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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千狸     桃李灿春风txt下载     桃李灿春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骂上门

    满香楼这一出奇制胜手段让冯大老板以及子女都名声大噪,甚至于冯娇娇被好几家大户人家看中,认为这媳妇娶进门能撑得住家业。只有螺蛳巷的杨秀才一家沦为笑柄,杨子云去学塾时李夫子还特意把他叫到后堂,教育他要爱惜名声,整肃家风,莫为了蝇头小利留下话柄于日后不利。

    杨子云恨倒霉催的自家妹子做出这种丢人之事,要是日后牵扯到自己、县尊认为自己品行也有亏那可怎么办哪。他特特请假回家,如此这般一诉说杨秀才和杨鲁氏都重视起来,如今杨子云就是一家人全部的希望,万万不能出纰漏的。一家人商议到深夜,杨鲁氏还慷慨的允许点两根灯芯,杨家一家最终商量出来的是叫柳桃担下这名头。

    那本来就是柳叶的诗签,所以是柳桃眼红冯娇娇、自己想弄几个钱,杨秀秀本是帮柳桃背地里加价倒卖千金篮,结果叫冯娇娇发现柳桃就演了这一出贼喊做贼。说出去也很叫人信服。

    杨家一家人觉得这主意十分完美,反正柳桃日后也是嫁入杨家,名声什么的,夫家认可就可以了,比不得秀秀日后要嫁好人家,杨子云更是未来的举人老爷,出不得一丝纰漏。

    只是此事还需柳桃的配合。

    杨子云本想自己去找柳桃,吃了几个月柳家送来的汤水他虽然认为柳桃暗地里对自己应该已经芳心暗许,但一想起柳桃那双眉竖起、嗔怪发怒的样子脚又有点软。

    要是柳桃对着自己哭怎么办?要是、要是她楸着自己、那白嫩小拳头捶打自己,自己可还把持得住?

    一番胡思乱想,倒是YY了个尽兴,可最后杨子云还是没胆量去见柳桃,转而把主意打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他想着卢家表哥那霁月高风般的人物,一定能帮自己把这事圆转回来。

    “卢表哥,麻烦你帮我去说一说,要是以后影响我考试可就糟了。”杨子云低声恳求。读书人最怕被说贪鄙爱财,要不怎么会有铜臭这一词。

    卢溪月被这一声表哥喊得心里直呼晦气,做这人的表哥真是麻烦无穷。

    虽然卢溪月也认为女子要以夫为天、为夫家牺牲一点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种颠倒黑白是非之事他面对着柳桃却只张着嘴,说不出口。半响过后,当他一把汗一把羞愧的挤出意思后,柳桃居然没发怒,而是就事论事:“可是娇娇知道不是我。”

    “所以这事还得拜托你,你是冯小姐密友,请冯小姐一起遮掩些,挽回些杨姑娘名声也是功德一件。”卢溪月还含蓄提醒来拜托她的是她日后的丈夫,杨秀秀也是她未来的小姑子。

    “杨家一家人又蠢又贪,我为什么要讨好这样的人。”柳大姑娘一点为人媳的自觉都没有。

    杨鲁氏倒不在意女儿,杨秀秀已经被她痛打一顿,一怪她连累哥哥,二怪她吃独食,如果早跟自己商量、自己出面操持不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么。

    杨鲁氏本想自己出面去找柳桃说这事,被劝住“先礼后兵”。当她看到自忖有魅力的儿子灰溜溜回来、得知柳桃竟然无视自己宝贝儿子有可能名声受损,顿时一把心火烧穿天灵盖,脚下生烟的冲向甜水井街去了。

    柳叶虽然因为生病歇在家里,也有上门探望的同学把这特大八卦告诉她。

    “哎明玉,那诗签真是你给她的?不是她偷的吧”“明玉你怎么认识这样的人”

    “不是吧,你姐姐的夫家?你姐姐那么能干吔”礼貌压抑不住好奇,各种问话咕嘟咕嘟直冒泡。

    柳叶知道后续事件羞得无地自容,本来好得差不多了又躺下了。而小姑娘正苦着脸在李妈劝说下喝着药时忽然听到隐约大门传来一阵喧哗,吓得她不由一哆嗦,药液都泼洒到了被子上。

    “不害臊的小蹄子,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个从小就和野男人不清不白的下流昌妇,我家捏了鼻子要了你你该感恩!如何这般黑心肝要坏你夫婿前程?”

    “爹娘不教养的货,送把我家做丫头都该磕头感激,我杨家祖上出过举人、世代读书!若不是我家厚道怎轮到你家女儿做我儿的正头娘子!高攀的小蹄子不知感恩,天上的雷不劈了你、你柳家地下的祖宗也不饶你!”

    杨鲁氏在柳家大门外拍着大腿,连骂带唱,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卢溪月此刻才知下聘时的杨鲁氏只是被自己蒙住了,根本还没开火力,这等粗俗语言听得他耳尖子都红了,可柳仲生离家之前拜托他看家,身为家里唯一一个男人他不好躲开,只能硬着头皮出了大门面红耳赤说些有什么话好好说的废话。

    杨鲁氏根本不理睬卢溪月,只嚷着要李氏和柳桃出面,而李氏的战斗力根本是渣,被对方的强力攻击羞得掩了脸退入房里,只弱弱的不时飘出一句“亲家太太莫要如此”。

    “啊呀亲家太太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进来说,你是秀才娘子,需要体面。”总算已方还有一个战斗力生员——李妈。

    “呸、你家小昌//妇做的什么好事瞒着人,你家怕我却是不怕,我正是要大家知道。”杨鲁氏披头散发、一屁股坐在柳家门口不肯起身。

    李妈看围观的人渐渐多了,一边去拖杨鲁氏一边在她耳边道:“你不给我家体面也要替杨小秀才着想,这样嚷着让杨小秀才如何做人呢。”

    杨鲁氏本来还想唾她,一则小秀才这称呼着实取悦了自己,二则自己儿子带绿帽子也不是光荣的事,儿子日后还要做官的,被指指点点的脸上也无光。

    她这一松劲李妈立马把她连拖带搀的弄进门,卢溪月急急忙忙在她们身后把大门掩住。门里李氏战战巍巍,杨鲁氏见了如见仇人,一口浓痰劲射过去:“你这黑了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你家女儿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只管往我家送,当我是死的不成。”

    “亲家太太这是听了哪里的昏话,我家大姑娘可个规矩人”

    “呸,还想妆像!你家女儿规矩这世上就没个规矩人了,小小年纪不安分、和男人亲嘴摸手的,被弄大了肚子也不知道咧!这淫奔之货你家不拿麻袋罩了打死还想硬塞给我儿,真是一屋子黑心肝的王八——”

    “夺”的一股凉飕飕的气流截断杨鲁氏的大骂,竟然是一把菜刀飞过来、直接砍在了门框上,晃了两下当啷掉地上。

    这一下泼辣如杨鲁氏都惊呆了,李氏更是当场就坐在了地上,颤巍巍叫一声“桃儿”。

    就看见柳桃一步一步过来,嘴唇直哆嗦:“我爹娘清清白白一辈子、被你这么骂----被你这么骂----”

    卢溪月已经回神过来,抢先一步拾起菜刀藏在身后:“大姑娘你冷静!”

    “她都骂上门来,就这样任人欺负吗?”柳桃红了眼睛,挣扎着要冲上去和杨鲁氏厮打。

    杨鲁氏尖叫:“你爹娘是清清白白,你敢说一句你清白?”

    “我有什么不清白的?”

    “你没有和那打渔的野种在破庙里私会吗?”

第七十七章 受伤

    这一句话像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冻住了柳桃也冻住了其他人,一瞬间就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柳叶在房间里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小声啼哭,又是害怕又是后悔,姐姐和小春哥的事情爹娘虽然说了是不能说的,可是自己跟秀秀姐说了,因为秀秀姐迟早和姐姐是一家人,说了不要紧的。

    杨鲁氏感觉到柳家一家人心理上的瑟缩,不禁得意:“你要是毁我儿,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我一家一家嚷去,要大家都知道你柳家养了个破——”

    柳桃已经甩开卢溪月扑上来,狠狠一个耳光把杨鲁氏打倒,又骑在她身上又踢又打。她在这事情上压抑已久,那份怨恨始终未消除,而且她和李春自幼相识,从不觉得俩人是见不得人的,也最恨听别人说他野种。

    李妈一个人如何拦得住俩个,何况都是近于疯狂的状态,抬头看见自家太太照常例晕过去也就罢了,卢小相公却也只围着转磨子、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而想当年李春还是个孩子时维护大姑娘可不是只会说几句轻飘飘的话,在内心对这种白面书生升起的一阵鄙夷后李妈也有了吼一位秀才的胆子:“你拖开她们呀!抓她的头发、对、一边按住肩骨、这样拖开,用力就是你是没有吃饱饭么?”

    一点红色溅出,柳桃用帕子捂住左脸,一张帕子已经迅速染红了,杨鲁氏小指养着好长指甲平时劈线用,十分坚固锋利,划过她的脸颊不亚于刀锋掠过。

    李氏刚醒来见到大女儿花一样的脸蛋上一线血珠子直迸又悄无声息晕倒,李妈见到她心爱的大姑娘被伤成这样不依了,抢过菜刀口里嚷着“杀了这毒妇我去偿命好了”。

    卢溪月总算发挥了一个男人应有的作用:夺过李妈的菜刀,拿出气势喝令杨鲁氏出去,再去请大夫来。

    甜水井街柳家门外就围了一圈人,大家一边听着里面的鸡飞狗跳一边津津有味猜测着。半响,争斗声停止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就见杨鲁氏出来,虽然重新挽了头发、掸平了衣衫但脸上脖子上的印子是掩饰不住的。

    杨鲁氏是花石镇闻名的泼辣人,见她下场如此众人不由齐齐吸口冷气,又是钦佩又是恐惧的望向柳宅里面:能把杨鲁氏打成这样的,那彪悍程度可想而知!

    杨鲁氏兴许是被那把菜刀吓破了胆子,只沉默着回去了,不管有人怎么明着暗着打听她都罕见的闭嘴不语。甜水井街更是大门紧闭,只柳大夫匆匆上门,显然柳家也没能从杨鲁氏手下占得便宜。

    厚德堂的柳大夫也是甜水井街的老街坊,医术高超医德高尚,更不是多嘴多舌之人。老大夫看了柳桃脸颊只皱着眉,说了一句“大姑娘也是我们街坊看着长大的,柳娘子我倚老卖老多句嘴,这样子你家还要结这门亲还不如掐死她好了。”

    李氏只喏喏着,李妈跺一下脚:“我的姑娘,这以后怎么办啊。”又咬牙切齿诅咒螺蛳巷一家“看谁被天打雷劈的!这样害我家姑娘,吃了我家的米油怕不烂肠子!”

    柳桃只是皮外伤,柳叶却是连惊吓带愧疚重重病倒了。数日后柳仲生归家,生丝大旺,加上带足了本钱他这一次大赚了一笔,竟有两百银之多,本来一团喜气回家看见的就是一幅如遭兵灾的样子。

    只见李氏和疼爱的小女都倒在床上,大女过来问好,但左脸涂着黑黑的膏药,也不知道是搞什么花样。

    柳仲生皱着眉听完前因后果,看着大女如生恶疮的脸颊心里一阵厌恶。如果她贞洁,如果她贤淑,如果她温柔,如果她明理,如果她孝顺-----这无数条里只要她有一条,都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柳桃晒好衣服,顺势摸摸脸颊,伤处已经结了痂开始脱落,如果扑些粉倒也看不太出,好在伤口并不深,只是太长了,看着有点吓人。

    受了这样的伤害自己却并不想哭,自己这是长大了还是知道哭没有用?那个自己断了两根头发都会心疼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而爹娘也不会心疼自己了,竟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活该,埋怨自己如果平时守规矩、孝敬未来婆婆就不会有这一遭。

    只有李妈忧愁的望着自己,柳桃合了镜子安慰她:“李妈我没事,而且小春哥不会嫌弃我的。”

    李妈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捶足顿胸哭起来:“作孽啊,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我好好儿的姑娘凭什么要这样被糟践啊、难道姑娘家太能干也不行?老天爷啊你倒是给个公道吧。”

    爹很干脆的同意了杨家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的提议,还说自己活该受个教训。爹还给螺蛳巷送去十两银子,说是给杨子云买笔墨并买些药材补身之用,莫苦读亏了身体;又送了一匹细布和一只纯银簪子给杨秀秀做赔礼压惊。

    妒密友财源广进、设毒计坏千金名声。这段子迅速传遍了花石镇。

    “这就是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了”“要不怎么说门当户对呢,你一片好心他只当驴肝肺啊”众人唏嘘着。

    “这是真的吗?柳大姑娘那般能干,和冯小姐关系又那般好,怎得暗搓搓弄这事?”“是啊,不是说是杨秀才的女儿弄的吗?”

