给胡家赔礼道歉,胡家小弟不敢想但是总能找几个要续弦的,看侯爷的面子上做成一门亲应该不难。”

    “你——”柳仲生差点被大女儿气得又中风,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完整一句话。想不出什么词来骂大女儿,又怕惹怒她,毕竟她今昔非比。

    柳桃:“这又不是侯府,是官衙,只是借给我们住的,你们也知道侯爷不待见我,我是什么出身,他们巴不得拆散我和小春哥呢,所以都不给我家用我还得自己贴钱打扫护理院子呢。”

    俩个老的被官衙的大帽子也是唬得将信将疑,柳仲生一横心:“我不管那么多。横竖李···不,燕曦如今身份不同了,你也是个正经大家奶奶了,不能不补贴你妹妹!你给她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家具器物什么的,这不行。罗夫子已经和你妹妹断了关系,我还听说明明罗夫子给了你妹妹一万两银子你都把持了。你、你这----“

    柳仲生又你你了半天,最后口气一转,哀求道:”你把大头都拿了,你就买个铺面给她不行吗?叫她今后也有个营生。”

    “这一万两银子我承认有,在我手里。可我绝不会拿出来的,免得今天来个什么亲戚明天又是养什么不相干的人,尽糟蹋了,小叶儿日后过不去的坎至少还有这一万两救命。至于铺子,当初小春哥有给小叶儿在家乡买田,江南田产好,靠吃租子都尽够了,小叶儿面嫩,哪里会做生意,要铺面没用。而且我已经写信给舅舅了,田和桑园的出息还请舅舅管,而当初小春哥给的五百两银子倒是托商行的人带过来做压箱银。”

    如此细论起来柳叶的身家谁也不能说不丰厚,柳仲生哑口无声。柳桃追问:“卢家倒是拿了聘礼?可有房有田地?”

    卢溪月之前一直清高,又志不在此因此并没有敛财,在南泉经营几年下来燕侯倒是进账丰厚但他竟然是一处房舍都没有置下,柳叶成婚后将和他一起住市舶司官衙后院。聘礼也就是送了一对金耳环、一只金戒指并一担酒,一对鹅,两罐茶叶,四包点心并二十两银子。

    柳仲生张口结舌,恼怒之下最后竟然如同小孩就往地上一坐直接嚎哭起来,翻来覆去无非就是柳桃黑心肠。李氏也在一边抹泪,一边用皱纹密布的哀愁眼光看着柳桃,她想起前几日巧遇李妈,这个昔日自己家的老妈子如今穿绸着缎的,女儿女婿围着,她那女儿肚皮大得颤巍巍的快要生了,瞧着真是好不羡慕。

    而如今大女儿心肠越发硬了,将来就是生了孩子自己肯定也见不上几面。她就指望着柳叶能嫁得热热闹闹再多生几个孩子,好让她在李妈面前扬眉吐气。

    柳桃只不理。柳叶从后面屋子里出来了,她倒是真不在乎嫁妆多少,她得以嫁给卢溪月哪怕吃糠咽菜都甜如蜜,正满心欢喜之时。只不过一边是疼爱自己的爹娘,一边也是为自己好的姐姐,两边都有道理,她没法说谁,只柔声细气的去劝爹娘。

    柳仲生夫妇越发觉得柳叶懂事乖巧,柳桃就是个霸蛮不讲理用婚事来拿捏妹妹。柳桃不耐,干脆借口买东西出门去散心,她没有坐车,茫然的在街上胡乱的走着,这时一个挽双髻的俏丫鬟拦住了她,甜甜笑着问好:“柳娘子好,还认得奴婢吗?”

    这丫鬟容长脸儿,耳垂上一对镶天青石的金耳环唤醒了柳桃的记忆:“你是珍珠夫人那里的!”

    “奴婢长青”可不就是当初珍珠夫人把她强住在织霞堂时伺候她的为首大丫鬟“柳娘子,我陪夫人外出,正好看见娘子,夫人请娘子喝杯茶。”

    虽然说珍珠夫人并不算什么特别愉快的回忆,但现在比起家里那不分青红皂白的爹娘柳桃就觉得有几分可亲可爱了。于是她跟着长青折进一间典雅院子,只见凤尾森森,曲径通幽,小石子上青苔浓绿,很有野趣,让人恍然身置荒野。柳桃瞬间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珍珠夫人正在一间小亭子里泡茶,一件天青色逶地长裙,通身没有戴其他首饰,只戴了一副翡翠雨滴耳环,本来皮肤就白更是衬得肌肤如冰雪一般。她也是个妙人,请了柳桃来也并没有多的寒暄,只做个请的手势,柳桃坐下,居然真的就慢悠悠的喝茶。

    喝了一个来时辰,通体舒泰,神清气爽,她满意的伸个大懒腰:“好舒服,谢谢夫人的茶。”珍珠夫人笑着说:“幸之如何。”

    柳桃正要告辞,珍珠夫人指着边上的长青对她说:“柳娘子,把长青送你要不要?”