    “这就是柳大姑娘有心机的一面了,你有所不知那杨姑娘只是替罪羊罢了。正是怕自己面对冯小姐面子上过不去、加上如有意外还正好可以让小姑子出丑,一箭双雕,一箭双雕。”

    “也是额,杨姑娘是她小姑子,这姑嫂自古不对付。听说柳大姑娘本来就不甚满意这门亲事,莫不是借机泄愤?”

    “一定是这样啦,我那婆娘亲眼看到杨娘子为女儿抱不平、打上门去的。你道杨娘子是发失心疯、无缘无故上门寻仇?实在是人家设计了她女儿,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不见柳姑娘许久都不露面了,听说被打成了烂羊头。”

    “小小年纪,如此心机,可畏可怖。”

    一轮月亮挂在枇杷树的梢头,快到十五了月亮这么大这么圆,这么干净。柳桃靠着窗户凝视着月亮,天涯共此时,那个少年一定也在某一处望着明月思念着自己。

    不可以泄气啊,小桃要挺过去。柳桃对自己说。

第七十八章 心里疼

    杨秀秀挨了老娘一顿毒打还在床上起不得身,见了柳家这份厚礼呜呜咽咽委屈大发了,恍惚之间是真的柳桃那臭丫头害的自己而自己并没有做错事。

    杨鲁氏被一堆东西晃花了眼,又把银子放进嘴里咬了咬,着实感叹,“呸,就他养得好女儿,不贴这许多又怎得有人要。”

    冯娇娇气得几乎发狂,要不是杨秀秀闭门不出她就要叫伙计捉了她打一顿,不管她怎么说她和柳桃是好姐妹、俩人之间不可能有这种龌龊事可没人听她的,大家喜欢的是猎奇而不是真相。

    柳桃在家里养脸上的伤,冯娇娇也被拒之门外,等她能外出时首先就去了满香楼。“小桃,这是怎么回事?”冯娇娇看着柳桃左边脸颊长长一道伤口,虽然已经变成浅浅的粉红色但那么长、长得穿过了她整个左脸一直到了下巴颌。

    她抱住柳桃差点没哭出来:“你别怕啊没事的,我给你找最好的膏药,我叫爹爹去找皇宫里用的药,一定没事的。”

    “我没事”柳桃靠在冯娇娇怀里。冯娇娇心疼的摸着她那细长一条伤痕,咬牙切齿的诅咒着杨秀秀,柳桃低声:“娇娇,我伤口不疼,养一养就好了,可我心里疼,娇娇啊还好有你,要是你不也不在花石镇了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冯娇娇从满香楼回家就一路都是带着愤怒。“爹、爹,你不知道那杨婆子多可恨,她把小桃脸抓烂了!”还没进屋冯娇娇就尖叫道。

    冯金宝听着一哆嗦,而回来看账的冯有财听完也不禁皱起眉毛:“这柳花嘴怎么如此昏聩?他今年四十都没有吧,就老糊涂了。”

    冯娇娇跺着脚:“我不管,这样对小桃真是太过分了。爹,你帮帮小桃呀。”“我怎么帮?总不能把柳花嘴打一通吧。哎,她是真个要和杨家退婚不成?要不我就替你五哥去提亲,嫁到我们家来亏待不了她。”

    冯娇娇看一眼边上侍立的冯金宝:“五哥怎么配得上小桃。”她旋风般的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忽又跑到冯金宝面前:“五哥、你愿不愿意帮小桃离开那个家?”

    冯金宝口吃道:“嫁给我太委屈大妹妹了。”冯娇娇嗤之以鼻:“你别做美梦。我的意思是你把小桃娶出来可不许碰她,然后和她和离就是,这样小桃就自由了。”

    冯金宝面孔红一阵、白一阵,冯有财却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娇娇还是个侠女心肠。”

    冯娇娇急着推冯有财胖胖的身体:“爹,快叫媒人去呀,晚了又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

    冯金宝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得了疟疾一般,大妹妹聪明、漂亮、能干、可爱、善良,总之用世上一切美好的词语来形容她都不过分。大哥他们几个都要帮爹料理商铺,只有最小的自己是陪着娇娇玩的,因而也和大妹妹经常在一起,她做的好吃的也有自己一份,自己跑不动她从不嘲笑,每次都说我们等等五哥,五哥还在后面。

    自己是多么羡慕李春呀,自己不止一万次的想过自己要是李春该多好,孤儿又算什么呢?大概正因为是孤儿才让心肠柔软的大妹妹这样温柔对待吧。

    自己又是多么鄙夷杨子云呀,一家子的贱人!得到大妹妹这样的珍贵人儿还敢嫌三嫌四。李春虽然一无所有好歹对大妹妹好,可这姓杨的窝囊废竟然任凭那个泼妇老娘欺负大妹妹,真是太可恶了。

    大妹妹的脸被抓花了,天哪,那个毒妇!自己、自己要是有这幸运能够解救大妹妹真是万死不辞。什么别碰她,这真是从没想过的念头,她那么娇小,雪白,脆弱,自己这样的人又怎么能碰她呢。

    自从一起做这个饼以来经常能见到她的笑脸,见到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自己早已心满意足,可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冯有财倒不至于那么冒失的去请媒人,柳大姑娘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再传点什么出来再坚强的小姑娘也受不了,他只叫家里女眷去旁敲侧击了一下。

    杨鲁氏闹了这么一通俩家的亲说实话明面看已经维持不下去了,李氏正忧心忡忡时冯家来人还纳闷了好一会,自从冯李氏去世后除了两个小姑娘两家女眷基本没有什么走动了。

    当李氏领悟过来冯大嫂的意思还唬了一跳,冯家现在运道跟着泼了油一样旺,又是乡下买田又是州府买屋,冯金宝虽然是庶子但个性温和老实,加上家道殷实,这门亲若是真的倒着实不坏。

    李氏马上跟柳仲生说了,可没想到柳仲生直接把一把茶壶摔在地上,李氏脸都吓白了,没想到他会恼成这样。柳仲生喘着粗气切齿:“他冯大老板这是故意来打我脸呢,我女儿就嫁一个姨娘养的,呸!不许那孽障再跟冯家丫头来往!”

    骂了半天又怒斥李氏:“你们这些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哪里有一女两嫁的?杨家又不是不要她,无非是想多要点嫁妆而已。”

    这话一出柳仲生自己都沉默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久久柳仲生叹口气:“总之这孽障自己性子不好才造成今日恶果,也怪不得父母。”

    李氏也无语泪流,她也不是天生犯贱,面对杨家总是横挑竖挑心里也不痛快许久。杨鲁氏总怪柳家吝啬、不肯多予钱让自己儿子吃好喝好,再买俩个小厮服侍,“他家就是怕我儿出息了自己家小蹄子配不上了么,呸,黑心烂肺的,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做夫人的面相吗?若好好进了门服侍我儿姑且容你。”

    李氏也只恨自己太蠢,破庙那一节明明可以捂得死紧。李春人早早就不在花石镇了,冯家人嘴也闭得稳稳的,就算柳叶漏了口也可以说是小孩子家家胡言乱语、打死不承认就是,偏偏自己跑去主动跟杨家说以示高风亮节,最蠢的是她还对杨鲁氏说了给柳桃私下验了身,自己女儿仍然是完璧。

    现在看真是把把柄送到别人手里,如果不是心虚又何必验身,柳桃但凡弱一点点就只能去死了。

    李氏心里暗道难怪老人言升米恩、斗米仇,想我自家也非大富大贵可是这些年在他家花费了多少,一年四季柴火米油从不懈怠、把他家原来透光漏风的屋顶重新铺了补了,到头来竟然一句好话也没有,倒像该了她的,嘴里句句都是作践我女儿。

    这杨哥儿也是和他娘站一边的,以后大女儿日子还不知道怎样难过呢。而当初李春不过是大女儿给了些吃的,就巴肝贴肺的维护着她。

    说来也是人性难测。李春在时李氏觉得杨子云样样皆好,温文儒雅性子软和,转头又觉得李春忠诚厚道。

第七十九章 不悔改

    自己果然是不可能有这种好运气的么——冯金宝坐在满香楼自己的小账房里痛苦地凝视着烛火,这姓杨的毒妇一家死抓着大妹妹不放,是要折磨她到死么?那惹祸胚叫什么、杨秀秀?就是她害了大妹妹,我不会让她好过---

    柳桃这性子却是典型的硬碰硬,只见她每天照常出门,昂头挺胸就知道她一点也不服气,反而衬得故事里的受害者杨秀秀没脸出门更没再来过甜水井街。柳叶也心虚着一直不肯好起来,女学也不去了,成天在床上嘤嘤哭泣。

    心疼小女儿柳仲生不由更加对大女儿生气。这晚打发了李妈和卢溪月只剩俩口子端坐厅堂,柳桃听了爹娘有事召唤走进来,看见深深皱眉的爹和苦着脸的娘,她忽然间有种做梦的感觉,好像不过只是一瞬间的时间而已,昨天自己还是个和妹妹一样的圆嘟嘟的小姑娘一蹦一跳的走进这厅堂,爹娘都是笑容满面,那时伯娘说自己是赔钱货爹娘都不高兴,说我们桃儿不比别人差。

    为什么现在爹娘看自己很少露出欢颜呢,而又是什么时候起爹叫自己不再是桃儿、而是一口一个孽障呢?仲生旺瞪女儿一眼又瞪李氏一眼,就是妇人家柔软,才让这孽障飞上天了。

    柳桃心潮起伏不由泪眼朦胧,她此时此刻多么希望听到爹娘说一句桃儿你受苦了,可并没有听到爹娘任何安慰自己的词语,只听爹咳了一声,问:“孽障,你可知错吗?”

    柳桃只低着头掉眼泪,她并不是羞愧,而是说不出的难过。

    “你现在哭有什么用、你和你婆婆大打出手时怎么就不知道哭?你这孽障口口声声看不上杨家,我看倒是你配不上杨哥儿。如今你德行有亏相貌也损毁,我也不忍心耽误杨哥儿,你不是嚷着要去做姑子,我就如了你的愿。”

    这话虽然是敲打女儿,其实也作为道歉去跟杨秀才一家说过。虽然杨鲁氏十分想看到柳桃这小泼妇被剃了头,但这样冤大头的亲家却是百年不遇,不得不矜持的说只要亲家把大女儿管教好大家还是可以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李氏抖着嘴唇哭着:“可不能这样呀,桃儿还小,我看那伤还是养得好的,可不能送桃儿去做姑子呀。”又急急离座搂住柳桃“桃儿快跪下,求求你爹,说你从今以后都改了”

    柳桃扑通一声跪下:“爹,娘,我们退了杨家的亲吧!无非是我坏了名声一辈子不嫁,正好留在家里照顾爹娘。”

    这结果却不是柳仲生想要的,他不由大怒:“你这孽畜想得简单,你坏了名声趁了心意不嫁你还有妹妹呢。你叫妹妹日后也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

    柳桃伏在地上哭得喘不过气来,态度却异常坚决。见女儿死犟死犟着李氏捶足顿胸:“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拿绳子来勒死娘,省得娘为你操心还道是害你。”

    只有李妈对着柳仲生怒目:“老爷你这样做不对!大姑娘被那恶婆子伤成这样你做爹的不帮她出气、还要送她做姑子,你这是亲爹吗?”

    柳仲生不屑于跟一仆妇争论,李氏拉住李妈劝解:“桃儿爹是吓吓她的,哪里能真的送她做姑子呢。她如今名声也坏了、杨家不要她还会有谁要她呢?”

    李妈声泪俱下:“那杨婆子本来就刁,现在看到爹娘都不护着大姑娘日后过了门谁知道还怎样磋磨她呢。你们这是推大姑娘进火坑啊。”

    柳桃痴痴着不语,连柳大夫、李妈都明白的,爹娘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虽然柳大夫说二姑娘风热已散,但是柳叶就觉得自己还病着,她不要上学也不要出门,她怕听到外边的人笑话姐姐,那会让自己更愧疚。

    姐姐受了这么大的冤枉,又被爹爹骂了,可怎么还洗衣扫地做饭菜面不改色做事情呢?姐姐不难过的吗。

    柳叶拉着卢溪月的手直哭:“月哥怎么办?姐姐不会原谅我了,都是我惹的祸。”“跟你没关系,这些事不是你瞎说的,都是你姐姐自己确实做过的,不是吗?”卢溪月硬起心肠劝着柳叶。大姑娘那么坚强,既然能为杨秀秀抗那么也能给自己妹妹抗。

    柳叶只一个劲地摇头:“不,姐姐不会再管我了,要是我的脸毁了,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对方的。”“你别怕,我会管你的。”卢溪月脱口而出。

    卢溪月怅然看着湘妃竹帘子、花梨木家具,高脚小几上水晶盘里盛着满满一碗殷红的剥好的石榴籽,看着就叫人嘴里满口口水。架上磊磊全是书籍,一方大案摆着一套在用的白瓷笔架、笔筒镇纸、臂枕等文具,松松一叠帖子随意摊在案面上,一个白瓷大瓮的花瓶,插的也有趣,是两支荷花。这富贵清雅的景象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罗碧城从隔间转出来,依然是一身道袍,不过头发散了下来,多出几分女性的妩媚:“宝哥儿,你总算愿意见面了,你是还恨着罗家呢还是张家呢?”