    柳桃诧异,珍珠夫人身边的侍女毫无疑问是极其优秀的,杏蕊之类的根本不能比,可问题是无缘无故的夫人为什么要送她人?“别怕”珍珠夫人扑哧一声笑了“之前逗过你,今天给你赔不是了。我以茶代酒——”她端了一杯茶,姿态优美,一饮而尽。

    “来,柳娘子,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呀,就是发现结仇不如结友,我既然要和燕子岛合作当然要和柳娘子交好。更何况我们都是女人,女人不相互帮助,难道还站在臭男人一边吗?”这位夫人活泼俏皮起来又是另外一种风格,如果说侯夫人的少女之态是娇弱不胜,她就是蘸着蜜糖的鞭子,抽得男人们欲罢不能。

    只是柳桃是女人,珍珠夫人的魅力要消减掉一大半,面对夫人的示好她狐疑不止。珍珠夫人:“虽然我不能用脑袋跟你保证,但是我还是劝娘子你放心,我不是要在你身边安插耳目,我要想知道海商事宜直接问侯爷就是了——”说到这里珍珠夫人想起什么暧昧一笑,倒叫柳桃起了鸡皮疙瘩。

    “送礼要送得雪中送炭,金银珠宝娘子不稀罕,如今娘子最缺人手,我希望当长青真正帮到娘子时、娘子放下对我的戒心也就是了。”

    再沉默下去就显得自己害怕了,谁怕谁啊。而且之前白琪跟她说过他们现在和三狮堂合作,彼此都需要包容,珍珠夫人比之以前好说话了不少,兴许是小十一爷的去世让她有所触动,多了不少人情味。更何况自己现在确实是人手不足,指挥府的大小事物和应付妹妹的婚礼让自己确实很疲惫。

    于是柳桃就点头:“那就谢谢夫人好意。长青姑娘,我们走吧。”

第三百零三章 女人的天空

    有了长青,柳桃简直如同挪开一座大山一样,呼吸都轻松了,何况珍珠夫人做事从来都是做全套,除了长青还送了两个小丫头和另一个当初也在织霞院伺候过的长瑶,并两个妈妈。

    长青和杏蕊不可同日而语,她既是身怀绝技的侍婢又是见识多广的小姐姐,不到几天柳桃就抛弃前嫌,完全被她折服了。

    长青只比柳桃小几岁,今年也有二十了,容貌端正不说还打得一手好算盘,写得一笔极其工整的蝇头小楷,梳得一手好头发,煮得一手好汤水。柳桃看着叹为观止:“长青你那才是手,我的是爪子。”

    长青在替她盘账,一边笑着跟她说话一边手下不停:“娘子想学什么,我可以教你啊。”

    柳桃抱着白糖糕坐在一边看着,好奇的问:“你是不是你们夫人的得力助手?”

    “哎呀,不怕娘子生气,说实话我盘账的水平在三狮堂可不算本事,只能算个消遣。”长青是个可亲的长相,说话声音轻松惬意,叫人听着不以为忤“能真正为夫人管分账和理事的几位姐姐那都是外面的大掌柜都要叹服的。”

    “我们进入三狮堂时都是十岁左右大,夫人说学点什么吧,女娃娃们本来就苦,学点什么傍身的本事都好。我当时就桌子那么高——”长青说着还腾出手来比了一比“只能在账房外的走廊里侍奉管事姐姐,每当端茶送水时帘子揭开瞟一眼,里面的大姐姐们手指头快得看不清,全是滴滴答答的算盘珠子声音,我心里可羡慕了,就一心想着要学打算盘。可惜我天赋有限,只能学成这样儿,管管小账还成,若想是商铺那种就力有未逮了。”

    啧啧,瞧瞧,瞧瞧人家这话说的,这词用的。柳桃却很是钦佩,虽然是婢女但是长青和长瑶身上都有一种上进的感觉,她就问:“长青,你这么好,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看中了只管跟我说,我一定会体体面面送你出嫁。”

    长青抿嘴一笑:“谢谢娘子,可是我并不想嫁人呢。”

    “在三狮堂的日子让我觉得女人这一生不一定是要围着男人的,夫人日常也是这样教导我们的。她把我送给娘子也是觉得娘子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娘子你心地善良,且眼界心胸比一般人开阔,容得下我和长瑶这样有古怪想法的女子。”