    卢溪月行了个礼,称呼一声:“小姨。”

    原来罗碧城和他的母亲是姐妹。她嫁的张家本是卢家通家之好,卢溪月自幼和张家大房的嫡二姑娘张思云订了亲。当日他从舅舅做官的肃州千里之遥奔赴青湖府想投奔张家,却被拒之门外。

    罗碧城:“我当时不在,要我在是不会允许他们这样对你的。”卢溪月摇摇头:“你在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是给我吃一顿饱饭再赶我走。粗暴的赶走和和气的赶走并没有什么不同。”

    罗碧城哑然。

    卢溪月父亲是卢国公隔房的堂兄弟,自己争气,两榜进士出身得了实缺放了外任,正是一路亨通时卢国公卷入十三省火耗银案,卢溪月父亲平时没沾到卢国公多少光这下被牵连着丢官抄家,流放奴儿干都司,人在路上就没了。

    万幸舅舅在肃州做千户,肯赎买了他们娘三口已经不敢再有其他奢望。

    父亲出事时卢溪月还差三个月满十岁,在舅舅家一直住着,他的龙凤胎姐姐卢映月和舅舅家的表哥本来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现在耳鬓厮磨的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更深。

    卢家倒霉了舅妈自然不乐意这门亲事,舅妈不乐意俩姐弟日子就难过。好在表哥是个痴情的,绝食上吊的逼着老娘把表妹娶进了门,姐姐有了着落卢溪月这才来青湖府。对于张家的行为有失望却也不太意外,毕竟表哥那样的人是很少的。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怨恨什么,相反觉得自己很幸运。

第八十章 拜托

    “那年冬天你不见人影,我后来去了信问哥哥,发现你也没回肃州,我真的很着急,怕你出意外。后来云姐儿说恍惚在州府看见个像你的人,叫人跟着打听却也没准信”说到这里罗碧城长长叹口气“你别怪云姐儿啦,这事情哪里有女孩子自己能做主的,听说她暗地里也哭了好几回——”

    “小姨,我不是来听这些的,儿女大事,长辈做主,既然张家老爷太太并老太太都一起不认这桩亲事、信物也都各自换了回来我和张大小姐就是毫不相干的人了。你再说这些对张大小姐名声不利。”

    罗碧城看着这个外甥,他今年二十了,一身布衣但不掩其华,卢家家变后她曾借着游历去肃州看过他们姐弟一次,姐弟俩只面容苍白默默流泪,诚惶诚恐的等着别人的眼色。典型的娇养的花枝在突如其来的风雨里瑟瑟发抖的无助模样。

    现在那种苍白软弱、不知所措都没有了,只有冷静成熟,语气里也听不出一丝对张大小姐的留恋。

    罗碧城对柳叶关注就是因为觉得这个小女孩儿莫名其妙有种熟悉感,细细看她的字画、言行都有点姐姐所嫁京城卢家的影子,卢家虽然倒霉了点被连根拔掉,但是百年世家犹有留风遗韵,京城女孩儿被说像卢家的小姐绝对是句赞美。

    去年中秋柳叶跟着她过节,腰间系着一块牡丹芙蓉珮。这羊脂珮是姐姐当初替儿子交换的信物,在张家大太太手里好多年,罗碧城自然是十分熟悉,也知道这块珮后来还回去了,怎么出现在这么一个小丫头身上呢?

    柳叶毫无城府,几下就被套出话来,知道外甥的下落罗碧城又喜又忧。喜的是姐姐、甚至整个卢家只这么一根独苗了,遇到善心人救助自然是感谢天地;忧的是这么贵重的牡丹芙蓉珮外甥就这么送人,难不成外甥受了张思云的打击就自暴自弃看中了小门小户的女儿?

    柳叶年纪也太小了点,又听说她还有个姐姐和外甥年龄更相近并且已经订了亲,而坊间传言柳家大姑娘公开对这门亲事不太满意,该不会这样这一家人就哄骗了自己外甥吧。

    自从和外甥联系上后罗碧城暗地里叫仆佣给卢溪月送了好几回信,无一例外卢溪月都是客气的拒绝了她的资助和见面的要求,只不过回信说如果小姨方便请在学塾中照顾柳二姑娘一二。

    “小姨,我除了重振家业外没有任何心思,很多东西对我来说不是多余就是奢侈。柳家俩个姑娘都是好姑娘,但也都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你不必多想,我对柳家只有感激,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报他们。你如果能照顾到柳二姑娘我自然是感激不尽。”

    说完卢溪月对着罗碧城深鞠一躬:“小姨嫁在青湖,如果有合适的人家帮忙给二姑娘看看,不要官宦人家也不要太富贵,家里人口简单点的。二姑娘十分软弱,不像她姐姐那么刚强,被欺负了就只有一个死字。”

    卢溪月见过柳仲生俩口子给大姑娘选人家的眼光,显然是十分不信任。

    罗碧城显然是惊呆了,这么贴心的考虑姑娘家的私事!这么看外甥有意思的不是柳大姑娘啊,之前她一直对柳桃的为难多少有这种意思在里面。

    想想前段时间柳大姑娘闹出的那破事也是简直了。罗碧城在栖霞观见识过柳大姑娘那想赚钱的劲头,对这事信个八九分,至于为什么冯小姐和她的友谊并没有破裂,理由很简单,冯小姐人傻钱多呗。谁不知道冯小姐被父兄捧得太过,很是缺心眼。

    可是柳二姑娘也太小了点。罗碧城和冯娇娇有着同一个爱好,瞬间脑补了许多深爱在心口难开我默默等你长大之流的话本子。

    卢溪月耐心的等着小姨目光放空、嘴巴微张的神游完毕出声告辞。罗碧城道:“宝哥儿,小姨还有些私产,可以让你无忧念书。”

    “不用,小姨,我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罗碧城心里一阵悲哀,外甥到底还是介意张家落井下石的行为,连着自己也撇清在外,宁愿接受外人的收留也不愿接受自己的资助。

    卢溪月走路回甜水井街,可以省几个车钱。到了柳家就见院子里站着五六个高矮不一的小丫头,原来柳仲生在给小女儿买丫头,柳叶每次上学都是李妈接送,别个姑娘都有随身伺候的小丫头,这次贩丝获利甚多,柳仲生决定把小女的做派立起来。

    柳桃一个人站在厨房屋檐下看着枇杷树,这棵树如今已经有小饭碗那么粗,年年结果累累,吃不完的她会熬成枇杷露送给左邻右舍。李春离开之前年年都要他来帮自己摘,自己就在树下指挥着,多高的他都能摘下来。他离开已经有两年,这两年那顶高处的就自顾自的熟透了,要么被鸟吃掉,要么在寂静的深夜里听到“嗒”的一声掉下来。

    这天却来了个娇客,是杨子云来见未来岳父以表达自家诚实守信的决心。柳仲生送给杨子云一个玉佩,令李妈自去割肉打酒不提,杨子云陪着未来岳父吃茶用点心,半响后微微红着脸说想去看看柳桃,劝说一下要她安心。柳仲生哪里有不同意的。

    杨子云站在柳桃房间门口,微微拱手,清了清嗓子,他想象其他人一样叫大妹妹或者叫小桃,可半天喉咙里只憋出来一个“大姑娘。”

    柳桃从房间里出来,说来俩人也是自幼相识却从没好好的呆一起过,就如同眼前这样安安静静的相对也不曾有过,而他们还定下了婚约。

    杨子云只低着头半天掏出一个帕子包的物件:“这是我替你准备的礼物。”

    柳桃:?

    “你这次把我娘得罪狠了。你性子不好,又不会奉承,我娘一直不喜,婆媳不和不是兴家之道,所以我为你准备了这份给娘赔礼道歉的礼物。”杨子云觉得这一次柳桃确实委屈了,自己应该补偿她,改善她和娘的关系应该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自己一片苦心,她也应该能够体会到吧。杨子云想着,他真心真意觉得自己是重情重义的好男人。

    柳桃觉得自己石化了,一点小风就可以把自己吹得裂开、倒地变成一堆粉末。她不做声,杨子云也渐渐镇定下来,也敢悄悄看她。夏天衣服穿得单薄,柳桃穿件鹅黄色染栀子花图案的细布衣衫,胸口勒出一片尖翘,宽袖里露出小半截洁白手腕。

    杨子云身体里乱哄哄的到处拱火,只觉的鼻血都要流出来了,他眼珠子盯着柳桃那白腻如雪的一段,憋出一句:“你以后别这样穿了,女子的手腕叫人看了不好,更别叫人摸了去。”

第八十一章 不愿意不喜欢

    杨子云看着柳桃哑口无言的样子暗地点头,心道她还是有些羞耻之心的,于是淳淳道:“你往日太轻浮了些,所以才和我娘有那一场争执,我娘倒也不冤枉你。但你也不是一无是处,我知道你有几分能干,对我也还敬重,这半年你熬汤送水到学塾,伺候周到,所以我对你还有一分情意,不忍心见你陷入被人唾骂的境地。而且你娘告知给你私下验过身、知道你还是处子所以我家仍然愿意接你过门。往日那些浪荡轻浮你都改了吧,我也不计较了,日后我得了功名也分你一场富贵。”

    柳桃有点羡慕李氏动不动晕过去的体质了,她羞耻、恶心、头晕,眼前飞起一阵金星。和小春哥在破庙分开后王婆婆是来过一次,那时自己烧得晕一阵醒一阵的,不知道她来干嘛,原来是娘请了来给自己验身。

    她简直不能再和眼前这个人站在同一个日头下,这让她觉得如同没穿衣服般无地自容,同时又无比的愤怒,爹娘到底把女儿看成了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相信自己的女儿呢?而又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也要来对自己评头论足,自己就是破了身子又怎样呢?跟他有什么关系!

    柳桃死死抓住门框,一个指甲迸裂了都没感觉,她深深吸口气控制住自己,用平静的语气开口:“杨子云,我一直想找个时机跟你说,我们的婚约取消好不好?我们、我们实在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杨子云被直呼其名怔了怔,她应该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吧,哪里有女子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忽而他眉头展开,莞尔一笑:“柳桃,我知道你羞愧了,你放心,我已经说了原谅你,圣人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只要你日后谨慎守贞还是我杨门贤妇的。”

    柳桃忍住冲他尖叫、砸东西的冲动:“杨子云,我不愿意嫁给你、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过好感更不喜欢你那一家子!我也没给你做过什么汤水,是什么人送的我不管但肯定和我无关。我希望我们能取消婚约,这样你懂了吗?”

    杨子云脸色咻的变白了,怫然不悦:“你我婚约是父母之令、媒妁之言,你这话是何意?这胡言乱语休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

    说完他伸手一推、而柳桃没料到杨子云会推自己,没防备一下往后倒,脚绊倒在台阶上,就听一声响她摔倒在地。杨子云看她疼得脸色都变了,不知道如何是好,竟然就慌慌张张跑了。

    等到李妈赶来看到柳桃脚踝肿得高高的,还好只是扭伤,骨头没事。李妈骂了一千声没担当的软脚虾,“这样的人家如何嫁得?竟然还动起手来了。”柳桃却心灰意冷:“不用跟爹娘说了,说了他们也只会认为是我不好,活该受教训。”

    娘竟然连那种事情都能说给对方,可见在心里已经把自己这个女儿看轻了。

    柳桃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一双铁一样的胳膊把自己抱得紧紧的,梦见灼热的气息吞吐在自己耳边、胸腹等羞人的地方。自己好像被一头野兽含在嘴里舔了个遍,尖尖的虎牙在娇嫩的肌肤上制造着刺痛和异样的快乐。

    早上醒来柳桃觉得身体感觉怪怪的,满身火热,却又很难受。来葵水后她身子好些地方鼓涨起来,李氏给她做小衣肚兜,第一次穿上时她羞得什么似的,现在胸膛更是胀得生疼。

    她轻微出声,捂住脸,自己这是想男人了?可心底一个小小声音分辨着怎么了、我就想男人了怎么了?姑娘家长大了,想男人天经地义。

    可是——可是她的男人现在漂流在哪一片海上?柳桃渐渐冷静下来,双手也松开,她摸索着身边,空荡荡的只自己。她看着帐子顶,梦里有多炙热醒来就有多冷清,身体那些潮湿提醒她梦里有多舒服,醒来就有多羞耻。

    她开始恨他,恨他为什么不回来,他还要自己等多久。

    虽然柳仲生表达冯娇娇是“不受欢迎的客人”,可她却不是三言两句能打发走的。只见冯娇娇在柳家门口跳起脚来叫喊:“我要见小桃,小桃你还好吗?你千万别想不开啊,我给你送药来了,听说是宫廷御药,贵妃娘娘用的呢。小桃、小桃——”

    “你鬼喊鬼叫干嘛?”柳桃迎出来。冯娇娇一把搂住她:“你爹娘是不是把你关起来了?”

    “没呢,是我长伤口不能吹风、怕痒才不出门。”柳桃人虽然瘦了但眼神依然明亮,冯娇娇看着也稍稍放心。

    她留下叮叮当当一大堆东西,其中不乏灵芝燕窝等珍贵补品,抓着柳桃的手叮嘱她:“你一定放宽心,满香楼这里我都会把账算得好好的,五哥也说你这次莫名其妙遭了殃,我们一个多分一成给你做补偿。”

    “不要”柳桃坚定的摇头。“唉,你不知道现在冯饼可出名了,都写进话本子了。我爹都想在州府专门开一家饼店,我和五哥都不想,我们觉得现在这规模就挺好,有点钱赚又看顾得过来。你的意见呢?”

    “我和你们一样的。也许我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做大事的人,现在这样子都觉得像做梦一样,总是问自己真有这么好吗。这样就够啦,不过要是冯伯伯自己有什么打算你就让他去做吧,没关系的。”

    冯娇娇用近于叹息般的声音低沉道:“小桃,你真好。”柳桃抱着她,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娇娇,你也好啊。我还有你,想着就觉得真是好。”

    这天柳桃做完饭仍然在厨房呆着,“大姑娘。”卢溪月招呼道,同时把一个布袋子轻轻放在灶台上。柳桃听到里面的响声就知道是铜板,惊讶地抬头看他:“卢表哥,你哪里来的钱?”

    卢溪月知道她话说得虽然粗鲁但并没有恶意,解释道:“杨小兄弟的父亲、嗯,就是杨伯父十分厚道,把他在书坊抄书的活分了一些给我。我蒙你关照良久,你就收下吧,满香楼的事就不要再参和了。”

    他内心有那么一丝内疚,似乎这样做就能弥补一点儿。可没想到柳桃却摇摇头说:“卢表哥,你都知道杨秀秀是怎么回事还去跟他父兄找事做。”

    卢溪月有点懵,看着这大姑娘解开围裙拍拍灰,对自己说:“来吧,也叫你认识一下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当柳桃说带自己去讨账时卢溪月真心不知如何是好,按理说她不是应该羞愧得缩在家里么?可她却说:“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不敢出门?”

    卢溪月跟着柳桃走进书坊,听到她跟老板一字一钱的算账,额头汗水涔涔,也为自己的天真幼稚感到羞愧。“杨秀才在三雅茶楼呢,你要去把自己的钱讨回来吗?”出了书坊,柳桃问卢溪月。

    千万不要!我可不愿意看到你和未来公公在大庭广众之下厮打起来。卢溪月急忙道:“就当是我给长辈买点心的孝敬吧。”

第八十二章 有采花贼

    柳桃用一个“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眼神回答了他,带着他到了另外一家书坊:“这是花石镇上年头最早的书坊了,李爷爷是个好人,你进去问问抄书的报酬吧,他肯定不会骗你的。”

    卢溪月从松风书坊出来时看见柳桃坐在对面的小摊吃着凉粉,来来往往不乏有好奇之人关注着这前段时间八卦热闻的女主角,见她年纪虽然小却一点也不畏惧流言,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要称赞她从容大气还是直接说她脸皮厚。

    轻风吹拂起柳桃的刘海,露出饱满的额头,小翘鼻子有几分俏皮,是个让人一见心喜的漂亮姑娘,脸上的伤就显得额外可惜和心惊,用了药虽然已经成了淡淡的粉色,但毕竟太长了。

    俩人慢慢一起走回甜水井街。柳桃:“卢表哥,等你做熟了后跟李爷爷说说让你住到书坊去吧。李爷爷那里最安静了,他那个抄书补书的小院子都不让外人进去,没人打搅你看书。”

    这姑娘真的很善良,乐意替别人考虑。卢溪月心头百般滋味,只装作不在意的闲聊:“李掌柜是你家远亲吗?”

    “不是,我们花石镇姓李的挺多的。李爷爷喜欢吃鱼,他特别喜欢小春哥抓的鱼,总说比别人打来的要新鲜。”柳桃很自然的说着“下雨时他允许我们在他书坊里玩,他还把不要的废纸和坏了的书送给我们识字练字,可是我们都看不太懂,小春哥走之前我们俩一半的字也没认全。”

    快到家门口时柳桃把手里打好包的凉粉递给卢溪月:“卢表哥,你去和小叶儿一起吃吧,就说是你买的。”妹妹看见自己还是会露出那种怯生生的表情,柳桃事情多也没法像以前那样耐心的哄妹妹,不知不觉两姐妹就变得别扭了。

    八月中秋,天上人间两团圆,满香楼州府店择地开张,冯大老板依然交给冯金宝打理。州府寸土寸金,只小小一处门面不做饭菜,只做点心,还是香为咸口,芳为甜口,香为酥皮,芳为面皮。

    冯金宝和冯娇娇商量开张这天免费送饼给人尝,问柳桃的想法,柳桃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买芳字饼就送香字饼,买香字饼就送芳字饼?”

    “要是都买了呢?”“多买多送呗。”

    “哎,小桃听着就知道你有精神了,还是能想出这样好的主意。让我们变得更有钱吧!”

    九月卢溪月搬进松风书坊。松风书坊有座小楼是不对外开放的,是李掌柜的私人藏书楼,李掌柜祖上做过书院山长,收集了不少古籍,这些都需要养护誊写。卢溪月以他扎实的书法、出色的人品征服了李掌柜。

    在这里不仅清净,还能借阅众多珍贵书籍,又能抄书练字,还有工钱,简直不要太美好。要知道卢溪月住在柳家心里不是不有压力的,现在能自食其力心里也舒畅。

    转年又是春天。春天比那远行人更守信,如期而至。

    今年的春来得早,来得灿烂,二月里桃花就如火如荼沿着江边烧了一路,江水满满的,老人都说今年运道极旺。

    而不知道是哪方神灵路过了螺蛳巷,杨子云不仅过了府试、还是第五名的好成绩,喜得杨秀才几根稀稀拉拉胡须都揪断。柳仲生中间回家来听了杨子云已经是半个秀才也是高兴,这俩年柳仲生多添了风霜,想他人到中年要重新跑腿收货贩货,与人赔笑说小话,虽然有了进项却也不是不辛酸。如今眼看着一切都好起来,心里也是有所安慰。

    柳桃今年十六,而杨子云八月院试,两家就定在十月二十八日过门,到时双喜临门。

    更大的喜讯却是罗夫子为柳叶说了门亲事。这人家姓胡,是个本地的富户,还和罗夫子的夫家沾点亲。这胡员外俩口子口碑甚好,是行善积德之家,只是人丁单薄些,家里统共只一个雪玉般的十二岁小哥儿,上头老太太已经没了,就一层婆婆。

    罗夫子牵线搭桥,李氏带着小女儿和胡太太于端午赛龙舟时相看了,李氏爱对方和气,胡家喜柳叶温顺,双方都很满意,一个月后就过了庚帖。柳仲生这三年赚了近千金,就托舅兄买了一个三十亩的桑园并五十亩上好水田届时做小女陪嫁。

    杨鲁氏却来不及挑剔柳桃嫁妆不及妹妹丰厚,因为同样在端午定亲的还有杨秀秀,男方是冯大老板第五子冯金宝。

    花石镇端午历来有清水江上赛龙舟的传统,今年县尊兴致好,一个人就出了十两银子的彩头,几个大户纷纷凑趣,定了今年头名奖十两银子并一个金杯,第二条船五两银子并一个银碗,第三则是一两银子。

    就只见清水江如一条碧绿绸带,码头搭起个门楼,悬挂着一朵大红绸花,有钱人家搭凉棚,摆满瓜果点心;寻常百姓密密麻麻挤在两边河堤,中间夹着无数卖吃食杂货的,热闹得不行。

    年轻的男女也经常借着这一片热闹在河边私会,所以河边树林里传来男女的撕扯声大家也只是带着过来人的神秘微笑、还特意绕远了开来,直到那女子的呼喊变成几分凄厉的尖叫才觉得不像欢爱。

    众目睽睽之下就只见螺蛳巷杨秀才的闺女披头散发、身上披着一件男子的长衫,而从地上丢弃着变成几根布条的女子外衣大家也都能猜测那长衫下的动人风光。杨秀秀口齿不清的哭叫着:“我没有,没有----”

    而奉献出自己的外衣一解少女困境的竟然是满香楼的冯五少爷。冯金宝已经跟涌来想帮忙的、看热闹的一一说了情况,他本是跟着自家伙计去河边送点心的,远远听见惊呼,又看见一双穿粉色绣鞋的脚被拖进树林里,一股正义之气召唤着他去解救遇见遇见危机的少女。

    冯五少实在太胖,当他艰难滚到、虽然喝跑了歹人,但杨姑娘的裙衫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了。

    杨秀秀蜷缩在地上哭得已经喘不上气来,冯金宝还在大声对众人说他保证杨姑娘绝对没有失贞,他赶到时俩个歹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杨姑娘绝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

    他口齿清晰,音调铿锵,可谓声传十里,内容又这般离奇,大伙儿不由支起耳朵细听。

    有采花贼!还是两个!窃窃私语如狂风卷过,人群推挤着,这等香艳的事情活生生发生在眼前,人人想一睹为快。

第八十三章 杨秀秀出嫁

    在茶楼和人聊天打屁的杨秀才开始听了这等艳闻还猥琐的笑起来,当听到女主是自己闺女就笑不出来了。

    死,做姑子,嫁人。马上,立刻,必须。

    杨秀才和杨鲁氏并不想为女儿选前两条路,不是心慈而是这样这个女儿就白养了。但仓促之间就是找个老光棍也不好找啊,何况杨秀秀还是出了这等事。

    然而人间侠义精神永存。危难之时冯五少爷凛然的表示不愿看一个好姑娘从此被毁掉,他愿意娶杨姑娘。

    冯金宝挪动着庞大的身躯艰难的作揖:“婶婶不要伤心,杨妹妹冰清玉洁,并没有遭辱。我回家就跟我爹说我对妹妹倾心已久,叫我爹择个吉日遣媒人来。”

    杨秀才和杨鲁氏嘴巴张大得几乎可以塞进一个煮鸡蛋,呃,什么情况?这世上怎得有这种傻瓜、喔、不、真的正人君子?

    杨鲁氏好多年没有这样动过真感情了,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知道你是个有情有意的好后生,明儿就是好日子,我坐在家里等你家送帖子来。”

    冯大老板在儿女婚事上简直任性,基本不管,冯金宝写信过去说自己想娶杨秀秀冯老板笔都懒得拿,捎了口信回来说想娶就娶吧,照例庶子公中支取一百两银子办喜事。

    冯娇娇急匆匆跑到前堂,冯金宝正在求大嫂找人去提亲,冯李氏已经在前年过世了,冯有财一直没续弦,现在家里主事的女性当属冯金山的妻子。冯大嫂虽然惊诧冯金宝不介意绿云盖顶,但巴不得这个庶弟找个不入流的老婆。

    “哈、五哥不再考虑考虑?你配杨秀秀也太委屈了。”剩下冯娇娇和冯金宝独处时她大大咧咧问道。冯娇娇虽然对冯金宝这么神速的搞定了自己的婚事大为佩服,不过如有可能她希望还是别和杨秀秀成姑嫂。

    “我今年也二十了,也要成家了。杨妹妹是秀才的女儿,还也许是秀才的妹妹,配我也是绰绰有余的。”冯金宝有着和肥胖身体很不相称的轻柔声音,行云流水一般。

    冯娇娇耸耸肩:“好吧。只是我先说我不喜欢她啊,她过门后我可不会看她脸色。”“娇娇说笑了,只要娇娇不给她脸色看就好了。”

    冯金宝捧着肚子一步一摇走回自己房间,长松一口气。唉,杨秀秀从此被看起来了,再也不能去打搅大妹妹了,杨家已经也没脸挑剔大妹妹了,他家姑娘自己也不过如此。

    杨鲁氏俩口子只觉得峰回路转,说不出的称心满意,这简直是因祸得福,冯大老板的家底花石镇谁个不知,而且杨秀秀就嫁在本镇,日后和娘家也好亲近。

    这婚事不喜的只有杨家一对儿女,杨子云是厌恶妹妹再三不检点,终于惹出大事来,不过自己家总是能遇见贵人相助,去年有柳桃、今年有冯金宝肯来圆场。杨子云满脸阴影的对杨鲁氏说:“娘,你一定要好好管教一下秀秀,再出事可就没人来救了。”

    杨鲁氏点头称是,从此三天两头拎起杨秀秀打一餐,好让她记牢教训。杨秀秀受了惊吓丢了人,还因此被老娘打得满头包,日夜痛哭流涕,而且她不喜欢冯金宝,自古嫦娥爱少年,谁不梦想一个英俊潇洒的郎君,那胖子油腻的一张大脸凑近她她就想吐。

    “娘,别让我嫁给冯金宝,我不想嫁”杨秀秀哀求着。

    “不知轻重的死蹄子,冯五少爷肯娶你你应该谢天谢地,如今你还以为正经人家有谁会要你吗?”