    柳桃悻悻:“夫人不过是奉承话。其实我这人眼皮子最浅了,又爱记仇,也没什么志向,只不过想守着自己男人过日子罢了。”

    长青:“娘子你比你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呢。单从你对冯大娘子的帮助就可以看出来——”她声音变得轻了些“我和长瑶年龄已大,又不想嫁人,还有些魔怔念头。比如我就渴想着有一天坐船到外洋去看一看,长瑶则盼望有一间铺子只按她心意来经营,她那些古怪的绣活儿爱买就就买,不买拉倒。”

    柳桃想着长瑶带过来一大箱子都是她攒得绣活,手艺虽然精湛但很多配色古怪、或者图案很不寻常,这俩个丫鬟确实都有着自己的独特想法。

    “夫人总是感叹,天下之大,给女人的天空却是不多,三狮堂勉强算一角,娘子这里大概也是一角。所以我和长瑶就来了,我想日后娘子跟着大公子出海时我提出一起去,娘子总不会拒绝的。”

    柳桃默然。她是乐意成人之美的,只要对方让她觉得确实可亲可敬可佩。

    如果说柳桃身边最缺什么,就是同龄的朋友了,少女时还有冯娇娇一起,后面的杏蕊又太过于一个奴婢的身份,见识和谈吐都有限。长青恰好弥补了冯娇娇的空缺,她身边不仅仅有了个能干的侍女,更重要的是有了个可以说话的女性朋友,通过长青她渐渐的重新认识了珍珠夫人,不觉感慨。

    她和长青都爱说话,俩人成天叽叽喳喳,长瑶直摇头:“从睁开眼就听见你们的说话,一直到天黑。”

    长青一边给柳桃梳头一边笑,柳桃一边磕瓜子一边笑,长瑶低头继续做针线活,一边笑。

    有了这俩人柳桃就腾出手来,她火速办了两件大事,第一就是发嫁卢宝珠,她看卢宝珠始终不肯答应就为她提供了第三条路:净苦庵削发为尼。卢宝珠哭了一天一晚,最后选了王阿根,年轻几岁是几岁,而且周大山还有点瘸腿。

    “要是我选我就选周大山,年纪大死得早,早点做寡妇可不就自由了”长青跟柳桃闲话。

    柳桃滴汗,不愧是珍珠夫人培养的人,想法都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她又好奇的问在做针线的长瑶:“你呢、选谁?”

    长瑶慢吞吞的扎一针,回答她:“当然也是周大山呀。他家儿子多,我随便勾搭上一个不就成了。”

    长青哈哈大笑起来,柳桃额头黑线。不过随着和珍珠夫人的走动她渐渐感觉到一种新奇的意味,即便她不赞成、但仍然恍然大悟般:喔,原来女人还有如此多种的活法;喔,原来女人还可以这样。

    卢宝珠是从卢溪月那里发嫁的,怕她生幺蛾子,柳桃派了两个粗壮妈妈并燕子岛的人一直守到入新娘子入洞房为止。柳桃可没什么好心眼给卢宝珠精心准备,侯爷的话她不是没听见,所以她很慷慨的允许卢宝珠带走她所有的东西,历年来夫人给她的东西都可以带走,另外给了一百两银子做添妆,还毫不羞惭地说:“我老家那周员外嫁姑娘都没有陪嫁一百两银子,可见侯爷夫人是疼爱姐姐的,这一百两银子够开个铺子了,姐姐就等着天天享福吧,”

    卢宝珠对着弟弟哭道:“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卢溪月叹息:“我宁愿阿姐你不这么为我着想。”

    “阿弟,你可得护着我,姐姐全靠你撑腰了。”卢宝珠哭哭啼啼。卢溪月唯有点头。

    卢宝珠这般娇滴滴的人儿王阿根先是着实疼爱了几天。这汉子一身不洁气味,家里也形同猪窝,大的小的挤着一窝,但这汉子把自己含着捧着卢宝珠倒也气渐渐顺了,可当新鲜劲过了见她又手提不得、肩担不得,还要吃肉穿绸,王阿根先还没说什么被休回娘家的王三丫就不干了。

    王三丫是个能干人,活计没得挑,只可惜长了一脸的麻子,因而她对一切貌美女子深恶痛绝,尤其这种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就只见王家三天两头摔锅打盆,指桑骂槐,家里过得好不热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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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灿春风介绍:
青梅竹马,一心一意,谁料风波平地起,拆散鸳鸯各一方。历经离别终相聚,不负一生一世一双人。桃李灿春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桃李灿春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桃李灿春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