    这话几分熟悉,不正是老娘骂柳桃的吗?现世报还来得真快。

    杨秀秀的亲事就定在八月十八,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当杨鲁氏看到男方的聘礼少得近乎寒酸不由拉长了脸,冯金宝作揖道:“我本来就是姨娘养的,和家里几位哥哥不能相提并论,而且我爹听了杨姑娘的事也——”

    “好的好的,一切都听亲家的,只要贤婿日后好好对待秀秀就可以了,谁在意聘礼呢,我书香人家又不是卖女儿。”杨秀才飞快地答应着,要是冯老板一怒之下不同意这门亲自己的倒霉闺女就砸在手里了。

    而且再安慰地想虽然聘礼占不到什么便宜、可同样自己无需出嫁妆呀!再说冯五少爷即便是庶出冯家门缝里扫扫也够自家享用了,好日子都在后面呢。

    八月杨子云垂翅于院试,他灰头土脸回来就倒在床上一言不发、也不吃不喝,杨鲁氏捎信到柳家,希望柳桃能安慰安慰自家儿子,比如做个荷包、做碗汤。柳桃只当耳边风,杨鲁氏无处发泄只得又迁怒自己女儿,冲进房间把绣嫁衣的杨秀秀又是一通打:“一定是你这死丫头连累了你哥哥。你这不知羞的丫头成天去柳家,学着穿红裹绿卖弄风骚,惹出祸事来,你怎得不去死!”

    杨秀秀倒在铺上小声啜泣,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为什么柳家两姐妹运气却那么好。柳桃明明是个不守妇道的,哥哥却还不嫌弃她,柳叶更是跟大户人家的少爷结了亲。

    杨秀秀带着身上的伤蒙了盖头上花轿。婚事操办得异常简单,一顶旧花轿,几个没吃饱饭一样的吹鼓手有气无力的奏着曲子,如果不是轿子是大红的还以为是娶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妾。邻居都指指点点,杨鲁氏此人却是欺软怕硬,她可以把李氏搓圆搓扁,却不敢质问奴高仆壮的冯家。

    冯家甚至没怎么宴客,冯有财本人都没从青湖府回来,冯娇娇白天还在满香楼忙乎。家里胡乱摆了三四桌,嫡母庶母都没有,瞎胡闹一样冯金宝穿了件大红喜服,牵着杨秀秀对着空荡荡的椅子拜过就算礼成。

    回门这天冯金宝暗里塞给杨鲁氏一锭五两的银子:“岳母,我在家里处境尴尬,因此不能给二老体面,还望岳母多多体谅;这是我的私房,孝敬给岳母的。”

    杨鲁氏笑得嘴都合不拢,小妇大妇谁个养的都无所谓,谁给她银子谁就是好人。

    冯金宝:“家里还有四位嫂嫂,岳母也经常去看看秀秀、跟她说些做人媳妇的道理,不要让我面上无光。日后有了好日子我不会亏待她,更会孝敬二老。”

    这是当然,反正女婿年纪小,等冯老鬼一命呜呼分了家日子就好过了。杨鲁氏觉得这个女婿的圆大肚子里都是智慧,自己女儿还真是有福气啊。

第八十四章 说不出口的苦

    因此娘俩房里说私房话时杨秀秀泪盈盈的刚刚张口要诉苦就被老娘堵住——“你有个屁的不如意,老鼠跌到米缸里吃好喝好,还哭个什么!小心哭哭哭、把自己福气都哭没了。”

    “娘,我看着他那一身肉就想吐,你都不知道他怎样作践人的。”杨秀秀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

    她从小不是一个富有想象力的人,也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到现在她都没明白端午节在河边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而当嫁给冯金宝已成定局她也说服自己好歹从此以后不愁吃不愁穿,也是个少奶奶了。但是她从没听说过富贵人家还有这等糟践人的法子。

    杨鲁氏用力点着女儿额头:“你做人家娘子就是要服侍你相公的,你不伺候难道叫男人去找外面的姘//头?你给我瞪大眼睛,姑爷方头大脸是个好面相,有享不尽的福,你不要作死。”

    看杨秀秀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杨鲁氏一边骂她一边拿了粉匣子来要给她扑粉遮掩一二,以免得罪女婿。

    吃完饭小俩口回家,杨秀秀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自己娘,眼神可怜极了,仿佛在无声求救,冯金宝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娘子,上车罢。”

    冯金宝身体肥胖,他一个人就几乎把车厢塞满了,杨秀秀蜷成一团,她偷偷瞄着冯金宝,见他在闭目养神不禁松口气,不料一阵剧痛传来,杨秀秀瞬间涌满泪水。

    杨秀秀这桩亲事对外人也只是一件谈资,虽然之前有采花贼的艳闻,婚礼又冷清,但她毕竟是正正经经嫁人的,俗话说锦缎被子盖鸡笼,面子有了谁管里面的龌龊呢。

    只有柳家一家人觉得这桩亲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柳桃曾悄悄问冯娇娇五哥怎么看上杨秀秀了,就算可怜杨秀秀也犯不着赔上自己一生呀,又不是他害杨秀秀遭贼人的,然后又问自己要送什么礼呢、毕竟是五哥成亲。

    冯娇娇说,五哥说了你千万别送礼,又不是什么喜事。那天也不宴客,只把杨秀秀抬进门就完事了。

    不是什么喜事,这话说的!那冯五哥为何又要结这门亲呢,柳桃想不明白。最后李氏送了一套银头面,也算她们一家的礼了。

    只不过杨柳两家都要忙着更重要的一桩婚事了。杨家女儿出意外、儿子院试遭挫,而柳家这几年身家看涨,杨家此时倒也不敢再拿乔。柳桃拖无再拖,眼睁睁的看着预定的吉日一日日临近。

    面对这桩亲事冯娇娇到比柳桃本人还着急,嘴角冒出几个大火泡。她面目狰狞的跟冯金宝说:“五哥,要不我们买通人牙子把杨子云打一黑棍、拖入暗巷然后卖到盐窠子里去吧?”

    “娇娇,咱们现在和杨家也是亲戚了,怎么能这样做事呢”冯金宝细声细气道“我叫你五嫂回娘家去说说,大舅哥今年不宜娶妻。”

    玄都观的大师掐指一算,文曲星今秋被慧星扫尾,若想文运昌盛的学子一年内都不宜动婚庆。杨鲁氏听得合掌念佛,也不管算卦的是道长,谢的却是阿弥陀佛。

    杨鲁氏再次感概女儿嫁得好啊,如果不是嫁入冯家哪里有机会来这玄都观为家人烧香打卦呢,这玄都观的大师一百文起卦一次。

    难怪自家儿子今年进学失利,还是不该姑息了柳家那死蹄子。杨鲁氏沉思着和杨秀秀一起出得观门,杨秀秀盘个妇人髻,插着两长一短三只金钗,身穿绸衫,然而不知为何眉宇间总有一丝畏色,就像被惊惧的游鱼。

    杨鲁氏不是个对女儿有耐心察言观色的,只看到女儿穿戴比在家里何止富贵了十倍就已经心满意足。

    螺蛳巷口窄,马车就在巷口停了,杨鲁氏从杨秀秀头上扯下一根金簪,喜滋滋跳下车:“好闺女,这次你可立了大功,日后你哥哥忘不了你的情。”

    冯金宝推荐杨子云去州府的白鹤学塾读书,叫杨鲁氏如何不笑逐颜开,深深觉得女婿贴心,能把儿子前程这样熨帖安排好,日后儿子飞黄腾达也少不了提携这知趣的妹夫。

    送了母亲杨秀秀回到冯宅,到了门口她踌躇着不想下车。冯家去年买了半条巷子连成一片,只见地铺青砖,头遮细瓦,庭院种着桂花,天井养着金鱼,但这宅子里大部分都是女眷,唯一一个长住的男人就冯金宝。

    杨秀秀慢吞吞的走进宅子,这曾经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进出有车马,一举一动都有丫鬟婆子。如今梦想成真,谁会知道是噩梦呢。

    白天冯金宝都在满香楼理事,还不会回家,杨秀秀趁着这时候赶紧吃喝休息,养足精神,等冯金宝回来用那柔声细气的嗓子开始说话她就要陷入噩梦了。杨秀秀从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些作践人的污糟手段。

    李氏和柳仲生俩口子面对杨家婚事延期的决定又是诧异又是憋屈,杨子云来年春天就要去州府里读书了,真不愧是做了冯家的亲戚。

    杨鲁氏说杨家决定等杨子云进学后才操办俩人亲事,柳桃今年才十六,年纪也不是等不起,“再说你女儿嫁给秀才老爷不也体面”。

    李氏不好说如果你儿子几年考不上呢、我家女儿岂不是做老姑娘?这话恁不吉利,杨鲁氏非跟她拼命不可。“这婆子就是嫌桃儿了”李氏泪水涟涟“她家女儿嫁得好,如今不需我家接济,就抖起来了。”

    柳仲生心烦意乱:“怪别人做甚?只怪女儿自己不检点,横竖有婚约,不怕他家不认账。我这几年再多赚点家业傍身就是。”

    大概唯一不忧反喜的就是柳桃了。早上她推开房门看着清晨雾气缭绕,空气还带着夜露的湿润,而晨风清新,黄叶悠然飘下,淡淡金色的朝阳渲染了天边云彩。睡下时可能觉得一天充满了辛苦和愁怨,然而每一天清晨,希望和朝阳又如期而至。

    冬天柳仲生一家和卢溪月依然回乡下庄子过年。团圆饭吃得热热闹闹,丰丰足足的,舅舅李荣给小伙子们倒酒,他内心有些遗憾小官人太斯文了,要是那个小子在就能和自己一起热闹热闹,唉,谁叫妹夫喜欢读书人呢。

    柳桃从厨房提着一只圆圆的小竹篮回自己房间,里面放着一包福橘和一叠自己做的酱香千层饼。这篮子是那年李春在这里住着时跟着小表哥学会编的,自己的金瓜篮子没了,跟他说有多可惜,他也没钱给自己再买一个,就编了一个。

    编得并不好,粗枝大叶的,装东西还是可以的。他手上被竹篾划了好多血口子,他身上总是有伤,不是这里就是那里,问他却总是说不疼,没感觉。

    他叔叔对他那么不好,他打起那么多鱼还要挨打饿肚子,可是他从不说这些,每次见了自己都是笑嘻嘻的。好喜欢看他的笑脸,总是满满的精气神,瞧着有多不如意也丢开了。

    柳桃心底一个化解不了的疙瘩就是,爹爹庙会上那一顿责打,把他的笑打没了。

    她捏紧了提篮,装着这些吃的回自己房间,把篮子放在窗台上,也许早上起来里面的吃食都没了,他也许回来了就躲在附近,等爹娘都睡着了他就会翻进窗户来找自己,叫一声“小桃我回来了”。

    柳桃捂住脸孔,想起最后分别时他埋头在自己颈子里、眼泪淌满了自己脖子——外面鞭炮声响起,正好掩盖住她的呜咽。

第八十五章 掉水里

    白雪消融,荠菜马兰头都从湿润的泥土里钻出来,不顾早春料峭抢先迎接春天。听风听雨过清明,连着几年丝绸需求旺盛,去年几家大丝行来收春丝时往上每包都提高了一分银,缺口太大,夏丝竟然收购价和春丝平价,赚得人笑得嘴歪。柳仲生直懊悔本钱小了漏了财,今年更是早早做了准备,不仅向舅兄借了钱还豁出去了把甜水井街宅子都抵押了出去,要大干一场。

    垂柳依依的码头上先后柳家送别柳仲生,杨家送别杨子云。杨鲁氏和杨秀才两个簇拥着儿子喜气盈腮,仿佛明天就是老太爷、老封君了,不过杨家人缘儿显然不咋地,两个亲家都没有主人家来送,冯家呢冯金宝只叫了个伙计送了一包衣服一包饼,柳家也是叫帮佣小甲送了个包裹来码头。

    杨鲁氏当场打开,见只一副笔墨一包糕饼并一百个用红绳串起的崭新大钱,这显然大大低于她的期望。杨鲁氏直骂柳家小器,要知道冯金宝衣服里可是塞了五两雪白银锭子。

    小甲憨厚的笑着,挠着脑袋说:“我家娘子说了,这包糕可是我家大姑娘亲手做的定胜糕,专门送给姑爷祝姑爷那个什么折什么,总之就是姑爷吃了有力气把那些花花草草都折回家来。”

    周围人听了有趣,都打趣起来,“这下你家姑娘可说错了,要是姑爷把外面的野花都折回来你家姑娘要哭了”。杨子云自视清高,却这些闲汉打趣深觉受辱,难免又要迁怒到柳桃身上,觉得她品格低下连着家里的仆佣都这般蠢头蠢脑。

    这定胜糕是江南地区常见糕点,取义“落笔定胜,一举夺魁”而得名,逢考时亲朋都会蒸上一笼祝福考生,因为用意吉祥江南人家逢年过节、迎来送往都会摆上一盘。这糕并不难做,只需要把糯米提前泡好,涨得圆鼓鼓一粒粒的磨成了浆,沉出了粉,用红曲调色然后用元宝形状模具扣出来上笼蒸即可。

    只不过这一包并不是柳桃做的而是李氏做的。杨子云心里不舒服连着看这糕也不喜,随手就塞给老父:“我脾胃弱,吃不得这些。”

    杨秀才早饭正没吃饱,当即就解了包裹捏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不禁赞叹难怪人人都称柳大姑娘能干,这糕点确实做得比一般铺子里卖得强,米粉磨得细腻,发得蓬松均匀,入口消融,嘴里香甜一片。

    样子也好看,一个个束腰元宝形状,掺了红曲染成粉红色,晶莹可爱;糕面上撒着干桂花,一是增香解腻,二也是取蟾宫折桂的兆头。

    看着杨秀才摇头晃脑杨鲁氏不舒服了,劈手夺下整包糕点就扔河里:“你这没出息眼皮浅的,一块糕饼也值得这样。”

    杨秀才大呼可惜,小甲看见自家姑娘心意被糟蹋也不高兴,他性格也是个憨直的,当即就嚷出来,杨鲁氏哪里肯吃这个亏,就和他对骂起来。船家不耐烦,先把小甲赶下去,杨鲁氏却还有一千句话要跟她得意心肝儿子说,船家只反复催促道:“秀才娘子回去罢。”

    杨鲁氏恋恋不舍走上踏板,还频频回首,突然她脚底突然踩了什么滑了一下,尖叫一声手臂挥舞着、只抓住一个杨秀才,夫妻俩个一并哗啦啦掉进河里。

    杨子云趴在船头急得直叫唤船家救人,船家却慢腾腾的点了一锅烟:“秀才哥急什么,码头水浅,淹不死的。”

    就见老子娘俩个在水里折腾,高呼救命,早引起周围一片围观。“哎,小哥还是个读书的,都不知道打赏些,谁个给你出力”有人看杨子云团团做揖却不得援手不由出言指点。马上有人反驳道:“他家出了名的悭吝,老娘的命不值得一百个钱,死了还省一口口粮哩。”

    杨子云早已经白着一张脸把刚才柳家送来的一百个钱塞给船家,船家敲敲烟锅:“秀才哥你这是何必,说了水浅——”

    “不要给他钱”杨鲁氏尖叫着,她早已经清醒过来,船还没有解绳,这地方水不过一人高,一个大人若站稳了可以露出个头,就是她这矮小妇人也无性命之忧,不过喝两口水罢了。

    在节省一百个钱的激励下杨鲁氏抓着杨秀才头发一鼓作气把他拖上岸边,围观的闲汉们轰然喝彩,还有鼓掌吹哨的,好不热闹。

    码头都是些赤膊闲汉,杨子云早奔下船,拿自己衣服给老娘盖了。杨鲁氏吐了两口水,已经神勇地叉腰叫唤船家把一百个钱还回来,杨子云只恨不得堵了老娘的嘴,又摸出几个钱央人去请个轿子来,把老娘和爹送回去。

    杨鲁氏舍不得,可一身衣衫湿透紧贴在身上,总不能这样招摇过市,无奈钻进轿子,一百个钱又没要回来,只震天价的骂天骂地骂清水江。

    这一场热闹散去,杨子云来回跑了一趟累得腿肚子都抽筋,还耽误了发船时间,又不见柳桃来送自己,垂头丧气爬上船就倒下。他想着柳桃说的我跟你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为何在她心里总看自己不起,那李春又比自己强在哪里杨子云始终想不明白。如今他虽然追逐学业而去却又延迟了和柳桃成亲的时间,心有不甘自不必提。

    杨鲁氏回去舍不得抓药,自家切了几片姜熬水喝了,末了还是发起热来,结结实实病一场。这头小甲看饱了热闹回家跟李妈描述一道,李妈又跑去学给李氏听,幸灾乐祸一番。

    杨子云的小船开拨不多时,一只方头大船缓缓靠近花石镇码头,在已经满员的泊位里硬生生的挤出一方地。“老板,明明我们先来,凭啥让开?”伙计吐口唾沫,向自己老板抱怨。老板苦笑,那船船头船尾都刻着狮子,须发虬张,怒目圆瞪,这是南泉府海商特有的标志。

    南泉府的商人专吃海上饭,只要有命回来每一船都是二十倍、二百倍的发达。这条船看吃水是载货进港,不知道是稀奇的蕃货还是香料珍玩,大小船只上站满了好奇的商户老板,一个个交头接耳。

    片刻后就看见船上走下一个穿着月白长衣的男子,看身形应该还是个少年,用一把描金扇子遮了面孔,一头乌黑长发松松挽着,一大半如瀑般倾泻而下,十分引人注目。他身后跟着一小群人,为首的腹大如球,两撇油亮的小短须,正是冯娇娇的大哥冯金山,

    白家的小十一爷亲自带了一船货来青湖府了!小十一爷没住州府,这次船停在一个叫花石镇的小地方!不少得了信的商家急忙往花石镇而来。

    小十一爷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望着清水江和桅杆如林的码头,在码头扛活的粗汉们被驱赶开来,远远的交头接耳,“哪里来个俊俏的哥儿,看那皮肉莫不是抹了粉?”“不是冯大爷养的兔子吧哈哈哈”。

    突然一顿鞭子兜头抽下:“瞎了你们的狗眼,一张张吐不出象牙的臭嘴不想惹祸就夹紧了!。”

第八十六章 白琳

    “听说,李春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白琳看着和任何一处没什么区别的码头,南来北往的人们萍聚于此,今朝喝酒交心,明日各自天涯。

    冯金山知道小十一爷是听说自己和李春熟悉才允了住在自家的,正是受宠若惊之时,也庆幸那年冬天自己暗里帮了李春一把,果然结个善缘。

    可现在听这口气他琢磨不出李春和小十一爷是敌是友,那小子胆大泼天,不知道在南泉闹出什么来了。冯金山心念转得极快,嘴里却没让人等,只尽量不带个人感情的平铺直叙:“他是个孤儿,从小就流浪到了我们这里,被人收养了。喏,那就是李春的养父——”

    他手一指,正好李大蹒跚而来,这两年里他糟污得不像话,就像一团移动的人形垃圾。

    白琳本想亲自跟李大说说话,可远远就闻到老头身上那酸臭气不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用折扇捂紧了鼻子,丢了一锭梅花馃子给随从:“去给那老头,告诉他他养的好儿子发了财孝敬他的。”然后上了冯家马车。

    白琳住在冯家新买的园子里,冯金山小心问过他的随从是否需要送几个美女过来,随从笑着:“小十一爷眼界高着呢,女人孝敬我们哥几个就好了,别去打搅小十一爷。”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满满一桌美味佳肴那位小十一爷除了挟了几筷子腌笋干几乎没动筷子,冯金山小心问道:“小地方粗鄙,没甚特色,小十一爷将就吃两口。”

    小十一爷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身后随从笑咪咪解释:“冯大爷不必在意,小十一爷不喜甜,叫厨房下一碗清汤面就好了。”

    江南风物上佳,名副其实,鱼肉都是极肥嫩的,菜蔬都是极鲜的,可惜当地烧菜喜欢淋浓浓酱汁,就连青菜都如此,且大都甜口,南泉府的白小爷实在无福消受。

    李氏看着冯家小厮抬来的半扇猪肉,一对上好花雕,一匹玫瑰织金绸子并一个黑漆盒子,显然里面是首饰,被惊到了:“贤侄这是作甚?”

    冯金山、冯金宝兄弟双双作个揖,都顶着个肚子做得额外艰难。冯金山道:“柳婶婶,小侄想请大妹妹帮个忙。家有贵客,饮食不畅,偶然尝了大妹妹的枇杷露觉得甚好,小侄想请大妹妹这些天到我家帮忙调理些菜蔬。小侄知道这唐突了大妹妹,还望婶婶看家父的面子成全了。”

    冯金山是看到白小爷倒是那冯饼还能吃两个,不由灵光一闪,他尝过柳桃的手艺,正是南泉府喜欢的咸香口味,就急火煎了心肝一样哄了冯娇娇把柳桃借过来对付几日。

    李氏着实为难,第一是她知道这两年柳仲生越发厌恶冯家,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第二自家女儿又不是仆佣,往日里做些饮食分与冯娇娇也是女儿家的情谊,这要是被外人传来传去又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

    偏偏柳仲生不在家也没个可商量的,她于是推辞着:“她一个小孩儿家不过胡乱弄些罢了,自己家里人夸几句当不得真,莫误了贤侄的事。”

    冯金山千求万求,冯娇娇也一头扎进李氏怀里撒娇卖痴,无奈之下李氏只得同意,交待冯金山万万不可让人知道并且坚持把东西退回去。冯金山最后说:“那大妹妹出嫁时,我再给大妹妹添妆。”

    而柳桃听到贵客姓白,来自南泉,激动得说话都哆嗦了:“冯大哥,我只会些家常菜,你说那是位见过世面的贵客,不会坏你的事吧?”

    “大妹妹别紧张,我从州府里另外请了大师傅,你只随意做几道你拿手的不拘点心还是菜式就好。”

    柳桃欢喜来到冯家,她在厨房里看了看食材,问了那位贵客的口味后她仔细洗了手,把头发包起来,一边在心里渐渐勾勒出几个菜式。她卯足了劲,这是第一次有离他那么近的人前来,无论如何自己得抓住这个机会询问一下。

    于是一大碗荠菜馄饨并一叠酱香千层肉饼是早餐。

    绿莹莹的荠菜滚水烫了后切碎并肉馅搅拌一起,柳桃调馅与众不同,荠菜六分肉三分,三分肉里二肥一瘦,剁碎的晶莹油脂颗粒融化后让馅料更腴美;还有一分是新鲜的虾肉。

    她有那个耐心把河虾一一剪须去壳,并一些姜末和珍贵的胡椒粉,满香楼倒是不缺这些调料,然后把所有馅料加蛋液顺着一个方向搅拌,这样能让馅子更软滑可口。

    鸡汤煮出来的馄饨冯娇娇在厨房先吃了一大碗不说,连冯金山和冯金宝也一口饼一口汤的吃了个肚儿圆。

    白琳看到满满一大碗馄饨,汤面撒上切得碎碎的野胡葱,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馄饨个个薄皮大馅,皮里透出碧色,咬一口就像整个把春天都咬在嘴里,荠菜的清香,肉馅的爽滑,饱满的液汁和鲜甜在舌头上争先恐后迸开。

    冯胖子还是很能干的,吃得顺心白琳不由心情舒畅。

    果然午饭端上来的有几个菜式可圈可点。一碟凉拌蕨菜,极嫩的蕨烫熟切段,撒点盐、醋、一点肥虾碎、一点点绵白糖,再淋点热油即可。这也是外婆告诉柳桃的秘诀,极细极白的绵白糖撒一点在菜里可提鲜。

    一碟香椿芽拌豆腐干,又嫩又肥壮的香椿芽一样的手法烫过腌渍片刻,同切成粒的豆腐干拌在一起,也很是清爽开胃。

    一碗炒笋。手指粗的春笋白嫩得一碰即碎,切成菱形,粒粒均匀,如同铺了一碗白玉珠子,笋尝的就是本身鲜味,只是清油略炒,撒了几粒十色咸豉代替盐提味。这咸豉可是外婆的独制,是熟面切丝,和碎冬笋片、木耳蘑菇炒至半熟后再一起捣烂、烘干而成,风味殊鲜。

    而大只的毛竹笋则剥壳后把那白嫩笋心切成大块厚片,焯水去掉涩味后再和腊排骨一起煮汤,揭开盖子浓咸香扑鼻,却又透着笋的鲜。最意外的还是一碗蛋羹,蛋蒸得水滴一样平滑,颤巍巍黄澄澄的惹人爱,上面还铺了厚厚一层切得极碎的荠菜,舀一勺出来两色相应,只觉得鹅黄深绿,江南春色都在这一勺子里了。

    菜肴可口,装的器具又美,清一色龙泉窑梅子青。白琳这一餐吃得赞不绝口,南泉府素喜咸鲜,这几道菜虽然手法还有些粗糙但和了他的口味,尤其那碗翡翠蛋羹更是吃得见底,其次就是清炒笋和毛笋排骨汤。

    白琳:“我有只水晶玻璃碗,是西洋货,下次带来送给冯大爷,配这翡翠蛋羹最好。”

第八十七章 他在哪里

    柳桃做菜比本地口味重、而且没那么多汤汁完全是因为李春喜欢吃咸,他说多吃盐长得快,有力气,反正从小他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至于不淋芡是因为给李春带菜时如果勾芡就会黏糊糊成一团难看极了,他不在意自己在意,慢慢的就想尽着办法把菜做得清爽好看。

    白琳兴起就拿个金锭子出来要打赏,冯金山干笑两声:“实不相瞒,这是舍妹的手艺,小十一爷尝尝鲜也就罢了,打赏就不必了。”

    白琳愕然,瞬间恢复平静,眼眸一抹幽深掠过,笑起来:“这倒是我唐突了。令妹真是好手艺,日后不知道哪位有这种福气。”

    商人本就有内宅姬妾相互转送习俗,献女结亲的也不在少数,白琳也不以为意。不过人家妹子毕竟也算个大小姐,自己总得表示表示,他略一思索只说:“这次我带了批珍珠,你吃得下就分你一半。”

    冯金山得了这意外之喜笑逐颜开。冯家在州府的通发商行正是苦于进货渠道不稳定,白家远洋回来的珍奇海货都是由姻亲平家销售,俗话说白家船,平家货。平家那位九爷正是青湖府珍宝阁的大东家,如果小十一爷能替自己介绍平九爷那自家势必能再上一个台阶。

    冯娇娇坐在厨房里美其名曰试味,每道菜都先拨一小碟子出来供她尝鲜,她吃得心花怒放,大哥真是想了一个好主意,要是能和小桃天天在一起就好了。唉,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小桃这样一个聪明能干的妹妹呢,肥头大耳的哥哥什么的根本就不想要好吗,还是五个。

    看冯娇娇吃得呼哧呼哧的,柳桃用手背擦擦汗:“我等下专门给你做,你别这样子。”

    “等下是等下,现在是现在”冯娇娇舀起一大勺蛋羹,吞得太急烫了喉咙,她跳起来捏着脖子直转,慌得柳桃差点把刀丢在脚背上,一边埋怨着一边端碗冷粥要她灌下去。

    柳桃和冯娇娇俩人在厨房里吃完了饭,正在小声聊天。柳桃在火边烤了几个时辰也累了,只在等着冯大哥给自己引见贵客的机会,可冯金山总是抱歉的说贵客吃饭,贵客吃完饭要小憩,贵客出门办事----总之贵客事多。

    “娇娇,冯大哥好像不想让我见这白家少爷一样,可能是怕我没见识,冲撞了贵客。”柳桃委屈的咬着嘴唇。冯娇娇安慰她:“今天这么晚了,你先休息,等下他们回来我帮你跟哥哥说去,我骂他。”

    冯娇娇要找冯金山,而冯金山也正好要找她。冯娇娇听了大哥的话瞪大了眼睛,双手叉腰看着大哥:“你这就是叫我去骗人?”做菜的明明是小桃。

    冯金山好声好气的解释:“我并不是要贪柳大妹妹的功劳,是柳大妹妹年纪小又订了亲,不适合露脸,我是为她好,你之前也在她家听柳婶婶说过了的。”

    这话猛一听很有道理,就是柳仲生俩口子他也肯定是不乐意自己女儿去给一个外地商人做饭做菜。冯娇娇总觉得大哥话不对,却抓不住要点,况且大哥已经说出去了自己不能拆自家大哥的台,而且爹都说了白家是极有影响的大商家,不说日后能合作、结个善缘对自家也是极好的。

    最后冯金山保证:“等白少爷走后我一定重谢柳大妹妹去总可以了吧?”

    冯娇娇没好气:“这是本来就应该的,你难道骗人还要骗财?”冯金山被妹妹呛得差点跌倒:“娇娇你这话说的。”

    第二天早餐柳桃包了鲜虾馄饨,猪肉馅加了蛋液搅拌得顺滑如丝,新鲜的虾仁是完整的一整个,一只馄饨里一只虾,点心就直接上了冯饼。白家少爷据说赏脸汤水都喝完了。

    白家的小十一爷名叫白琳,名字乍一看像个女的,人乍一看也像个女的,他五官过于浓艳,所以他习惯性的用一把扇子遮面。

    白琳懒洋洋半靠在玫瑰椅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盖着自己的脸,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从灵巧的脚步看是送茶水的丫鬟吧,果然听到瓷器碰撞的轻轻声音。白琳:“放着出去吧,我自己会用。”可这个丫鬟不听话,他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反而听见因为不安而轻微的咽唾沫声、压抑住急促的呼吸声。

    白琳心里嗤笑一声,这是给自己送暖床的来了?这反应生涩得很啊,大概认为这样别有处子的趣味吧。他拿下遮面的扇子,正好听见这丫鬟开口——“您是南泉白家的少爷吧,我想向您打听个人,您知道李春这个人吗?”

    白琳这下真的乐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坐直身体,俩人一对望柳桃不由愣了愣,李春的野性难驯、卢溪月的君子如玉都自有特点,可眼前这个人实在特别。白琳身量较一般十七八岁少年要孱弱、嘴唇缺少血色,眉间也似有不足之症,然而五官美得有些妖异:他的轮廓比大多人深得多,一双眼睛竟然是深蓝色,就像一只名贵的异种猫儿。

    他身上只松松穿一件岁寒三友暗花蓝色细布直缀,头发也是松松攥个髻,用一根骨笄别住。浑身上下一股轻松随意的劲头减轻了他美得过于凌厉的相貌给人带来的压迫感。

    白琳见多了被自己迷得说不出话的大姑娘小媳妇,越发作态,笑眯眯的冲柳桃点点下巴:“你是李春什么人啊,我怎么听说他是孤儿、一个亲人都没有呢。”

    柳桃已经回过神来,这一句不怀好意的话却让她软得站都站不住,这人果然知道小春哥!她坐在地上也管不了太多呜呜哭起来,又怕外面人听到忙咬着袖子,哭了两声又怕惹这位少爷不快而耽搁了正事,于是一边使劲憋着一边抽嗒着问:“他---他现在在哪里?还好不好?能不能回来呢?”

    因为憋着泪水鼻涕声音含含糊糊的,还夹着不时的抽气声,白琳嫌弃地丢了一条帕子给她:“哭完再说话。”

    看这姑娘忧心的样子就知道是李春的小情人,只见她拿着帕子抹泪,还摁了摁鼻涕白琳情不自禁脸皮一阵抽搐,撇撇嘴,也是,李春自己就是那么个粗人,眼光又能有多好。

    柳桃听见白少爷丢给自己一颗定心丸“你的情郎还活着,而且好得不得了”稍微镇定点儿了,抬起头,一双大眼睛还带着泪花就这么渴望地盯着白琳,叫他不得不说下去——“他现在啊,大概在苏禄吧。”

    “这是什么地方?远吗?”“隔着海呢,在暹罗隔壁,吕宋对面。”

    “这么远啊!”这些怪里怪气的名字听着就好遥远,柳桃轻轻叹一声,带着一种天真的惆怅。

第八十八章 猴子,包子

    白琳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你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吗?他只怕忘记你了。如今他在南洋可威风了,当地的大商家和土王都争着要送女人给他,不亚于有后宫三千。”

    柳桃都听傻了,嘴巴微微张开,但她似乎重点有点跑偏:“那地方听说都是些没开化之地,也有漂亮女人吗?”

    “你这就是井底之蛙,南洋各地繁华得很。当地土著虽然黑,但是四肢苗条又结实,丰//乳//翘//臀,腰却细得很,男人没有不喜欢的。商船进港船上不管是客商还是水手第一件事都要去快活快活,生下很多混种小孩长大也很漂亮的。”

    说到混种小孩四个字白琳不自主声音重了重,看着这姑娘嘴巴越张越大,心里又稍微痛快了点,嘴里继续天一句地一句的“你要是担心你那情郎不喜欢黑美人,南洋一样有我们的人在那边生根,那些商人都巴不得把女儿送给对他们有利的人做妾。还有更远的西洋来的金毛番人,他们的女人皮肤白得牛乳一样,碧眼珠子,金色头发,西洋女人的性格是不听父兄、看见自己中意的男人就投怀送抱,只求一夕之欢的。总之你的情郎在南洋是不会寂寞的。”

    虽然柳桃只是出身市井,但这一番话对良家女子说实在是近于猥琐,要是俩个男人之间私下聊聊还差不多。可分离三年第一次得了李春的消息柳桃已经欢喜得什么似的,对白琳只有满腔感激,哪里还琢磨他这话说得其实十分无礼。

    柳桃傻傻的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起来,一个劲的脑补了半天,脑补出来的画面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里李春和猴子追逐嬉戏,各种红毛绿毛金毛的大猴子——额,这画面无论如何也激不起她的嫉妒,她甚至长长松口气,安慰的说:“他平安无事就好了,我就怕他有危险。”

    柳桃又颇有些厚颜的对白琳请求:“您多告诉我一些他的事,我好想他。”

    白琳看着这小姑娘欢喜、思念交织的眼神,一阵阴霾掠过那蓝色的眼眸:“你确定你要听?”

    柳桃用力点头:“有什么不能听的,你就是告诉我他已经跟人家生了孩子我也要听,你都告诉我,我做好吃的包子谢你。”

    白琳一边叼着个生煎包一边见客,他这次并不是正式出货,只是出来散心顺便带了一船没入账的私货,所以这船货可以随心所欲卖给谁。他是白家掌家珍珠夫人的嗣子,多少人愿意和他搭上关系,冯家这个园子现在看竟然是买小了,马车占了一条巷子还不够,害得周遭邻居叫苦不迭。

    这包子是马兰头豆干馅的,却又不是纯素,里面有一片三肥七瘦的腊肉片,越嚼越香。小春哥最喜欢那片腊肉了,说就像河里网鱼、一堆杂鱼里碰条红鲤鱼般惊喜——柳桃边包着包子边想着,南洋等地吃不吃腊肉呢。

    咦,冯饼也可以出这种馅子嘛,总算找到可以印夏字饼的馅子了,马兰头可以从春天一直摘到夏天,春天出荠菜馅子,夏天出马兰头馅子,那些肚子里油水多的总是嫌酱肉馅的腻,一次只能吃一个,这两种菜馅的就爽口了,既然是卖给有钱人的就一样加两文钱?不不,两文太多了,加一文好了,不不不,这种钱的事情还是交给冯五哥吧,他知道有钱人的心思。

    柳桃胡思乱想着。这段时间因为白琳的缘故冯饼都大为走俏,一天能卖到两百只,那些从州府来的大商家无不带上一斤两斤回去,甚至名气到了外地。人人都知道白小爷喜欢咸口,那么咸口就是好,你不吃咸点心?你已经落伍了!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冯娇娇腰里系着个围兜,手里挥舞着竹夹子气势汹汹“我管你是谁、人家在你前面当然是人家的,你的银子是银子,他的银子就不是银子么?我要你多的钱做什么?你抬眼看看这满香楼都是我的我稀罕你的钱么?现在是你稀罕我的饼!”

    白琳探出头去,扇子后面妖媚的面孔笑得花枝乱颤:“这就是冯大爷的妹子?果然是有冯老板撑腰不用讨好人,说话真硬气。”笑完又低语:“姑姑那样掌百万家财的奇女子叫人敬佩,这卖个饼也很有精神的小女子也很有趣呀。爱吃总比爱挑事的尖酸妇人要省心,何况她的手艺小爷还很喜欢。”

    这花石镇的人都是这脾气吗?李春的小情人听着那些风流事不但不羞涩还眼睛瞪得铃铛大,口口声声说自己想男人想得茶饭不思,听得自己都替她害臊。冯金山的妹子明明算个富家千金却抛头露面卖饼,看样子还乐在其中,李春那脾气也是不带拐弯的。

    七叔怎么运气就那么好,在花石镇捡到一个李春呢。而李春其实运气不算好,第一次出海就遇见占城暴乱,白家的据点被围住,海面上远远望见升起黑烟船只都不敢靠岸,七叔派他和几个人游水上岸去打听消息。他胆子大运气又好,一起去五个回来他一个,可他竟然把占城管事的九叔背回来了,怀里还揣着账本、印鉴。

    真正叫人震撼的是去年白家从爪哇回来的船队感染了疫病,不得进港,只好漂在海上,最后珍珠夫人下令烧船,没人敢动手,是李春放的火。船舱里关着的还有活的水手,连同满舱珍贵香料,他带着人驾着小船一直守着海面,逃过火想游上岸的被他一刀毙命,一个活口都没有逃出生天。

    惨叫连同奇异的香味一直传到岸边,这股混合着皮肉焦香的古怪香气海风吹了三天三夜也没消散,那一个月整个南泉城的人都不怎么吃肉,屠夫生意冷清异常。烧船事件让白家臭名昭著,却让珍珠夫人对李春另眼相看,问七叔讨他,他却干脆又跑回占城。

    珍珠夫人本来以女子之身执掌家业就一直闲言碎语不断,白七正当壮年,现在又把占城经营得有声有色,收来的乌木、迦南降真等香料一年就抵得过往年总和,补进了疫病的亏空。他说以前九叔太温和,现在有李春,带着一群和他一样的亡命之徒据说甚至还和盘踞着吕宋的弗南斯金毛番人不知道怎的干了一架,那金毛泰西人可是有着铁甲船和火器的啊。

    现在族里拥立七叔做族长的呼声越来越高,白琳只恨自己身体不争气,出不得海。

第八十九章 初见

    冯金山在自己房里转圈圈,胡须都拈断了几根,白小十一爷问自己为什么他来了几天、也一直吃着冯小姐亲手做的饭菜却不曾见得冯小姐一面?莫非他不配?

    这话弄得冯金山不胜惶恐,小十一爷这是明显对娇娇产生了兴趣。自己本来没有那个想法的,一来娇娇是老爹的心头肉,二来说句良心不会痛的实在话,自己的妹子长相远谈不上漂亮,要是想送给白小十一爷——小十一爷自己都比娇娇长得漂亮。

    是不是这个缘故小十一爷就不看重外貌?冯金山委实不解,小十一爷今天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对娇娇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问了好些娇娇的事。

    难道是小十一爷真看上了娇娇的手艺?也是,俗话说一个好厨娘不愁没男人追求,君不见白小爷吃得一高兴就分自己一半珍珠,那可是一万银子的货,卖出去粗粗估计起码要赚个三倍。可是实际做菜的那不是娇娇是柳桃呀,日后穿帮怎么办?

    冯金山把地都磨去了一层皮,最后一咬牙,白小爷看上了娇娇是她的福气,估计做妻是不可能做个妾也行,横竖先搭上南泉白家这艘大船。

    柳桃把厨房事收拾了一下就和冯娇娇告辞回家。冯娇娇正泡在热水里,俩人也不见外,就这么隔着浴桶说话,冯娇娇泡的不知道是什么香汤,异香扑鼻,还来了俩个陌生的妈妈在帮她揉捏搓拿。

    “小桃你相信吗?我真的是每天沐浴的、可她们竟然给我搓下了一层皮!”冯娇娇激动道。

    柳桃望了望俩个看上去就孔武有力的妈妈,又看看冯娇娇被热水熏得红红白白的肌肤,开玩笑道:“好像要把你做菜一样,我做红烧肉也要这样把猪肉翻来覆去洗几道的。”

    俩个妈妈听着嘴角抽抽,不知为啥下手更重了,冯娇娇大声呼痛,这位小祖宗恼起来是动真格的,拍打得水花乱溅,也不管自己光着就跳出浴桶,扯过布巾围上:“不弄了、真当我块猪肉啊!”

    柳桃连忙安慰她:“你这么精心打扮是不是要相看人家?快弄漂亮一点,让那好男儿拜倒在你的绣花鞋下。”

    “不是,是晚上哥哥宴请白小十一爷要我也一起陪着,说小十一爷很喜欢这几天的饭菜”冯娇娇说着一阵心虚“小桃对不起。”

    柳桃笑:“这有什么呀,本来我就不乐意给他做饭菜。我喜欢做饭只是每次看见小春哥吃得都很开心的样子,又不是天生喜欢闻油盐味道,说实话每次闻着生肉的味道都很讨厌呢。”

    她拿过布巾给冯娇娇擦头发:“这次能打听到小春哥的消息已经太好了。唉,娇娇,他在占城,又在苏禄呢,往南边走老远。”

    “我听过这些个地方,占城不就是占城米那里么?那里有老虎还有大象!还有很多稀奇的水果。”果然冯娇娇关注点永远跑偏。

    俩个女孩儿说着闺房话,女孩儿的心思就像草叶上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泽,但那忧愁和欢喜都短暂即逝。

    “小十一爷明天就回去了,您真的不去拜访吗?”青湖府一所宅院里,一个管事模样的在对一个中年男人说。

    这中年男人长相很有特点,瘦得一根竹竿似的,焦黄的三角脸,八字眉,两撇鼠须、还有一脸苦大仇深的褶子,好像活着没意思随时想上吊。心情再好的人看了他一眼都要不自觉皱眉。然而这么一位浑身散发着负能量的男人就是冯金山心心念念想勾搭上的平九爷,珍宝斋大东家。

    平九深深叹了口气,褶子更深了,他声音也是细声细气的,活像个被东家逼得没办法的佃户:“按年龄我大他三十岁,按辈分我长他两辈,按地位小十一只是珍珠夫人的嗣子,可三狮堂主又不是传儿女的,她白珍珠当年执掌三狮堂也不是靠她爹啊。我可是九省十一家珍宝阁的大东家啊。”

    平九声气幽幽:“怎么说都应该是小十一来看我才对,可他不来也就算了,万万没有我主动去见他的礼。再说我烦着哪,学士邸的事到底弄得怎样了啊,这李小爷的脾气可不好。”

    下头那管事也瑟缩了一下,然后咂咂嘴:“已经和徐大愣子谈得差不多了,柜上的银子也调集得差不多了。可是九爷,听说这买宅子是李小爷私人的事,和白家无关,您何必如此呢?”

    “唉,谁叫人家手里卡着龙涎、沉水降香还有珍珠呢,你当我爱揽活。”

    “听说小十一爷这次带了一批珍珠,咱们要不要去找小十一爷分一些以解柜上燃眉之急。”

    平九叹气:“那点子够什么,让小孩子玩去吧。下个月李小爷人就回来了,他手一开珍珠要多少有多少,何必急于一时。”

    看着管事只点头平九想扔一个茶杯却又舍不得,有气无力挥挥手:“快去快去,把事情都利利索索办了,要是没弄好——啧啧,李小爷可不是个听道理的人。”

    冯家新园子还没到入夜就点起了灯,通明透亮,风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香气,熏人欲醉,细瓷盘里山珍海味流水一样捧上来。白家那位漂亮得近于妖孽的小十一爷虽然对冯家的招待表示感谢但谁知道是不是客气话,冯金山焦虑地捏着胡须,不时看看一身金闪闪的娇娇,终于忍不住走到妹妹身边低声说:“娇娇,今晚你得懂事一点,别惹小十一爷生气知道吗?”

    冯娇娇有点莫名其妙,自己又不是疯子,无缘无故惹人生气干什么!但她没作声只随着大哥走向这位传说中南泉白家的少爷。

    冯金山满脸堆笑:“小十一爷,这就是舍妹娇娇。”

    白琳也未行礼,只不客气的打量着冯娇娇,她盛装打扮,只见穿着一套织金裙,头发高高挽起,一脑袋钗环,脸上厚厚扑了一层官粉。如果不是见过白天她只梳两条麻花辫子、穿着一件简单的兰花布衣大声吼叫的生动模样,这鬼样子白琳不会允许她进入自己十步之内。

    而冯娇娇看着被爹爹和兄长只差没供起来的白小十一爷不觉出了神,他实在长得太漂亮了!这样浓艳的五官和略显孱弱的身体硬生生捏在一个人、还是个男人身上,混出一种如山精鬼魅般不吉又妖邪的奇异魅力。

第九十章 金钗

    白琳被女人打量多了,但像冯娇娇这样正脸眨也不眨的盯着还是很少,不,昨天就有一个,李春那小情人也是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一点畏惧之心都没有。

    “你的眼睛是真的这个颜色吗?”冯娇娇直愣愣的问,冯金山默默用袖子擦去一滴汗。

    白琳用描金扇子遮住鼻梁以下,一双深蓝眼眸更是摄人心魄:“是真的,我母亲是流落于南泉的泰西人后裔,她的眼睛比我的还要蓝些。”

    按照常态,这粗鲁无状的土妞应该兴致勃勃追问他母亲是什么样子、如何来到中土了。从幼时听懂人话起白琳对周围人因为自己一双眼睛的好奇已经由羞愧、愤怒到麻木到现在“不要你问我自己来说,不过八卦听完后会有很大的代价哟”的状态了。

    可冯娇娇并没有按照套路开始问“你妈是什么样子”,而是小小的拍了下巴掌:“我和小桃还有小春哥以前聊天时就经常说起碧眼儿、昆仑奴,这世界如此之大、有如此多生相不同的人,真想一睹为快。可惜我至今就去过州府,哎,现在终于亲眼看见了。”

    怎么哪里都脱不开李春的影子,白琳不悦。

    冯娇娇恋恋不舍又看了几眼白琳的眼睛:“真漂亮,蓝宝石一样,小十一爷配着这样的眼睛就是话本子里描写的天人之像啊。我一直觉得小春哥像话本子里写的英俊的山贼,现在总算有第二个话本子里的人了。”

    这画风,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白琳领略了花石镇很多人被冯娇娇弄得不知道是想夸她还是想揍她的心情。

    碧眼胡奴,红毛蕃囚,这都不是什么好话,代表低贱,杂种,就是最后赞美自己如天人也不让他高兴,李春还是英俊的山贼呢。哎,奇怪了,为什么在这种小地方自己也要和李春去比呢?

    白琳最后产生的结论自己不是把这土爆了的小妞碎尸万段喂鲨鱼而是非常大度的不与傻瓜论长短,回去姑母一定会表扬自己,小十一爷真是长进了。

    除了这些小小的不快总的来讲这还算是一次圆满的宴请。酒水果子和大师傅都是从州府置备的,有好几样是冯娇娇一直想吃却没机会尝试的新奇菜式,点心是柳桃提前做好的包子。冯金山还从州府请了个小戏班隔水唱来,歌声袅袅,分外清越。

    “我还是喜欢你做的菜,虽然不够精致但是是我的口味。”白琳斜睇着冯娇娇。

    这么一根棍子伸出去,冯娇娇却是条笨蛇,干巴巴说一句:“我又不是专门做菜的。”

    白琳:····好吧,姑且这也算一种娇嗔。

    白琳:“我明天就回南泉了”

    冯娇娇:“额,小十一爷一路顺风”

    白琳总觉得哪里不对,席间看着冯娇娇大嚼大咽,恍惚觉得下一刻她就要撸起袖子划拳,边上的自己反倒是像个想拴住男人心却魅力不够的妇人般幽怨。虽然她兄长的心思明白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她打包送给自己,可她自己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

    突然冯娇娇热情的问:“小十一爷,明天来送你的人一定很多,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白琳摆出个不在意的模样,端起一杯茶:“你先说说看什么事。”

    冯娇娇身子前倾,几乎要扑入他怀里的错觉:“一点儿也不麻烦,只求你说一句话——冯饼、就是好吃!”

    “嗤”的一声,白琳整口水都喷了出来。

    白小十一爷出手就阔绰的,他明天就要返回南泉,为了表示感谢冯家的招待送给冯家其他女眷的都是一套一模一样的镶珍珠金头面,分别是一条项链,一对耳环和一对发钗。唯独冯娇娇的不一样,光是一只螺钿盒子就值得十两银子,里面是十二只镶红宝石金钗,入手沉甸甸的,是足金。

    宝石不很大,颜色却很好,一色樱桃红,钗身打得也纤细秀丽,未出阁的少女戴正合适。不但一盒金钗,还有另外一只匣子内容就更匪夷所思了,巴掌大的盒子里却是满满一盒子蓝宝石。

    白琳觉得冯娇娇有些傻不隆东的趣味,那胖乎乎的手指也不知道怎样切菜的,刀工竟然还尚可,就临时起意把她的礼品换成一匣金钗,这金钗造型是一套十二生肖,内造的工艺,这小胖妞那一头的金子太土了。至于这盒蓝宝石,更是小十一爷想着她说自己眼睛好看随手加上去的。

    冯金山和老爹对视片刻,默契的点点头,冯有财看着趴在桌子上兴致勃勃数宝石的女儿,咳嗽一声:“娇娇,这盒东西太贵重了——”

    “当然要还给他”冯娇娇头也没抬,胖乎乎的手指划拉着“这不是咱们家受得起的礼,爹,我懂。给我玩一晚,明天早上叫大哥送回去。”

    冯有财心情舒畅的喝着热茶,女儿就是好,贴心小棉袄,多懂事多乖巧!

    冯娇娇又拿出一支金钗把玩,钗头打成一只小猴子抱着桃子,猴子眼睛是对半个米粒大的红宝石,怀里抱着的桃子也是一粒小红宝石,有小指甲盖大,“好好看,我到时拿我那支小凤钗跟小桃换这一支。”

    冯有财又和大儿子对视一眼,轮到冯金山咳嗽一声:“娇娇,这盒钗柳大妹妹拿着不合适,不如把给你嫂子的那套头面给她。”

    冯金山说的其实很有道理,柳桃根本没场合戴这套钗。可冯娇娇只拍桌子:“你管她合不合适,反正应该是她的。”

    “你觉得柳大妹妹会接受吗?”冯金山一击即中“这样吧,不如给她银子怎么样?”

    甜水井街,“嗷”的一声,柳桃惨嚎吓得连李妈都惊到了。

    “你你你---你说这张银票是给我的?为为为什么?”柳桃惊恐万状,一百两!这可是一百两银子!!这么轻飘飘的一张纸就是一百两银子啊,要是换成铜板有多重?能不能砸死一个人?

    可冯娇娇只低头玩衣带,突然她豁出去了般猛然按住柳桃的手:“小桃我跟你说——”

    冯娇娇越说越伤心,冯金山竟然是这样的大哥!按理说白小十一爷送给自己的那盒金钗都应该给小桃,那盒蓝宝石虽然还回去了但小十一爷不知道另外给了大哥什么好处,爹晚上笑成一朵花一样说给自己在钱庄存了一千两银子,说都是自己的功劳。这个钱也应该是给小桃的才对。

    但大哥说一百两银子已经很多,“你看柳大妹妹会不会吓到”。可恶啊,为什么明明他不对但事事都说中呢,爹也站在他一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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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灿春风介绍:
青梅竹马,一心一意,谁料风波平地起,拆散鸳鸯各一方。历经离别终相聚,不负一生一世一双人。桃李灿春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桃李灿春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桃李灿春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